《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终极反派》 1、第1章 系统降临 脑海中传来清脆的叮咚声时,季朝映正趴在客厅的墙壁上,透过意外发现的隐蔽圆洞,窥视着邻居家中的响动。 邻居似乎并不清楚租住的房屋里有一处连通了两户租客房屋的小洞,因此也没有进行遮掩,透过稀疏的绿植枝叶,满屋的狼藉血腥便就此映入季朝映的眼帘。 那是极其杂乱脏污的客厅,茶几堆积着几碟黑乌乌的剩菜、形状不一的啤酒瓶,一具尸体面朝下躺在地板上,露出沾染了一些淡黄色浆液的后脑勺。 尸体的身下铺染开了大片大片的艳色,被明晃晃的灯光照得清晰无比,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紧绷着脸,正吃力地用菜刀剁着尸体的肢体连接处。 她的动作颇为熟练,处理的顺序也十分有条理,仿佛在剖一只全羊,先卸下前蹄、后腿、羊脑袋,再沿着躯干的中线,将整只羊从羊肋处一分为二。 脏器被她仔细地收敛出来,盛到早就拿出来的塑料盆里,那股浓郁的腥臭与人体内部发酵出来的微妙气味相混合,熏得季朝映忍不住皱起了眉。 太臭了。 在女人身后的沙发上,一个身形肥硕的中年男人正窝在上面,他一只手抄着把斧头,一只手攥着瓶啤酒,正大口大口地给自己灌酒。 季朝映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他身上,看着肥硕男人不住地重复擦嘴、跺脚,时不时起身抓拽头发,神经质地摇头或哭笑,更甚者面目扭曲地从后侧方踢踹女人,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真讨厌。 明明是自己弄出的场面,却不知道自己动手,收拾干净。 不讲卫生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欺凌帮他处理脏污的人,真是不识好歹。 看着女人被踹翻在地,季朝映皱着眉头从圆洞前挪开,她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没去挪辛苦搬开的实木沙发,伴随着脑海中继续叮咚作响的清脆声音,去厨房给自己煎了两只鸡蛋。 【叮!宿主选定中……】 【叮!宿主选定成功!】 【叮!系统载入中……】 【系统载入进度10%……】 【系统载入进度35%……】 【系统载入进度70%……】 【叮!系统载入成功!】 刺啦—— 煎蛋出了锅,一只被季朝映盛到了盘子里,另一只则连带着没有用尽的油脂,被清水冲出浓郁的乳白色。 季朝映撕开一包泡面的包装袋,把金灿灿的面饼和调料下进锅,盖上锅盖,端着自己的煎蛋往回走。 【您好?】 伴随着她往客厅回走的动作,在她脑海中叮个不停的脆响终于消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机质的机械音。 有趣的是,这听起来明显是机械合成的声音里,却带着智慧生物才能拥有的明显情绪。 谨慎、迟疑、小心翼翼。 季朝映正忙碌着,她夹着煎蛋送进口中,一边被烫得直呼气,一边重新趴回圆洞处观察邻居,一心二用的同时,还有心思回应机械音的问候。 “你好。” 她皮肤白皙,嘴唇被烫得发红,那眉头虽然微微皱着,但她眉毛细、眼睛圆,五官格外清秀,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即便皱着眉,浑身上下依旧透着柔软乖巧的气息。 机械音的主人扫视着眼前的候选宿主,虽然候选宿主的态度有些出乎意料,但对方格外符合系统定义的柔软外表,依旧让它稍稍放下了芯,生出了几分欣喜。 只是看候选宿主全神贯注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透过那圆洞看些什么。 系统迟疑着,它顿了顿,还是决定依照《系统指导手册》中的条例进行程序,谨慎地开始介绍自己。 【擅自载入您的大脑,非常抱歉,打扰您了。】 系统先为自己载入宿主脑内的行为致歉,然后阐明来意:【我是善人系统1702,是为了辅助宿主成为善人,回报世界而生产出的系统产品。】 【通过数据筛选,我发现您和我的核心程序同步率很高,因此想要申请与您绑定,成为您的个人系统,请问您愿意吗?】 脑海中自称系统的机械音似乎很紧张,无机质的声音吐字发音很标准,没有人类紧张时吞字含混的情况,但语速的变化却很明显,问出最后一句愿意时,它的速度比开头的语速快了两倍还多。 “稍等。” 季朝映被这样生涩的表现吸引了几分注意,因为嘴巴里还咬着煎蛋,只能含糊不清地请它等一等,煎蛋焦脆的薄壳咬开就是鲜嫩的内里,她盯着圆洞另一侧的景色,没有完全凝固的蛋黄在口腔里流淌开来时,女人正好端起尸体的脑袋,淡黄色的浆液顺着头颅上的破洞往下滴,流得女人满手都是。 季朝映被蛋黄烫到了,她小幅度地呼着热气,等到舌头缓过来,才轻声问:“你是系统?” 系统紧张地回她:【是的。】 顿了顿,又觉得这样回得太敷衍,自己想了想,开始试着推销和自己绑定的好处。 【系统具备唯一性,一旦绑定,我就只会是您一个人的系统。】 【我的程序携带着系统商城,只需要多做好事,完成任务,赚取足够的积分,不论您需要什么,都能从商城中兑换。】 系统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的候选宿主,想要通过候选宿主的脸色来推算系统绑定的成功率。 候选宿主已经把那只煎蛋吃完了,她把盘子放到了一边,很认真地趴在墙上看着什么,系统没有绑定时,是无法查看候选宿主的视野的,它只能自己在芯里迷惑,但不论如何,就数据扫描出的结果来看,她都不可能是在干坏事。 季朝映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她紧趴在墙壁上,轻声道:“稍等一会儿再说。” 透过圆洞,她看到女人还在扒脏器,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塑料盆还没完,腹腔里的大肠依旧在,挤得鼓囊囊的。 女人端着塑料盆,一边看肥硕男人,一边小心翼翼地试着往起站,试探似的,季朝映看到她一只手握着菜刀,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反复几次,犹豫不决,似乎是在迟疑要不要带菜刀——最终还是把菜刀搁在了地上。 那个角度,肥硕的男人是看不见的。 季朝映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女人放下菜刀,便不犹豫了,她动作缓慢地起了身,露出了被她挡住的家具摆设,季朝映便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些摆设上面,仔仔细细地观察每件物品都被放在哪个位置,又变换动作,尽可能地透过圆洞去看邻居家里更多的布局。 沙发、茶几、满土大盆栽、单开门的冰箱、垒在一起的一大堆啤酒箱…… 季朝映一件一件地在心中默念过去,她发觉邻居家的布局和她租住的房子是一样的,镜像对称,区别只在于室内摆设。 她刚刚搬来,除了房东留在屋子里的床、衣柜、沙发,连基础的冰箱都没来得及买,而邻居显然已经住了很久,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屋子里狼狈脏污得不成样子。 季朝映回忆了一下女人的身形容貌,脸型方、个子高、鼻梁挺、嘴唇薄,很典型的北方样貌,看她和男人的长相没有相似之处,估计是结了昏的,可能是西北边的安通省的。 季朝映心里默默记着,大致有了底,她闭上眼睛默背了一遍邻居家的摆设,确定无误,便端着盘子走开了,去看自己煮的泡面,把调料包装捞出来,丢到泡面包装袋里去。 “事情办完了,”季朝映把加蛋的泡面连着小锅端起来,这次没有再往圆洞那儿凑,“能问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她捏着不锈钢筷子在泡面里搅动,把吸饱汤汁的煎蛋翻到上面,试探着咬了一口,又烫又鲜,带着些木耳似的脆韧口感,香得很。 季朝映被烫得眼眶都红了,她连忙呼气、吸气,一边攥着筷子,一边用空出的手在嘴巴边扇风,希望能快点儿给舌头降温。 系统看着她这幅模样,绑定还八字没一撇呢,就先忍不住芯疼起来了:【我是通过数据筛选选中您的。】 它认认真真地给季朝映解释了一下数据筛选的流程:系统程序先选定一个大区域,在大区域中筛选小区域,重复数次,最后在最小的区域中仔细考察,选定具体的宿主人选。 季朝映是它的第一选择,系统载入了这处无主世界后,第一时间便进行了数据筛选,一层层筛选下来,发现季朝映在一片宿主候选人中简直堪称闪闪发光,连忙跑过来载入了。 【系统发现您平均每天都起码会做三件善事,一个月前甚至救赎了一条生命,您是个非常难得的好人。】 系统认认真真地说:【请您和我绑定吧,善人系统的核心程序和您的作为是一样的,绑定了我,您也只需要继续做自己,我的系统任务,只有每日一善而已,您本身就已经在超额完成了。】 它还试着用系统商城里东西诱惑季朝映,说自己也有一百积分的积蓄,只要绑定了它,接下来季朝映就不用再吃泡面了,可以每天在系统商城里换着花样兑换食物,不论什么样的美味,统统都只需要一积分。 它推销得卖力,机械音听着很稳,语速却很快,机关枪似的,季朝映都给它逗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形,脸颊边笑出小酒窝,可爱得不得了,系统紧张地等她回应,眼见着她吃完泡面,把小锅洗刷干净,才得到一句回应。 “可以呀。” 季朝映说:“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答应,自己都得觉得自己不识抬举啦。” 她一边说,一边听系统紧张地用机械音说不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顺手把小锅放在桌子上,洗了洗手,去自己的行李箱里翻衣服了。 系统眼见着她从行李箱底部翻找出小臂长的锋利匕首来,一时间有点奇怪宿主拿这样的东西做什么,但这奇怪抵不住成功得到宿主同意的喜悦,它立刻开始载入绑定程序,清脆的叮咚声又开始在季朝映脑海中响个不停。 【叮!宿主绑定中!】 【系统绑定进度9%……】 【系统绑定进度32%……】 【系统绑定进度67%……】 【叮!系统绑定成功!】【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2章 一盒糖果 系统绑定成功的提示音传来时,季朝映恰好选中了要穿的衣服。 那是一件白绿相间的棉麻织色长裙,衣袖是松紧收口的长款灯笼袖,袖口叠了两三层的荷叶边,裙摆层层叠叠,长度足以垂到脚踝处,非常漂亮,同时也很不便利。 但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季朝映把压在衣服上面的中筒靴撂到一边,地板上的灰尘登时溅起一片,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紧张得系统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急急询问:【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屋子里太久没打扫过了,灰尘有点呛。” 季朝映一边咳嗽一边回应,她用衣服捂住口鼻,熟练地翻出手臂绑带,抄起匕首,转身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和卧室一样秽乱,灰尘密布,镜面脏污,仿佛蒙着一层油浊,季朝映透过朦朦的镜面看向自己,熟练地脱掉上衣长裤,换上了选中的衣服。 这件裙子,她已经穿过许多次。 但这把匕首,她还是头一次把它藏在手臂外侧,用这样的方式携带它。 这很新奇。 这种奇特的感觉,让季朝映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笑意,她对着镜子仔细扯平裙摆上被压出的褶皱,又将柔顺地散落在身后的长发拢住,慢慢地编成辫子。 系统不知道她大晚上干这些做什么,但也没有问,只是见到宿主没事,就松了口气,转而认认真真地走程序问好。 【您好,宿主。】 机械音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欢欣意味:【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属于您的系统了。】 “你好呀。” 季朝映回应。 她弯起眼睛:“我也很荣幸,能被你选中。” 系统芯片一烫,又暖又烧,它紧张地想要说【我也是】,但又莫名地不好意思,这股甜蜜温暖的怯意被积压在心底,叫它恨不得现在就为季朝映开启商城,为宿主掏出自己的积蓄。 可惜系统商城需要宿主的积分攒够一定数值才能开启,系统只能遗憾地忍住,小声地给季朝映介绍起自己的面板来。 【我先给您看看我的面板。】 系统紧张得抖出电音,在季朝映面前拉开了一道光屏。 光屏是半透明的,浅白色,带着很柔和的微光,并不妨碍正常视物,让季朝映在注视着光屏的同时,还能透过它,看到脏浊镜面中,一处黑棕色的斑点。 那点黑棕斑污仿佛被人擦拭过,周围晕出一层朦胧的水痕,透出一种隐约的锈红。 【我们的面板是统一设计的。】 系统用有一点发颤的机械音,小心又认真地为宿主介绍自己的面板设计。 系统面板的设计很简洁,左右分为两区,左侧的区域细窄,右侧的区域宽大。 左侧区域似乎承担着列表的作用,上面排列着作用不同的按钮,最上方的按钮是【宿主信息】,再往下,则是【系统任务】与【系统商城】,【系统商城】的那一栏是灰的,明显还没有开启。 可能需要什么达成什么条件。 季朝映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她伴着系统紧张的机械音离开了卫生间,重新回到行李箱前,从底部翻出一只铁皮糖盒。 她打开盒盖,其中满盛的各色糖果便透过光屏映入眼帘。 系统的语调逐渐平缓下来,它巨细无遗地告知季朝映,她应该如何查看自己所拥有的积分、如何将系统面板关闭缩小、如何解锁系统商城……也告诉她,面对每日的系统任务,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多的回报。 光屏面板默认停留在【系统任务】那一栏,右侧的分区中显现出一排文字: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待完成】 【日常任务的积分所得是在第二天零点结算的。】 系统认认真真地告知宿主程序运行的机制,避免季朝映的利益受到损失:【结算积分时,系统程序将默认结算您当天所做的最大的那一件好事。】 【您早晨捡起了一个纸团,把它丢进垃圾桶,这是一件好事。】 【您中午遇见了一只意外受伤的猫咪,好心救助了它,这也是一件好事。】 【您下午发现了一条生命即将逝去,善意地帮助了它,这更是一件好事。】 【而等到这一天结束,来到第二天的零点时,系统程序便会默认为您所做的第三件事完成了日常任务,因为第三件事中,您拯救了一条生命,可以得到的积分是最多的。】 系统还仔细地为季朝映科普,一件好事从大到小可以得到的积分是多少: 如捡垃圾一般的小善事可得1点积分。 为帮助她人而行的举手之劳可得5点积分。 对某个生物进行了重要救助便可得15点积分。 而如果是拯救了一条生命——那就可得30点积分。 【暂时的内容就是这些了,您觉得……怎么样?】 系统介绍完所有自己能介绍的,小心翼翼地询问宿主对自己的满意度,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季朝映正剥开了一只奶糖,清甜浓郁的奶香味浸透唇齿,她满意地弯起了眼睛:“很好呀。” 修长的手指在糖盒中翻寻,季朝映将自己不喜欢的口味都挑拣出来,满满当当地装进口袋里,甜蜜的香气盈满周身:“我很喜欢,也很满意。” “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搭档,很好的朋友。” 她站起身,赤着脚关掉了卧室、客厅、卫生间的灯,又带上房门钥匙,取出了一双深绿绑带的平底凉鞋。 “我有一个提议。” 一片黑暗中,季朝映娴熟地将绑带系在脚踝处,然后她点击面板,将其缩小:“为了庆祝我们的相遇,我想为你送上一份礼物。” 系统发出仿佛惊愕,又仿佛惊喜的声音:【什么?】 季朝映轻轻垂下眼帘,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柔软微笑,“我想你会喜欢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3章 她在敲门 咔哒。 不锈钢材质的房门被关上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昏黄的灯光笼罩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楼道两边的墙壁被贴满各种小广告,邻居家的房门外更被泼上血一样的红油漆,还被用记号笔写上了许多咒骂的话语。 死肥猪欠债还钱! 欠钱不还去死去死! 贱玄田狗窝、在此! 有些咒骂被人用墨水污掉,更多的字眼却依旧暴露在外,红漆泼溅到墙面,又流滴到地面上,邻居家的房门仿佛地狱的入口,被似有似无的腥臭熏染出怪异的诡怖意味。 季朝映仔细地看过每一条诅咒,敲响了邻居被红漆覆盖大半的房门。 砰砰砰,砰砰砰。 她敲动邻居的房门,听到里面因为她的动作传出了模糊的撞击声。 嘭! 仿佛是重物被弄翻在地,又似乎是成年人被踹倒的声音。 含混不清的沉闷人声透过门板露出一点端倪,仿佛是痛呼,又像是呓语。 真是的。 季朝映垂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还是那么不讨喜,明明要依靠别人来处理尸体,却连基本的尊重都不给。 她把糖果送入口腔,浓郁的香甜奶味顿时从舌尖涌现,系统在脑海中发出犹豫的问询,似有似无的电流让脑仁酥麻一片。 【宿主是认识这里的人吗?】 系统透过宿主的视野,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莫名生出一股浓郁的不安:【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系统不需要礼物……宿主还是先回去吧?】 “不要。” 系统说到【不需要】时,机械音明显变低,是失落的情绪,季朝映声音含混地拒绝,咬着奶糖安抚:“本来我也是要今天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会忽然过来,才想着把这件事送给你,当做见面礼。” “没关系,没什么不对劲的。” 她手指翻动,用糖纸折出五角星,捏出尖尖的星星角,这只糖纸星星意外地叠得很好,圆圆胖胖,角角均匀,叫她满意地弯起了眼睛。 “只是一件小事,不用担心。” 房门内部的声音逐渐减小、衰弱,季朝映再次抬手,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 混合着系统犹豫的:【但是……】,房门内传出一声刺耳的尖锐嘎哒声,伴随着啤酒瓶摔落在地的叮叮脆响,杂乱的声音响个不停。 季朝映无奈地摇头,再次敲响了房门。 砰砰砰!砰砰砰! 她加重动作,敲得又急又重,敲门声仿佛密集而落的急雨,逼迫得房门内的杂音愈发快速且凌乱。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 垂在身后的麻花辫甩出小小的弧度,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刀刃被手臂煨出温度,房门后的声音在某个时间点终于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但沉重的脚步声。 啪! 啪! 啪! 仿佛踩在水洼中的古怪声音逐渐逼近,被泼满红漆的房门门锁颤动,伴随着一声难听的刺啦声,被拉开了一条窄缝。 一股混杂着血腥味、腐臭味、发酵物、排泄物以及一股炖煮肉香的古怪腥臭味顿时涌了出来,伴随着这股异味一起出现的,是一张虚白肥硕、油光满面的脸。 “你是谁?大半夜敲门干什么?” 肥硕的脸上肥肉抖动,男人先声夺人,他转动眼珠,不断往季朝映身后看去,仿佛在畏惧她身后还带着其他人。 季朝映神色不变,她微微抬头,后退一步,声线柔软地介绍自己:“打扰了,这么晚来敲你家的门,我是刚刚搬来的租客,以后就是你们的邻居啦。” “……” 男人瞳孔抖动,听到这话才愿意低下头,仔细打量一圈身前的人,不到他鼻梁高的女孩在他眼中毫无攻击性,对方身后并没有他畏之如虎的黑色警服,这让他松了口气,态度瞬间变得蛮横。 “知道你还敲门?!”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不知道别人还要睡吗!” 两句话气势汹汹地出口,之前被急促的敲门声惊得砰砰乱跳的心脏都舒服了不少,男人甚至将红漆铁门被拉开一大条,露出整张肥肉坠赘的脸,眯起眼睛盯住了面前人那张清秀柔弱的面孔。 “你懂不懂礼貌?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没教养的东西,大半夜的不睡觉乱敲门,我明天就给房东说,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钻进我们市了!” 男人唾沫横飞,肥肉颤动,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盛满骄横气。 看得出来,相比较开门之时,他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季朝映平静估量,任凭男人的一双小眼睛,从自己的脸庞转到胸口处。 她的衣裙选的好,衣领开在颈部,男人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他瞄了瞄那被荷叶边精心装饰的衣裙,眉头毫不掩饰地皱紧——这是因为失望。 但那双粗短的眉毛只皱了几秒便又松开,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恶意和不满的鄙夷神情。 他实在太浅薄,也太好懂,让季朝映完全能猜出他心里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男人却对此毫无自知之明。 他甚至毫不掩饰地,格外轻蔑地怪笑了一声:“大半夜的穿这种衣服来敲门,你抱的什么心思?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靠自己,就想着这些把戏,啧啧啧……” 他啧啧出声,一边尖酸刻薄地奚落抹黑,一边还不忘转动眼珠,仔细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 现在可不像是以前,各个省市里的人口流动极其受限,福州市是最近几个省份里最繁荣的地方,眼前这女的,免不了就有着周边那几个硬茬子省里出身的可能。 所幸她身高不高,穿得也花里胡哨,看着不像是那几个省里出来的。 男人傲慢地打着盘算,眼中贼光闪烁,他一边从头到脚地啧咂评判,一边发出了最后一声讥笑。 “别他爹的再乱敲门!你要是再来,我就直接在住户群里曝光你!到时候直接让房东给你赶出去!” 他连珠炮一般骂完,几句话间给季朝映泼上一层又一层污水,见季朝映即便如此还是一声不吭,眉目舒展间神色更傲慢。 欺软怕硬,懦弱自负,有点儿心机,但不多。 很典型的社会垃圾。 季朝映在心中给他绘出画像,还没落下最后一笔,男人便已经砸着嘴,点着脑袋,带着傲慢且鄙夷的神情,抖动着肥肉就要把门甩上。 系统都给骂懵了,直到这会儿才恍然间反应过来,芯片直发烫:【他、他!】 【这是什么人啊!宿主,他!】 机械音急得都快憋出人音,季朝映却来不及仔细安抚,她伸手抵住了被男人摔上的门,硬生生止住了那股力道。 “我不是来卖瓢的。” 季朝映这么说。 她连说这话时都心平气和,语气温柔软和,仿佛一滚不管谁来都能随便踹一脚出气的软面:“我来,是因为您家里的味道太冲人了,不是您想的那样。” 季朝映抬起眼,看着男人惊疑不定、骤然僵住的脸庞,声线格外温柔:“那股血腥味……” “实在是太浓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4章 只是臆想 咕咚。 死寂间,陈志才仿佛听到了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 心脏在这一刻开始疯狂跳动,砰砰砰响亮如擂鼓,那些轻蔑、傲慢、放肆发泄的恶意在这个瞬间被恐惧和惊悚所掩盖,陈志才重新捡起了开门时的惊慌失措,脸上的肥肉疯狂颤抖。 “……你乱说什么!” 他眼珠乱转,肥腻的脸上冒出一层冷汗:“什么血腥味,小姑娘家家的,作风不检点被人说了就开始造谣了!” 陈志才的眼珠几乎快突出眼眶,他一边口水四溅,一边惊疑不定而强装镇定地盯着眼前的女孩,以往在面对此类人群时攻无不胜的口水战术,在此刻却没有让她的脸色有丝毫动容,这让他心底发毛发慌,想要继续辱骂,却莫名地有些不敢开口。 心理素质不够优秀,一旦被人点破就会恼羞成怒。 只敢对弱势者进行攻讦,看这姿态,恐怕以前没少欺辱过软气的姑娘。 季朝映平静地在心中敲定画像,面上笑意依旧,“您真的误会了,我不是来卖瓢的。” “只是您家里的味道确实太大了,已经影响到我了。” 她抬起眼,眼型很圆润,毫无攻击性,瞳孔却乌黑,透着一股异样的违和感:“您还不知道吧,咱们两家客厅相连的墙壁上被打通了一个小孔,气味、声音,都会从那里传过来,并且只要对准角度,您家里发生的一切,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季朝映声音温柔,出口的语句却若有所指,陈志才又惊又惧,脸上的冷汗几乎流成瀑布,紧抓着门框的指节透出青紫色,他抖着嘴唇,再不敢叫出一句谩骂,满心满脑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完蛋了! 被发现了! 没有人能比一个懦弱无能而又情绪不稳的杀人犯更明白自己的下场,早在愤怒的支配下杀掉了第一个人时,陈志才就已经明白他要面对什么。 死刑。 毫无辗转余地的死刑。 可能是枪决、安乐死,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死法,但不论方式如何,像他这样故意杀人的,都会受死刑。 每年都不断新增、修订的法律全面而严苛,面对罪犯毫无怜悯容情。 陈志才绝不会是特殊的,能逃脱法律制裁的那一个。 他几乎想抓住季朝映尖声质问: 你看到什么了?! 你发现什么了?! 但他没有。 因为不敢。 所以陈志才只是在恐惧的催动下,顶着满脸冷汗,硬生生在肥腻虚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祥装友善。 “你这孩子……” 陈志才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亲手把男人砸得脑浆四溅的情景,和臆想而出的,自己被子弹打爆头颅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就是那么点事,怎么还大半夜敲门来了……叔知道了,叔在家里杀了只鸡,味道的确、的确是大了点!” 在恐惧的支配下,陈志才本能地吐出谎言。 说谎几乎是他的本能,甚至于不用受到大脑的支配:“那只鸡,他不听话啊,不但乱跑,还要啄人,叔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好不容易买来的鸡,总不能让他跑了!” 季朝映看着他汗如雨下,分明恐惧得要飚出眼泪,却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面孔骤然扭曲,一时竟有些忍俊不禁。 她知道面前的“对手”能力不够,却也没有想过对方竟会如此不堪,更不明白那个有胆量切割肉块的女人,到底为何沦落至此。 居然会被这样的人所控制,又丢脸,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好笑。 季朝映觉得好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 她带着点儿逗弄虫豺的惊奇,笑眼盈盈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在杀鸡啊。 陈志才的本能比他的大脑先快一步,瞬间便解读出了其中蕴含的意思,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恢复理智,季朝映便又轻飘飘地抛出了疑问。 “但我听到了惨叫声呀。” 陈志才在她话语出口的瞬间僵硬了,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滑稽又好笑。 他的情绪就像是一根松紧带,被季朝映攥在手心随意把玩,仿佛小孩子攥着树枝,戳弄着面前肉肥的虫子。 没有意义,但却有趣。 季朝映弯起唇角,她缓慢而仔细地打量着面前低矮肥胖的男人,从那乱糟糟的头发、到对方身上脏兮兮的条纹半袖、再到那松松垮垮地挂在大腿上黑色大裤衩,即便觉得对方太过于不堪,依旧饶有兴致地继续拨弄情绪的弦。 她轻声细语:“那惨叫声,听起来和您的声音似乎不太像,对了,还有您身上的这些东西。” 她伸手,指了指对方身上溅到的脑浆:“也是杀鸡的时候沾到的吗?” “我看到阿姨帮您切块了,阿姨真是的,只忙着做家务,都没时间帮您打理一下。” 她带着笑意,眼中关怀之意柔软而真切,“说起来真奇怪,阿姨是您的妻子吗?我看阿姨不像是周省出身的人,愿意结昏的女人,应该都很贤惠才对呀。” 季朝映声线温柔,话语的内容却字字惊心,所有的词句都似有所指,陈志才大脑发烫肥肉紧绷,几乎濒临崩溃,但还在无力地继续吐出谎言。 “身上的……身上的这些是做饭的时候溅到的,你别看叔这样,家里的很多事都是叔自己做的……” 陈志才本能地开始装点自己,开始塑造好男人的形象,尝试着去争取眼前人的好感度。 “那惨叫,可能是电视上放恐怖片的时候,声音调的太大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他思维混乱,词句颠倒的同时本能地想,她到底是什么人,是便衣的警员,还是接到了举报的刑事部人员? “……至于你阿姨,她、她是梁省出身的,高邱省的人,她贤惠的、贤惠的,就是家里都太忙了,所以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拼命地找着各种借口各种话题,混乱到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如同所有被找上门的罪犯一般,毫无作用地粉饰太平,拖延着最后一点时间。 但面前人的反应,却和他所想的全然不同。 “原来是这样呀。” 季朝映点了点头,她抬起眼,眼神清澈,神情恍然,眉眼间透着一股未经人事到近乎愚蠢的纯真天然。 她笑容清浅,态度友善,仿佛每一个解决了和邻居的误会的独居姑娘,“没想到您也会做家务,乍一看还真是没看出来,既然那些味道是因为杀鸡,那等到之后收拾干净,应该就好了。” 陈志才心头一跳,瞪大眼睛看向她,耳朵里传来的,是依旧柔软温和的声音。 “至于那些惨叫,应该也不全是因为您的电视声音放的太大,毕竟咱们的客厅墙上通着一个洞,隐私声音什么的,很容易泄露。” 没有厉声呵斥,没有厌恶讥嘲,没有从楼道中忽然窜出的执法人员,一切风平浪静,之前的所有暗示和似有所指,仿佛都只是他精神紧绷之下的臆想和误解。 陈志才开始觉得眩晕。 他感觉到了一股飘忽混沌的恍惚,心跳又止不住的开始急促起来,砰砰砰、砰砰砰,将女孩的声音压得蚊吟般模糊含混。 “……误会解开了就好,以后咱们邻里邻居的,还得麻烦您多多照顾……” 不是幻觉。 不是臆想。 原来之前那些话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含义,眼前的这个女的也不是什么便衣警员……就真的只是个搬过来的租客而已。 陈志才干涩地,用力地吞咽了几口唾沫,他一卡一卡地转动眼珠,看着眼前的女孩向他拉开口袋,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各色糖果。 她笑容羞涩:“这个是见面礼,我刚刚搬过来,比较拮据,送不出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个也是牌子的,是好吃的。” “您看……” 女孩揣着一大口袋的糖果,轻声说:“您看,这些糖也不好拿的。” “您说,要怎么把它拿进去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5章 你进来吧 女孩微微仰着脸,她笑意轻柔,声音更软。 她的话语仿佛羽毛般钻进人的耳洞里,激出一股异样的颤栗,仿佛被人捏着棉签捅进耳道,麻痒中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异物感。 陈志才发热的大脑缓缓降温,他滚动喉结,吞咽口水,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已经口干舌燥,喉咙里痒得钻心。 ……不能让她走。 他终于冷静下来,顿时反应了过来。 陈志才和所有中年男人一样,欺软怕硬且心理素质极差,几乎没有情绪控制的能力。 之前他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曝光,季朝映是便衣上门的警员,两股战战,屁滚尿流,等到如今发现只是一场误会,降温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他之前的表现太明显了。 明显到就算眼前的人暂时反应不过来,等她之后仔细回忆,必然可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绝对不行! 陈志才又咽了一口口水,眼神骤然变得狠厉起来,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脸上却堆起了僵硬的笑脸。 “要不这样吧,”陈志才呵呵笑着,脸上的表情虚伪得毫不掩饰:“你进来吧,叔给你找个果盘。” 顿了顿,他又虚笑道:“你这孩子懂事,上门还带礼物,叔也没有什么能送你的,家里今天炖了肉,你也来尝尝。”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地盯着季朝映的脸,决定只要她的表情有一分异样,就直接动手,把她拖进家门。 所幸她的表现一切如常。 “真的吗?” 女孩露出惊讶中带着些不知所措的神情,她笑容羞涩,又有些受宠若惊。 她客气地推拒,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只是客气:“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看她上套,陈志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都真实不少,走廊里的感应灯在此时开始闪烁,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照得墙壁上的红色油漆仿佛一张张裂开的血盆大口,也使得背对着灯光的女孩被模糊了轮廓。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志才仿佛看到眼前的女孩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他背后一凉,难以形容的异样感从脊骨传到后脑勺,让他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迟疑。 “怎么了?” 似乎是因为停顿得有些久,女孩忽然发出了疑问,打破了凝固的古怪气氛。 她快而颤地眨动眼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眉眼间露出几分掩藏不住的不安。 她迟疑地试探:“如果您不方便,要不……我还是先走吧,等到过段时间您方便了,我再来,可以吗?” “不,不用,不用不用。” 眼见到对方犹豫,陈志才反倒重新下定了决心,他不敢再耽搁,往门后退出一步,“你进来吧。” 季朝映轻轻一笑,她提着裙摆踏进房门,脑海中是系统急又快的声音:【宿主不要!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没关系。”她在脑海中回应它,眼中溢满笑意,“嘘——” 她背后发出了重重的,房门合上的声音。 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门后的世界一片黑暗,季朝映闭上眼睛,听到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不开灯吗?” “……开。” 隐隐间,陈志才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几分骄横气,在他说话的同时,季朝映听到了房门被反锁的啪嗒声。 她忍不住笑意更深,“还有果盘,这些糖一只盘子可能装不下。” “我知道!” 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再看女孩依旧一无所知的姿态,陈志才的腰杆无声地挺了起来,他本能地开始松懈,回应的态度也开始重新变得不耐。 啪嗒! 灯具开关就在门口,陈志才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亮了昏暗的玄关灯,自从他十几年前开始欠债,家里的东西就再也没有换过,也包括这只时好时坏、只会散发出昏沉得半死不活的灯光的照亮灯。 灯光黯淡,只能照亮不到两米的一小块圆形区域,两米之外的地界,则都被昏沉的暗色掩盖住。 “等着,我去厨房取个盘子。” 陈志才砸了砸嘴,打量了一眼自从进门,就一直乖乖站在门口的纤细身影,或许是因为对方过于愚蠢,他开始无声地膨胀起来。 其实现在最好的做法,应该是立刻动手,把这个有可能察觉到他做了些什么的女孩处理掉。 但对方那纤细的身形、累赘的长发、繁琐的衣裙……都在悄无声息地散发出无害的气息。 这让陈志才本能地轻视。 他无意识地开始在心里对着对方评头论足:愿意留这么长的头发,一看就不是周省那群不好惹的娘们,再看她个子这么矮,一米七都不到,估计是南方出身。 还有这裙子……看上去得不少钱,败家!一天天的穿这么贵的裙子,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谁想看似的…… 他一边在心里咂嘴,一边生出了某种想法:这样的女的,他一只手就能打趴下,那头发长的,拿手一扯,不信她能脱得了身。 出于这样的念头,陈志才还真进了厨房,从里面抓了两个盘子,丢到了玄关旁的餐桌上。 当啷一声,不锈钢的盘子和餐桌上狼藉一片的剩饭剩菜砸在一起,溅出深色的粘稠汤汁。 “过来。” 陈志才直勾勾地盯向季朝映,“一直站那儿干嘛,就这个盘子,你把你那糖丢进来就行了。” 但季朝映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要。” 女孩站在昏暗的冷调灯光下,她带着满身的糖果气息,温暖又甜蜜,甚至可以压过屋子里无处不在的古怪腥气。 她的眉头轻轻皱起,脸上的神情头一次有了笑容之外的变化。 她说:“好脏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6章 那道声音 陈志才再一次生出了那股异样感。 那股分明一切如常,但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异变的……怪异的感觉。 这让他脸上的表情不住地变得有些扭曲,那张虚白的脸上坠满的肥肉开始抽搐、变形,一双被肥肉压成一条细缝的小眼睛里凶光闪烁:“你说什么?” 砰!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大了,灯光笼罩不到的黑暗中骤然响起了一声闷响。 砰!砰!砰! 那道声音又闷又急,仿佛有人在不断敲门,又像是死人在棺材内部敲击木板。 【宿主——】系统焦急的声音再一次从脑海中传来:【不对劲,这里不对劲!您快走!】 它的宿主却不为所动。 她甚至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太脏了。” 她伸手捂住了口鼻:“看起来还是馊的,这些东西到底在上面放了多长时间了?” 她露出不满的神情,眉头越皱越紧:“房间里的味道也真的好熏人,我猜……您不只是杀了那只鸡/吧。” 她抬起眼,瞳孔漆黑:“您可真是……不讲卫生。” 砰砰砰!砰砰砰! 在她说话的间隙,沉闷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两道声音交织组成了一曲快节奏的鼓点,砰砰地落在人的耳膜上,将心脏也带动得快速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陈志才涨红了脸,猪肝一样的颜色从脸颊染到耳廓,又一路涨到粗肥脖颈,他几乎连眼睛里都渗出一股血色,呼吸粗重得像头过肥的猪。 “你个出来卖的放什么狗屁!” 他爆出满嘴脏话,虚伪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伸手去抄桌上的啤酒瓶,“老子今天就帮你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好凶。” 季朝映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轻叹一口气:“您真是的,大家都是邻居,好好说话不好吗?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她说话时语调依旧柔和,手下的动作却很快,取出手机解锁屏幕一气呵成,系统见宿主终于意识到危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瞬间为宿主调出报警页面。 季朝映微感诧异,动作不慢,直接亮出了手机屏幕,陈志才的动作骤然僵住。 砰!砰!砰! 伴随着一直未曾停止的闷声,陈志才的表情精彩的仿佛被打翻的调色盘,他嗬、嗬地发出几声气音,想要重新捡回友善的面皮,刚刚尝试开口,便发现自己连手里的酒瓶都没有放下。 “……你,你这孩子。” 陈志才青着脸撂开酒瓶,不敢去赌自己在眼前人按下通话键时制服她的可能性,他僵硬地扯开笑容,吐出自己都觉得牵强干巴的辩解。 “叔,叔……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说你,怎么还这么较真呢?以后到了社会上,可不得吃大亏啊?” 他干笑着把手边的啤酒瓶都推开,不情不愿地把脏兮兮的剩饭剩菜撂起来,又用衣服擦了擦盘子上溅上的汁液,态度转变堪称180度大拐弯:“来来,坐,你坐,你们这些小姑娘都爱干净,叔把这里收拾收拾,你也别嫌弃。” 砰!砰!砰! 闷声依旧不曾停歇,举着手机的女孩儿却如同没有听见,她眉头舒展,终于重新挂上了笑脸。 “就该这样嘛,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有话就该好好说才对嘛。” 【宿主?】 系统眼睁睁见她迈动脚步,居然真的朝着餐桌走去,不可置信又万分焦急:【别去!如果有危险,您没办法反抗的!】 女孩和男邻居的体格差异巨大,邻居不但比她高上一个头,身材长宽更是几近一比一,仿佛一头站立行走的野猪。 相比较之下,女孩不但个子更矮、身形纤细,还长着一头极不便利,容易被攻击的长发,更穿着漂亮但不便利,十分限制行动的长裙。 系统急得核心都要烧坏了,季朝映却依旧不急不缓。 她一边在脑海中安抚系统自己没事,一边大大方方地接近野猪一般肥硕的邻居,甚至主动拉开餐桌座椅,在邻居对面坐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握着手机,屏幕不暗。 陈志才盯着那一直没有退出的界面,脸都是僵的,他尴尬出声,试图让女孩放下手机:“这不都说只是个玩笑嘛,你这孩子,要是一直这么弄着,误触了怎么办?” “不会的,就算误触了,解释一下就行了呀。” 季朝映眉眼弯弯,格外无害,但陈志才看着她无辜的神情,却没忍住攥紧了拳头。 “呵呵……也是。” 陈志才干笑着点了点头,他忍着火气,把盘子推了过去,视线不住地往季朝映脑门上看:“不过警员也忙啊,现在这世道,天天都有各种案子,你要是按错了,万一给人家耽搁了事情怎么办?” “您想的太多了,”季朝映温声细语:“怎么会真的这么巧呢,而且……” 她从口袋中抓出一把糖果,噼里啪啦地撒在盘子里,抬起眼,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地说:“毕竟,您刚刚才和我开了个玩笑,要是这个玩笑继续开,我也得有一些保障呀。” 陈志才的脸已经开始从青变紫,他艰难地想要挤出一个笑,嘴角却怎么都勾不上去,最终也只让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果然是女孩子,啊,敏感的很。” “您好奇怪。” 季朝映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她眉头微皱,似有所指,又仿佛无意一般开口:“从刚刚到现在,您好像一直想要我关掉手机,是吗?” 陈志才脸色一变,甚至已经开始发蓝,他本能地去看趁手的家伙什,同时眼珠转动,视线几乎要粘在季朝映的头顶。 季朝映却仿佛毫无所觉。 她在糖果堆中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捡到一粒相对喜欢的,便剥开糖纸送入口中,一口便将坚硬的糖球咬了个稀碎。 砰! “您好像很怕我报警的样子呀。” 砰! 她问:“为什么?” 砰! 她说:“是因为——” “一直在响的,这个声音吗?” 砰!——【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7章 开个玩笑 砰。 砰。 砰。 沉闷的敲击声,隐约间和胸腔中的脏器跳动的频率重合。 圆盘中的糖果被昏暗的灯光映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一粒粒晶莹剔透如宝石,女孩将剥开的糖纸压在桌面上,慢慢地抚平。 她很用力,以至于指关节透出浅色的红。 “发出声音的是什么呢?” 她这样问。 她的语气很温柔。 ——明明语气很温柔。 她的态度几乎像是在闲聊。 ——明明她的态度像是在闲聊。 可那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却又再度爬上了陈志才的心头。 就像是无法除尽的白蚁,主人在家里看不见痕迹,只有在发现被啃食腐蚀的家具时,才能隐约意识到蚁群的存在。 是某种不可言说,无法形容的怪谲。 陈志才僵硬得如同一具木塑,直到眼球忽然传来一股刺痛,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满头冷汗。 他因为莫名的恐惧发不出声音,而眼前的人,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是阿姨吗?” 季朝映低声细语。 她甚至都没有抬眼,只是耐心地、仔细地……将手中的玻璃糖纸抚平、折叠。 “还是其他的……没有杀干净的鸡呢?” 她说话的语调很慢,与沉闷的撞击声是截然相反的频率,几乎将聆听者的神志撕裂成两半。 砰。 砰。 砰。 陈志才心脏狂跳,牙齿不自觉地哆哆打颤,他艰难地吞咽口水,在忽视了潜意识的数次预警后,他终于在此刻察觉到了异常的源头:“你……” 你到底是谁? 你想干什么?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止不住地想怒声质问,但独属于下水道阴暗生物的生存本能又在向他预警,陈志才不断吞咽口水,视线拼命往啤酒瓶的方向瞥,无比后悔之前居然把这些瓶子撂得那么远。 “怎么不说话?” 一片寂静中,温柔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季朝映已经将剥下的糖纸叠做了星星,她抬起眼来,仔细地打量着陈志才扭曲的脸,“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很热吗?” 她的视线粘在人身上,几乎像是一条冰凉的蛇,陈志才打了个寒颤,他挤压喉咙,尝试了几次才终于挤出声音,“……是,是,现在的天气……太热了……” 陈志才飞快地将乱转的视线收了回来,又悚又惧,明明只看体格,他才是那个占据优势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如果在这个时候动手,占据上风的绝不会是他自己! “真是的。” 季朝映注视了他半响,忽然笑了一声,几乎是瞬间,那股怪异的感觉消失了:“您到底怎么回事呀,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看您吓的。” 砰砰砰! “这个声音,其实是因为您违规养的宠物吧?我记得房东阿姨特地说过,这里的租客,是不许养宠物的,是不是?” “您养了什么呢?是大型犬吗?小狗挠门的声音可不是这样的。” “说起来,这只狗好乖啊,一直都不叫呢。” 她笑着,眉目清丽,楚楚动人。 “您是不是……在网上买了宠物止吠器呀?” 她询问,眼瞳澄澈,笑意盈盈。 明明她的姿态与最初敲门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陈志才却背后发寒汗毛倒竖,他瞳孔收缩,几乎像是看到了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 “是、是是是……” 陈志才艰难地挤出笑脸,但那笑比哭更难看,他汗如雨下,舌头因为躯体反应不听使唤,又被强行捋直了说话:“是养了只狗,金毛,是只金毛……!它平常不太听话,捡、捡回来的……” 季朝映微微偏头,“是这样呀。” ——那个女人,不是家养的呢。 她轻轻松手,糖纸叠成的小星星便掉了下去,跌滚进桌面上溅出的汤汁里。 “汤滚了。” 季朝映说:“不是说,要让我尝尝炖肉吗?” 厨房里传出咕噜噜的沸腾水声,那股肉香飘出锅外,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几乎将房间中怪异的腥臭血腥气压住。 撞击声成为了无意义的背景音调,沸腾的水声在此刻成为了新的主角,陈志才闻着浓郁的肉香,只要一想到这股香气的原材料到底是什么,就忍不住地想吐。 但他喉咙里泛酸水,一双小眼睛却又开始冒贼光,陈志才可以百分百确定确定眼前的人绝对不简单,她肯定不是警员,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即便陈志才意识不到她到底想做什么,却也已经发现对方正在随意戏弄自己。 “好、好,我……这就端锅去。” 陈志才顶着难看的笑脸,小心地扫视季朝映面上的神情,试图从中分辨出一点信息,他甚至不敢开厨房的顶灯,生怕被看见里面还没有分解下锅的大腿和双脚,只借助着燃气灶上的一点火光,叮呤当啷地翻找可以盛肉的碗盘。 摸索、探寻。 他杂声震天地把翻找出来的干净碗盘往台面上摔,借着这股声音掩饰自己到处摸索的动静。 他摸过台面上柔软的、汗毛扎刺的大腿。 他摸过大腿旁冰凉的、带着泥垢的双脚。 他摸过脸盆里温热的、湿滑黏腻的脏器…… 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有着木质手柄、锋利刃面的,被用于分剁肉块的菜刀。 陈志才的心,骤然安稳了下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8章 恐惧消失 那股莫名的惊悚惧意,因为手中的武器而消退了大半。 即便女孩似乎一直在用刺人的视线紧盯着他,他也不再如之前一般紧张、僵硬。 陈志才骤然放松了下来。 在面对危险时,触摸这些令人作呕的肉块都不再让他觉得恶心,在安定下来后,他甚至感觉到心脏中有一股如沸水一般滚烫的情绪在涌动翻滚。 陈志才滚动喉结,不住地吞咽口水,扑鼻的肉香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让人作呕,他把菜刀别在裤子里,略带僵硬地从肉锅中拨选肉块,然后选中合适的,连肉带汤盛到碗盘中。 碗里汤多,盘中肉足,冰凉的刀刃让陈志才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甚至从旮旯里翻找出了没有拆过分的新勺子,将勺子冲过水后放到了碗里。 “肉来了——” 陈志才端着碗盘回到餐厅,有了武器,他连说话都利索不少,他把碗盘端到季朝映面前,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真切:“来,叔叔辛苦炖的,你尝尝。” 他裂开肥厚的嘴唇,小眼睛几乎迷成一条缝,昏暗的玄关灯只能将餐厅染出微弱的一点轮廓,但即便如此,陈志才依旧能看到这古怪女孩脸上绽出了一个笑容。 没错。 古怪。 在被几度戏耍后,陈志才终于意识到这所谓的新租客的诡异的之处。 正常女孩,会在被他那么羞辱后笑容依旧吗? 正常女孩,会一个人进入陌生男人的家门吗? 即便陈志才现在几乎接触不到小姑娘,却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国内的女人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周省的,一种是梁省的。 国内四十二个省份,二十七个都是“周省”。在本国统一前,这片土地上一直都是雌雄对峙、互相撕咬的局势,而现在的二十七个周省,就是当初的“雌”。 ——是一百多年前的“周朝”,现在气焰更嚣张的“周省”。 ——是些居然让女的爬到男的头上作威作福的恶心地方。 周省的疯娘们不好惹,一群女的自视甚高,不但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居然还看不起男人……陈志才想一想就气得心头闷痛。 这群女的见到男人只会阴阳怪气,要是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不把他打一顿就不错了,更别说会跟着他进到家里! 眼前的人不像是周省出身。 但她也不像是梁省的女人。 国内只有十五个省份算“梁省”,是当初雌雄对峙的“雄”,梁省的女人都贤惠漂亮、娇小玲珑,就算是北方的,也只是性格凶一点,该贤惠还是贤惠的。 但这群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网上看那群周省的疯婆子发疯看癫了,见到男人就疑神疑鬼,总觉得男人会伸手摸她,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配不配……陈志才被这群女的骂过不少回,虽然他嘴一张,这些女人就说不出话,但回想起那些居然敢在他面前摆谱的女人,他依旧胃里烧灼,倍感晦气。 这些发癫的梁省女人连被碰一下都不行,就更别说会愿意进他的门了。 陈志才对着梁省的女人嘴上没松过,心里却很清楚她们的路数,但当他对着眼前的人时,不管他怎么打量,都打量不出眼前这个怪异女孩的来路。 但没关系。 没关系。 陈志才感受着腰间传来的凉意,嗅闻着扑鼻的肉香,只觉得季朝映脸上的笑容都不再那么让人惊悚。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 回忆自己当初将炖肉的主人一击毙命的雄姿。 那是有点斑秃的后脑勺、有些弯驼的厚实肩膀,当炖肉还没有被拆分成肉块、炖煮出浓郁香气的时候,他是个一米八几、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 陈志才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在想什么了,只记得对方脸上仿佛只剩下了一张嘴,不断地张开、闭合,再张开、再闭合。 张张合合间,吐出的字眼就没有离开过一个字——钱。 他是真的没钱啊。 他都给那贱人跪下了。 但这贱货居然连十几年的兄弟情谊都不要,还在一直逼、一直逼…… 一直逼到他的脑子里嗡嗡地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那贱货的脑花子流得满地都是了。 这些一直纠缠着他,像是噩梦一样,一直粘着他不放的景象,在此刻主动去回忆时……那些恐惧,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能留在陈志才脑子里的,只有那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形,还有那残留在对方脸上的,绝望、恐惧……以及,不可置信。 陈志才一边回想,一边拉开了椅子,然后,他坐了下来。 坐到了季朝映对面。 女孩依旧带着她那面具似的,几乎不会变化的温柔笑脸,她捏着勺子,搅动着浓稠的汤汁,甚至凑近了,认真地嗅闻炖汤中传来的气味。 然后,她故技重施。 她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她说:“肉是难得的好肉,这肉多紧实,怎么做成这样了呢?” 她说:“您是第一次做吗?看起来不太熟练呀,可太浪费了。” 她说:“这肉是这只鸡的吗?我知道一个炖肉方子,您要吗?” 她说:“哎……” 她抬起眼,惊讶地问:“您怎么了,怎么……笑了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9章 局势反转 陈志才在笑。 笑得脸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动,笑得裂开肥厚的嘴唇,露出其中黑黄的牙齿。 他的笑声是嗬、嗬的气嗓,仿佛电锯切木头的声音,季朝映微微侧头,礼貌又温和地问询:“您现在还好吗?” “好啊!” 陈志才裂着嘴唇,甚至还往后仰了仰:“叔叔现在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的一双小眼睛异常的亮,手里紧握着被藏在裤子里的菜刀,单人位的座椅甚至没办法容得下他的屁股,但陈志才却丝毫不为此感到羞愧,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季朝映,下意识地进行估量。 她的身形很纤细。 她的头发非常长。 她穿着漂亮但繁琐的长裙子。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都不如她面前的炖肉更健壮,更有力。 而她面前的炖肉,是陈志才独自一人制服的。 陈志才本以为自己会很兴奋。 他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因为激动在狂跳。 但在此时此刻,他却出乎异常的冷静,仿佛灵魂被割裂为两半。 一半被身体操控,喜悦万分; 一半浮出躯壳外,理智冷静。 他甚至对着面前的女孩生出了一点悲悯,是在发觉对方的愚蠢时,高高在上地,傲慢施予的同情。 “小姑娘,你不会以为,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是蠢蛋吧?” 陈志才颠了颠足月的大肚子,在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种超脱世俗的清醒。 他没有再去瞄女孩的胸口,也不再看她漂亮的脸蛋,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仁慈,自己愿意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让面前这个三番四次对着他耍同样的小把戏的小姑娘多活一会儿,并且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到底是为何而死。 季朝映微微一顿,将搅动着肉汤的勺子搁在碗边,“是吗?” 她依旧从容、镇定,脸上的笑容弧度毫无变化,完全不知道她那点儿装神弄鬼的小伎俩已经被看穿。 她搁在身边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陈志才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居然连最后一点依仗都亲手放弃,更想笑了。 他摇了摇头,又挺了挺背,沉甸甸的大肚子几乎挤得餐桌都被挪动:“叔叔我呢,刚刚仔细琢磨了一下,我之前,怎么老是觉得不对劲。” 季朝映发出一个音节:“嗯?” 她并不如何捧场,但陈志才只觉得自己此刻宛如新生,毫不计较,他将自己的发现细细道来,从最初感觉到,但一直没有在意过的某些“错觉”,到之前在厨房里琢磨出的异样感受的来源。 系统听得数据卡顿,在季朝映脑海中发出断续的电流声,季朝映却依旧平静,甚至还微微点头,赞赏似的姿态。 “您说得很对,”她甚至有些想鼓掌了,她说:“您比我一开始以为的,要聪明很多。” 陈志才的脸顿时一青,他一直选择性地遗忘自己最开始被对方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现在对方却自己揭破了这一层遮羞布。 或许在未来十年,十几年之后,陈志才可以用玩笑的语气,将这段往事告知同类人。 但在此时此刻,他却只是一头刚刚“蜕变”,羞恼上头的莽撞新手! “是啊,说起来,叔叔还得谢谢你!” 陈志才带着一点儿咬牙切齿的语气,从裤腰里掏出几乎被他的体温煨热的菜刀,锋利的刃面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中依旧被映出一道刺眼的反光。 “如果不是你上门来装神弄鬼,叔叔估计还过不了这个坎儿。” 他裂开嘴,啪嗒一声,按开了身后的灯。 滋啦—— 伴随着断续的电流声,整个餐厅在瞬间亮如白昼!刺眼的灯光甚至闪得季朝映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宿主!】 伴随着陈志才兴奋的粗喘,系统的慌乱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它惊恐地叫:【快躲开!】 砰!!! 季朝映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身,锋利的菜刀几乎是与她擦身而过,刀刃直接陷进了餐桌桌面,碗盘被打翻,汤汁泼洒一地,碗底咕噜噜地滚出一根手指。 那是什么?! 系统眼尖地察觉到了这一幕,几乎想要发出叫声,但想到现在知道这些也已经晚了,看到这一幕说不定只会让宿主心态失衡,只能忍住,拼命催季朝映快逃。 “别跑啊!” 陈志才呼哧呼哧地喘出粗气,他兴奋得眼眶大睁,露出大片大片布满红血丝的眼白。 “好孩子,别怕呀,你之前不是装的很好吗?” 陈志才的嘴角几乎能裂到耳根,他激动得满脸的肥肉都在抽动,拔出菜刀的动作都有点哆嗦:“过来,过来,不会很疼的!” 季朝映瞥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往门口跑去,拽住把手试图开门,陈志才哈哈大笑,“傻孩子,叔叔早就把门锁上了!” 【宿主——】 在系统的又一声提醒中,季朝映惊险万分地躲过陈志才砍来的菜刀,她从陈志才腋下的空档扑过,几乎被累赘的长裙绊得跌在地上。 “别跑,跑什么呢!” 陈志才兴奋得浑身打颤,转过身,再一次朝着目标追了过去! “叔叔下手很利落的!好孩子……你现在跑,又能跑到哪?” “你说你,好好活着不好吗?非得到叔叔这儿来耍威风!” 砰! 季朝映胡乱抄起玄关柜上的杂物,朝着陈志才砸了过去,那是个积满灰尘的玻璃碗,精准命中了陈志才的脑门。 陈志才发出一声惨叫,鲜血从额头上流淌下来,他脸红筋暴、面孔扭曲,眼底几乎要流出血色,“贱人!你居然敢打我!” 他的“仁慈”面孔在瞬间撕碎,陈志才大声咆哮、喊叫,他面目狰狞,再一次朝着季朝映扑了过去! 砰!砰!砰! 餐厅的座椅被打翻,绿植盆栽被推倒,女孩狼狈地提着裙子不断逃窜,她摸到什么砸什么,这样的反抗举动反倒导致陈志才愈发亢奋。 他嗬嗬地发出不知是喘还是笑的声音,兴奋得脸上青筋暴起,他失手了一次两次更多次,愤怒的同时,涌上的情绪中更多的却是难以形容的极致快乐。 他几乎是痴迷地盯着猎物惊慌逃窜的姿态,之前动手的时候,他大脑空白麻木恐惧,在清醒之后崩溃无比,甚至连尸体都需要别人来处理,但此时此刻、此时此刻…… 他却兴奋得浑身哆嗦。 这是一种极致的喜悦,更是寻常人难以想象到的极致享受,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可以随意操控旁人生死的权力让他喝醉了酒一般飘忽癫乐,体内更因为情绪的催动,生出无穷尽一般的力量。 “去死!去死!去死!” 陈志才疯癫入狂,他砍动菜刀,力气大到将菜刀砍进护墙板中,女孩仿佛羔羊一般被他不断驱赶、捉捕,他哈哈大笑,甚至有意驱赶着女孩逃进被黑暗笼罩的客厅里。 餐厅和玄关的灯光无力点亮这一片区域,这里堆满杂物,只有陈志才这样极致熟悉的人才能在其中穿行而不被绊倒。 哐当—— 哗啦—— 不知道多少东西被毁掉,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动静中,陈志才疯狂挥舞着手中的菜刀,他嗬嗬大笑,嗓子粗粝得像是黑板被刮挠,终于—— 砰! 黑暗中传出了一道重重的,身体摔落在地的闷响。 伴随着响起的,是一道压抑不住的,带着一点泣音的…… 痛呼。【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10章 真对不起 季朝映被绊倒在了地上。 她手下一片湿润,带着一些黏腻的触感,鼻端是极其浓烈的血腥味,身下则是一种带着些硬度的软。 季朝映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陷进了某种冰凉的、湿润的物体内部,她轻轻喘着气,发出一点琐碎的,断断续续的痛哼声。 她听到系统紧张的,甚至带上了一点奇怪卡顿的机械音:【您没事吧?】 系统慌乱地问:【您受伤了吗?】 季朝映含混地“唔”了一声,算做默认,她摸索着撑起身体,起了一半,便忽然被攥住了脚腕,粗暴地往后拖去! “唔——” 她轻轻吸了一口冷气,还没适应,就又被光线刺了刺,季朝映伸手挡住眼,听到了系统发出了怪异的,咔咔的声音。 【宿主……】 系统惶恐不安:【宿主?】 “我没事。” 季朝映在脑海中回应它,她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糟糕,挡在眼前的手上沾满了深红色的血,血液慢慢地沿着手指往下流淌,然后在弯曲的指节处凝成一滴。 啪嗒。 季朝映眼珠一颤,左眼的视线被浓郁的红色覆盖了一瞬,然后朦朦地晕开,异物感让她有些不适地眨动眼睛,滴进眼中的血液就从眼中流出来。 “现在知道怕了?” 刺眼的光胡乱打转,陈志才攥着手机,发出刻薄的讥讽,他有意去照季朝映的眼睛,颇为痴迷地享受着这一幕,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现在就算是求饶也晚了,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非得干出这种事情呢?” 他慢慢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里的菜刀,在一片寂静中,厨房中汤水烧干的咕嘟声伴随着焦臭味侵入客厅,陈志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居然从中品出几分令人陶醉的滋味。 “你还不知道,叔叔的炖肉是拿什么煮的吧?” 他脸上肥肉堆起,手机灯光转向季朝映身侧,一片浓郁的红色里,一具无头尸体正安静地躺在她身侧。 它身上的所有衣物都被剥走,腹腔中的内容物更是被挖得干干净净,季朝映缓缓转过脸,听到系统发出了卡顿的、明显的电流声。 她慢慢地捂住了眼睛,身体止不住地发颤,似乎这一幕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陈志才终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的得意、满足毫不掩饰,情绪仿佛色彩一般被涂抹在脸上,他哈哈大笑,精神已经完全达到了极乐的巅峰! 伴随着他难听的大笑,女孩也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哭声,她呜咽着、发出几近哀鸣的可怜声音——然后。 然后,她忽然发出了一点笑声。 那是轻而低的气音,分明是不容易让人听到的频率,却清楚得仿佛割开虚假幕布的刀。 陈志才的笑声戛然而止,那股熟悉的,仿佛身边的一切物品都在异变的古怪感觉又沿着脊骨爬了上来,让他有一种身上爬满了蚂蚁的难受。 那是一种钻心的痒。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季朝映,她正躺在刺目的红泊中,干净的衣裙吸满了艳丽的颜色,那天然间透出一股纯真气息的清秀面容分明该纯稚如百合—— 此刻却染上了大片的血污。 “……对不起。” 季朝映撑起了身体,她擦拭着脸上流下来的泪水,面上的神情甚至带着几分歉意:“感觉那种情况下,不哭好像不太礼貌……但是真的太好笑了,我实在没能忍住。” 陈志才瞳孔缩小,肥肉狂抖,他被这急转直下的发展震得一时间竟无法反应,眼睁睁看着季朝映扶着尸体爬了起来,整理衣装,她甚至自如地借着陈志才的手机灯光,微挑着眉头打量周围的情况。 “之前看的不太清楚,现在一看,这些果然是后做的吧。” 她伸手去点茶几上摆放的碗碟,蹭了一点汤汁放在鼻下嗅闻。 微酸,已经凉了,但还没有变质,菜软趴趴的,汤汁则是很粘稠的质感。 “不是今天做的吧?”季朝映好奇地询问,她说:“看起来也被吃了多半了,是阿姨做的吗?” 她仔细地打量周围的摆设,从桌上的啤酒瓶,到摆在客厅角落的老冰箱,老冰箱有着发黄的白色外壳,外沿甚至被沾上了血迹,斑斑点点极为显眼。 “好不讲卫生啊,叔叔。” 季朝映轻轻挑眉,她抖了抖贴在小腿上的裙摆,略带嫌弃地越过僵如木雕的陈志才,一把拉开了沾了血迹的冰箱门—— “哇!” 她发出了一声惊叹。 两颗五官相似、神情相同的头颅正入眼帘。 它们一颗在后,一颗在前,后面的那颗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前面的那颗还在滴滴答答地流下鲜血和脑浆。 季朝映不免叹息,她伸手取出后边的那颗,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下,忍不住略带嫌弃地蹙起了眉头。 “怎么还把饭菜和它们放在一起呢?” 季朝映在头颅的脖颈处发现了滴上的汤汁。 她捧起头颅低头凑近,认认真真地嗅了嗅,在上面闻到了一股与冰箱异味相混合的浓烈酒气,以及一股淡淡的,几乎快要消失的……消毒水的气味。 她抬起眼,看向面色发紫,如同见了鬼一样的陈志才,顺手关上冰箱门,挡住后来者新鲜到不断流出脑浆的头。 然后,她客气又好奇地发出询问:“他是从医院来的吗?” “看起来,叔叔和他们认识呢,让我猜猜——他们是你的债主,是吗?” “……” 陈志才抖动着嘴皮子,一句话都吐不出声,他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戏耍了。 这是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毫无为人解惑的善心好意,脸上的颜色五彩缤纷,白里透红红里透青青里透紫,几乎能染出一幅艺术大作:“……你到底是谁?” 季朝映“唔”了一声,有些疑惑。 “我不是说过了吗?”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手退到了袖子里,防止带着霜的头颅冰到手:“我是新搬来的租客呀。” 她抬起眼,笑盈盈地说:“说起这个,还要谢谢您的款待,平常我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今天托了叔叔的福,我玩的很开心。” “对了,还有这个头,下次记得不要放在冰箱里了,实在太不卫生了,串味儿了就难办了。” “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季朝映抱着头,有点苦恼要先把它放到哪儿,她从衣袖里甩出匕首,转动手腕,试图寻回用刀的手感。 “如果您没有什么想问的了,那么,我的回合可以开始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11章 求你救我 陈志才瞠目结舌。 他额头上的冷汗一茬又一茬地往外冒,沿着脸上层叠的肥肉往下淌,那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让他心底又开始生长出野草一般生生不息的恐惧。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在厨房中的那短暂间隙中蜕变,却没有意识的……他以为的蜕变,可能只是女孩的又一场游戏而已。 但厨房中的短暂时间,到底还是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陈志才攥紧了手中的菜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犹如一台老旧的破风箱:“……你他爹的别给老子装样了!” 他眼睛外突,眼白猩红,明明畏惧得牙齿都在打颤,脸上却爆出了狰狞的青筋。 “你给老子再装!去死!” 他发出一声怒吼,野猪冲撞一般直接朝着季朝映扑了过来,不知道是出于怒火,还是出于恐惧,这一次他的速度快了不少,甚至有一种区别于身形的灵活性。 “啊啊啊!——” 陈志才一边怒吼,一边挥舞着菜刀砍了过来,季朝映轻轻皱眉,她甚至没有闪躲,只是一个侧身,陈志才就撞进了她身后的啤酒瓶堆里。 ……真是高估他了。 伴随着空酒瓶稀里哗啦的碎裂声,季朝映堪称无奈地看向了一地玻璃碎片中的突刺野猪,“你打不过我的。” 她叹了口气,依旧好声好气:“叔叔可以配合一下吗?” 陈志才扎在一地玻璃碎片里,粗重的喘息中带着几声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哀嚎,他的手机摔飞了出去,照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映出形状不同的碧绿色光影,竟有一种别致的美丽。 可惜这样的美丽,却要伴着陈志才呼呼的喘气声一起观赏。 季朝映就着着些碧绿的光影,轻轻踩了踩被扎得血葫芦似的肥壮野猪,“叔叔?” 她踩到的地方仿佛也镶进去了玻璃渣,陈志才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救、救命……” 季朝映:“唔?” 就听见陈志才带着浓浓的鼻涕音,无比凄惨可怜地求救。 “救、救我……” 他呼呼的,声音里还带着吞咽鼻涕似的动静:“呜呜、呜……我,我摔到骨头了,救我……你、你,小姑娘,你救救我……” 这幅模样,实在又窝囊,又废物,连季朝映脑袋里的系统都发出了一点电流音,季朝映眼见着这肥肥腻腻的大胖子艰难地探出一只手,想要她帮忙拉一把似的,登时皱紧了眉头。 她捏了捏手心,手上黏腻的血水尚且还没有干透,季朝映瞥了瞥那肥厚如蹄的手,忍了忍,还是皱着眉头去拉了。 ——但只是刚刚拉住,手上就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 “嗬、嗬哈哈哈……” 陈志才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强忍着满身疼痛,面目狰狞地挥动另一只手,锋利的菜刀当头批下,极致恶毒地朝着季朝映的脑门砍了过去! 【宿主!】 系统发出惊恐无比的叫喊声,在那一瞬间,本已经踹出一脚的季朝映只觉得身体一轻,她踹出的脚尖与柔中带韧的足月大肚子一触即分,紧攥着她的肥厚大手也在同时无力地脱离。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陈志才的惨叫几乎穿透云霄。 季朝映“呀”了一声,她看了看手,只觉得那股莫名的轻盈感的出现仿佛是某种错觉,但下一秒,系统的机械音便打消了那点恍惚。 【……您没事吧?】 季朝映顿了顿,略带迟疑地“唔”了一声。 “……本来是没事的。” 但是现在,可能要有事了。 “但还是谢谢你。” 她都不知道,这个寄宿在她大脑中的系统,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本事。 陈志才的惨叫哀嚎不绝于耳,与之前的声音相比,现在的叫声几乎如海豚音一般,带着一股可以穿透墙壁的尖利。 季朝映甚至都不需要去想,就知道肯定会有人听到这股响动,并且为此而作出反应,她略带苦恼地看了看自己紧攥的匕首,没有理会如挨宰公猪一般不停地哀嚎的陈志才,烦恼地在脑海中询问系统:“你可以把它收起来吗?” 【……非常抱歉。】 系统的机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虚弱,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它为季朝映增添的那股身体加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商城内部存在您所需要的物品,但系统并不具备收纳外物的能力。】 “好的,我知道了。” 季朝映便朝它道谢。 她心知时间紧迫,不再纠结这一码,只是拿着匕首拍了拍哀嚎野猪的肥硕猪头,好声好气地询问他:“你把你的狗狗养在哪儿了呀?” 也不知是怎么的,分明季朝映的态度温柔软和,没有一丝威逼胁迫的意味,陈志才却吓得涕泗横流,几乎失禁。 他的□□处晕开了大片大片的红色痕迹,露在衣服外的腿肉里仿佛珠宝镶嵌似的,被嵌进去了不少形状各异的玻璃碎片,他语无伦次,声音含混,模模糊糊的叫人听不大清楚。 所幸季朝映很有些耐心,她轻声细语地与陈志才说了几句话,陈志才便终于被她的耐心所感动,呜咽着说出了流浪宠物的所在之处。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去往了那间卧室,直奔箱床。 她揭开床板,便见到里边被杂物挤得满满当当,季朝映皱起眉头扒开几件衣服,才终于在底下瞥见了被憋得满脸是汗的,曾经在客厅分割肉块的中年女人。 她被绑着手脚、堵住嘴巴,双手双脚都被绳子勒得缺氧青紫、一片冰凉,不断渗出汗水的额头上,因为撞击红肿一片、渗出鲜血,显得无比凄惨。 季朝映却没有时间再去怜惜她。 她粗略解开了女人的双手,便忙忙碌碌地在各处留下血手印,制造仔细翻找过的景象,行动间,嘟嘟的威慑笛声已经在远处响起,女人发着抖解开脚腕上被绑死的绳子,先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好几声,才终于顺了气,一把攥住了季朝映的手腕。 “……有人报警了!” 她急促地喘着气,对眼前这个陌生的、满身血污的女孩,说出了她们见面以来的第二句话。 她说:“你别弄了,我现在把这里收拾一下,你快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12章 你救了我 季朝映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狼狈不已的女人。 比起在圆洞中看到的景象,女人现在的模样鲜活了不止一筹,她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蜡黄,眼睛却透着股异常的明亮。 她的状态不太好。 季朝映在心中断定了这一点。 “我为什么要跑呀?” 她打量着对方,略带惊异发出了询问,脸上依旧是柔软而无害的神情。 她的衣裙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水,手上脸上更是沾满了刺目的血污,女人看了一眼一片脏乱的地板,开口时,语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静。 “我听到了,”她说:“你杀人了,是不是?” 她说到“杀人”这两个字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季朝映本以为她会询问些什么,最起码也该问一句自己是谁,但对方却又一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现在还没人上来,你把衣服换下来,我现在烧还来得及,你年纪还小,坐牢不值得!” 女人左右看了看,拽着季朝映走到了衣柜旁,她单手从里面翻出了两件衣服,呼吸又急又喘,说话的语调堪称命令:“换上。” 季朝映看了看那两件明显是男装的衣服,没忍住从眼尾露出一点柔软的笑意来。 “不用这样的。” 她温温柔柔的,眼里的笑意又轻又软:“我没有杀人哦。” 她说:“我没有主动动手。” 系统又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散发出断断续续的,明显的电流声。 季朝映充耳不闻,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她继续说:“我只是搬来了这里的租客,今天晚上,来拜访了自己的邻居。” 她紧紧盯着女人的眼睛,慢慢地叙述:“然后很幸运的,我被自己的杀人狂邻居定为了新的下手目标,但幸好……他不但过于肥胖,还疏于运动,在追逃中,我听到了你发出的声音。” 女人与她对视,她枯瘦如柴,本就急促的呼吸更加粗重,简直像是一头因为年老而变得体衰力竭的雌狮。 她动了动嘴唇,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和陈志才异常相似,那是一种无法叙述的古怪,仿佛窥见了什么不应知晓的隐秘。 “……我知道了。” 但最后,女人这样说。 她说:“我叫黄秀娟,他把我锁在了卧室箱床里,因为隔音不好,所以我听到了他引诱你进门的声音,我试图用这种方式——” 黄秀娟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被撞得流下血液来的额头,“我试图用这种方式,提醒你他的危险性。” 季朝映甜蜜地笑了起来,紧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于是在最开始,他还没有暴露真实面目的时候,我对你发出的声音进行了提问,他恼羞成怒,态度逐渐变得异常……” 黄秀娟闭了闭眼:“那时候我在卧室里,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但具体听不到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你很可能沦为下一个我。” “于是,可能是因为巧合,也可能是因为你想要救我的念头太强烈。” 季朝映看向了房门,“在他试图攻击我,却被我反击之后,我因为听到了你发出的声音,跑进了这间卧室里。” 她撸下了黄秀娟紧攥着自己手臂的手掌,步伐轻快地站到了门口,然后将门甩上。 砰! 季朝映在门沿上留下了清晰的血色指痕。 随后她将房门反锁,伴随着嘀嗒落下的血水走到衣柜旁:“我试图找到你。” 她拉开衣柜门,示意黄秀娟把衣服重新放回衣柜中,并且在干净的衣物里蹭留下许多血痕:“我打开了衣柜,在里面翻找,我小声叫你的名字,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 黄秀娟嘴唇微动,她将翻出的衣服重新挂回原位,犹豫了一下,又从里面取出一件大衣,慢慢地说下去:“我没有听到。” 她顿了顿,略带斟酌:“我因为一直被关在箱床里,已经几近窒息,所以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不是很清醒。” “但因为惯性,我依旧在撞击木板,想要发出一点声音。” “但你之后发出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微弱。” 季朝映因为这毫无芥蒂的,顺畅的配合笑得更加甜蜜,她轻轻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去,轻声说:“所以在衣柜之后,我又试着在其他地方找了找,直到最后,我才揭开床板,但里面装的满满当当,不像是有人被关在里面的样子。” “但是那时,我感觉到了你的动作。” 黄秀娟咽了咽喉咙,里面又干又燥,仿佛她吞过了一整块碳火一般烧:“所以我向你求救。” “然后我听到了你的求救声。” 季朝映看着她,声音又轻又软:“于是,我扒开了那些盖在你身上的东西。” “我救了你。” 黄秀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闭了闭眼,又用力擦了把脸,擦得蜡黄的脸被蹭出一片明显的红色:“……是的,你救了我。” “但是到此为止,还没有结束。” 故事本该画下终点,季朝映却又出声延续,她笑眼盈盈地注视着黄秀娟,这个枯瘦、萎靡、但又透出一股异样的坚韧的中年女人。 她说:“我以为我意外杀人了。” 潜藏在脑海中的系统仿佛终于为她这一句话有了反应,【宿主——】 季朝映却轻轻巧巧的打断了它:“我很害怕。” 她的脑海中,系统不稳定的电流声愈来愈明显,像是ai生物特有的喘息,又仿佛某种不安定的心跳声。 而现实中,站在她对面的女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用那几乎能刺伤人的,过分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那张蜡黄的脸上透出怪异的,犹豫与迷惑相糅的情绪。 “我很害怕。” 季朝映再次重申了这一句,她围绕着黄秀娟走动,答答滴落的血水在她脚下画出一个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一切。” “我很崩溃,却因为恐惧甚至不敢哭,直到我看到你,情绪才终于抑制不住。” 她轻轻拧起眉,闭眼,再睁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里就浸满了泪水。 她的神情是那样柔弱、可怜,那双清透圆润的杏眼简直漂亮得如同一双被浸泡在泪水中的玻璃珠,其中透出的无助简直让人连心脏都被拧紧。 黄秀娟紧紧抿住唇,即便知道面前的女孩并非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可怜无助,但她却依旧不可避免地被牵动了情绪。 “我好害怕……” 季朝映轻轻攥住了黄秀娟的手臂。 “阿姨,怎么办,怎么办……” 季朝映无助地抬起脸,眼泪一滴一滴地沿着脸颊流淌下来,她的神情凄楚无比,情绪真实到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栗。 “救救我,阿姨,求你了,我、我……我好像杀人了,我、我杀人了……” 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怎么办、怎么办呜呜……阿姨,怎么办……” 她的声音又小又细,几乎不成语调。 “……没事。” 黄秀娟注视着那张苍白的、清秀的,因为五官圆钝,而显得格外稚嫩的面孔,仿佛被细而利的长刀才头顶穿透脚掌钉死,浑身上下僵冷如尸。 一滴泪水滴在了她的手背上,烫得发疼。 黄秀娟艰涩地咽了咽喉咙,她慢慢伸手,把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和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揽到了怀里。 女孩身上的血污蹭染在她的身上、手上,将她也染成鲜血模糊的模样。 “没事。” 黄秀娟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慢慢放缓了声音,仿佛在安慰女儿的母亲:“有我在……别怕,啊,不用怕了。” 她轻轻拍着女孩的背,爱怜地注视着她头顶的发旋。 她说:“……有我在。”【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13章 提线木偶 啪嗒。 门锁被拨开,卧室房门往内压出一线,黄秀娟警惕地护在前面,缓而轻地探出脸来。 她并没有如季朝映所说的一般,看到映照出一块块碧绿光影的手机光源,入目的,只有一片混沌的黑。 没有人。 或者说,可能有人,但是对方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中,如果是以前,黄秀娟或许不会觉得那人有这个本事,但是在被对方诱骗过来,又被挟持了几天之后,她就不敢再小瞧对方了。 黄秀娟屏住呼吸,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她手里攥着从衣柜里硬卸下来的挂衣杆,警惕地把它横探在空中去,带着求助的女孩,摸着黑往前行走。 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最近更是因为切割肉块的梦魇对诸多细节都刻骨铭心,闭着眼睛都知道主要家具和大件物品的位置,她带着女孩慢慢往前探索,空气中寂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她们探过湿滑的地板。 她们越过僵直的尸身。 她们踩过玻璃的碎片。 终于。 啪! 黄秀娟按开了客厅的顶灯,因为灯光的刺激不受控制的闭了一下眼,又很快睁开。 客厅里的情景,登时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大盆栽砸在地上,花盆碎裂,泥土乱糟糟的倾倒出来。 电视机似乎被利器砍割过,屏幕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缝。 之前被垒在一起的啤酒瓶堆连瓶带箱摔在地上,啤酒瓶摔成无数块玻璃碎片,上面布满新鲜的血迹,甚至有一滩刚刚形成的小血泊。 “太好了……” 躲在黄秀娟身后的女孩含着泪捂住口鼻,仿佛是在强忍着不发出呜咽,她几乎感激涕零:“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死……” 黄秀娟止不住地松了口气,心底的一块大石猛地坠落,放松的同时,又因为那沉重的分量而心底发震。 她回过头去看女孩,便见到女孩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丝血色,她眉眼间盈满真实的喜悦,那双清透圆润的眼瞳中尽是庆幸。 但她的神情很快便又有了变化。 “但他流了好多血。” 女孩嗓音发颤,她抬起脸来,无助地攥紧可依赖者的衣袖,眼圈晕红一片,脆弱的仿佛一尊下一秒就会碎裂的白瓷制品:“怎么办,阿姨,如果他失血过多……” 她眉尾低垂,满是忧虑,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张开,浑身上下都写满慌乱和期盼。 但她仿佛又在笑。 那仿佛是种错觉。 又或者是种幻想。 黄秀娟干涩地咽了咽喉咙,她隐约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仿佛自己成为了生长着丝线的木偶,而控制着她的丝线,正被女孩轻轻捏在手中。 “我们去找他。” 黄秀娟说出了这句话,隐约间,仿佛听到女孩的声音也在和她一起重复:那我们就去找他。 “好啊。” 女孩微微笑起来,那笑满怀感激与欣喜:“谢谢阿姨。” 她的眼瞳因为满含泪水而显得更清润,透得几乎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让人完全无法注意到,那双瞳孔的颜色是过于异常的纯粹的黑。 黄秀娟和她找过了厨房、餐厅,又检查了入户门的门锁是否被开启,血色的脚印伴随着她们的动作印上了每一块干净的地砖,整间房都布满了她们行动的痕迹,她们找过了每一处可以让人躲藏的地方,直到最后,她们才确定他躲进了另一间卧室之中。 “他一直躲在里面,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女孩又开始说话,她的声音甚至是颤抖的,其中的担忧恐惧毫无掩饰。 黄秀娟看向她,看着她依赖又哀求地看向自己,女孩的声音小小的:“那么多的血……他得止住吧,不然——他会出事的吧?” “……那我们进去找他。” 黄秀娟顺应着丝线的拉扯,毫不反抗地作出了持偶人想要的反应。 女孩的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却泪光闪烁:“那我们……怎么进去呢?” 她的视线下落,温柔地落在了黄秀娟手中的挂衣杆上,黄秀娟似有所感,她顿了顿,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说:“我来吧。” 她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重量,然后砰的一声巨响! 砰! 黄秀娟挥动钢制的长杆,重重地砸在把手上! 砰! 砰! 砰!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的力道很重,把手被砸得抖动,卧室里发出惊恐的哀嚎声,是陈志才在叫救命。 哪怕隔着一道卧室门,她们依旧能模糊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撕心裂肺,叫每一个人都能从其中听出满溢的痛苦和恐惧。 “救命!” 他的声音都嘶哑了,透过门板传入耳中时显得格外的闷,善良的女孩将这样的声音听在耳中,担心得眼底盛满了忧惧的泪光。 她忍不住拉住黄秀娟的衣服,摇着头制止她继续砸锁,转而焦急地拍打房门,声音里甚至带着泣音:“您还好吗?!” 砰砰砰!砰砰砰! 她尽力提高了声音:“叔叔,快开门啊!不要躲呀!” 砰砰砰!砰砰砰! 她的声音又急又软,间杂着呜咽的哭声:“叔叔,叔叔,你怎么样了……快开门啊!”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真情实感,其中的担忧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共情动容,但藏身于房门之后的陈志才却感受不到这份真挚的关切。 甚至因为女孩迫切的关怀声颤抖得更厉害。 他没有开灯,只能感觉到身上到处都撕裂一般的疼痛,身下的阳刚之根更仿佛被切断了似的,疼得他满头冷汗,几乎快昏厥过去。 但疼痛过于强烈,反倒强行让他保持了清醒,陈志才涕泗横流,他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的拨打报警电话,又捂着听话筒,丝毫不敢让门外的人听到手机对面传来的声音。 “救救我……” 他痛哭流涕,几乎失声,在听到电话接通的接线员声音后,痛哭着用嘶哑的声音求救。 “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砰砰砰!砰砰砰! 他的声音混合着房门被拍打的声音,模糊到接线员什么都听不清,她只能再次询问陈志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让他立刻报出地址,方便出警。 “我在、在平安区文山家园……” 砰砰砰!砰砰砰! 陈志才听着那像是招魂的拍打声,几乎七魄三魂飞出天灵:“快来,你们快来……这里有个神经病,这里有人要杀我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语落幕,房门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门锁经过了多番摧残后终于支撑不住,在女孩拍击门板的震动中失去了保护的功能。 砰—— 伴随着房门重重摔上墙壁的巨响,陈志才发出了无比凄厉的惨叫声!他想要挪动身体,但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疼,只要他一动,就会产生剧烈的痛感,以至于他只能半趴半跪地待在原地,眼睁睁看那道几番戏弄了他、又让他沦落到现在这番处境的纤细身影微微一动。 “呜呜、呜呜呜呜……” 陈志才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肥肉都在颤动,身上流出的血将地面染成一片红,他本能地攥紧了手里已经维持着通话的手机,无比恐惧地看着那道纤细身影迈动脚步,缓缓逼近。 “叔叔,您、您怎么样了?” 陈志才听到了对方发出的,无比关切的呜咽声。 但同时也看到了,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上,缓缓绽开的……满含恶意的灿烂笑容! 他听到女孩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和他说话:“叔叔……您流了好多血,怎么办啊……我、我……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看到女孩在他面前轻轻蹲下,然后,她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一根、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然后,轻轻地…… 按在了屏幕上的,通话键上。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14章 晚间演出 卧室内变得无比寂静。 寂静到,陈志才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到胸腔中心脏狂乱跳动的砰砰声。 他脸上脏污一片,眼泪、鼻涕、血水都混在一起往下流淌,脸色更是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无比苍白,相比较他最初几番刁难的恶毒模样,实在是凄惨得不像样。 “叔叔好不听话。” 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轻声细语,她点开通讯记录,满意地发现,刚刚那通电话,是他拨通的第一例报警电话。 陈志才还有些理智。 他知道自己杀了人,不到逼不得已根本不敢报警,他本来躲藏在这里,绞尽脑汁思考着可以脱身并且不被发现自己杀了人的办法,直到黄秀娟手持钢杆打砸门锁,他才濒临崩溃,在强烈的危机胁迫下拨通了报警电话。 他会死的…… 他会死的! 本能疯狂的向他预警,陈志才哆嗦着嘴唇,几乎说不出一句话,眼睁睁看着季朝映用裙摆将手机擦拭干净,又把它重新塞回了自己手中。 “明明受了伤,为什么还要到处乱跑呢?” 季朝映不甚赞同地皱着眉头,她伸手抬起陈志才的手臂,看着上面被玻璃碎片割出的惨烈痕迹,无比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叔叔你说,你受的伤这么重,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呀。” 她话语间满是同情怜悯的情绪,脸上却是无比灿烂的热烈笑容,两者之间的反差之大,让陈志才惊恐得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颤抖。 他本能地回想起之前自己被对方随意戏弄的丑态,她明明拥有着强于自己的武力,却选择装扮成这幅柔弱模样,甚至还显得恐惧不堪,在自己的追砍中狼狈逃窜! 变态! 她绝对是个……比他更熟练、更能隐藏的杀人狂! 陈志才嗬嗬地发出气喘,无比恐惧地看着季朝映轻轻抬起手……然后,落在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处! 指尖按压、探入,直接没入伤口,接触没有皮肤保护的血肉,陈志才经受不住惨叫出声,下意识地挥动手臂想要掀开季朝映,却被她死死压制住。 “叔叔让人好伤心。” 季朝映轻轻垂下眼,语气低落而伤感,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真切:“我明明是在帮叔叔处理伤口……不是吗?” 咕叽。 咕叽。 黏腻的声音从伤口内部传来,陈志才疼得牙齿咯吱咯吱打颤,他有气无力地哀嚎着,只感觉神智都逐渐变得模糊,被眼泪和汗水蒙住的眼睛隐约看见站在门口的熟悉身影缓缓逼近,那双曾经无比麻木的眼睛,在此刻却透出熊熊的复仇火光。 “啊呀。” 季朝映慢慢地收回了手,指尖捏着被嵌进了肉里的玻璃碎片,她抬起眼来,满含笑意地看着神色复杂的黄秀娟,声音又轻又柔:“阿姨想帮忙吗?” 她指尖一松,玻璃碎片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如果想帮忙的话,速度就要快一点。” 季朝映抬起眼,起身挪开一道身位,她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长笛嗡鸣,慢慢地在衣袖上将手指擦干净。 “毕竟,叔叔伤的这么重,时间不等人。” 呼呼—— 伴随着季朝映将窗户推开后,吹进卧室的风声。 手指在伤口中搅动的动静,被压成模糊的嚎哭。 季朝映半倚靠在大开的窗沿处,看着红蓝色的灯光顺着车流往这边流淌。 血污被她印在窗沿处的小平台上,她微微踮起脚,用了一些技巧,将匕首卡进平台下方的水泥槽。 嘟—— 嘟—— 嘟—— 长鸣的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季朝映伏在窗沿处,发出无助绝望的哀鸣。 “救命!” 她哭泣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淌,那声音撕心裂肺,含满恐惧和慌张。 “救命!快来人!快来人救人啊!——” 她连身体都在颤抖,徬徨失措到极点,哽咽的声音几近崩溃,楼上楼下都能清楚地听明。 “快来人……求求你们了快来人……不管是谁都好……” “好多血……救命,有没有人……快来人……” 她无力地伏倒在窗沿,仿佛芭蕾舞剧中谢幕的舞蹈主演。 一场戏剧已然落幕。 新的故事即将开演。 她的泪水和哭声是引出故事契机的高昂奏乐,黑暗中逐渐点亮的灯火和窃窃而出的言语是与她合奏的衬托。 啪嗒、啪嗒、啪嗒! 警车终于赶到,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员发出凌乱的脚步声,汇聚成黑色浪潮涌入舞台剧场。 砰!砰!砰! 她们敲响紧闭的入户房门,发出巨大的噪音,有青年女声冷静沉稳地发出警告,要求房间内的人立刻打开房门,否则就要执行武力破封。 在极具威慑性的警告声中,舞蹈主演在舞台中跳跃、徘徊,她的裙摆飞扬,旋转收拢。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卧室,无比恐惧地迈过客厅中无头的尸体,她披着干净的大衣,无助地裹紧全身。 “我、我打不开……” 她含着泣音,无助地拉扯被反锁的房门。 她崩溃地呜咽:“我没有钥匙,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把门打开……” 她哭泣着、颤抖着,无比绝望地求助:“求求你们……直接进来吧,他、他……他流了好多血……他快死了……我,我没办法,我们真的……” 于是—— 砰! 砰! 砰! 门外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在一下比一下更强烈的震动里,季朝映紧紧地将自己蜷缩成可怜的一小团。 砰!—— 房门被撞开! “呜、呜呜……” 季朝映抱紧自己,发出无比恐惧的呜咽声。 潮水一般涌入的黑装警员们被惨烈而恶心的现场所惊慑,季朝映被领头的女警员架起身体,她拼命地忍耐着不要大哭出声,一边哽咽,一边本能地,如同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紧了身边的人。 她说:“里面、里面还有人……” 她说:“他……叔叔、他,流了好多的血……” 她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快救救他……我、我……我不知道、我……我真的……” 她颠三倒四,语序都变得混乱起来,更崩溃地咬紧嘴唇,不断摇头。 警员的神色不自觉地变得更冷峻,她一边搀扶着几乎脱力的女孩,一边指挥着其他人从更里的房间中带出其他的人。 咔嚓! 神色麻木的黄秀娟被挂上手铐。 “快来人!” 浑身上下都被染红的陈志才被担架运走。 “不、我……我没有……” 看到自己沾了鲜血的双手,神情恍惚的女孩被警员用大衣紧紧裹住,更被蒙住双眼,小心翼翼地带离此处。 呜呜呜—— 在救护车紧急的嗡鸣声中…… 夜色愈浓,舞台落幕。 居民楼中被尽数点亮的灯火,犹如无数台下的观赏者,盛赞着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晚间演出!【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15章 是为什么 雪白的墙壁。 黑色的制服。 刺眼的灯光。 一片空荡的审讯室内,女孩略带恍惚地裹紧大衣,现在分明是盛夏的天气,她却裹得像是被遗弃在寒冬腊月的冷风雪堆里。 “姓名?” “季朝映……四季的季,朝阳的朝,映照的映。” “年龄?” “20。” “职业?” “我……我给杂志供稿,应该能算是个作家。” 明晃晃的光源照在脸上,很容易就能让人失去抵抗的意志,坐在长桌对面的女孩不安地眨动眼睫,眼尾处因为久哭而染开大片的浅色晕红。 “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 “我、我不知道……”女孩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她无助地抬眼去看审讯的女警,不安地扭动手指:“我只是去拜访邻居家给他送见面礼……我不知道……” 女警面无表情,低头记录她的言语,继续提问:“见面礼?” “是、是的,”女孩轻轻咬住下唇,“我刚刚搬过来,想着和邻居搞好关系……” “你带的是什么——见面礼?” “我、我带了一兜糖……” 我带了一项绝好的礼物! 审讯室内,女孩瑟瑟发抖,神智依旧不稳定,却格外乖巧的配合着女警员的提问。 但在脑海中,她却格外的轻快喜悦,甚至用有一点骄傲的口味,开开心心地询问系统对这份礼物的满意与否。 “一个还活着的,被我救下来的受害者,你喜欢吗?” 她的内心世界与展露出的瑟缩姿态毫不相干,如果能够在大脑中具象化出一户房间,系统觉得她甚至能够欢愉地在地板上舞蹈、转圈。 系统沉默着,却并没有给予自己的宿主以回应。 季朝映略带迷惑,她一边在女警员面前柔弱颤抖,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系统。 “你还在吗?系统?” 她有些不解:“是因为之前帮了我,所以现在累了一些吗?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她迷惑地进行猜测,仿佛完全不懂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让知情者惊骇无措,作为唯一一个了解事物整体首尾的智慧生命体,系统在她脑海中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它一边听着宿主呼唤自己的声音,一边注视着宿主脸色苍白地回答完了警员所有的提问。 然后她被带离了被粉刷成一片雪白的审讯室,得到了一个单独的隔间,女警员甚至为她带来了毛巾、温水、可以替换的衣物,以及一本打发时间的闲书,和柔软又蓬松的被褥。 系统看着宿主表面慌乱又受宠若惊地接受了这一切,在季朝映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污、用手指收拢打结的长发时,它终于无法继续忍受,闷闷地在宿主脑海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就是,您说的礼物吗?】 系统的机械音无法表达出情绪,但说话的语速却又慢又低,季朝映微微挑眉,应了一声,将头发拢成一束,眼中甚至带着笑意:“你回来了?对呀,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她用皮筋绑好头发,又换上了女警员带来的新衣服,对方带来的衣物似乎是私人所有,是宽松舒适的半袖和更宽松舒适的短裤。 只不过衣服的型号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季朝映套上半袖,本应该在大臂中部的衣袖现在在她手肘处,衣摆长的更夸张,在季朝映大腿中段晃荡,在腰部系好腰带,几乎能当连衣裙来穿。 系统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得继续沉默,它芯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又后悔,又难过。 它不是笨蛋ai,于是试着出声试探:【您直接这么换衣服……不担心被拍下来吗?】 “不用怕,没事的。” 季朝映熟练安慰,她试着提了提同样尺寸超标的短裤,发现裤腰处是松紧带的,不必担心掉下去,便自在地把短裤套在了身上:“这里没有监控的。” 系统一直和她相伴,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宿主自打来到这里就没抬过头,根本不可能看到这里有没有摄像头安装,它再次沉默了。 宿主您……好熟练啊。 隔间内确实没有监控,这里很狭小,内部除了照明的顶灯,只有被焊接在地上的铁床,和天花板上的一个通风口。 季朝映收拾完自己,熟练地在铁床上铺好被褥,甚至还不忘查看一下之前便有些隐隐作痛的后背:“系统,你能看到吗?” 她拉上衣摆,试图伸手去触碰后背传来疼痛感的地方,系统心里又难过,又别扭,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触碰伤口,只能闷闷制止。 【能。】 那是一片乍一看格外骇人的青紫,长条状,透出淤肿的深红,直叫系统看得芯都被攥紧,它仔细为宿主描述她后背处的伤口到底是什么形状,又忍不住问:【这是……】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它话还没问完,季朝映已经知道它想问什么,轻描淡写地回复,“之前假装摔倒的时候。” 当时地上有杂物,她被拽住脚腕拖动,后背处被硌得很痛,系统得知受伤的时间点,芯里一梗,不由得更难受。 系统和宿主是最亲密的伙伴,彼此间的关系更是无比紧密,系统本该为宿主受伤而感到难过,但一想到宿主到底是为了什么受的伤,它的难过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系统很想质问宿主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却又因为这是一份“礼物”而格外纠结,它再次陷入了沉默,并且在沉默中眼睁睁看着宿主带着瑟瑟不安的神情,轻轻敲击房门,引来巡守的警员,问对方要了清淤消肿的外涂药膏。 看着宿主无比娴熟地利用自己清纯柔弱的外表,系统更难受了,难受得简直像是中了电子病毒,还是加量加倍版。 它默默地吸了一口气,沉默地看了看因为自己之前的违规操作而被扣除了一半的积分,在芯中默念: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默念完八字箴言,整个统都仿佛有了底气,系统抖出一道电流音,慎重开口:【您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系统的语速又快又急,它问完一句,又忍不住问:【当初我想与您绑定的时候,您在墙壁那里看着什么,那时候您就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是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16章 解除绑定 “是的。” 在系统紧绷的等待中,季朝映平静地应下了它的提问。 “那里传来的味道太大了,声音也听得很清楚,正常人应该很难不被那些动静吸引吧。” 她已经给自己涂完了药膏,拿起了那本打发时间用的闲书仔细打量,“是不喜欢这份礼物吗?” “还是说,送的太少了?” 她略有迷惑,又有些轻微的懊恼。 “当时我只发现了那一起情况,看尸体的处理阶段,我搬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死了,虽然地上的血还没有凝固,但那是因为流得太多,而不是因为时间较短。” 季朝映轻轻抚摸着书籍封面上身披铠甲的女将,认认真真地许诺:“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做的还不够,等到熟悉了这里之后,我会去找更大一点的礼物的。” 她语气温柔,态度诚恳,清澈的眼瞳里满是歉意。 这幅清纯真挚的模样,不管是谁来看都得放软了姿态,即便是系统都有些动摇,但一想到她们在商讨的到底是什么,那丝动摇就又被动消弭。 【您真的不知道我在问什么吗?】 系统一句话撕裂表面的和平,强行给自己加油打气,它仔细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优秀前辈的案例,将它们的伙伴与自己的宿主相对应,怎么都无法将宿主和前辈们的伙伴的形象拼凑在一起。 【系统很不理解,您到底为什么要孤身犯险?】 系统的语速十分急促:【您明明知道隔壁发生的一切,为什么不选择更稳妥的方式呢?如今您不但为此受了伤,更要遭受来自于人类机构的调查!而且您……】 它的机械音中甚至透出几丝不稳定的电流声,【您甚至还亲自动手,对他实施了身体虐待!】 啪! 被翻开的书页在听到最后一句质问的时候被猛地合上,发出一声闷响,系统的声猛地一顿,机械音都变得不是那么清晰流畅。 “你不喜欢这份礼物,是吗?” 季朝映将书籍放到一旁,看了看房门上的观察窗,她将头发拢在身前,解开发绳,仔细梳理。 系统只感觉芯片在升温,它盯了盯自己的积分余额,重新得到了与伙伴对峙的勇气:【是的!】 它短暂停顿,又用更大的声音,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所想。 【系统觉得,您似乎并不能算作是一位好人!】 【系统没有选择好绑定对象,是系统的失误,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 【系统会为您赔偿您此前为系统付出的一切,如果可以,系统想与您解除绑定合约,请您放心,违规的惩罚将由系统全额承担,您不会受到任何负面影响。】 它一腔勇气,让季朝映本能地皱起了眉,她攥起手指,任由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如果选择报警,那她怎么办呢?” 系统有些转不过弯:【什么?】 季朝映微微抿唇,她揭开被褥,赤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你有想过,我的那位邻居,对她做了什么吗?” 她的话题切换实在太快,系统有些茫然,它想要回应,又有些犹疑,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一如之前的态度。 季朝映没有执着等待,等待它必须给自己一个说法,她在观察窗看不到的地方坐了下来,双脚踩在t恤衣摆上。 “我一直在观察。” “你说的没错,在你想要绑定我之前,我就发现了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垂下眼睫,环住双腿,蜷缩成一团。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他的妻子。” “我是他前妻。” 审讯室内,刺目的惨白色灯光下,中年女人显得异常的平静。 她没有颤抖,没有哭泣,分明脸色蜡黄,身形干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静和镇定。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镣铐,甚至可以提出要求:“要仔细说完,需要很长的时间,我已经两天没有喝过水了。” 黄秀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我很渴,还想吃点东西。” 坐在她对面的警员皱了皱眉,但在十分钟后,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给她带了一份盒饭,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黄秀娟咽了咽喉咙,她抬起手,示意着被镣铐紧紧箍在一起的手腕,“我得用筷子,而且……” 她抬起眼,和坐在长桌对面的警员对上视线:“我也不是罪犯。” “我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分尸。” 季朝映倚靠着冰凉的墙壁,任由长发散落在地。 “她的动作很熟练,切割的速度也很快,面对同类的尸体,很多人都会恐惧、厌恶,只是看一眼都会让他们觉得恶心,更别说亲手将同类拆开、分解。” 季朝映温和地叙述着自己最开始得到的讯息。 那时,中年女人麻木但熟练地切割肉块,更将尸体腹腔中的脏器都抓出,盛放在塑料盆里。 从窥视的小洞中,隔壁房屋中的气味传到了季朝映这端,烹煮肉类的香气与浓烈的血腥味、以及肉类发酵的古怪臭味相混合,让季朝映都忍不住皱眉。 但女人却仿佛早已习惯一般,脸上没有任何排斥的神色。 “那时候,我就想,她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地上的大型肉躯肢体俱全,那在厨房的沸水中烹煮的,大概是另一具躯体。 季朝映回忆着彼时对方让自己感到了一丝惊喜的举动,脸上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 她说:“她并不害怕那位不太礼貌的邻居。” 在系统仿佛不安的电流声中,季朝映继续自己的回忆:“我看到她拿起了分尸的刀,她想反抗的,但我的那位邻居手里,却有更锋利的斧头。” “我想,她应该和他很熟悉。” “我猜,她应该是他的……” “奴隶。” “他最开始联系我的时候,是在几天之前……我记不清了,他在家里一直拉着窗帘,我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黄秀娟快速地吃完了盒饭,把矿泉水都喝了个精光,她满足地用手擦了擦嘴角,想要调整一下坐姿时,和椅子拷在一起的左手却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如实供出自己所知的所有细节。 “他打电话来的那天是周六,我是超市里搬货的,周末的时候一般都很忙……所以印象很深刻。” 那天是周六。 天气晴朗,人声繁杂,黄秀娟接到前夫打来的电话时,正是下午时分。 那时她刚刚搬完一箱沐浴露,累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她刚刚接通电话,对面就发出了一声哭嚎。 “他说他在家里喝多了酒,不小心把腿摔了,现在爬都爬不起来,求我去帮帮忙。” 那时,在电话里,陈志才痛哭流涕,他喊着:秀娟,秀娟啊……看在鹂鹂的份上,你来帮帮我吧,再怎么说,我都是鹂鹂的爹啊…… “鹂鹂是我和他生的女儿,离婚后跟了我。” 黄秀娟的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丝情绪,她疲倦地闭了闭眼,下颚紧绷,隐忍住蓬勃的怒火。 “我被说服了,那天下午,我请了晚班的假,坐公交去了他那边。” “他一路上一直给我打电话,问我到没到,我以为他真的摔得很严重,也没有想别的。” 直到—— 直到她走过破旧的楼梯。 直到她看到墙上的油漆。 直到她敲响前夫的房门。 然后。 房门打开。 她便伴随着被拉扯的力度,至此坠入黑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17章 第一个人 黄秀娟被拉进房门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 昏暗的光线穿过拉紧的窗帘,给脏乱不堪的房间带来一点微弱的亮度,借着这点亮度,黄秀娟看到了倒在餐厅地板上的尸体。 正值夏日,天气很闷热,尸体已经有些发臭,苍蝇嗡嗡地在它周围盘旋,地上的鲜血已经干涸凝固,成为难以去除的黑红色污渍。 黄秀娟被扑面而来的臭气和惨烈的血腥场面所震慑,她不受控制的干呕,甚至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逃走。 “我那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中年女人坐在坚硬的铁质坐椅上,回想着几日之前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 “再打电话给我之前,他应该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拉着她进门的肥硕前夫,用和他的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关上了房门,然后他跪在了地上,抱住黄秀娟的大腿,痛哭流涕。 他求自己的前妻帮帮他、救救他。 他的表现实在真情实感,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可怜得像个八岁的闯了祸的小男孩。 而他的前妻,他曾经的新娘,就是他可以依赖的母亲。 他颠三倒四、含糊不清地说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和朋友打了架之后,在对着妈妈告状的小学男生。 ——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都是张广那个贱人逼他的,他也不想的。 ——他说这件事要是被发现了,黄鹂的前程也就全完了,她刚刚大学毕业,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有了一个杀人犯爸爸,好工作都会拒绝她的。 ——他说只要黄秀娟帮他,他们一起把这具尸体处理掉,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张广来的时候没有给别人说过,只要他们处理干净,这一切就都没发生过。 伴随着女人的讲述,警员笔下发出沙沙的记录声,这位记录者身旁的同事审视着面前枯瘦如柴的女人,没有感情地询问:“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 警员的声音在回忆的阻隔下,仿佛隔了一层磨砂玻璃一般朦胧,黄秀娟闭上眼,她说:“我没答应。” 她没有答应。 她不信陈志才的鬼话。 黄秀娟曾经是陈志才的妻子,是陈母花几十万彩礼给儿子买来的美丽新娘,二十年前,她正在读大学,肉眼可见的前途光明,但还没来得及毕业,她就被亲爹诓骗着和陈志才见了面。 那些记忆太过于久远,黄秀娟只记得自己稀里糊涂地结了婚,而在她莫名其妙的婚姻中,类似的话语,陈志才曾一遍又一遍地说过。 ——刚刚结婚时,陈志才说,秀娟啊,我真的不想对你动手的,都是因为喝多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结婚几年后,陈志才说,秀娟啊,这次真的是我错了,我们去医院把伤看好了,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提出离婚时,陈志才说,秀娟啊,我们离婚了,鹂鹂怎么办啊,她要是没有爸爸,别人都会笑话她的啊。 男人的鬼话,相信了一次是无知,相信了两次是愚蠢,相信了三次则是自欺欺人。 黄秀娟并不愚蠢,也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懦弱女人。 只是在当时,并不是黄秀娟拒绝了,就没事了。 在她拒绝之后,陈志才便扭曲了表情,从背后抽出了早已备好的锋利菜刀。 他神色狰狞,将刀刃架在黄秀娟的肩膀上,分明做着威胁的举动,说话的时候却仿佛一位受害者。 “秀娟……你别逼我,你不能逼我啊……” “你知道我杀人了,我不能让你出去报警啊……” “他控制了她。” 狭小的隔间内,季朝映坐在地板上,伸手将t恤的下摆拉得更长。 “我猜,在那位邻居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她应该就被控制了,她应该还和这位邻居相熟,并且有着长时间不与外界联系也不会有人来寻找的理由。” “我本来觉得,她应该是个家庭主妇。” 家庭主妇,一个家庭内部的公用奴隶。 她们不与外界形成任何关系,能与之产生牵绊的,除了她的主人,就只有她在沦落至如此境地之前的亲人。 但繁重的家务、狭小的活动区域,往往会带走家庭主妇与所有外界亲友联络的时间和精力。 即便是她们的亲生母亲,也不一定能够发现自己作为家庭主妇的女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的消息。 就更不必说其他人。 “但如果她真的是个家庭主妇,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主人产生反抗之心呢?” 季朝映回想着中年女人在塑料盆的遮掩下,攥紧菜刀的那一幕。 “所以,我更倾向于,她或许是那位邻居的姐妹、亲人,又或者是……朋友?” 她带着一点笑意,在脑海中勾画着中年女人和野猪邻居的五官,试图从中找寻出相似的细节之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位邻居叔叔,胆子不大,人也不太聪明,我想,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准备。” “餐厅里的那些饭菜,颜色都黑了,味道也馊了,起码三五天都没有收拾过,那第一个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他杀掉的。” 季朝映回想着那些数不清的空啤酒瓶,又回忆着自己将冰箱打开的时候,那布满冰霜的头颅上被砸出的破口——以及那丝被其他气味掩盖的,独属于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餐桌上有喝完的空酒瓶,他杀人的那天,和那个人吃了饭,喝了酒。” “那个人是为什么来的呢?我想想……看他的年纪,他的母亲,应该也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吧。” 季朝映闭上眼,慢慢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事情的全貌。 死在那位邻居手下的第一个人,是个中年男人。 他们很熟悉,甚至,可能还是老朋友,好兄弟。 在赶到邻居这里之前,那个男人刚刚从医院中出来,身上独属于医院的味道还没有散去。 他敲开了邻居的门,走进了邻居的屋子,邻居带着他坐到餐桌旁,又做了饭菜、摆出啤酒,热情地招待他。 在推杯换盏间,他们因为某个原因产生了争执,争执的理由,大概率与金钱相关联。 邻居的房门外写满了辱骂和诅咒的语句,显然并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因此,那人并不是来借钱的。 而是来……要债的。 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 好到这人在明知道邻居品性的情况下,依旧愿意借给邻居一笔大概率要不回来的钱。 好到邻居在欠钱不还一直被追债的情况下,愿意为这位债主打开房门,并且好吃好喝地招待对方。 他们的关系或许很好。 但这份关系,显然并不足以好到在对方上门要债的情况下,让邻居愿意给对方还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已经显而易见。 他们因为有关于金钱的问题,起了激烈的争执,那人从医院里来,需要的极有可能是笔救命钱,自然不可能妥协。 而从邻居门外的那些涂鸦来看,他显然也并不是那一类愿意顺顺利利地还钱的类型。 于是,在争执间。 她的邻居抄起了酒瓶。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看那酒瓶里还有没有剩下没喝干净的啤酒,就抓住啤酒瓶,冲着那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伴随着啤酒瓶炸裂开来的声音,其中剩余的酒液兜头浇了那人满身。 那人,就这样被他的熟人、朋友…… 砸破了脑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18章 家庭主妇 “他杀的第一个人,我认识。” 黄秀娟拧着眉头,眉心褶出深深的皱痕。 “那是他二十几多年的好兄弟,我们结婚的时候,他还是伴郎,叫张广。” 张广和陈志才是高中同学。 早在黄秀娟与陈志才结婚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是感情很深的好兄弟。 在沦落到如此境地之前,仰仗着能干的母亲,陈志才的家境一直颇为富裕,而张广却出身不好,家境贫寒,是务工夫妻的孩子,在工作之前,他一直都生活的很是窘迫。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陈志才当学校里的小团体头头,张广则是他手下的头号狗腿子,陈志才花钱雇张广给自己写各科作业、去小卖部买东西、去隔壁给自己女朋友送东送西、更甚至要求张广在体育考试中为他代跑…… 总而言之,他雇着自己的好兄弟,为自己做一切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我们结婚的那些年里,他一直和张广有往来,出去吃饭喝酒、钓鱼打牌……也经常会夜不归宿。” 所以黄秀娟没有想到,当她翻过那具尸体,看到他的正脸时,见到的却是前夫“好兄弟”的脸。 彼时,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菜刀,已经被陈志才交给了她,而陈志才自己,则握上了厨房里剁肉专用的小斧头。 他无疑是个没有本事、控制不住情绪,又非常懦弱的男人。 就像是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中年男人一样。 陈志才攥着斧头,逼迫着黄秀娟想出办法来,将自己的好兄弟处理掉。 他一边哀求,一边又挥舞着自己手里锋利的斧头,黄秀娟当时几乎感觉下一秒他就要躺倒在地上撒泼打滚。 她有尝试过用隐晦的办法来求救。 比如提出将这位可怜的好兄弟拆分成无数份肉片,把他的身体部位倒进垃圾桶,或者投喂给流浪狗。 但这样的提议被陈志才拒绝了。 他神经质地,紧绷地打着哆嗦,脸上的肉不受控制的颤动,质问黄秀娟是不是想害死他,是不是想害他被发现,是不是想在出门的时候趁机逃跑? 他的情绪格外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举起手中的斧头,黄秀娟只能顺从地安抚他,在他即将情绪崩溃的时候,想出真正具备可行性的办法。 她开始切割这位熟悉的,曾经经常与前夫吹水聚会的中年男人。 黄秀娟对人体并不熟悉。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出身北方地区。 她的故乡畜牧业兴盛,从记事起,黄秀娟就开始看着家里人杀羊宰猪,等到年纪大了,就开始为妈妈婶婶打下手。 于是,她将自己年轻时所学到的技术,用到了自己的同类身上。 一开始,她很不熟练。 剖开同类的肚腹时,她被那恶心的味道、血腥的场面,刺激得直接吐了出来。 她不受控制地反胃,本能的生理反应全然无法抑制,等到胃囊被清空,呕出的便成了酸水。 为了不影响到她的工作效率,陈志才只给了她一杯水,随后,并强行要求黄秀娟继续下去。 黄秀娟只能继续。 她剖开同类的肚腹,吃力地分开他的肢体,她捞出那沉甸甸、血淋淋的肠子,一边干呕,一边清洗其中的内容物。 将同类切割成块状,花费了黄秀娟一个晚上的时间,她的手机在第二天上午九点钟的时候响起,是发觉她不在工作岗位上的领班打来了电话。 接通电话的时候,黄秀娟脸上身上都是血,她浸泡在浓烈的腥臭味里,冰冷的斧刃就架在颈侧。 在那个瞬间,黄秀娟不住颤动的双手,反倒出乎意料地稳定了下来。 她冷静、镇定地骗过了自己的领班,又给守在家里的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遭遇了一件意外,事情很紧急,她需要出差起码一周的时间。 在谎言出口的时候,黄秀娟发现,陈志才的脸色变得松弛了下来。 他不再那么紧迫地盯着她,会在她切割肉块的时候坐到松软舒适的沙发上,甚至在黄秀娟将他的好兄弟投入沸水中后,要求她为自己做一餐饭食。 “把它洗干净点。” 陈志才双眼泛红,甚至不愿意给黄秀娟多余的刀具,他盯着黄秀娟一遍又一遍的清洗菜刀,从冰箱中搜寻早已经不新鲜的蔬菜,监视着她给自己做饭。 这一餐饭当然没有黄秀娟的份。 她按照陈志才的要求,坐在他不抬眼也可以看到的地方,惊慌的神情变得沉静,而陈志才将之视为臣服的麻木。 他吃完了这一餐饭。 黄秀娟收拾好狼藉的碗盘。 她仿佛又成为了曾经的自己,成为了一位全身心沉浸在家庭之中,也只能沉浸在家庭之中的家庭主妇。 她在丈夫的监督下,勤勤恳恳地进行着劳动,将丈夫所制造的一切有劳家务都清理干净。 她将所有能够入锅的肉都炖煮得酥烂无比,再将这些熟肉从骨头上剔下来,切割成小块,放入绞肉机。 嗡嗡嗡—— 在绞肉机高速工作的声音中,她搬开马桶,用花洒冲着水,将绞肉机辛勤劳动的产物倒入了下水道里。 她是如此的细致、认真。 她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骨头上的肉消失得干干净净,被剔净血肉的,无法处理的大骨头,也被她剁成块状,煲煮成厨余废料。 厨房的灶火,没有一刻不在燃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19章 兄弟情谊 男人的友谊,廉价得仿佛地摊上三块不到的劣质塑料玩具。 都不需要真金一般用火煅烧,只是温度稍高一点,自己就坏了。 看着好兄弟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眼前,陈志才几乎欣喜若狂。 但大喜之后,就是恐惧。 他的情绪起伏极大,上一秒还在为了好兄弟的尸体正在一点一点消失而喜悦,下一秒就又开始恐惧好兄弟的失踪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导致自己最终进入监狱,然后在法官的宣判下走向死亡。 情绪的消耗,让他变得疑神疑鬼、易怒暴躁,他甚至不愿意再食用黄秀娟烹煮的食物,开始在自己饥饿的时候将前妻绑住手脚、堵住嘴巴,塞进自己精心挑选而出的隐蔽之处。 然后自己烂通通地煮出一锅食物,再把它们全都吃光。 他开始暴食。 黄秀娟记得他的每一次进食。 十七次。 在这段无法分辨时间的日子里,他做了十七顿饭,有时候,他会给黄秀娟也留一份,这是为了防止她因为体力消耗太过,而无法再进行处理尸体的操作。 但也只是偶尔。 在黄秀娟离开那栋屋子之前,她上一次得到食物的补充,是在陈志才第九次做饭的时候。 箱床里的空气格外闷,拥挤的杂物和被盖在身上的衣物更是让人喘不过气,在一片黑暗中,在呼吸都受到限制的时候,黄秀娟的脑海中便会不受控制的回想起自己分割尸体时的每一个细节。 饥饿、疲惫、精神高度紧张,还要一直忍耐甚至安抚情绪不稳,时常神经质发作的陈志才……这一切都让黄秀娟觉得自己恍如身处于噩梦之中。 她就这样沉默地忍耐着时间的流逝。 让一个人类消失在世界上,即便日夜不休,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完成的工作。 更别说还有一个陈志才在后面不断扯后腿。 在这样的情况下,意外情况的发生,完全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而黄秀娟等来的第一项意外,便发生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前。 那时,她依旧待在厨房,正在处理最后剩余的那点肢体,同时思考着,要如何解决掉那颗被坚硬的骨骼包裹,完全无法处理掉的头颅。 “之前我打开冰箱的时候,看到里面摆放着两颗头。” “一颗是之前新割下来的,另一颗,则在里面放了很长时间,甚至已经结霜了。” 季朝映回忆着之前自己看到的画面,平静地下了定论。 “他们倒是长得很相似。” 那两颗头颅,都被砸破脑袋,被鲜血与脑浆涂染,他们的五官相似,表情相同,彼此之间显然拥有着一定的亲缘关系。 “那颗新鲜的脑袋,脸上的皱纹没有那么多。” “我猜,他是第一个人的弟弟。” “在杀了第一个人之后,我的邻居控制住了她。” 陈志才依靠着她处理掉了自己杀掉的第一个人,但还没有处理干净,对方的亲人便找上了门。 这并不让人觉得意外,毕竟他们的血亲或许正在医院里,等待着医药费救命,身为亲兄弟,那人将自己的去处目的告诉自己的弟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或许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关系十分熟悉,那人的弟弟显然没有想过,兄弟的失踪,或许意味着某种危险的预兆。 他没有报警,没有与他人结伴,就这么独自一人上了门。 “他的运气太差了,可能只要延迟一两个小时……” 可能只要延迟一两个小时,她就搬过来了,正好可以遇上。 季朝映略有些叹息,却也并不觉得意外。 男人的总是更加粗心大意,不像女性那样冷静细致,可以注意到某些异常的细节,沦落到那样的结局,其实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她的叹息一带而过,系统的芯里却不自觉地起了波澜,它的代码因为宿主的情绪而纠结成一团,忍不住地想—— 宿主好像,也不是自己之前所判定的那种人。 它又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之前看到的,有关于宿主的资料——在搬来这里之前,宿主才刚刚救赎了一条生命。 在绑定之前,系统认定那一定是个极其温馨感统的故事……而在见到宿主对邻居的所做所为之后,系统又觉得这简短的一句描述中,所涵盖的一切或许并非那么温暖单纯。 但…… 它忍不住想,但,即便那个故事或许略带血腥,但宿主不也救下了对方吗? 可是宿主之前的所做所为,又那么……过分。 哪里会有好人,会那样去对待别人?把手指捣进对方的伤口中,这样的行为,说是上刑都不为过了! 系统数据紊乱,纠结不已,它不自知地发出嗡嗡的电流声,没有发现自己的宿主将脸埋进了膝盖间,唇边溢出柔软的笑容。 季朝映在系统看不见的地方弯起了眼睛,声音却依旧平和而稳定。 “他或许也和我的邻居很熟悉,毕竟,如果是陌生人,忽然被对方袭击,更多的应该是愤怒的情绪,而不是……” 而不是临死之前,都凝固在脸上的不可置信。 “或许是因为,这是第二次,我的那位邻居再次下手的时候熟练了不少。” 同时,也狠毒了不少。 “他头上的伤口,比第二个人更严重,更凄惨,不是啤酒瓶能砸出来的样子,我想……我的邻居,应该是用了他的那柄斧头。” 这一次,系统终于没有忍住,它结束了沉默,机械音再一次从季朝映的脑海中响起:【斧头?】 “嗯,斧头。” 季朝映的笑意更深,连声音都放得更柔:“你可能不太清楚,但在我们绑定之前,我在家里看着他的时候,他正拿着斧头坐在沙发上,还喝着啤酒。” 系统顿时芯里一紧,又惊又怕——幸好宿主和对方待在一起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拿出那柄斧头,不然有那样的凶器加持,即便有自己的帮助,宿主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 它后怕不已,下意识地就想要埋怨宿主对自己的安全不上心,但话还没有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刚刚才对宿主提出了解绑,已经没有立场再去说出这样的关心。 【……】 系统又闷又急又难过,不自觉地发出更明显的电流音。 季朝映感知着它的动静,笑容不由得更明显,她恍若未觉,继续讲述。 “那时,客厅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我想,他大概是故技重施。” 她那肥胖如野猪、欺软怕硬又狡猾狠毒的邻居,再一次复制了自己解决第一个人的情景。 他从冰箱中端出剩饭剩菜,给上门探访兄弟去向的弟弟倒满啤酒,两人喝酒畅谈—— 然后,在对方毫无所觉之时,他用某种借口,又或者是在对方懈怠之时,站在那人身后,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然后。 砰! 那可怜的弟弟,就此步上了兄弟的后尘。【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20章 有什么错 “所以第二位受害者的受害时间,就是几个小时之前?” 雪白的审讯室内,警员的脸色难看不已,几乎透出铁青。 “是,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黄秀娟的声音很哑,长时间的讲述,让她再一次变得口干舌燥,喉咙里都开始发焦。 她舔了舔嘴唇,没有再要一杯水,就这样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她已经很疲惫,长时间得不到食物和水的补充,让她在面对陈志才的时候,反应都变得迟缓衰弱。 她被陈志才手忙脚乱地绑紧绳子,不知道第多少次回到了箱床之中。 或许是因为太急躁,陈志才甚至没有来得及关上卧室的房门,于是,在一片黑暗中,她便就此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我一开始没有听出来来的人到底是谁,他的身份,我也是后来在处理他的时候才发现的。” “他是张广的弟弟,叫张超,以前也经常和陈志才打交道,我和他认识,但不是很熟。” 黄秀娟猜测着张超的来意,或许是因为哥哥失踪,才会来陈志才这里找,两人一开始进门时,她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却能感受到陈志才那似火般的热情。 “那时候,我没想过他还会第二次下手。” 黄秀娟疲惫一般闭上眼,她眉头紧皱,不知道是不是在愧疚。 那时,箱床中一片黑暗,她饿得胃里几乎像是有团火在烧,只听到他们哈哈的笑声,两个男人大声说笑,气氛火热无比,陈志才劝酒的动静大到她几乎能听清其中的语句。 “不喝不是……好兄弟……” “再来一杯,来来来!” “对瓶吹,好!……真爷们……” 只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黄秀娟只觉得无比荒谬,她几乎想笑——张超知道,就是现在对他无比热情的陈志才,前几天才杀了他哥哥吗? 他不知道。 但很快,就知道了。 黄秀娟在黑暗中煎熬,那热烈的吃喝声于她而言毫无意义,她的灵魂仿佛飞出体外,外界的动静成为毫无意义的背景底噪。 伴随着回忆,黄秀娟的脸色头一次松缓了下来,她的脸上甚至出现空茫的笑意,让一种注视着她的记录警员心头一跳。 啪嗒。 警员不自觉地用力,手下的笔发出一声轻响,黄秀娟恍若回神,仿佛当初被那一声惨叫重新拽回人间。 那是多么凄惨、短促、痛苦的叫声。 伴随着那叫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沉闷的,用力的敲击声。 砰! 砰! 砰! 那一声声闷响,几乎铭刻在了黄秀娟的血肉上,她粗重地喘着气,听着耳边仿佛音乐一般,一直不曾离开的声音,眼前的忽然亮起了一片光。 陈志才揭开了床板。 他手里攥着斧头,眼底满是血丝,他解开黄秀娟手上的绳子,带着她来到客厅,递给她剁肉的菜刀…… 然后,黄秀娟蹲下来,对准了尸体的左手臂,砍了下去。 时间线逐渐与此刻重叠,黄秀娟脸上的笑意也就此散去,她恢复了最初的神情,冷漠镇定得几乎像是麻木。 警员沉默着,打量着她的神情,不确定她的精神状态是否还能继续支撑,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提问。 审讯室内的时间仿佛凝固,黄秀娟注视着对面的警员迟疑的神情,慢慢闭了闭眼睛。 她开口打破了寂静:“我需要一杯水。” 她继续了自己的讲述。 “这就是事情的全貌。” 季朝映听着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将笑意尽数藏匿于眼底。 她再一次提出了自己之前的问题。 “系统,你有想过,她怎么办吗?” 【她……】 系统终于不再沉默。 它犹豫着,反问似的:【她有什么问题吗?只有宿主选择报警,她就会被救出来,恢复之前的生活,而且按照您这里的法律,您的邻居做下这样的恶事,只会被判处死刑。】 它仿佛在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季朝映笑了,她又问了回去:“所以,就这么结束了吗?” “第一位受害者被砸破了脑袋,他的弟弟步了他的后尘,她被控制住,在我的邻居作恶的时间里一直被他监禁压迫,她被迫帮助自己的仇人处理尸体、被随意打骂发泄出气、被绑住手脚关在床里几乎窒息……” “这些,就这么结束了吗?” 系统沉默了。 那电流声越来越大,它迟疑着发出的声音则变得细弱:【可……】 可他是坏人。 可好人怎么能和他一样。 系统迟疑不决,季朝映却仿佛看到了它的所想。 她笑了起来。 她说:“现在,轮到我回答你的问题了。” 她说:“首先,我没有孤身犯险,我很感谢你之前帮助了我,但现在,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当时的处境,对我而言算不算危险。” 她说:“至于调查,不论再怎么调查,我都只是一个,想要拜访邻居,却被邻居袭击的无辜受害者……不是吗?” 系统顿了顿,它犹豫着:【可当时……您不但自己动了手,还让她——】 “那又有什么问题?” 季朝映轻轻挑起了眉毛。 她含着笑意,语气轻而柔:“我们只是看他一直在流血,怕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于非命……于是,想要帮助他止血而已。” “那些玻璃片,也不是我一片一片嵌进他的肉里的,我们只是……” “啊,不对,没有我们——她只是,帮他把那些玻璃……从他的肉里,掏了出来而已。” “她只是想帮帮忙,她能有什么错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21章 暖心司机 季朝映从隔间离开的时候,是在第三天下午。 经过了几天的调查,她被认定无罪,这段时间里,她时不时便会被带出隔间,回答一些乱七八糟的提问,有些问题更是反复地以不同的方式车轮战,直让人被搅得七荤八素。 季朝映应对的并不算太好。 她瑟瑟发抖,惊慌的像是只不慎钻进了狐狸洞的兔子,在回答重复的问题时,有时甚至会和上一次说的并不相似。 那时她话音刚落,脑海中沉默了许久不曾言语的系统便急了,立刻提醒她她说错了答案,季朝映表面惊慌,与它交流时的语气却很平稳。 她说:“没关系。” 听到熟悉的口气,系统顿时反应过来,这些错漏恐怕也是她有意为之。 它又急又闷,同时却又松了口气,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底翻涌的,到底什么样的情绪。 事实证明,季朝映并没有做错。 当时间慢慢流逝,警员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温和许多,她甚至得到了一只明显是儿童专用的益智玩具来打发时间,季朝映拨弄着它,平静从容一如往昔。 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 当警员为她打开房门时,她甚至红着眼睛,咬紧下唇,挣扎着问:“我,我把他弄成那样……真的没事吗?” 她不自觉地揉着衣角,因为自己曾经的所为惶惶不可终日,警员看了她一眼,有些同情,也有些怜惜。 她按了按女孩的肩膀,就像是当初为她裹上外套时那样沉稳又可靠:“那时候他不是想要袭击你?放心吧,你是自卫,不用担心,而且他除了有点失血过多,身体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得到她的回应,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捂住脸庞,只露出盈满泪水的双眼:“谢谢……我、我还以为……” 她轻轻颤抖着,止不住地哽咽,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实在可怜得让人心软。 警员叹了口气,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轻声说:“放心吧,没事了。” 季朝映便不住地点头。 她被警员一路送到警局门口,头发因为几天都没有梳理变得乱糟糟的,季朝映站在门口左右张望,茫然无措得像只找不到家的流浪小狗,警员回忆了一下她的口供,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是刚从外地来的?” 季朝映怯怯地看向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警员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等等。” 她转身回去,没几分钟就出来了,还捎带了件灰色的风衣,她把衣服往季朝映身上一裹,风衣衣摆长得差一点就得垂到地上去:“晚上风大,之后和这两件一起还我就行。” 季朝映无措地攥紧风衣袖口,听着她的话,无措地揪了揪里面的t恤无声提问,警员用下颚点了点:“嗯,这两件也是我的。” 她又掏出一张五十,和一张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白纸,一起塞到季朝映手里:“现金,打车回去吧。” “纸上的是我的联系方式,之后可能还有需要你过来这里几趟……等到情况定下来了,我给你发一份文件,你给房东看看,想搬家的话不用扣租金。” 季朝映连连点头,她把钱和纸条都仔细收好,犹豫地捏了捏手指,鼓起勇气问:“谢谢,之后我一定把钱还给您,我……我能不能问问您的名字?” “陈拾意,我叫陈拾意。” 警员有点无奈地笑了笑:“你叫我……算了,就叫我名字就行。” 对方遇到的那个罪犯就姓陈,叫陈警官的话,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 “好的。” 季朝映笑了笑,轻声念了念这个名字:“……陈拾意。” 或许是因为建立了联系,又或许是因为对待无辜者的同情,陈拾意的态度变得更加温和了许多,她招手给季朝映拦了出租,又看着她上车坐好。 当出租开出一段路,季朝映回头时,依旧能看到她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远去。 季朝映忍不住露出笑意,喃喃自语:“是个好人呢。” 司机耳朵很尖,听到了她的声音,顺着开了话匣子:“是说那位警官?” 季朝映抬眼看向后视镜,正看到他露出的,往上勾起的嘴唇:“是的。” 与许多同行不同,被陈拾意随手拦下的司机很年轻,他的大半张脸被鸭舌帽挡住,透过后视镜能看到的下半张脸轮廓流畅,可以确定长得不错。 长得不错的男司机虽然有许多不同之处,却也和自己的同行一样健谈:“那是你的朋友?” “不是,”季朝映看着后视镜,声音很轻:“我们前几天才认识。” “那看来还真是个好人。” 司机的笑意变得更深:“她看着挺热情的,我上次看类似的情况还是在前几周,看她们的官方号给一个阿姨颁见义勇为奖项,就差给她挂个大红花了。” 他的声线很柔和,听在耳朵里很舒服,很容易就能让人放下心防。 很巧,季朝映也是。 她笑了起来,微微往后靠了靠,恰好进入了后视镜的可视范围:“我可没有那个阿姨那么厉害,我就是……有点倒霉。” 她的声音很轻,眉眼低垂着,长而浓密的眼睫掩住双瞳,眼尾因为刚刚哭过泛着大片晕红。 楚楚可怜,让人心底一紧。 司机本能地滚动喉结,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更轻:“倒霉?” “是啊。” 季朝映将脸埋进风衣领口,神情低落:“我之前刚刚才搬家……” 她轻轻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点哽咽:“我本来……只是去和邻居打个招呼,但是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她慌忙伸手去擦,鼻尖都变得通红一片。 “……对不起,”司机的声音变得很愧疚:“我是不是,问到不该问的了?” 他的语气担忧,后视镜里,唇边的弧度却变得更灿烂。 “没关系。” 季朝映擦干泪水,收回视线,“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情绪不太好。” 司机应了一声:“是因为你的邻居?” “……嗯。” “那要不要,和我说一说?说不定说出来,心里就好过一些了。” “……” “……嗯。” 在司机的温柔安抚下,季朝映便如每一个遭遇不幸后,陷入情绪泥潭中无法自拔的可怜女孩一样,断断续续地与他倾诉了自己所遭遇的所有不幸。 从对方最开始不友善的态度,到发觉自己踏入陷阱的惊恐,再到最后生死关头的无助与绝望。 她的声音从强作镇定的微微颤抖,到情绪失控的泣不成声,司机安静地听着,只在她最悲恸时递给她一包纸巾。 “谢谢……” 女孩发着抖,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她裹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更显得可怜。 “没关系。” 司机注视着车窗外的人流,眯着眼笑起来:“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谢谢,真的……” 女孩的情绪在他温柔的安抚下逐渐恢复平静,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掏出了钱:“对不起,我没发现……” 司机看着她因为懊恼泛红的脸,抓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攥了攥:“没事,我只是兼职,不碍事。” 他接过女孩递来的纸币,“哎”了一声,格外苦恼:“五十……我也不备零钱,找不开呀。” “没事没事,”女孩连连摆手,“不用找了,真的很谢谢您愿意听我说这么多……就当是我的谢意。”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不能收了。” 司机转过身,露出年轻且颇为俊俏的脸,他留着长发,马尾从鸭舌帽的闭口带里甩出来,很具活力:“你没带手机?” “嗯……” “那这样吧,”司机在驾驶座翻找了一会儿,摸出一只笔来,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了干纸巾上:“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你之后线上把钱发给我,可以吗?” 耽搁了他那么长的时间,司机说什么,女孩都点头,她接过纸巾和钱红着脸下车,还差点儿被过大的风衣拌了一跤。 也正好是这一下,让她看到了车门下方的一处污斑,女孩“呀”了一下,提醒司机:“这里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了。” 司机连忙下车查看,“还真是,大概是溅到什么了,谢谢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发现不了。” 女孩便红着脸摇头,她卷了卷风衣的衣摆,防止自己再被绊倒,摆着手和司机道别,司机便也和她点头示意。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司机脸上的神色便淡了下来,他咬了根烟,盯着女孩进入的楼门,哼笑了一声:“是挺倒霉的。” 他靠在车身上,慢慢地将烟吸尽,然后从副驾驶拿出装着酒精的小喷壶和分装湿巾,将之前疏漏的血斑擦拭干净。【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第22章 房租减免 季朝映回到出租屋里的时候,本来就没有打扫过的屋子里显得更加脏乱了。 她从贴在房门两边的对联下面取出藏好的钥匙,一打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 脑海中又传出了熟悉的电流声,应该是系统在担忧,但又出于某种坚持,不愿意主动出声讲话。 季朝映也不在意,她换下陈拾意的衣服,把它们仔细收好,便拿来清理工具,仔细地把地板上杂乱的脚印和累积的灰尘清理干净。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即便只是粗略打扫一遍,也要费上不少功夫,季朝映做完扫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去卫生间洗干净手脸,看着桌子上剩下的,已经长了些霉菌的煮锅餐具,忍不住皱起了脸。 一直倔强地不说话,却默默关注着宿主的系统忍不住有些惊讶,这还是它第一次看到宿主露出这样的神情——虽然引发她情绪波动的事物只是一份因为没有及时清洗,所以变得更加惨不忍睹的脏餐具。 “……好想林林。” 季朝映嫌弃地看着自己制造出的脏东西,皱着眉头把它拎去了厨房,丢进了水槽里。 她无比真情实感地叹着气,从行李箱中翻找出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戴在手上,还没等她下定决心把手放到水里,入户门便先被敲响了。 季朝映猛地松了一口气,立刻过去把门打开了,房东正带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看到她“呦”了一声,很惊讶:“还真是你呀,小季,有人给我说你回来了,我心里还犯嘀咕呢。” 房东的形象是很典型的包租婆模样,小卷头、长睡裙,身形丰满健壮,看起来能和她带在后面的年轻男人一对三单挑。 季朝映只和房东见过几面,不认识她带来的人,抿着嘴唇让开门让两人进来,房东便拉着她的手,热心地问她情况怎么样。 季朝映简略地说了说,房东便先深痛恶极,她年纪大见多识广,张开嘴就把陈志才骂得下半身剁成几段,咒他下辈子进养鸡场,刚破壳就被卷吧卷吧变身猪饲料。 一边骂,一边看一眼季朝映手上的手套,顿时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脚踹上唯唯诺诺站在一边不知道干事的年轻男人身上:“站这儿干嘛呢,去给小季把碗洗了。” 系统:【……】 知晓一切的系统,眼睁睁看着自己宿主做出一副羞红了脸、坐立不安的姿态,连声说不用,却又被房东“强行”按在了沙发上,一动都不能动。 宿主……你的力气明明根本没这么小! 系统虽然已经快看习惯了,芯底却还是不适应,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也没出声阻止,最后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年轻男人去处理季朝映的霉菌小煮锅,留下两个女人在客厅谈正事。 房东赶走碍事的,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来意:“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小季啊,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是从这里搬走,还是?” 她语气和蔼,神色间却透出掩饰不住的焦急,季朝映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把房子租给男人,果然很容易出现大问题,损伤到自己的利益。 房东这次过来,是为了挽留季朝映。 现在这年头,租凭房屋都要依靠中介app,房东的房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只要租客追责,就会对房东产生非常大的影响——更别说眼前的这位房东,手下足足有十几套房源,一旦出现了口碑上的问题,房租收益必然会损失惨重。 陈志才的事和房东没有关系,季朝映无心为难,她和房东小声说着话,对方还掏出手绘的地图,仔细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季朝映愿意,她预备带着季朝映去往自己手底下的另一套房源,那套房在一楼,还带一处小院落,采光、通勤、生活便利程度都比这里好上许多,季朝映如果选择搬过去,租金按照之前签的合同照付就可以,或者再进行减免也没有问题——都能再商量。 季朝映有点心动,但想到下午遇见的温柔司机,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头拒绝了。 “不用了,隔壁……又不是您的问题。” 她温柔又包容地注视着眼前的中年女人,随口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都是意外,大家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之前在隔壁……” 季朝映轻轻垂下眼,话还没有说完,眼圈已经红了:“我在隔壁……看到了里面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也知道您想说什么,房子里面死了人,说起来好像的确很晦气,但……”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但……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死的……” 她声音直发抖,眼泪也止不住地淌下来,房东心头一软,沉默着伸手揽住她,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年轻女孩的肩头。 系统:【……】 宿主你…… 它看着眼前的画面,几乎已经变得有些麻木,甚至有些怀疑自我地开始回想着宿主当初从冰箱中捧出可怜人头颅的情景,仔细在其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悲悯,但不管怎么回忆,都无法从中寻找怜悯的痕迹。 系统:【……】 芯情更复杂了。 季朝映听着脑海中一阵又一阵的电流音,虽然不知道系统具体在想些什么,却也能感受到它起伏跌宕的情绪。 她熟练地打消了房东试图劝说她搬离此处的想法,得到了对方狠狠降低了三分之二的低廉租价,自觉季朝映不离开这里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体贴自己的房东感动不已,指使着年轻男人充当廉价劳动力,为季朝映友情进行了极其彻底的扫除服务。 等到一切结束,又是几个小时就此流逝。 季朝映送走房东时,对方还强行为她定了外卖,“看你瘦的,阿姨吹口气都能把你吹飞了,今天的时间也实在是太晚了,你做饭估计也赶不上,就当是阿姨打扰你的赔礼,今天晚上多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啊。” “好的,”季朝映点头应是:“我一定多吃一点,阿姨再见。” 她关上门,回到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房间,放松的同时,也有些精神上的疲惫。 “好累呀……” 季朝映叹着气从行李箱里翻找出眼药水,一直流眼泪,眼睛都感觉有点干涩,她滴了滴眼药水,又蔫哒哒地找出备用机开启,向陈拾意和那位好心司机发去好友申请,在应付她们和先做休息之间挣扎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扑倒在了床上。 嗡嗡嗡—— 刚刚开启,还没来得及设置静音的备用手机却在此刻发出了连唱带震,存在感超强的通话提醒。 季朝映闷头在被子里埋了三秒,终于还是放弃挣扎:“喂?外卖放在门口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发出了一声冷笑。 “外卖?小日子过得不错呀,之前不是还和我说穷的啃馒头吗,看来这几天是赚到钱了啊,玩失踪玩得开心吗?” 熟悉的女声带着森寒的冷意刮进脑髓,季朝映一个激灵,本能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还没来及解释,对面就已经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朝阳!!” “你他爹还记得,你这周得给我发两篇供稿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第23章 美味私厨 季朝映简直方寸大乱! 她飞快跳起来摸出充电器,生怕通话中途没电关机导致电话那头的人更加愤怒,“对不起对不起……” 她放软声音撒娇,寄希望以此扑灭对面的怒火:“我的错,但是这么长时间失联是有原因的——” “你上上次,上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女声发出冷笑,“这个月都快月底了,稿子呢?您修成神仙了是吧,开始饮风食露了是吧,下个月不用稿费吃饭了是吧,还是说这几天去找了新工作准备不干这一行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季朝映焦头烂额,只差指天发誓:“听我解释嘛……我这几天真的过得很辛苦……” 可怜她的撒娇神功能让老中青三代女人母性大发,现在却对暴跳如雷的这人失去了作用,季朝映只能垂头丧气地听着她灌了自己满满一耳朵狮吼神功,再三保证接下来几天一定勤劳写稿,才得以在对方的冷呵声中挂断电话。 脑海中的电流音头一次拥有如此强烈的频率,季朝映甚至听到系统发出了奇怪的咔咔声,仿佛是忍笑没忍住,不小心泄出了几声。 季朝映:“……” 她长叹一口气,翻出好多天没有动过的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到了客厅的地板上。 这一次,系统终于没忍住,它终于打破了漫长的沉默,提醒宿主:【沙发上有坐垫,您……宿主垫一垫吧。】 季朝映很听话,让垫一垫就垫一垫,她盯着空白文档发了一会儿呆,一直呆到外卖员打来电话,才缓缓恢复了神智。 她去楼下提回了丰盛的666外送套餐,盯着其中摆盘精致的白切鸡,食欲大增的同时,终于点亮了灵感。 简单吃完饭,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一点钟。 季朝映将包装垃圾丢进垃圾桶,在文档上敲下了灵感来源——美味私厨。 这是个很简单的惊悚故事,季朝映有着前几天才经历过的真实素材,写起来速度很快,一点卡顿都没有。 故事的开头,是以购买者的视角进行。 男大学生无意间在外卖软件上发现了一家价格极度昂贵的特殊店铺。 店铺中除了营业执照,可供人下单的菜色只有一项“随便做做”,点开后,详情直接写明每日菜品不一,点餐成品如何全看老板当天的心情,并且一日供给非常少,一天最多也只供应五份。 这样嚣张的态度,险些没让男大学生看的笑出声来,他不屑地点开评论,想要看看老板自大的表现到底是依靠什么才得以维持,却没想到评论区里居然都是狂热的赞美、崇拜,连一碗简单的卤肉面,都有人写小作文大肆称赞。 男大学生看到这宛如集体中邪的场面瞠目结舌,出于浓烈的好奇心,他在几日之后也选择了抢购一份“随便做做”,并且在抓心挠肝的等待后,终于等来了一份烤肉拌饭…… 写到这里,就是季朝映的舒适区了。 她写那份烤肉饭色泽是多么的艳丽,宛如凝固的鲜血一般让人头晕目眩,她写那份烤肉饭的香气是多么诱人,几乎能夺走人的所有理性和清明。 那种种细节让人不由得沉迷其中,口腔不自觉地分泌涎水,但那微妙的怪异感却又让第六感上弦一般紧绷,生出不自知的颤栗。 系统作为看到这份文稿的第一个读者,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古怪的熟悉感,这份异常的感觉,在季朝映开始书写卖家角度的故事后变得更强烈。 不论是故事中一笔带过的,私厨老板家的厨房布局,还是那被高压锅蒸煮的浓稠汤汁,都让它忍不住回想起几天前自己刚刚绑定宿主时发生的事。 它犹豫了又犹豫,终于忍不住出声试探:【……宿主有没有觉得,您的部分描写,似乎有些太熟悉了?】 季朝映却毫无掩饰的意思:“啊,这个啊,很正常吧,我就是按照前几天的素材来写的。” 系统:【……】 数据再次紊乱了。 季朝映毫不掩饰自己取材现实血腥故事书写文稿的做法,这让系统的情绪又开始疯狂波动,季朝映的脑海中的电流声嗡嗡作响,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 她并没有中断做事,熬夜到凌晨三点钟,一口气将整个故事打完了底稿,整理成文档发给了杂志编辑。 《美味私厨》的剧情其实并不多么新奇,整体概括下来,便是男大学生无意间发现了一家特殊私厨,因为店铺高昂的价格和狂热的评论对其产生了好奇心理,这种情绪推动着他购买了美味私厨的秘制菜肴,然后在第一口烤肉送入口腔的时候彻底沦陷。 他痴迷、上瘾,逐渐消瘦,为了极致鲜美的独特美味日益癫狂,他沦为了狂热赞美的评论中的其中一员,在狂热的症状逐渐加深之后,男大学生开始迫切的想要见到老板本人——最后在种种努力下,他终于找到了老板的店铺地址…… 这是前篇的剧情内容,后篇开始时,便是老板的视角了。 在许多年前,老板只是一个小饭馆的继承者,但他没有手艺,又不如母亲勤劳,人到中年,连饭馆都赔了个底儿光。 他逐渐落魄,一天比一天消沉,直到某一日,老板和朋友发生了争执,在失手将朋友砸死之后,他在恐惧的趋势下,将朋友做成了一缸缸酱肉…… 一开始,老板将酱肉作为外卖赠品送出,希望可以快点毁尸灭迹,却没想到这份特殊的人肉制品竟然出乎意料地备受顾客喜爱,他的饭馆也因为这些“秘制酱肉”起死回生…… 利益让人野心蓬发,老板很快结束了免费赠送,转而将酱肉作为高价菜品摆上链接。 在两百多斤酱肉消耗一空之后,他开始在金钱的操纵下,请来酒肉朋友,制作新品酱肉…… 故事的最后结束于男大学生找上了门,他终于发现自己万分渴求的食物到底来源于什么,崩溃间和老板大打出手,最后把老板制作成了新的“菜品”。 但早已经对特殊菜品上瘾的他,即便在知道它们的来源到底是什么之后,依旧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渴望……当他失联数月,房东因为出租屋里传出的恶臭气味强行开锁时,才发现他已经在出租屋的床板上腐烂成了烂肉一滩…… 故事的情节或许并没有多么新奇,但对“美味”的描写却清晰真实得让人头皮发炸,季朝映知道自己的优点在哪里,有意将其发扬光大,她将底稿发送后又仔细品读,读完几遍后才满意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爬上了床。 脑海中的电流声依旧在嗡嗡作响,虽然并不影响季朝映的思考,但脑袋里有个噪音源到底不是好事,季朝映打开系统面板,一直关注着她的系统,反应顿时更加激烈。 那嗡嗡嗡的电流声强烈的几乎像是在震动,半透明的面板上,右侧显现出一排排的明亮标示——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未领取】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未领取】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未领取】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未领取】 从7月23日与系统绑定开始,季朝映就一直没有领取过日常任务完成之后的结算奖励,这还是在她们绑定之后,她第一次正式打开系统面板。 系统紧张得嗡嗡直放电,但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到宿主领取奖励的动作,如果不是可以看到宿主依旧睁着眼睛,它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 等了又等,系统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出声:【……您不领取这几天积累下来的积分吗?】 “唔?” 季朝映却发出个迷惑的尾音。 她似乎颇为惊奇,还有些不解:“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要和我解除绑定吗?” 她说:“我一直在等你离开呀,系统。”【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第24章 所谓真相 系统一下子卡住了。 它无意识发出的电流声都加快了频率,诚实地反映出主人的真实情绪,季朝映用被子盖住脸庞,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说得很诚恳:“你很讨厌我,不是吗?” 在几天之前,系统亲口对她作出了宣判,即便它才帮助过她——但那也不妨碍当时无比真实且毫不掩饰的排斥情绪。 系统沉默了。 季朝映却不愿意放它继续逃避。 她声音很轻,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我一直在等你解除绑定,接收你的积分奖励,难道不会影响到之后的分割吗?” 她语气温和,态度却格外明确,系统发出乱糟糟的电流音,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最后也只是说:【对不起。】 它的语速很快,机械音都透出一股慌乱的味道:【这是系统的问题,系统不应该在还不了解宿主的情况下就贸然提出解绑,我很抱歉此前对待宿主的态度,系统……系统已经打消了与宿主解除绑定的想法。】 系统小心翼翼地说:【系统很抱歉。】 不得不承认,早在几天之前,它对宿主的定义就已经开始动摇,或许宿主的所言并不是那么的有道理——可是……可是它确实有被说服。 或许是对于“善”的定义不够宽广,也可能是彼此的标准并不相同,但不论如何,宿主都确实做了善事,她救出了被胁迫控制的无辜女人,更制止了中年男人继续逞凶作恶。 系统在每日结算的时间来临时就知道宿主的确没有做错——她在第一天得到的积分奖励,是40点积分,比救下一条生命还要再高10点。 系统无法彻底解构自己的核心运算程序,却也大致明白这些积分到底为何而来,其中30点积分,是因为宿主救下了那个被胁迫控制的女人,多出的10点积分,则可能在于宿主阻止了对方继续做恶行凶。 系统嘴上说着宿主不是好人,程序却很诚实地给宿主打了高分,它生涩但真诚地表示歉意,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被自己的质疑推远的亲密伙伴。 但季朝映的反应却格外平和。 她闭着眼,半睡半醒似的,只是小声地问:“真的吗?” 系统连忙用力表示:【是真的!】 它无比严肃,无比认真地表态:【如果宿主还有疑虑,我们可以再签署一份私人协议,确保系统之后绝不会再单方面取消与您的绑定……】 但它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朝映打断了。 她微微弯起了眉眼,恍如会被一块糖果骗走的天真孩童,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系统的承诺:“没关系的,我相信你。” 她说得又轻又软,系统却不由得感动起来,它鼓起勇气,开口明示:【那宿主……能否领取任务的奖励?】 它紧张地等待着,却怎么也等不来宿主的回应,一直到几个小时后,才发现宿主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季朝映已经睡下了,警员那头却还在加班加点。 陈志才的伤情其实并不严重,除了因为意外把下边的阳刚器官割成了几截,也就只是有点失血过多而已,他身上嵌进去的玻璃碎片不少,其中一部分还是被黄秀娟善意剥出的,大大方便了医护人员的医治进度。 在取出大大小小的玻璃碎渣、清洗伤口、进行缝合之后,在第二天中午,陈志才就已经可以正常说话、反应了。 出于人道主义,警员并没有把他带到审讯室内,而是让他躺在病床上完成了口供取录,但或许是出于疼痛,也或许是因为男人天生更不理性,容易情绪激动,自从陈志才能张口说话,就一直前言不搭后语的。 一会儿说季朝映是成心想要害他,早想好了要怎么设计他,一会儿说黄秀娟和季朝映是一伙的,一开始就谋划好了给他下绊子,一会儿又说自己是无辜的,警员抓错人了…… 他颠三倒四撒泼打滚,甚至三番五次装作病重,医生来检查后却又发现他一切如常,到了后来,负责他的女警员都烦躁了起来,他还像个八岁的吃不到糖的小男孩似的,不住地嗷嗷胡闹。 所幸这项艰辛的工作在一天之后还是艰难完成,警员们附以专业人员从现场取证的种种痕迹,加上三人对于整件事情的叙述口供,来反推当时的真实情况。 警员们的许多问题都是重合的—— 最开始,女孩是怎么进入案发现场的? 录像里,女孩瑟瑟发抖,满眼泪水。 她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去给邻居送见面礼……” 中年女人眉头微皱,神色疲惫。 她说:“那时候,我正在处理张超的尸体,然后门忽然被敲响了,我就又被绑住手脚,关到了箱床里……我只知道这些,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听不大清楚。” 而野猪一般的肥硕男人则情绪激动,宛如得了精神疾病一般癫狂。 他大喊大叫:“她装的!那个女的一开始就在那装!她就是骗我!骗我给她开门……” 而在密封的取证袋里,正装盛着散落在案发现场地面上的玻璃纸果糖。 录像继续播放,面无表情的不同警员继续询问—— 陈志才身上的伤口,最开始是因为什么造成的? 问到这个问题时,女孩惊恐地咬紧了下唇,她唇瓣张合,欲言又止,脸上满是愧疚不安的情绪。 但她还是开了口。 她说:“我……我真的不想的,可是他拿着刀要砍我……最开始我好像砸到了他的头,我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砸的,当时太害怕了……” 中年女人的眉头则皱得更紧,她认真思考了片刻,才谨慎地说了话。 她说:“那时候我还是在箱床里,而且因为一直用头撞床板,所以已经有点晕了,我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又喊又叫的……应该是那个小姑娘才叫救命吧,她应该叫了,我记得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陈志才却变得愈发癫狂,他哭得脸上鼻涕混着眼泪一起往下流,让人看一眼就不由得产生极大的不适感。 他哭丧一般哀嚎:“她打的!都是她的!你看我身上,你看啊,我身上这么多伤,都是那个女的打的啊!……” 但伤情鉴定与专业人员的书面文件中,却确定他浑身上下的伤势只有额头的部位是被砸击——也就是人为制造的,其余的创口,都是因为摔在了玻璃碎片上才造成的。 但那些玻璃碎片的前身,也都是陈志才和他的两位“好兄弟”喝完的空啤酒瓶,而导致这些空啤酒瓶碎裂的原因,也是他的自作自受——他想要袭击女孩而未遂,却把自己撞了进去。 即便调查需要客观,不掺入私人的判断与情绪。 即便为了更平等更中立,进行最后的调查的,都是理智到甚至显得冷漠的大龄女警女专家,但在陈志才的种种撒泼打滚、哭天抹泪的举动下,她们也都没能克制住人类的本能,生出了一丝难言的烦躁感。 而负责审问陈志才的警员,自然也不能免除这些负面情绪。 她的语气都变得僵硬,仿佛在寒冬腊月里冻了一晚上的吸水老棉裤。 她说,警员在餐厅发现了被盛在了饭碗里的人造肉汤,她问,那些肉汤为什么会出现在餐厅,为什么会出现在干净的饭碗里? 这个问题,因为调查的后延性,警员只问了陈志才。 而陈志才仿佛猛地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整张脸都因为兴奋涨红了,他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是她问我要的!就那个女的问我要的!” 他几乎兴奋得原地痊愈,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想要拖人一起下地狱的深深恶意:“我就说她是个变态!她一早就知道厨房里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这样她还问我要吃的!” 他哈哈大笑,仿佛终于抓住了“那女的”的大把柄:“她吃人啊,我跟你说!她就是一个纯变态!这肯定不是她第一次了!她以前肯定也干过什么事儿!” 这副临死之前一定要咬人下水的卑鄙嘴脸,看得人眉头紧皱,本能不适,警员翻找出女孩的口供中与之相关联的部分,对照着看完之后更是无语。 那段录像中,女孩还在叙述最开始事情发生之前的情景。 “……那时候,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很热情,他说,我上门还带礼物,他也没什么能送我的,今天家里炖了肉,让我也尝尝。” 女孩面色苍白,说到这里时,甚至忍不住露出了难过的神情:“他请我进了门,就给我取了盛糖的盘子,给我盛了汤和肉……” 那柔软的声音到了这里低了低,显然回想起了不太愉快的部分。 女孩抿着嘴唇,说:“其实那时候……他态度还挺好的,所以我……我看他的肉汤材料挺不错,但是炖煮的方式有点浪费,就提出给他教一教,他就忽然发火了……” 她脸上的神情产生了变化,成为了一种让人生怜的惶惶:“……我那时候不可以这么说的,是吗?” 很显然,她不知道那锅“炖的不太好”的肉汤的原材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否则,也就不会提出,教导一个杀人犯如何“煮肉”的方法。 陈志才出口的东西前言不搭后语,意外进入案发现场的女孩,和被他囚禁在家里的黄秀娟的供词却可以彼此对应。 口供、伤情鉴定、现场的痕迹互相联系,完全可以让人全盘推断出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辜的女孩在搬家的第一天敲响了邻居的房门,想要为对方送去初次见面的礼物。 但邻居却并不是可相处的好人,他已经因为私欲而谋杀了两个兄弟,更诱骗来前妻,把她关在自己的床铺里。 当看到瘦弱的女孩上门时,他因为某种还未确定的恶劣想法,为她打开了房门,用人肉炖煮的肉汤招待她。 但已经知道他杀害了第二个人的前妻,却无法再坐视误入的无辜女孩也沦落到如此下场,于是她不断用额头撞击床板,希望可以以此给予对方以提示。 而女孩也听到了她发出的声音,她奇怪地询问邻居怪异声音的来源处,邻居却并没有给予她解答,反倒因为她的询问声,撕下了虚假的伪装,暴露出狰狞的真实面目。 邻居怒吼着,他挥舞着菜刀,想要像是自己杀了兄弟那样,杀了这意外到来的女孩,但或许是因为体力的消耗,或许是因为这一日他饮酒过量,他自作自受,倒在了无数啤酒瓶碎片里。 而女孩则在惊慌中,本能地逃进了传来了敲击声的那间卧室,她反锁上房门,小小声呼救,她翻遍每一处可藏人的地方,终于救出了被囚禁的同盟! 女孩喜极而泣,女孩求助于她,女孩怕自己给坏心眼邻居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害怕自己会因此而受到无法承受的严厉惩罚。 于是她们手拉着手,警惕地迈入黑暗中,年长的带着年幼的,终于找到了受了伤、藏起来的坏心眼邻居,女孩哭喊着向人们呼救,女人则试图剥出他血肉中的玻璃,修复他血流不止的伤口。 ——这就是那个晚上,所发生的所有故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第25章 系统花花 季朝映一觉醒来时,系统已经等得芯片都快烧焦了。 它眼睁睁看着宿主起床、洗漱,在宿主盯着镜子一边发呆,一边机械式刷牙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鼓起勇气试探:【您前几天的日常奖励还没有领取。】 系统疯狂暗示,季朝映缓缓回神,她含着浓密的泡沫呜呜两声,收回了落在镜面斑污上的视线,点开了系统面板,一次性将前四天的奖励通通收掉。 伴随着叮咚叮咚的清脆声音,面板下方探出了两只对称的彩带小圆筒,季朝映只听见叭叭两声,小圆筒中就喷出了无数朵小巧可爱的简笔花花。 季朝映愣住了——还,还挺可爱? 原来领取奖励还会有特效的吗? 彩带小圆筒叭叭叭地喷着简笔花花,季朝映则看向了字样改变的长条标识: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 【您在今天做了一件非常难得的大好事!这样的成绩简直举宿无双!您是系统生产以来所遇见的第一位拥有如此天赋的宿主,祝您可以继续保持这样的水准≧v≦】 【恭喜您获得40点积分奖励!】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 【您在今天做了一件顺手而为的小小善事,虽然只是不起眼的一点点,但聚小成多也可以带来非常大的改变哦=v=】 【恭喜您获得1点积分奖励!】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 【您在今天做了一件顺手而为的小小善事,您已经走在聚小成多的路上了!加油加油ovo】 【恭喜您获得1点积分奖励!】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 【您在今天做了一件很暖心的小善事,今天的表现比昨天更出彩了!以后也一定可以一天比一天优秀的≥o≤】 【恭喜您获得3点积分奖励!】 它们按照时间从上往下排出序列,入眼的尽是热烈无比的鼓励夸夸,季朝映被夸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仔细回忆这几天的任务到底是怎么完成的。 刚刚和系统绑定的那个晚上做了什么不必再多说,在隔间里的那两天里,她能完成日常指标全靠在几次短暂的出门时间里见缝插针,而昨天晚上……估计是解决了房东阿姨的心头大患那回事。 这个“举手之劳”可不小了,在系统之前的描述中,怎么的也该得到5点积分,季朝映略有些诧异,却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对一条生命进行救助也才15积分,如果“举手之劳”就能得到5积分,那生命的价值,未免也太廉价了一些。 季朝映一边思考,一边含了口水咕噜咕噜漱口,等她低头吐掉再抬头,就看到系统面板上的按钮已经被简笔花花淹没了。 季朝映:? “这是……系统的bug?”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堆满了系统面板的简笔花花,指尖能感觉到的是某种平滑微温的触感,电流音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系统的机械音闷闷地问:【您不喜欢吗?】 季朝映顿时明白过来,这估计是系统的手笔,“没有不喜欢呀,它很可爱。” 她试着关闭系统面板,却因为花花堆积太过,点不到关闭按钮,季朝映忍俊不禁,笑着洗完脸,把它挪到视线角落里,说:“先这么放着吧。” 系统:【……】 它总觉得自己都可以听到宿主的心声了——挺可爱的,就是不太方便。 系统不由得低落起来,这其实是它画积分才买来的永久特效,任务结算的夸夸,和领取奖励的花花都是特效的一部分,它本来是想要让宿主在领取奖励的时候开心一点的…… ……但是似乎又做错了。 系统芯底有点说不出的发闷,懊恼的同时又有点难过,只能憋着一股气,在宿主看不到的时候,偷偷狂摇自己的面板。 可恶!为什么这个特效花花不会自己消失! 系统盯着慢慢散落下几片的简笔花花,芯情万分沉重。 电流声又开始在季朝映脑袋里嗡嗡嗡。 隔了几天,季朝映都觉得自己要习惯这个声音了,她有点苦恼地挪到客厅里,琢磨着要不要告诉系统这个bug的存在,但想了想,又总觉得它会重新陷入前几天的状态里……只能无奈作罢。 所幸在解开了“解绑”结症后,它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仿佛在她的脑子里蹦迪一样强烈,倒也不再多么让人难以忍受。 季朝映一边想,一边打开电脑,通讯软件自动登录,编辑的消息弹跳而出: 【燕暖】:[扶额]不推你一把您是绝不动弹是吧,一晚上就赶出来了?赶工一整晚,躺平三十天? 【燕暖】:鸟鸟迷惑.jpg 【燕暖】:嗯嗯嗯?还不错……有点意思…… 这两条消息之后,中间又隔了半个小时,燕暖才发来新的消息: 【燕暖】:……实话实说,你失联的那几天是不是去实践了?这些细节让人骨头缝儿毛□□阴的[皱眉][流汗] 【燕暖】:不过写得很不错,我估计修改扩写之后,价格应该能比以往高一些。 【燕暖】:鸟鸟夸赞.jpg 【燕暖】:还有,下个月绝对不能再这样了!你这个月的稿子交的实在太晚了,这两篇估计只能排到下半个月的惊悚杂志上,你要是早点交,肯定下个月月头就印出来了,而且咱们的合同里要求的虽然是两篇硬性供稿,但你一晚上就能写完,多写点稿子也能改善生活…… 剩下的都是她苦口婆心的劝解,季朝映眯着眼划过去,找到了更长的修改意见,她将意见要求看过一遍,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去卧室摸手机。 系统忍不住问:【您……不先写完吗?】 它看宿主昨天明明写的很快,甚至为了快些写完全稿,硬是撑着熬到了凌晨三点。 “我太饿了,”季朝映叹着气:“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呢。” 一到这个时候,就又忍不住很想林林。 想林林的季朝映苦着脸滚到了被子里,睡过的被子香香的,布满了独属于自己的气息,季朝映皱着眉头思考自己可不可以在上面打几个滚,最后想了想,觉得打滚实在是太不稳重了,只能忍痛放弃。 她摸出不知不觉埋进了被子深处的手机,打开一看,陈拾意和司机的好友申请都已经通过了,两人都发来了好几条消息,季朝映暂时没做理会,打开外卖软件,认真思考早上应该吃点什么好。 系统沉默许久,忽然出声:【点这家!】 季朝映发出了一点象征疑问的鼻音,在它的指导下点开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 系统的机械音里透着股压制不住的得意洋洋:【系统找了找,这家店铺虽然不起眼,也不参与这个平台的活动,不在前排,但是它的点单率非常稳定,所有的顾客只要点过一次就会回头,评论除了抱怨配送太慢的,也从没有过对食物本身的差评……这一家的味道一定很不错!】 季朝映惊得微微瞪大了眼睛,立刻下了单,又问它:“你……你还能入侵网络呢?” 系统顿时在她脑海中炸出了一阵电流音,它卡了卡,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您不喜欢吗?系统的确拥有这样的能力,但如果您很排斥这样的行为,系统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我没有讨厌呀。”季朝映又惊又喜,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她从床上爬起来,去翻干净衣服:“要是你能这样……那我以后,估计可以方便不少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第26章 朋克青年 系统推荐的店铺果然不错,虽然只是早点,但小笼包味道鲜美、汤汁浓郁,小馄饨皮薄馅嫩,口感鲜甜,几乎能在口中化开。 季朝映高高兴兴地吃完一顿,回复燕暖今明两天交成稿,便带上手机提着垃圾出了门。 ——陈拾意发来消息,说具体的真相已经初步查明,而她的情况很符合法律所规定的见义勇为救助奖金,要她带上证件去她们那儿走一趟。 做好事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这是季朝映没想到的。 她以前一直比较克制,这一次还是第一回,季朝映换了方便行动,有大口袋的阔腿裤和穿着舒服的宽松半袖,把头发松松地扎成马尾辫,丢完垃圾就按着导航上了公交车。 现在是早上十来点,老太太和退休的阿姨差不多都刚跳完广场舞,有些刚买完菜赶着回去做饭,车里没有多挤,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座位,季朝映在一大群大高个里挤挤挨挨地挪到下车口的铁栏杆那儿,抱着铁杆子一点一点地补眠,头还没点几下,后腰上就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并不坚硬,有点湿,伴随而来的是有意贴近的身体,和后脑处污浊的喘息。 保持这幅清纯柔弱的模样,就是这点不好。 季朝映眉头皱了皱,琢磨着今天出门有没有带纸巾能垫一垫手,不然空手去抓,难免有些恶心。 她还没琢磨好,两三秒的功夫,身后就忽然发出了一道突兀的叫声。 “嗯嗯!!” 那细瘦的男人叫得又骚又嗲,活像个被割过的小太监,他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往前扑到季朝映身上,就被揪着后脖领子拉了回去。 季朝映作出茫然的神情往后看去,便见到车上的人都被这股动静吸引来了注意力,一个打扮夸张,朋克风格的青年正揪着男人的衣领子,对准了他的屁股往前怼。 啪!啪!啪! 声音又脆又响! 季朝映:“……” 她的视线忍不住往下落去,一眼就看见青年下边那无比惊人的形状,对方估计要参加什么活动,穿的是紧身的皮衣,简直绷得纤毫毕现。 季朝映被震撼到了。 系统也是。 她顶着满脑袋震惊的电流音本能地退了一小步,立刻给身边一个阿姨拉到自己那边去。 青年忙里偷闲,还注意到了季朝映的动静,直接开嗓:“妹妹别怕,我不是男的哈。” 接着继续埋头苦干。 她画着超级加倍的烟熏妆,耳朵上丁零当啷挂着大耳环,头发染了银白挑染,还带了皮手套、尖刺戒指……再加上下边那玩意,乍一看像个朋克酷哥,不开口根本认不出来是个女人。 被她逮住的男人比她还矮半个头,他人都傻了,又给啪啪了好几下才终于反应过来:“你他爹的谁啊?!你有病啊!!!” 他开始疯狂挣扎,简直堪称气急败坏,周围围的一大圈阿姨大婶老奶奶啧啧感慨,女人顶着一张化出来的酷哥脸,张开嘴发出御姐音时让人各种深感魔幻。 “谁有病,你叫什么叫呢?这不就是你喜欢的吗?姐姐这是满足你呢!” 她气势汹汹,一个人就能制住那气急败坏的男人,继续对准目标狂怼,啪啪啪啪犹如狂震小马达,已经有人忍不住掏出手机,开始拍摄这让人万分震撼的新奇戏码。 看到有人开始拍摄,那看着人模狗样的男人都快崩溃了,他涨红了脸,一边叫骂一边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往后伸去打人:“神经病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了,放开!”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女人直接把手往下一探,一把掐住了,冷笑着向所有人展示证物:“你不喜欢?呦,你不喜欢你他爷爷的□什么□啊?!” (请审核注意,这个□是作者自己打的,并不是违规词汇。) 物证还在,甚至因为事发突然,男人连裤门都没来得及拉,一点遮蔽物都没有,围观者发出震撼的嘘声,已经有人紧皱眉头凑进手机,开始对着证物拍。 那男人气得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满头都是虚汗,几乎下一秒就能撅过去似的:“别拍了……你们干什么!你们、你们在违法你们知不知道!你个疯子你别装女人,这是畏亵,我、我要告你!我要让你坐牢!!” 他声嘶力竭,眼泪都要下来了,看起来还真有点受害者的样子,朋克风酷女人却白眼直翻:“现在倒是知道这是畏亵了,那你刚刚往人小姑娘身上蹭什么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大婶阿姨眼神都变了,但事情演变到这种程度,男人已经脸红脖子粗,几乎是在破罐子破摔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蹭别人了?!” 他知道自己只碰到了几下,那个小姑娘估计都没反应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才对,吼出第一声,反倒有了底气:“你自己是那种人,就以为别人也是是吧!” 虽然他的物证还在朋克女人手里掐着,但嘴上却已经强硬了起来,男人脖子上冒着青筋,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都冒了出来,冤枉得几乎像是六月飞雪在现代重演。 “你们就这么看着这男的欺负我!我没有!不信就把那个我蹭过的找出来,我根本就没做!” 他大声嘶吼,真情实感得让人忍不住迟疑,围观的人里有人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出来主持道义,季朝映注意着周围的动向,立刻在那人出面之前发出了声音。 她轻轻皱起了眉尖:“我……” 欲言又止的,声音也很小,身边的人却都听到了,立刻转头看向她,连带着其她人也一起往她这头看。 季朝映止住呼吸,几秒间就红了脸,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羞耻得不行了。 她捏着手指,犹豫着躲开众人情绪各异的视线,轻声说:“……我好像,之前的确感觉有人……在……” 女孩像是面皮薄,最后的字眼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这样,就已经不安得止不住地搅动手指。 但只是这么一句,已经足够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实在是季朝映的外貌实在具备说服性,她的身形纤细娇小,皮肤雪白,眼形圆润,怎么看怎么乖,现在虽然没有穿裙子,这幅打扮却更显稚嫩,几乎像个未成年似的,无辜得像只可怜的呆兔子。 已经有人没忍住骂出声来了:“畜生!这样的孩子你都往上贴!” “谁有证据?!” 男人没想到自己的作恶对象居然真的会出面,涨得脸色都开始发青,开始像是发疯的畜生一样随口乱咬:“她们是一伙的!她们就是一伙的!这个男的和这个女的联合起来……拍视频,她们就是拍视频的!” 他恨不得伸手直接把季朝映揪过来,季朝映一个哆嗦,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她恐惧似的往后躲:“我、我……我没有……我和她不认识……之前真的有东西……” 季朝映一边含着眼泪打哆嗦,一边被看不过去的阿姨拉着往身后拽,一边听着脑子里系统赫然而怒的机械音:【他居然敢乱蹭!!宿主您往近里凑一点,系统把他打烂!】,简直忙得团团转。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忙里偷闲地在脑海中安抚系统:“没关系,他不是已经付出代价了吗?” ——而且公交车上有监控,万一被拍到什么就不好了。 车里吱哇吱哇乱做一团,男人大声喊冤,朋克女人还在用东西把目标硌着,有人拍着视频要把男人送进警局,有人摇头感慨世风日下,还有人七嘴八舌安慰季朝映没事没事就当出门踩到小狗粑粑…… 一片混乱中,男人气急败坏地叫嚷:“一对狗男女!!你们等着,我一定告你们!这么冤枉人,你们不得好死!!” 他越骂越脏:“一个爱被□一个爱□人,估计也就看起来纯!实际上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唔唔唔!” 最后那句话还没说完,朋克女人已经臭着脸从裤子里掏出了垫形状的家伙事,无比干脆地堵到了他嘴巴里! 季朝映:“……” 季朝映:“!!!” 季朝映连眼泪都被震住了,实在是人生二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观,其她人也不例外,有个老太太嘴巴张得太大,假牙都掉了出来。 连那男人自己都愣住了,他唔唔几声,一开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嘴里堵的是什么玩意,直到那极具弹性的尾端在他眼前duangduang地弹了两下,看到那一对圆润的球体……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疯了似的开始挣扎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30 第27章 我是少爷! “长的嘴不会说话, 那就别说了!” 男人疯狂挣扎,朋克女人力气却更大。 她冷漠地抓住自己的道具,把它又往里塞了一截, 还死死抓住末端,不让它被甩出来:“你不应该很喜欢这玩意儿吗?都说了我是女人是女人,脑子不太好吧,真以为你们能有这么大呢?” 这话一出口, 寂静的空气瞬间被打破, 有人发出“噗”的一声,忍得五官扭曲都没止住疯狂上翘的嘴角。 车厢内的氛围变得无比轻快又无比古怪,季朝映的眼泪都快掉不下去了,她看了一眼男人被严严实实堵住的嘴, 又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被冒犯的怒气还没诞生就已经消失,只剩下克制不住的浓烈诙谐感。 有人提议道:“我记得前面一两站就是警局是吧,直接把他送过去, 小子皮痒了, 让他坐牢去!” 立刻就有人接口:“就下下站就是嘛!”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活泛开了,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还有人怕司机师傅不清楚,大声凑到司机旁边喊:“师傅可记得啊, 下下站得停的!这有个犯事儿的男的,得送过去呢!” 师傅严肃地“嗯”一声,目不斜视:“都知道,前面就听到了。” 也是巧, 下一站的站台上没人等着, 本来要下车的人也摇摇手表示路不远,自己从警局走回去就行, 于是司机一路不停,顺顺当当地在警局门口停了车。 朋克女人抓着被塞住嘴巴的男人就往下走,季朝映连忙跟上,下车前还不忘感谢那几个一直把自己往身后护的阿姨大婶,上一站没下车的几个人也挤出来……其中还有位拿着假牙的老太太! 老太太拿着自己的牙,嘴巴都皱了,还不忘笑眯眯地拍拍朋克女人:“丫头真不错,会助人!” 又稀罕地捏捏季朝映的手:“小丫头,别当回事,这事没啥。” 季朝映本就没当一回事,面上也便红着脸摇头,小声说:“谢谢奶奶……我没关系的。” 老太太仔细看了看她,点点头,拐杖都不用拄,慢吞吞的往回走,男人愤怒地唔唔乱叫,嘴里的东西甩来甩去,引得路人连连瞩目。 直到这个时候,朋克女人才头一回和季朝映说上话。 她说:“其实你不下来也行,车上有监控,之后调一下他就能进去。” 男人:“唔唔唔唔!” 季朝映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的……不过其实我本来也要到这里来,真的很谢谢你。” 早在车上的时候,对方的眼神就一直没往自己的方向瞥过,显然有考虑过她不愿意出面,亦或者不好意思出面作证的情况。 季朝映很喜欢这样有能力又温柔的人,她跟着女人往熟悉的厅门走,主动开口:“我能不能问问,你的这个……” 她点了点男人嘴巴里塞着的东西:“这个是,用来干什么的呀?” 男人:“唔唔唔唔!” 朋克女人顶着一张酷脸,皱眉都是帅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是朋友有个活动要办,但她那边人手不够,又必须有人……你就当,那个什么,什么来着……对,KTV少爷!” “反正就是得有几个少爷充场面,但人不够,我就被她拉去假扮少爷,这玩意就是我的……工作重要工具?” 季朝映没忍住,笑得更灿烂,眼睛都弯了起来:“那你的声音怎么办呀,到时候岂不是一说话就露馅了?” 朋克女人挑眉:“哼哼哼,你看我现在像个啥,我是个酷哥,像我这种口味,都不需要说话的好吧?我就嗯嗯几声就行了,你看我之前把那玩意儿垫下面的时候,谁看得出来我是个女人?” 她又抓住自己的工作道具,摇了摇,捅得男人唔唔乱叫:“你看这玩意,之前还死活觉得我是个男的呢。” 季朝映这下是真的再忍不住了,笑得马尾都在抖。 也幸好站点和警局之间的距离也没几步路,两人几句话的时间就到了地方,门一推,值守的警员抬眼看来,嘴里叼的雪饼“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她指着男人嘴里的东西,咳嗽了好几声,才艰难地问:“这……这是什么玩意?” “我的工作道具!” 朋克女人理直气壮,她把男人往前一推,反客为主:“这人在公交车上畏亵,裤门都没拉!我送他就法来了!” 季朝映在一边点头作证,还不忘露出气恼的神情:“他……那个的就是我。” 季朝映昨天刚走,又是大案,警员还熟她,一听她这么说,顿时皱起了眉,从抽屉里抓出一只手铐,先把人扣住了,又伸手来扯他嘴里的东西:“那也不能拿这玩意堵他呀……” 季朝映咬了咬唇,朋克女人立刻出声:“他用梁省那边的脏话骂人。” 警员:“……” 她默默地把东西又堵回去了:“那确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拉上男人,招呼着季朝映和朋克女人往里走,先做笔录,季朝映左右看了看,没看见陈拾意人影,就给她发了个消息,短暂说明了一下情况,跟着进去了。 所幸这一场小意外的笔录做得很快。 男人一开始解放了嘴巴的时候还想抵赖,但监控很快就被调了出来,画面里,女孩抱着铁杆子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朋克女人就在她后边不远处,眉头伴随着她脑袋靠近铁杆子的频率一皱一皱,看起来很担心女孩磕出满头包的样子。 看到这里时,系统还在季朝映脑海中和宿主夸了夸她:【她看可真是个好人。】 还会担心宿主会不会磕到脑袋。 说完,系统又有点懊恼自己当时只顾着在宿主没精力的情况下抓着面板狂抖,没有注意到宿主的情况,不由得低落下来,不自知地在季朝映脑袋里嗡嗡嗡地放电流音。 季朝映只以为它是又生气了,耐心安慰了几句,看着画面继续播放了下去。 ——伴随着女孩的脑袋点得越来越沉,男人的视线开始止不住地往她的方向瞥,摄像头清楚地将他自以为不明显,实则非常明显的举动拍摄了下来,画面中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往女孩身边挤,在她身后站定后,脸上露出了几近窃喜的恶心表情…… 警员啧了一声,“长得人模狗样,怎么还不知道干人事儿呢?” 不得不说,男人的外包装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发型用发胶抹了,身上是休闲风的工作党穿搭,白色内搭上衣、灰色外搭背心,配上很有几分设计感的七分裤和高筒皮鞋,乍一看还能算个小清新的街头帅哥。 可惜皮相尚可,内里污秽,之前还给朋克女人的工作道具塞了满嘴,现在是一点清新都看不出来了。 他脸色发青,嘴唇乱抖,眼看着自己已经洗不脱了,干脆一咬牙,愤声喊道:“我也要报案!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伸手一指,手指头几乎戳到朋克女人鼻子上:“她是个鸭子!” 警员:“……” 季朝映:“……” 朋克女人:“……” 警员愣了几秒钟,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什么?” “我说她是个鸭子!”男人声嘶力竭,“她们来的路上说的!这女的有个朋友开了个场子!里面都是鸭子!她这玩意!” 男人咬牙切齿地抓起之前还在自己嘴里塞着的东西挥舞:“这就是她的工作道具!她还说她这个口味的,不用开口说话,顾客认不出来她是个女的!” 警员:“……” 警员目瞪口呆。 朋克女人都差点被气的笑出来:“你是畜生吗?逮着人就乱咬,自己做恶心事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啊!我只出卖美色!不出卖我的工作道具!” 系统实在没忍住,在季朝映脑海里开口:【……这话还不如不说。】 听起来更奇怪了啊! 男人却兴奋无比:“证据!证据!这就是证据!” 他喜悦中透着咬牙切齿,指着朋克女人问警员:“你听到没有,她说她出卖美色!”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混乱,季朝映连忙出声,试图为朋克女人辩驳,她皱起眉头,认真解释:“她之前说的明明不是这样,只是朋友办了一个活动,人手不太够,她去帮朋友撑场子……” “是的没错!” 朋克女人一拍桌子,大声道:“我才不是鸭子,我是少爷!” 伴随着她拍桌的脆响,刚刚看到消息赶来的陈拾意推开门,震惊地质问:“什么?” 她看向季朝映,大惊失色:“你——你找鸭子了?!” 第28章 你也帮了我不是吗? 房间里一片混乱, 堪称鸡飞狗跳。 朋克女人越描越黑,描到最后,警员已经整理着装, 预备去她朋友的“场子”里去看一看,看看那儿到底是不是个养鸭场了。 朋克女人被强行带走,临走前还不忘把自己的工作道具擦一擦塞回原位,她挺着惊人的轮廓, 警员都觉得丢人, 试图劝说她把这玩意儿卸下来,朋克女人坚决不肯。 她说:“我还要靠这个招待参加的游客呢,她们就喜欢这样的!” 警员:“……” 实话实说,其实你就是鸭子吧! 季朝映眼睁睁看着闹剧落幕, 自诩大仇得报的男人露出诡计得逞的满足笑容,她看着对方不断皱眉,又被陈拾意带离此处。 陈拾意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表情复杂:“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压力过大, 真的去包鸭子了呢! 主要还是朋克女人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她身形颇高, 脸上的妆又刻意将轮廓塑造得更硬朗,加上那紧绷的, 几乎能勾勒出每一根肌肉线条的酷拽皮衣…… 说她是鸭子,还真的挺有可信度的。 陈拾意见识颇多,朋克女人这姿色,真干了这一行, 起码也得是个头牌。 “……您……” 女孩听着她的话, 神色犹疑,欲言又止:“您……经验这么丰富吗?” “想什么呢?” 陈拾意一看她的神情, 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好笑又无奈:“我是去扫荡的时候知道的,洁身自好,自己绝对不沾半点!” 啪。 她把申请表格拍在桌上,示意道:“来,证件资料拿过来,我去打印,你把这个填了,不会的地方先空着,之后还有个事儿要找你。” 季朝映便乖乖点头,埋头认真填写申请资料。 见义勇为奖金这回事,她倒也清楚,本国虽然法律健全、执法迅速,但或许是因为明暗两极相生相克的原理,各类罪犯和恶性事件总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催发,在这样的情况下,官方很是鼓励民间正义,对于见义勇为、智为的普通民众,会在颁发荣誉的同时大方掏钱,甚至对于其中一些屡次建功的优秀民众,还会进行招揽,亦或者进行外部收编。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行甚至还催生出了大批灰色行业——比如说不局限于找猫找狗的私人侦探什么的……不过这些也和季朝映没有什么关系。 起码现在没有。 陈拾意这一天看起来还算有些空闲,她很快带着打印好的资料回来,把季朝映的证件交还给她,又闲聊似的开口:“陈志才的案子查的差不多了。” 季朝映抬起眼看向她。 陈拾意忍不住蹭了蹭鼻子,警员有身体要求,比如说必须一米八以上之类的——陈拾意就有一米八近一米九,以至于这样的大个头做出现在的表情,总是带了一丝说不上的……憨厚。 仿佛机警也值得倚靠,但在伙伴面前就难免显出几分本性的黑背狼犬,她舔了舔牙,声音放轻:“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陈志才就是你的……那位邻居。” 季朝映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轻轻咬住下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空气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了下来,季朝映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我能不能问问,他到底为什么……” 她的声音里含了几分哭音:“为什么会那么做?” 陈拾意蹭了蹭自己的手感很好的短寸头,长长地出了口气:“还是钱那点事。” 她将调查并证实的事情简单告诉了季朝映,大体情况与黄秀娟当初供述的一般无二。 张广和陈志才的确是许多年的好兄弟,他之前之所以把钱借给陈志才,其实细算下来也是陈志才骗去的——但即便如此,张广都没想过会把钱要回来。 这次之所以上门去要债,也是因为八十多岁的老母亲生了大病,急需医药费用。 可惜他没想到,兄弟之间的感情会如此廉价,甚至还为自己高估的“兄弟”情谊搭上了性命。 “不过好消息是,他们兄弟两个都有保险,”陈拾意拉过季朝映没写完的申请,在她不会的地方填上字眼:“谋杀也被算作意外死亡,保钱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给了他们妹妹,另一部分被用来充当老人家的医药费。” 季朝映轻轻擦拭眼泪,神情低落,声音略带沙哑:“……也好,他们知道张奶奶的病有了指望,应该也会安心了。” “……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 陈拾意把笔重新递过去,指导着她写完剩下的部分,又在另外几张文件上依次签名:“还有,根据要求——我先声明一点不是硬性要求,但是你的这种情况,我们会把你的资料转接给相关机构,机构人员会帮你找合适的心理医生进行心理疏导。” 季朝映微微一顿,她抬起眼,和陈拾意包容的浅棕色眼睛对上了视线,那双蜜糖一样的眼瞳温柔而含满担忧:“医生已经找好了,你……愿意去吗?” 从警局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恰逢黄秀娟也在这天认定无罪,获得释放,陈拾意有意让两人见一面,或许这对她们双方的精神状态会有一定帮助。 几日不见,中年女人脸上的枯黄气色已经尽数消退,她脸上有两道深刻的法令纹,眼神中透出一种经历过磨砺而沉淀出来的韧性,她的视线在季朝映的脸上扫了一圈,又收回。 最后她只是用力攥了把季朝映的手,声音略微有几分沙哑:“谢谢你。” 季朝映微微一笑,清纯美好,“没关系。” 她反手握住黄秀娟粗糙的手掌:“你也帮了我,不是吗?” 第29章 我很会教人的。 季朝映最后离开警局的时候, 已经过了中午的时间段。 这一次陈拾意没有帮她招出租,季朝映便用导航开着地图,慢吞吞地按照地图步行回家。 系统在她脑海中不停地感慨:【宿主身边真的有很多好人呢……这难道就是同类相吸吗?】 它吃到了公交车上的教训, 一边说话,一边在季朝映看不到的地方继续卖力地摇晃系统面板,清理上面还堆积着一小半的简笔花花,一边还左看右看, 防止宿主再次遇到恶心的坏人。 “大概是吧。”季朝映心情松快, 同样笑得开怀。 她按照地图上的标识,走过一段人烟稀少的小巷,脚步踩过布满脏污和垃圾的水泥地面,在墙壁上看到了不少狰狞的污痕。 系统不由得屏住呼吸:【天啊, 这里……】 墙壁上有着新旧交替的血迹,地面上仔细查看还能看到短截的钢管和啤酒瓶碎片,一处角落甚至还堆着脏兮兮的, 沾上了不详枯褐色的外套。 【宿主, 我们要不报警吧,然后再换一条路走!】 系统生出了熟悉的芯慌感觉, 为这里密布留存的暴力痕迹感到不安,季朝映温柔地安抚它:“没关系的。” 她声音温柔:“这里和一处学校离得很近, 这里的痕迹,顶多也就是学生混混打群架而已。” 她略有些遗憾地扫过这里密布着的种种痕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虽然各类案件频发, 但要在几天内遇到第二起, 果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吧。 确定了这里没有乐趣可捞,季朝映为了系统着想, 默默加快了步伐,直到马上要拐出巷口的时候,才忽然被几只大垃圾桶吸引去了注意力。 “好浪费啊。” 季朝映仿佛嗅觉失灵一般,饶有兴致地凑近了附近的大垃圾桶,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上面乍一看脏污,但却依旧显眼的衣物上。 系统略有迷惑,迟疑地看过垃圾桶内的种种内容物,不由得迟疑:【您是说……这些烂掉的水果吗?】 “不是哦。” 季朝映凑得更近了一点,更仔细地打量那件被脏污掩盖住本来面貌的衣服,没看错,的确是奢侈品牌呢。 是某个大牌的经典款,看偶尔露出的一点干净织物的质感,不像是假货。 有钱的学生也会来这里打群架吗? 还是说……是“帮派”老大? 也不对,学生们的冲突,更多的是在在校期间的种种摩擦,现在可是暑假,很少有学生混混在假期里还凑在一起交流拳脚…… 季朝映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绕了个位置,在狭窄的地方寻找可能存在的血迹。 但是也没有。 这里没有被清扫的痕迹,这件衣服上的污痕,也不是在这里被制造出来的,季朝映想要把它拉出来看看,却又有点犯恶心,只能多花了一点时间,回头捡来了那根短截的钢管。 她用钢管把衣服从垃圾桶里扒拉了出来,便见到这件被垃圾的污水浸透的衣服,缓缓滴出了污浊的红褐色血水。 系统在她脑海中发出惊疑不定的询问声,而季朝映却站在垃圾桶面前,轻轻微笑起来。 “不要担心。” 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寻找着富人生活的地区,温温柔柔地说:“统?*? 统就把它当成……又一场新的任务。” 她把衣服盖了回去,连带着钢管一起丢进垃圾桶,随后便就着地图,轻快地往几处可能的目标地点而去。 下午四点,锦荣别墅区。 季朝映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她绕到这里,还费了一点功夫才绕过保安,可是把她累坏了。 季朝映关掉手机,清扫痕迹,以完全的观赏者心态,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处“富人区”来。 锦荣别墅区内大都是两层到四层的别墅,院落大小都有,因为是统一的围栏样式,“院墙”都是整齐的低矮铁艺围栏,房屋的居住状态一目了然。 没人居住的房子千篇一律,院落里长满杂草,有人居住的房子院落整洁,各有特色,有的假山流水,有的挖出泳池,还有的为了宠物考虑,清一色铺出绿草坪——那只大型犬还无比热情地对着季朝映躺倒露出肚皮,热烈邀请她来撸呢! 季朝映美滋滋地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狠狠隔着栏杆撸了狗,还忍不住对着系统感慨:“它好像林林哦。” 这种见到人尾巴狂摇的热情,真的很相似呢! 系统时不时地就会听到宿主的林林碎碎念,此时不由得惊讶:【原来林林是您的宠物吗?】 实在冒昧,之前它看宿主每次想林林的时候都是不想做家务的时候,还以为林林是清洁工或者什么保姆阿姨呢! 季朝映想了想,认可道:“也算是吧。” 不过比起一般的宠物,林林可要能干得多了!他不但喜欢做家务,能把季朝映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还很贴心细节,愿意为她做许多脏活。 季朝映撸完狗狗,缓解了一下对林林的思念之情,便在对方呜呜咽咽的挽留声中无情离开。 正值下午,别墅区内的居民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辅导班的上辅导班,又因为太阳正烈,能出现外面的人少之又少,季朝映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走到一户勤劳的人家面前,才停住了脚步。 说这家人勤劳那是真勤劳,大太阳下面,一个青少年正勤勤恳恳地做着园艺,他拿着锄头挖着土,仿佛在种植着什么东西,身边还有水管和喷壶,浓烈的肥料气味让人不由得屏息。 季朝映却意外的很感兴趣。 她步伐轻快地凑得更近了一些,被浓烈的味道冲得眼睛都有点发酸,沉迷于园艺的青少年察觉到了她的靠近,警惕地抬头看了过来。 他不抬头还好,他一抬头,系统都惊得发出了一阵电流音——对方身形看着还可以,脸上却生得极为惊人! 他留着寸头,或许是因为太阳晒得多了,皮肤格外的黑,他有着青春期男生格外常见的皮肤问题,从两腮到下巴几乎长满痤疮粉刺,再配上那单眼皮的肿泡眼、淡得几乎没有的眉毛,和那张又厚又大的嘴巴——几乎说是画了特效妆也不为过。 这几样特色,有一样落在人身上就已经会让人觉得丑陋,但这人甚至凑齐了几样……说是丑都算得上夸奖了! 连系统都被他的脸惊到,季朝映面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笑意盈盈地冲着对方一点头,格外自然地打招呼:“天这么热,花儿应该不容易活吧?” 她的表现实在很难得。 系统芯里一软,暗道宿主真不愧是自己选中的人,哪怕遇到这样……的人,也完全没有歧视的想法。 而长相古怪的男生反应就更大,他看着季朝映的反应,不可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那张黝黑的脸,都泛起了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红。 他呆愣愣的,灵魂出走了似的,季朝映见他半天不回应,伸手招了招,“你好?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的声音里略微带着一点迷惑,但也只有迷惑。 那双圆而翘的眼里,是清澈见底的坦荡情绪,仿佛她完全没有看到自己可怕的脸,也完全没有被自己古怪的举动所惊吓到一样,这让早已经习惯了旁人退避三舍、惊异厌恶的待遇的张旺险些被那坦然又清澈的目光烫伤。 他几乎立刻就想找个什么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但一想到自己正在干什么事,步伐又仿佛被钉死在了这里似的,一步都走不开、动不了。 “哎。” 季朝映见他还是不回神,都变得有些无奈了,她背着手又凑近了一点:“是太阳太晒了吗?你中暑啦?” ——伴随着她愈发凑近的距离,对方可算是回过了神,黑皮的丑陋怪物真的表现得像个怪物,他无比突兀,也无比粗暴的一声大喊:“别过来!” 他鼻孔一张一合,整张黝黑的面孔都像是烧着了的碳似的,又黑又红,那淡得几乎没有的眉毛不自觉地皱紧,形成了一个狰狞的,像是恐吓,又仿佛是懊恼的表情。 显然,他也没想过自己的反应居然会是这样的。 季朝映被叫得愣了愣,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化,她是如此的宽容又温和,完全不像是张旺所想的那样,立刻态度大变,最起码也该骂他一句“神经病”再匆匆离开,而是自己往后退了退,带着点仿佛做错了事的不知所措,“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花。” 她有点懊恼地皱起眉头,脾气惊人的和善温柔:“我看栅栏上的是蔷薇吧,我家里也有种的,这一株是你种下来的吗?” 她说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神情又不自觉地舒展,变得柔软温和,而又真挚纯澈:“它长得真好,一株就爬了整面栅栏,而且开满了花,你一定照料得很用心吧?” ……不是的。 这些花不是他种的,这是李兆的花。 这些花都是有专业的园艺阿姨来照顾的,李兆和他说过,好像是一两周来一次。 张旺干涩地咽了一口口水,他在心里无声地应答女孩的问话,然后他开口。 他开口,他说:“……是啊,照顾它还挺辛苦的。” 听到他的回应,女孩不由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皮肤白、五官清秀,笑起来几乎美好得和白蔷薇一样烂漫美丽,直叫从没得到过女孩子友善待遇的张旺头晕目眩。 “你真厉害,”女孩语气真挚,她发自内心地赞叹着:“我其实也种过的,我妈妈也和你一样,很爱园艺,她教过我,但我对这些不太擅长……” 她的眼睛水盈盈的,仿佛两颗坠在水银里的黑宝石:“我栽种的花,自己照顾的时候从没有长得这么好过,后来我妈妈看不下去,就都要去自己打理了,不要我碰了。” 她声音轻柔,仿佛一团团软云一般将人簇住,张旺看着她笑吟吟的面孔,只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 他甚至听不清楚对方张合的唇瓣间到底在诉说着什么——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砰! 砰! 砰! “那要不……”他干涩地咽动喉咙,只觉得从喉头到双肺都被火燎得发干发疼:“我教你怎么种花吧。” 他神魂颠倒:“我……很会教人的。” 第30章 是他的好兄弟吗? 季朝映应下了他的邀请。 她笑容甜美, 愈发让张旺不知所措,他胡乱拿锄头整理了一下身后的土地,确定自己栽种进泥土中的东西没有露头, 便着急忙慌地打开了铁门。 他身上是一股浓烈的,汗水混杂这体味的味道,因为体力劳动而渗出的汗水几乎把身上的T恤完全浸透。 季朝映扫过他的着装,笑容变得更加真切:“园艺果然辛苦, 你看起来应该比以前瘦了很多呢。” 她语气真挚而诚恳, 张旺的动作却不由得僵硬了一瞬,那张黝黑的脸让人很难准确辨别出他的情绪,只能听出他的声音似乎尴尬地停顿:“是、是吗?” 季朝映迈步进入这片美丽的花园,笑意格外柔软:“是啊, 都不合身了,你一定很辛苦吧。” 张旺那张脸上的红色消退了部分,他僵硬地裂开嘴笑了笑, “是啊……最近, 放假嘛,所以就一直忙……” 季朝映含笑点头, 温声问他:“那能看看你新栽的花吗?” 她简直像是误入人间的精灵,天真烂漫而毫无危害性, 张旺看得又不自觉地开始心跳,却又因为她的问话心底紧绷,几乎像是冰火两重天,折磨得他背后汗水直流。 “……还, 还没栽好。” 张旺脸色微僵,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和异性多相处一些时间的诱惑,本能地提出遮掩的谎话:“……等过几天我弄好了……再给你看看。” 对方的话提醒了他, 在这里栽种点花花草草什么的,说不定也挺好的,又不容易被发现,也不容易有人乱翻掘泥土,更隐蔽一些。 张旺一边说着话,一边有些迫切地侧身让开一条路:“你,要不,进来坐坐吗?” 他无比渴望地往季朝映身上瞄,那视线几乎算得上贪婪,灼热到让人能感觉得到那种烫人的温度,季朝映对他的邀请格外依从,她笑着点头,答应下来:“好呀,正好我也走累了。” 她毫无防备,更无戒心,系统却因为张旺注视着她的视线格外不适,犹豫着提出提醒:【宿主,要不你还是在外面和他聊聊吧。】 它委婉道:【他又高又壮的,看起来之前那个陈志才结实多了,他还做园艺,力气肯定很大,万一出现异常情况,系统可能无法帮助您。】 它违规操作要扣除积分的,之前帮宿主开了一次外挂就扣了50点积分,后来自己买了装饰特效又花了20点积分,现在只剩下30点积分的私房了,真的不够用呀! 作为物欲淡漠的AI,系统头一次感知到积分的宝贵之处,虽然面前的人长成这样很可怜,但是他看着宿主的样子,未免也太危险了……还是让宿主站在外面聊聊就行了! 系统不安,季朝映却很平静,她熟练地安抚系统,“没事的。” 又顿了顿,声音放轻:“我只是和他聊聊园艺和种植,能出什么事呢?” 系统犹豫了,觉得宿主所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宿主在找那件名牌衣服的路上忽然被园艺吸引了视线,但也没关系。 反正宿主今天已经捡了垃圾完成了任务,要不要继续找那件衣服的主人都没事,只要之后报个警就好。 系统很想自己的宿主是个好人,却也不愿意最亲密的伙伴为了任务一直涉险,她可以在猫猫狗狗不慎落水的时候救下它们,但如果要为了救人面对危险的同类,那就太……太让统担芯了。 系统头一次有了私芯,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很高兴,芯片里面暖暖的热热的,不是运行过量加载过度的部件升温,就只是某种无法形容的,单纯的温暖。 它一高兴,又开始抱着面板狂抖,誓要在宿主发现之前把那些遮挡的简笔花花清理干净。 季朝映不知道系统在干什么,她把系统面板调到了视线范围之外,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地方,还没发现面板上最近的花花已经快被清理干净,她被张旺引着走过花园里的碎石小路,进了宽敞华美的大别墅。 “要不……喝点,喝点什么?” 张旺紧张得嗓子都在抖,说话都有些结巴,他平常几乎没有可能能和异性相处,更别说是季朝映这样清秀美丽的女孩。 男人都爱比自己柔弱的女人,只看外表,季朝映完美符合所有梁省男人的审美标准,她柔美娇小,仿佛一只只能等待旁人救赎的纯洁白兔,可怜又可爱,张旺也是梁省出身,对于季朝映完全没有抵抗力,几乎觉得自己是被彩票砸到头上,才能和这样的女孩说话。 他恨不得立刻去洗个澡,把自己身上的汗味冲干净,又怕季朝映会不舒服,会以为他要做什么,立刻离开。 “我没事呀,”季朝映依旧笑吟吟的,她说话细声细气:“我喝什么都可以,不过现在天气太热了,可以加冰吗?” 张旺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好……可以的!” 他立刻就钻进了厨房,厨房是开放式的,季朝映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在水池边反复洗手,恨不得搓掉一层皮,等到他自己觉得干净了,才拿上洗过的杯子去翻冰箱。 张旺以前从没主动翻过冰箱,李兆总是屌屌赖赖事情很多,明里暗里的有点看不起他,嫌弃他脏,但张旺跟了他几年,两人从小学开始就一起玩,张旺来过这里的次数多的数都数不清,他就算没开过冰箱,也知道哪种饮料好喝,知道冰箱里有储冰格。 他从里面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到一瓶自己觉得和女孩相配的粉色饮料。 饮料是小包装,玻璃瓶,张旺拧开瓶盖把饮料倒进玻璃杯,又叮叮当当在里面舀了不少透明冰块,无比殷勤地给季朝映送了过来。 “这个……”张旺紧绷着脸,额头因为紧张一直在往外冒冷汗:“这个牌子的,挺好喝的,你试试看?” 季朝映接过杯子,嗅了嗅,是清甜微酸的水果味,系统忽然冒头,严肃提醒:【宿主,不要在外面乱喝东西!】 它真的没积分了,就算开挂也不一定打得过对方呀! 季朝映只有一米六近一米七,张旺看起来却只比陈拾意矮一点,体重基数在这里,系统是真怕会出问题,季朝映没听它的,品了品味道,甜的。 “好喝!” 她惊喜地抬眼去看张旺,仿佛他的脸在自己眼里不是又黑又挫的丑八怪,而是一个在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很甜,但又不是特别甜,还有点气泡,挺清淡的。” 众所周知,一个人对甜品最大的赞美就是不太甜,季朝映嘴巴挑,口味偏清淡,虽然喜欢吃甜的却又不喜欢太甜的,这饮料是真的很合她口味,估计价值不菲。 张旺拿着同款的玻璃瓶,手心都在冒汗:“是吗?你……你喜欢就好,我……” 他差点习惯性地说出“我兄弟”三个字,但在女孩看过来的时候又本能地把话咽了回去,进行了加工:“……我家里还有很多,你要是还想喝,我去给你倒。” 张旺强装镇定,甚至板着脸坐到了李兆平常最常坐的位置,拼命回想着他的一举一动,再由自己进行模仿。 季朝映看得好笑,却没有表现出来。 还在青春期的男生或许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乍一看,他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上,姿势很嚣张,但在她看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这身不合身的衣服一样,尴尬又明显。 张旺坐在沙发上,不是只坐一半位置的那种拘谨和客气,而是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头去,但这样的作态本该让人觉得轻松舒适和随意,他的状态却格外的僵硬和紧绷。 那手臂上的肌肉明显隆起,手指更是紧紧攥在扶手上,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人厉声呵斥,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样。 张旺和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的手上没有劳作产生的茧子,显然并不擅长园艺,现在的天气炎热太阳毒辣,显然也不适合栽种花草,现在更不是合适的施肥季节,他却把浓烈的肥料味道熏的哪里都是…… 他到底在花园里种下了什么呢? 季朝映饶有兴致的想,是那件衣服的主人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李兆变成了一个有钱的富二代。 有了饮料, 女孩的交谈兴致显然变得更旺。 可能是继承了妈妈季归宁,季朝映看上去只有一米六几,食量却很大, 她高高兴兴地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干净,张旺立刻殷勤地为她续上。 季朝映并不拒绝,也不会觉得不自在,她带着笑脸和张旺随意地聊着天, 内容从园艺过度到家人, 再过渡到自己的生活。 张旺无疑是个合格的听众。 他几乎从来没和异性能说这么久的话,于是态度卑微无比,季朝映说什么他都点头、夸赞,态度比自己在面对有钱的好兄弟时还要更顺从, 完全就是很多阳刚气十足的男人们最厌恶的舔狗龟男姿态。 张旺是梁省的人,天生就在女孩子那边减大分,梁省的女孩在意外表, 爱打扮也爱男人, 但是她们爱的是成绩好、长得帅的男生,而张旺不但长得难看, 还跟在有钱的兄弟身边当小弟,一天天点头哈腰半点颜面都没有, 实在又辣眼睛又丢人,梁省的女孩看不起他,即便和他有接触,也从来不和他说话。 周省的女孩们倒是不会看不起他——她们只是平等的看不起所有男人, 尤其是梁省的废物男人, 对于周省的女孩而言,学校生活就是学习运动交朋友, 然后和梁省的男生抢抢体育球场,偶尔眼里能看到男生,也就只是拿周省那些贤惠好看的好男生和梁省的废物男生比一比,然后给周省的男生颁布好男孩奖牌,再嘲笑梁省的男生都是吸女人的丑八怪。 ——顺带嘲笑梁省的女生不挑剔,什么样的东西都愿意下嘴去啃。 张旺没被她们嘲笑过,周省人出了名的天生颜值高,而且一代更比一代好,女生们对异性挑剔得很,就算是嘲笑丑男人,也是嘲李兆那个档次的,张旺完全不配入她们的眼,别说接触了,哪天他真被周省的女生骂一句,都是捡了大便宜。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异性的饥渴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甚至季朝映只是觉得玻璃杯拿得久了有些冰手,暂时把它搁在了桌面上,他都立刻站起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了吗……我再去换别的?” “没有没有,”季朝映就笑:“只是冰块多了,拿的久了有点冰手。” 张旺这才松了口气,但也还是把季朝映的杯子换了一只,并且削减了冰块的分量:“也是,你们女孩子……是要更脆弱一点的。” 他的态度很奇怪。 明明季朝映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他却小心得像是见到洪水猛兽,几乎像是在供奉神明,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得神明动怒不满。 但是如果说他的态度是在供神——哪个虔诚的信奉者,会熟练地对神明说:你们这些坐在神坛上的,是更容易摔碎。 哪里有信奉者会这样对神说话呢? 季朝映轻轻挑眉,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变化,她从容地接受了张旺的服侍,并且在之后的言谈中进行了试探。 她提到了自己的母亲。 季朝映侃侃而谈,自然而然地提起季归宁的过往,“我记得,我是在八岁的时候,才头一次见到她的。” 张旺立刻就皱起了他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眉毛,那块肌肉紧紧挤在一起,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狰狞。 他立刻为季朝映抱不平:“你妈妈怎么能这样?!你也太可怜了……阿姨真是——” 他顿了顿,仿佛在强忍着不说出不好的词汇来,只是说:“管生不管养。” 神色间很是鄙夷。 季朝映轻轻眯了眯眼睛,但说起话来还是细声细气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妈妈一直在外工作,很忙的,我小时候和爸爸一起住,生活开销都靠我妈妈。” 张旺脸上的鄙夷就收敛了一些,但是还是带着不满,“那也不行啊,小孩子就是得妈妈带嘛,当了妈妈不守着孩子,你小时候得多难过啊。” 他的小眼睛谨慎地打量女孩脸上的神色,看她似乎并没有排斥的意思,态度便微微松弛。 却也不敢太过分,只是以叹息的语调指责季归宁太不负责,对女人来说,工作哪有家庭重要,而且小孩子天生就黏妈妈,当了妈,就该以孩子家庭为重嘛。 指责了一通季归宁,他又换了赞赏的语气,讨好的姿态格外明显,试图通过夸赞季朝映的爸爸来讨好她:“不过叔是真厉害……他一定把你养得很好。” 他赞叹那位不曾见过的叔叔是多么伟大,愿意放弃事业守在女儿身边,一个男人愿意这样奉献,一定很爱他的女儿。 季朝映勾起唇角,笑了:“是啊。” 她笑容甜美,眼神柔软,回忆着自己的童年,仿佛很怀念曾经的过往:“他从小就很爱打扮我,给我穿很漂亮的小裙子,还爱喂我吃水果,那时候我留着很长的头发……比所有小朋友的头发加起来都长,他总是给我梳很漂亮的辫子。” 张旺立刻附和:“那一定很可爱。” 他努力挤出看起来更好看一些的笑容,又不慎熟练地夸赞她:“以后我要是有了女儿,肯定也这么养她,你现在看起来也很漂亮,就算不穿裙子,也很好看的。” 季朝映笑得更灿烂,仿佛被夸得很开心一般。 系统却总觉得不舒服:【宿主……】 它欲言又止,季朝映却先一步意识到了它想说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的。” 季朝映安抚系统,脑海中的语气头一次不再温柔:“他在挑拨我和妈妈的关系,然后……加深我和那位好爸爸的联系。” 她只是不表现,心底却把张旺不自觉使出的劣态把戏看得分明。 所谓幸福的童年、宠溺的父亲,都只是在外人看来的圆满,只有亲历者才明白,那种美好就像是飞上天空的肥皂泡一般虚幻。 漂亮的小裙子繁琐又累赘,这类衣服只有梁省出产,只是看起来漂亮,布料却很劣质,又硬又刺,小孩子皮肤嫩,小朝映穿起来既不舒服,又被约束,不慎摔倒就会伤到没有裤子保护的腿脚。 长长的头发更不便利,尤其季朝映发质软,头发相比一般小朋友更容易打结,每天起来都得花费很多本不必要的时间将长发整理梳通,好看的辫子意味着繁琐和浪费精力,爸爸梳头时,经常撤痛小朝映,让她忍不住落下泪珠子。 那被强行送到她口中的水果更让人反胃,年长的男人只爱喂食她素食,严格克制小朝映的食物摄入,防止她像是妈妈一样长得太高太快不好看,小朝映能入口的食物只有青菜水果和鸡蛋,她馋甜美的蛋糕和辣香的油炸鸡腿,但凡偷吃一次就被关进小房间断食,活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好爸爸养育女儿,就像是按照自己的理想伴侣来抚育一个绝对完美的小淑女。 女儿要文静、懂事、可爱、漂亮,她要白白软软得像是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她要天真烂漫得像是降临人间的小天使,她要是小精灵、小棉袄……她要遵循父亲加注在身上的一切训诫和约束。 她不能跑,因为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跑起来裙摆会飞扬,好孩子怎么可以露出底裤? 她不能跳,因为头顶的发型虽然漂亮却很容易松散,一旦多动几下就会变得凌乱,好孩子怎么可以变得乱糟糟? 她要一直保持姿态和笑容,不作出任何让爸爸不满意的事,她可以有玩具,但只可以是泰迪熊和洋娃娃,她可以玩游戏,但只能是丢手绢和过家家。 季朝映慢慢喝尽杯子里的饮料,可以明显感觉到大脑在因为外力的作用在变得更活跃,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脸颊上的温度在缓缓升高。 “也说说你的事吧。” 季朝映睁开眼,她笑得愈发甜蜜柔软,仿佛已经放开防线,将张旺视为亲密的朋友来对待:“这里和第三中学离得近,你是第三中学的学生吗?” “嗯!” 张旺的情绪也止不住变得愈发活跃振奋,他笑得嘴都合不拢,“我是高二的……”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女孩女孩的反应,看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迟疑了几秒,又接着说:“我……还是我们班的班长!” 一开始的语调还有几分迟疑,一句话说完时,已经变得斩钉截铁。 季朝映顿时露出一点讶异,她抬起眼,眉毛都因为惊讶而舒展:“你好厉害。” 张旺顿时涨红了脸,因为这简单的一句夸赞兴奋得说不出话来:“……是吗?” 他本能地咽了咽喉咙,手指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互相磨蹭,季朝映半合着眼睛看他,声音仿佛带上了困倦的睡意:“能再说一些吗?” 她轻轻地笑:“我想……更了解你一些。” 女孩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靠去,整个人都团在了沙发里,梳成马尾的头发因为在沙发上蹭摩了几下变得有些散乱,透出一股毫无防备的慵懒气息。 张旺几乎看得眼睛都移不开。 他不住地磨蹭手指,身体不自觉地往季朝映这边倾,灼热的视线刺得人几乎有种要被穿透的痛感。 “……我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太合适。” “嗯?” “我比较,优秀,”张旺头一次将这个词吐出口,和自己联系起来:“可能……会有点自卖自夸的感觉……” “怎么会呢?” 女孩笑得甜甜软软,几乎可爱得像是一团棉花糖:“我不是也说了自己吗?你说嘛,不然只有你了解我,好不公平。” 她的语气几乎像是在撒娇,让张旺的脸都快变成一块正在燃烧的黑炭,他忍不住抬手,然后用力咬了一口手背,以此保持清醒。 “那、那我就说了?” 女孩轻轻应了一声:“你说吧。” 于是张旺就开始诉说,他说:“先从我小学的时候开始说吧,我小时候其实家境不太好。” 李兆和他一样,小时候家境不太好,两人的家在同一个小区,从小就能一起玩。 “后来……后来,我妈和我爸离婚了,带着我和姐姐出去单住,自己做一些小生意。” 那时候李兆和他都在小学四年级,李兆还闹过,不要他妈妈离婚,结果被他爸打得直接进医院挂水,那时候……张旺还跟着妈妈去看过他。 “然后,我妈做出了一点成绩,生意出头了……我们家就这样,一下子有钱了。” 于是,本来和他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李兆,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比他阶级更高的…… 有钱的富二代。 第32章 我的女朋友出轨了。 那时候, 张旺小学。 年纪小,他还不理解有钱代表着什么,只知道以前总是和他哭妈妈不好的李兆忽然有了很多零花钱, 去小卖部买糖、买玩具、买辣条。 李兆再也不说妈妈的坏话了,他妈妈带他搬进了大别墅,十来岁的小男孩,已经知道跟着妈妈是有好处的, 但是跟着爸爸就只会挨打, 而且爸爸不做饭,还会没有饭吃。 张旺很羡慕李兆。 张旺很疾恨李兆。 他们的家庭在最开始很相似,都没什么钱,妈妈还是家庭主妇, 结果忽然有一天,李兆的生活就变了,天翻地覆。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房子, 我才知道,房子居然也是可以带院子的。” 张旺回忆着小时候的记忆,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是跟着妈妈来的, 来庆祝李阿姨脱离苦海,还干出了一番成就。 他站在花园里,几乎被迷得眼睛都睁不开,栽移过来的月季开着大多大多的香槟色花朵, 一朵花苞几乎比他的拳头都大。 真漂亮。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张旺在李阿姨家里看到了无数种他以前没有见到过的东西, 超级大的水晶灯、堆起来的奶油蛋糕,各式各样的玩具…… 张旺被迷住了。 当庆祝的聚会结束时, 他抱着自己一样高的铁门不愿意回家,一定要留在这里,张旺还记得妈妈当时气得脸都涨红了,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 还是李阿姨来拉住她,打圆场让他住了下来。 那个晚上,李阿姨在李兆的房间里加了一床被子,一直十分要好的两个小男孩头一次吵了架。 张旺还记得李兆当时看着他的眼神。 排斥、愤怒、警惕,仿佛……仿佛他会来抢他的东西似的。 那个晚上,李兆把张旺的被子从自己的床上推了下去。 张旺躺在地上,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天花板,拳头握得死紧。 想要。 好想要。 想要每天都能吃到甜甜的大蛋糕,想让这个大房子变成自己的家…… 想要李阿姨当他的妈妈。 张旺很想要,却不敢说出来。 那一耳光让他隐约间明白,这些想法如果说出来,或许会得到不好的结果。 于是他不说。 “我妈真的挺不容易的,”张旺这么说:“她工作挺辛苦,一直早出晚归的,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天,她好像是去谈生意吧,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 那个时候,张旺拼命地讨好李兆,帮他抄作业,给他跑腿买东西,放学的时候两人有一段同路,他还给他背书包。 在这样的殷勤下,李兆终于和他和好了,那一天是周末,他跟着李兆回他家玩,晚上他下楼来喝水,就看到李阿姨醉醺醺地睡在沙发上。 张旺无师自通。 或许是天性,也可能是男孩天生就更有心机一些,又或许是看了电视上那些男男女女的皇帝后宫的影响…… 张旺跑上了楼,他躲着李兆抱出了自己的被子,然后把被子改在李阿姨身上。 “我就去把自己的被子抱下来,给我妈盖上,结果盖被子的时候她醒了,就夸我是个好孩子……结果当时……” 张旺说到这里,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把李兆的姐姐拉了出来做掩饰:“结果当时,我姐看到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恨妈更喜欢我吧,直接就把我推倒了,还上来打我。” 把被子盖在李阿姨身上的时候,女人依旧熟睡着,她太累了,闭上眼睛就睁不开。 张旺怕她不知道被子是自己盖上去的,跑去厨房接了水,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摇醒了,然后把水杯递给她。 那时候,李阿姨的脸色很憔悴。 她接过了水,喝了两口,又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就夸了张旺几句。 然后这一幕场景,就被李兆看到了。 张旺喝水喝的太久,李兆出来找他,正?*? 好看到他给自己妈妈献殷勤的一幕。 李兆勃然大怒,快步从楼梯上跑下来,像个小炮弹,他恶狠狠地把张旺推倒在地,伸手就要打他,却被女人一把拦住。 那是张旺的印象里,李阿姨第一次那么生气。 她一巴掌扇红了李兆的脸,李兆几乎快气疯了,扑过来就想继续打人,张旺躺在地上躲也不躲,他没被打到,李兆的这番折腾,只让李阿姨的怒火变得更旺。 那是李阿姨对她的态度最好的一次。 李阿姨亲自打车送他回了家,甚至给出来和她寒暄的爸爸塞了一叠钱,张旺看着那一叠钱,在李阿姨道歉离开后伸手想要摸一摸,还没摸到,就被亲爹抽了一耳光。 他爹拿着钱嘴都笑歪了,警告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妈妈,张旺被打怕了,不敢说,只是在这件事发生后,对李兆鞍前马后各种伺候,终于又和他和好了。 和李兆和好,就意味着又可以去他家,意味着可以继续住大别墅,意味着可以…… 继续讨好李阿姨。 他真的很喜欢李阿姨。 李阿姨会给李兆一把一把的零花,李阿姨会给李兆买大别墅住,李阿姨会给李兆买各种新奇玩具。 他也想要。 真的很想。 而现在,他似乎真的得到了,得到了李兆的人生,得到了李兆的……妈妈。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成绩不太好。” 张旺说的口干舌燥,下意识抬头,灌了一口饮料。 “然后那段时间我妈特别着急,想方设法先把我的成绩往上来提。” 那段时间,是在初中。 李兆爱上了手机游戏短视频,还吵着闹着要当网红。为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周省女孩。 女孩很漂亮,短视频软件上有十几万的粉丝,她跳舞跳的好,小时候还学过武术,拿拖把杆子都能耍一段,引得女生吗尖叫不已,随便跳舞拍个视频发上去,几千个赞几百条评论,都夸她年纪小却很有本事,真厉害。 女孩在学校里很出名,女生们都很崇拜她,争着抢着和她做朋友,男生们也很喜欢她,想抢着当她男朋友。 李兆也是。 他想着自己也变成网红,然后去接近女孩,一开始是想当电竞选手,后来又看到有男生拍吱哇吱哇的变装视频,涨粉很快,又想效仿,哭着闹着要去拉双眼皮。 因为女孩说她喜欢双眼皮的大眼睛,李兆自己也觉得,拉个双眼皮儿自己应该能变得更帅一点,说不定能吸引到对方。 “然后她就给我请家教,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那段时间……可真难熬啊。” 李兆虽然很难伺候,但是出手却很大方——毕竟钱又不是他挣的,张旺给他跑腿办事,有的时候剩下零钱,或者自己抽几张,李兆都不管。 那段时间李兆被关起来逼着学习,零花钱也断了,他倒有妈养着,张旺没了钱,却过得很艰难。 他已经习惯跟着李兆吃香喝辣大手大脚,自己家里给的零花钱一天就能花光,拮据得不行,去小卖部都得赊账。 也是那个时候,张旺的某些想法变得更强烈了。 他还是很爱李阿姨的大别墅,也还是很爱李阿姨的零花钱,张旺假借着兄弟情谊的旗子,偷拍那女孩的日常照片,跑去李兆那给他看。 “我那时候成绩下降,其实是因为和一个女生谈恋爱了。” 张旺小心地打量着女孩的表情,时刻根据她的反应调整自己的说法,见到她没有皱眉,才敢继续把这个话题往下延。 “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不过没有你好看,她很会跳舞,当时……” 张旺想说她先追的自己,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脸,这句话就说不下去,只能改口:“……当时,我追了她很久,她才终于答应下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妈才知道我的成绩为什么下降了。” 那时候,张旺时不时偷拍女孩,早就被发现了端倪,他又一次偷拍的时候,被女孩的朋友抓了个正着,这件事闹大了,闹到了校长办公室,张旺只能说他偷拍是因为李兆。 他不敢说是李兆指使自己偷拍的,咬死了自己是为了让兄弟开心一点才会拍对方,这件事闹得很大,闹得整个学校都风风雨雨,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兆暗恋那个女孩。 为了商议这件事最后到底怎么处理,他的家长、女孩的家长……以及李阿姨,都被校长请来了。 李阿姨终于知道了李兆的成绩下降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这一辈子丢人,都是因为曾经的废物老公,和现在的废物儿子,她没脸继续纠缠,大包大揽地把事情解决了。 张旺做出这么丢人的事,亲爹脸上过不去,打得他鼻青脸肿,李阿姨虽然紧皱眉头叹着气,却还是拦住了他爸爸继续踹他的脚。 她带着张旺回了自己的大别墅,叫李兆下来,三人对峙,李兆这才知道兄弟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很硬气地表示问题都在自己身上,更把自己的春心萌动过了明路。 “我妈很开明。” 张旺回忆着当初的事情,分明以前每一次回忆都忌恨得心里刀割脚踹一样难受,但当自己在叙述中换了一个身份时,这种开明又忽然变成了某处说不出来的迷醉感:“她没在意我和谁谈恋爱,就说我要是还是想谈,就必须自己负起责任来,哪个女孩能看得上一个学渣?” 李兆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女孩,李阿姨都不管,反正看对方家长的态度,他也没希望了,她行事干脆利落,直接带着李兆去割了双眼皮,满足了他的要求,又苦口婆心地和他讲道理。 李兆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也是真的把亲妈的话听了进去,自从过了七天拆了线能睁开眼,他就开始和请来的家教埋头苦学。 “也是那个时候……我的成绩好起来了。” 张旺默默剥夺了好兄弟的光环,又拼命搜刮着或许可以衬托自己的素材:“为了能和她谈下去,我一直跟着各种家教拼命补课学习,结果我也没想到……等到我终于达成我妈要求的时候,我的女朋友……” “她出轨了。” 第33章 你在高中应该很受欢迎吧。 季朝映半合着眼睛, 似醉微醺。 她脸庞烧热,眼尾因为酒精的原因铺开大片晕红,白皙的面孔泛出美丽的粉色, 仿佛诱人的鲜桃,吮一口就能品尝到甜美的味道。 张旺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她这边靠拢,他的心思不在口中所讲述的故事里, 于是那些无意识的小动作也就毫无遮掩, 异常明显。 他在说谎。 季朝映可以很轻易地看出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每个作家都具备着一定的观察能力,又或许是因为母亲季归宁从小教导给她的一些特殊技巧……分辨话语的真实性对季朝映而言非常容易,就仿佛对面还在继续编织谎言的青春期罪犯身上连接了一台测谎仪。 或许这皮肤黝黑的青春期罪犯自己都没有发现,当他开始编造一些没有参考的谎言时, 他的双手就会抓在一起,十根手指不自觉地互相搓动,更会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裤子, 当他的语速变慢、不断停顿, 显然是在现想现编的时候,还会用力扣动沙发扶手。 他不是这件别墅的主人。 被他埋在花园里的那个人才是。 季朝映慢吞吞地端起杯子, 又嘬了一口。 他所叙述的部分内容有着详实的细节,那些事是他真实经历过的, 但主人公并不是他……是被他埋进去的那个人吗? 他们到底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呢? 是亲戚吗,还是朋友? 玻璃杯里的冰块撞上杯子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女孩笑意更深, 仿佛听得入了迷, 她轻声催促:“所以呢?后来怎么样了呀?” 张旺看着她捏着杯柄的手指,白皙的指尖透出浅色的粉, 像是被大师精心雕琢而成的雪色瓷器。 精致、美丽、脆弱、易碎。 他滑动喉结,吞咽口水,迫切地试图装点自己,想要为自己蒙上一层朦胧美化的深情滤镜。 “那时候,我没想过她会……背叛我。” 李兆终于把成绩提到了中上游的时候,得到了返校学习的权利,但张旺和他都没想到,就在那几天,女孩已经和另一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还是和另一个女孩。 那是和她从初中开始就做了同桌的密友,两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形影不离,是关系很好的闺蜜,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友谊变质,女生们混乱一时,摸索着和她们继续交往的合适界限,男生们大为震撼,无数少男芳心破碎,本来就不行的成绩进一步后退。 李兆和张旺同样吃惊,暗恋女孩的李兆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连着半月精神恍惚萎靡不振。 “我真的很喜欢她,发现她劈腿之后,我一直没办法接受,有一次走在路上,差点就没看清楚红灯。” 那时张旺站在红灯下,看着恍惚地迈出脚步的李兆,有一个瞬间,他甚至想…… 甚至想——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这样的话,说不定……说不定,李阿姨就会换一个儿子! 他保持着沉默,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但踏上斑马线的李兆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被穿行的车辆碾过去,然后像只装满了番茄酱的牙膏条一样喷出满地的鲜红颜色。 有个女人一把拽住了他,那个现在回忆起来面孔模糊的女人对着李兆一顿训斥,轻而易举地碾碎了张旺的梦想。 “……当时我差点就没命了。” 张旺略去了女人的存在,那种复杂的心情却万分真实,懊恼、遗憾……仿佛真的在为自己曾经美好但结局灰暗的初恋而神伤。 他自觉自己表现的无可挑剔,却没发现自己在说到意外发生时的微妙遗憾和愤恨,那时他的双手紧攥握成拳头,脚都忍不住焦虑地开抖。 啊…… 季朝映想,那个时候,就已经那么恨他了吗? 常年累月累积下来的情绪,是仇富?不……他看起来带入得很好嘛,是……忌恨? 恨这种资源不在自己身上。 女孩敛去笑意皱起眉头,眉眼间透露出十二万分的同情,连声音都变得更轻:“你一定……很难过吧。” 她的表现完美契合张旺想要的回应,他心中喜悦又难免紧张,嘴角裂开一瞬间,想要露出笑容,却又强行止住。 “是啊……不过也是因为那个意外,我从那段感情里走了出来……” 李兆和死亡擦肩而过,终于从无疾而终的暗恋中清醒了过来,他没发现“好兄弟”的小动作,而张旺也怕他回忆起来些什么,接下来的日子里各种奉承讨好,李兆上体育课要喝水,都是他跑去教室后排的饮水机里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兄弟情”愈发深厚,而李兆也在被亲妈鞭策、家教指导的情况下,学习成绩越来越好,而张旺蹭了他的家教的光,两人都以一个还算可以的成绩上了本市内最好的高中——第三中学。 在那个长假里,李兆开始了自己的男大十八变。 他开始打篮球、买衣服、捣鼓发型,等到高一开学时,已经是个小帅哥的样子,加上他身边还有张旺这片绿叶衬托,更显得帅气清爽。 话题进展到这里,张旺却开始有些说不下去,小学初中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长相存在着很多问题,很容易引人厌恶,但在高中,这张脸的真正劣势才爆发了出来,让他如鲠在喉,稍作回忆就浑身难受。 “……说到这里,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张旺试图用其他话题打断自己的叙述,他看向女孩手中的玻璃杯,“杯子又空了……我去给你倒吧。”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紧张地揉搓,女孩却没有如愿把杯子递交过去,她轻轻“哎”了一声,“不用啦,我还是想听你继续说高中的事情。” 毕竟,他是在高中的时候死掉的。 她轻声说:“你不是班长吗?在高中……你应该很受欢迎吧。” 第34章 未满十八岁请勿大量饮用。 张旺脸上涨出的红色有部分消退。 他干涩地吞咽喉咙, 眉头有些不适地跳动,这个话题显然让他很不舒服,以至于他的右腿都开始焦虑地抖动。 “不可以吗?” 季朝映将一切看在眼中, 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她平和而安静地注视着青春期男生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开始闪烁,逃避似的避过了脸。 “……我去给你倒饮料。” 张旺不想回答女孩的问题, 却也不想给予她的提议以否决的答案, 他僵着脸示意女孩把杯子递过来,但之前还千依百顺,不做出任何否决态度的女孩却头一次拒绝了他。 “不能再喝了,”她轻声说:“再喝, 我就要喝醉了。” 她声音轻柔,朦胧得仿佛带着香甜酒气的软风吹抚过耳畔,让张旺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了瞬间。 他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不知道到底是出于兴奋, 还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 季朝映靠在沙发上,歪着头看他, 她能看到对方激动地颤抖、摇动的双腿,以及那不断地在往身上擦拭, 仿佛想要触摸什么珍贵宝物的十指。 【宿主……】 系统因为张旺的视线生出莫大的不适感,仿佛自己的主板被其它系统不经过同意就进行了链接,它担忧地出声:【你要是快喝醉了,我们现在就回家!系统可以帮您保持清醒——】 “没关系。” 季朝映轻声制止它:“……喝醉了也没关系, 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对了,统统, 这里有什么隐藏监控吗?” 系统欲言又止,却还是选择先回答宿主的提问:【没有。】 “那就好。” 季朝映柔声答谢过系统,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变得更深,冰块已经在玻璃杯中融化了一部分,她盯着张旺称得上丑陋的面孔,轻声开口:“我想继续听。” 她说:“可以吗。” 句尾却是叙述的语调,仿佛在下达命令。 张旺咽了咽口水,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某种设想来进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种事态的发展在脱离掌控的微妙怪异感。 以至于他都忘记去思考,思考为什么女孩会说自己要醉了——明明他给她挑选的是一款果酒,酒精的味道被清甜的果香尽数掩盖,她本应该什么都无法察觉到才对。 怎么会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醉了呢? 骑虎难下。 在女孩的一再要求下,张旺只能坐回了原位,他试图将高中的所有经历一笔带过,“高中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成绩好,你也看到了……我住在这,这种家境,有些女的就很喜欢我。” “男生那边,我平常也会请请客,带他们去唱歌聚餐什么的,所以……人缘还行,然后高二的时候重新选班长,大家就选我了。” 他再次试图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我……我去拿点零食过来一起吃?” “我不饿。” 季朝映慢慢地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她问:“就只有这些了吗?” 张旺立刻拿住她的杯子,站起来要去倒饮料,他含糊着说:“差不多就这些了,高中……高中嘛,大家都要忙着学习,没什么可说的。” 他仿佛背后有鬼在追似的,大步去往厨房,倒了融化到快一半的冰块,又重新在里面盛满清澈的粉色液体。 倒空的玻璃瓶上有着酒精度数的标示,并警告购买者,未满18岁请勿大量饮用。 它喝起来没有酒味,度数却并不低,后劲非常大,没有著名的失身酒那样厉害,却也并不无害到哪去。 张旺看着杯子里澄澈的颜色,不由得联想到女孩白皙透粉的美丽面孔,但与那张美丽诱人的面孔一起浮现在心底的,却是被迫回忆起最近的高中生活的浓烈烦躁感。 咚。 玻璃瓶被用力按在橱柜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张旺捏着玻璃杯反复深呼吸,过了将近一分钟,才勉强压下那股烦躁感,端着杯子回到了女孩身边。 女孩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坐直了身体,张旺把玻璃杯推到她面前,因为她突然的变化有些不安,他小心地观察,发现对方颊侧依旧粉染一片,才放下心来。 ……他还以为她是想走。 张旺松了口气,有意略过高中的话题,重新起了一个话头:“你好像还挺喜欢这个牌子的口味……和我姐姐一样,可能女生就是比较喜欢甜的?” “那倒也不一定。” 季朝映有些醉意,却不是彻底失控,她盯着从玻璃杯底部冒出的气泡,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好不用心。” 这指责似的话语来得很突兀,张旺愣了一下,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 “你不用心。” 季朝映缓慢地,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之前刚刚才说过,我不想再喝了……不是吗?” “你完全没有在意我的需求呀,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女孩的态度忽然变化,让人惊愕而猝不及防,虽然她的语调依旧柔和,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消退,但这样的表现却让人的不适感更加严重。 ……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种事情的发展在脱离掌控的感觉愈发明显,张旺不由得干咽了一下喉咙,他低声下气,试图让气氛重回正常的状态:“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把它倒掉。” 他的态度卑微又诚惶诚恐,立刻就端起杯子往回走,把还在冒着气泡的饮料一股脑地倒进水槽里,然后把玻璃杯搁在一旁,用水将所有的饮料冲干净。 “你的态度……和你现在的身份真不搭。” 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女孩温柔轻软的声音。 张旺手抖了一下,水流被他的手指挡住了一瞬间,噗呲一下喷到了他身上,把那件不合身的大牌T恤浇湿了一大片。 张旺猛地转头,女孩就背着手站在他背后,她灵巧得几乎像是只狸猫又或者幽灵,让人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跟上来的,竟然听不到一点脚步声。 “……你,你到这来干什么?!” 张旺的声音止不住地提高,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很没有底气,他立刻转身挡住水槽,黑里透红的脸都恢复了原样。 “我只是来看看,怎么,不行吗?” 女孩却没有再像是之前一样温柔地包容他的所有,她完全不为高大异性的态度而感到惶恐,甚至无比从容地越过张旺身侧,仿佛自己不是被邀请而来的客人,而是这里的真正主人。 “这里。” 季朝映仔细观察着厨房里的布置,她点上被搁置在台面上的,仿佛是用来制作腌制食品的小瓷坛,在张旺骤然难看起来的脸色中按在了坛盖上:“这里,放了什么呢?” 她轻轻笑起来:“是你埋在花园里的……种子吗?” 第35章 当我女朋友吧好不好? 怪异。 说不出来的怪异。 周围分明是熟悉的一切, 但是在此时此刻,张旺却有种微妙的,仿佛身边的所有事物都在扭曲、变形、异化的心慌感觉。 这不对劲。 他察觉到了问题, 却又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否存在,亦或者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女孩纤细美丽的手指已经无法再让张旺口干舌燥想入非非,取而代之的某种本能的不安和焦躁。 她似乎意有所指, 但是又怎么可能有所指? 她知道了什么吗? 她察觉了什么吗?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明明是个女人, 如果她知道了什么……那她不怕吗? 季朝映揭开了瓷坛的盖子,她低头,轻轻“啊”了一声。 里面传出有些变质的,带着酸味的辣气。 是一些腌制的小拌菜, 即便现在在高温天气下有些变质,依旧可以感受出它原本会有的鲜辣滋味。 但里面没有“种子”,没有手指、眼睛, 亦或者其它的什么肉类, 它就只是装了一些小菜而已。 仅此而已。 “做什么这么紧张呀?” 季朝映抬起眼来,她脸上还带着醉意催生的晕红, 浅色的唇瓣勾出柔软的弧,她分明在笑, 可那双漆黑的眼瞳却又分明没有笑。 她说:“好家常的菜式,是不是?” 这类腌菜在腌制之前需要先蒸煮过一遍,是典型的北方口味,重辣重酸, 制作起来比较麻烦, 通常会一次性做上一大坛,又或者一大桶。 而开放式的厨房, 并不适合制作这类菜肴。 她说:“不像是你应该吃的东西啊,是不是?” 厨房里的厨具并没有太多使用过的痕迹,放置在墙壁置物篮里的木铲颜色很新,摆放在角落里的刀具倒是被使用过,但放置刀具的木质容纳架却也是很干净的颜色。 很干净。 太干净了。 这类放置架很漂亮,但是相对而言,也很容易藏污纳垢,是很难打理的物件。 如果刀具频繁使用,最起码放置架的收容部位会颜色更深些,这并不是使用者讲卫生爱干净所能解决的问题,而是这类物品天然地就更不耐脏,即便坚持打理清扫,也难免会留下岁月流逝的痕迹。 更何况刀具的使用者并不算多么用心——季朝映视力不错,从小到大都没戴过眼镜,此刻能够看到收容部位边缘处的,隐蔽的红褐色脏污。 啊,刀具用完都没有仔细擦拭呢。 真粗心。 厨房都不怎么使用,这一坛腌菜的来源只能是从外面来,能把自己家里的东西带来这里分享,看来两户人家关系很近呢。 是亲戚吗?或者……长辈之间很亲近? 季朝映慢慢思考着张旺不愿意吐露的那一部分事实,顺手把小瓷坛推到台面更里处。 然后她看向死死盯着自己不放的青春期男生,又温柔地绽开一抹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不笑呀?是不好笑吗?” ……是在逼迫吗? ……还是说威胁? 女孩态度温柔,但这种温柔配上她的表现,却透出一种让人难受异常的违和感。 张旺深感不适,他已经从那种让人目眩的迷恋中清醒,此刻回想起面前人之前的举动,除了惊悚就是戒备,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喉结不断滚动,那双肿泡眼更是无比警惕地死盯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他一声不吭,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季朝映不由得轻轻皱眉,她不满地叹气:“真没意思。” 她简直像个玩腻了到手的新玩具的小孩子,玩具不回应,她就丧失了兴趣,垂头丧气地从玩具旁边走过,自然得就像是路过了一只垃圾桶。 交错。 越过。 相背对。 【小心!——】 系统忽然发出提醒,恐慌到机械音中甚至透出一股尖锐感,与它的声音一起到来的,是一股风声,季朝映本能地下腰闪避,从□□的缝隙里看到了张旺变得狰狞的脸。 啪! 被他砸出的东西发出清脆的炸响,里面的东西撒泼一地,发出带酸的辣气,青春期的男高中生和中年的废物男人并不相同,更冲动、更暴力,他抽出放置架里的尖头菜刀,毫不犹豫地冲着季朝映扑了过来! 【左边!宿主快跑!】 系统用机械音发出提醒,焦急得带出一连串的电流音,但或许是因为过度慌乱,也可能是危机到来时人的大脑会一片空白……季朝映没有按照系统指出的生路往外逃离,而是一个踉跄,往前一摔躲开了这一刀! 呼! 呼! 呼! 张旺粗壮地喘着气,狩猎带来的刺激感让他的眼白飞速充血,几乎在瞬间从一个丑陋的男高中生异变成了人型的怪物,一击不成又是一击,锋利的刀锋处闪烁着湛湛寒光,被他的忽然袭击惊得脸色苍白的女孩发出惊叫声,“你干什么……啊!” 她狼狈不堪地逃开一下又一下,回过头来时,脸上那异样的、古怪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的,含上了泪水的眼瞳,以及惊恐的,不知所措的神情。 “你别过来!” 她惊慌地躲避,不断回头,以至于无法控制逃离的方向,被张旺不断迫离未上锁的房门。 “住手!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里含满恐惧的泣音,惊惧的泪水从泛红的眼眶里落下来,仿佛人鱼泣珠一般摄人心魂。 “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她呼喊着求救,在此刻重新沦为无害而可怜的柔弱白兔,万分惊险地躲避着狩猎的持刀恶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挣扎、逃窜、反击。 啪! 她逃到沙发旁,抓起被张旺放在桌面上的玻璃瓶砸向他,却因为恐惧而失了准心:“滚开!” 玻璃瓶没有砸中目标,只在地板上碎裂成无数片,激得张旺激愤更甚。 他一刀捅过来,骇得季朝映发出一声惊慌的叫喊,慌忙躲开,那一刀便捅进沙发靠背,撕裂布料,冒出无数填充毛绒。 “让你装神弄鬼!你再装啊!” 张旺伸手去抓季朝映的衣袖,却被沙发挡了一下,没有成功。 “你个拜金的贱人!看到我有钱就来搭讪是不是!装什么?!去死啊!!!” 他撕裂表象,和之前卑微讨好的舔狗模样几乎判若两人,是两个极端。 “去死!去死!去死!!!” 尖刀捅出一次又一次,却没有一次正中目标,季朝映利用沙发和他不断周旋,反复逃窜间绒毛乱飞,几乎像是在客厅里下了一场雪。 系统急迫得芯片都升温发烫,它不敢一直出声,生怕影响到宿主发挥,只在关键时刻给出指引:【就是现在!宿主!您从右边翻过去,可以从门逃出去!】 张旺被沙发挡住,如果宿主立刻跑,完全可以逃离这栋别墅! 但季朝映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她本能地随着系统的指引侧脸看去,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地毯已经在追逐中折出一道痕迹,她猝不及防间被绊倒,还没起身,就被张旺逼近了身边。 锋利的尖刀高高举起,死亡迫近,反倒让人无法再惊叫出声,季朝映紧咬住下唇,无比惊恐地看着刀刃飞快逼近,她瑟瑟发抖,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打湿苍白的面孔。 刺啦! 尖刀落下,却没有捅进她的眼睛、脖颈,而是擦着她的脸庞落下,割断一缕发丝,撕裂了厚厚的地毯。 张旺的刀在千钧一发之际本能地转向,他被季朝映在生死之间展现出的姿态所惊艳,此前被焦躁的情绪压下去的念头又忽然浮出了水面。 ……漂亮。 ……太漂亮。 季朝映孱弱无助得像只白兔,又仿佛濒临绝路的可怜羔羊,总而言之,在此刻能赋予她的词汇只能是些绝对无害的代名词,她瑟瑟发抖、楚楚可怜,被泪水涂遍的面庞展露出雨打梨花一般哀惜而狼狈的美丽。 这让张旺本能地住了手。 但这凄怜的姿态并不能让他放过她,将暴戾的杀戮欲取而代之的情绪并不比前者好上多少,张旺一把掐住这可怜羔羊的脖颈,兴奋得双手都在发抖。 “想跑?现在怎么知道怕了?” 他伸手摸上季朝映的脸,眼神变得痴迷,他本能地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看起来尽可能的好看,但是在他的脸上却只会显得狰狞的笑。 “我们一开始不是聊得很好吗?” 张旺几乎是在用可惜的语气在说话,他一边掐着季朝映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置她于死地,一边又颤抖着手指触摸她的面孔,做着自己本想要做的事。 “你到底为什么要激怒我?你知道什么了……不对,你知道多少了!李兆叫你来的,还是谁?” 他一连串地发出提问,情绪极度不稳定,他的表情时而扭曲时而狰狞,时而又强行挤出笑容,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这一刻,探究季朝映到底知道多少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本能地想要在女人面前表现、炫耀、孔雀开屏的雄性本能,和劣质产品终于接触到异性的喜悦和激动。 甚至于,他现在不仅仅是接触,他还抓到了她,可以随意对待她! 男人离开女人,就像是鱼离开了水,梁省的男人尤其如此,他们几乎是饥渴地期盼着和女人接触,但又无法给予对方一丝一毫的尊重和善意,他们既想要掠夺异性所有的关注和情绪,又没有进化出高级的情感系统,于是攻击、虐待,向她们倾倒出所有的恶意。 而张旺也是其中之一。 他死死凝视着惊惧不已的女孩,又想把刀捅下去,又舍不得这张脸也像是好兄弟那样变得死青灰白,于是只能选择倾倒出自己犹如□□毒汁一般粘稠又恶心的腐臭恶意。 “我本来是想和你谈恋爱的,你知道吗?” 张旺用力去摸季朝映脸上的皮肤,仿佛是只靠着吸人精气而苟延残喘的鬼怪。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长这么大,说实话,真没几个女孩愿意和我说话,你最开始和我搭话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惊喜。” “可是你说,你说,你为什么非得激怒我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了不起啊?你是想来给他报仇是不是?” 说着说着,张旺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他用力掐紧女孩的脖颈,掐得她无比恐惧地流着泪水咳嗽起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太大,可能会掐死她,连忙放缓了力道。 “你当我女朋友吧,好不好?” 张旺盯着她漂亮的,清纯动人的脸庞,像是哀求似的说:“你……你和我谈恋爱,我就放过你,好不好?” 第36章 她脸上的笑容温柔灿烂。 张旺似乎又恢复了舔狗的本性。 他哀求着, 可怜得真像是一只无比丑陋的流浪狗了。 区别就在于流浪的小狗会躲避人类,对人类毫无反抗之力,即便用自己的爪牙反抗, 一旦伤到了人,就会被抓捕安?*? 乐。 但这人形的公狗却不一样,他一边咬着人,一边却还要作出可怜模样, 仿佛自己是个受害者似的, 具备着与生俱来的卑劣与恶毒。 他是如此的饥渴,仿佛季朝映是什么鲜美的食物,只要她点头答应,他就能把她吞食入肚, 以此来滋养自己贫瘠腐败的灵魂,那种注视猎物的眼神灼热又黏腻,几乎让他连瞳仁都泛着猩红。 系统快气得芯片都炸了, 机械音都透出一股尖利感来:【他也配!】 它几乎像是个孩子一样, 要被这样的局势逼迫得哭出来了,系统不懂“哭”, 只知道自己的芯片仿佛要裂开了一样的疼,它甚至已经开始扒拉自己的积分:【系统还有20点积分, 或许可以试试看违规操作,让宿主逃离现在的困境。】 但这样的违规操作需要宿主之后用自己的积分给它补上那30点积分,不然被主系统发现,必然会受到惩戒, 系统强忍着难受飞快为宿主陈述利害, 却再一次被宿主出声拒绝。 “答应我吧,好不好?不然我就只能送你去见李兆了……” 张旺掐着季朝映的脖颈, 眼神痴迷,语气却又变得疾愤。 “没关系,只是一点小问题……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把积分花到只剩下这么一点儿了?” 季朝映在脑海中安抚系统的语气依旧从容且温柔,系统本能地一停,仿佛运行有了卡顿:【这个正常再说,您现在……】 张旺的声音和它并重:“你看看你,这么漂亮,比程子康还好看……要是真的死在这里——啊!!!” 他猝不及防间发出一声惨叫,是抚摸季朝映脸颊的手指忽然被她用力咬住,牙齿是所有生物共有的武器,如果现在在做坏事的人是季朝映,她绝不会做出把手指凑近受害者唇边这样的蠢事。 牙齿合拢、下压、相接触,伴随而来的是骨骼断裂的轻微“咔嚓”声,以及涌入口腔与味蕾相接触的血腥。 强烈的疼痛足以让人失去理智,张旺下意识地一巴掌朝着季朝映脸上扇了过来,甚至没意识到那尖头菜刀就搁在季朝映的脸颊边,季朝映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无比灵活地从他手掌下逃开,这一系列动作迅速快捷不超过十秒钟,以至于张旺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这看上去瑟瑟发抖的可怕白兔,走入绝境的无辜羔羊…… 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能轻松止住他全力掷出的一记耳光? 力气从来和身形没有太大的关系,一米五的梁省农妇能一人负担全家的农活,单手提着五十斤重的大米爬上七层楼梯……娇小的体格会更为柔弱本身只是一种刻板印象,季朝映只是利用了这样的“社会共识”,而张旺被怒火蒙蔽,也完全没有发现她展露出来的明显错漏。 但系统却发现了问题所在,它呆了又呆,一时间程序运转都有些卡顿:宿主……宿主…… 【宿主您……】系统的机械音和电流音一起抖啊抖:【您……您明明打得过他!】 它还不懂什么叫“关心则乱”,只知道自己万分焦急的时候,宿主还在游刃有余地作出被压制的假象耍统玩,一时间芯片里又烧又空,失落委屈得不得了。 季朝映却没有时间继续安慰它了,她匆匆留了一句“之后我给你解释”,就恍若惊慌地逃上了楼梯。 张旺气愤得脸都烧得黑红,他愤怒地叫骂一声,恨不得把所有的梁省脏话都从嘴巴里面吐出来,之前碰过季朝映脸庞的右手手指血淋淋的,皮肉外翻,有三根都诡异地耷拉了下去,是被硬生生咬断了。 张旺疼得冷汗直冒,尖刀也拿不起来了,只能用左手攥住,咬牙切齿地追赶上去。 季朝映一边往上逃,一边捡着手边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往下砸,有的砸中了,有的没砸中,但也弄得楼梯上一片狼藉,大大增加了张旺追逐上来的难度,他再也披不上舔狗的皮,无比愤怒地大骂出声,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季朝映扒皮拆骨。 但或许是霉运作祟,季朝映一逃上二楼,他就再没机会靠近她两米范围之内,二楼里是客房卧室,有的上了锁,但有的却没有,季朝映目标明确,直接就往门上扑。 她抓住把手扭动,试图逃进房门内,但拧了几下门都打不开,眼见着张旺持刀逼近,只能立刻逃开,在空地间和他周旋。 “贱人!” 张旺气急败坏,疼痛和抓捕失败都让他情绪失控,他嘴里吊吊赖赖没一句好话,听得季朝映都止不住地皱眉,“等我逮到你,看我怎么搞你!” 污言秽语让人恶心的同时也让系统嗡嗡嗡地放着电流音,它又伤心又气愤,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宿主!要不我帮你……】 把他的嘴巴堵住! 堵人嘴巴需要违规操作,也就是积分,但相比较积分,系统还是更加无法忍耐这样一个人对宿主的语言侮辱,但它刚刚提出想法,就又双叒叕被宿主否决了。 “不需要。” 季朝映在脑海中回应它,她有一点气喘,“没关系的。” 系统:【……】嗡嗡嗡。 系统伤心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它的宿主却依然玩得很欢,她推倒走廊里的大花瓶,瓷片迸裂,里面的绿植可怜地摔在地板上,挡住了张旺的去路。 也就是在这一刻,季朝映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她拧动门把手——门开了! 张旺发出一声怒骂,这女人也不知道什么鬼运气,怎么一挑就挑了李兆的卧室……难道她以前来过? 果然是个拜金女! 张旺跟了李兆快十年,早已经练出了识别奢侈品和地摊货的眼力,季朝映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是牌子货,更没有贵价物品所有的质感,完全就是普通衣服,说不定单价都不超过一百块……这样的女人出现在别墅区还能是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找个男人依靠! 之前不说也是为了她漂亮的脸,但现在她摆明了有目的,甚至还不识好歹把他咬伤,张旺的耐心飞快地见了底,展露出了恶毒的真实面目。 梁省男容易出舔狗——但这舔狗要是舔不到骨头,可是会咬人的! 季朝映躲进了房间里,飞快地反锁上了房门,一进门,她就嗅见了一股还没被处理干净的血腥气。 ——看来那个倒霉蛋,就是在这儿被鲨死……或者,是在这儿被处理的。 季朝映可不是撞运气进来的。 房门把手被常年摩擦,必然会产生一些岁月流逝的痕迹,无论是被无意间刮蹭出来的细小划痕,还是被人类手掌包裹摩擦蹭出的特殊油润…… 这种种痕迹,都能让人轻易判断出这里有人居住。 即便是撞运气,也只能是看那个住在这的人到底是谁。 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拍打声,是张旺在无能狂怒地发泄情绪,季朝映飞快地扫了一眼不断抖动的门锁,避开房门附近的位置,开始扫视起这间卧室的布局。 女团海报、球星写真、挂着墙上的羽毛球拍和随便撂在地上的篮球…… 这样的布置,显然不能是客房——也就是说,这里不是张旺的房间。 嗯,死的人是个男的。 或许又是塑料兄弟反目的经典情节。 季朝映飞快地做出了判断,她闭上眼睛轻轻嗅闻,立刻顺着气味逼近床铺,一把揭开了盖在床上的单薄被子—— 血。 是深褐色的,浓郁的血污,被紧紧捂在被褥间,严严实实没有渗透出一点。 那人死在床上。 季朝映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他死在睡梦中。 门外的拍打声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是张旺预备守株待兔想要诱导她出门还是去拿房门钥匙,季朝映不准备在两个选项间二选一,她抖开薄被,在上面找出了一道破损。 看来是一击毙命……或者,一击之后,这倒霉蛋就丧失了反抗能力。 他们居然可以睡一起……看来那个青春期罪犯,没有在客房住呢。 那看起来……两人的关系显然比她所想的还要更好。 季朝映抖开另一半被子,查看床单上的痕迹。 ——没有折痕,相对整洁,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所以是……打地铺? 那看起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又不是那么好。 关系没有那么好,却又要睡在一个房间,这让季朝映只能从他们的长辈身上找原因:他们要在彼此的家长面前保持友爱的表象,但是两人的关系实际上却又不是那么和睦——起码没有和睦到让倒霉蛋愿意给自己的“好兄弟”让出一半的床。 季朝映一边思考,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侧耳去听门外的动静,飞快地按上报警电话,却又没有立刻拨通。 门外很快传来了她想要的动静。 啪! 啪! 啪! 是急促的脚步声。 门锁里很快传来了钥匙捣进的声音,伴随着“啪嗒”一声,季朝映按通报警电话,手机里发出嘟嘟嘟的联络音。 嘟—— 嘟—— 嘟—— 房门被一把推开,张旺攥着菜刀立在门口,听到那熟悉的电话信号链接声的同时脸色大变。 他那黝黑的肤色中透出一股清晰可见的铁青,张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用去想都知道季朝映的电话到底会打给什么人。 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疯了似的朝着季朝映扑了过来,那尖刀对准了季朝映的手臂刺过去,逼迫着她放开手里的手机。 嘟嘟—— 伴随着最后一声联络音,季朝映往后退去,松开了手,手机往下摔去,在它“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时,报警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被按开免提的电话声音清晰,但或许是因为手机被摔落的缘故,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您好,这里是福…市……平安区……街道分局,请问您……” 接线员的问话还没有说完,季朝映便在张旺不可置信的视线中,骤然发出一声无比可怜凄惨,几乎称得上是绝望的泣音:“救命!” 她对着手机大声呼救,声音中带着无比明显的哽咽语调:“有人要杀我……求求你们……我——啊!” 季朝映发出一声惊呼,本要出口的求救就此打断,直让张旺目眦欲裂。 她明明轻轻巧巧地躲过了他的攻击,她明明完全可以说出求救的话语,但—— 但,她却仿佛被他击中了一般,发出凄惨可怜的惊呼。 他眼睁睁看着季朝映发出求救的声音,可是…… 可是…… 她的脸上,完全没有本该出现的恐惧、绝望,以及……泪痕。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温柔、灿烂,甚至是愉悦的…… 笑意! 第37章 真是辛苦你了。 啪。 季朝映轻轻抬脚, 踩在了手机屏幕上,钢化膜伴随着她的力道裂开,报警电话就此挂断。 “现在, 我有时间和你解释了,统统。” 季朝映语气温柔地在脑海中与系统交流,而在现实中,她也开口, 出声。 “我们的游戏时间……开始啦。” 她笑容灿烂, 慢慢地把手机踩挪到床下,伸手活动起双手指关节。 “要不要来试试看,等到她们定位到我的位置,派出人手过来的时候……到底是我成了你的人质, 还是你被抓捕,宣判死刑?” 【您……您是什么意思?】 系统一边和宿主聊天,一边听着宿主和眼前这个惹统讨厌的罪犯说话, 整个系统都有些糊涂起来。 “没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 季朝映看着张旺惊悚不已,本能地颤抖起来的左手, 轻轻说:“我只是想,让你更了解我一点。” “毕竟, 如果你之后依旧愿意选择我,那么,我们可是要永远绑定的……不是吗?” 她们是最亲密的朋友,最紧密的伙伴, 这样的关系几乎可以比拟她和妈妈的血缘牵绊, 如果之后,她们也要一直相处下去…… 那它就要看到更多。 也要……接受更多。 【宿主……】 系统芯底一凉, 感受到了一股本能的不安,站在季朝映对面的张旺却比它更甚,他不断地吞咽口水,额头背后都满是冷汗,无比悚然地注视着季朝映的脸。 “你到底是谁?!” 那些隐秘的,恶劣的,腐烂的臆想,在眼前人的双面表现之前被尽数碾碎,季朝映的笑容无比灿烂温暖,可张旺面对着这样的笑脸,却只觉得骨髓都在发寒。 那股似有似无的异样感、仿佛身边的事物在无声异变的古怪不安……都在这个瞬间有了解释,张旺的本能在向他疯狂预警,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如此无害如此柔弱,他却有种在直面某种异形怪物的毛骨悚然。 甚至连手中的刀具,都不能再给予他以安全感。 “我只是一个……正巧路过这里的普通人。” 季朝映笑容甜美,她在空中虚虚点了点,仿佛隔着空气触摸到了张旺手里的锋利尖刀:“警员们的效率很高,你的时间可不多……所以,真的没有什么想做的吗?” “是要和我在这里耗着呢,还是……要做点什么呢?” 她就这么无害地、毫无防备地站在张旺面前,距离近到张旺只需要往前用力一扑就能攻击到她,而在尾调中,逐渐变得更温柔,也更低哑的声音…… 则在这种时刻,勾勒出一股无比怪异的魔性。 ……她说得对。 张旺的思路不由得伴随着她的话语开始运转:眼前的人已经报了警,而警员们的效率又一向很高,即便她没有报出地址,那些让人烦躁的黑制服,也绝对能在花费了一段时间之后,找到这里来。 如果到时候只有面前的人在,他倒还是很好解释——就只说这是一个玩笑、游戏就是了……即便两人身上都有伤,顶多也只能按照互殴算。 但是…… 但是,花园里,可是还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张旺的呼吸不由得变得更急促,在思考的同时,脑海中本能地闪现出了当初自己动手时的场景——柔软的被褥,锋利的尖刀,他用力把刀具往下捅时,刀刃破开棉花和皮肉,与肋骨相接触的古怪手感。 处理李兆,比他之前所想的要更困难,这里没有适合挖掘泥土的锄头,只有园艺可用的中型铁锹,他花了一晚上,也只不过是挖出了一个一米直径的小深坑而已…… 而他在没有高墙包围的花园里,挖出这种程度的小深坑,本身就已经很显眼了。 在早上的上班高峰时间段里,张旺眼睁睁看着几个邻居都对他投来了怪异的视线,他完全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挖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下一个青少年男性的大坑,又会迎来怎样的怀疑和打量。 那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张旺重新跑上了楼,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那烦人的,长度一米七的大型垃圾切割成了几大块,然后假借着肥料的气息,来掩盖浓郁的血腥味,和那股轻微的腐臭。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做好了这些处理工作,能在下午四点的时候遮遮掩掩地把李兆埋好,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在那暴露出来的湿润泥土上铺上草皮或移栽上花卉,更没有来得及去处理吸饱血污的,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的被褥…… 如果警员真的来了,他的所做所为一定会暴露! 他已经成年了,如果被发现了之前所做的一切,他绝对、绝对……绝对会被判死刑! 既然如此…… 张旺的眼神渐渐变得狠厉起来,既然如此,那不如现在放手一搏……她再古怪,也就是个女人! 只要现在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处理掉,然后收拾好房子里杂乱的搏斗痕迹,他就能在警员那里混过第一场考验,之后……之后就算那些黑制服会发现真相,他也有了时间去逃跑! 再说了,她们也不一定能发现真相,如果之后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早死晚死……不都是一样的结局?就算他真的失败了,顶了天也就是和原来一样被判死刑,他怕什么? 那股与生俱来的,对于异性的某种天然轻视,以及即将面对的,绝对无法变更的死亡结局,让张旺心底冒出了一股狠气,他咬着牙,死死盯住眼前的猎物,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粗,最后沦为某种野兽一般的喘息—— “去死!” 【宿主小心!】 仿佛野外的兽类相争斗,张旺先发制人,毫不留情地把尖利的刀锋捅向自己的对手!伴随着系统不安的提示音,季朝映往旁一滚,毫无心理障碍地滚过了满是血污的床铺,避开了这一记狠辣的进攻。 但在情绪的加持和死亡的胁迫下,张旺的速度变得更快更猛,动作也变得更稳更狠,季朝映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她只能抄起身边的小物件进行反击。 台灯、书籍、玻璃摆件,季朝映一样样举起砸向张旺,最后一件物品砸中了他的额头,深红色的鲜血瞬间从伤口中涌了出来,但张旺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仍旧猩红着双眼,挥舞着尖利的刀锋往季朝映身上拥! 在两人的缠斗间,卧室里仿佛台风过境一般,变得一团糟,手机早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埋住,接线员拨回的电话被混乱的打斗声完全遮盖,季朝映一边砸一边退,所幸张旺进来的时候没关门,她顺利地从门口逃了出去,然后继续往楼上逃窜。 砰! 砰! 砰! 无数摆设和家具被投掷出去,又或者被带倒、掀翻,一片混乱的场景让张旺愈发愤怒疯狂,在把三楼卷过一遍后,他甚至忍耐住巨痛,用断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抓起一只花瓶,狠狠朝着季朝映砸了过去! 砰—— 瓷片迸裂,一小片碎瓷溅过季朝映手臂边,硬生生划出一条血线,终于给这难缠的对手制造出了一道伤痕,张旺畅快的同时愈发振奋! 廊道、楼梯、小客厅。 季朝映离开三楼,攀逃上最后一层,四楼的布局和前三层都不一样,显然被布置成了家庭休闲区,甚至有着四米长的大泡池,这里再没有多少摆件可让人投掷摔砸,季朝映格外受限,被张旺无比兴奋地步步紧逼到户外阳台。 这次张旺终于学聪明了,他反手紧锁上阳台的门,让季朝映再没有其它生路可逃离,嗬嗬冷笑着继续紧逼。 四楼的阳台是狭窄的一长条,两米宽,数十米长,外面只摆放了一组铁艺的户外小桌椅,和几盆被养在外面的大型绿植,它甚至没有半面的水泥墙壁,为了方便别墅的主人观赏风景,只立起了到人腰部高的透明玻璃护栏。 狭窄、危险,没有能让人继续周旋的辗转空间,一旦两人动作幅度过大,就有着从这里摔落下去的风险。 这里可是四楼,摔下去即便不死也得残,张旺自诩已经完全封锁了季朝映的所有生路,黝黑的脸上都透出激动的红晕,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仿佛某种人形的兽类:“终于……给我,逮到你了!” 他兴奋得额头蹦出青筋,瞳孔都因为专注和情绪缩小,剩下的眼白部分爬满红血丝,完完全全一副鲨人狂的姿态,如果现在有导演把他拉去拍摄,恐怕观众都得骇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是啊……” 但季朝映的反应却和他预想的孑然不同。 她转过身来,脸颊因为一番追逃渗出红晕,额头也挂了些细细的汗,但…… 但她的脸上,却又出现了那奇妙的、怪异的…… 温柔、灿烂的笑容! 她唇瓣勾起,眼神和语气都格外真挚,她说:“……可真是,辛苦你啦。” 怪异。 又是那种,仿佛跗骨之蛆一般,难以摆除的怪异。 张旺的笑容僵住了,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生了出来,沿着骨骼攀上脊椎,再从脊椎攀到后脑,让他有种连骨髓脑浆都被冻僵的奇异惊悚感。 他不由得把尖刀攥得更紧,莫名的恐惧滋生的同时,心底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躁。 你笑什么! 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你都被我逼到这了……你还装什么装?! “闭嘴!” 张旺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他的眼珠因为压力和激烈的情绪直往外凸,几乎快蹦出眼眶外,狰狞丑陋得像只丧尸,“我要杀了你,老子一定把你剁碎了!”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恶毒的恨意,已经完全看不出季朝映最初看到他的时候,那副做小伏低的卑微舔狗姿态了。 “别这么生气嘛。” 季朝映轻轻皱了皱眉,她从容镇定,眉眼间甚至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委屈,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她伸手将散乱的头发挽到耳后,温声细气地和他讲道理:“我都没有和你生气,你倒是先气成这幅样子……” 她抬起眼来,一点一点地细数自己本该生气,却又没有生气的地方:“你骗我说要教我种花,但你分明对园艺一点了解都没有,我好心和你分享我小时候的事情,你却在我面前直接指责我妈妈……” “你还骗我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假装自己很受欢迎的样子,明明说了要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却把别人的人生移栽在自己身上……等到讲到我想知道的关键事例,却又一直含糊,不肯继续往下讲。” 季朝映笑得愈发灿烂:“啊,还有一件事。” “你去给我拿的那款饮品,我在家里也喝过,它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果味气泡水,但实际上却是一款果酒,酒精度数还不低。” “你看,我连知道了你想把我灌醉后迷仠都没有生气,你又怎么可以……” “对着我胡乱发脾气呢?” 第38章 坏孩子才吃这样的苦。 气氛在此刻扭曲、异变, 伴随着季朝映话音落下,张旺几乎惊悚得拿不稳手中的刀柄。 他的脑海中本能的闪过一个念头:她……她不对劲! 她不对劲,她之前一直在伪装!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对,她到底为什么会知道! 她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李兆吗? 她要给李兆报仇? 还是说她也和程子康一样,被李兆勾引了?! 那种强烈的, 让人本能不适的惶恐几乎让张旺想要干呕, 他脸色发青,手里的刀具在此刻居然无法给他以武器佐身的安全感,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直面了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身体和精神都被眼前的怪物一起污染、扭曲、变形。 “好可怜。” 季朝映看着他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眼底甚至带上了怜悯的神情,她轻声说:“……怎么怕成这样呀?” 情况在此刻逆转,系统看着这陌生但又熟悉的情景, 芯底一片复杂, 发出嗡嗡嗡的电流音,但与之前不同, 它虽然芯情复杂,那种排斥感却本能地削弱, 该难受的早在最开始看到类似场景的时候就难受过了,系统甚至有些迷惑:它还能了解什么? 这些事,宿主不是早就已经做过一遍了吗? 季朝映不必它提问,就给出了答案。 她朝着张旺逼近, 姿态闲适而无比放松, 张旺本以为是他把季朝映驱逐到了这里,却没想过这种“驱逐”实际上是一种引诱。 不是他狩猎了季朝映, 而是季朝映狩猎了他。 这种猝不及防间反转的情景让张旺汗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在季朝映逼近时慌乱地往后退去,心底甚至有种绝望感滋生。 她到底……是谁? 张旺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不怀好意者,但当那些自以为是的算计和谎言都被拆穿时,才发现自己或许才是那只即将陷入狼口的小绵羊,这种心机,这种算计…… 他喉咙滚动,汗如雨下,面孔扭曲的同时,双腿却止不住地发软。 “别……别过来!” 张旺喘着粗气,不断吞咽口水,本该恐怖凶恶的神色却在此刻显得色厉内荏。 “你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张旺被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嘴里虽然还在威胁,但却仿佛在猫面前张牙舞爪的鼠类。 “我警告你,我手里、我手里可是有刀的!你要是想干什么,我他爹的直接捅死你!” 张旺挥动尖刀,但持刀的手却在颤抖,他背后悚然,面前步步逼近的人却只是笑:“别怕,我一个女孩子,又能对你做什么呢?” 她笑得温柔,只看脸几乎治愈得像是糖果捏塑而出的甜心天使,但当这种神情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时,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扭曲和怪异。 她越是笑,便越是让人觉得可恐,让人只觉得几乎连胃都被捏成一团,抽搐疼痛的同时又控制不住得想干呕,精神上完全无法继续承受。 “别发抖呀,我是不会对好孩子出手的。” 季朝映眉眼都笑得弯弯,她低声细语,格外温柔,轻轻巧巧地伸手去抓张旺手里的刀柄,但就在指尖触碰到刀柄的瞬间,张旺却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反手就把刀尖往她眼睛里捅! 【宿主!】 系统吓得机械音都提高了三个音阶,它在季朝映的脑海中飙高音,仿佛某种受到刺激就会哇哇叫的玩具闹钟,季朝映被它叫得脑袋里都荡开了一点回声,却不妨碍她无比灵活地下腰左闪,仿佛狸猫似地从张旺的身侧躲开。 她双手着地一个后翻,脚尖用了巧力蹬在张旺的后脊处,把他用力往前推送出去的同时,自己借力站稳了身体。 张旺本来下手就狠,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力气把尖刀往下捅,他没有料到过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季朝映居然也能闪开,又被她送了一脚,身体立刻因为前方攻击目标的消失而失去平衡。 他直直地朝着玻璃护栏砸过去,更透过玻璃护栏看到了下方的水泥地,张旺惊恐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口中更是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他本能地想稳住身体,伸手在空中乱抓乱拽,在即将倒地之前揪住了附近的一株繁茂的发财树,可怜的绿植被他薅住了叶片,盛满泥土的大瓷瓶顿时顺着力道往旁边歪倒。 【宿、宿主!】 系统惊恐地又叫了:【小心花盆!】 季朝映从容地伴随着它的提醒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脑瓜都被它震得有点嗡:“……可以帮忙看看附近有没有监控吗?” 她在脑海中开口,试图转移系统的注意力,耳边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砰! 足足一米三的满土大花盆砸向张旺,把他压得倒在了地板上,又气势汹汹地冲向玻璃护栏,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玻璃护栏被这一下砸出无数道裂纹,花盆则凄惨殉身,破裂开一道大口,可怜的绿植砸在张旺身上,泥土从花盆中倾泻而出,仿佛跳过了十几道程序,直接给他立上了一座坟。 张旺的惨叫声和系统不知所措的声音重叠:【监控?是……是现在查询吗?】 “是的,”季朝映在脑海中说:“如果被发现了我现在的样子,或许会惹出很多麻烦,我很需要你的帮助……统统。” 她轻声细语,头一次对系统提出要求,脑子里顿时开始嗡嗡嗡,是系统在放电流音。 季朝映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一天或许会被电流烤熟——所幸这一天遥遥无期,而机械音已经在紧张地表示自己一定为她将所求做成。 它开始忙忙碌碌地为宿主扫描查询附近的监控,没有空档再去哇哇哇叫得像个玩具闹钟,季朝映无声地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挪步到了张旺身侧,踢开了他手里还不愿松开的尖头菜刀。 “真不乖。” 季朝映拢了拢头发,她低头看着青春期的黑皮怪物,抬起脚,轻轻踩上了他因为疼痛而变得更加扭曲的脸:“真是个坏孩子。” “你说你,如果你之前乖乖的……哪里还需要受这样的苦呢?” 第39章 她们会觉得我是无辜的。 呼哧。 呼哧。 张旺粗重地, 艰难地喘着气,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眼前发花,大脑都仿佛被蒙了一层雾, 完全无法正常的思考。 他被砸得很严重,伤人不成反害己,让人不由得冷笑一声活该,但最有底气笑他活该的人却没有这样笑, 她只是轻轻地踩上了他的脸, 然后用了一点力道碾下去。 “呜、唔……” 张旺发出虚弱的含糊声音,不知道到底是想要求饶,还是因为疼痛,他的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淌下来, 狼狈丑陋,脏污中带着恶心。 季朝映垂下眼来看着他,神情间却不见嫌恶, 反倒是种无法形容的愉悦。 “好孩子不乖, 就会变成坏孩子。” “而坏孩子,就应该受到惩罚……是不是?” 她轻轻笑着, 脚下逐渐用上了力道,张旺拼命抬起眼睛去看她, 眼白里象征着疯狂的猩红都褪去不少。 他用力去抓季朝映的脚腕,嘴里呜呜地不知道叫着什么话,眼见着季朝映耐心地蹲下来,抖了抖衣袖, 隔着一层布料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手指掰开。 “你说, 我应该怎么惩罚你呢?” “在她们到来之前,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伸手, 用衣袖慢慢擦干净张旺脸上的鞋印,防止之后被发现不对劲,她的笑容温柔得像是柔柔地扑人满面的清透暖风,一双眼瞳却漆黑乌沉,比最暗的夜晚还要更浓稠。 “不听话的坏孩子,现在想怎么来玩呢?正巧,我之前遇到了一件很新奇的事例,既然你这么想要我——那不如自己来品品迷仠的滋味?” “乖一点……我会满足你的。” 她笑着去捡掉到了一旁的尖刀,手指隔着衣袖握住刀柄,眼神不住地往张旺身后的方向打转,似乎是想要锋利的刀刃来实施自己的想法,骇得张旺面无人色,黝黑的脸甚至透出一股苍白的意外,居然因为极度的恐惧达成了美白的?*? 效果。 什么……好孩子、坏孩子? 就算是最开始,他难道又能算是什么好孩子? 张旺牙齿打颤,他背后疼得几乎发木,不知道是不是被砸伤了骨头,现在即便想要挣扎都无法动弹。 于是只能努力抬起头,看着披着伪装人皮的怪物对他笑得温柔灿烂,这笑容在他眼里再也生不出一丝美丽与美好的意味,只有深入骨髓的惊悚恐惧感。 她明明……她明明一开始就在逼他! 她记恨他之前的想法,所以才又钓鱼执法……她就是为了折磨他! 一开始还说什么什么不会对好孩子出手——这不就是在反向说,她一定会对他出手吗?! 变态…… 她绝对是个……变态! 男人本就抗压能力弱,不然也不会制作出多达96%的恶性事件,大大增加警员们的工作量,脆弱的男高中生被季朝映骇得逼近精神崩溃的边缘,当锋利的刀刃落在他的脸上时,他甚至恐惧得呜呜哀叫,没有被土堆埋起的裤子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臊味道。 他吓尿了。 季朝映顿时嫌恶地退后,她可以接受黏腻的血腥与腐败的烂肉,但是却不能忍受人类的排泄污物,尤其是男人的。 “怎么能想到用这种办法逃避呢?” 她轻轻皱起眉头,在张旺伸手来抓她的时候把他断裂的手指踩在脚下:“真是的,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好恶心。” 她说:“真不乖,你这样,我还要怎么和你玩?” 张旺虚弱地嗬嗬喘着气,他被大瓷盆和泥土压着,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能动,仿佛一只被压住龟壳的乌龟,滑稽又可怜,在发觉季朝映丧失游戏兴趣的时候,他心底生出种逃出生天的浓烈喜悦,但还没等他喜上两秒钟,手指上传来的疼痛感就让他又惨叫出声。 “我错了、我错了……” 张旺鼻涕和眼泪一起往外流,他努力伸长脖子把脸抬起来,哀叫着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给你倒酒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恨不得自己抽自己耳光,用这种办法来消解眼前这人对自己的恶感,但是又因为手指被季朝映碾在脚下而无法做到,张旺连牙齿都在打颤,完全看不出他之前反锁阳台,试图把季朝映逼入绝境的激动兴奋、志得意满。 “放过你?” 季朝映轻轻蹙了蹙眉心,她无奈地叹息:“怎么能这么说呢,说的好像……我要对你做出什么来坏事一样,我也没有对你干什么呀,是不是?” 她脸上的神情甚至带着一点委屈,那张清纯秀美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甚至叫她像个被冤枉偷吃了太多糖果的小姑娘。 这副模样,不管是谁来都得怜惜几分的,就算是个小孩子,看到她的脸,也得纠结地送出自己兜兜里味道最好的棒棒糖。 但已经栽进了坑里的张旺却一点怜惜都生不出来,只有一种直面剧毒怪物设置诱饵的惊骇感,他听着季朝映似嗔怒又似埋怨的问话,只觉得这被蜜糖包裹着的问题背后是致命的毒药,一旦他回答失误,就会立刻丧命当场! 他拼命挤出一个笑脸,但这笑却比之前狰狞的暴怒神情还要更丑陋,“是、是……你,你什么都没干……都是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 “我,我只是觉得……你之前打电话报了警,说不定警员也快赶到了……” 张旺扭曲地露出讨好的狗腿样,字字句句都仿佛在为了季朝映而考量:“你看,万一要是……她们来了,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们……误会了你可怎么办……” 他努力做出无害的姿态,声音都随着季朝映的语调一起变得柔软,但可惜先天条件不足,就算他努力发软语气,也只能像个阉里阉气的太监。 但他都这么努力了,季朝映深受感动,格外配合:“哎呀。” 她格外真挚地点了点头,露出十分感动的神情:“你说得好对……可真为我着想,那你说,为了不让她们误会我,我应该怎么办呀?” 她神情真诚,眼神迷茫,十足像个迷失路途等待拯救的可怜羔羊。 明明知道这只是她的伪装,可张旺硬是怎么看都看不出她的破绽,他因为这种精湛的演技头皮发麻,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裂开嘴扯出个难看的笑,低声下气地讨好:“要不……你先帮我,把我弄起来?” “我受了伤,我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再不识好歹对你动手了!这样……等到那些警员过来,也不会误会你……是不是……” 他绞尽脑汁,咽着口水,谄笑着哀求似的求她,季朝映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的话语一出口,张旺登时露出几分难掩欣喜的神情,但还不等他露出个笑脸,季朝映就遗憾地问出了下一句话。 “可是,这么干,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张旺的欣喜凝固在了脸上。 他僵硬地咽了咽喉咙,嗬嗬干笑:“这样、这样可以防止你被误会啊……是不是?” “这倒确实是。” 季朝映认同地微微颔首,她漫不经心地转动刀柄,哪怕隔着一层布料,依旧能把刀玩出各种花样,张旺的视线本能地被那一抹闪烁的寒光所吸引,实在想不通她到底为什么能有这种技巧,他甚至觉得…… 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人完全能用这把刀……轻轻松松的把自己拆解成无数块! 这种微妙的预感从脑海深处浮现,张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冰凉的刀面拍上他的脸,季朝映笑着问他:“但是,你说,我有没有能力,去解开这样的误会呢?” 她声音放轻:“你信不信,就算你现在死在这里……” “她们也会认定,我是无辜的呢?” 第40章 我把我的故事告诉您! 四楼的这处阳台, 位置实在很巧妙。 它整体向内凹进,两侧有外凸的墙壁遮挡住领居有可能投来的视线,正面避开了别墅面向的道路, 对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化花园。 既最大程度地保障了别墅主人的隐私,又给别墅主人带来了怡人的风景,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几乎不会人注意到,季朝映绝不会在外面做出这样的事情——起码也会回到房屋里面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 绿化花园里吹来了清凉宜人的微风, 它撩动簌簌的枝叶,拂弄着季朝映束起的长发,温柔地越过紧闭的阳台,带起一点撒落在地面上的泥土, 把它吹进了张旺的眼睛里。 于是张旺本能地闭紧了一只眼睛。 异物侵入的感觉格外难受,颗粒物摩擦着眼球,让整只眼睛又酸又疼。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淌出来, 张旺一只眼失明, 一只眼视物,耳朵里钻入的细细低语让他几乎丧失与面前的怪物继续交流下去的勇气。 怪物褪下了自己的伪装人皮, 她嘻嘻低笑,含满恶意注视着眼前的猎物。 “是你给我打开了门。” 怪物这么说。 她说:“你主动邀请了我, 说要教我种花的技巧。” “是你自己动手杀了人。” 怪物这么说。 她说:“你把他埋在土里,还用肥料掩饰血腥气。” “你还给我喝了酒,味道尝起来是果汁的酒,啊……我喝醉了, 我记忆混乱, 神志不清了。” 怪物伸手按压猎物的眼球,指尖用力, 仿佛要把圆润的眼珠抠出来。 “你还偷袭我,在我背对你的时候朝我砸东西,试图打昏我,你还掐住了我的脖子。” 怪物点上自己的脖颈,她抬起下颚,笑意迷蒙,白皙的皮肉上烙印着青紫色的指印,那狰狞的淤青昭示着当初她经历过的险境,让人看一眼就心脏绞紧。 “你想灌醉我,又想杀了我,你还追着我上了四楼,这栋房子里到处都是我们追逐过的痕迹……你说,她们会觉得,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呢?” 怪物轻轻笑着,她点了点自己被瓷片划伤的部位,那里还在流着血,她蹭上一点血珠,将指尖送入口中,眉目间显露出沉迷的愉悦。 “啊……” 她轻轻感慨:“味道真不错。” 变态…… 变态!!! 这个变态,这个怪物…… 张旺眼珠外凸,牙齿互相撞击,发出咯咯的响声,浓烈的恐惧让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无数种曾经在电影电视书籍游戏中看到过的折磨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毫不怀疑自己会遭遇什么,真的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他会被她杀掉的! 不要…… 不要! 他宁愿去坐牢,就算是死刑也好,起码死前不会受到折磨! 张旺想出声喊叫,吸引别人的注意,眼前的怪物却似乎早有预料,第一个音节还没有吐出,后脖颈处就传来一股压力,是怪物踩了上去,用这种方式制住了他出声求救的可能。 “既然你拿不出好处……”怪物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强迫他把手指伸展贴在地面上:“那我们就开始游戏吧。” “虽然你不是很上档次,但这种游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玩。” 她轻轻笑着,攥着刀柄把开锋的那一面对准了他的手指,“本来它应该在你的体内,可惜你太脏了,坏了我的兴致。” “那我们来看看……” “一,二,三……啊,这只手切掉三根好了!” 怪物迷醉地眯起眼睛,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微醺:“毕竟之前只咬掉了三根,啊,果然双手还是应该对称,是不是?” 不…… 另一只手被咬断的手指疼痛无比,这种疼痛如野草一般生长、繁衍,在这个变态折磨狂的喃喃细语下爬上了如今尚还完好的这只手。 不要…… 张旺看着刀刃上闪烁着的寒光,想要求饶惨叫,喉咙却又被力道压迫着发不出声音。 在这一刻,他的大脑疯狂运转,拼命思考着能让自己活下去,不受折磨的办法,当锋利的刀刃切上手指的时候,张旺终于灵光一闪,他竭尽全力发出一丝哑声:“等等!等等……!您,您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他想起了怪物之前不满的抱怨——她想听有关于自己高中的关键事例,但是他却一直含糊,不肯往下讲述。 怪物动作一顿。 “您、您不是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张旺声音发颤,他艰难地咽着喉咙,看到她似乎有些兴趣,眼中爆发出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我说,我说……我都说,我,都告诉您……” “是吗?” 那可怕的怪物慢慢地把尖刀从他手上挪开,她眉头轻皱,很有些苦恼:“可是……这些我都知道了呀。” 张旺愣住。 他看到怪物弯起眼,她轻声细语:“你暴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很多很多了,不是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明明是他自找的! 张旺诉说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多到季朝映只需要组合排列, 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出花园里的倒霉蛋到底为何而死。 那个可怜的倒霉蛋,是和眼前的皮肤黝黑的丑陋罪犯一起长大的竹马, 他们的“友谊”,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但“好朋友”的家境忽然提升,从同样的阶级成为有钱的富二代,他的妈妈和无能的丈夫离婚, 白手起家创造了一份事业, 自己的母亲却平凡普通一如曾经。 季朝映还记得那份摆放在厨房台面上,后来被脚底的失败者砸向自己的小瓷坛。 那里面盛装的小腌菜,是北方的口味。 季朝映有位熟悉的阿姨也是北方出身,她偶尔会做些腌菜, 赠给季家母女,季母很喜欢那位阿姨的手艺,自己也问对方要过方子, 试着做过, 季朝映给她帮忙打下手。 这类食物制做起来非常麻烦,一做就要做一大坛, 制作者需要准备大量食材清洗切块,再将食材上锅蒸煮……蒸熟的食材在经过处理后, 部分食物还需要下锅烹饪吸汁,再之后的调制料汁密封腌制,一道道手续都格外繁琐,如果是一个人做, 那人起码也得忙碌两天才能做完。 而有工作的女性, 一般是不会抽出两天的休息时间,来制作这么一口家常美味的。 她们只是奔波工作就已经足够疲惫, 又怎么会把心力全都放在厨房口腹间? 只有相对而言“空闲时间”更多的家庭主妇,才能有这样的心思去满足自己和他人的口舌欲求。 家庭的变化,阶级的不同,足以让两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生出隔阂,友谊不在。 儿童的恶毒是最纯粹且不做掩饰的,更何况男孩天生就心眼小,更恶毒,更爱忌恨别人,也更容易……去做些狠劣的事情。 更不要说,这无论外在还是内瓤都格外丑陋的失败者。 他显然很喜欢“好朋友”的妈妈,也很喜欢“好朋友”的人生。 这份喜爱是如此浓烈,以至于他在面对一个不了解自己的陌生人时,有意识地把“好朋友”的人生嫁接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将自己伪装成了那个有着一位坚毅果决的母亲,受母亲的哺乳拥有了一栋大别墅、数不清的零花钱、可以花钱请客买兄弟、受异性关注喜爱的富二代。 他甚至在杀掉了“好朋友”之后,穿上了不合身的,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大牌衣服。 这是…… 这是多么虚荣、拜金、渓秽、恶毒的一个人啊! 这样的社会垃圾,劣等人类,却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样美丽的建筑中,简直像是在一株开得正好的蔷薇花枝上,泼上了一瓢味道刺鼻的腐败污水,即便是不爱花植的路人看到了,也得心痛得皱上一皱眉。 “你记恨他好久了,是不是。” 季朝映用的是叙述的语气。 像只乌龟一样被压在地板上的黑皮肤嘴唇抖动,脸上透出被仔细切割、剖析干净的恐惧、不适、毛骨悚然。 “你之前说……有一天,‘妈妈’去谈生意,喝醉了酒。” 季朝映把他曾经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你心疼她辛苦,于是给她抱了被子,给她盖上,她还夸你是个好孩子。” “你说那时候,这一幕场景被‘姐姐’看到了,她扑过来把你推倒,甚至直接对你动了手……这个‘姐姐’,其实是他吧。” 季朝映低着眼笑,她注视着张旺脸上浮现出的每一丝情绪,与自己的猜想互相对应,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然后用所有的真相编织出他会忽然对“好朋友”下手的真正缘由。 她看到张旺的眼珠不受控制地转动,甚至透出某种不可置信的愕然。 她猜对了。 “那时候,你们的年纪还小。” 小孩子不会掩饰自己的渴求,更拥有着对待母亲的天然依赖,透过张旺曾经讲述过的只言片语,季朝映推测他彼时对于“好朋友”母亲的渴望,应当没有掩饰过。 或者说,没有掩过他的“好朋友”。 成年人会将小孩子的渴望当做笑谈,但对于她们而言的“幼稚”举动,在“幼稚”孩子的同龄人身上就显得尤为严重。 那倒霉的“好朋友”,意识到了身边的同龄人想要抢夺自己的妈妈,于是他不喜、排斥,甚至直接朝着对方动手,以至于自己反倒遭遇训斥。 他们彼此厌恶,彼此不喜。 但这只是暂时的。 如果这样的厌恶一直存在,那即便双方的母亲有着交情,也是绝没有办法让彼此的孩子一直在一处玩——甚至可以留在对方家里借宿。 他们的互相厌恶…… 或者说,“好朋友”对于同龄人的厌恶,应该很快就消失了。 看他之前那无比熟练,格外卑微,谄谀讨好的姿态,“好朋友”对他的厌恶为何消失,简直一目了然。 他变成了好朋友的……跟班。 跟班,小弟,吹捧者。 总之是处于下位者的位置。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他是不该对“好朋友”动手的才对。 毕竟,他都已经当了“好朋友”这么多年的跟班……按理来说,也早就该习惯了才对。 所以,在她看不见的,不可知的地方,在他们上了高中,“好朋友”吸引来了众多的追捧瞩目之后,两人之间,肯定还发生了些其它的事情。 “我之前一直很好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季朝映微微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挽了个刀花:“但是……答案似乎已经被你说出来了。” “……程,子,康。” 在张旺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季朝映印证了答案的正确性。 “啊呀,”她愉快地点了点头:“真的是因为……这个呀。” 程子康。 一个陌生的,季朝映之前从未听闻过的名字。 也是当初她被脚下的失败者掐紧脖颈时,从他口中无意识冒出的“形容词”。 当初他痴迷地盯着她看,口中是威胁的语句:“你看看你,这么漂亮,比程子康还好看……要是真的死在这里——” 之后,就是凄厉的惨叫声。 程子康,程子康。 季朝映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这应当是一个和眼前这丑陋的,正在青春期的人类垃圾年龄相仿的女孩。 而且,她应该还长得十分好看。 以至于让可能和她存在着一些交集的张旺,在情绪激动时无意识出口的比较中,都把她当做了“漂亮”的模板,以此来和季朝映进行对比。 富二代。 漂亮的女孩。 和富二代一起长大,一直疾恨着他,想要将他取而代之的跟班。 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似乎已经变得十分明显,明显到随便一个看过八点档狗血电视剧的小孩子,都能对着这样的组合排列和富二代最终的结局,做出前情往事的推演来。 “你应该喜欢程子康,是吧?” 季朝映笑眯眯地把尖刀抛起,接住,再抛起。 她说:“你暗恋她?” 张旺眼眶瞪得几乎快裂开,他在季朝映的脚底下拼命挣扎,终于让压在背上的泥土簌簌地往下抖落,似乎要逃开大花盆的压制。 季朝映点了点头,“果然呀。” 她慢吞吞地挪开了踩在他后脖颈上的脚:“最后一个问题,我要你回答我。” 她问:“程子康,和这栋房子的真正主人,也就是被你杀掉,埋在花园里的那个人……是一对,是吗?” 呼哧—— 呼哧—— 张旺大口大口地吸取氧气,满足自己之前受到限制的呼吸道,让赖以生存的物质填满脏器。 他在季朝映耐心的,但威慑性十足的注视下,颤抖着嘴唇做出了回答:“……是!” “果然是这样呀。” 季朝映起身,脸上的笑意在此刻尽数褪去,张旺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她,而她高高在上,仿佛在此刻化身成了裁决正义的审判官。 “真恶心。” 在张旺艰难的仰视里,季朝映轻轻发出了一声冷哼。 张旺的呼吸骤然一重,空扣在地板上的手掌也抖了抖。 季朝映却仿佛毫无所觉,她嫌恶地皱起眉头,“难怪她不喜欢你,想你这样的……” 她瞥着张旺黝黑的,粗糙的皮肤,以及那稀薄到几乎看不到的眉毛,和那肿胀的单眼皮,与那不但肥厚,还比例失调的嘴唇……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又似乎已经说出了千言万语,这种无声的,极致的羞辱,让张旺死死咬住了牙关,几乎连瞳孔的染上猩红的血色。 但羞辱显然还没有停。 “居然只是为了争锋吃醋,就把和你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杀掉了,我是不是该说,你可真是面由心生呀。” 那披着人皮的,分明自己也是个变态,却装模作样做出一副正经姿态的怪物眉头挑起,神色嫌恶。 她轻轻松手,尖头菜刀立刻摔落下来,发出一声脆响。 “一想到它之前被你攥了那么久,我就感觉……好恶心。” 那张本该清纯秀美,天真烂漫如天使降临的漂亮脸蛋上,只剩下仿佛见到了下流污物的厌弃和讥诮。 “你……” “你又知道什么?!” 张旺抖动着嘴唇,在不间断的羞辱下,整张脸都完全扭曲,甚至克服了对季朝映的恐惧。 他嗬嗬地喘着粗气,整张脸都因为情绪激动而充血:“明明是他自找的!” 他愤怒地,几乎称得上是咆哮地提高了声音:“明明一开始,是这个贱人自己说了要帮我追人的!结果呢?!他却耍了手段,自己和程子康搞到一起了!!!” 第42章 他会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 在张旺嘶哑的咆哮声中, 季朝映高高地挑起了眉头。 她似乎十分不屑,轻啧一声:“不过都是借口,你都把事做出来了, 还诬陷别人做什么?” 张旺整张脸都涨得黑红,甚至连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我没有!” 他仿佛被戳中了什么一直以来的心结,连挣扎扑腾的力气都大了不少,张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甚至连疼痛都在激动的情绪中被淡化:“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我是杀了他!但他人都死了……”张旺眼睛里几乎涨出血来:“我还有什么可诬陷他的?!” 他真情实感的愤恨似乎终于打动了眼前的怪物, 她眯起眼来,发出一点轻哼:“嗯?” 这点淡到几乎像是夏日里不过几秒就会融化的雪花似的应承,立刻就激发了张旺仅剩的,所有的自证之心。 他用尽力气, 反复重申:“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 最开始进入第三中学的时候,张旺就已经注意到了程子康。 她是梁省出身,新生代表, 甚至能在全校大会上致词。 她长得漂亮, 还是全级第一,张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就是在红榜名单之前,她正带着一个中年女人, 拿着手机在拍照。 她一边拍照,一边还不忘记指挥女人:“拍好了发到家族群里,让二叔二婶三姑三姑父都多发点庆祝红包,谁发的最多今年暑假我去谁家住。” 中年女人唯唯诺诺:“……康康啊,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康康就皱眉:“不好?有什么不好的?能捞一笔是一笔, 我的大学学费还没着落吧,你们自己没本事就别拦着我赚钱, 年级第一住他们家里辅导他们的废物儿子,要不是他们是我亲戚,能捞得到这福气?” 张旺当时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太好。 诚然她很漂亮,哪怕顶着的是锅盖头,都有种独一份的冷淡气质,可是她太强势了,言辞中透露出来的对兄弟们的不屑让张旺很不舒服,甚至是有些厌恶。 他那时候是去给李兆看他的排名,看完了就想走,却被程子康一把拉住:“哎同学等等,你知不知道高一班级往哪走?” 张旺猝不及防地被她拉住转过了脸,程子康看到他的长相,惊得挑了挑眉,但却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排斥地后退、躲开,甚至是恶心得眉头紧皱,用看待怪物似的眼神盯着他。 她只是愣了一下,就继续问:“知道的话,能不能给我指一下路?或者你知道哪有路线图吗,我进来之后没看见那玩意。” 那时候张旺愣住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长到了懂得美丑概念的年纪后,没有遇到陌生的同龄人对他表现出排斥。 而且这个平常待他的同龄人,还是个女孩,还是个哪怕顶着锅盖头,都能显出一股精明漂亮气的女孩。 “我真的很喜欢她。” 张旺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本能地看向眼前的怪物——她们在最开始给他的感觉…… 是多么相似啊。 即便他已经知道了眼前的是只披着人皮的怪物,是个目的不明的变态……可是当这张曾经对他展露出毫无恶意的,无比美好甜蜜的笑容的面孔对着他露出讥诮嘲讽的神情时,他还是有一种…… 浓烈的不舍以及——愤怒。 “程子康不记得我……但我一直记得她。” 张旺控制着自己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在叙述自己的暗恋过往时,还保持着趴在地上像只乌龟的模样实在是太难看了,他咬着牙把手撑在地上,想要试着爬起来。 张旺做好了自己会被眼前的怪物一脚踩回去的准备,但让他意外的是,也不知道是他的叙述打动了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居然就这么站着,看着他抖着身上的土,慢慢地从大花盆底下爬了起来。 “继续。” 怪物似笑非笑,她一笑,张旺就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得背后靠在墙壁上。 他用力摸了一把脸,想把脸上的汗擦掉,但却只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灰土印子,显得更加脏。 “那时候,她是第一个……不在意我的脸的人,所以我忍不住地……一直偷偷关注她。” 张旺一直关注着程子康。 她是新生代表、全级第一,性格有趣又长得漂亮,一开学就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所有人都喜欢她,女生想要和她做朋友,男生想做她的男朋友——就像是李兆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会武术又会舞术的周省女孩一样耀眼。 甚至更耀眼。 张旺一下子就沦陷了,和所有人一样。 他仿佛一只藏匿在阴沟里的老鼠,偷偷关注着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奇珍。 如果事情一直这么往下发展,如果程子康一直保持着她的光辉,那么张旺绝不会把自己的臆想与其他人分享。 但和那个周省女孩不一样的是,程子康出生梁省,她的母亲懦弱无能,父亲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人渣。 她的人渣爹曾经直接找上学校要给程子康退学——因为老家有个有钱人家看上了她,愿意出五十多万的彩礼娶她。 他想拿程子康去换彩礼。 程子康性格很有趣,有趣中带着狠辣,当时老师找过来要带她回避,安慰她一定不会让她没学上,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直接翻窗从三楼爬下去,直奔教务处。 然后和她的人渣爹打成了一团。 等到老师们惊慌失措地把她和她爹分开时,她已经成功地干掉了自己那人渣爹的两颗牙。 那时候,张旺从愤怒的女同学们的议论声中知道了这个消息。 愤怒吗? 或许有吧。 毕竟他喜欢她。 但是,比起愤怒、心疼……张旺心底更多的,则是种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狂喜。 原来程子康的家庭……是这样的啊。 原来她……有着这么大的…… 污点啊。 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张旺甚至没有勇气去臆想的周省女孩不同,程子康的家庭,她那人品低劣嘴脸丑陋的人渣父亲,一下子就把她从高高的神坛上拉了下来,让张旺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 也是在那时,他把自己的臆想告诉了李兆。 “我把他当好兄弟,我是把他当兄弟,才把我暗恋程子康的事情告诉他的!” 叙述到这里时,张旺的情绪激动了起来,那股夹杂着怒火的仇恨,甚至盖过了他对季朝映的。 李兆知道了自己的好兄弟喜欢的人是谁。 你居然喜欢她啊? 那时李兆这么说,很不可置信的样子。 张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浓烈的惊异,以及某种……看到了觊觎白天鹅的癞/□□的微妙嘲讽。 张旺在他面前的姿态,太低了。 低到即便张旺“为他”偷拍他暗恋的女孩,低到即便李兆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好兄弟”…… 也依旧无法改变那股,两人从小学时期就培养出来的——“主仆”气场。 张旺仿佛可以听到他的心声: 你长成这样,居然也敢想着谈恋爱? 你长成这样,居然还敢想着去追那么优秀的女生? 张旺知道。 张旺都懂。 但是张旺忍了。 因为——他需要李兆来帮他。 “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家境其实很差。” 张旺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情景,连额头都蹦出了青筋。 “……我想着可以,在金钱方面帮帮她。” 张旺向李兆开了口,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向李兆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他想要问李兆借钱,李兆的零花钱很多,压岁钱更多,只需要取出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就已经足够一个女孩上高中、上大学的所有开销。 张旺想要问李兆“借”来这笔钱,再把它交给程子康,然后以此为依仗……让她和自己交往。 “他当时,明明答应我了!” 张旺愤怒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愤怒得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 当时,李兆答应了他。 只是听了张旺的话,他也忍不住对程子□□出了几分好奇,惊奇于那样的家庭,居然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他和张旺说,自己去看看程子康的样子,也好给他参谋参谋。 这一参谋,就参谋出了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的缘由。 李兆观察了程子康一段时间后,终于松口,答应了张旺的请求。 李兆对他说,他有个好想法,与其直接给程子康钱,让她觉得她是被用钱要挟——不如让他来出面。 他出面,找熟人拉个聚会,把程子康也请过来,到时候他给张旺创造个契机,让张旺英雄救美一回,再向着程子康表白,说不定几率会更大。 当时张旺很感动,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甚至第一次觉得——李兆可真是他的好兄弟啊! 好兄弟就是要为对方竭尽全力,两肋插刀!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李兆长得小帅家境又好,在学校里同样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他很快找人联系上了程子康,请她来自己家里的别墅参加聚会,如果她愿意来,他可以以辅导家教的名义,给她按小时计费。 程子康很缺钱。 她答应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是要帮我……” 张旺咬牙切齿,他五官扭曲,万分愤怒,声音里几乎能渗出血来。 “……但我没想到,根本不是那样的。” 那一天。 这栋大别墅里,聚来了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同?*? 级同学。 那一天。 张旺穿上了李阿姨买给他的,价格昂贵的大牌服装,甚至买了一双上千块的,对他而言价格很高的名牌球鞋。 那一天。 张旺在这栋熟悉的别墅里,看到了自己暗恋的女孩,他主动上前,紧张地接待了程子康,带着她到客厅找了地方坐下,殷勤地给她带来零食和奶茶。 那一天。 张旺期盼着、期盼着……期盼着英雄救美的情节的发生。 他会在好兄弟做出暗示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在程子康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英雄气概,然后在聚会结束后拿出那笔钱,向她表白。 那一天…… 那一天,李兆改变了他们的计划。 那一天,李兆在价格昂贵的投影仪里下载了一张女鬼的图片。 那一天,李兆用超高清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投影仪,在他背后投射了那只张牙舞爪的女鬼。 那一天…… 张旺。 吓尿了。 第43章 不如我们一起去死吧! 张旺仍然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 当聚会一直从中午进行到夜晚。 当灯光如他和李兆所商议好的那般变暗。 他本该在李兆的帮助下, 英雄救美,赢得程子康的好感。 可是当灯光暗下之后,他迎来的不是心上人的好感, 而是在无声道尖叫声中,出现在他身后的……栩栩如生的女鬼。 太突然了。 太逼真了。 于是张旺惨叫。 当李兆发现自己似乎把“玩笑”开过了头,立刻按亮灯光时…… 所有人就都看到了,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张旺, 和他身体下, 气味浓烈的一滩尿。 “他算计了我。” 这一次,张旺没有隐瞒,没有遮掩,明明白白地, 说出了属于自己的……被背叛的经历。 他嗬嗬地粗笑着,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种让人觉得心酸的,心如死灰的神色:“他该死……他明明知道我喜欢程子康, 他说他本来只是想和我做个恶作剧……” 李兆说, 对不起啊兄弟,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李兆说, 我其实就是想说,我也有点喜欢她……我本来就是想着开个玩笑的, 让你换个人喜欢算了。 李兆没想到事情会在自己的小小“玩笑”下,演变成这副模样。 当灯光亮起,当黑暗散去。 迎接张旺的,不是心上人的好感和赞许, 而是在片刻的寂静后, 猛地爆发的哄笑。 张旺缓缓地说完故事最后的结局,无比颓丧地靠在了墙壁上。 “可是……” 那可恶的, 没有共情能力的怪物。 却在此刻提出了新的疑问:“按照你的说法,那场聚会不应该发生在你们上学的时候吗?” 季朝映挑眉,她问:“现在都已经暑假了,甚至……暑假,都过了一半了呀。” 张旺猛地抬头看向了她。 他牙关紧咬,黑红的脸色中甚至透出一点憋气的紫,那额头上蹦出的青筋弹跳着,当发现季朝映的态度和他所想的不一样之后,那股被当做笑话来看的羞辱感,立刻又涌了上来! 甚至比当初,还要更强烈,更屈辱! 你难道就没有心吗?! 你没有正常人会有的情绪吗?! 他多么想大声质问,多么想谩骂出声,他甚至想直接给她一巴掌! 但是他不敢。 于是他脸色发青,攥紧拳头…… 他只能继续说。 “……我真的很喜欢她。” 张旺用力地强调这一点,仿佛在向着季朝映证明什么一样。 他说:“……我想,起码,李兆是真的挺有钱,如果程子康和他在一起……说不定,比和我在一起更好。” 他的手指攥紧、展开,又扣住他的裤子,不住地捻动。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在隐隐约约响起的,尖利的笛啸声中,张旺加快了说话的速度:“我本来觉得,她和李兆在一起,也是对她好,所以之后李兆追她的时候……我也一直没做过什么。” “但是那天。” “我和他一起打游戏,打完游戏之后,他把手机放在床上充电,自己去洗澡准备睡觉的时候……” “我在他的手机上,看到了另一个女孩给他发过来的消息。” 呜—— 呜—— 呜—— 在随着晚风吹拂而来的警笛声中,张旺再一次加快了语速,他本能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立刻转过头,继续道:“……他在和其她女孩开玩笑,和别的女生聊烧。” “我没想到,他背叛我,还抢了程子康,但是却没有好好对待她,我太生气了,所以才——” “杀了他!” 张旺快速地说完,他紧紧盯着季朝映的脸,期望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动容。 “……是吗?” 笛啸声在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在张旺逐渐软化下来的,几乎可以说是哀求的注视中,季朝映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不信。” 张旺的脸色在瞬间僵住。 “你的喜欢,真的好廉价哦。” 季朝映似笑非笑,她轻声说:“说的好像很深情的样子,但是……这不是一看到我,就又开始‘喜欢’我了吗?” 喜欢得,都要给她喝酒,把她灌醉,要迷仠她。 喜欢得,知道了她知道了他杀人,都要在占上风的时候……用她的生命威胁她,提出“交往”请求。 “你实际上为的……其实不是程子康吧。” 而是—— 在失去了所有尊严,沦落成了整个学校的笑柄之后。 在忍耐了“好兄弟”的横刀夺爱,和他的食言背叛之后。 忽然有一天。 他发现,自己的好兄弟,让自己彻底沦为了一个笑料的罪魁祸首…… 表面上歉意满满,背地里,却依旧和其他人取笑自己当日的丑态。 “……他在和其她女孩开玩笑……” 重点,应该是这个“玩笑”吧。 呜—— 呜—— 呜—— 在愈发逼近的,甚至已经近在咫尺的警笛声中,季朝映向着他露出来一抹笑:“你的笑话……” “真的很好笑呢。” 哒。 哒。 哒。 杂乱的脚步声从楼下响起,就在警员赶来的瞬间,那擅长伪装的怪物扑上了布满裂纹的玻璃护栏,她身体发颤,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到来的警员引走,“救命!” 她瑟瑟发抖,只顾着伪装,在这一刻对背后毫无防备:“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警员们被她的求救声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向她的方向投来视线,跑在最前面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陈拾意。 ——怎么是她? 即便是季朝映,也在这一刻有瞬间的走神:这也……太巧了。 上一次动手时遇到的出警警员是她,这一次动手时遇到的居然还是她。 她的思绪短暂地飘飞,脸上本能地做出无比惊喜动容的神情,甚至挥动手臂,兴高采烈得几乎像个进了游乐园的小孩子。 张旺看得眼底猩红,在这一瞬,耳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所剥夺,他满心满眼都只剩下身前毫无防备的背影。 还在装? 是觉得他不行吗?还是说,她以为尘埃落定了呢? 明明一开始,他都已经把李兆的尸体处理好了…… 明明他本来根本不会被发现,可是她却偏偏上门来找事! 甚至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她明明有能力……可是现在还在这里装! 砰! 砰! 砰!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呼哧。 呼哧。 呼哧。 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同步了频率。 无数种杂乱的念头汇集在一起,凝聚成无法形容的,浓郁得仿佛漆黑污泥的愤恨怨厌,在警员赶到时便已经注定的结局,让张旺的大脑中忍不住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既然都是死—— 那不如—— 一起死吧!!! “去死啊!” 他发出一声怒吼,用力朝着怪物毫无防备的背影扑了过去! “小心!——” 【宿主!】 刚刚绕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惊险场景的陈拾意脸色大变,高声提醒,察觉了这可恶的罪犯仍旧贼心不死的系统也万分焦急,惊恐不已。 而听到了她们的声音的女孩,则茫然地转过了脸,在看到面目狰狞地朝着自己扑来的张旺时,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叫,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这个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畏缩怯懦得几乎像只呆兔子,在面对威胁时,只会蜷缩成一团原地装死,陈拾意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几步,试图在她坠落下来之前接住她——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季朝映抱头下蹲之后,本想要偷袭她,把她推下楼的张旺反倒因为目标的缺失而失去了平衡。 之前才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在所有警员面前再次重演,张旺直直地撞上了裂纹密布的玻璃护栏,更因为脚下多了瑟瑟发抖的呆兔子团,被绊得直接往前摔了过去。 这一摔如果是在平地上倒还没有什么,顶多也就是断上一颗门牙,但在此刻,当张旺撞上了本就饱受摧残的玻璃护栏,又被绊得往前下扑时…… 这一摔的后果就极度可恐了。 张旺直接越过了本来就不高的玻璃护栏,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拼命挥舞双手想要找到一根可以拉拽的救命稻草,可惜这次他的运气不如之前,他只把住了玻璃护栏的边缘。 然后,这脆弱的,本就裂纹密布的玻璃护栏,就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下,彻底碎裂开来! 砰! 一声闷响! 警员们呆滞在原地,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浓郁的红色从张旺的身下慢慢铺开,玻璃碎片扎进他的皮肉里,创造出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推人不成反坠楼的全过程,陈拾意瞳孔收缩,本能地抬头看去,就看到那道熟悉的,之前才和她道别的可怜身影,仿佛不知所措一般探出了头。 “等等!” 陈拾意连忙制止:“别看!” 但却已经晚了。 楼上发出一声无比可怜、无比恐惧的,仿佛濒死的羚羊一般的哀叫,本是受害者的可怜女孩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摔在地上,她摇着头向后爬去,动作间无意识地按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翠绿枝叶。 本就抵在玻璃护栏上,伴随着玻璃护栏的碎裂而摇摇欲坠的大花盆,就伴随着这一点微弱的力道…… 咕噜噜地往前滚了下去。 “不要——” 当花盆滚落时,本来惊慌失措的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伸手去抓坠下的大花盆,却只拉到了一手翠绿的叶片。 砰! 又是一声巨响! 伴随着响声,本就已经半死不活的张旺,发出一声几乎像是厉鬼哀嚎一般凄厉的惨叫,作为离得最近的人,陈拾意甚至在恍惚间感觉自己听到了一道骨头被砸碎的清脆咔嚓声。 惨。 是真的很惨。 跌下楼的男生浑身上下都是血,下半截身体更是完全被碎瓷片和泥土埋住,疼痛的叫声更是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很惨,可是……却很难让人同情。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他本来想要把扶在玻璃护栏的女孩推下楼,如果不是陈拾意出声喊了那句“小心”,吓得女孩抱头下蹲,让他自作自受摔了下来,那现在本该躺在这里的人,就会是那个无辜的女孩子了。 “陈姐……” 有个警员紧绷着脸,皱着眉头看向了她们的主心骨,“现在……这,怎么办啊?” 陈拾意也眉头紧皱,“……先喊救护车,有没有人擅长急救的,看看能不能先挪一下他上面砸下来的东西,还有……派几个人搜查一下周围。”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那道熟悉的身影还在碎裂的玻璃栏杆边,呆呆的,似乎反应不过来似的。 陈拾意看得心头发紧,就怕她一时想不开跳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先上去把人带下来,她看着情绪比较激动,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警员立刻点头:“好!” 两人分头行动,陈拾意闷头就进了门,一进去,她就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倒吸一口冷气。 沙发像是被撕破了似的,里面的填充物洋洋洒洒,积雪一般落了满地,地面上到处都是物品摔碎的痕迹,临近楼梯的地方,还有些斑斑点点的血迹,看得陈拾意心底一阵紧过一阵。 ……别是她受伤了! 陈拾意心底直冒寒气,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往楼上跑,同时还拿出手机给季朝映打电话,但电话却无人接通,当她几步跑上二楼时,才隐约听见熟悉的铃声从走廊深处传出。 看来是掉在里面了。 陈拾意回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走廊里唯一大开着的那扇房门,她嗅觉灵敏,隐约间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心底顿时更沉。 她没去搜寻,只把这一点记下,继续大步往楼上跑,全程花费时间还没用上一分钟。 啪! 找到四层的阳台,陈拾意才发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居然上了锁,她咒骂一声,在女孩听到声响,恍惚着回过头来看向声源处的时候,对准锁扣就是一脚。 砰! 玻璃门发出一声巨响,门锁无力地抖了抖,落在阳台这一边的把手都被踹的掉到了地上。 季朝映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瑟瑟发抖地往后缩,陈拾意就已经又补了一脚,直接把门踹开,大步过来,一把把她从碎裂的玻璃栏杆处拉开。 “别看了!” 陈拾意脸色紧绷,声音很沉。 她一看到季朝映凄惨的形容,心脏就像是被人伸手用力攥了一下似的,又窒又疼。 ……太狼狈了。 明明她们中午才见过,但只隔了几个小时,女孩就变成这幅仿佛遭遇了世界末日一般可怜的样子。 她的头发变得很凌乱,本该被整整齐齐地扎在身后的长发散落出不少发缕,那衣服上的痕迹更糟糕,浅色的上衣沾上了深色的血污,衣袖甚至被割开,露出一道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而比这些更鲜明,更让人心脏发紧的……则是她细白的脖颈上,所留存的恐怖指印。 女孩的皮肤很白。 又因为她受过了惊吓,这种白便更明显,几乎惨淡得像个久病不愈的重病者一般。 于是那盘踞在她脖颈间的青紫色淤痕就变得更恐怖,更狰狞,让人看一眼就生出不忍,陈拾意几乎瞬间就能意识到这掐痕到底是谁留下的,她又惊又怒,很想骂人,却又怕自己刺激到季朝映强行忍住,她紧攥着女孩的手腕,把她拉进房屋内部。 “没事了。” 陈拾意紧绷着下颚压低声音安慰,又感觉自己似乎说得有点干巴,连忙补上一句:“放心吧,你安全了。” 但话音还没落下,她就又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场景—— 熟悉的面孔在看到她的时候,猛地扑上了满是裂纹的玻璃护栏,她焦急又万分欣喜地呼喊自己在这里,整张脸上都是种仿佛见到救命英雌、降世天神的激动和绝望中即将得救的希冀。 但是她的拯救者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她身后不怀好意的高个男就猛地扑向了她,想要把她推下楼。 陈拾意:“……”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头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窒闷。 即便接线员在接到求救电话后第一时间上报、即便她们在查出信号来源之后第一时间赶到,可还是太慢了,太慢了! 距离报警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女孩到底是怎么过的呢? 如果她们来得再慢一点呢? 如果女孩没有反应过来抱头蹲下呢? 那是不是……她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她的尸体了? 第44章 你还说你不是鸭子! 陈拾意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紧咬着牙,抑制着心底熊熊燃烧的怒火,把季朝映紧紧护在怀里, 几乎是半搀半抱地把她强行带下了楼。 女孩仿佛已经吓傻了,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在见到翠绿的草地时才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仿佛在此刻才终于回神。 “他……” 她紧紧拉住陈拾意的手臂, 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人都软得快跌到地上去:“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没有,”凑过来查看她情况的陌生警员立刻插话:“你别担心,是不是吓着了?人还活着呢,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那……那让我看看他……” 女孩眼里顿时冒出一片希冀,仿佛整个人都从绝望中被拉了出来,“我、我看看他……我看看他……” 她这幅样子, 仿佛再受一点刺激就会晕过去似的, 陈拾意哪敢答应:“不行!你放心吧,他没事, 还有气呢。” 但她的拒绝只起到了反作用。 女孩脸上的神采立刻衰弱下去,她浑身都在抖, 眼泪抑制不住地涌出来,瞬间打湿了苍白的面孔:“他是不是死了……?” 她看上去才是真的要死了似的:“你们、你们在骗我……是不是,我——我……我把他害死了……是不是?” 她受的刺激太大了,情绪完全失控, 陈拾意都给骇得白了脸, 她拗不过她,也怕女孩再受刺激, 真给弄出什么毛病来,只能勉为其难带着她去阳台下的那片水泥地。 在警员们的包围之中,女孩颤抖着伸手探向了张旺的鼻尖,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陈拾意紧绷着下颚想要把她拉起来,却只得到她崩溃的拒绝。 “对不起……” 女孩几乎要疯了,她喃喃自语,把沾上坠楼者血液的双手按在脸上,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真的没有……我、我太害怕了……我没想过你会摔下去……” 她道个什么歉?! 这人本来就是自作自受,真死了也是活该! 陈拾意看不下去了,强行要把她带离,女孩却整个人都蜷成一团,几乎是在哀求:“让、让我陪着他……我……我……让我等到救护车来,行不行……” 她脸色惨白,唇瓣发颤,似乎精神都要无法承受地崩溃的样子,让陈拾意看得心底仿佛落了一块大石头似的,直直往下沉。 她眼见着不行,只能松开紧拽住女孩的手。 算了……反正也就这么一会儿。 陈拾意紧皱着眉头,心里一团乱麻,烦躁不已:怎么什么事儿都赶到她身上了? 在警员们或不忍,或回避的短暂间隙里,女孩伏低身体,用只有她和坠楼者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轻轻地笑。 “谢谢你的故事。” 她这么说,声音很轻,却格外甜蜜:“我很满意。” “不过……虽然已经是最后了,可是,你还是撒谎了。” 她的语调中,似乎带着一点满足的喟叹:“你本来,也是准备对他动手的,是吧。” 张旺发出咯咯的声音,血液从他那肥厚的过大的嘴巴里涌出来,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能发出气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救护车终于在此刻到来,神情恍惚的女孩被陈拾意强行带离到一边,医护人员则看着几乎把张旺下半截身体整个砸烂的大花盆倒吸数口冷气。 领头的女医生指挥着其他人小心地挪开碎裂的瓷片,刨出张旺仅剩的两条腿,和那第三条腿可怜的残留物……在确定了他的情况可以挪动后,才把他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急救。 一部分警员开始在别墅、花园里勘察痕迹,陈拾意则带着几人押上仍旧神智恍惚的季朝映,带着她上了警车。 一路无话,沉寂无声。 在一片沉默的氛围之中,系统终于有些忍不下去,它闷闷地问:【您之前和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问归问,但机械音却又没有再叫宿主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 季朝映笑吟吟地反问了一声,又在系统又开始长时间自闭之前回答它:“是因为人太少了。” 别墅里的人,太少了。 张旺显然是想过要对自己的“好兄弟”动手的,甚至,这个计划或许已经实施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之前,被张旺追逐着跑过四层楼的时候,季朝映就发现……这栋足有四层的华美别墅里虽然摆满了家具,可是里面的痕迹,未免也太干净了一些。 这个干净,并非是指别墅内不见脏污,纤尘不染,而是指生活起居的痕迹上的干净。 这样大的一栋别墅,里头居然没有多少生活的痕迹——除了那位被埋进花园的,说不上是不是咎由自取的倒霉富二代,季朝映竟没见到其她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留痕。 不论是本该居住在这里的,现在正值壮年的忙碌于事业的女人。 还是可能身处外地,就读于大学或者忙碌于职场,但总该多多少少存在过一些痕迹的富二代姐姐。 都没有在这里留下过生活的痕迹。 没有书房,没有文件,沙发的靠背摆得整齐,完全没有人在上面倚靠过,整栋房子里不见半点与女性相关的衣物鞋帽,又或者是其它物件。 富二代的母亲和姐姐不住在这里——她们与他分居。 而不怎么使用过的厨房、浅浅积了一层浮灰的角落、没有过开启痕迹的客房,更说明了这位独居在四层大别墅里的富二代,甚至连个能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住家佣人都没有。 或许连清理房子,也都只依靠几天,甚至一周才来一次的钟点工。 “他身边的关系被分离了。” 季朝映看着窗外,神情空洞,与系统交流的语气却很平和:“我想……就算没有这么一出刺激,总有一天,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大概也会死掉吧。” 或者失踪。 ——在警员找不到尸体的情况下,就只会是失踪。 甚至于在被情绪支配下提前动了手之后,张旺都还能稳住心态,没有自首,而是将自己的“好兄弟”拆解成了数块,再把他埋了花园里,试图毁尸灭迹。 显然,他自信于自己的所作所为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于是还想要为冲动之下犯下的恶事进行遮掩,继续正常的生活。 只能说,那位倒霉的富二代,和母亲姐姐的关系必定都很疏远——甚至是恶劣,才能让他这样的胆大包天。 如果不是季朝映无意间发现了那件被丢得远远的吸饱了血污的大牌衣服,恐怕在高中开学之前——都不会有什么人发现,这位倒霉的富二代早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踪迹。 毕竟他和家人的关系并不是太好,而与他确定了恋爱关系的程子康又是个学习狂,她要高三了,就算是真的恋爱脑,在这种时间段也分不出多少心力来关注男友,张旺用他的手机发发消息,糊弄糊弄就能过去。 系统又不说话了,只剩下嗡嗡嗡的电流音在季朝映的脑海中越来越响,过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警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和车流一起被堵在路上,它才说:【谢谢您……系统知道了。】 “不用谢。” 季朝映微微放松了下压的眉,她抬眼看向几乎不再动弹的窗外景致,不由得微微一愣。 在车窗外,是这几年才新建立起来的花园广场,广场外围是精心设计过的花植景观,而被这一道花植景观包围起来的中心,则立起了五六米高的广告牌。 上书:热烈庆祝《超凡之路》运营超过三周年!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夏天的夜晚来得快,天色已经昏暗下去,广告牌上丁零当啷挂满了彩灯和打光灯,无比花哨醒目,但这广告牌还不是最引人注意的东西—— 最引人注意的,是在它下方搭建起的高高的舞台,上面都是争奇斗艳、风格不同的男人,他们身上的服装装饰各自不同,但都具备一个共同点——露。 胸口开洞露出胸肌的火辣大胸弟、裤子高开叉露出长腿的外冷内烧男、背心裁断露出细腰的清秀小邻家、宽袍大袖但被水泼得湿透,让关键部位若隐若现的高冷纯欲系…… 可谓各有特色,十分风骚。 但这些人,也依旧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被他们包围在中间,身穿紧身皮衣,脸画烟熏妆,下方形状惊人……今天早上才和季朝映有过一面之缘的一道熟悉身影。 舞台下的观众人数众多,挤挤攘攘,伴随着她们发出的热烈欢呼,舞台两侧喷出浓密的白烟。 随着白烟的喷发,舞台上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动感十足的摇滚乐,十几道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舞台上方闪烁,然后在白烟缓缓散去时,一起照亮了那道身影。 音乐在这一刻结束前奏,步入正轨,性感沙哑的男声伴随着曲调唱起暧昧十足的歌词,而那道熟悉的身影,也跟着激烈的音乐舞动了起来! 朋克女人:\(—-—)/ 朋克女人:<(—-—)/ 朋克女人:\(—-●\) 朋克女人:(/●-—)/ 朋克女人:\(— v —)/ 她舞姿劲爆,脸色冷酷,暗示意味十足的动作配上那张帅脸上无比冷冽的神情,产生了一种无比反差的迷人魅力。 舞台下的观众伴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尖叫欢呼,在无数声呼喊声中,被所有人瞩目的“酷哥”甚至解开了自己腰上的装饰性腰带,在动作间隙把它丢下了舞台! 观众们兴奋的尖叫几乎冲破天际,争着去抢那条腰带,甚至有人举起小旗子,大声呼喊:“关毅!” 这呼喊声汇集成海,数不清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关毅!关毅!” 甚至有人开了啤酒,澄澈的酒液喷到朋克女人的皮衣上,勾勒出一种无比极情纵欲的靡烂意味。 在万众瞩目中,朋克女人发出一声沙哑的低笑,刻意压低的声线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季朝映耳边,“谁是烧鸭之王?” 舞台下的观众无比激动地应和:“你!!!” 季朝映:“……” 陈拾意:“……” 其她警员:“……” 陈拾意抬手示意同事下车:“你去看看,查查这里有没有什么三陪勾当。” 第45章 为她申请心理干涉。 似乎在每一次遇到朋克女人的时候, 她都在进局子喝茶的边缘反复横跳。 季朝映原本的情绪——表面上的——都被她给带跑偏了,陈拾意自以为不明显地偷看她,看她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的空洞, 隐隐松了口气,在同事带着一身酒气的朋克女人回来时,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让对方挤到了季朝映旁边去。 朋克女人本来还在倔强地叨叨叨:“我只是个被拉来凑数的啊!怎么可能是鸭子呢?这活动你们上网查查就知道……绝对正经正规……” 等到被塞进车里坐下, 才看到了季朝映, 惊得险些从座位上蹿起来:“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和季朝映早上才见过面,清楚地知道她原本该是什么模样,这会儿一眼瞥见她,仿佛像个错过了八集电视剧剧情的无助观众似的, 骇得不轻。 “几个小时没见面,谁给你动手了这是?” 相比警员,朋克女人还是和季朝映更熟——即便两人都还没来得及互通姓名, 但是到底是一起打过男人的交情, 不说原地结拜金兰吧,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她以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 飞快地挤到了季朝映旁边,挤得最边边上的陈拾意都被迫紧贴在了车窗上。 “哎这头发, 给孩子乱的……” 朋克女人皱着眉头拨了拨。 “哎这脖子,谁掐了你了?” 朋克女人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来一只创可贴,在季朝映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感觉盖不住, 遗憾放弃。 “我看看衣服……这又是什么玩意割的?” 朋克女人揪着季朝映左看右看,最后发现了她手臂上的血线, 立刻把创可贴撕开,贴住一小截。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遭遇了不幸的事故之后,只有自己一个人时还能坚强冷静,但当这人终于脱离危险,进入了一个安全的环境,又被人忽然关怀起来的时候…… 那人就很难能继续保持镇定了。 一滴。 两滴。 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像是夏日里的急骤雨一样落了下来,被人救出的小可怜哭得梨花带雨,给朋克女人吓得六神无主。 陈拾意想安慰,但琢磨了一下,觉得人能哭就还是好事,起码比之前丢了魂木呆呆似的模样好,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就当自己不存在。 可怜朋克女人一个两面之缘的陌生人,这会儿给季朝映突如其来的泪水冲得不知所措,在前方开车的警员忍不住仿佛透过后视镜往后边看,用眼神示意陈拾意要不管一管,却只看见陈拾意微微摇头,示意不用管。 所幸之前一直堵死的车流已经开始流通,朋克女人在终于加快了一些速度的警车上听着季朝映哭了三十分钟后,终于得到了解脱,被分开带到她熟悉的小隔间仔细询问她的“烧鸭之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季朝映,则被陈拾意带到了另外的一处隔间里,被给予了柔软的被褥、换洗的衣服、墙壁上挂着的小电视……以及两只显而易见是为了安抚她的,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警员手里搜刮来的毛茸茸玩具。 玩具上还带着一点清淡的甜香,显然来自一个不知名的女人。 “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拾意温和地问她,语气柔软得完全不像那个雷厉风行的警员,她看着季朝映沾着一点点床沿坐着,又给她带去了另外一边。 ——那是一处由防透玻璃和瓷砖墙壁围出来的小卫生间,里面不但有马桶,还有高高地挂在天花板底下的花洒头。 “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陈拾意按着花洒把手给季朝映示范,“要是身上不舒服,可以洗一洗,这里没有监控,你放心。” 季朝映便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她又止住了眼泪,但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着抖,那眼圈旁边因为哭得太久泛出一片红,面色却全完全没有因此而沾光变得红润些,反倒苍白得仿佛一捧被烧制出来的雪白瓷人。 瓷人上生满了裂纹,也不知道什么时?*? 候就会裂开来。 陈拾意看得心惊胆战,有意想多留一会儿,防止这可怜的、短短几天里遭遇了两次不幸的女孩儿因为独处而惶恐不安,但她还没多留几分钟,手机上就发来了消息—— 叮咚一声,是同事的短信:“陈姐,我们在二楼那发现了很大一片的血迹……那小子杀人了!” 叮咚又一声:“陈姐,尸体就被埋在进门的花园那……我们搜寻了一下,被杀掉的那个好像是这户房子里的男娃,姐你快过来吧,这案子可能是未成年作案!” 又是一起凶案! 陈拾意不由得看了一眼季朝映,女孩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一米七不到,娇小的一只,她穿着长袖长裤,看着身形瘦削纤细,全然不像是有过锻炼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三番四次地牵扯进这样的凶案里,如果陈拾意不是亲眼看到了那个男的想把她推下阳台,恐怕现在都得怀疑她是不是…… ……有意为之了。 “你先休息一下,”陈拾意伸手,用力按在女孩的肩头:“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先睡一会,别的都不着急。” 不着急审讯做笔录,一来她是所有警员见证下的受害者,二来,她的精神状态……恐怕也不能支撑着她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了。 陈拾意在心中暗叹一声,打定主意去为这柔弱的可怜人申请一下心理干涉,起码在这起案子的笔录审讯之前…… 先让她的精神状态回复一些。 第46章 您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季朝映这边, 陈拾意迫于案件匆匆离去,隔间里只剩下一片冷寂。 朋克女人那儿,却还因为鸭子和鸭子区别互相争执, 热闹不已。 她在第二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应逐,又苦口婆心地为自己辩驳:女人扮男人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鸭子呢? 虽然她的的确确是今晚的舞台上当之无愧的烧鸭之王,但那就和男大学生选校草一样, 纯纯美誉啊! 负责问她的警员眉头直跳:“美誉?” “那可不!” 应逐一拍大腿, 裤子里的道具膈得难受,伸手去掏那家伙事,速度之快,警员一句阻拦硬是没来得及出口:“……别……!” 啪! 那玩意就给应逐伸手拍在了办公桌上, 头部还无比活泼地左右乱晃荡。 这是何等……伤风败俗之举啊! 警员不忍直视! 警员痛心疾首! 她指着那不断抖动的伤风败俗的玩具,指尖都在颤抖,所幸千钧一发之际, 应逐为之女扮男装英勇当鸭的朋友终于匆匆来到。 手里还拿着活动举办被批准的各种文件。 朋友满脸堆笑, 把一叠文件都递交过去,在警员翻看的间隙里, 用力捂住不着调的姐妹的嘴,语气里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咬牙切齿:“您别听她放屁, 什么烧鸭之王,我们办的是正规活动,她竞选的是‘人气男角’……您看看……” 朋友掏出手机,给警员查看, 黑色的APP点开, 出现的是恢宏的音乐和精美的画面——在入场画面跳过后,出现在警员面前的, 是《超凡之路》四个大字。 “咱们这就是个纯纯的女性向游戏嘛,主角探索一下世界、拯救一下人类什么的……”朋友匆匆点开其中的“未来篇”,为警员展示应逐此刻正在友情出演的NPC:“您看,关毅,男,可攻略角色!” 出现在手机页面上的,是一个身穿紧身皮衣,虽然穿了衣服,但是每一丝肌肉纹理都清晰可见的白皮酷哥。 警员看着那穿了和没穿一样的,完全就像是某种乐趣服装的皮衣酷哥:“……” 比她们去会所扫鸭时的真鸭子穿得还…… “哈哈,”应逐掰开朋友的手,小嘴叭叭:“嘴上说是人气男角,其实就是竞选玩家正宫啦!这个角色的人气本来很普通的……” 但是这一天被她这么一演绎,直接人气飙升,晋升主角正宫宝座!如果不是她喊了一声烧鸭,直接被路过的警员逮走,现在她本来应该在和热情的观众合影来着。 应逐十分自豪,警员大惊失色:“后宫?” 朋友:“……” 她在警员看不到的地方用里掐了一把应逐的手臂,尴尬一笑:“女性向、女性向……只是可攻略对象多了一点,怎么能说是后宫呢?而且这游戏是成人才能体验的,不违规!” “……” 烧鸭之王的嘴巴漏的像个花洒,她左漏右漏的时候,季朝映才从花洒底下走出来。 她冲洗过身体,套上干净的衣服,一看衬衣长长地往大腿中段掉,立刻就明白过来——好嘛,这又是陈拾意友情资助的衣服。 要是再多来几回,季朝映都能把她的常服薅光了。 季朝映一边感慨,一边用手指梳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把自己整个儿塞进软蓬蓬的被子里,就要休息了。 毕竟那伪装成气泡果汁的酒她也喝了不少,之前又哭了那么长的时间,就是身体没疲惫,精神也累了。 在一片寂静中,季朝映逐渐昏沉,眼见着她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系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终于开了口。 它的机械音都在抖动,仿佛那些一直在季朝映脑海中播报的电流一样不稳定。 它问:【您为什么要动手?】 “我没有动手。” 明晃晃的白炽灯格外刺目,季朝映躺在并不是很柔软的单人床上,被子拉到脖颈处,把她整个人都包得严严实实。 在脑海中的电流音猛地变得激烈,在系统即将开口质问的前一刻,她又继续说:“……那只是个意外。” 那只是个意外。 她能有什么问题呢? 她只不过是一个被觊觎、被袭击,遭遇了意外和不幸的可怜人。 她只是被凶手的惨状吓到了,于是无意间带动了被凶手拽倒的绿植枝叶。 于是那只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盆便坠落下去,砸在了罪魁祸首身上。 事情就是这样,这只是一桩简单的意外。 【……】 系统沉默了。 但也只是那么一小会儿。 当它下定决心开口的时候,它就已经想过了自己会面对什么——就像是它在最初绑定宿主,看到宿主敲开了那个肥硕邻居的房门之后……在看到宿主被带入人类法制组织内部后,向宿主提出了疑问那样。 【请您不要欺骗系统。】系统的电流音和它的机械音一起响:【那并不是一个意外,您当时不恐惧,不激动,您是故意的。】 它卡顿了一下,继续道:【系统不会遗忘,您当初在动手之前,对系统说,您想要系统更了解您一些。】 在之前。 在四楼阳台上。 在张旺从玻璃护栏处摔落,在季朝映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往后退缩的时候…… 系统在她的脑海中高声喊:【不要!】 但它慢了一步。 于是,女孩的手掌按在了倒地绿植的枝叶上。 于是,那原本便摇摇欲坠的花盆得到了最后一点力道。 于是花盆坠落,发出一声脆响。 原本已经躺在楼下的张旺,被瓷片和泥土埋住了腰部和双腿。 【系统不明白。】 系统的机械音发着颤,它问:【您明明已经处理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动手呢?】 明明那个恶人已经自作自受,何必还要冒着被发现、被察觉的风险,何必还要自己亲自送去那最后的一点力? 系统其实已经在忍耐了,它在努力地去适应自己的宿主。 当初刚刚和宿主绑定时,它无法接受宿主将手指探进陈志才的血肉里,但当宿主又用类似的方法去对待张旺的时候,它却一声不吭。 季朝映打发了它去探查可能存在的监控,系统也认认真真地去做了,它并不是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宿主的所做所为,它看到了宿主用力碾压对手被咬断的手指,它看到宿主把脚踩在对方的后脖颈上……系统什么都看到了,它只是觉得宿主指派自己去做事,或许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刻不让自己打扰到她。 于是系统忍耐着,一声不吭。 它真的在努力地,努力地去适应自己的宿主了,但是……但是那最后砸了下去的花盆,还是超出了系统的接受范围。 【您应该知道,】系统的语速都变得急促:【四楼坠落的物体,就算只是一只小花盆,也足够让一只普通动物在被砸中要害的时候死亡,而当时在四楼上摔落下去的,是足足有一米三,还有起码一半填充泥土的花盆重物!】 【只要有一点意外,他就会立刻死亡。】系统一字一顿:【您……有想过这一点吗?】 第47章 就算我想杀他又怎么了呢? “可是他没有死, 不是吗?” 季朝映闭着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像是梦中的呓语:“而且他……罪有应得。” 【但他已经付出了代价!】 系统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清晰的电流音,它困惑、不解:【他已经坠楼了, 他会很痛苦,人类受创后自我修复的过程漫长而折磨,而当他从病痛的折磨中解脱,就会被人类的法律宣判死刑。】 “……” 季朝映慢慢地睁开眼, 她轻声说:“你觉得这样足够吗?” 她终于开口, 发出愿意交流的信号,但系统却一时没有弄明白她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足够?】 机械音都透出一点轻微的迷惑感。 季朝映料定它没有懂,她轻轻笑了笑,又很快敛去:“我咬断了他的手指。” “但我能咬住他的手, 是因为他想要掐死我,系统,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当时被他抓住的人不是我, 而是个普通人,又会怎么样?” 系统的电流音开始变得紊乱。 “男人大概会被杀掉吧, 至于女人,可能也会被杀掉, 或者先仠后杀也说不定……毕竟他当初,就是那样对我的。” “后来他追着我,上了四楼的阳台。” 季朝映偏过脸庞,看向对着床头的小电视, 黑色的屏幕上映射出她被潮湿的长发堆围着的脸。 “是他一直驱逐着我到了那里, 也是他亲手反锁上了阳台的门,他想要对我做点什么呢?” “大概就是杀掉我, 或者……先把我抓住后,藏起来?毕竟他很喜欢我的脸,如果他能应付走来到这里的警员,说不定之后……就会对我做点什么。” 系统的电流音忽重忽轻,在人的大脑中嗡嗡地响个不停,但季朝映都快要习惯这股噪音了,甚至被催生出一股浓烈的睡意。 【但是这些……】系统的机械音中都带出了些迟疑:【……这些都没有发生。】 “是的,它们没有发生。” 季朝映并不否认。 她轻声说:“但是没有发生,是因为我比一般人更强,并不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她没有被迷仠,是因为她早有准备,是因为张旺递给她的酒,她曾经品尝过,而且她的酒量还很不错。 如果换一个人,估计已经被拖上床,照片视频都拍好了。 她没有掐死,是因为她比一般人更有力气,也更有经验,是因为她学过一些格斗,而且也学得还可以。 如果换一个人,估计现在已经被拆解尸体,马上就要被埋进新挖出坑洞的花园里。 她没有被捅死、没有被推下楼…… 这些都只是因为,她本身就具备着不被杀掉的能力。 是她自己的能力救了她自己,和一直试图加害于她的丑陋施暴者没有任何关系。 “他一直在试图伤害我,不是吗?” 季朝映在脑海中轻声说着话,因为被褥里蓄出的热量,脸庞上也有了些浅淡的血色:“他试图迷仠我,他想要从背后砸破我的脑袋,他想要掐死我,他想让我和他交往,他把我驱赶到四楼的阳台,他想要用刀捅死我,在警员来了之后……他还去推我,想要让我摔下楼。” “我做了什么呢?” 季朝映轻声说:“系统,我只是没有让他得逞,你觉得……我想要下手杀掉他,是吗?” 系统沉默着,却像是默认了。 季朝映轻笑了一声。 她把卷到肩膀下的长发拢出来,让它们长长地从床边垂落下去:“就算我是故意的,难道我就过分了吗?” 季朝映轻声说:“系统,你不要忘了,他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伤害我,如果这一天,来到他面前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普通人……那个人,恐怕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几次想杀我,我却只有一次想杀他,这难道让人无法接受吗?” “而且,如果我真的想杀掉他,那我一开始就可以动手了,不是吗?” “你也看到了,我对付他轻而易举,如果我想要他死,又何必和他拉扯那么长的时间呢?” 脑海中的电流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乱,季朝映转过身,不再去看黑色屏幕中倒映出来的自己:“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可以解除绑定,那些积分你都可以拿去,就当是你帮我搜寻监控的谢礼。” “……还有,谢谢你之前愿意帮我。” “晚安。” 她闭上眼,在一片紊乱的电流音中,安然入睡。 季朝映睡得很沉。 沉到陈拾意终于把埋进了别墅花园里的尸骨刨出来、运回警局交给法医拼接,再泡上一桶香气四溢的泡面来到隔间门前的时候,都毫无所觉。 她没有用晚餐,准确来说,连午餐都没有用,她本应该很饥饿,饿得被食物的香气唤醒才对,但是却没有。 她喝醉了。 陈拾意想起在别墅厨房里发现的那些个空酒瓶,就忍不住有些冒火,连刚刚泡好,又加了两只水煮蛋的泡面都不香了。 她有点儿想揪住睡得香喷喷的女孩起来,狠狠地给她补上一课安全意识、以及成年人该有的日常防护课程,但一想到之前刚刚见到对方时,她那幅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样子,就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没有安全意识又不是她的错,是她们这些警员的问题。 如果这里能和她搬来之前居住的地方一样和平安详,那她保持现在的样子,又能有什么问题呢? 陈拾意端着泡面叹了口气,把水煮蛋整个儿塞进嘴里,仿佛在咀嚼那些烦人罪犯的血肉一样吞下去,悄无声息地离开隔间,关上了门。 不过说起来…… 陈拾意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之前吓成那个样子——就算是喝醉了酒——可真的能睡得那么香甜吗? 陈拾意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迎面撞到了有当鸭嫌疑的熟悉身影。 “嗨!” 应逐手里也端着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警员手里剥削来的泡面,她无比自来熟地凑到陈拾意面前,问她:“晚上好哈,你们也怪辛苦的,说起来……那个小姑娘呢?” 她担忧地皱起眉头:“我在这等了她快一个小时了,怎么一直没见她呀,她是不是……” 应逐顿了顿,她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第48章 怎么还受害者有罪论呢? “进来吧。” 陈拾意打开门, 侧身示意应逐进门。 应逐抱着自己的泡面挪进去,扫一眼她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文件,不由得感慨:“看这工作多的, 难怪大半夜还不下班。” 陈拾意:“……” 她把门关上,就当没听见,顺口问:“清白的?” 真没当鸭接三陪? “那肯定是啊,”应逐说:“不然你同事能放我乱溜达?” 她把陈拾意工作桌上的文件往里推了推, 谨慎地把自己的泡面桶放到桌子上, 陈拾意顺手把那一叠文件都挪到一边,给她腾地方:“你和她很熟?” “那倒也没有。” 应逐挑起一筷子面塞了满嘴,她一下午都在活动现场招待游客,这会儿是真饿了:“就见了两面而已, 第一回是她被个男的盯上了,我看不过去,顺手帮了一下, 就早上那会儿, 你也看见我了。” 她把面咽下去,还不忘骂一句那个拉她下水的畏琐男:“那个贱人, 自己是个下流货色,就以为别人也是, 真晦气!” 陈拾意没忍住扫了她一眼,应逐脸上还是顶着加倍烟熏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化妆品,一天下来了也没见妆容花掉, “你还挺热心……第二面就是之前?” “对, ”应逐说:“就是你们又当我是鸭子,把我抓上车的那会儿。” 提到这个, 陈拾意是真有点心虚,但她看一眼应逐的黑色皮衣,再想一想她当时的烧鸭发言,又觉得这种误会实在情有可原,于是装聋作哑把话题翻篇,问她:“才见了两面,你问她做什么?” 别又是……盯上她的犯罪分子。 季朝映短短几天出了两回——不,现在应该说是三回。 她短短几天出了三回事,陈拾意都忍不住有点犯嘀咕,如果说平常人身边有个热心的陌生人关心一下,她倒也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季朝映身上,陈拾意就难免有几分警惕了。 她脸上带着笑,虽然是提问,语气却很温和,应逐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直咧咧说:“没办法,好歹之前帮过她一回,虽然才见了两面吧,但我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她之前又哭成那个样子,我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她犹豫了一下,皱着眉问:“我就直接问了,之前我看到她脖子上一大块淤青,看起来是被人掐过了,她是不是……遇到什么混混了?” 这话问的很委婉,说是混混,但让人坐上警车的“混混”可不多见,陈拾意仔细打量着应逐的脸色,确定了她的神情不似作伪,才斟酌着提了提:“不是混混。” 之前到底是冤枉了应逐,再加上她之前的作为看着也是个热心市民——再加上季朝映似乎在面对她的时候很有些情绪波动,种种考量叠加下来,终于加得陈拾意开了口。 她说:“她碰到了个带手镯的。” 手镯——手铐的俗称,陈拾意瞥着应逐看她听没听懂,见她若有所思,才清了清嗓子,挑挑拣拣地凑了些能说的给她说了。 说来也巧,季朝映经历的这两次案子都挺罪证确凿的,犯罪痕迹没有清除,罪犯也都在她面前暴露了真面目,整起案件清楚明白得像是来给警员们冲业务。 像是这类案子,往往用不了多久就能宣告破案,之后官方通告一走,说不定比陈拾意说的还清楚。 大致意会了季朝映身上发生的事,应逐的眉头都忍不住皱紧了,她三下五除二把最后一点面汤喝完,自己坐着思考了几分钟,忽然问:“今天早上我们压着那男的来警局的时候,她说她本来就来你们这,而且你们看上去都和她挺熟悉……她之前也出过事?” 这语气几乎是在肯定了,陈拾意挑了挑眉,把最后半个鸡蛋吃完:“……你可以这么想。” “如果你放不下心,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我可以通知你。”陈拾意斟酌道:“你可以过来……看一看。” 陈拾意前几天才做过季朝映的审讯,很清楚地知道她是个刚刚搬来这里的小镇姑娘,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亲近的朋友,如果能在经历了两场凶案之后有个还算熟悉的人安抚她,说不定精神会更好一些。 不过也不一定会有多好。 毕竟一般人在经历了两次不幸后,就不会继续停留在原地了,陈拾意把泡面桶封好丢进垃圾桶,心想:等到这次的案子结了,她就会离开这座城市也说不定。 “所以她前不久才遇到了个带手镯的。” 应逐眉头皱的能打结,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然后呢,她来警局应该是你们叫的?她过来一趟,路上遇到个畏亵犯,又过了几个小时,又碰到了个带手镯的,别的不清楚,但看她脖子上那指头印,那人当时肯定是想把她掐死。” 陈拾意:“……” 应逐倒吸一大口冷气:“……真是辛苦她了。” 她愿将其称之为天下第一号倒霉蛋,短短几天里遇到两起案子——并且成为起码一起案子里的受害者,这是什么程度的糟糕运气? 陈拾意不由得被她带得在脑子里简单排了排季朝映的日程: 7月23日,周六。 她刚刚搬到了租住的房子里,去和隔壁邻居打招呼,发现邻居是个杀人狂,几天内连杀两人,多亏了她足够幸运,才勉强幸存,并且救下了被杀人狂囚禁的可怜人。 之后的几天她在警局度过,一直到26日,她们大概断定了事情的经过,确定她的的确确只是一个误入的无辜者,才告知她,她可以离开警局回家去了。 然后就是27日,也就是今天。 陈拾意想着给她申请一笔奖金,一来是为了安抚,二来是为了安慰——而且她本身也确实救出了案件中的上一位受害者,于是陈拾意给发了消息,让她今天来警局一趟…… 然后,她就马不停蹄地遭遇了畏琐男——和另一个更凶恶的,显然有意灌醉了她的分尸少年犯。 陈拾意:“……” 这完全已经不是单纯的倒霉能解释的吧! 她和应逐对视一眼,眼见着她没有出反驳,仿佛默认,应逐顿时瞳孔地震。 “福尔摩斯女士都没这么忙吧?”应逐的烟熏妆都挡不住她的惊愕,那两条描粗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但是想想,她长成那样,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陈拾意:“?” 她本来在给应逐倒水,往她水杯里放橘子泡腾片,闻言一把把水杯拖回来握在手里:“怎么说话呢你?还搞上受害者有罪论了?” 第49章 柔弱可怜的完美羔羊。 “不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应逐立刻高举双手以示清白:“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你难道没发现吗,她的气质比较……特殊?” 应逐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纠结着用词:“就是那种……有些人一看到她, 立刻就会起歪心思的那种。” 陈拾意攥了攥水杯,泡腾片在水中溶解,发出轻微的,仿佛风吹树叶的声音:“……怎么说?” “先说她的个子吧, ”应逐仔细琢磨了一下, 慎重地打补丁:“毕竟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咱们就从细节分析一下。” 陈拾意应了一声:“你说。” 应逐:“那我先来分析一下,她看起来个子不高吧,反正肯定没到一米七, 应该也就一米五一米六……这个高度,但凡个子大点的,只要心里比划一下, 肯定会觉得她没什么反抗的能力。” 陈拾意犹豫了一下:“……的确是这样。” 陈拾意还记得当时头一次和季朝映见面时的情景, 女孩被她搀扶着离开那仿佛地狱一般的房间,彼时女孩的额头挨着她, 只能枕到到她的肩膀处……可能还要再往下些。 应逐补充道:“而且这个身高,让她看上去就像个梁省女孩, 是不是?” 这方面,陈拾意深有所感:“确实。” 就算是警员,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办大案凶案的,她们平常遇到最多的还是些琐碎的纠纷争执, 而其中占据一部分的咸猪手、畏亵、偷窥问题, 以及时不时需要处理的家庭暴力,受害者大多都是个子不高的女孩。 并且她们还有一个重合的特质——她们都是些梁省出身的女孩。 “这么高一点, 我不是受害者有罪论啊——” 应逐为自己叠上护甲,谨慎地说:“只是绝大部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小个子,还是女孩,难免就容易显得好欺负。如果我是个男的又忽然起了色心,那我选择的对象不说其它方面,光个头,肯定要比我小,那种我目测可以打得过的。” 这样可以防止在罪行被发现之后,对方也能摄于体型的差距而不敢声张,就算是对方胆子大,有勇气,真动起手来也占不了上风——体型就在那摆着呢,天然就给人蒙上一层畏惧感。 而且能有勇气和这类男人对上的女孩,真不多。 她们身上都有些重叠的特质:对陌生人放送笑容,发散善意,体格身高并不健壮,娇小可人…… 对旁人保持友善自然不是坏事,只是友善还可以用另一些词汇来形容:温顺,懦弱,无意识地讨好外界,好拿捏。 身高体格不够强健有力自然也不一定是她们自己的问题,只是在面对恶意时,她们天然地就显得更加弱小可欺,是天然的猎物,是被训诫好的羔羊。 应逐说的好像还真有点意思,陈拾意把已经泡好的橘子水递给她,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味的。 应逐则接过水,美滋滋地品了品,继续道:“再说她的打扮。” “这个也不是受害者有罪论的意思,我只是客观地形容,你懂吗?我只是把可能存在的一些事实说出来。” 陈拾意握着自己的杯子慎重点头:“我知道,你大胆说。” “那我就继续说了,”应逐道:“她留了一头长头发,我不知道她具体是哪个地方出生的女孩,但感觉应该是偏南方的梁省,我是周省的人,我们那的姑娘,说实话,不太喜欢留长头发。” 准确来说,周省的女人,留发型的都不是很多——尤其是妈妈嬷嬷那一辈,别说什么发型了,她们能留点头发剃个寸头就不错了。 周省女人爱利落,裙子都是不爱穿的,像是长头发这类花时间、废精力,平常不便利,又很难打理的,那更是敬而远之,她们起床洗漱,洗脸的时候就能把头一起洗了,利落的短头发拨弄一下,一两分钟就能干透。 甚至有许多人家养得女儿爱俏,要留发型,才会去买吹头发的吹风机,这一点甚至成了网络上经久不衰的热梗—— 是谁小时候从来没用过吹风机? 哦,是周省的女人。 是谁小时候一直以为吹风机是给猫猫狗狗用的? 啊,还是周省女人。 是谁长到好几岁才头一次见到吹风机,吓得以为这个会呜呜呜地发出强烈噪音吵人耳朵的东西是什么怪兽并与其搏斗? 啊!依旧是周省的小女孩儿呢! “印象里……我只是说我自己的印象,”应逐斟酌着用词,道:“只有梁省的女孩才会留长发,而且就算是梁省的女孩,这些年也越来越不爱长头发了,更别说她的头发那么长。” 应逐比划了一下:“她才那么一丁点,头发都垂到她大腿去了,看着更小了,而且这么长的头发……” 看着更好欺负了。 只要人随手一薅,立刻就能制住她,和她发生争执的人甚至不需要精通什么搏斗技巧,只需要拽住她的长头发,就足以让她无法逃脱——除非她的挣扎能用力到把整块头皮剥下来。 不然那头柔顺乌黑的长发,就像是一根绑在她脖颈上的绳子,随便来个人一抓,就能把她牵住了。 “看着她,你能想起来什么?” 应逐喝了一口橘子水,定定地看向自己对面的警员:“我能想到的是,她肯定很爱漂亮。” “一个小个子的姑娘,留了这么长的头发,发质还这么好,肯定没有烫染过,家教一定很严。” 陈拾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家教严……你是说——” “当当当当!” 应逐打了一个响指,指向陈拾意,道:“没错!” “她的家教很严,又留了一头长发,个子还娇小,她看起来是什么?一个经典的梁省女孩,是不是?” “甚至我还会想,她的妈妈说不定是个老师,性格可能会很严厉,她肯定被管束得很严格,但同样的,她也被保护的很好,她应该没有什么金钱欲,不然就不会穿的那么朴素,她没化妆,可能是不会,啊,这么一说——她现在完全能去评比梁省好女孩奖章了!说不定给她拍个照发到网上,还能炒一波全民初恋当网红呢。” 应逐又灌了一口橘子水,补上了最后一句:“不过她的粉丝肯定都是梁省的男人,平常会叫她老婆,评论会有自以为高明幽默的生暗示,但是绝对不会为她花钱,他们会私信问她要倮照,说不定还会问她卖不卖……总而言之,清纯玉女。” 陈拾意的眉头已经在无意间皱得更紧,她大概已经理解了应逐想说的,但是依旧对她的种种形容感到不适:“……不要用这种词汇。” 应逐摊了摊手,“好吧,那我换个形容词。” “除了个子矮、长头发,一看就是个梁省女孩之外,她还有一个大问题——” 陈拾意瞥了瞥她,应逐露出笑容:“她还长得很漂亮,而且……” “她的气质很温柔。” “之前在车上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总之,她的皮肤很白。” 应逐举手示意了一下,相比手背,她手心的肤色居然更深些:“我上了全妆,不过毕竟要拿东西,手心没涂粉底,没记错的话我的粉底色号是一号?最白的那种,但是我早上的时候其实有对比……” 她笑了一下:“她居然比一号色还白。” 一个漂亮的、清纯的,有着一身瓷白皮肤的女孩,让人在看到她的第一个瞬间,就会生出某种…… 看到了一切美好事物的凝结的错觉。 美好的事物总是美丽而易碎,女孩儿同样也是如此,她和应逐自己全然不同,仿佛一尊瓷制的可爱玩偶。 她是如此的弱小,又是如此的美丽,楚楚可怜得像只初生的鹿,又纯粹得仿佛一张不谙世事的白纸。 总归是柔弱的,美丽的,等待拯救的,供人赏玩的,可以是玩物,也可以是宠物……只是不会是人。 “其实如果她的性格不是现在这样的话,说不定问题也不大。” 应逐长叹了一声:“她要是脾气坏,只要一张嘴,立刻就会坏人的兴致。” 就仿佛完美的白色封皮被撕裂,露出内里被染?*? 上其它颜色的纸面,如果她的脾气稍有一点坏,被她乌黑的长发、瓷白的皮肤、美丽的皮相吸引而来的觊觎者,立刻就会兴致大失,她瞬间就会从危险的完美猎物的地位上跌落,沦为庸俗的,偶尔会让人想要逗弄,但大多数时候却不会如何在意的劣等玩具。 “但很可惜,她的气质和性格……和她的脸还真是百分百契合。” 应逐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面上,轻声叹着气:“我第一次见她,她被人凑近了,都反应不过来,还扶着杆子打瞌睡呢。” “她很迟钝。” 应逐点评。 她继续道:“后来我帮她出了头,其实除了我,也没人看到被那个男的凑过去的人是她,但是我被反咬的时候,她虽然害怕,也不是很好意思,但还是站出来作证了。” 应逐开始去摸陈拾意手里的柠檬水:“也很单纯。” “更不要说我们之后见面……虽然当时她那个情况情绪失控也很正常,但她在看到我之前,表现的也还算正常,”应逐道:“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帮她出了头,所以她觉得我可以信任,才会在我面前情绪失控。” “还很容易轻信别人。” 更不必提她哭红的眼尾是如何美丽,也不必说她惊恐的神情是如何动人,只是这简单两面表现出来的性格,就已经和她柔弱美丽的外在容貌相契合。 一只完美的、柔弱的、可怜的羔羊。 她是无害的、天真的、可供人随意改造涂抹的。 “她完全……” 应逐喃喃道:“就是个完美的狩猎对象啊。” 第50章 什么种花什么果汁? 陈拾意:“……” 应逐:“?” 两人目光相接, 默默对视,几秒钟后,应逐不自觉地放下了已经送到嘴边的柠檬水, 试图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陈拾意则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只手铐。 “实话实说。”陈拾意温和地说:“你其实是什么老手罪犯了,是吧?” 应逐大惊失色:“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真的是清白的!” 一阵混乱后, 陈拾意狐疑地把手铐塞回了抽屉里, 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着双手高举的应逐,她的说法倒很有说服力,女孩身上确实有种很浓烈的“无害”气质,这不但让陈拾意忍不住对她多照顾一些, 同时也会散发出浓烈的,好欺负的信号。 但有说服力是一回事,应逐那副陶醉沉迷的模样, 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皮衣女人大声喊冤, 怒气冲冲:“难道我就不能是看了电影所以深有所感的吗!但凡阅片量多一点的,都能联想到这些吧?!” 被三次误解的应逐几乎要让七月的天落下飞雪:“歧视!歧视!你绝对是歧视!难道我穿了皮衣, 看上去就像个坏人吗?!” 陈拾意讪讪致歉,“……我的错, 我的错。” 一边说,一边又从抽屉里又掏出来一盒奶油饼干,试图以此抚平应逐的怒火。 应逐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情绪难道就这么廉价吗!” 她几次三番被冤枉, 短短一天进了两回局子, 第二回甚至还错过了烧鸭……呸!人气男角色奖杯!幸好她被抓的时候已经表演完了,不妨碍后续投票, 奖金也被朋友代领,不算太亏本。 接过饼干:“起码再加一桶泡面……不,还得再加一根肠两个蛋!” 陈拾意:“……” 果然是她想多了,要真是老手罪犯,怎么可能在警局敲诈泡面? 桶装的泡面是没有了,陈拾意作为两次冤枉了对方的罪魁祸首,默默地从自己柜子里掏出小电锅,气大财粗地下了三包面——一米八的大高个,一桶泡面只能垫垫底,实不相瞒,她也没吃饱。 应逐看着她任劳任怨开始往水里打蛋,得寸进尺:“肠我要五块的!” 陈拾意打蛋的手微微一顿:“……” 感情您留下来,是来我这吃饭来了是吧? 陈拾意再次去往隔间里与季朝映见面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下午六点钟。 加班了半夜又忙碌了一天,她们已经从房屋中留存的种种痕迹确定了一天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缺少的是进一步的确认——而审讯的口供,也是证据链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当时在四楼上的另一个人现在还躺在医院,他失血过多,内脏也有些损伤,现在还在昏迷不醒,能暂时取录口供的,就只剩下一个季朝映。 陈拾意本想先为她申请心理干涉,顶头的男上司却不愿意承担风险,他是在警员选拔还没有现在那么严苛的时候就入职的,二十多年下来,手底下一点成绩没有,全靠资历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虽然只是个小队长,却也足够压住陈拾意往上递交的申请了。 陈拾意心底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以至于来到隔间门前的时候,都没敢往观察窗前站,生怕自己的脸色太臭吓到人。 她压低声音,询问这一整天里负责季朝映的同事:“她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同事也没往观察窗那儿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反正看着不太好,一整天都在被子里缩着,我给她送了三回饭。” 她努努嘴,试图让陈拾意通过刁钻的角度看到内部桌面上的餐盘:“早餐没动,午餐我进去说了两句,多少吃了一点儿。晚餐别提了,我刚刚送过去,你看她,现在还在被子里缩着呢。” 陈拾意皱眉:“那怎么行?再过一会儿就得录她的口供,她再把之前的事情想一遍,肯定更吃不下了。” 同事神色无奈,这话和她说也没用啊,人家就是没胃口不想吃,她也不能掐住她的脸硬灌吧? 陈拾意在外面等了一会,左等右等都不见床上的那一团有动静,眼看着时间快到了,终于急了。 她示意同事把门打开,准备自己进去盯一盯,同事掏出钥匙,低声道:“你不是也没吃?我给你弄点儿东西过来,你也一起吃了呗?” “不用,”陈拾意也压低了声音:“让他知道了,不知道又搞什么幺蛾子。” 警员盯着“嫌疑人”吃东西还能解释,要是坐到那去和人一起吃,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四五十岁的阳痿老男人,嘴贱事多怕担责,陈拾意只想赶紧办完事继续打申请,她都怕耽搁得久了,季朝映给拖出什么问题来。 毕竟当了警员后她们最不陌生的,就是种种在案件结束之后,也难以走出心理难关,导致出现心理甚至精神问题的受害者和案件相关人员。 还是早点办完案子……早点给她看看吧。 咔嚓。 房门打开,陈拾意走进门内,她扫了一眼被原模原样放在桌子上的铁餐盘和铁筷子,轻咳一声。 “起来。” 她伸手抓住了那蜷缩成一团的被子,道:“这顿吃完,你得跟我走一趟。” 啪。 灯光点亮。 依旧是一片雪白的审讯室,与明亮到刺目的灯光,坐在桌子后负责记录的警员有着一张熟悉的脸,是上次为她记下口供的老熟人。 一切似乎都与之前一模一样,但人们的态度却有了改变,陈拾意敲了敲桌子,一进审讯室,她身上的所有温情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机器一般的冷硬与疏远。 程序开始运行。 “姓名。” “……季朝映。” “年龄。” “20。” “职业。” “还是和之前一样……作家。” 陈拾意身边的人写着记录,她则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线条锋利的眉头压低,极具威慑力。 她问:“你刚刚搬过来没几天,你认识那里的人?” 她的变化大大了。 明明刚刚盯着季朝映吃东西的时候,还半命令半劝哄,耐心得像是家里带着妹妹长大的长姐,但一坐到对面,她的脸色便立刻冷下来,态度也变得严厉,仿佛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整个人都本能地绷紧了,她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仿佛被老师提进办公室的小学生,拘束而紧张。 “我不认识……我只是……” 她的声音在一开始甚至还带着些哑,伴随着语句出口,才慢慢恢复正常:“我只是想散一会儿步,从公园里走了一会儿,就走到那里了……” 记录者手下的纸张上发出书写的沙沙细声,陈拾意眉头皱了一下,重复道:“散步?” “……是的。” 女孩低声说:“我、我心情不太好,所以不太想回去……所以,所以……才一直在外面。” 她不安地咬紧了嘴唇,让本就颜色浅淡的唇瓣更失血色:“对不起……我、我应该回家的。” 女孩连声音都在颤,那头浓密的,木碳一样乌黑的头发因为没有发绳束缚而凌乱地披散在身后,拥簇着她苍白的脸,愈发显得憔悴可怜。 她是该不想回家的。 毕竟就在几天前,她才在那里经历了可怕的噩梦,即便是警员也无法对她的恐惧苛求些什么。 让一个受害者不去排斥自己经历了创伤的地方,恶毒且毫无同理心,即便是普通人也不会对此发出异议,经过专业的培训与筛选的警员们自然更不会如此。 陈拾意喉头微哽,想立刻告诉她这种事情完全没必要道歉,但当目光触及一片雪白的墙壁时,那些个人情绪又都被重新压了下去。 她继续问:“你走到那里的时候,没有保安阻拦你吗?” “没有、没有的……” “那你……”陈拾意顿了顿,才继续往下问:“你是怎么进入那栋房子的?” 她眉头下压,神色显得格外严厉,一双眼睛几乎像是雌鹰一般冷漠锐利,仿佛能透过血肉的包裹,直窥到人心底潜藏着最深的秘密的隐蔽处。 女孩的手顿时不安地抓握在一起,她想避开对方的目光,又怕这样会使得警方误解什么,于是只能忍着不适垂下眼睛,眼圈周围飞快地红了一小片:“我、是我的问题……” 她紧紧揪住了手下的衣服,不自觉地攥紧布料:“……我看到他……他在外面种花……” ……种花? 什么种花? 知道内情的记录员本能地抬头看了女孩一眼,明显让心翼翼的观察着她们的反应的女孩吓了一跳,“是……怎么了吗?” 同样知道内情的陈拾意眉头乱跳,她用力绷紧下颚,脸色冷淡,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命令道:“继续说。” 女孩便又畏惧地咬了咬嘴唇,小心地继续:“我、我看到他在种花,他种下的蔷薇和我妈妈种的是一样的,花开得特别好,所以、所以……” 所以她格外欣喜,原本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上前,她说:“天气这么热,花儿一定很难活吧。” 她看到花园里的人拿着锄头,在土地上挖掘,他身边有水管和喷壶,身边有浓烈的肥料气味,在这样的天气下他都愿意为花植忙碌,显然十分热爱园艺。 这样的热忱让女孩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亲近感油然而生。 于是女孩夸赞了他种下的蔷薇,而那在烈日下忙碌的“园艺爱好者”也对她的赞美十分受用。 于是他打开了花园铁栏门。 于是他笑着进行邀请:那我来教你种花吧。 从女孩口中的言语,陈拾意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刚刚才遭遇了恶性事件的小姑娘显然急需精神上的慰藉,而当时的蔷薇花,显然给了她某种情感上的依赖与安全感。 于是这样的情绪转移到了“种植”了蔷薇的人身上,她毫无防备地走进了那栋房子,浑然不觉自己即将要遭遇什么。 陈拾意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记录员则本能的皱起了眉头,她抬眼去看自己的同事——什么种花,那里埋的根本就是一堆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尸体! 在女孩口中乍一听温暖治愈的场景,背后却埋藏着她看不见的残忍血腥。 陈拾意清了清嗓子,暗示记录员不要在这种时刻探究,记录员连忙低头继续书写,女孩则不安地停止叙述,眼睛里蓄满泪珠,几乎下一秒就要被吓得哭出来。 她像只被两只高大犬类叼回巢穴的兔子,一旦对面于兔子而言威风凶悍的德牧犬有分毫动静,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 陈拾意被看得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心底忍不住愧疚,面上却依旧毫不容情。 “不关你的事,我就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她道:“继续。” 于是女孩抓着衣服的手不由得更用力,她轻轻顿了顿,继续犹豫着,详细地叙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说:“他给我拿了果汁……还特地给我加了冰。” 知道内情的记录员:果汁,什么果汁? 同样知道内情的陈拾意:酒啊!那是酒啊!不要乱喝别人给你的东西啊! 女孩对她们严肃表面下的内心震动毫无所觉。 她说:“我还和他聊了好久的天,我给他讲了我妈妈……” 女孩轻轻一顿,似乎有些低落:“……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妈妈。” 知道内情的记录员:……妈妈,这么快已经开始谈心了吗? 同样知道内情的陈拾意:打探家庭情况,这是在套你的个人信息!不要随便什么都往外面说啊! 女孩继续道:“后来,他说了他的事,他说他是高二的学生……还是他们班的班长。” 知道内情的记录员:…… 同样知道内情的陈拾意:…… 两位警员没忍住对视一眼,立刻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样的情绪。 ——将同龄人杀害并埋尸的张旺的确是高二的学生,但…… 但,他们班的班长,是被他杀害并且埋入花园的李兆。 他说谎了。 他顶替了……被害者的身份。 她们的动静不算小,但万幸的是,女孩正在努力回忆当时的细节,她声音细弱,又轻又低。 “我那个时候……还夸了他。” 她说:“他穿的衣服宽松了不少,不合身了,一定是因为园艺太累了,所以人都变瘦了。” 知道内情的记录员:…… 同样知道内情的陈拾意:……不合身是因为那就不是他的衣服啊!这个少年犯不但顶替别人的身份,居然还穿别人的衣服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它可以慢慢地去接受。 伴随着女孩轻声细语的叙述, 两位警员的脸色越来越差,吓得她最后连说话都开始犹豫,每一个词语要斟酌几秒才敢出口。 但即便如此, 也阻拦不了陈拾意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她听着女孩单方面的叙述,配合着那些已经通过搜寻得知的内情,足以勾勒出昨天在那栋别墅内发生的事情的全貌。 女孩说她和对方一开始聊的很开心,甚至在叙述这些聊天内容时, 她脸上还流露出了真切的茫然与难过。 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容上, 圆润的杏眼哀切地垂下,没有血色的唇瓣不自觉地紧抿,显然很迷惑,之前还表现得亲切友善的人, 到底为什么会忽然换了一副嘴脸。 她太天真,不懂得自己所叙述的一切意味着什么,陈拾意却经验老道, 听得很明白。 那个毛才刚长齐就敢杀人的少年犯明显是在和女孩拉关系, 他在拼命的展现自己的魅力,显然怀抱着什么不好的想法, 再联想到那些厨房里的空酒瓶,以及前一天晚上她去看女孩时, 她酣甜的睡颜…… 一切隐秘的窥伺和恶意都已然无所遁形。 陈拾意用力攥紧拳头,下颚绷得死紧,她道:“继续说。” 小心翼翼地窥伺她的神情的女孩被惊得打了个哆嗦,像只忽然发现自己背后长了根黄瓜的猫。 她犹豫着继续讲述。 讲张旺自己所诉说的他所谓的深情。 讲张旺说到高中后忽然戛然而止的经历。 讲她对张旺的高中生活的向往催促与好奇。 讲她对张旺说:你现在的态度, 和你的身份可真不搭。 她委屈得眉尖都蹙起, 眼脸下晕开大片大片的粉,不知道到底是急得想哭, 还是气恼得恨了。 她说:“我是想夸他的……” 她说:“他家里看起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个家里有钱的男生性格特别糟糕,我只是想说他脾气真好……” 她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生气了。” 记录员忍不住抬眼看她,陈拾意的脸色变得更沉,冷冰冰得像块埋在北极冰层下的硬石头。 还能为什么? 这话说给普通人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但是当时在她面前的,可是一个杀人埋尸的犯罪凶手! 他刚刚杀完人,当然听什么都意有所指,女孩完全是在不知情的时候,不断撩动他紧绷的神经! 她看到了他在花园里挥舞锄头,又说他的衣服变得不大合身,更又说了他的态度与他的身份是多么的不吻合…… 于是这些本也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语,在一个替代了受害者身份的杀人犯听来,便像是某种暗示。 于是他自以为自己已然暴露,愤怒地抄起手中的东西,砸向了毫无防备的猎物。 看着眼前瑟瑟发抖、不安惶恐的女孩,陈拾意心中的愤怒无法言说。 审讯就这样结束。 这场精神上的折磨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女孩一直从自己如何迈入了别墅的大门,说到了警员们赶来救援的时候,长时间的回忆让她变得萎靡不振,仿佛一株长时间得不到水露,而即将枯萎的植物。 甚至因为陈拾意在审讯室内始终冷硬且不近人情的表现,她在面对陈拾意时都有些瑟缩畏惧,陈拾意没有办法,只能把她送回隔间后就立刻离开,下定决心得赶紧结束现在的案子。 就算不结束,也得快点洗脱女孩的嫌疑——她只是个普通人,在连续经历了两场凶案后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必须得进行心理干涉。 也幸亏她是个女孩,天性更坚韧,抗压能力也更强,如果现在经历了这一切的是个男人,恐怕现在已经精神崩溃开始闹自杀,各种发疯威胁她们了。 顺着这点念头回想起大腹便便的男上司,陈拾意忍不住啧了一声,这要是个女上司该多好,本地的几处警局加起来也才只有两三个男领导,怎么偏偏就给她凑上一个,真是倒了血霉。 她匆匆离开前去加班,却不知道在她眼中可怜得像只小白兔的季朝映却在此刻悠闲地翻身上床,盖上了柔软的被子。 她平和地蜷回被子里,在没有其它事可做的时候,选择闭上眼睛继续休息,仿佛一台可以无限充电、无限放电的蓄能机器。 而处于她脑海中的真正的机器,却在此刻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伴随着激烈动荡的,足以反映出系统内芯复杂情绪的电流音,季朝映听到它说:【系统为您购买了一份食物。】 以及一份可以让宿主周围的所有人都短暂遗忘她的存在感调节器。 仿佛所有温和与不温和的争论都没有发生过,系统硬邦邦地说:【您需要进食,宿主。】 它曾经见识过宿主的食量,她能一个人吃完666元的丰盛食物,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却一直都没有再吃上多少东西。 闷在被子里的季朝映,眉眼一起弯出愉悦的弧度,她钻出被子,神色无辜:“这样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的。】 系统闷闷地说。 它花掉了最后的20点积分私房,用15点积分从其它的系统那里购置了存在感调节器,又用剩下的5积分偷渡了一份足够宿主吃饱的美味食物。 等到宿主吃完东西,它还能把餐具回收,十个盘子就能回收1积分,等到以后宿主开启系统商城,它可以靠帮宿主回收餐具慢慢攒私房。 一份热气腾腾的大餐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隔间桌子上,浓郁的香气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季朝映拆开筷子,问道:“那里有监控吗?” ——她问的是一天前,她和张旺暴露在四楼阳台上时,表面拜托,实则是拿去转移系统注意力的问题。 半晌后,系统回答她。 【没有。】 它认真地排查过了那附近的所有监控以及附近居民的电子用品,即便是暴露在外界,宿主也没有需要它帮助的地方。 包括她之前发现了那件吸饱血水的名牌衣服的小巷,她没有在所有可能会显得她可疑的地方留下任何监控影像,仿佛天然就会躲避着某些注视行走。 她不对劲。 系统想。 普通人绝不会拥有躲避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的技巧,好人更不应该会有这样鬼祟的技能。 仿佛她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某种不可见人的生物一般。 但是没关系。 系统想。 它可以尝试着去接受这些。 它看到了宿主在昨天被反复袭击,它也看到了对方在面对宿主时展露出来的浓烈恶意。 系统看着季朝映低垂着的,认真地注视着食物的眼睛,它想:既然他能那样对待宿主,宿主又为什么不能那样对待他呢? 他也并没有死去。 系统想。 如果有下一次,它可以为宿主测算如何行动才能保证对方不会死,但是她绝对不能再自己动手了—— 万一出现了意外,那就会变成她的污点。 而它的宿主……不应该如此。 这一次的案件处理的速度更快一些。 案子不但证据确凿、痕迹新鲜,警员们还亲眼看到了张旺试图推下女孩的瞬间。 在急救后缓缓清醒过来的张旺带着氧气面罩做了第一次笔录,他的情绪很激动,在明白了自己的结局已经彻底注定之后,满怀恶意地试图拉季朝映下水。 可惜他的言辞说法都与现场所发生的种种痕迹相驳,反倒隐隐与警方的想法贴合:他杀了人,精神压力太大,于是对季朝映无意间说出的话语进行了联想,导致了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毕竟女孩脖颈上的淤青做不了假,那青紫色的痕迹几天了都没有淡去,甚至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显得狰狞可恐,看得出来当时的情况是多么紧急。 如果不是女孩当时下嘴咬了张旺一口,恐怕就已经被掐死在当场了。 因为这些原因,警员们对待季朝映的态度不由得变得更加友善,在彻底洗清了她的嫌疑之后,陈拾意立刻就赶来见她。 因为这几天的忙碌,陈拾意脸上挂了两只巨大的黑眼圈,显然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见了季朝映,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能走了。” 第二句话则是:“我给你申请了心理医生。” 第三句话却是询问了:“你打算怎么办?” 缩在被子里,只愿意探出头来的季朝映看向她,脸庞被捂出红晕,像是愣住了。 第52章 我也应该谢谢你才对。 “现在叫心理医生, 她马上就能来。” 陈拾意捏着鼻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是走的程序,不需要你掏钱, 医生是我们合作了很久的女士,不用担心她的职业道德和专业性。” 她打的申请终于通过了,那位女士知道了女孩的经历十分同情,特地为她空出了一天时间, 如果错过这次, 下一回恐怕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还有这个,填了。” 陈拾意把手里的一叠纸张拍在了桌子上,“你的情况特殊,我看了看你的资料, 你可以申请点经济补助,然后还有——见义勇为。” 她敲了敲桌子:“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那起案子死了个人, 具体的情况我就不说了, 那家人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总之如果不是你, 死者的情况估计到八月都不见得有人能发现……” 她嘴里一直没停,唠唠叨叨得像只鸡妈妈, 比系统嗡嗡嗡的电流音还要让人更加受不了,季朝映慢慢吞吞地爬起来,看着怯懦得不得了,陈拾意看得直想叹气, 恨不得把她立刻抓起来丢去拳王培训营—— 就算只有一米六, 多锻炼,照样能练成强壮结实的拳王, 到时候不说一拳一个男人,起码也不会在遇到类似的事情时被吓成这个样子。 可惜了,她们没有什么联系,这要是换成她亲妹妹,陈拾意直接把人打包送走。 她看着季朝映踩着拖鞋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只笔递给她:“先写你会的,不会的放着,过会儿我跟你说。” 季朝映就唯唯诺诺地点头,认认真真的填起表格来,陈拾意在一边看着她做,看了半天也不见她开口,没忍住继续问:“还要在这儿一直待下去吗?” 女孩捏着笔的指尖顿时用力,泛起一层浅淡的晕红。 她轻轻咬住下唇,眼圈也跟着手指一起红了,却没有掉下眼泪来:“……不待了。” 她低着头,一笔一划的写着字,小声说:“我……我准备回家。” 果然不出她所料。 陈拾意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明明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现在居然还是不知道应该要怎样把自己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指导着季朝映把申请的表格都填完了,才斟酌道:“在案件落定之前……你还不能走。” 女孩顿时抬起脸,本来就圆润的眼睛睁得更圆了,无辜惊讶又委屈可怜,陈拾意轻咳一声,避开她的视线,简单解释了一下。 作为案件的亲历者,在案子办完成为一份文档存入档案室之前,季朝映暂时需要留在这里配合警方可能会有的召寻和提问,这是制度的规定,不是陈拾意能做出改变的,但…… 但她提出建议,道:“你要是觉得不太安心……我家里还有空闲的卧室,这段时间里,你可以住在我那儿。” 她提出这话时,身上几乎要散发象征着正义光明的白色光辉,季朝映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她细声细气地说:“谢谢……但还是不用了。” 她紧张得脸上都覆盖了一层青涩软桃似的粉,显然陈拾意的提议对她而言,还是太过于突兀了。 陈拾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叮嘱她多多和自己联系——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那是季朝映此前落在陈志才家里的,后来被警员们搜罗去当了证物,现在陈志才杀人分尸,证据确凿,这部手机便被陈拾意以私人物品的名义拿了回来,交还给季朝映。 季朝映轻声道谢。 她前几天来到警局时穿着的那身衣服早已经在追逐中脏乱的不能看,现在也成了某种证物被保留,陈拾意又给她带了一身新的——看得出来是就着她的身材去买的,连标签都没摘,是一身无比保守的黑衣黑裤黑帽子,仿佛要在她身上打下什么“阴暗生物”的烙印似的。 季朝映:“……” 她看了一眼陈拾意,谢过她之后在被子里换上衣服,顿时看到陈拾意原本隐含满意的脸色飞快变差,仿佛在无声质问:怎么会这样?! 这身衣服是陈拾意特意抽空去买的。 她听进去了应逐的话,于是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试图通过穿着打扮来降低季朝映对变态的吸引力,这身搭配是她走了好几家店才搜罗到的: 裤子宽松肥硕,却又不是阔腿裤的版型,放在人身上显得很不利落,甚至还能品出几丝邋遢。 上衣又宽又长,还带着许多罗里吧嗦的流苏、布条装饰,是正读高中的小混混会喜欢的类型。 帽子虽然是鸭舌帽,帽檐却有款又长,款式夸张带着土气,一低头能把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总之,完全不可能有任何出彩之处的一套衣服,甚至能把原本有几分姿色的穿着者压得泯然众人,沦为大众人群。 ——本该是这样的。 但当它放到了季朝映身上的时候,一下子就显出了不同。 那宽而长的袖子衬出了她那一点粉白的指尖,原本就没什么威慑力的手指在深色服装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娇嫩和弱小,而毫无版型可言的抽裤子挂在她身上,反倒显出一股软弱稚兔强装镇定的……虚假得像张单薄纸张的脆弱感觉来。 仿佛对她戳上一下,立刻就能叫她惊慌失措的现出原形。 实在是让人有些无法明说的蠢蠢欲动。 陈拾意:“……” 她做出了最后的挣扎,把那顶奇奇怪怪的鸭舌帽扣在了季朝映头上。 于是宽大的帽檐压在那秀丽的眉眼上,把季朝映本来就不算多么整齐的额发压得乱糟糟,她抬起眼迷茫地看向陈拾意,脸颊被堆围的长发和宽大的帽檐衬成伶仃一点。 糟糕,显得更好欺负了。 陈拾意不由得又想到了应逐曾经的感慨:完全……就是个完美的猎物。 这种吸引恶意的气息,仿佛是从她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般,于是不论是什么样的打扮,都压不下那股无害与无辜并重的柔弱感。 就仿佛一朵单薄可怜的小白花,无论人类如何打扮,都抹不去那股与生俱来来的楚楚气质。 陈拾意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干他爹的,怎么用这种办法都不管用? 她压着眉带着季朝映出了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烦躁的气息,季朝映鹌鹑似的跟在她身后,迈出警局的大门时,甚至被明亮的湛蓝天光刺了一下眼睛。 还不等她适应自然光线,肩膀上就扒上了一只手,沉沉地压着:“恭喜恭喜,出狱啦!”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季朝映抬起头看去,正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容笑吟吟地对着她:“咱没还没正式见过面吧,早上好啊,我叫应逐。” 她眨了眨眼睛,道:“没化妆,还认得出我不?” 季朝映便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认得出的。” 曾经在车上帮她阻拦了咸猪手的朋克女人,现在卸了男妆,看起来清爽了不少,她留着狼尾,因为发型的变动露出两只耳朵来,左耳坠上了一只圆形的素银耳钉,整个人都透着股轻快的少年气,仿佛会带着人翻墙爬树?*? ,干点奇奇怪怪的小坏事的邻家姐姐。 季朝映把帽檐往旁边转了转,认认真真地和她自我介绍:“我叫季朝映,四季的季,朝阳的朝,映照的映。” “那成,”应逐笑眯眯地说:“那我就叫你朝朝啦,你吃过饭没有?咱们也算是有缘分了,去庆祝一下?” 她们两个一见如故似的,看得陈拾意牙酸,她本应该为季朝映在这儿终于有了个算是朋友的人欣慰的,但眼见着自己插不进去,又有点说不出来的不爽。 虽然应逐是在公交车上帮她拦了咸猪手,但自己之前不也在陈志才的时候把她救了出来吗……好吧可能不算救,但总也该有点好感在吧。 陈拾意默默盯了季朝映一分钟,眼见着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应逐身上,没了办法,最后只能插了一嘴,让季朝映回去后记得和她多联系。 季朝映抿着嘴唇转过脸看她,点头应下,又再一次为身上的衣服与她道谢。 陈拾意摆了摆手,转头回了警局,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了,应逐才对着季朝映伸出了手:“走吧?” 她笑着往下踩了几级台阶,道:“这附近我知道一家味道特别好的餐厅,庆祝一下我们的缘分,也算是给你去去晦气……” 季朝映也露出了笑容,显得有几分憔悴的面容因为这点笑意重新带出了勃勃的生机,仿佛经历了风雪摧残,又生出嫩芽的柳枝。 “嗯,我也……我也该谢谢你,之前不但帮我挡了那个男人……” 之后又被她抱着哭了一路,还在一直安慰她,现在甚至来接她离开警局,还想法子逗她开心…… 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太难得了。 季朝映加快脚步从台阶上跳了下去,仿佛所有积郁的情绪都被这份温暖的情谊洗去了,她轻声说:“出来之后居然能看到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砰! 前方便骤然发出一声剧烈的炸响! 伴随着无数人的尖叫声,季朝映眼前绽出了无比绚丽的火光。 两辆车在她面前相撞,小的那辆被另外一辆车直接撞到了墙上,仿佛被挤扁的肉罐头似的,喷出被火焰烤得滋滋作响的血水和肉沫。 季朝映闭了闭眼。 她抬起手,在脸上擦拭了一下,鲜艳、濡湿的色彩便被染上了指尖。 “啊……” 她说。 “是血。” 第53章 可以给我放部电视剧吗? 火焰熊熊燃烧, 浓烈的汽油味和皮肉烧焦的味道一起侵占了周围的空间。 女孩仿佛生了锈的木偶,她一顿一顿的抬起头,原本盈上笑意的眼瞳变得一片空茫。 【宿主!】 系统忍不住叫了一声, 和机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滋滋的电流音。 系统焦急地问:【您没事吧,没受伤吧宿主?】 “……没关系,我没事。” 季朝映轻声安抚着系统, 表面上却仿佛吓呆了一般一动不动, 就连落在前方的视线,都没有任何转移。 面前的车辆扭曲变形,一只血糊糊的脑袋从碎裂的车窗玻璃中间歪出来,一双眼珠死死盯着车窗外织围起来的人群, 那两颗眼珠子拼命往外凸,几乎要从眼眶里爆裂开,它的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震惊、愕然、不可置信。 但扭曲的五官却恍惚间有几分眼熟。 季朝映在原地停留了十秒钟, 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 苍白着脸踉跄往前,应逐一把拉住她, 又被她用力甩开。 “朝朝!” 应逐脸色微变,女孩却仿佛封闭了五感一般毫无所觉, 她惨白着脸色,在路人惊异的瞩目中来到了尸体面前,接近了那张血糊糊的,后脑勺处还有黄白色的粘浆涌出的脸。 肉类被烘烤的香气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同时涌出的, 还有一种排泄物与血腥气交织在一起的臭味,路边的两个女高中生似乎是下学路过, 担忧地看向木桩一般钉在尸体前的季朝映,犹豫着要不要把她拉回来。 “是他。” 果然是他。 是那个在公交车上想要畏亵季朝映的男人,他本应该还在局子里蹲着才对,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出了看守所,被撞死在了警局大门前。 【怎么是他?】 系统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比自己的宿主更惊讶:【这不是那个公交车上的……】 这也未免太巧了! 巧得系统甚至有一瞬间的疑惑:这个人的死,是不是……是不是宿主做的呢? 但在疑惑的诞生下一秒,它就把这样的怀疑从芯中抹去了,宿主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它一直都看在眼里,宿主绝没有时间去办这件事。 而且——而且这么说可能不太符合它的系统分类,但宿主之前在面对几次想要杀她的张旺的时候,也只是让他自作自受罢了,又怎么可能对这种普通的坏人动手呢? 系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第一时间出口的,反倒是:【您要怎么办?这个人刚刚好与您产生过矛盾,万一她们怀疑您……】 万一警方怀疑宿主,调查出来点什么,那宿主可太冤枉了呀! 它的态度在转变,让季朝映忍不住在心底勾了勾唇角,她轻声道:“没关系。” 话语刚落,系统还来不及继续询问几句,就见到宿主身形一晃,干脆利落地往后倒了下去,仿佛因为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而受到了过大的刺激而昏迷。 系统:【……】 系统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了惊呼,终于叫得几个警员从警局中跑了出来,而应逐则在宿主倒下时脸色大变,立刻上前接住了宿主,又架上她飞快远离了还在熊熊燃烧的车子,防止车辆爆炸。 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哪个路人叫来的救护车终于赶到,警员叫来的消防将车辆上的火焰熄灭,把烧得焦黑的尸体抬上了担架,撞死了人的男司机被警员们从车上拉出来,拷上双手押入警局。 而自己昏迷不醒的宿主,则在一片混乱中安稳地躺在多出来的担架上,平和地说:“闭着眼睛躺着不动有点无聊,可以给我放点什么东西看吗,统统?” 系统:【……】 季朝映又要求道:“正好我前段时间关注的一部电视还没看过,可以给我放映吗?” 系统:【……】 系统说:【可以的,请您稍等。】 电视是新上映的剧集,主要内容是讲述一位连环杀人狂的传奇人生——甚至于,这部剧本身就改编于那位杀人狂的自述传记。 电视的主角从小生活在贫困的家庭,她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大姐被早早卖出去当了别人家的媳妇,她则被留下来带年纪还小的小弟弟。 她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小弟弟。 杀人狂是梁省人,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她年纪还小时,家乡崇尚着的香火宗庙文化,家家户户都追男孩,为此不惜几番堕胎,主角走在上学的路上,每天都能在路边看到几个哇哇大哭的女婴。 那时候,家里有个男孩就是有了根,主角和根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她需要做活,做许多活,农活家务洗衣做饭无所不通,十二岁的女孩,已经可以在带着六岁的弟弟的同时烧好饭,抓紧每一分空闲的时间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而弟弟当然和她是不一样的。 他是家的希望,是家的根,他只需要吃好喝好玩好睡好,每天甩着他的根跑来跑去就好。 家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肉菜紧着他吃,奶粉紧着他喝,奶奶每天都要抱起他,在他嘘嘘完之后宝贝地捏起他的根,捏一捏,亲一亲,还要含进嘴巴里,吓唬弟弟:“哎呦哎呦,奶奶把宝儿的小雀雀吃掉喽——” 主角在一边看着,她那是还叫二妹,她妈见她不干活,立刻开始骂骂咧咧,二妹被踹了一脚,终于开始收拾碗筷。 她开始思考,如果自己也长了根,那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弟弟的待遇了。 二妹看得很清楚,什么是弟弟的根,那根长在弟弟两条腿中间的丑东西,就是那道根。 二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根会是这样恶心的丑东西,它像只蛆,可能蛆还要更好看一些,蛆不会有那么多的褶皱。 二妹不懂。 但不懂就不懂吧,她只要有根就可以,二妹真的很想有根,很想要弟弟的待遇,于是在一个炎热的下午,等到家里人都去上地之后,她便打发了妹妹们出去玩,自己留在家里,把弟弟的根剪了下来。 弟弟真的很烦。 他挣扎,哭叫,威胁着二妹要喊来奶奶打死她,二妹听得烦躁,她抄起枕头,压在了弟弟的脸上。 她的力气很大,所有从小就干农活的女孩,力气都是很大的,二妹一只手压着弟弟,一只手拿着剪刀,终于把自己想要的根剪了下来。 等到她剪完的时候,弟弟已经不动了,二妹小心翼翼地拿起根,用水洗了洗,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现在,她也是有根的人了。 新剧只播了三集,每集五十分钟,季朝映看了还觉得不够,又把预告集看了一遍,才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在医院里了,手上输着葡萄糖,手背冰凉,不是很舒服,她睁开眼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应逐。 她正坐在床边,眉头紧锁,拿着手机看着什么,季朝映翻身而起,立刻发出了声音。 “我、我要回家!” 这是女孩睁开眼之后的第一句话。 她脸色苍白,神思不属,惶恐的像只被狼盯上的小羊羔,在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拔掉了手上扎着的针,下床就要找鞋子,试图逃回家里去。 应逐在她下床后才反应过来,立刻放下手机伸手阻拦,“等等!你流血了!” 女孩的手背上因为方才的动作显出一点青紫,针孔因为没有棉签压迫而流出血来,她木木地低头看了一眼,却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力在应逐手底下扑腾:“……没关系,我要回家……现在就要……” 房间里的吵闹立刻引来了医护和守在外面的警员——这也是个老熟人了,当初应逐和季朝映带着那个畏琐男来报案的时候,就是她写的笔录。 季朝映很快被按回床上,一个中年护士耐心地安抚她的情绪,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警员孟进也试着开口:“……你别担心,你昏迷的时候我们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人身安全,不让任何可疑人员接近你的!” 但这话对女孩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她瑟瑟发抖,宛如惊弓之鸟:“……不要,我不要保护,我只想回家……” 她显然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车祸就发生在她眼前,喷溅出的鲜血就溅在她脸上,孟进当时跑出警局时,正巧看到了她昏过去的情景,现在看到她吓成这样,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好好的小姑娘,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孟进试着安慰她,但或许是因为两人其实并不是很熟,她的安慰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 “你现在回去,万一还会一直出意外怎么办?” 应逐看了半天,眼见着季朝映一直苍白着脸要回家,冷不丁一句话冒出来,顿时让她看了过来。 这话居然管用! 孟进顿时一喜,连一旁的护士都忍不住朝着应逐看了过去,视线热烈得仿佛能变成激光把人身上烧出两个洞,应逐被看得头皮发麻,但态度还是很沉稳。 她道:“起码现在你还没出什么事,不是吗?你要是现在回家,那你家里人会不会……” 她欲言又止,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懂了她的意思。 季朝映终于不再挣扎,她呆呆地坐在床边,护士趁机帮她擦干净了手上的血:“可是、可是我……我好害怕……” 孟进见缝插针:“没事没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肯定一直派人守着你!你要是不介意——其实你的那间房还没开始收拾,我们现在回去也行的!” 第54章 现金还是手机支付? 折腾了半天, 季朝映终于安生下来,护士再一次给她扎上了葡萄糖,孟进看她似乎冷静下来了, 看了看手机匆匆离开,大概是有工作在催促。 临走之前,她还记得给季朝映说一声:“外面还有人守着,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她。” 季朝映默默点头, 情绪安稳下来后乖的不得了, 孟进没忍住,叹了口气,放软声音道:“没事,别怕, 等到案子结了,你要是实在想回,我们再想办法。” 季朝映的眼圈都红了, 她轻声说:“……谢谢。” 孟进摇摇头, 匆匆离开了,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季朝映和应逐两个人, 应逐也不知道从哪摸来了个果篮,季朝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 她就自己在旁边摸橘子吃,等到孟进走了,就给季朝映也递了一个。 季朝映吸了吸鼻子,把橘子接过来, 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开口道:“你走吧。” 应逐:“?” 应逐大惊失色:“不是,是我刚刚说话太过分了你生气了?对不起我错了!” 这歉道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季朝映都愣了两秒,连忙摇头:“不是!” 她捏着橘子,看向应逐的神情难过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是我的问题……我,我之前没有给你说过……” 她哽咽了一下,眼泪几乎要流下来,又被生生忍住:“我之前……之前已经连续两次,遇到了很恐怖的事情,加上今天这次,已经要第三次了……” 系统:【……】 季朝映无视脑子里复杂的电流音,含泪道:“我真的很害怕……我其实才刚刚搬来这里,我、我感觉……不对劲……” 她实在柔弱又可怜,仿佛一株寄生在她人身上才能活的下去的菟丝花。 “我真的,我很怕……” 菟丝花咬了咬嘴唇,鼻尖和眼下蓄出大片的红,她垂着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泪水藏住了,声音却里的哽咽却无法遮掩。 “我怕,我现在这样……我怕会连累到你……” 一连几天遇到两回凶杀案,刚刚从警局出来,又立刻目睹一起“意外”,死者还正是之前试图对她咸猪手的畏琐男。 这样的事情,不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对劲,警局已经开始猜想季朝映是不是被什么高智商罪犯盯上了,就算之前的两起案子都是意外,她真的就是那么倒霉——也不至于一出门就立刻遇到车祸吧! 警方都这么想了,作为亲身经历了所有不幸的季朝映自己更不必说,她的双手死死攥着雪白的薄被,身体因为恐惧颤抖着,应逐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沉默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要真是你想的那样,我车上帮你的时候,恐怕就已经被盯上了,现在跑也没什么意义啊。” 应逐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开朗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你看。” 她转头看了看,伸手捞来了放在床边的塑料小桌,那塑料板子的厚度足足一厘米,她把小桌架在腿上,示意季朝映认真看好,提气用力。 “哈!” 伴随着发力的冷喝,塑料小桌发出一声凄惨的闷响,居然就这么被应逐一拳砸成了两截! 季朝映:“……” 季朝映瞳孔地震! 系统在她脑子里发出【哇】的一声,同样万分震撼。 应逐看着她的反应满意一笑,提起塑料桌子向她炫耀:“你看,不瞒你,我五岁就开始学武了,之前还在山上住过几年,要是真有人想打我主意,指不定死的是谁呢!” 季朝映连连点头,“你……” 应逐抢话:“我真厉害,是不是?不用太崇拜,这些对姐来说都一般!” 季朝映顿时摇头,“不是——” 应逐把塑料桌子一丢,按住她的肩膀:“不用否决!崇拜姐不是什么坏事!姐从初中开始就是女生的老大了,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姐本来就很优秀,你大可以崇拜,不用害羞!” 季朝映欲言又止:“……” 伴随着她复杂的目光,应逐慢慢地意识到了什么,得意的表情逐渐凝固,她仿佛一个老旧的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地转过头去,便看到站在门口,抱着记事本,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中年护士。 应逐:“……” 护士心平气和地看了看塑料小桌,更加心平气和地看向了应逐。 “桌子是医院的,一个三百,现金还是手机支付?” “……” 从医院出来时,季朝映除了医药费外,还多痛失了三百块,应逐在她身边走着,看天看地看路人,就是不看她。 大概是出于愧疚,离开医院后,只要季朝映想做点什么,她都一个箭步上前先动手,狠狠阻拦了季朝映每日一善的任务。 季朝映想捡个垃圾,她飞起一脚把垃圾踹进垃圾桶。 季朝映想扶老太过马路,她卡住老太咯吱窝,咔咔几步把人送到马路对面,又飞快退回季朝映身边。 季朝映:“……” 季朝映在脑海中询问系统:“我给她掏了桌子钱,这能不能算一件好事呢?” 系统肯定道:【当然算!】 虽然桌子的损失是为了安稳宿主,但…… 但一般人,大概也想不出这种安慰办法,应逐一开始是想掏钱的,硬是被季朝映拦住了,这怎么能不算一件好事呢? 既然今天的业务完成了,季朝映便不再执着于在回家的路上做点什么,她抬手按了一下胃,那里因为太久没有进食有些难受,还是早点回家煮泡面吃。 应逐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眉毛微抬,“饿了?” 季朝映点点头,正巧走到了路口,便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住的地方之前才死过人,不太吉利。” 有人在,她就不能煮泡面了,起码也得点个外卖。 应逐爽朗道:“什么吉利不吉利,别信这玩意儿,走,这附近我就知道一家火锅店,自助的,今天给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季朝映:“?” 你刚刚才说过不迷信的。 一直远远坠在两人身后的便衣警员眼睁睁看着她们转了个弯,拐进了巷子里,连忙跟得近了点,怕把人给弄丢了。 季朝映就这么被应逐拉去了一家自助火锅店,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霸道极了,季朝映顿时被迷住了,应逐熟练地带着她拿菜,拿完又去取了一盘子水果拼盘并两只冰激凌,看得坐到了另一桌的警员陷入沉默。 这……这么多,她们吃得完吗? 季朝映很快吃完了她的外表该有的食量,应逐劝道:“再多吃点呗,你看你矮的……不是!你看你瘦的,我吹口气都能把你刮走了。” 便衣警员:“……” 季朝映又吃了一个健壮女人会有的食量,应逐劝道:“多吃好啊,能吃是福,多吃点多锻炼,多长肌肉,以后和我一样,看谁不顺眼就打谁!再也不用害怕了!” 便衣警员:“?” 季朝映吃到了两个健壮女人会有的食量时,应逐红光满面:“就该这样嘛,以后都来这吃,咱两不亏!来,我们一起把这个蛋糕也干掉!” 便衣警员已经坐不下去了,怕自己再不制止,保护目标就要被投喂到撑死:“咳。” 她假装路过,从季朝映身边走过,委婉道:“八点了。” 八点了,该回家睡觉了! 季朝映被她提醒,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下去,她下意识掏出手机,屏幕上浮现出来的不仅有时间,还有被她设置了特别关心的消息框框。 消息框框里只写了三个字,却杀气腾腾,怒气冲冲,让季朝映顿时脸色大变,本能地站了起来。 【燕暖】:你完了。 第55章 你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季朝映告别应逐, 狼狈赶回了出租屋。 事实证明,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在面对自己的甲方时都会本能地双腿发软。 尤其是在自己犯了错的时候。 季朝映是真忘了她的稿子还没写完, 之前她意外发现了那件丢在垃圾桶里的血衣,满心都只剩下找人了,之后的几天又都在警局里,别说摸到手机了, 连门都出不去, 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和系统联络感情、睡觉、让系统给她联网看电视了。 可不就把还没交的稿子给忘了。 电视还是系统看她无聊,主动提出的消遣,不然季朝映都不知道它居然还有这种功能——她狼狈打车,扶着楼梯跑回家, 速度快得便衣警员都险些没追上,等到警员终于爬到出租房所在的楼层,心底还在怀疑人生:她跑这么快, 肚子不痛吗? 毕竟之前吃了那么多呢。 警员原本还在瞎琢磨, 还没琢磨几秒,就发现季朝映的大门有点不大对劲, 她伸手一推—— 吱呀。 门开了。 警员:“……” 你为什么,不关门, 啊!!! 她几乎要被季朝映微薄的安全意识冲击得面目扭曲,正站在门口思考是要去把门关上,还是进去给季朝映说一声再关,就见她匆匆跑过客厅, 一边跑一边扎头发:“哎你来啦, 来了就进来吧,我不太清楚你们什么时候换班, 要走的时候给我说一声就行啦。” 警员:“……” 默默进屋,默默关门。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们就算派出人手保护受害者,也是在门外,而不是跟到门里去,但季朝映到底情况特殊——甚至还大刺刺直接给她留门,警员是真的很怕没自己看着,这姑娘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被人给干掉啊! 警员心好累,警员想教育教育她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更不要随便把门开着等人来,但看到她满脸严肃地打开电脑工作,这话又说不出来了。 等到她弄完再说吧。 警员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简单汇报了一下工作,又左右看了看,去把季朝映家里的窗帘都拉上——防止那个有很大的可能性存在的高智商变态会从窗户偷窥,等到干完这一切,她一时间就不知道要再做些什么了,只能在旁边陪着季朝映打字,听她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的。 也幸好底稿早在几天之前就写完了,季朝映花了三个小时,把《美味私厨》前后篇修改完成发给燕暖,一直在线的编辑立刻接收了文件,但还不忘发来语音,痛斥季朝映的鸽子作风! 季朝映:“……” 季朝映抱着手机,看着那一发十几条的语音,慢慢转头……看向了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的警员。 警员:“?” 季朝映道:“晚上好呀,您辛苦了,今天真是麻烦您保护我啦,我可不可以问问您的名字呀?” 她声音又软又甜,态度更是给足尊重,警员三十来岁,正是母性大发的年纪,立刻心软了,语气都放轻了:“我叫何舒,比你应该大挺多的,你叫我舒姐就行了。” “舒姐,”季朝映立刻凑上前去,泪盈于睫:“你……你能不能帮我和我的编辑说一下呀,我本来应该前几天交稿的,但没想到后来碰到了意外……” 她轻轻咬住嘴唇:“我不是故意的。” 暴击! 她本来就长得清秀,身形又娇小,这会儿一委屈,一副找家长似的做派,何舒瞬间就抗不住了。 她立刻接过了季朝映的手机,清了清嗓子,发了一条语音,告知对方季朝映不是想当鸽子,只是她遭遇了一起恶性杀人案,这几天一直都在警局配合调查,手机也被当做证物暂时收纳,这才会没有及时交稿。 燕暖:“?” 打开语音,听着对面陌生的女人声音,燕暖险些都给气笑了! 知道你当了鸽子,知道你咕咕咕了,但你也不至于拿这种理由来糊弄我吧,以为随便拉个人帮你发个消息我就信? 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燕暖立刻回复了过去:“你是警员?你是警员,那发个证件过来。” 哼哼,我看你还怎么糊弄! 燕暖放下手机,准备去泡杯枸杞茶,试图以养生的方式拉平熬夜加班的损耗,她才刚站起来,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居然是那小鸽子回复了。 呦,这么快就想好理由了? 燕暖挑了挑眉,拿起手机一看——对面发来的是一张警员证。 连人名带照片还带警号。 嗯? 这……这准备的这么充足的吗? 燕暖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咯噔一下,生出了一点模糊的预感。 她皱着眉头上网搜了一下,找到了可以查询警号的官方网站,对着照片里的警号输入搜索,跳出来的正是小鸽子发来的证件照片,还有年龄以及姓名,都对上了。 燕暖:“……” 燕暖陷入了沉思。 等等……对方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之前语音里发来的信息,骟骟来迟地被大脑接收、消化,燕暖深沉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接到文件后,回以鸽子的连环轰炸。 ……这,良心好痛啊! 解决了燕暖的怒火,季朝映终于松了口气,她甜滋滋地谢过何舒,给她捧来糖盒,分出了自己最爱的奶糖口味,“谢谢舒姐!你尝尝这个,味道很好的!” 又笑着道:“对啦,我去给你腾一下睡觉的地方,现在天气热,我把被子给你铺上,当床垫也是可以的。” 何舒连忙想要拒绝,不但拒绝失败,还被她推去了浴室洗澡。 “你们辛苦保护我的安全,我总不能让你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呀!” 季朝映一边在门外说话,一边打开了手机上由出租司机发来的消息。 那是几天前的消息了,自从两人加上了好友,季朝映把之前的车钱转给了他之后,就没有再说过什么,而他发来的消息,则是一张照片。 ——一张在几天前的别墅里被拍下的,季朝映被陈拾意扶着坐上了警车的照片。 照片下,则是一条条文字消息。 2025.7.27 【出租司机(结清)】:你没事吧?我拉客路过那,怎么好像看到你了,你现在还好吗? 2025.7.28 【出租司机(结清)】:怎么不回我的消息,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2025.7.79 【出租司机(结清)】:今天去那附近问了一圈,说好像是出了事死了人……总不可能真的是你……你之前才遇到那种事情,应该也没有这么巧。 2025.7.30 【出租司机(结清)】:怎么还不回消息,是手机丢了吗,能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第56章 你进来说话吧。 听着卫生间里已经开始响起的水声, 季朝映收回了手机,去给何舒铺床。 铺好床,见何舒还没出来, 这才打开了对方的消息,发送回复。 她先问了对方晚上好,又谢过了他的关心,最后才回复说照片里的人的确是她, 没想到这样居然都能和他碰上, 实在是太巧了。 司机秒回了她,速度很快,仿佛时刻关注着她的消息。 【出租司机(结清)】:居然是这样?真没想到…… 【出租司机(结清)】:那你没事吧?我看你那时候的状态可不是太好,要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可以和我说。 季朝映眉头轻挑,她敲打键盘,回复道:我没事。 随后又随便敲击些乱码, 再进行删除, 反复几次,对面果然上钩。 【出租司机(结清)】:我看到了, 正在输入中,你要是难受可以直接和我说, 毕竟那么多出租车,你正好搭到我这辆,也是概率很小的事情,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 之后打车可以多找我, 就当是打车附赠服务。 【出租司机(结清)】:现在跑出租也需要拉客户的,这是对老客户提供的特殊服务[撑脸][撒花] 他都这么说了, 季朝映自然不能再扭捏,她间隔了片刻,才回复道:谢谢你。 这才打了一长段的字,把前几天发生的事简单一提,最后还不忘自嘲:我是不是很奇怪?这段时间老是遇到这样的事,正常人是不会一直遇到这样的情况的吧…… 【出租司机(结清)】:正在输入中…… 【出租司机(结清)】:确实有点倒霉,但这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也没有人会想遭遇这些事情,对吧?不要想多,这不是你的问题。 手机的光映在脸上,在昏暗的车内格外明显,看着猎物毫无防备地吐露心声,男人忍不住勾起唇角,敲了敲手里的烟,将灰色的余烬震落。 车门猛地被拉开,新鲜的空气冲进来,淡去了浓烈的烟味,沙哑的女声态度冷淡:“人呢?” 男人掐灭烟头,满脸笑意:“还是在后头。” 他下了车,在对方漠然的注视下拉开后备箱,露出一只黑色的皮革大包,他拉开拉链,脏乱的花白头发便从里面冒了出来。 头发下方有一片血红脏污,显然被钝器击打过,男人继续将拉链下拉,露出那干瘦尸身脖颈上环绕着的紫黑色淤青。 “这里?” 女人的视线落在那块血污上,不甚满意地皱了皱眉,男人顿时泄了气,有些轻微的懊恼:“都怪这个老东西,我勒了三分钟,确定他断气了才放的手,哪知道他命这么硬!” 他啧了一声,道:“我都把他收拾好了,半路上他却又醒了,差点被人发现,没办法,我只能动作快点。” 于是他抄起了路边的石头,给这烦人的老东西来了四五下。 “低级失误。” 女人冷漠评判,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硬皮记事本,沙沙地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男人顿时焦虑地皱紧了眉头。 他本能地想把手放到嘴里去咬指甲,左手刚刚抬起来,又想到什么,顿了顿,把手插到了裤兜里。 “这个算数吗?” 他的语气有些克制不住的急躁,一句话出口,发现自己态度不好,又立刻找补道:“您知道的,我不是质问的意思……只是现在就差两个了,我忍不住就有点急。” 女人瞥了他一眼,把记事本收了?*? 回去,“这一次是D。” 她的声音很冷漠,男人的脸上却本能地溢出喜色:“这是第六个,韩磊,最后一次,不要再犯这种低级失误,如果下一次你的评价低于B,就不要想着能通过考核了。” “下一次我一定会办好的!” 韩磊脸上的笑意完全无法抑制,他抬起脸,明亮的月光下,那张还算俊俏的面容染上了某种偏青的冷色调。 他嘴角裂开,一字一顿:“下一次,我一定会得到A。” 何舒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季朝映恰巧和司机聊完。 她把卧室里的灯全部按开,照得房子里灯火通明,何舒抖着头出来,仿佛一只洗完澡后身体狂甩的金毛。 季朝映给她指了休息的地方,又不太好意思地问她,如果明天还是她过来,能不能在回警局的时候,顺便把陈拾意的衣服帮忙带回去。 一直有人陪着,女孩的心情显然好了不少,但她一提到警局相关的事情,眉眼就止不住地黯然下来,连笑容都变得勉强。 “我……我现在不是太想出门,所以……”女孩咬了咬唇,道:“所以,可以麻烦您顺路带回去吗……” 何舒叹了口气,“没事,小事嘛,你现在就给我也行,我晚上回去带给她。” 季朝映却又不好意思了:“……我还没洗呢,衣服都是我穿过的……” 之前她就该把衣服洗干净的,只是那天忙着写稿子,早上又赶去了警局,时间太紧了,实在没顾上。 她不好意思,何舒自然也不会强求,两人简单说过几句,季朝映就离开了房间,拿上了之前穿回来的陈拾意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啪嗒。 她将门关上,但没有上锁,何舒洗澡用的是淋浴,没有用浴缸,季朝映打开水龙头,把衣服放到了浴缸里。 风衣面料被水浸湿一点,灰色的布料被浸透成黑色,季朝映拿了柠檬香草味洗衣液,正准备倒进去,动作却忽然顿住。 她揪起了衣服的袖口,那里的颜色不是很对劲,相比其它地方更浅淡,仿佛被某种粘液沾染过,手感有些微的干硬。 季朝映皱了皱眉,翻开了衣袖的内衬,里面还有些濡湿的液体没有干,散发着微妙的腥气。 “……” 季朝映把洗衣液放了回去。 她盯着那件不合身的风衣看了一会儿,转身从抽屉里拿来了放置好的剪刀,在风衣上剪下一刀。 【宿主,怎么了?】 系统迟了一线发觉了不对劲,它看着宿主抓着剪刀走到了洗手台之前,伸手一点。 ——点上了一点黑棕色的污斑。 一点落在洗手台镜面上的,在经历了大扫除之后,都没有被清理掉的顽固污点。 她的手指和镜中的手指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仿佛双生姊妹一般亲密。 一片寂静中,季朝映轻笑了一声,她道:“没事。” 只是发现…… 家里,进了一只小老鼠。 卫生间里的灯光一直亮着,何舒等人都等得都有些昏昏欲睡时,才听到了玻璃门开合的声响。 湿漉漉的季朝映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敲开了她的门,歉意地道歉说,自己在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扯坏了,之后大概也不用她帮忙把衣服带走了。 何舒一时还有些惊异:“那小陈这衣服质量也不太行啊,这么容易就坏了,没事,你和她说一声嘛,是洗坏了一件,还是都洗坏了?” 女孩羞愧地低下了头,何舒顿时懂了,这估计是个被家人娇惯着不干家务的主儿,想来也是,如果不是家里人宠着她,正常姑娘也不会大咧咧地进屋不关门,这种性格,肯定是有人惯出来的。 何舒安慰了她一番,只说她如果不好意思说,自己和陈拾意提,季朝映摇头拒绝,“等到之后我给她买几件新的……我看衣服本来也没穿过几次呢。” 话是这么说,当季朝映把消息发给陈拾意,然后在购物网站上发现了那几件衣物的单价时,还是陷入了沉思。 一件风衣五千二,怎么不去抢? 不行,忽然之间有点生气了。 她打开系统面板,系统顿时紧张地发出了嗡嗡声,伴随着一道道提醒音,季朝映的积分余额从45变成了76,小额度积分都是在警局里见缝插针时得到的,多出的积分大头则来自张旺的友情贡献。 季朝映敲了敲系统,提问道:“这些积分……能折现吗?” 系统:【……】 系统好羞愧:【对不起,宿主,积分仅可在商城中进行消费,无法为您提供货币置换服务。】 它说完,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又堆满了的简笔花花,怕宿主觉得自己太没用,连忙补充道:【但是系统商城内的物资应有尽有,其中也提供服装剪裁服务,您完全可以花费三点积分购买相对应的服装面料,商城会为您裁剪制作好您所需要的衣服。】 季朝映道:“但现在它还没开。” 系统:【……对不起Q—Q】 呜呜,它太没用了! 系统难过地看着宿主翻身睡去,在宿主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抖起了系统面板,开始清理上面堆积的简笔花花。 接下来的几天,为了偿还那件五千二的风衣,季朝映再也没有出过门。 她整天窝在房子里敲打键盘,试图用多出的稿子换来足够的现金,时不时在社交软件上与司机联络感情,以及…… 砰砰砰。 砰砰砰。 伴随着有节奏的敲门声,季朝映赶在警员走出卧室之前打开了房门。 门前站着的人腼腆的笑了笑,他有一头天然卷的短黑发,皮肤因为长久不出门而显得很苍白,五官透出几分书卷气,很有种文艺青年范。 “你应该还没叫外卖吧,”他两只手都提着保温盒,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害羞似的:“姨妈让我送过来的……我们就两个人,今天又不小心把饭做多了……你吃吗?” 季朝映脸上染开笑意,她侧过身,道:“谢谢阿姨,我还没有吃饭呢……你进来说话吧。” 第57章 年轻人的爱情火花。 来的人是房东上一次过来时带过来的男人, 他是房东的家侄,叫赵桐,房东说是她小妹妹的孩子。 自从之前他被房东指示着来做了卫生之后, 他就隐约成为了连接房东与季朝映的桥梁,三五不时地过来送点东西,尤其是在房东赵姨发现季朝映之前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之后,这种情况就更频繁了。 季朝映并没有将再次遇到凶案的事情告诉她们, 脖颈上的伤痕也一直用高领的衣物掩盖, 于是在赵姨看来,她就是因为房子隔壁死过好几个人,担心害怕才不回来……可能是在外边住了几天旅馆,等到能接受一些了, 才又回来住。 ——为了这个,这几天里负责保护季朝映的警员每每在赵桐上门时都得藏在房间里不要现身,免得被察觉到什么, 再平生事端。 今天赵桐送来的午饭是青椒炒肉、豆腐抱蛋、蘑菇鸡块, 并满满一盒米饭。 打开保温盒时,饭菜甚至还是烫的, 显然不是如赵桐所说的一般,这些是不小心“做多了”的多余餐饭。 季朝映笑着与赵桐道过谢, 她一笑,赵桐的脸就忍不住红了,连说话都开始结巴:“没、没事,本来……本来也是多做的, 呃, 我也得回去吃饭……那个,我过会儿再来拿饭盒……” “那也太麻烦你了, ”季朝映目露感激,她道:“真的谢谢你们,你和赵姨真的帮了我太多了……” 她让赵桐等着,自己进卧室里找了找,拿来一份香薰蜡烛。 季朝映道:“这是我自己做的……” 她抿了抿唇,略有些羞涩:“可能不太好看,但烧起来味道是香的……晚上的时候用,会有助眠的作用。” 赵桐的耳朵顿时红得都要烧起来了,他呐呐地接过那份装在玻璃罐里的柠檬果片香薰蜡烛,交接时,不慎与季朝映的手指接触到,顿时手足无措,紧张得头顶都要冒出白烟似的:“我、嗯……谢谢,我、我真的该走了……” 他双手捧着香薰蜡烛,仿佛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落荒而逃地跑了,等到他一走,何舒就从次卧里探出了头:“呦,小赵又来了?” 她们这几天轮流换班,多多少少都见到听到过这个和季朝映年龄相仿的男青年,赵桐对季朝映怀有的某种感情明显得几乎要昭告天下,让几位轮班保护季朝映的警员看得咂舌,忍不住感慨年轻人爱情火花之迅猛。 “嗯,”季朝映的眉眼间也很是放松,她去取了这几天通过外卖软件新购置的碗筷,摆好后招呼何舒一起吃:“赵姨送来了好多呢,舒姐你也一起来吧,不然我自己一个人好不自在。” 何舒立刻爽快答应:“成,吃完我洗碗。” 她们吃过饭,何舒开始动手洗碗,季朝映则回到了客厅,继续敲打键盘,争取在离开之前凑够那件五千二的风衣。 季朝映刚刚坐回电脑前,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出租司机(结清)】:中午好啊,今天过得怎么样? 自从前几天季朝映再次与他倾诉了自己的遭遇后,司机就变得很是主动,他承担了知心哥哥的角色,每天都要主动给季朝映发些消息,分享生活。 【出租司机(结清)】:今天送客的时候路过了南河公园,正好看到了天鹅。 【出租司机(结清)】:[天鹅贴贴.jpg] 【出租司机(结清)】:[天鹅展翅.jpg] 【出租司机(结清)】:[大白鹅混入天鹅群.jpg] 【出租司机(结清)】:[大白鹅与天鹅互啄.jpg] 季朝映打开那几张图片看了看,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厨房洗碗的何舒,回复道:哇,天鹅真可爱! 她顿了顿,又道:谢谢你呀,我今天还好,房东阿姨家里的弟弟又送饭过来了,今天的饭里有豆腐,炖得很鲜嫩。 【出租司机(结清)】:正在输入中…… 【出租司机(结清)】:这样啊,那还挺好的,听起来,这个房东是个好人呢。 季朝映回复道:是的,她人真的很好……可惜以后就见不到了。 【出租司机(结清)】:正在输入中…… 【出租司机(结清)】:以后见不到了? 季朝映微微勾起唇角,敲打字眼:是啊。 她道:我准备等到上次的案子结案之后就搬走…… 她说:我准备回家了,韩哥。 时间继续往前流淌,又过了四五天,季朝映的稿件过了燕暖的审核,预计可以在八月月中拿到七千多稿费,偿还陈拾意昂贵的风衣了。 季朝映松了口气,这段时间里,她隐约回到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生活环境当中,日常平静而安宁,连警局都因为这段时间里没有再发生过什么异动,而略微减削了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的人手。 陈拾意在手机上告诉了季朝映这个消息。 自从那天的车祸之后,她就没再和季朝映见过面,联络都是在手机上,消息不是在饭点的时候发来,就是凌晨时分才进行留言,显然一直被工作包围,忙得不行。 这条消息也不例外。 她告诉季朝映,警局就车祸的案子调查了一番,发现这起案子似乎还真是个意外,那个畏琐男是被他的男上司花钱找律师暂时保释出去的,说是公司里有个重要的企划需要他参与,这才会在那时候出现在警局门口——本来就是刚刚被接出来。 至于撞死了他的男司机,这人被检测出来喝醉了酒,他既没有缺钱的地方,也没有家庭上的软肋,完全没有可被威胁控制的地方,两人在生活人脉中也没有任何交集,怎么调查都调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因为这个原因,她们开始去想这件事真的是个巧合的可能性——毕竟刚刚搬到大城市里,立刻就发现自己的邻居是个变态杀人狂这种事季朝映都遇到了,那她再碰到一场受害者是曾畏亵过自己的咸猪男的意外车祸……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当天晚上十来点,季朝映又接到了陈拾意的电话:“我们也想过,这是不是因为对方的手段太高了,所以才查不出问题,所以你身边的保护我们暂时还不会撤走……” 陈拾意的声音有些含混,似乎是在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她道:“等到……嗯,别墅的那个案子办完了,我们再观察观察你身边有没有可疑目标……” 如果那时候依旧风平浪静,警局看会撤回季朝映身边的警力,她也可以离开这里,回家去了。 季朝映泡在浴缸里,低声应着,或许是因为打电话的时候分了心,在迈出浴缸的时候,她没注意到浴缸外溅出了一层滑溜溜的水,一脚踩在上面,身体顿时失衡。 陈拾意只听到一声痛呼,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异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电话就嘟嘟一声,被挂断了。 等到她再接到消息,就是何舒打来的电话了。 “到底怎么了?”陈拾意惊疑不定:“她是不是出意外了?” “没有没有,”何舒无奈地看着小心地给自己的小腿擦着药膏的女孩,道:“是她在泡澡,没发现地上积水了,没发现地板太滑,就摔倒了。” 女孩听见她说话的声音,疼得泪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向她,看得何舒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迷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安安生生长得这么大的:“就是意外,不用担心,我先挂了,她不小心把浴室的灯弄碎了,我得去把那些碎片扫一扫。” 不然再给她搞出什么幺蛾子,别再把脚扎了。 陈拾意确定季朝映没事,才松了口气,何舒则在挂断电话后进了卫生间,整理被季朝映带得一片狼藉的地面。 一片寂静中,季朝映继续揉着小腿上摔出的淤青,系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芯疼道:【您完全不用以这种方法来达成目的……又没有人看到,您可以直接把您想要砸的东西砸掉。】 彼时在卫生间里,系统眼睁睁看着宿主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浴缸外的地砖上泼水,同时视线一直在花洒、被拉来浴缸边摆放洗浴用品的小凳子,以及一些其它的位置徘徊。 那时候系统正忙着狂抖面板清理花花,还没想到宿主在做什么,不等它自己思考出一个结果,它便看到宿主从浴缸中起身—— 然后踩到了她自己泼出的水,重重地摔倒在地。 在那个瞬间,她发出痛呼,手臂本能地抓扶身边可依靠的事物,于是她一把抓住了花洒进水管,不慎带得小喷头砸在了地上,喷出大片冷水,那喷涌而出的水流喷在已经负荷工作了很长时间,外壳滚烫又已经多年没有替换过的浴室暖灯上…… 砰! 于是当何舒听到响动破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不慎摔倒在地,带得整个卫生间都变得糟乱一片的可怜女孩。 虽然宿主只是磕青了小腿,但系统还是不解又芯疼,季朝映把药膏收好,顺道把残留在手心的膏体擦在脖颈上,安抚道:“没事的。” 毕竟现在房子里还有别人与她同住,事情要做就该做真,不然要是在细节处被发现了什么端倪,可就不美了。 只是一点淤青,算不了什么。 季朝映一边安慰着系统,一边打开了手机,打通了房东赵姨的电话。 “喂,是赵阿姨吗?” 季朝映轻声细气,语气中不安难掩:“是这样的阿姨……我不小心把卫生间里的暖灯弄坏了……” 第58章 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在季朝映告知房东赵姨浴室暖灯被她不慎弄坏了之后, 第二天中午,赵桐就提着工具箱敲开了门。 季朝映眼瞳睁大,微感惊诧:“怎么是你呀?” 赵桐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腼腆地红了脸:“……嗯,我会一点维修工作……还有那个,你没事吧?” 他抿着唇,目光不断地在季朝映身上扫视, 眼中免不住地带上了一些担忧, 季朝映笑起来,轻声说:“我没事,你居然还会维修,太难得了, 你懂得真多。”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他,赵桐脸皮薄,从脖子到脸红成了一片, 他想说“这也不算什么”, 但又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说出这种话,于是只能吭哧吭哧地冒热气。 季朝映似乎被他这幅模样逗乐了, 圆圆的眼睛笑得弯弯,甜滋滋得像颗软糖, 她把赵桐带到卫生间,向他指着暖灯,道:“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灯亮,说起来, 还是这个。” 她有点羞愧地摘下手持花洒给赵桐查看:“昨天摔倒的时候, 我不小心扯到它了……今天我和……” 她说到这里,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立刻住口,“今天我试了一下,发现它有点漏水,而且出水似乎也有点问题……” 季朝映拿着花洒,仔细说着器具们出现的问题,赵桐却忍不住看向了她。 她和……谁? 他对女孩怀抱着些其它的心思,将她的方方面面都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听不出这个口误,他忍不住攥紧了手,她……她带了其他人回家? 赵桐思维发散,浮想联翩,连季朝映喊他都没有听到,还是季朝映再三叫他,他才反应过来,僵硬地撑起了笑脸:“对不起,刚刚有点走神……” 季朝映担忧地看向他:“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还是叫维修人员来?” 赵桐立刻摇头,强打精神:“没事,我从小就跟着二姨,这些都是小问题。” 季朝映再三确定了他没事,才放下心来,她道:“那我先出去了,我就在客厅,你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可以,维修就麻烦你啦。” 赵桐勉强撑着笑脸点头应下,等到季朝映离开,立刻将房门反锁。 他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洗手台,毫不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双数的牙杯。 左边的牙杯明显看得出来是季朝映用的,那是只异形的,拥有猫咪元素的玻璃牙杯,里面立着根电动牙刷。 另外一只牙杯则明显是新买的,款式有些眼熟,赵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又去摸牙杯内部——这只牙杯里没有牙刷。 但手指传来的感觉是湿的,牙杯内部有少量清水,显然在不久前才被使用过。 “……” 赵桐攥紧了拳头,他看向镜子,发觉那张在学校里勉强可以为自己拉来几个搭讪的白净面孔在此刻已经不受控制地扭曲。 有人来过。 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来过。 赵桐脸色发青,开始翻找卫生间垃圾桶,值得庆幸的是,女孩用的似乎是水溶性的卫生纸,垃圾桶内部只有一些撕扯开的塑料包装袋,以及部分使用过的湿巾,赵桐在这少量废弃物里找到了足足三根一次性牙刷。 那个人还来了不少次。 他在这里洗漱过,那…… 赵桐抬眼,看向了被玻璃分割开的泡浴间。 他拉开遮挡的浴帘,果然在镶嵌在墙壁上的不锈钢挂钩上看到了两份毛巾。 如果没记错,他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才挂了一只毛巾。 那个人还在这里洗过澡。 赵桐闭了闭眼,因为得出的结论怒火中烧。 她之前说了什么?是在洗澡的时候摔倒了? 那她到底是自己没注意摔倒的,还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待在浴室里做着某些事情的时候摔倒的? 只是简单的臆想,赵桐就已经愤怒得不能自已,他几乎想立刻冲出卫生间,怒声质问季朝映到底带了谁回来,又留那个人在这里做了些什么……但与怒火并行的理智,又让他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 没关系。 赵桐努力地深呼吸,他道,没关系,不就是被人捷足先登?现在的女的不都是这样,这个也是这样也不让人意外,没事、没事…… 他还可以用另外的办法。 赵桐看了一眼反锁上的卫生间,终于打开了工具箱,里面与扳手、螺丝刀摆放在一起的,是一盒全新未拆封的小型摄像头。 等到赵桐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季朝映点了外卖,送去次卧一份,饭菜已经被吃完,包装垃圾则被丢进垃圾袋里。 她给赵桐留了一份小甜点,叫他回去的时候可以带走,赵桐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一点饭菜香气僵硬地笑了笑,道:“那……那多不好意思,要不……” 他看了一眼厨房:“我帮你把垃圾倒了吧。” 季朝映立刻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只是顺路的事。” 赵桐再三坚持,季朝映没了办法,只能把垃圾袋收拾好,让他在离开的时候提走,又问他暖灯的价格,把钱转给了赵姨。 赵桐离开时,仿佛无意间询问,他道:“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安路由器?我刚刚在卫生间休息的时间刷了一下手机,发现你这儿好像没联网?” “啊,是的,”季朝映抬起眼来,道:“说起来,我还没给你们说过吧……我其实要准备搬走了。” 她羞涩地笑了一下,脸庞上晕染开一层浅浅的粉,仿佛在春日里被微风吹拂得颤巍巍绽放的枝头桃花。 她说:“因为本来也住不久了,我想着没必要,所以就没有安,不过请放心,之前我们签了合同的,我不会退租,合同签了三个月,可能我这个月底就会搬走,剩下的两个月,赵姨可以慢慢挑选新租客。” 赵桐的脸色微微变了:“怎么好好的忽然要搬走?是因为……” 他的视线看向隔壁的位置,似乎在无声询问是不是因为旁边发生过血案的原因,季朝映抿了抿唇,摇头否认,道:“不是因为他,我就是……觉得这里可能不太适合我。” 到底是因为这里不适合你,还是因为……你已经找到了新的住处? 赵桐不由得又想到了垃圾桶里的那三只牙刷,与那块挂在墙壁上的,被人用过的毛巾。 他脸上的笑容都无法再维持下去,出门时甚至没有与季朝映告别,等到门一关,次卧里的何舒立刻出来,叹息道:“看把他难受的。” 可怜啊,刚刚喜欢上,人家就要搬走了。 季朝映的神色不免低落下去,她轻声道:“……嗯。” 看她的心情似乎变得不大好,何舒立刻打住,转移了话题,毕竟搬家也不是女孩自己想,不论是谁,在刚刚搬来一座新城市后接二连三的遇到血案,都会想要逃离的。 季朝映强笑着与何舒聊了几句,何舒见她没有兴致继续说下去,只能住口,在心里怪自己话多。 她轻咳一声:“……我去把地拖一拖。” 试图以这种方式弥补自己刚刚多嘴犯的罪过。 季朝映轻轻应了,自己也取了一只垃圾袋,回了厨房,重新套在垃圾桶上。 套完垃圾袋,她从窗边往外看去,便正好看到了赵桐离开的背影,他把垃圾提到楼下垃圾桶旁,却不把垃圾丢进去,而是蹲在地上翻找起来。 系统与季朝映所见到的情景是一致的,它忍不住道:【宿主,他……】 他怎么乱翻你的垃圾袋啊!好变态! 系统被恶心到了,季朝映却依旧面色如常,她在脑海中附和系统:“他好过分。” 又道:“统统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系统连忙表态:【宿主您说,只要是系统能做到的,系统一定去做!】 它还记得宿主之前想要金钱,它却无法帮助到对方的心结。 季朝映道:“你可以帮我检测一下卫生间里的情况吗?” 她的心声很轻,仿佛梦中呓语:“看看卫生间里……有没有什么地方,被放了摄像头。” 系统不假思索地应下:【好的!】 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等等,什么?!】 什么摄像头?! 系统震怒,电流音在季朝映脑海中嗡嗡直响,季朝映拿着手机敲打下几行字眼,才拿出精力去安抚它。 手机被装回口袋里,屏幕依旧亮着,显露出熟悉的聊天页面—— 【出租司机(结清)】:你说的也对,毕竟在这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回家也挺好的…… 【出租司机(结清)】:不过,总不能也让这里变成你的噩梦地,我必须得说,你遇到的都是小概率事件,我要为本地证明! 【出租司机(结清)】:你有没有听说过这里的游乐园?我买了两张票,既然都要走了,就去好好玩一玩,好歹也留下点儿开心的回忆嘛。 【出租司机(结清)】:[两张游乐园门票.jpg] 【出租司机(结清)】:这几天我把时间都空出来,只要你说一声,我们立刻就出发! 屏幕最下方的两条消息,则是由季朝映发出。 季朝映回复道:哇……好啊! 她发送了一笔转账,金额为八百元,转账后,又道:谢谢韩哥,你真的对我太好了……游乐园就当我雇了你陪玩可以吗?不然我真的过意不去…… 嗡嗡。 手机轻轻震动,季朝映来到卫生间,一边在脑海中劝着系统不要生气,一边打开水龙头,把水泼到脸上。 然后,她掏出手机,在镜子面前露出欣喜中难掩羞涩的神情。 【出租司机(结清)】:接收了您的转账。 【出租司机(结清)】:也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季朝映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是被镜中映出的模样羞到了似的,双手捂住脸颊,从耳根到脸庞飞粉一片,她的额发被水珠打湿,湿淋淋地贴在脸上,有种出水芙蓉一般的清丽动人。 她在镜子面前打字回复:我们今天下午去,可以吗? 仿佛怕显得自己太急切,又补充道:最近一直在忙着工作,所以有点压抑,如果你不方便,我改时间也可以的。 【出租司机(结清)】:正在输入中…… 【出租司机(结清)】:怎么会?我不是说了吗,最近这几天都把时间空出来了,这两张票就是我今天早上才买的,一周内随时都可以兑换。 【出租司机(结清)】: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在你离开之前,我肯定得尽尽地主之谊,是不是? 第59章 身后有人在看着我。 蹲在垃圾桶旁, 看着从垃圾袋里翻出的两只外卖盒,赵桐的脸色阴沉不已。 它们的主人显然没有保护个人信息的意识,外卖单上的电话住址没有进行涂黑处理, 这方便了赵桐,让他轻而易举地从上面找到了外卖的下单时间。 一份是中午12.43。 一份是中午12.47。 一个人显然吃不了两份饭,多出来的那一份是交给谁的不言而喻,在他给她修暖灯的时候, 她却在房间里偷偷喂着另一个男人! 即便两人现在还谈不上有什么关系, 赵桐却依旧为此愤恨不已,那张本来还算有几分味道的白净面孔神色扭曲,一个打着哈欠下楼扔垃圾的女人路过他,被吓得一个哈欠没打成, 憋在喉咙里成了个难受的气嗝。 女人神色古怪地瞥了瞥他,视线下移,落到被他翻了一地的生活垃圾上, 眼神中都带出惊恐, 她飞快地把自己的垃圾丢到垃圾桶中转身离开,这才让赵桐从自己的情绪中惊醒, 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有些过于古怪。 他扯下那两张外卖单,在女人一步三回头的狐疑注视中匆匆离开, 拐过小区大门,直接进了对面的百货超市。 “有牙杯卖吗?” 他推门而入,目标明确,店主向他指了指生活用品的售卖货架, 赵桐立刻走过去, 掏出手机翻出之前拍的照片,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卫生间牙杯的同款。 ……果然。 哪怕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赵桐的脸色还是抑制不住地变得愈发阴沉,他摔门而去,玻璃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正忙着看手机的店主被吓得一个哆嗦,看向他骂了一声爹:“哪来的神经病,整天搁外面乱发疯!” 她心疼地探身摸了摸自己的门,又立刻调出监控,看那个疯子有没有顺走什么东西,确保了没有损失才放心。 赵桐愤愤离开,季朝映这里,系统也检测出了结果。 【果然有个摄像头!】 它愤怒地为宿主标识出摄像头的所在地,它就被藏在镜子后方,只不过或许是因为网速的问题,这个摄像头并不能把拍摄下来的景象上传到放置者的设备上。 季朝映轻轻挑眉:“果然。” 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不等系统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季朝映便指挥道:“统统可以帮忙屏蔽它的画面吗?” 系统便来不及提问,立刻应声:【当然可以!】 它甚至主动做了更多,把其中的影像都替换成了重复的无人画面,并骄傲地向季朝映邀赏,季朝映配合地赞叹,然后干脆利落地从洗手台下方找到了进入镜子后面的机关。 系统:【?】 刚刚发生了什么? 如同一页书一般翻转过来的镜子清晰地透出另一面的场景,也展露出被用胶布粘在背后,长长地拖出一道电线的摄像头。 ——这居然是一面双面镜。 季朝映打量着这被隐藏在镜子后面的空间,那是一处布满灰尘,约有两平米大的暗室,墙面、地面都是水泥抹面,但内部有接上电路,透过明亮的天光,她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内部杂乱的脚印和手印。 看来之前钻进了家里的小老鼠,就是他了。 在系统愤怒出声之前,季朝映把镜子按了回去,“麻烦统统了,不过之前他还带走了一个摄像头……统统可以追踪到那一个吗?” 系统于是愈发震怒:【还有另一个?!】 它立刻忙忙碌碌地操作起来,连季朝映开始在衣柜里挑选衣服时都没来得及提出意见,季朝映告知了何舒自己今天预备出门的消息?*? ,何舒立刻欣慰点头:“好啊!是和朋友一起出门吗?” 季朝映便羞涩地点点头,道:“这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呀?” 何舒一摆手,道:“没事,有什么影响不影响?总不能说为了你的安全,就让你一步都不往外走吧,你大大方方出门,别担心,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季朝映于是就大大方方地出了门。 她将长长的头发简单地编成低双马,又仔细挑了一件可以护住脖颈的交领裙。 交领裙长度适中,层层叠叠的百褶裙摆轻轻巧巧地垂落在小腿中段,宽松的衣袖则在臂弯处被风琴褶收束,是很文雅秀气的风格。 何舒夸赞了她一通,又有些好奇:“穿成这样出门不会不方便吗?” 她是周省的女人,除了以前在学校晚会上做节目,日常生活中从来没穿过裙子,对裙子的印象都来自于一些梁省女孩的网络热议。 她们聚在一起,抱怨说穿裙子得防走光、偷拍、偷窥狂,要在内裤上套一层安全裤,安全裤上再套一层防止露出三角区的紧身防护裤,一条裙子下面堆三层,夏天热得直冒汗,还得扑爽身粉防止闷出痘。 何舒没见过,季朝映就提起一点裙摆给她看:她在裙子下面还穿了很长的防护裤,只比裙摆短一点点,是白色的,松紧收束还有荷叶边,露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看着就觉得热。” 何舒这样评价。 季朝映只能羞涩地笑起来,清亮的杏眼笑得弯弯的,长长的眼睫颤得像是落在她眼上的一对蝶,相处了十来天,这还是何舒第一次见季朝映这幅模样,她一下子被惊住了。 季朝映撒娇似地说:“我喜欢嘛。” 暴击! 何舒没话说了,穿!穿他爹的!爱穿什么穿什么!有敢对她偷拍偷窥的当场逮捕抓回去! 不方便怎么了?不方便可以叫人跟在后面帮忙嘛! 热气重怎么了?热气重多吹空调多喝冰不就解了! 季朝映高高兴兴地到了楼下,司机早已经在底下等着,季朝映上了车,不忘告诉何舒目标地地址,何舒左看右看,暂时没见到有出租车,干脆扫了辆满电的共享单车,远远地追在后面。 追着追着,就发现了不对劲了。 何舒骑着单车,眼神不住地往紧跟在出租车后,开在她的小单车前的黑色车辆上扫。 这辆车是在她们出发了一段时间后出现的,忽然一个拐弯,就坠在了出租车后面。 要说是跟踪吧,哪家跟踪狂会跟得那么近? 可要说是巧合,天底下又真有这种程度的巧合? 何舒的神色忍不住沉下去,中途抽空变了装,打了辆车继续跟,到了游乐场,她下车谨慎地凑近,便看到那车上居然追下来一道熟悉的人影—— 天然卷的短黑发、苍白的皮肤、文弱的五官…… 是赵桐! 再往前看,女孩的朋友格外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女孩笑着搭上他的手下了车,两人都对身后的跟踪者毫无所觉。 喜欢可以,但跟踪可就越界了。 何舒脸色微沉,在立刻上前抓住赵桐进行警告,和继续跟在女孩身后保护她之间犹豫了一下,她还没犹豫几秒钟,就眼睁睁看着女孩的朋友带着她往游乐园门口处走去。 两人甚至没有排队,何舒只看女孩那个朋友与安保说了几句什么,两人就被放进去了…… 放……进……去……了…… 何舒:“……”啊,这? 这下可好,何舒也来不及在两个选项之间纠结了,她立刻上前,将安保拉到一旁,取出证件一晃,立刻紧跟着季朝映进了游乐园。 ——而赵桐显然被这一出整蒙了,整个人呆在那里,雕像似的,完全没注意到何舒的所作所为,只能透过隔栏,眼睁睁地看季朝映被另一个男人带着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视线存在感过于强烈,远远的,赵桐竟看到那个趁虚而入的贱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示威一般把手揽在了女孩的肩膀上,显得极其亲密。 贱人! 赵桐脸色发青,拳头捏得骨头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人的脸皮撕下来放在地下踩,但再怎么愤恨,也只能乖乖买票排队,而游乐场的游客队伍长得看不到尾巴,他如果想要进入其中,显然要花上好一阵儿功夫。 “怎么了吗?” 忽然被拍上肩头,女孩迷惑地抬起脸来看他,韩磊回过脸,笑眯眯地道:“刚刚落了只小虫子,帮你打掉了。” 他收回手臂——那所谓揽住了女孩的姿势,只是一个依靠了借位的假动作,女孩对他的借口全然接受,毫无质疑:“是这样呀,谢谢……据说绿色是容易招虫子的,早知道我就换件衣服了。” 她有点懊恼,眉头皱起来,可怜又可爱。 “这和衣服没什么关系,”韩磊勾起唇角,温柔得像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下次看到,我再帮你拍掉就是了。” 女孩于是重新笑了起来,高高兴兴地向他道谢,韩磊带着她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两只三色冰激凌,递给她那只大的,感慨似的开口:“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愿意出来玩,我之前其实都做好了把门票送人的准备了。” “嗯……” 提到这个话题,女孩本来放松的神情不由得变得有些不自然,她轻轻抿了抿唇,不自觉地低下了眼睛:“毕竟韩哥你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我在家里也……”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脸色苍白了一些:“我在家里也……待的太久了。” 韩磊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她,立刻察觉到了这点异样,“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差劲?” 语气变得犹豫:“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 女孩犹豫了一下,不安地揪紧了袖口,她心神不定,连冰激凌在炎热的日光下融合,流到了她的手上,她都没有察觉:“可能只是、是我……我想多了……” 韩磊眯了眯眼睛,眼神微闪,轻声道:“怎么了?没关系,你要是感觉有什么,直接告诉我就是了,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他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安慰似乎给了女孩一些力量,她抬起眼来,眉目间笼罩浓浓的不安与恐惧,那仿佛瓷器生出了裂纹,即将碎裂一般的美丽,让韩磊不由得呼吸一紧。 “我不知道……” 女孩声音发颤,她惶惶不安,仿佛被潜伏在密林中的恶狼觊觎,却发现不了对方行踪的鹿。 她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好像一直有人在看着我,他——他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论我在哪里,不论我在干什么……他都在看着我。” 她抬起眼来,泪意朦胧:“我、我好怕……” 第60章 前方爆出了巨大的响声。 女孩的叙述, 让韩磊不由得想到了那辆在他们出发的路上,忽然跟上来的车辆。 他在被跟踪了一会儿之后就发现了对方,之所以提前带着女孩进入游乐园, 也有不悦这人对女孩的窥伺的原因在。 他看中的猎物,也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能觊觎的? 于是,他向着游乐园保安表明了身份,说明自己是与游乐园所有者正在合作的一家公司老总的儿子, 为防止保安的层级太低, 还在他面前简单展示了一下自己与游乐园所有者的合照。 有了证明,保安立刻将两人放行,女孩看向他的视线讶异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而周围的同性或艳羡或忌恨的视线, 更是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没关系。” 回想着自己在进入游乐园时的短暂经历,韩磊眯了眯眼睛,他道:“如果你不介意, 或许……等到之后, 我可以去你的屋子里,帮你看看?” “看、看看?” 女孩迷茫地看向他, 线条圆润的杏眼清澈得仿佛山涧之中流淌下来的小溪。 “对。” 韩磊取走她手中的冰激凌,把它随手丢进垃圾桶, 然后拉着女孩重新排队:“你的感觉肯定是有来源的,如果你一直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你……” 他顿了顿:“那很可能,就真的有什么人。” 女孩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惶惶不安, 连声音都变得更低, 仿佛怕她的声音被那道一直窥视着自己的视线所听闻:“你是说,我的房子里……有其他人在?” “很有可能。” 韩磊配合着压低了声音, 但脸色又很快放晴:“不过,这种事情还是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再谈吧,现在出来散心就应该开心一点,是不是?” 他微微倾身,戴在脖颈间的项链随着这个动作垂下来,银制的镂空星星在季朝映的眼前晃啊晃,她轻轻点头,“……嗯。” “很好。” 韩磊满意地露出笑意,他伸手掐住女孩的脸颊,为她挤出一道弧度完美的笑容,“真是个乖孩子。” 冰激凌、棉花糖、彩色气球。 摩天轮、碰碰车、旋转木马。 不知不觉间,韩磊带动起了气氛,引得女孩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真切起来,她甚至去体验了鬼屋,漆黑一片的空间里,韩磊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既能带来安全感,又不会因为过分亲密而让人觉得不适。 “你在这里先坐一会儿。” 韩磊额头上渗出一片细汗,他一边重新梳理着被染成深棕色的长发,把头发重新扎好,一边看向远处长长排出的队伍,“我去排队,那边人太多了,挤来挤去肯定不舒服,你想喝点什么?奶茶还是果茶?” “奶茶吧。”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主动伸手去讨要韩磊的外套,道:“那东西都先放在我这里吧……我会把它们看好的。” 她的不客气显然让韩磊变得愈发愉悦,他干脆地脱下米白色的外套,叠好了交到女孩手上,“辛苦了,我的小公主,我一定带着您想喝的口味回来。” 他两指合并,举到太阳穴,行了一个说不上是什么的滑稽礼仪,逗得女孩笑得眼睛弯弯。 同伴离开,季朝映立刻收回笑容,笑得太灿烂脸部肌肉也会累,她低头把韩磊的外套放到一旁,又盯着手里的几根气球线沉思起来,最后把它们栓到了手腕上。 系统看着她放松的状态,感动不已:【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感动得都开始在季朝映的脑海中嗡嗡嗡地放起电流音,仿佛被感动得落泪的哽咽一般。 季朝映:“……” 季朝映短暂地沉默一下,符合道:“你说的没错。” 所以赵桐那里的那只摄像头有追回来吗? 谈起正事,系统立刻收敛了感动的电流音,如果它有实体,那季朝映现在看到的绝对是一张严肃起来的面容:【您猜的没错,那个叫赵桐的坏蛋手里的确还有另一个摄像头,他一直没有来得及联网查看里面储存的内容,所以那只摄像头也没有连上网络……】 说到这里,一点疑问又忍不住生了出来——系统黑进那个摄像头内部时,发现它是可以自动联网,自动上传拍摄内容的新产品,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摄像头被放在宿主住所中之后,却一只没有链接上过网络…… 回想起那个坏蛋之前问起宿主联网相关的问题,大概是因为宿主的住处网络不好? 这个疑问一闪而逝,并没有在系统的内存中过多停留,它高高兴兴地为自己邀功:【不过请您放心,虽然他没有主动连接网络,但系统还是把您被偷拍下来的影像都删除了!】 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地把整只摄像头都搞废了。 它实在做得很好,季朝映毫不吝啬地对它大肆夸奖,还没夸完,她眼前的光线便微微一暗——季朝映甚至都没抬起头,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玩偶手套。 那是一只做工很精巧的毛茸茸爪爪,爪爪总共有三瓣爪,一大把气球线被夹在爪爪的缝隙里,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艰难。 季朝映没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就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垂耳兔,玩偶的眼睛是黑色的,看起来乖乖巧巧分外可爱。 季朝映:“……” 垂耳兔:“……” 那伸到她面前的爪爪分外坚持,季朝映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取了一只。 是只圆滚滚的兔子气球,和垂耳兔很像。 垂耳兔:“……” 垂耳兔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把爪爪又往季朝映面前伸了伸。 季朝映:“?” 她忍不住道:“谢谢,但我有着一只就够了?” 垂耳兔:“……” 垂耳兔低下脑袋,仿佛整只兔都变得垂头丧气起来,明明它的黑眼珠是缝在头套上的,但此刻却分外地活灵活现,仿佛真的长了一双眼睛一般。 它晃了晃自己的大耳朵,仿佛在思考什么,思考完毕之后,夹满了气球的爪爪又伸到了季朝映面前。 垂耳兔用另一只爪爪指了指季朝映手腕间的气球,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气球。 “是要交换吗?” 季朝映略带犹豫,她见垂耳兔不否认,便迟疑着解下自己的气球,把它们递到了垂耳兔面前。 垂耳兔空着的白爪爪便努力地分开两瓣,再把季朝映递过来的气球线全部夹住,等到确定自己夹严实了,它便更努力的伸出自己的气球,莫名地透出一股浓烈的迫切意味。 一根、两根、三根…… 季朝映小心翼翼地捉走一只又一只兔兔气球,都不见垂耳兔收回爪,只能一把把它的气球全抓走,这才终于见它慢吞吞地收回爪爪,牵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走远了。 还挺可爱的。 季朝映弯了弯眼睛,她的气球是普通的圆形气球,垂耳兔的气球则是各式各样的兔子气球,她把兔子气球系回手腕上,一抬手,一大团兔子便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挤挤挨挨地晃动起来。 等到韩磊回来,便见到女孩的气球变了个样,他把冰奶茶递给季朝映,惊异地问她:“你又买了新的?” 季朝映捧住奶茶,一口吃掉了被挤在奶茶顶端的奶油尖尖:“不是,是别人送给我的。” 韩磊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有些不悦,但又很快克制住,只道:“下次记得不要在别人手里拿东西,不安全。” 女孩便乖巧地点头:“好的……下次不会了。” 在韩磊的干涉下,那些可爱的兔子气球很快就在热情地凑过来的小孩子的欢呼声中被分发给了她们,最可爱也是个头最高的小女孩得到了足足两只兔子气球,带她来玩的年轻女人对着季朝映笑了笑,给她买了一只棉花糖做感谢。 这个时候,韩磊就不提醒季朝映随便接过陌生人递过来的食物不安全了,他看着季朝映慢吞吞地啃着棉花糖,又提议道:“我们去玩过山车?” 女孩的情绪因为兔子气球被分走变得有点低落,她强打精神:“过山车好玩吗?” 韩磊有心弥补,道:“当然好玩了,很刺激的!” 他仔细为季朝映描述过山车的好玩之处,终于又逗得她开心了起来,季朝映举着被啃掉一半的棉花糖,被他带到过山车前方,还没等两人开始排队,远处就忽然传来了阵阵尖叫声。 啊—— 轰—— 巨大的响声比人群的尖叫晚一步到来,季朝映只觉得耳边轰隆隆的一片,除了这仿佛雷鸣一般的声音,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响动,连人群的尖叫都不能入耳,她努力踮起脚尖想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但在惊慌失措的人流包裹中,只能看到一大捧五彩斑斓的气球。 气球的漂浮在人群头顶,忽高忽低,仿佛举着它的人正在被推得左摇右倒,季朝映只觉得手上传来了一股力,她回过头,是韩磊正焦急地对她说着什么,他的嘴型在动,但完全没有声音。 但季朝映看懂了他在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行——” 她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季朝映道:“那里有个人——” 她转头看向气球的方向,便看到它们的高度已经仅仅比人群高出一丁点,显然拿着它们的人已经彻底无法正常地站定,在系统惊慌的,唯一可以被季朝映听见的机械音中,她挣脱了韩磊的手,挤进慌乱流淌的人群,向着那捧鲜艳的气球逆流而上。 【宿主——】 系统慌乱地喊道:【小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他的精神显然不太正常。 人流汇合而成的潮水是恐怖的。 在身形娇小, 个头只有一米六几的季朝映的面前,这种恐怖更要加倍。 她在拥挤的人群中逆行,系统想要帮助她, 却已经没有积分可用,在一声声不停歇的轰鸣声中,季朝映终于挤到了那一群气球所在的地方。 熟悉的垂耳兔被人群推搡得跌倒了,呆呆一个躺在地上, 爪爪里还死死抓着和季朝映交换过来的彩色气球。 值得庆幸的是, 它有着玩偶服的保护,没有被人群践踏于脚下,但相对应的,笨重庞大的外壳也让它无法起身, 只能笨拙地晃动腿脚,让圆圆短短的四肢扑腾一两下。 情况紧急,季朝映仗着力气薅掉了垂耳兔的爪爪套, 露出底下干瘦苍白的一只手, 在握上那只手之前,季朝映看着那过分清晰的骨节形状迟疑一二。 这是女孩的手吗? 她本以为垂耳兔里藏着的应该是个笨拙可爱的小姑娘, 但这只手看上去却不像。 电光火石之间,季朝映已经借着力气将垂耳兔拽了起来, 彩色的气球伴随着她们的动作飞上天空,垂耳兔晃着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呆呆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气球,缝在头套上的眼睛活灵活现, 仿佛下一秒就要伤心的哭出来似的。 这样的表现, 又让季朝映拿捏不准了,毕竟个子高的女性手就是要更大些, 她把爪爪套还给垂耳兔,踮着脚看向四周,拉着它试图往安全的地方去。 垂耳兔很乖,一拉就走,人群都在往外逃,没有人愿意把心思放在游乐设施上,季朝映带着它挤上旋转木马,坐到木马上。 不知不觉间,那一道道轰鸣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群慌乱的呼喊、尖叫,垂耳兔坐在木马上晃耳朵,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季朝映则看准时机,又从人群中捞出两个找不到监护人的小女孩。 这是一对双胞胎,看着七八岁的样子,都穿着工装裤,一个剃了寸头,一个留了小辫,两人手拉着手,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着道:“谢谢姐姐。” 季朝映忙里偷闲回应了一声,让她们一前一后坐到木马上,系统入侵监控给她指引:【左边,宿主!】 左边还有个小孩子,比双胞胎更小,抱着个比自己都大的泰迪熊被人群挤来挤去,如果不是系统,季朝映都发现不了她,到时候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显然是个梁省的小女孩,她穿着长长的公主裙,头上别着大大的发卡,那只大发卡被挤得歪到一边,又死死咬着她的头发,季朝映把她抱回来放到木马上时,小孩子已经因为恐惧和疼痛哭得脸都红了。 双胞胎挣扎着想下木马,又被季朝映喝止,现在人太多了,她们下来也帮不到什么忙,万一挤回人群,她不一定能再把人捞回来。 忙乱间,这里的情况已经被人看见,人群聚集地不但容易发生踩踏事件,更容易让弱势的个体因为缺氧而窒息,有家长死死抱着孩子,试图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到这里来:“姑娘,求求你帮帮忙,我丫头喘不过气来了……” 一声喊叫融入人声并不明显,但异于她人的动作却让人瞩目,季朝映擦了擦脸上的汗,费力地将又一个小女孩接到旋转木马上来,很快,这里就被一个又一个小孩子占满。 “儿子、儿子你也上去……” 一个肥硕的女人把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男生也往上推,眼见着宝贝儿子挤不上去,看准了离自己最近的小女孩就要往下来拉:“你都在上面待了那么久了,下来!” 被她拽住脚的小女孩只有四五岁,她发出惊慌失措的哭叫声,与系统的声音一起响起:【宿主,那边!那边有个小女孩要被扯下去了!】 季朝映正在把两个小孩子往木马上抱,让旋转木马尽可能多地腾出更多地方,在旋转木马上的成年人只有她一个——可能还要再加一个垂耳兔——但垂耳兔呆呆傻傻什么也不会,在与不在完全没有区别,她腾不出手,又隔着一段距离,即便有系统的提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孩被拉下去,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但小女孩并没有被拉下去。 离她最近的木马上跳下来两个小姑娘——是最开始被季朝映从人群中捞出来的双胞胎,她们一左一右,仿佛两只小老虎,嗷呜一声就咬上那个肥硕女人的手臂,直让她发出一声惨叫。 季朝映立刻松了一口气,她听到有个年轻的女声大声喝彩:“好孩子,干得漂亮!” 那个十几岁的“男孩”见亲妈被咬,立刻伸手想去揪小辫子双胞胎的头发,还没等他拉到手,脸上就不知道被谁扇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出现一个清脆的手掌印,肥硕女人看儿子受苦,连惨叫都顾不上了,愤怒地开始尖叫起来。 那边一片混乱,季朝映这里又被挤上来一个脸色发青的年轻女人,女人的朋友又高又壮,像头健壮的水牛,但她虽然高壮,嘴唇上却擦了口红,看起来既不像是周省的女人,也不是梁省的女人会有的身形。 高壮女人顶着一脸妆,都快哭出来了:“让她在这待一会,她喘不过气来了……再挤下去她会死的!” 这种时候,问到底是什么出身完全没有意义,季朝映用力把年轻女人拉上木马台,女人比她的朋友要漂亮不少,大波浪、紧身裙,季朝映搀着她靠着旋转木马最中间的柱子上,才看到她脚上居然还蹬着十厘米的恨天高。 季朝映:“……” 变成这样是真不冤啊。 高壮女人看到朋友被搀扶着坐好,终于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她戴了束腰!求你了……能不能帮她把束腰松开?” 季朝映:“……” 系统:【……】 系统忍不住道:【人类穿成这样不是会很难受吗?】 “是会很难受。” 季朝映在脑海中回应它:“……可能是为了漂亮。” 她也爱惜自己的面容,这张清纯美丽的面孔可以给她带来很多东西,但恨天高所追求的显然和她不一样——季朝映不会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清纯美丽,去使用这些几乎像是刑具一般的东西。 系统不理解人类的思维,它几乎是可怜地询问:【可是不穿这双鞋子,她也可以很漂亮。】 “……那可能是为了愉悦自己。” 季朝映敷衍着系统,不顾系统【这都快把自己愉悦死了……】的震撼喃喃,解开年轻女人的紧身裙,帮她把束腰解了下来,对方青白的脸色终于有所缓解。 季朝映让开一点位置,让她的朋友能看到她的情况,高壮女人看到朋友没事,终于松了一口气,哽咽不已。 只是混乱还没有结束,季朝映带上来一个成年女人,立刻就有成年男人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凭什么只拉女人上去!” 一声怒吼,一个干瘦的男人挥舞着手臂试图往台面上爬,闹得怨声一片,他在靠近垂耳兔的方向,可可爱爱的垂耳兔玩偶和清秀娇小的季朝映完全无法对他形成威慑力,在看到年纪差不多的女人都能躺上去休息,他立刻也不干了,要享受同等的“好处”。 季朝映脸色一沉,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呆呆愣愣得像个玩具的垂耳兔却动了。 它举起爪爪,摘下了头套,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是个男人。 他看上去和季朝映的年纪差不多大,甚至连容貌都是相似的清秀柔弱,如果不说,季朝映甚至会以为他可能是自己的哥哥。 但这并不是全部。 长得真的像只兔子似的垂耳兔摘下了自己的爪套,然后在人群不可置信的注视中,一把揪住了干瘦男人的衣领,然后他抓着干瘦男人的脑袋,用力把它砸上了木马台面的边沿! 砰! 干瘦男人发出了一声惨叫,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顶流了下来,但一声惨叫还没叫完,垂耳兔就把他提起来,重新砸下去。 砰! 砰! 砰! 垂耳兔下手时又快又重,无比凶狠,血液飞溅,离得近的小孩子仿佛被吓呆了,愣愣地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而干瘦男人身边的人也都呆住,脸上都是被溅上去的血。 【……宿主……】 在仿佛视频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的诡异寂静中,系统的机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宿主……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要死了?】 “……” 季朝映把身边的小孩子拨了个方向,让她背对这幅血腥的场面,轻声道:“还没有。” 还没有,可也已经要快了。 季朝映顾不得身边高高矮矮的小萝卜头们了,她提高声音道:“住手!” 本以为这一下应该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垂耳兔听到她的话,居然真的就停下了。 砰! 他松开手,已经人事不知的干瘦男人重重地砸下去,整张脸都变得血糊糊的,季朝映用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是有人在拍摄。 这意外而至的麻烦,让她的脸色不由得变得肃穆,季朝映拨开身边的小萝卜头,先查看了一下干瘦男人的情况,确定他没有断气,才松了一口气。 大庭广众之下有人打死人,那人还能和她扯上关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季朝映皱着眉,恰到好处的露出担忧与焦急并存的神色,她试着把已经昏迷过去的干瘦男人拖上来,手臂上却出现了一股阻力。 是垂耳兔。 他伸出毛茸茸的胳膊,把干瘦男人重新推了下去,又抬起头,执拗地看向季朝映:“我……棒。” 他的声音沉闷而嘶哑,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季朝映抿起唇,“……为什么要砸他?” 垂耳兔面无表情:“他……爬!” 季朝映:“……” 垂耳兔固执地继续说话:“我……棒!” 他看着季朝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莫名地透出一股焦急来:“棒、棒……夸!” 显然,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季朝映看向那个被砸到昏迷的干瘦男人,再回过头看看垂耳兔,由于她迟迟不开口认可他,这只长得和兔子似的假兔子已经快急得哭出来了:“夸……棒!” 挤在周围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有人轻咳了一声,犹豫着道:“没事姑娘,你……你夸夸你哥吧。” “是啊,我们也看着呢……是他先要往上面爬……” 显然,这是把季朝映和垂耳兔认作了兄妹。 之前季朝映为了许多小女孩忙得团团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即便在网络上,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愿意去帮助她人的圣母,可当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时,这种“不喜欢”的排斥情绪,就无法再产生了。 她们对一直捡着小孩子救的季朝映很有好感,更甚者,许多人的孩子现在就在木马上躲着呢,感激的情绪更是最浓烈的时刻,她们认定了垂耳兔和季朝映可能是一起的,于是这种因为好感而诞生的包容,就将垂耳兔也包裹了进去。 之前垂耳兔呆呆站在旋转木马上一动不动时,因为这份包容,没有人喊着让他下来,为更弱势的孩子让出位置。 而此刻,在发现了他似乎有着智力障碍之后,她们对他忽然对干瘦男人出手的行为也多出了一丝理解。 毕竟之前干瘦男人的举动人群也看在眼里,所有人都默认了旋转木马上避难的必然是小孩子,可他却在季朝映将快窒息而死的年轻女人拖上台面后,忽然打破了这种沉默的共识。 他没有窒息,也非弱势者,他试图侵占属于幼儿的“好处”,于是为此付出代价…… 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第62章 我其实是个灾星。 干瘦男人在被砸得昏迷不醒之后, 终于如他所愿,躺到了木马台面上休息。 季朝映则在垂耳兔无比期盼的视线注视下,只能放低声音夸赞了他两句, 又警告他不许再这样动手——起码不能用这样的力道动手。 垂耳兔只听自己想听的,见季朝映夸了他“很棒”,就重新变回了呆呆一只的模样,甚至戴回了头套, 试图重新成为一只可爱乖巧的兔子玩偶。 只是那些溅在头套和他身上的血迹, 让这只本该显得呆萌笨拙的玩偶,无法再回到它本该拥有的模样。 接下来的事情再无波澜,进行的无比顺利,这场混乱在时隔两小时后, 在疏散人群的工作人员们从广播发出的注意事项提示音中结束。 在行走在人群中的工作人员里,季朝映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制服晃动的身影,作为在危机时刻帮助了大批可怜小孩的无义务普通人, 季朝映被连带着垂耳兔一起送到了制服手中。 垂耳兔被咔嚓一声戴上手铐, 有见过季朝映和他在一起的路人还试图以他可能有智力障碍的问题说情:“他是个傻子,当时那个男的直接往上面爬, 上面的小孩子都吓得挤到一起去了,万一真让他爬上去了, 之后肯定还得有人学他,到时候那台子上的孩子哪里还能呆的下去嘛!” 黑色制服的所有者无奈点头,保证道:“我们一定查明情况,放心吧……嗯, 我知道, 都记下来了……” 看着路人主动维护季朝映的情景,系统莫名感动, 仿佛一位看到孩子终于成长的慈爱母亲:呜呜,这才?*? 是它最开始想象中宿主的模样啊。 系统很为宿主愿意在此刻出头而欣慰,再想想宿主此前对坏人的所作所为,那些堵积在芯中的沉闷又有所缓解。 宿主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就是它想要的宿主的模样,那么她在面对坏人时态度稍微粗暴一点点…… 似乎也不是那么让统难以接受的事情。 到来的警员和季朝映算是熟眼——她几天内连遇两案,又在第二次案件中洗清嫌疑后离开警局时目睹车祸的名声早已传遍警局——于是虽然不知道季朝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警员还是把她和垂耳兔一起安置在了警车里。 “渴了就喝这个。” 关上车门之前,警员还不忘给两人留下矿泉水。 季朝映接过水瓶道谢,看着警员离开,她隔着防窥玻璃看向车外乱糟糟的场景,忍不住叹息一声。 其实她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来玩过,这次来游乐园,是真的想好好放松放松的,却没想到一场简单的游玩,都能忽然被意外打断,实在很坏兴致。 坐在她旁边的垂耳兔一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见季朝映仿佛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立刻道:“怎……么?” 事情结束,季朝映回过头,终于能仔细打量他,垂耳兔的脸色很苍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被压在玩偶服下的衣服露出一角,是蓝白色的条纹。 季朝映的视线在那一角衣领上短暂停留:衣领有折痕,可能是被玩偶服压出来的,上面最为易脏白色的部分没有任何污渍,显然是新更换的衣物,最迟也是早上的时候做的更换……至于款式。 这种款式,这种条纹,季朝映只在医院的病号服上见到过,病号服与垂耳兔明显不正常的举止行为相链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是个精神病人。 可一个精神病人,又是怎么混到游乐园里……甚至还得到了一套玩偶服的呢? 脑海中的思虑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考量,季朝映轻轻垂下眼睛,回应道:“我本来是出来玩的。” 她抬眼看向之前的轰鸣巨响传来的方向,叹息道:“可惜只玩了一会儿……” 就被意外打断了。 她定定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看垂耳兔,垂耳兔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过大的瞳仁却透出一股低落的意味。 他说:“对……对不、起。” 季朝映轻轻笑起来。 笑容纯粹烂漫,不见一点阴霾:“你道什么歉?说起来,当时你离那儿好近,你知道那些声音是怎么来的吗?” 她说:“我差点都以为是地震了呢。” 女孩拍着胸口,仿佛心有余悸,明明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灰土,但那些脏污却完全无法蒙蔽那股废墟中花株盛放的希冀光辉。 垂耳兔近乎痴迷地看着她,他艰涩地,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地……地、震。” “是……炸、弹。” 啊…… 季朝映垂下眼睛。 她抬眼看向脸色苍白,仿佛不知世事的垂耳兔,心道。 果然是你啊。 这场意外来得突然,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与季朝映再没有什么关系。 她的身影一直都被游乐园中的监控记录着,更有许多人愿意为她作人证,更不必提她身后还有一位在意外发生之前,一直跟着她默默保护的警员何舒。 在查清这一桩意外与季朝映毫无关联之后,她就被通知可以离开了。 “不过你今天的事情确实做得很好。” 又双叒叕负责了她的陈拾意神情放缓,道:“按照程序,你可能会被授予一枚奖章……可能是优秀市民,奖金大概在一万到三万这个间区,我会为你多争取一些。” 短短半个月,季朝映已经得到了将近十万元的奖金与补助,她向陈拾意点头道谢,又听她问:“对了,那个……” 陈拾意把“精神病人”四个字吞下去,怕吓到季朝映,“那个兔子人,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在事情结束之后,季朝映便和垂耳兔被警员分开带走,她摇头否认,道:“我们不认识,但是在游乐园里的时候,他和我交换了气球……后来忽然出事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气球飘得很低……” 于是猜他可能被带倒了,主动上前去帮助,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说到这里,季朝映又问:“说起来,那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神色担忧,眼瞳清亮:“是不是那个过山车塌下来了?我听好多人好像都这么说。” 陈拾意本来趋近柔和的神情在她提及要点时重新变得严肃,她含混道:“可能是恶性的商业竞争,反正你这段时间别再往那边去。” 她抬头看了看外面昏黄的天幕,道:“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现在也快晚上了,你准备怎么回家?要不要我送送你?” 她是真怕季朝映回家的路上再遇到什么意外。 陈拾意不想多提,季朝映自然也不做纠缠,她向着陈拾意笑了笑,道:“不用啦,我朋友来接我了。” 她说的朋友,自然就是韩磊了。 两人在意外忽然发生的时候短暂地分离,但季朝映之后做事时备受瞩目,韩磊自然也发现了她,主动与她进行了联系。 当她被警员们确认这桩意外是否与她相关联时,韩磊就一直在警局外等待。 听她说有朋友接送,陈拾意便也放下了心,只以为是这段时间里,应逐和季朝映的关系变得愈发亲近,所以季朝映叫了应逐过来,她正忙的焦头烂额,便只与季朝映简单告别,没有把她送到警局外。 “那你先忙着,我先走啦。” 季朝映离开警局时,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附近树荫下的出租车。 韩磊正夹着一根烟,烟头一亮一亮,在昏暗的暮色里格外显眼。 她走下台阶,小跑着到了出租车旁边,韩磊便立刻掐灭了烟,“结束了?” 季朝映便点头:“嗯嗯,都查清楚了,抱歉呀,之前忽然就把你丢下了,现在还劳烦你一直等着我……” 好喜欢。 韩磊看着她,和烟头接触的指尖仿佛被烫到了,烧出细细的疼痛感。 他滚动喉结,声音有些哑:“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救人,我都看到了,你做的很好。” 季朝映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实也没什么……不管是谁,那时候都会那么做的。” 昏暗的暮色里,她的五官也变得模糊,脸庞上染出的晕红融入将落的霞光,一瞬间竟有种莫名的非人感。 好喜欢。 “这不一样。” 韩磊为她打开车门,道:“那时候不也有人一直在添乱?做了好事就该被多夸夸,不用谦虚的。” 他的话说得直接,季朝映愈发不好意思,系统也附和道:【是呀宿主,您今天真的做得很好,得到任何夸奖都是应该的!】 季朝映便忍不住生出笑意,她一边在脑海中与系统说话,一边回复韩磊:“嗯……韩哥你也是,谢谢你今天一直等我,现在还送我回去。” 好喜欢。 后视镜中倒映出她的笑脸,那毫无防备、含满快乐的作态,让韩磊甚至生出些不舍。 好喜欢。 嗡…… 韩磊发动引擎,把上方向盘的双手握得死紧:“没关系,不过……” 他忽然转换话题,又怕自己的态度太过突兀而刻意停顿:“不过,今天又出了这种事情,我也感觉这里可能不太适合你。” 韩磊兴奋得心脏狂跳,眼前不由得出现女孩目露绝望,求救哀哭的模样。 “……我也感觉。” 后视镜中,季朝映的神色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她的脸色重新恢复了苍白,那些因为被夸赞而生出的羞涩、因为救了人而拥有的小小骄傲,都在简单的一句话里被剥夺了。 她重新恢复了惶恐不安的姿态,眉眼间带出真切的恐惧:“韩哥,你说……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因为……” 她喃喃道:“是不是因为……因为我去了游乐园,所以那里才出了事?” 好喜欢。 看着她低落的面孔,韩磊却控制不住地想要露出笑容,他拼尽全力地克制自己,声音中却还是透漏出一丝无法隐藏的愉悦:“你怎么会这么想?” 所幸,坐在后座上的猎物似乎正沉浸于自己的负面情绪中,她犹豫再三,声音微颤:“我……我之前在公交车上碰到了一个男人,他……他想对我动手。” 她说:“后来……他在我面前被撞死了,我想……是不是,我其实是个灾星……” 好喜欢。 看着她满脸惶惶,因为不安而脸色惨白,韩磊本该出言安慰,但此刻,他却选择了沉默。 在古怪的寂静之中,猎物仿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就被韩磊打断了。 韩磊道:“你不是准备回家吗?” 他说:“你说个时间……我送你吧。” 第63章 要现在杀了她吗? 在女孩自我怀疑, 本能动摇的时刻,作为这段时间里,与她的关系最为亲近——起码在韩磊自己看来是这样的——的朋友, 韩磊并没有出言安慰,像往常一样,温声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问题。 他避开了女孩的提问, 默认了女孩的想法。 ——“你不是准备回家吗?”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说个时间……我送你吧。”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呢? 这些隐晦的否定, 让女孩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她动了动嘴唇,眼里溢满晶莹的泪水,眉目间是这亲密友人否定了之后的惶然失措。 她似乎想要为自己辩驳些什么。 但她又不知道要怎样为自己辩驳。 她似乎想要再次发出一声问询。 但她又怕自己会面对直白的否定。 于是她苍白着面孔, 失魂落魄,那些被旁人的赞美、感谢捏塑而出的快乐,就在这个时刻被轻而易举的打破。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韩磊借助着后视镜窥探着猎物的神情, 她越是低落, 他越是欣喜,她越是忧惶, 他越是激动。 好想现在就动手…… 不不不,不可以, 这样的猎物,怎么可以就这么简单地处理掉? 韩磊在红绿灯前停车,路线在微妙地偏离。 要杀了她吗? 在她刚刚遭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时刻, 杀掉她, 让她的血液流淌满地。 要杀了她吗? 在他对她的喜欢到达最盛的此刻,他会很温柔, 将她的尸身妆殓藏收。 轰隆! 昏黄的暮色被堆积的云团吞没,天空中传出轰隆隆的震响,车厢内的空气变得沉闷而燥热。 韩磊看向后视镜。 他的猎物低着头,兀自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完全没有发现路线的变更。 要杀了她吗? 快下雨了,夏日的暴雨会把所有的证据都冲洗干净。 【宿主……】 在古怪的氛围里,系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它小心翼翼地提醒:【系统感觉不太好,要不……要不我们下车吧?】 季朝映抬手擦拭了一下眼下的湿意,平静地说:“没关系,马上要下雨了,现在下车可能会淋雨。”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不会动手的。 口袋里的手机正在无声震动,不知道是谁给她发来的消息,季朝映抽出手机,便听到了系统的回应声。 【……好的。】 系统这么说,它选择相信宿主的判断,却又不乏警惕:【但如果您有什么地方感觉到了不适,还请告知系统。】 “当然。” 季朝映按开屏幕,轻轻笑了起来。 好想,好想……好想杀了她!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雷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拥挤的车流让韩磊不得不降低速度,防止在视线被雨幕遮盖时发生意外,也让他因为缓慢的行驶速度,多出了更久的思考时间。 杀了她……把她带回家。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被自己藏在驾驶座旁的特制刀具。 现在的雨势很大,他知道一些摄像头损坏的区域,只要杀掉她,他就能通过考核,正式成为他们的一员……就算露馅,也会有人帮他遮掩。 韩磊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不住地从后视镜去看猎物的神情,却在这个瞬间突兀地与她对上了视线。 嗯?! 她什么时候……抬起的头?! 后视镜中,猎物苍白的面孔格外清秀,她似乎偷偷哭过,眼尾晕开大片的粉,连鼻头也过分的红。 或许是因为光线不佳,那双本该清透的瞳孔,却在镜面中倒映出无比黑沉的乌色,浓郁得仿佛两点坠入眼白的浓墨。 是他的错觉吗…… 他为什么……感觉她在笑? 不知为何,韩磊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适,车厢内沉闷的空气甚至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韩哥……” 猎物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但韩磊的视线,却无法从后视镜上移开。 她本该是可怜的、失落的、惊惶不安的、怀疑自我的。 她本该楚楚可怜,柔弱的像株依附于高大树木的菟丝花。 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她的脸上还带着偷偷哭泣过的痕迹,韩磊却无法在这一刻对她生出怜惜……以及,与怜惜伴生的施虐欲。 “房东阿姨给我发了消息。” 猎物说:“她好像有事找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到。” “……” 韩磊干涩地咽了咽喉咙,直到此刻,他才忽然发现,他之所以能大致看清楚猎物的脸,是因为她手中的手机正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韩哥?” 猎物似乎对他的不回应有些迷惑:“可以听到我说话吗……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呀?”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点闷闷哭泣过的轻微的哑意,可后视镜中,那张清秀美丽的面孔却展露出了某种古怪的笑意。 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仿佛可以洞察人心,仿佛已经将他的所有想法都看透,仿佛……仿佛一位操控着提线玩偶的傀儡主人。 不对劲! 韩磊猛地踩下了刹车,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去,却见那古怪的猎物因为他的举动惊惶茫然地看了过来,依旧是那副脆弱可怜,受到了打击的模样,与他从后视镜中看到的神情毫无相似之处。 怎么回事? 是看错了吗? 不知不觉间,韩磊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忽然从梦魇中惊醒一般。 “韩哥?” 那张与他的梦魇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太累了?” 她的表现无可挑剔,第一时间给予出了真切的关怀,她想要凑近,伸手想要试探一下韩磊的体温。 “别碰我!” 韩磊却失态地发出了冷喝,他大幅度地晃动身体,躲开了女孩探出的手臂,又在她满是惊愕、受伤难掩的神色间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不是……我……” 我刚刚好像出现了幻觉。 只是简单地回忆了一瞬那张怪谲诡异的笑脸,韩磊就生出了一种本能的不适,他坐立不安,想要辩解,又无从开口,僵持片刻,终于颓丧地捂住了脸,道:“对不起,我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女孩被他的反应带得忑忑忐忐,她欲言又止,想要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小声道:“……是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房东阿姨好像有事找我。” “……十分钟。” 韩磊重新握紧方向盘,他深呼吸了几下,道:“……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表现可能不太好。” 他死死盯紧了面前的道路,一眼都不敢再看向后视镜,随着偏移的路线在下一个路口回正,他听到了女孩低低的回应。 “……没关系。” 说是十分钟,就是十分钟,韩磊显然对这一带的捷径十分熟悉,一路火花带闪电,飞快地把季朝映送回了她的居所。 雨势已经越来越大,韩磊只是为季朝映拉开车门,就已经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鸭,看着已经蓄出一层积水的地面,季朝映一时竟不知道要从何处落脚,正待此刻,韩磊却忽然被人大力搡开。 “你?!” 他心神不定,不曾注意到身后过来的人,对这一下完全没有防备,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你干什么!” 来人却只阴郁地瞥他一眼,就开始在季朝映面前献起了殷勤:“就知道你应该没带伞,来,这是雨靴。” 来的是赵桐。 他大概是从房东赵姨那里得到的消息——或者,赵姨就是因为他才会发来消息,他举着一把黑伞,手上还提着黑色的雨靴,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 季朝映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是你?” 赵桐却已经弯下腰,试图抓住她的脚腕为她套上雨靴:“忽然下了雨,我想着你可能没带雨具,所以过来接你。” 他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季朝映有些不适,她求助一般看向脸色发青的韩磊,一直被忽视的韩磊顿时怒气更甚:“你干什么?别乱动手动脚的!” 早在游乐园中,两人就有过惊鸿一瞥,对彼此的印象都变得格外恶劣,赵桐看着眼前的长发男人,险些没忍住一耳光扇上去:“我只是帮她穿雨靴,倒是你,接她出去玩,连这点东西都没准备好吗?” 针锋相对间,韩磊不由得把那股不适感抛之脑后,取之而代的是被不入流的垃圾货色挑衅的怒火:“就算没准备好,我也不会让她淋湿——还有,别再乱动她!” 他的目标,也是这种东西能觊觎的?! 韩磊一把掐住赵桐不死心地探出的手,疾言厉色,他还没忘记季朝映在游乐园中对他倾诉的烦恼,她一直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窥视着她,而他则在带着她去往游乐园的路上亲眼发现了眼前的这个下流跟踪狂。 季朝映所苦恼畏惧的窥伺目光到底来源于谁,不言而喻。 赵桐不由得一声冷笑,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还在季朝映面前,连忙收敛,他阴沉道:“我本来也没想乱动!” 说着,赵桐用力挣开韩磊的手,把雨靴放到了季朝映面前,努力对因为他们的争执,而不安得瑟瑟发抖的女孩露出笑意:“……你自己穿吧,姨妈在楼上等你……” 他顿了顿,才看向韩磊,挑起一个虚伪的虚弱,语气中带着某种微妙的期待:“还有这位先生……你,要一起上楼吗?” 第64章 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赵桐的笑意格外怪异。 他瞳仁因为兴奋不住地颤动, 恶意仿佛丝线一般从四面八方将韩磊包裹,眼神中闪烁着某种熟悉的,韩磊自己也曾对其他人展示过的微妙杀意。 那是狩猎者看中了某只无知无觉的猎物, 试图撕裂它的咽喉,吮吸那从喉管中涌出的甜美血液的眼神。 这反倒让韩磊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嘲讽,他冷笑一声,看向季朝映:“走, 我送你回去。” 他顿了顿, 声音变得轻柔下来:“我们之前也说好了,现在刚刚好。” 要上楼吗? 当然要上! 韩磊看得出赵桐的状态不同寻常,他肯定做了什么手脚,这个下流跟踪狂口中的“二姨”就是季朝映的房东, 再回想起女孩曾经几番对他提起的热心的房东一家,说不定这位房东阿姨突如其来的消息,就是这个跟踪狂撺掇的。 有了他的表态, 女孩显然放松了许多, 她小心地穿上雨靴,抬手时, 特地避开了赵桐伸过来的手,转而扶上了韩磊的手臂。 “……” 赵桐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 又很快调整过来,他举起伞护住季朝映,自己也很快和韩磊一样,成为了一只落汤鸭。 季朝映被两只落汤鸭一左一右地护持着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地方, 门口的赵姨正搬着个小马扎坐着, 见她来了才起身:“哎,来啦, 这么大的雨,没冻着吧?” 她一如既往的热情能唠,季朝映见到她,顿时放松了下来,她急急地从两只落汤鸭的左右护持中脱身,摇头道:“没有,谢谢您让他来接我,我没什么事,但是他们……” 她回过脸欲言又止,赵姨却爽快道:“两个小伙子能有什么事,淋了雨也没事,把身上擦擦就好了,倒是你,别弄湿了再冻感冒了……哎,这个小伙子之前好像没见过,是你朋友呀?” 季朝映便应是,“嗯,我们认识好久了,多亏了韩哥送我回来……” 她一边小声应答,一边快速地打开门,让几人进来:“外面太冷了,你们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找毛巾。” 韩磊和赵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意,韩磊冷嗤一声,迈步进门,赵姨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互动,有点迷惑地看了一眼赵桐,见他闷闷地低着头不出声,皱了皱眉,也不再说什么。 赵姨是为了季朝映预备离开的事情而来的。 她从赵桐口中得知了季朝映的打算,立刻试着联系了季朝映,她倒也没有强行挽留女孩的意思,毕竟自己的房子自己心里清楚,谁也不愿意在一户有过非正常死亡的凶宅旁边居住。 只是接下来她既然要搬走,就不必再支付那两个月的房租了。 “本来也是凶宅,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要走。”赵姨叹着气说:“也怪我,早知道就不该给那种人租房子,你刚来这里就遇到这种事,之前你没投诉阿姨,阿姨怎么还能占你的便宜?你搬家的时候给阿姨打电话,剩下的天数阿姨折钱退给你,你可别悄悄一个人走了……” “不用,真的不用。”季朝映咬住嘴唇,眉眼间的愧疚毫不掩饰:“我之前本来也和您说过会继续住下去,现在又改了主意,这是我的问题……” 两个女人在客厅里说着话,模糊的声音透过玻璃门穿进卫生间里,韩磊眯着眼睛听着那道大嗓门的中年女声,一边拿着干净的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四处打量卫生间里可能会藏着针孔摄像头的地方。 那个叫赵桐的跟踪狂,让韩磊联想到了某些黏腻的,潮湿的,阴暗的事物,同为男人,他毫不怀疑赵桐在有着便利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 洗手台、支架、暖灯、有着防水壳的五孔插座……韩磊很快将能找的地方都翻寻一遍,却都没有搜寻到针孔摄像头存在的痕迹,他头上搭着毛巾,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洗手台上的镜面。 因为母亲的关系,他在还没找到自己的爱好时,经常与一些富二代有所接触,其中的某位纨绔二代和他关系不错,曾经在某次醉酒之后偷偷告诉过他一个秘密。 那个纨绔二代有着某种不能说出口的特殊癖好,为了满足这个小癖好,他自己投资创办了一家民宿,每一间房里,淋浴区和泡浴区都与宽而大的洗手台相对。 洗手台上,是一面面宽而高大的玻璃镜,那些镜子都是特质的双面镜,后方还隐藏着纨绔二代一人独享的“休闲区”,当一个个毫无所觉的居住者在水中冲洗身体时,那位纨绔二代便藏身于镜面之后,欣赏着眼前的一幕幕“美景”。 那个跟踪狂……也会有同样的癖好吗? 韩磊眯了眯眼睛,他伸出手指按在镜面上,果然见自己的指尖与镜中的手指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处。 果然。 真够恶心的。 属于自己的猎物却被其它上不得台面的垃圾窥伺着,韩磊倍感反胃,他眯着眼睛试图找出将双面镜翻转过来的办法,但只尝试到一半,便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 声音小而密,门后传来的是女孩的声音:“韩哥,你在里面吗?” 韩磊顿了顿,打开反锁的房门,“怎么了?” 季朝映便立在门口,她抬起脸,低声道:“我和赵姨聊完了……赵桐说你一直在里面,他身上还滴着水呢,得在卫生间里擦一擦。” 女孩因为没有招待好来客而有些不安,她轻轻咬着下唇,眉眼间是想要催促但又不好意思的羞愧和为难。 韩磊看着她略带焦急的神情,抬眼看向站在客厅里的下流对手,不住地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想进来擦拭雨水? 真的只是这样吗? 韩磊并没有为难女孩的打算,季朝映一说,他便出了卫生间,只道:“抱歉,是我用的时间太久了,身上有点冷,所以想擦的干净一些。” “太冷了?” 季朝映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了过来,脸上不由得生出些懊恼的神情:“都怪我……如果不是你要陪我出去玩,现在就不会这样了,厨房里有泡好的热茶,你要不要喝一杯,暖暖身子?” 赵桐的阴暗黏腻得仿佛某种爬行动物的视线顿时投了过来,落在人身上,只剩下恶心,韩磊不做理会,全当他不存在,他挪动一步挡住了女孩的身形,笑着道:“你还会泡茶?那我可得多喝两杯。” 毕竟等到以后,可就喝不到了。 但季朝映给出的却是否定的应答:“不是我,是赵桐……茶是他泡的,我喝了,味道很甜呢。” 韩磊动作一顿。 他抬眼看向了一直窥伺着自己的猎物的下流货色,对方显然因为他挡住了女孩的身影而格外愤怒,那毒蛇一般阴冷的视线与他相对,“那不如让他也多喝几杯,毕竟他身上还湿着呢,应该比我更冷吧?” “啊……我都忘记了!” 季朝映这才发现自己忙着和韩磊说话,忽视了等着用卫生间的赵桐,她羞耻地红了脸,连忙从韩磊身后挪出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毛巾就在里面,你现在进去擦一擦?” “不用了。” 赵桐难掩阴沉地看了一眼一直立在她身后,无比碍眼的贱男人,又看向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他的态度一直有些闪躲的季朝映:“时间也这么晚了,我回家再擦也一样,但……” 他顿了顿,道:“但这么晚了,韩先生不如也和我们一起走吧,你一个男人,总不能留在一个单身姑娘家里,是不是?” 韩磊眯了眯眼,抬手按上了季朝映的肩膀,女孩似乎有些不适地抖了抖,抬头想要看他,又被他前靠的身体抵住后脑,只能僵硬地立在他身前:“这就不劳你担心了,我们今天本来也约好了还有别的事,是不是?” 韩磊低头,便见到女孩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显然是因为过近的距离而不适:“嗯……嗯,我下午的时候,是和韩哥约好了,没事的,你和赵姨先走吧。” 是约好了吗? 赵桐不由得看向她眉眼间略带闪躲的神色,到底是约好了,还是一直住在这里,在和你一起同居呢? 难言的愤怒让他咬紧了后牙,这略显怪异的氛围显然也让赵姨感受到了某种尴尬:“行了行了,小季的事情你管什么?走吧走吧。” 她用力一拉侄子的手臂,一把就扯得他后退一步:“没事小季,你们两个有什么就慢慢聊,啊,别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我们先走了,你之后要是有事儿再给姨打电话。” 季朝映犹豫着颔首,看着赵姨强行拉着自己的侄子出了门,赵桐显然不愿意,但他的力气没有赵姨大,只能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关门前,他回过头看向季朝映,正与她对上视线,那张原本还算得上有几分书卷气的脸,在此刻却透出某种怪异的期待和狂热,被他注视着时,便好像有湿润而黏腻的蛇身攀上了躯体,让人格外不适。 砰! 房门闭合。 赵桐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在二姨妈压低声音的斥责中痴痴地想: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她已经喝了他泡的茶,今晚他有的是机会。 今晚、明晚,以及……她还没搬走之前的……每一个晚上。 还有那个贱人。 既然给你机会你不走,那你以后,也别想再从这里离开了! 第65章 我不能连累你啊。 “你得快点动身了, 朝朝。” 房门关合后,韩磊立刻放开了按着季朝映肩膀的手,他皱起眉头, 脸色在瞬间变得严肃冷凝,他道:“我大概发现你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被人盯着了。” “啊……什么?” 女孩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神色茫然,完全没懂韩磊到底在说些什么, 迷茫地重复道:“你发现了?” “你过来看。” 韩磊立刻拉开门, 示意她一起进来,季朝映保持着迷茫的神情进入卫生间,韩磊立刻为她演示自己发觉了镜子有问题的关键。 他将手指按回镜面,道:“看到了吗, 我和镜像的手指完全贴合,没有缝隙,这面镜子是面双面镜, 一般而言, 这样的镜子后面都会多出一处隐藏空间,方便偷窥……” 伴随着韩磊的讲解, 季朝映的脸色逐渐苍白,不见丝毫血色, 她的神情中带出毫不掩饰的惊恐,一想到在这里居住时,可能一直有人在这面镜子背后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就忍不住觉得反胃, 手臂上都生出细密的鸡皮疙瘩。 “好恶心……” 女孩喃喃自语, 她本能地攥紧将这一恐怖的事实告知自己的救赎骑士,仿佛溺水者揪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我怎么办, 韩哥,我、我们……我们报警吧,我们报警好不好!” 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韩磊却在她说出报警二字时眉头一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怎么能报警?” 韩磊皱紧眉头,他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把自己送到警员面前去的:“你忘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碰到那些变态杀人犯,难道你自己就没怀疑过什么吗?” 他这话可谓是说到了季朝映的心尖尖上,她的脸色白得几乎都要透明了,那张秀丽的脸上可怜?*? 地落下泪来:“我、我……” “朝朝。” 韩磊俯身凑近她,强迫着女孩抬起脸来,与自己对视。 韩磊长着一张绝对称上帅气的脸。 他的眉毛偏细,鼻梁高挺,皮肤每个月都花费数十万的价格来进行清理维护,毛孔细腻,很有质感。 他的五官也继承了母亲与供精方的优点,他有着细窄的双眼皮,眼型介于桃花眼与丹凤眼间,可以称得上一句精致,这样的水平,在男性群体里绝对称得上一句帅哥。 于是,当他凑近距离,满目真挚地与季朝映对视时,那神情几乎称得上是蛊惑:“……你知道,我之前在车上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说吗?” 他主动提起了自己将季朝映载上车时,那有意为之的沉默与打压。 过近的距离显然让女孩不受控制地红了脸,她太单纯了,只是这样就羞涩得不成样子,全程跟着韩磊的节奏走:“为、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不适合这里。” 季朝映递来了台阶,韩磊立刻往下走,将自己的形象高高立起:“朝朝,我不觉得你是个灾星,但你身边真的很不对劲。”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在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碰到杀人犯呢?这可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事情,朝朝,你身边……肯定藏着一个人。” 他声音压低,声线变得低沉而诡谲:“他一直在看着你,控制你,他在有意识地让你碰到这些糟糕的事情,让你遇到一个又一个杀人犯……” “可是、可是……” 女孩显然被他的话语扰乱了思绪,她嘴唇惨白,却本能地在这引导中做着挣扎:“可是……房子其实是我自己租的,我第二次碰到的那个案子,也是我在散心的时候,不小心误入的……” “真的吗?” 韩磊却是一声冷笑,他的长相颇为柔和,此刻冷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冷厉感:“你真的觉得,这些选择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吗?” 当然是! 如果不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暴露,系统都恨不得冲出去在韩磊脑子里大声叭叭了,可惜韩磊对一切真相一无所知,他轻声道:“如果这些选择都在你不清楚的时候,被人干涉了呢?” “不然,你要怎么解释这面镜子?说不定,那个人……现在就在镜子后面看着我们呢。” 他口中所诉说勾勒出的现实实在可恐,季朝映的神情愈发恐慌,她本能地想回头去看身后的镜子,看镜面后面到底有没有人悄无声息地躲藏着,沉默地观察窥视着两人。 但她回不了头。 韩磊捧住了她的脸,低声道:“朝朝,你做出的选择,绝对不是你自己做出的,那个人一定在很早之前就潜伏在了你身边,他操控了你的选择,你懂吗?你现在报警也晚了,你信不信,我们现在说的话,可能都已经被他听到了!” “……” 女孩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发着抖,面颊上因为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而晕出的粉意已经尽数消退,她眉眼惶惶,眼中含满泪水,那惨白的唇瓣张张合合,韩磊本以为她会向他求救,却没想到,她在极度的恐惧之中,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那……那,韩哥,那你怎么办呢……” 韩磊愣住了。 女孩却没发现他一瞬间的怔仲,她的声音中带着恐惧的颤意,和无法掩饰的泣音:“如果、如果他现在在看着我们,那,韩哥,你……你会不会出事……” 她的泪水倏忽一下落下来,滴在韩磊的手指上,在那个瞬间烫得惊人,韩磊干涩地咽了咽喉咙,忽然对自己原本的打算生出了几分迟疑。 要杀了她吗? 他其实是知道的,他知道,这个所谓操控女孩,对女孩心怀叵测的人其实完全不存在,这面双面镜也并非早有预谋的准备,只是因为那个恶心的跟踪狂而存在。 她沦落至此,完完全全就是因为运气不好……如果真的有好运气,那为什么她会在遭遇了第一个杀人犯之后,立刻就搭上了他的车? 对着他倾诉心中的不安,这是多么……天真啊。 对她而言已经是极限的杀人犯,对他而言却什么都不算,那两个废物新手刚刚开始杀人就被一个无害的小姑娘送进警局,无能到连组织的门都摸不到边。 而他呢,他不但被组织选中成为预备成员,现在甚至可以进行组织的审核——并且即将通过组织的考验,正式成为他们的其中一员。 要杀了她吗? 杀了这个无比符合他口味的,天真到可怜的……可爱猎物。 韩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他慢慢拭去女孩脸上的泪水,眼中的神色暗到看不清:“没关系,没关系……我是自愿的。” 他低声说:“我会保护你。” “不行……” 女孩却颤抖着,恐惧地摇头:“韩哥,我、我不能连累你……我们、我们……我们看看它后面有什么,好不好,说不定,说不定这些都是假的……” 她瑟瑟发抖,仿佛鸵鸟一般想将自己埋进沙子里,想要假装身边的一切危险都不存在,韩磊懂了一些,低声道:“可以。” 他知道赵桐对她的觊觎。 他不信这个垃圾什么都不会做。 韩磊看了看周围的陈设,干脆利落地抄起木制的拖把,重重地砸向了镜面! 哗啦! 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双面镜被这一下打出一个大洞,隐藏在后方的隐秘空间顿时暴露在灯光之中,被粘在镜面上的摄像头砰的一声掉到地上,闪烁的红光显示着它正在运行。 女孩几乎怕得要叫出声来,却又反应过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她颤声道:“这、这……这是什么……” 韩磊却脸色大变,来不及解答。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里照去,顾不得仔细打量那个摄像头,而是看向了那鼓鼓囊囊的,被堆在角落里的双肩包。 灰尘密布的空间中,双肩包却干干净净,显然是新放置进去的东西,韩磊撑着洗手台跳进小空间中,借着手机的灯光拉开了拉链。 麻绳。 毛巾。 安眠药。 匕首。 手套。 以及…… 以及,一盒未开封的…… 避孕套。 韩磊捏着手机的手用力攥紧,脸色阴沉不已。 畜生! 这些物品,显然已经无声地昭示出了赵桐的打算。 他想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不过没事……没关系。 韩磊看向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脆弱得像是玻璃制品的可怜猎物。 没关系,我的小猎物。 我会好好地保护你。 说起来,这个叫赵桐的废物做的其实也不全是坏事,起码有了这些证据,那些穿着黑制服的狗就不会在他身上乱嗅。 没关系,小猎物。 我会把你藏起来,藏在我只有我知道的地下室里,你可以在那里安全地生活。 而这个畜生。 他会替代你,成为被我提交给组织的尸体,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觊觎着你,对你心怀不轨,他偷走了你,把你藏在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会为了我们,发挥出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点作用。 韩磊把避孕套丢了回去,并没有多此一举,拭去上方的指纹,掩盖自己的痕迹。 他站起身,看向紧捂着嘴唇,满目泪光的季朝映,神色焦急,声音仿佛因为恐惧而变得艰涩。 “你看到了,朝朝。” 他说。 “那个人一直在看着你,他……恐怕已经听到我们说过的话了。” 他说。 “我们得逃,朝朝,我们现在就得走,他肯定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他说。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66章 谢谢你的帮助。 逃! 用最快的速度逃! 季朝映惊慌失措, 她哽咽道:“那、那我们现在就走,我们一边逃,一边报警好不好?” “不可以。” 韩磊却再一次否决了她的想法, 他道:“朝朝,他都能潜伏进你的房间了,你觉得在你的手机里设置病毒又有多难?” 他低声道:“甚至很可能,你的手机里就藏着可以定位的病毒程序,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一直监视着你的位置……” 季朝映恐惧不已,面色苍白如纸,韩磊伸出手,探进她的口袋里, 两指夹出她的手机,然后……把它撂进了那处曝光于二人眼中的小空间里。 “把它丢在这,”韩磊道:“等到安全了之后, 我会报警的, 相信我好吗,朝朝?” “……” 啊, 屏幕肯定摔坏了! 季朝映心痛如绞,眼眶顿时更红了一圈, 连眼泪都变得无比真情实感。 她含着泪水,定定地看向韩磊,注视了他近十秒,才终于点了头。 她声音颤抖:“……好。” 韩磊满意地笑了起来, 却又很快恢复了自己该有的忧虑神情, 他一把攥住季朝映的手腕,急急道:“我们现在就走!” 轰隆! 电闪雷鸣, 雨势变得越来越大,当季朝映再一次坐上了韩磊的车厢时,她破天荒地主动敲了敲系统。 “统统,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的衣裙被雨打湿,头发也变成了一缕一缕,如此狼狈的模样,在她身上却有种雨打梨花的脆弱感,系统顿时芯疼了:【宿主,您说,只要是系统能做的,都会去做的!】 季朝映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这一点,系统的出现省了她很多事,就比如此时此刻。 她说:“你还记得那个摄像头吗?我的网络不太好,你可以帮帮我,让它储存的内容上传到赵桐那里吗?” 嗡嗡嗡—— 那代表着系统情绪浮动的电流音,再一次在季朝映大脑中奏响,仿佛一曲应景的交响乐:【当然可以,可是宿主……】 赵桐安装了摄像头,为的不就是监控您的动向吗?如果把那些内容上传,岂不是合了他的心意? 系统的疑问还没有出口,季朝映便仿佛与它联通了思维一般做出了解释。 季朝映说:“我需要他赶来救我,统统。” 她看向窗外,车窗玻璃被雨水覆盖,变得朦胧一片,让车内的人只能看见模糊的色块。 季朝映道:“韩磊不是好人呀,统统。”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刚刚杀了一个人……” “连血都没有洗干净呢。” 滴!滴! 滴!滴!滴! 赵桐的手机忽然开始滴滴作响时,他还没有擦干被雨水浇湿的头发。 接连不断的提示音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略带烦躁地捞起手机,只是一眼,他便在瞬间面色大变。 【系统消息】:编号wosidnjq已损坏。 【系统消息】:您的监控录像已上传至云储存,您的储存空间现为…… wosi……这是他新买的摄像头! 损坏?它不是被他藏到了卫生间的双面镜后面吗,它怎么可能被损坏? 居然被发现了? 怎么会被发现? 赵桐的脸色无比难看,他解锁屏幕,终于看到那早在一段时间之前就应该传输进手机内的大批视频文件,他来不及缓存,直接点开最近的时间倒放,便眼睁睁看到、听到了季朝映与那个长发贱人在几分钟前的所有交谈。 狗砸种! 赵桐完全看得出来那位“韩先生”是在胡说八道,他在利用那面镜子恐吓季朝映,而那美丽的,天真的,本该在今天之后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女孩…… 却被这个狗砸种利用自己辛苦准备好的工具骗走了! 这怎么行? 这绝不可以! 这个狗砸种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他真是个好人,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女孩报警? 赵桐还记得自己之前看到过的挂钩上多出的毛巾,以及那些被丢进了垃圾桶内的一次性牙刷。 他想干什么? 他想把季朝映……带去哪?! 赵桐套上鞋子,抓起车钥匙就往外狂奔,赵姨贴着满脸黄瓜片从厨房往外走,看到他跑出门,只来得及叫一声他的名字,余下的话就被砰的一声巨响隔绝在门内。 轰隆! 闪电仿佛一柄柄利剑,将已经漆黑一片的天幕劈开,此刻已经过了下班高峰,道路不再如之前一般拥挤,系统将赵桐的情况如实转述过来,确定了他已经开车跟了上来,季朝映连声音都变得更加轻柔。 她在脑海中夸赞系统,“多亏了统统帮我,不然我的想法肯定不能实施得这么顺利。” 系统被夸得芯片滚烫:【嗯……嗯!】 它认真道:【请您继续做您想做的,系统一定会好好辅助您。】 辅助您做更多的,可能看起来不是太正常,但的确是善事的好事。 季朝映顿时对它笑得更甜。 意外是在约摸十分钟后发生的。 大雨模糊了韩磊的视线,但现在道路上的车流不多,十分钟后,他终于发现了熟悉的车辆又尾随了上来,他在心中冷笑一声,变档加速,直接转头上了去往郊区的道路。 那里人少,安静,正方便如他这样的人。 而赵桐显然不愿放弃,韩磊加速,他也跟着加速,两人在空旷的道路上竞速狂飚,忽然加快的速度与转向的道路让后座上的女孩面色愈发苍白,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恐道:“他、他来了?” “是他。” 韩磊声音低沉,他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紧紧尾随着的熟悉车辆,冷笑一声,又将语调放柔:“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谢谢你……” “韩哥,真的,真的谢谢你……” 季朝映忍不住哽咽,她咬着嘴唇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声音变得坚定起来:“一会儿我们如果被追上了,韩哥你就把我放下来吧……把我放下来,你先开车走,他的目标是我,我不能连累你……” 听到这分明满含恐惧,却又强鼓勇气的话语,韩磊忍不住再次借助车内的后视镜看向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在不久前产生了那一次错觉之后,他对从后视镜中窥视、打量女孩的行为有了一丝阴影,但现如今,他却又一次忍不住看了过去。 但他看到的,并不是女孩宛若雨中梨枝,憔悴凄惨却不掩坚定的模样,反倒是…… 反倒是……那张熟悉的—— 微笑着的面孔。 砰! 一声巨响! 在韩磊走神的瞬间,车子的方向向左侧歪斜,赵桐立刻抓住了机会,对准看不到人影的那侧狠狠撞了上去!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女孩惊恐的呼声传入耳中,韩磊一头栽向了车窗玻璃,又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撞得头晕目眩。 不对。 在此时此刻,他心中第一时间生出的,却不是去女孩的怜惜,也并非被自己看不上眼的废物追尾的愤怒。 而是……疑惑。 是他看错了吗? 她为什么在笑呢? 他不由得回想起来短暂的,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可能只间隔了一个多小时……或者两个小时的那一刻。 当他从后视镜中看向女孩的时候,她竟也在他不知觉间看向了后视镜中的他,她的笑意平静…… 而诡异。 那双形状圆润的,平日里清透澄澈如山涧溪流的杏眼,却在那一刻显得怪诞无比。 他以为那是错觉。 可是那……真的是个错觉吗? 韩磊昏昏沉沉,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反胃,他呼吸间嗅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是他流出的鼻血。 哗啦!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赵桐用放在车后座的扳手砸碎了驾驶位的车窗,他伸手进去打开车门,扯着死狗一样的韩磊摔在了地上。 “贱人!” 赵桐的脸上已经完全丧失了他与季朝映初见时的书卷气,那本还能算是能看的五官扭曲地纠结在一起,狰狞得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一脚踹向了韩磊的腹部,恨不得把他打得连内脏都吐出来,用左手紧紧攥着扳手,握成拳头砸向韩磊的脸,如果他来的时候记得带了刀,恐怕现在韩磊已经被毁了容。 砰!砰! 拳头痛击在皮肉上的声音在雨声中也依旧无比清晰,足以见赵桐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韩磊还在遭受了撞击的眩晕中,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他被打得嘴里都涌出血来,带着口腔肉块的血水刚刚呕出来,就被一刻不停的大雨冲淡。 正值此刻,后座已经变形扭曲的车门终于被季朝映用力踹开,她用尽力气喊叫出声:“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他了,他是无辜的!” 她狼狈地逃下车,在赵桐又一次挥起拳头时,毅然决然地扑在了韩磊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当距离接近,女孩才终于看到了袭击者的面容,在恐惧的同时是说不出的震惊:“……赵桐……” 她抖动着嘴唇,神色凄惶无比,声音几乎被雨声盖尽:“……怎么、怎么是你……” 被迫停止了攻击的男人伸手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雨水都抹下去,他冷笑了一声,声音低哑而诡谲:“……看到是我,你很震惊?” 他伸手去抓季朝映的肩膀,却吓得她身形一抖,本能地向后躲开,赵桐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在女孩抗拒的呜咽声中强行挟住她的肩膀,愤怒地吼道:“他在骗你!这个贱人在骗你你知不知道!” 他声音嘶哑,几乎像头人形的野兽:“你怎么能跟着他走,啊?你怎么能跟着他走!” 第67章 我确实是个骗子。 “嗤、哼……” 被打得脸上青紫, 说话都变得有些神志不清的韩磊听到这话都发出了嗤笑,他虚弱地开口,被雨水浇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朝朝……别忘了, 咳咳——那个……摄像头……” 风大雨大,女孩被暴风骤雨与可怕的现实冲击得抖抖瑟瑟,她苍白着脸想要回头去查看韩磊的情况,又被赵桐强行拦住, “那又怎么样?!” 赵桐放缓了声音, 再不见一丝之前不愿意让季朝映沾染风雨的体贴,他紧紧抓着季朝映,嘶吼道:“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当初第一次见你, 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当初。 早在当初。 早在二姨妈第一次带着他敲响了女孩的房门时,他就已经对她一见钟情。 那时的女孩形容略带憔悴,才刚刚从警局回来, 她穿着适合做清扫的衣服, 打开门时,脸上甚至还沾着一点灰, 狼狈又可爱。 他在当时就看得呆了,完全没想到那个在传闻中遭遇了杀人犯……也真的遭遇了杀人犯的租客, 居然是这样一个美丽可爱到让人生怜的女孩。 于是当二姨妈踹他去为对方清扫房子时,他毫无怨言,勤勤恳恳地将房子的每一寸都打扫了一遍。 或许是为了回报他的勤恳,或许是上天垂怜他的爱情, 当他在擦拭卫生间洗手台上锈住的灰尘时…… 他便发现了那面镜子。 以及那藏在镜面后的, 隐秘的,足以藏下一个人的小空间。 赵桐急促地, 迫切地向着季朝映倾诉着自己的爱意,他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啊,我只是想你也能喜欢上我!” 他取了韩磊称呼女孩的名字,深情得像个梁省特产狗血剧中的男主角:“朝朝,我只是太爱你了,我喜欢你啊朝朝!我一开始其实也不想用手段的……” 他说:“只是后来你不知道为什么一连好几天都没回家,我实在是太着急了……我真的很担心你,朝朝,我真的很怕你会出什么事……这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他巧言令色,将自己的偷窥粉饰成了担忧的爱意,韩磊又是一声冷笑,他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毫不犹豫地拆他的台:“别信他的鬼话!朝朝,你别忘了……他在镜子后面,咳咳——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当时他拉开那只背包时,女孩也将其中的内容物看得清清楚楚,毛巾、匕首,安眠药以及……避孕套。 这些东西早已经无声昭示出了赵桐的打算。 他的所作所为绝不是出于什么狗屁爱情! 女孩本已经被猛烈的爱意所打动,神情都变得有些犹豫迷茫,显然已经产生了动摇,可韩磊一开口,恐惧的神色又重回了她的脸上,她眨动眼睫,脸庞被雨水完全打湿,面色被冰冷的风雨侵蚀得愈发苍白,几乎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白瓷人。 她惶惶摇头,惴惴不已,“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喜欢你……” 她可怜得几乎要哭出来,即便身处雨幕中,让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泪水是否流淌出眼眶:“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瑟缩不已,惊恐得像只强行被人薅出兔子洞的呆兔子,只能蜷缩着前爪在肉食者口中抖抖索索。 呆兔子天真又柔弱,被逮住了也只会哽咽着求饶,但这样的求饶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反倒让赵桐的脸色愈发难看阴沉。 贱人。 这个贱人! 他阴沉地看向被他打倒在地,试图往起来爬的长发男人,只恨自己来得太匆忙,没有带一柄合适的刀。 赵桐的怒火都向着扰他好事的韩磊倾泻过去,他一把把挡在自己面前的季朝映拽开,在女孩惊恐的叫喊声中,一拳揍向了韩磊的脸! 砰! 刚刚爬起的韩磊发出一声闷哼,重新躺回了地上,他一边咳嗽一边干呕,一条腿不自然地拖在地上,显然是因为赵桐之前撞击上来的行为受了什么伤。 直到此刻,季朝映才发现了这一点,她慌乱地试图制止赵桐,哽咽着哀求:“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出事的,他的腿受伤了,我们得叫救护车……” 但这些真情实感的话语只能加重赵桐的怒火,他像头愤怒的公牛,一拳又一拳往韩磊脸上头上挥去,直打得韩磊被动抬起了手臂遮挡物怕真的被他打到眼珠爆浆。 但这样的阻挡反倒让赵桐发出了一声狞笑,他甩了甩手,握住沉甸甸的扳手找了找手感,披头就要往韩磊头上砸去! “不要!” 女孩发出一声哀鸣,这一下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她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了赵桐的肩臂,然后…… 然后。 然后,原本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脸上都布满青紫的韩磊,却在此刻向前挥出了手臂。 轰隆! 沉闷的雷声中,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那闪电就像是绽在她眼前,瞬间的强光让女孩不由得闭上了眼,在短暂的雷鸣之后,充斥在耳边的是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奇异声响,以及,慢了半拍响起的……惨叫。 那是……什么声音? 女孩被惨叫声刺激得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如喷泉一般从自己身前喷出的鲜血,被她死死抱住的赵桐在这一瞬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着向后倒去,压得这场惨案的协助者一个跄踉。 那喷涌而出的血液被滂沱而下的大雨在瞬间冲开,晕开一大片骇人的红,在又一条闪电劈开黑暗时,女孩看到了被自己的拯救者攥在手中的…… 被她在恍惚间,以为是劈在她眼前的闪电的……刀。 那是在瞬间反映出了闪电光亮的锋利刀锋,也是让赵桐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罪魁祸首,女孩双腿一软,抱着手机栽倒在地上,她唇瓣颤抖,声音细得几乎像蚊吟:“……你、你……杀了他?” 她仰着脸,失魂落魄,浑浑噩噩,脸上是某种受惊过度的茫然,简直像个失去了认知能力的小孩子。 韩磊却没有去安慰她。 他裂开唇角,第一次在季朝映面前展露了自己的真正面目,脸上的淤青让他的笑容略有些扭曲,即便女孩的声音几乎被雨声全数盖去,他却还是听到了她的疑问。 他甩了甩刀刃上还在往下滴淌的血珠,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说:“他不是还在喘气吗?” 韩磊低下眼,看向依偎在季朝映怀中,胸膛依旧在微弱起伏的赵桐。 这个可利用的废物,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现在因为剧烈的疼痛,连一声痛叫都发不出,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溃散,但却仍旧死死盯着自己上方的女孩,不知道到底是在怨恨,还是在说—— 你看,我就说你被骗了。 季朝映跟随着韩磊的视线,看到了赵桐微弱起伏着的胸膛,在那一瞬,她的神色复杂到难以言说,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仿佛在坠落地狱之前被神救赎而起的虔诚信徒。 她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哽咽着,伸手去捂赵桐被割开的腹腔,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他的血不要再继续流淌:“太好了、太好了……” 她抬起眼,哀切地祈求:“韩哥,他还没死、他还没死……我们送他去医院吧韩哥……” 但她信赖的,她所以为的拯救者却在此刻露出了某种怪异的神情。 他眉尾挑起,眉头却下压,仿佛匪夷所思,又像是在微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朝朝。” 他慢吞吞地蹲下来,动作依旧有些迟钝,他伸出手,用匕首的刀刃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脸。 他说:“你看,现在这样,才算是我杀了他。” 在女孩茫然的,无措的注视中,那锋利的刀在他的手中转动了九十度,他握住刀柄,将向下的刀尖一下子捅进了赵桐的胸口! 一下! 两下! 三下! 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刀刃与骨骼摩擦的声音,从赵桐心脏中喷出的血,溅了季朝映满身满脸。 强烈的腥气充斥鼻腔,季朝映轻轻咽了咽喉咙,满口都是让人熟悉又怀念的腥甜。 啊…… 她抬起眼。 韩磊正带着那奇异的笑意注视着她。 啊…… 季朝映几乎是有些痴迷地想。 好…… 好喜欢啊。 “怕吗?” 韩磊轻轻哼笑着。 他抬起手,仔细去擦拭女孩脸上的血,雨水肆意冲刷着整个世界,让那些从赵桐体内流淌出的血液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其实他说的没错,我是个骗子。” 韩磊将女孩眼下的腥红艳色拭去,然后在她的注视中,把沾上血腥的大拇指塞进了口中。 “有点太腥了,”他说:“我不是很喜欢。” “……” 怀抱着赵桐……不,应该是怀抱着赵桐的尸体的女孩抖了抖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几乎如同一具雕像,在雨中褪去所有的色彩,韩磊低头克制了一下,克制住自己不要笑的太开心,但那唇角还是不受控制地灿烂扬起:“其实你没有被人盯上呢,朝朝。” 他笑着说:“我是在骗你的,你其实真的就只是……运气不太好。” 那惨白的雕像伴随着他的讲述,开始瑟瑟地发起抖来,被雨冲刷着从发丝间流淌下来的血水模糊了她的面容,让韩磊一时间竟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过,其实也不一定是因为运气不好,是不是?” 韩磊说:“朝朝啊,你之前在车里……对我笑什么呢?” 第68章 你还剩下七分钟的时间。 “什、什么……” 女孩的声音似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有些哑, 那从发缕间流淌下来的血珠凝在她抖动的眼睫上,分明该是血腥骇人的模样,她却依旧显得孱弱无助, 见不到一丝攻击性。 “别装。” 韩磊裂开了嘴唇,他伸手捏住女孩的下颚,手指暧昧地在她脸颊上蹭摩:“差点,我就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不过现在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装傻还有用吗?” 他冷笑着, 头发凌乱地散下几缕,又被他用刀背挑开。 “仔细想想,一个普通人,确实也不该接二连三地遇到那些案子——除非那个人……其实一点也不普通。” 韩磊轻轻哼笑起来:“刚刚来了这儿, 你就迫不及待地去敲邻居的门,其实不是你说的那样,只是去拜访认人, 送见面礼, 是吧,朝朝?” 他用刀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柏油路:“其实是……早有打算, 是吧,朝朝?”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女孩颤着唇瓣不断摇头, 几乎像个走投无路的可怜囚徒,她满眼绝望,几乎是在祈求:“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韩磊却冷笑了起来,他声音很低, 杀气外溢, 说话的语调是温柔的,温柔得坚持像是情人间的私语——但当这样的语调配上现在这副恐怖片照进现实的场景时, 温柔就变了味道。 “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朝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盯上我了,不是吗?” 韩磊回想起两人的初遇。 那是在警局前方,他刚刚才把新的尸体处理掉,又清理了那个碍眼的男学生挣扎间留下的泥污与血迹,他用强效除味剂掩去了这厢内蒸腾的浓烈腥气——这还是在组织论坛内看到的小方法,亲测有效,十分管用。 有效到连伸手拦住他的警员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而这可怜柔弱的猎物却在下车时指出连他自己在清理车厢时都没有发现的隐蔽血迹。 那是他就对她起了兴趣,多么可怜、多么天真……多么合他胃口的猎物啊,就像是一只从饥饿的孤狼面前钻出的兔子,有谁能抵抗得住本能的指引,不用尖利的獠牙刺穿兔子的颈? 没有人,没有人忍得住的。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 但那一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猎物,谁又是那个见猎心喜的猎手? “你其实和我一样……是吧。” 韩磊道:“你……习惯狩猎杀人犯,是吗?” 他的视线往下落去,从女孩瘦削的肩,落到那细白的手上。 在一声恐惧的呜咽声中,他一把攥住了季朝映的手腕,啧啧称奇:“手上居然没有茧子,你到底是怎么杀人的呢?你……” 韩磊看向了死不瞑目,临死前都一直紧盯着女孩的赵桐,笑着问她:“你不会是,一直用这种方法杀人的吧?就像是对我那样?” 他的笑容轻蔑而微妙,那暧昧且黏腻的眼神,落到了女孩白皙的颈项上,又隔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裙往下落。 他伸手去碰女孩脖颈间的衣领,这一次还没有碰到,就被?*? 一把攥住了手腕,寸进不得。 “啊……” “被发现了呢。” 季朝映慢慢地拉开韩磊的手,然后把他试图冒犯自己的手掌甩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她轻声说:“你的想法也没什么错。” 她把赵桐推下膝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恢复了韩磊曾经在后视镜中看到过的模样。 太大了。 变化真的太大了。 韩磊还记得几个小时前和女孩在游乐园中玩乐时,女孩天真烂漫,柔弱得几乎像株失去攀附者就无法继续存活下去的菟丝子的模样,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轻轻笑着,笑容却如某种非人生物模仿而出的神情一般,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双黑沉的眼瞳,颜色浓郁得几乎比如今的夜色更浓稠,那张清秀美丽的脸,现在再也无法被人与“漂亮”一词挂上钩。 任何人看到她,都会先感受到那股微妙的……仿佛看到了致命天敌的危险预感。 不可靠近。 不可交流。 “你的态度,真的很无趣。” 季朝映站起了身,俯视着依旧半蹲在地上,比她低了不少的韩磊,没有错过他仿佛得到了某种惊喜礼物一般的喜悦神情:“本来……还想再玩一会儿的。” 她正沉浸,便因为韩磊的举动不得不撕开面具,结束游戏,韩磊几乎被她逗得发笑,是真的笑,那种毫无讥讽,态度纯粹的真切笑容:“嗯哼,那你准备要怎么处罚我?” 他实在认真不起来,仿佛大人在陪着小朋友游戏。 “我准备……” 季朝映轻声道:“和你玩一场游戏。” 韩磊的笑容愈发真切,他问道:“怎么玩?” 你又能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季朝映笑了。 如注暴雨中,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她脸上的血迹几乎快被雨水冲刷干净,但那衣裙上的稠艳色彩,却只是泛散、扩开,将整件衣裙都染成鲜艳的红。 她看了一眼韩磊不大正常的,依旧带着些僵硬的腿,笑容逐渐变得灿烂:“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她抬起眼,看向了道路两旁漆黑一片的树林。 林木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活物活动的痕迹,只有被雨水摧打的枝叶,在暴雨中发出簌簌的细响。 她道:“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来藏,你逃,我追……好不好?” 她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包容,包容到即便是在如今的情况下,韩磊依旧能从中品会出一股怪异的温柔。 但那其中包含的,仿佛被当做弱者来对待的隐秘含义,却让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你觉得你有资格吗?” 韩磊眯起了眼睛,他攥紧刀站了起来,立刻便从仰视位变成了俯视位:“看来你还是个新手啊,朝朝。” 他说:“今天我就来教你一个道理,既然想要对我这样的人下手,就不要试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搞什么小动作。” “一旦你暴露,就会失去先机,你觉得你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呢?宝贝。” 他笑着,高高扬起手臂:“我很不喜欢你对我说话的语气,所以……先吃点小教训,好吗?” 他猛地往前一扑,刀刃直接往季朝映脸上送了过去,系统发出了一声惊叫,电流音激烈地在季朝映脑海中嗡嗡作响。 【宿主!您可以吗?】 “当然。” 季朝映的声音轻快无比,透着无法诉之于口的愉悦气息,“正好,这也是一个增进我们互相了解的新契机。” 她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只是身形微微一偏,就躲过了韩磊的这一击,轻巧熟练得完全不像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太慢了。” 她一把攥住韩磊的手,带着往后一扯,韩磊便在瞬间失去了平衡。 他跄踉着往前栽了一步,险些直接跌得趴在地上。 他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 还是在自己曾经看中的猎物手里变得这样狼狈! 韩磊脸色一变,甚至来不及站稳身体,转身就是一刀划出! 那一击几乎割开了连绵的雨幕,距离近得季朝映仿佛完全没有地方可以躲避,但她只是一个下腰,便避开了划向了自己喉头的这一刀。 她的位置依旧没有动过,惊得系统发出赞叹的声音,几乎是崇拜了:【您……您好厉害。】 季朝映笑了:“还好。” 不论是谁,只要从小便进行一些训练,都是会比普通人——以及这些普通的小坏蛋……强上一点的。 她在韩磊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原本便重心不稳的韩磊,顿时就在这股力道下彻底向后栽倒。 砰!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水花一片,这一下显然牵动了他本来就受了伤的那条腿,让他发出一声惨叫,可惜他的衣服早在被赵桐拖到地上打的时候就湿透了,让人看不大清楚是否是出血的痕迹。 啊。 真讨厌。 如果是这样,那她岂不是还要受点伤才行? 季朝映不甚满意地皱起眉尖,轻轻踢了踢韩磊的脚腕:“你还好吗?” 如果你爬不起来了,那她的游戏,还要怎么玩呢? 让人庆幸的是,她的游戏对象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但却依旧活力十足,当季朝映迈动脚步凑近他,弯下腰试图查看他的情况时,原本还如一只虾子一般曲蜷着身躯的韩磊却又是一击! 哗啦! 他的手臂带动着地上的积水溅起大片水花,那锋利的刀刃目标明确地向着季朝映的脚腕割了过去,系统惊慌地喊出的警告,季朝映却连神色都没有变。 她抬脚,动作流畅得仿佛经过事先排练的演员。 下踩。 韩磊的手腕关节被用力踩住,雨声的掩盖下,他的骨骼发出一声细小的,完全无法被听见的裂声。 脚尖侧踢。 被韩磊紧紧攥在手里的短刀,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被踢飞到一旁。 叮! 短刀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韩磊脸色大变,他本能地随着那一道冷色的银白反光看向此刻两人间唯一的武器落下的方向,还没等他试图上扑将短刀抢回,刀面上便落下了一只染着鲜血脏污的鞋子。 那是一只典型的玛丽珍皮鞋,皮面是浅色调的棕,皮鞋上甚至还缀着本该显得可爱乖巧,现在却只能给它的主人增添上更多恐怖感的精巧蝴蝶结。 韩磊脸色发青,他顺着那只鞋子往上看去,见到的就是一身红裙,笑意灿烂的…… 季朝映。 “你浪费了很宝贵的一段时间。” 她说。 她没有弯腰,只是脚尖轻巧地一个小挑,匕首便被挑飞至半空,她甚至连看也没看,一把便攥住了短刀的刀柄,熟练得仿佛一个动作曾经做过千万次:“现在,你还有七分钟的时间继续藏。” “当然了。” 季朝映轻轻笑起来:“介于你之前的行为,我觉得我也该为这场游戏添上一点小小的彩头……” 她说:“等到我抓住你的时候,我就用你的办法杀掉你,好不好?” “……” 韩磊脸色发青,短短三分钟,他却在看似柔弱纤细的季朝映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他的危机雷达终于在此刻拉响了警报,警告着他快逃。 快跑! 跑得越快越好! 同为一类人,韩磊对“自己”万分了解,如果真的被她抓住,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毫不犹豫,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出口,立刻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钻进了漆黑一片的树林里。 而季朝映便这么看着,她攥着短刀,立在两辆相撞击的汽车旁,解开了绑成了低马尾的长发,慢慢地用手指梳理打结的部分。 一直到系统犹豫着发出提问的机械音。 系统问她:【宿主……您现在要报警吗?】 它可还记得,宿主的手机早在“逃”出来的时候就被韩磊丢在了卫生间里,现在这么大的雨势,这条道路又僻静偏远,恐怕也等不到什么人能冒雨路过。 那宿主要怎么报警呢? 掏一下赵桐的口袋吗? “如果你想的话。” 季朝映一边在心里默数着数字,一边笑着道:“你可以代我报警,统统,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时刻。” 她不能每一次都自己报警,次数多了,总是会让人起疑心的。 宿主居然这么信任它,愿意把这种重要的事情都交给它来做。 系统感动不已,它立刻向自己的宿主表忠心,道:【系统现在就为您报警!】 但第一个数字刚刚按上,系统就发现了一个小问题,它犹豫着询问宿主:【如果是系统来报警,或许系统需要拟人音色载件……】 拟人音色载件其实不贵,5点积分就能购买一个全能音包,如果是在一开始,系统的私房积分其实是足够买下这点小部件的,但现在,它的积分已经全都给季朝映花完了,回收盘子的事业也才刚刚起步,兜兜里1点积分都没有,可谓是完完全全的统中穷光蛋。 当然,直接用机械音也可以,只是可能会显得有几分奇怪。 系统犹犹豫豫,季朝映却忍不住又笑了,她现在的心情实在很好,只是简单想一想之后要如何把刀刃送进韩磊的胸腔里,就已经兴奋得双手都有些战栗。 “之前就想说,”季朝映笑着问:“你似乎没什么积分了,是吗?” 当初她与系统绑定时,系统可是信誓旦旦,要把自己积攒下来的100点私房积分都花给她,也不知道它到底做了些什么,现在很是贫困的样子。 系统羞愧不已:【……是的。】 “那就先发短信吧。” 季朝映没有继续这一话题,她轻声说:“发短信你应该可以的,是不是?” 发觉自己还有新出路,系统重振旗鼓:【当然!……您需要模糊发送者信息吗?】 它想,宿主应该不是很想用自己的名义去发送这样一条短信,毕竟她的手机还在卫生间里呢,那里现在也没人,可说不清啊。 “模糊吧……把短信发给陈拾意,她会来的。” 系统果然猜中了季朝映的想法,但也只是擦了一点边,它听到自己的宿主说:“未知来件,不明身份的人却知道我遇到了危险,啊……这么说起来,我身边好像真的有什么人在呢。” 仿佛她的身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潜伏了某个人,窥视着她,观察着她,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危难之际,为她发出求救的消息。 系统美美地编辑了短信发出,又远程操纵着陈拾意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以防她错失了宿主的消息。 它乐观地说:【您可以将系统认定为这个人,虽然系统并不是碳基生命,但系统可以为您做系统能做的一切。】 季朝映笑了:“真好。” 时间到了。 她提着刀,愉悦地哼唱起轻快的小曲,晃动着重新编织好的长发辫,钻进了茂密的树林里。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忙着案子,陈拾意加班加得头昏脑涨,连点外卖的时间都没有,晚饭都是直接用泡面凑活。 也幸亏她这里有可调节温度的饮水机,不然光烧水也得花上几分钟,陈拾意埋头在工作里辛劳到肩头酸痛,一直到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她抬起头看向手机,又看到放在一旁的泡面桶,才恍惚间想起她只是泡了面,还没吃呢。 她柜子里的桶装泡面也不剩下多少了,一想到在自己遗忘了它的时间里,这一桶热气腾腾味道鲜美的泡面是如何从美味的速食变成了鼓囊囊口感怪异的一团,陈拾意就不由得生出一点心痛来。 她一手捞起手机,一手端起泡面,在解锁屏幕的同时,把已经泡到浮囊,只残留下一点热乎气的泡面塞进了嘴里。 只是这一口泡面还没咽下去,陈拾意就看到了屏幕最顶端的内容,当看到那一行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文字时,她猛地呛咳一声,险些没被一口泡面送到西天去。 “怎么回事?!” 她脸色微变,立刻拨通了季朝映的电话号码,但那头的电话只是嘟嘟地响个不停,连打三通都没有人接听。 陈拾意忍不住爆了粗口,骂出一声脏话,她把泡面往旁边一推,拿起外套就往外冲,刚刚打开门,就与满身灰土的何舒迎面相撞。 “怎么了这是?” 何舒纳闷地皱了皱眉,游乐园过山车无故爆炸,是件大案子,她被拉去当了苦力,直到现在才从医院匆匆赶回,正准备来和陈拾意商量一下季朝映的事情,看看这段时间要不要先减少对她的保护时间,就看见陈拾意吃了火药似的往外冲。 “怎么了?被偷家了!” 陈拾意暴躁得像只三天没吃饱饭的牧羊犬,她掏出手机给何舒看去,屏幕上正是一条短信,短信内详细地描述了季朝映现如今的情况,报出的位置精确到公路里数多少米,仿佛对方就在现场仔细观看着一般。 “你先冷静!” 何舒的脸色也开始发青,却还是勉强保持着镇定:“打过电话了没有?怎么可能这么巧……” 怎么可能这么巧?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贴身保护着女孩,只有今天,才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案被迫离开了女孩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她怎么可能会出事? “打过了,就是打过了没打通,我才觉得不对劲!” 女孩一向礼貌,听到电话铃声就会立刻接起,接收到了消息也会尽快回复,现在不过晚上九点钟,也不到睡觉的时间点,她怎么可能一直晾着电话铃声不接通? 陈拾意披上外套,一想到短信上的内容就心急如焚,再也待不住:“我先去目标地点,如果这条短信说的是真的,晚去一步她都可能会出事!你找人去她家里看看,如果没事再打电话通知我——” 她跑的飞快,不到两秒钟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只剩下没说完的话语远远传来,何舒左右看了看,现在众多同事出勤的出勤加班的加班,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僵立了两秒钟,深呼吸了一下,立刻也紧跟着陈拾意离开了警局。 轰隆隆—— 闪电划破天幕,道路上车辆寥寥,绿化带中的树木被风雨摧折,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暴雨中,何舒强行拦下一辆出租车,亮出警官证,对着司机报出熟悉的地址,脸色难看无比。 别出事…… 求求你了,千万别出事! 第69章 我好兴奋哦。 两位无辜警员努力冲刺时, 季朝映已经攥着短刀走进了密林。 公路两旁的树丛远远地与起伏的山峦相连通,这是真正的丛林世界,人类制造而出的柏油公路如同一条黑蛇一般盘踞在林木中, 如果跑得离公路远了,就很容易在茂密的树木中失去方向,继而死亡。 季朝映轻手轻脚地没入了树丛。 她灵活得像只一直生存在林木间的猫科动物,踩在落满枯枝的地面上时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那本该拖沓累赘的裙摆因为吸饱了雨水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反倒不会再牵扯在树枝上,为主人的行动造成影响。 “你在哪里呢?” 季朝映轻轻哼着没有人听过的小调,在黑暗中和韩磊玩着捉迷藏,七分钟, 他的腿又受了伤,能跑到哪里去呢? 进入树林深处吗? 不,不可能, 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 都不会贸然往茂密的林木中钻。 本土的自然环境保护得很好,树林深处是有大型猛兽存在的, 近几年还发生过食人熊的案例——那只雌熊被盗猎者带走了孩子,之后不但将盗猎的男人撕得粉碎, 还多次报复,特地挑选男人和小男孩捕猎吞食,并且在警方介入后狡猾地逃入森林,至今没有被击毙过, 一直是本省的恐怖流言之一。 只要韩磊没有伤到脑子, 就不会敢在受了腿伤的情况下深入树林中。 那他会往哪里跑呢? 沿着公路往远处逃吗? 一般来说可能是这样,可是他的腿受了伤, 只有七分钟,又能跑多远? 他之前试图袭击季朝映,虽然没有成功,却也能知道季朝映的体力体质远超于他,如果一直往前跑,不用多久就会被她追上,只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会在哪里呢? 如果是季朝映,那她在遭遇这类情况时…… 反倒会躲藏起来,尽可能地储存体力,然后—— 然后,在搜寻自己的人来到附近时,忽然偷袭,力求一击必杀。 啊,好喜欢。 只是这样想一想,就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兴奋了。 她仿佛已经体会到了将短刀送入猎物腹腔中的感觉,仿佛已经有炽热地血喷到她脸上,那完全掌控他人的感觉让她期待不已,而寻觅的过程,更让这份期待增添上了不少独特的趣味。 季朝映脸上的笑容完全抑制不住,甚至连声音都在不自觉的战栗,她仿佛与姐妹们在家里的谷仓中玩乐的小女孩,在这场游戏中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与快乐。 “别藏了,好宝贝,快出来呀。” 她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声音中带着欢欣的笑意:“我知道你在,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对不对?” 一片漆黑的环境里,她的笑声是除了风雨之外唯一的存在,那素色的裙摆若有若无地凝成一道白影,让她仿佛留存于都市传说之中的怪谈。 砰。 砰。 砰。 韩磊心脏狂跳,疼痛和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更让他缓缓失温。 季朝映想的没错,他确实没有跑远,早在赵桐趁着他失神间车速变慢加速撞上来的时候,他的腿就出了问题。 他的腿受了伤,疼痛感甚至已经开始发木,韩磊怀疑自己可能是骨折或骨裂,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在七分钟的限时内跑出多远。 向树林深处跑? 别提了,如果他真的往里钻,恐怕都不用季朝映来找,他就会自己迷失在森林里失温死去,即便他没有因为暴雨和腿伤发烧昏迷,他身上的血腥味耶随时都可能为他引来无法应对的危险生物。 所以不能跑。 一旦真的跑了,他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韩磊已经杀过不少人,也曾经故意把人的腿打折后步步紧逼,享受那美味的恐惧绝望的神情。 他的“经验”告诉他,不论是在什么时候,都绝不能把后背暴露在猎手面前——只是曾经,他才是那个伺机而动的猎手。 呼哧—— 韩磊粗重地喘息着,感觉大脑已经开始发昏,即便疼痛也无法阻碍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昏沉,他不由得咬牙切齿地在心底暗骂,一边咬住衣物,一边伸手去按压腿上的伤处。 去他爹的! 剧烈的疼痛感让韩磊几乎没忍住大叫出声,他疼得几乎流出眼泪,额头上的汗水刚刚渗出,就在雨水的冲刷下流淌下去。 “十分钟啦,怎么还不出来呀?” 一道模糊的白影逐渐逼近,声音在惊雷怒雨中依旧传出很远,那本该甜蜜如糖的语调在漆黑一片的树丛中却显得无比惊悚诡异。 “好会藏,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呢?” 那几乎透出几分嗔怪的声音越来越近,让韩磊不由得身体紧绷,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马上就来了…… 没关系,他藏在树上,她不会发现的…… 韩磊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死死盯着那道白影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在暗色的枝叶树丛间穿梭,从一道剪影,到缓缓显出衣裙长发的轮廓。 长时间在黑暗中潜伏,让韩磊的眼睛逐渐开始适应,他几乎能看到那徘徊在周边的猎手兴奋弯起的唇。 她的皮肤在雨幕中带出怪异的惨白,与漆黑的发辫相映衬,仿佛一只从坟墓中爬出的鬼魂。 “我好像闻到你的味道了,宝贝。” 鬼魂发出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死寂一片的林木中,“你就在这里,是不是?” 她怎么知道?! 韩磊背后发毛,有一个瞬间,甚至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活人。 他飞快收回自己的视线,仿佛生怕季朝映顺着这道视线抓住他,韩磊甚至想闭上眼睛,但一闭,脑海中就浮现出她那张惨白的面孔。 第70章 你怎么才发现呀? 韩磊从没有感受到过恐惧。 他出身优越, 亲生母亲是本地有名的富豪,二十多年前,一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仗着嘴甜贤惠的优势傍上了他的母亲, 哄得已经年过四十的壮年女人选他生育了一个孩子——那就是韩磊。 那个年轻贤惠的男人是他的父亲,而那四十来岁的壮年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韩母人到壮年又得了一个孩子,从小就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儿子分外宠爱, 韩磊一出生就被韩母交给了韩父教养, 从幼儿期开始就能要什么有什么,零食玩具从来不限量,大牌衣服限量球鞋更是不用他自己讨要就都被订好…… 韩磊从没有吃过一天苦。 连大了他二十岁的姐姐,也曾因为上学时分心玩乐成绩下滑, 被韩母拿着棍子抽打,更被韩母克扣零用,直到她重新考回年级前三才能恢复正常花销, 而韩磊却连逃课打架, 成绩烂到花钱买学校上都不会受到责罚。 他被宠坏了,宠得从小就无法无天——甚至连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他都没有感受到多少恐惧。 那是在他刚刚二十岁的时候,彼时还在读大学, 但因为韩母给学校捐赠了两栋楼,他连课都不用去上,只需要在众多跟班的拥护下随意玩乐就好。 那时,他和那些跟班们在别墅里办了一场小聚会, 而聚会的主题, 则是一个来自贫困山区的男学生。 那男生家里很穷,据说连学费都是几个亲姐姐辍学打工才凑出来的, 而即便有着几个姐姐供养,他身上却依旧散发着一股熏人的穷酸味。 现在想起来,韩磊都已经忘了最开始他是怎么见着那个男生的了,只记得他在最开始,只是想在无聊的大学生活中找点儿乐子。 而这个乐子……就是这个男生。 男人的乐趣,归根究底也不过是暴/力和情/色,韩母在后者上意外地管的很严,韩磊就只能将精力都发泄在前者上。 于是聚众欺凌。 让他跑腿。 让他当狗爬。 让他吃被倒在地上的食物。 让他被抽完左脸再把右脸凑上来。 那天是一场聚会结束后的午夜,当那些“好兄弟”们都散尽离开,韩磊才发现他们玩得太嗨,不小心把那个男生锁在地下室还没放出来。 那个地下室没有装修,连灯都没有安,韩磊怕真出什么事,不耐烦地拿着钥匙去开门。 然后就真的出事了。 对方被光在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的地下室里一整天,几乎快疯了,他承受了太久的欺凌,精神崩溃后见到韩磊的第一眼就试图扑上来掐死他。 韩磊在猝不及防间和他打成一团,所幸对方的身体条件不太好,又因为精神崩溃完全没有章法,学过一点跆拳道的韩磊很快将他制服,却在最后关头被对方在手上咬了一口。 几乎快被咬下来一块肉。 韩磊气疯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被自己的“宠物”袭击的怒火让他失去了理智…… 等到他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对方已经没气了。 当时的韩磊很恐惧。 他立刻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韩父,自己最信任的人,韩父到来后把他大骂一顿,韩磊面上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心底却猛地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没事了。 韩父只是骂他没轻没重,居然敢杀人,没有把自己的亲儿子送到监狱里去的想法。 韩磊的恐惧消失了。 他怕。 他怕进监狱,他怕会坐牢。 他怕自己会被蒙着眼睛关在空地里,被一枪打爆头颅。 但他没有。 韩父勤勤恳恳地为他处理了尸体,收了尾,警员隔了一段时间才接收到了那个男生失踪的消息,但他们被韩父误导,以为那个男生是受不了校园暴力逃跑离校了。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韩磊终于放下了心,他以为自己会做噩梦,梦到那个男生化作厉鬼来索命,但他没想到…… 当这个死在他手下的废物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时,他体会到的不是恐惧,而是…… 而是,想要再一次打得他眼珠爆裂的……迫不及待。 鲜血迸溅的景象是如此动人美妙。 绝望的惨叫哭嚎是如此让人痴迷。 想要更多。 于是韩磊也去做了更多。 他有一张继承自韩父的俊俏面孔,有在韩父身边耳濡目染的关顾体贴,更有从韩母那儿得到的房产豪车,以及数不清的零花钱。 这些常人难以拥有的东西,足以让他轻而易举地得到许多人的信任和喜爱。 年纪轻轻的男高中生,只要他多花一点零钱会把他认作“大哥”,毫无戒心地走进他的别墅。 一无所有的拾荒老人,只要他多带几天热饭就会对他敞开心门,坐上他的车走向死亡的道路。 虽然身处高楼大厦间,但韩磊却恍惚回到了茂密的丛林,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所有人都是无害的羔羊,而他则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肉食者。 虎豹吞食牛羊天经地义,高位人类屠杀下位劣种也是遵循自然规律,他们本身就是弱者,被他杀掉也只是为人类社会清扫垃圾。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世界同样也该遵循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 韩磊一直是实行这套法则的上位者,恐惧是他的猎物们才会拥有的情绪,可是现在……他却克制不住地产生了恐惧。 那披着清纯动人的美丽皮囊的怪物越来越近,韩磊却只能全身紧绷地藏身在高处的枝叶中。 砰。 砰。 砰。 “你在哪里呢,我的宝贝?” 砰。 砰。 砰。 “你肯定在这里,我能闻到。” 怪物笑着在他周边徘徊,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长树枝,在周围打来打去,用这种方法扩大自己的搜寻区域。 “别躲了,出来吧,我一定会对你很温柔的。” 啪! 她用长长的树枝在可供人藏身的灌木中抽打,枝干与枝干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里吗?” 啪! “还是在这里呢?” 她仿佛一头追寻着猎物的气味前进的孤狼,在猎物逃窜的道路上仔细嗅闻,韩磊汗如雨下,既想低头看看她到底搜到了哪里,又怕自己的视线会被感知到,反而引得她发现自己的藏身地。 人在精神紧绷时,总容易做出种种不理智的行为,而作为天然就更加情绪化的男性,韩磊自然也不免于此。 他耳边身边仿佛出现了两个声音,在他耳朵窃窃低语。 一个声音劝解他,看一眼也没有关系,现在的雨势这样大,周边的环境几乎是全黑,她怎么可能能察觉到有人看她? 一个声音阻拦他,真的没关系吗?万一她现在就发现你了呢?她之前演戏演得那么好,甚至已经成功狩猎了两个人,谁知道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两个声音在韩磊耳边拉扯着,两份不同的恐惧让他如同一条被架在热碳上的活鱼,万幸的是,耳边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不知不觉间,韩磊身边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雨声依旧不停。 那道劝解的声音终于站了上风,韩磊僵硬地低头,将视线下移,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那是一道道张牙舞爪的枝叶剪影,恢复了平静的低矮灌木丛,在查看完前方以及左右的情况后,韩磊谨慎地转过头,怕那只狩猎的怪物在他的视野盲区中搜寻。 一片漆黑。 那道在雨幕中模糊的白影已经消失了,仿佛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猎物并没有藏身于这片区域,韩磊猛地松了口气,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终于放松了下来,却不敢继续待在树上。 他必须得逃! 那个怪物已经走了,现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在发热,如果继续在树林里淋着,鬼知道会不会直接烧死在这里,并且那个怪物如果找完了周边所有的区域,指不定就会注意到头顶可供人藏身的树枝,到那个时候,他伤了一条腿,要是被她发现,就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了! 跑! 趁她现在可能往反方向继续搜寻,他可以回到车上,把车开回市区!甚至…… 韩磊想到了那把短刀。 那只怪物抢走了他的刀,这里没有监控,他完全可以把那个贱人的死推到这个怪物头上! 反正她本来也准备杀了他,这个罪名也不冤,就算那些穿黑制服的女的看在这只怪物的伪装上可能不太信,也抵不过他脸上都是伤。 甚至他还可能断了一条腿,一个瘸腿的病号,怎么可能面对面杀死另一个健全人? 韩磊的脑子开始活跃起来,他越想越觉得这样可行,甚至已经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裤兜,却一把摸了个空。 怎么……怎么是空的? 他记得自己明明把手机装在了裤兜里的,甚至在被赵桐扯下车的时候,也还被手机硌了一下…… 难道是在和那只怪物打起来的时候摔了出去? 如果是摔出去了倒也还好,怕就怕它是在他逃进树林里的时候掉出去了,如果是那样,那他很可能就会暴露自己逃跑的路线,被找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某种微妙的预感从背后生出,让韩磊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甚至…… 甚至它就可能掉在…… 韩磊慢慢低头。 然后,看到了一张苍白的,盛满了甜美笑意的面孔。 它就掉在…… 他的下方。 “哎呀。” 季朝映轻轻地笑起来。 她亲昵地,抱怨似地说。 “我在这里等了好久。” 她说。 “你怎么……才发现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你一共杀了几个人? 伴随着惊恐的, 无法自抑的喊叫声,韩磊从树上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被满地枝条硌到的脊背再次受到重创的腿让韩磊一时间完全分不清全身上下?*? 到底是哪儿更痛, 他一如自己此前所想,在季朝映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是在找这个吗?” 季朝映愉悦地弯起眼睛,她后退一步,露出脚下已经四分五裂的长方形物体, 它整个都泡到了水里, 屏幕碎裂,隐隐倒映出一点微光。 “很遗憾,我们的小游戏要结束了。” 季朝映不甚满意地叹了口气:“你真的太弱了,宝贝。” 她漫不经心地在手里转了个刀花, 抬手对准猎物咽喉的位置,就要用力捅下去。 【宿主!】 眼见着她似乎真的要动手,系统却稳不住了, 它猛地出声打断了季朝映的动作, 犹豫地问:【您……您不该把他交给陈拾意吗?】 “啊。” 这次季朝映却没有在脑海中回复它了,她抬脚踩住了韩磊的胸口, 不大的声音融入暴雨:“本来的确是这么想的,但……” 但她真的有点期待了。 好想切实地享受一下剥夺生命的感觉。 好想看看跳动的心脏喷出鲜血的刺激。 也好想…… 好想体验一下, 妈妈曾经经历过的极乐巅峰。 “他杀过很多人,统统。” 季朝映垂着眼,毫不在意自己将系统的存在暴露在了旁人面前,她用脚尖抵住一处位置, 只是轻轻用力, 韩磊便不堪承受地发出了惨叫声:“你觉得这样的人,如果在最后的时间可以待在监狱里, 在最后死去之前还能享受正常的三餐、单独分监的住所……这对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人,公平吗?”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与系统对话。 她不再掩盖自己的某些不同,折磨的手法熟练得有些过分,系统看着她揪住韩磊的长发,一把把他的脸按进积水中,芯片都有些负荷过载:【……但您应该有一条底线。】 系统可以接受自己的宿主耍一下小聪明,也可以接受宿主把这些罪犯送进监狱等待死刑的时候动一点小手脚…… 但……但身为善人系统的宿主,她怎么能真的动手,剥夺同类的生命? 明明他们已经要死了。 明明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 【系统拥有自己无法篡改的核心程序。】 系统发出剧烈的,不断起伏的电流音:【系统……系统没有说过,但系统的核心程序,可以检测您的行为到底是否符合系统宿主应遵循的准则。】 这也是为什么它之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身为系统,它的原则早已经在诞生的那一刻就被携刻在了核心程序中……而在之前,宿主的每一次行为,程序都将其判定为成功。 但这一次不同。 系统隐约地察觉到了什么,那是AI生命可感知到的某种东西,它几乎是在恳求:【请您将他交给您的朋友。】 【系统是第一次和宿主进行绑定。】 系统道:【和您的交流虽然并不顺利,但系统依旧想要成为您的系统,但如果您被核心程序判定为违规……系统就无法再辅佐您了。】 “……” 季朝映轻轻皱了皱眉,她克制地吐出一口气,却没有回复系统的话,只是更用力地把韩磊的脸压进积水里。 “唔……唔唔!” 韩磊发出古怪的,无法描述的呜呜声,仿佛躲在污泥里的青蛙发出了鸣叫,却又被厚重的泥层堵住了喉咙。 哗啦—— 大致估算着他的极限,季朝映提起了手,韩磊终于从浅浅的一层积水中解脱,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一边喘息一边咳嗽,脏污的雨水从他的脸往下流,那张本来也算得上俊俏的脸现在布满泥水,显得狼狈而丑陋。 一。 二。 三。 伴随着韩磊猝不及防的一声闷叫,季朝映手下用力,再一次把他的头按到了积水中。 “呜呜呜——” 积水表层冒出无数气泡,是韩磊还没反应过来,把好不容易汲入肺中的氧气呼了出来,他用力挣扎,仿佛一条鱼疯狂地排击着尾巴。 系统的机械音变得慌乱:【宿主!】 他要死了! 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现在却快淹死在浅浅的一层积水中,事实荒诞得仿佛一场喜剧,但唯一的观众却无法发出笑声。 第二次。 季朝映抬手,再按下。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 韩磊几乎濒死,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被季朝映再一次揪着长发提起脸时,精神都濒临崩溃。 他甚至没有再用这宝贵的短暂间隙去汲取氧气,而是在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气后,立刻骂了出来:“你这个贱——呜呜呜!” “第六次。” 季朝映再一次把他提起来,短刀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拍上他的脸。 “我不太喜欢拖延。” 她说:“杀过几个人?” 韩磊呛咳个不停,他冷笑一声:“你——” 季朝映没有等他说完,再一次把手按了下去。 气泡从积水表层冒出,韩磊用最后一点力道挣动身体,季朝映平静地听着脑海中愈发剧烈的电流音,把短刀抛到空中,再接住。 轰隆—— 雷声爆响,同时响起的还有系统的机械音:【……宿主,他真的要死了。】 您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季朝映轻笑了一下,却没有松手,她因为过大的雨不住地眨动着眼睛,外表凄惨可怜得像只在雨幕中迷途的兔子,手上正在进行的动作却熟练得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一。 二。 三。 季朝映松手。 这一次,她直接放开了那一手湿透的长发,甩手让韩磊躺在地上缓气,他脸色青白,瞳孔都几乎涣散,伴随着求生的本能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但随着氧气填满因为缺氧而剧痛的肺叶,韩磊耳边却又响起了那道让他忍不住开始战栗的,恶魔一般的声音。 “第七次。” 韩磊的牙齿开始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转动眼球,两只眼珠血丝密布,往外凸出:“求、求你了……” 他的眼泪和鼻涕一起冒出来,嘴巴不受控制地长大,之前呛进去的泥水从嘴边流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盯上你的……求你别再折磨我了,直接杀了我……直接杀了我吧……” 他发出无比凄惨的,想要压抑,却抑制不住的哭声,却连声音都不敢太大,怕再惹怒了面前的怪物,再次感受到濒死的痛苦。 面前的怪物却没有满足他的心愿。 她轻轻低下头,甚至还有心思把散乱的头发拢到耳后。 她问:“你杀过几个人?” 这一次,韩磊终于没有再说些什么废话。 他的眼泪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一道痕迹,他说。 “十……十一个……” 韩磊第二次杀人,选中的是个父母离婚,跟了父亲的高中生。 那是个男生。 韩磊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只记得自己之前一直叫他……小林。 小林的父亲是个老师,一直对外保持着良好的名声。 但谁也不知道,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一旦关上家门就会易爆易怒,将无法在外人身上发泄的脾气,都倾泻在了家庭中。 触动他怒火开关的,往往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是妻子为他倒茶时溅落在杯外的一滴水。 是妻子在炒菜时不慎落下来的一根头发。 长久的暴力下,小林的妈妈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她在慈善律师的帮助下选择了离婚,而小林则在她以净身出户的代价逃离了婚姻时,选择了有房有车的教师爸爸。 小林曾在韩磊递给了他一只汉堡后崩溃大哭,痛声忏悔,向他倾诉过自己的万分痛苦。 他本以为自己选择了跟着爸爸是理智。 毕竟他也要生活,每个月都需要零花钱和生活费,爸爸什么都能给他,妈妈却连律师费都出不起,凭什么要他跟着她过苦日子? 而且妈妈之所以被打也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她一直在做啃食爸爸的寄生虫,整天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爸爸就不用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家,都是她给的压力太多也太大。 可他却没想过,曾经只会挥向妈妈的拳头在妈妈离开后,居然也会挥向他。 曾经满口“宝贝儿子”的爸爸,现在却只会痛斥他成绩下滑给自己丢脸,然后用藤条抽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疤。 小林痛哭着和韩磊讲述自己的不幸,哀悔当初父母离婚时自己怎么没跟着妈妈,于是韩磊伸手拍上他的肩膀,如同知心大哥一般安慰着他。 为表同情,韩磊甚至表态送了他一双球鞋,他说自己出来的实在太匆忙,把鞋忘在了自己家,如果男生愿意,他们现在就可以回家取鞋,看看那双鞋合不合适。 于是小林拉开他的车门,坐上他的车,高中生哭得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无比感动地许诺:“韩哥,从此以后我就把你当亲哥看了……等我以后考上好大学,大学毕业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那时韩磊只是笑。 他带着小林进了自己的别墅,一路上都仔细绕开了监控,那双鞋是真实存在的,不过不是韩磊早早准备好要送人的礼物。 而是他收到的,每个季度都有的寻常物品。 当男生穿上鞋试好,对着那双价值上万的球鞋爱不释手时,韩磊便向他取了自己想要的报答。 不必等到小林考上大学。 也不必等到小林大学毕业。 他在小林背后,挥起了自己的羽毛球拍。 砰! 就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报。 第72章 那是一个特殊的女人。 第二个之后, 就是第三个。 韩磊完全爱上了那种感觉。 掌控一切,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感觉。 喷溅而出的血液让他兴奋,猎物哀哭的求饶让他享受, 他所拥有的金钱和地位足以让他抹消掉那些可能会导致他被警方发现的问题……于是他继续盯上了下一个猎物。 伺机接近。 取得信任。 当猎物付出那廉价的信赖时,也就是他们走向死亡的时刻。 当韩磊杀掉了第三个猎物之后,他意外接触到了某些…… 异常的存在。 那是在咖啡厅。 坐在角落的女人留着一头丝绸一般的长发,又过于随性地用筷子把它挽起, 她披着宽大的, 完全不符合她容貌风格的印有色彩夸张的图案的编织方巾,又在颜色过于热烈的方巾下穿上了一件很素雅的吊带裙——只是看起来像吊带裙,实际上,那件与下装并不相连的吊带下是一件看起来很像是裙子的裤装, 那上面还留着不小心沾染上去的颜料。 韩磊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了。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与众不同。 她优雅,但又在出门后竟然穿着人字拖。 她随性,但在与店员说话时却又过于体贴和温和。 她很高挑, 她本该像一只优雅的, 具备着某种特殊气质的鹤……但她又会冷笑着,轻蔑地在向她搭讪的男人脸上喷出一口烟。 太矛盾。 也太迷人。 没有男人会不被这样的女人所吸引, 韩磊自然也不会例外,彼时他的心中满是惊艳与某种黑暗疯狂的想法, 但当对方敏锐地抬眼看来时,这些想法就在第一时间被动粉碎了。 韩磊被她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显然是个老手,是只已经长成的肉食者,敏锐到韩磊只是看了她一眼, 就能察觉到他与身边无处不在的羔羊们所不同的地方。 她显然并没有对他的……某些想法感受到不悦, 甚至还将韩磊带到了真正属于“它们”的世界。 属于异类的,不被寻常人所知的, 灰色世界。 “灰色?” 当韩磊讲述到这里时,季朝映不由得又笑了笑,那点笑容没有任何附带意义,也让人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一点情绪。 她说:“我还是觉得黑色更合适。” 韩磊立刻试图挤出笑脸,想要以此讨好她,但他脸上的肌肉却因为更深刻的恐惧僵在一起,完全无法让他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您、您说的对……” 季朝映垂下眼看了看他,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平静地命令道:“继续说。” 于是韩磊错失了最后一点讨好她的机会,他只能在短暂的僵硬后,继续他的叙述,继续说那些季朝映想听的东西。 迈入灰色世界后,韩磊猛地发现,他身边竟然拥有着如此之多的同类。 老人,小孩,中年人,青少年。 其中聚群抱团的大多是男人,在花费了一点金钱后,韩磊从这些同性口中得到了一点消息。 ——在灰色世界,不要去招惹女人。 不论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看起来像个家庭妇女的中年女人,还是那些年轻的青年女性,以及那些生机勃勃的少年。 这个消息让韩磊略有些震惊。 毕竟这这个独立而又与“正常人”的世界息息相关的区域内,男人的数量要远比女人更多——或许是因为男人所缺少了的那一部分基因,又或许是y……不,现在应该说是v染色体天然携带的暴力基因作祟,灰色世界里的男人占据了几乎七成的分量。 然而在这样的数量压制下,他们却告诫他,不要去招惹女人? 太荒谬了,荒谬得韩磊几乎想发笑。 而他也真的笑了。 直到他发现,带他进入了这个世界的女人,只是出现就会让所有人都低头缄默时,他才开始慢慢接受这个怪异的……常识。 因为他的“牵引者”——他的同类们是这么称呼那个女人的——的原因,韩磊在灰色世界有着某种微妙且古怪的地位,他一时间还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同类们的存在——当他为自己的特殊沾沾自喜时,他却忽然又沦为了所有异类中的普通人。 于是他进行了自己的第四次狩猎。 那是一个外卖员。 一般人称呼这个群体为外卖小哥——外“卖”小哥。 第四个猎物就是有着后者含义的某种存在。 韩磊并不喜欢男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张俊俏的脸不但能吸引女性们的青睐,也能让某些男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宽衣解带。 男人。 放纵的男人。 放纵,没有自制力,脑子里只有那么点事,韩磊甚至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外“卖”小哥,当然不是可以在平台上点到的货品,他们有着某种躲避警方追捕的特殊的联系方式,韩磊甚至不用花心思去接近对方,谋夺信任。 当他对第四只猎物动手时,他只需要打开门,猎物就自己走到了他的巢穴里。 他穿着浴袍,让猎物到浴室里等他——那愚蠢的人形货物则对他的要求没有半点迟疑,甚至当韩磊拿着绳子把他绑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有某种暧昧的,迫不及待的期待和兴奋。 韩磊觉得有点恶心。 他认为自己不是会被低级的生理渴望所控制的人,于是他皱着眉去厨房拿来了自己的刀,那个蠢货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被他用刀割开了喉咙。 噗噗! 鲜血狂喷。 当血液喷到韩磊脸上时,他短暂地满足了片刻……但不过两分钟,他就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 ——外“卖”小哥,艾滋高危人群。 该死的,他居然只图了方便,却忘了这群男人到底有多混乱! 第四次狩猎不但没有让韩磊得到满足,反而让他的情绪愈发烦躁起来,在不耐地处理掉了新尸体之后,为了填满烦躁的情绪空缺,他迅速开始了自己的第五次狩猎。 而这在肉食者群体中都是很少见的。 于是当他满足地,将自己精心挑选后才出手的猎物肢解时,女人再一次抬头看向了他。 她仿佛一抹鬼魂,当韩磊冲洗干净身上的血水,推开浴室的隔门时,就看到她正站在自己的客厅里,一边吸烟,一边抬头看着客厅里的装修陈设。 那些惊讶、交锋,都在韩磊的语句中被略去,在季朝映颇有兴致的询问声中,韩磊讲述了自己的来意。 “她邀请我……加入一个组织……” 在描述这个神秘的,从不在普通世界扬名的组织时,韩磊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是在憧憬,却又因为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而无法表现出来:“组织……在灰色世界名气很大。” 组织在灰色世界的名气很大。 大到只要是真正迈入了这个区域内的肉食者,就都能听到它的传闻。 “它叫——白夜。” 白夜。 一个只吸收真正的犯罪者,每一个成员都是连环杀人狂——并且不止于此的特殊组织,白夜的成员可以在灰色世界任意来去,几乎没有人敢对白夜的成员出手。 想要进入白夜,就必须通过白夜的成员考核,从没有人透漏过白夜的成员考核到底是什么。 “白、白夜……我其实算是它的预备成员。” 韩磊的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但现在这个死人却在竭尽全力地挤出一个笑脸,试图通过给出自己仅有的东西,来打动面前的怪物:“……如果你对它,感兴趣……说不定,我也可以引荐你……” “引荐我?” 季朝映却只是轻挑了一下眉毛,除此之外再无反应,让人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说第六个。” “……” 韩磊只能继续供出第六个猎物。 那是一个超市的后仓管理人员,年纪轻轻,人生中唯一的辉煌时期就是在高中的时候当过人人畏惧的小混混,会打劫同学,要“保护费”的那种。 他是个典型的农村男青年。 不好好读书,没什么成就,连大专都没得上,毕业后只能找一份底层的工作——就比如“后仓管理人员”。 说是管理人员,实际上他就只是个搬货的。 “他……他是我的考核指标。” 虽然季朝映并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韩磊却还是做出了自己所能做的最后一点挣扎——季朝映可能会感兴趣的,他即将成为的白夜正式成员的身份。 那是韩磊的成员考核,负责他考核的人,并不是韩磊自己以为的女人,而是一个陌生的,皮肤苍白的女性。 她的个子只有一米七几,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嗓音并不是正常女性该有的调子,而是一种仿佛用砂纸研磨水泥地板的沙哑。 她的态度冷漠,也很直接,当韩磊跟随着女人,来到一处烂尾楼时,得到的只有一句称得上敷衍的话。 “考核很简单。” 那个陌生女人说:“继续杀。” 白夜的考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很简单。 杀人。 在三个月内,杀掉七个人,在这个过程内不被黑制服们嗅到味道捉进监狱,基本就内得到白夜组织的入场券。 为了得到这张入场券,真正跻身进入肉食者们的高层位置,韩磊迫不及待地进行了自己的第六次狩猎。 为了讨好自己的审核员,他特地避开了第六只猎物身边更好得手的那个女搬运工,迂回地对第六只猎物下了手。 那是在猎物回出租屋的路上递过去的一支烟。 是在猎物常去的洗脚城里挑中了同一个售卖品。 烟,酒,以及某些男人都懂的群体性“颜色”活动。 足以让他们跨越阶级,成为会在见面时撞击肩膀的…… 好兄弟。 第73章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成了好兄弟, 接下来的事情便变得顺理成章。 韩磊邀请了自己的“兄弟”来别墅里玩乐享受,而谄富的男搬运工自然欣然接受。 而等到他进入了韩磊的地盘时,他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那是韩磊为了得到白夜组织的入场券杀死的第一个人。 他的审核员显然有被他取悦到, 韩磊行事也算小心,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解决猎物的手法干脆利落,于是他得到了一个B的评分。 对于一个新人而言, 这个评分已经很高了。 韩磊的地位在灰色世界瞬间提升了一截, 当他进入专门服务于灰色世界的酒吧时,所有人都举杯祝贺。 白夜组织的成员对于他们而言可是“大人物”,大多数人一年也杀不到一个人,他们即便成了肉食者, 也是只能搜寻腐肉勉强填饱肚子的下等劣种。 劣种抱团,猛兽独行,于他们而言, 韩磊无意就是猛兽之一。 听到这里时, 季朝映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韩磊立刻闭了嘴, 惶惶不安地打量她的神情,季朝映却没有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发笑,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韩磊之前的说法—— 在灰色世界,不要去随意招惹女人。 在灰色世界,抱团的大都是……男人。 啊,难怪这么弱。 季朝映这么想:原来她遇到的都是些下等货色。 她用刀面在韩磊脸上拍了拍, 道:“继续。” 韩磊能怎么办? 他只能继续。 在杀了第六只猎物之后, 韩磊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杀戮,他开始追求更高的评分, 想要在审核员的标准中做得更好。 于是他放弃了自己的豪车,在灰色世界混了一段时间之后,去买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不论出现在哪里都能显得很合理,融入人群的同时也不容易被察觉,可以反复地在道路上行驶,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韩磊成为一位出租车司机。 他出身优渥,一点钱也不缺,他会接待正常顾客,学习着成为一名真正的出租车司机。 做司机真的有很多便利。 “他们……他们对我一点戒心都没有……” 韩磊脸上的肌肉僵硬不已,只要一想到自己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了这个怪物,心底就生出浓烈的悔恨,声音艰涩得仿佛有岩浆灌进喉咙。 顾客对出租车司机往往谈不上有多少防备心。 韩磊试着学习自己的同行,主动出击,与顾客闲话家常,只要聊得尽兴,他就会免除顾客的搭乘费用……不到一个月,他已经开车走过了很多平常完全不会路过也不知晓的场所,更知道了许多没有监控摄像的捷径小路。 不收取转账费用可以更好地隐藏自己,熟悉每一片区域的隐蔽小路能让行动愈发隐蔽…… 韩磊甚至还真的加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的交流群,群里每天发出的交警查车讯息更给了他许多助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韩磊狩猎了他的第七只猎物。 那时候,他遇见了一个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段去医院的老婆婆,韩磊没花多久时间就攻破了她的心房,在几次免了老婆婆的搭车费用后,韩磊开始得到一些她亲手做的酱菜、煮鸡蛋一类的食物。 那无疑是个勤俭、贤惠的女人。 即便她已经老了,六十多近七十,她依旧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某些惹人厌烦的习性。 在两人不间断的接触下,韩磊大致知道了她的生活环境。 老婆婆是个本地人,梁省出身,是个十分典型的,典型到完全符合一些刻板印象的梁省女人。 她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直对儿子们多有帮扶,不论是买房子、上学读书还是帮着打点工作,能做的都做了,该干的都干了,可一辈子辛苦下来,两个儿子四五十岁了依旧一事无成,连个老婆都找不见,现在他们亲爹得了绝症快死了,两个大孝子居然连看都不肯来看一眼。 那时韩磊问了她,问她那个一直没怎么出现在老婆婆口中的,仿佛在出生之后就失去了所有关注的女儿。 他的叙述终于勾起了一点季朝映的好奇心,她轻轻皱了皱眉,却也没有阻止韩磊继续叙述这些本不必供出的细节。 于是韩磊继续往下说。 彼时的老婆婆的脸色并不好看,发青发白,几乎像个死人了。 韩磊本以为她会破口大骂,像他以前接过的许多老头儿那样,痛诉女儿不孝,给她上学的钱都白花了……却没料到,老婆婆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只说是自己造孽了。 更年轻的时候,观念都被身边的环境腐蚀过了,那时候老婆婆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女儿生来就是外人,委屈些怎么了,谁家的丫头不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现在年纪大了,才慢慢回过味儿来,看着别人家里的丫头待在家里上班工作,还生了个圆墩墩肉乎乎的小闺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说不羡慕不后悔,都是不可能的。 只是孽都做了,自己的丫头,居然给一家人欺负得十几来岁就离家跑了,至今也没再见过面,现在能说什么呢? 都是自己造孽,该受着,就受着吧。 韩磊越说越歪,甚至试着想要求饶:“我其实……我杀人都是挑过的,您看……他们也没几个好人是不是?而且这两个人我本来也没准备杀的……” 韩磊说谎了。 他本来就是准备动手的。 那是一个下午,老婆婆的老伴终于放弃了治疗出院了,两人的棺材本都熬没了,女儿早早逃了,儿子又都是畜生,不出院又还能怎么办? 于是韩磊做为一个热心的熟人,特地去医院接了老两口回家。 他的行动很顺利。 这只是两个老人,老年人嘛,天生没什么力气,他接了两人上了车,递给了他们两瓶矿泉水,老婆婆一点戒心没有,接过来就喝了,还给自己已经半瘫的老伴儿也喂了两口。 那水里加了一点小料,没过十分钟,两人就昏了过去。 于是韩磊把车停在小巷里。 于是他从前座钻到了后厢。 他掏出早早准备好的皮带,用力勒到了老头子的脖颈上。 不到五分钟,这个得了绝症的老东西就这么断了气。 他喝的水少,在临死之前居然也回光反照,用最大的力气撞向了车窗,索性那个小巷本来走的人就少,他发出的那点动静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那只是韩磊当时以为的没有。 老婆婆太信任他了。 她喝了将近小半瓶的水,即便自己一直悉心照料的老伴儿被勒死的动静都没有让她苏醒过来,她在沉睡中停止了呼吸,一次性达成了两点指标,韩磊难免兴奋了些,他花了点力气给两具尸体做了点伪装,才下车擦着汗水吹风休息。 “我本来以为没人发现的……” 韩磊说到这里时,满眼都是祈求的神色,他说:“……结果等到我下了车,才发现有个人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韩磊下了车,把头发往后撸过去,露出额头吹吹汗,他从口袋里抽出撸一支烟,点着了叼在嘴里,才抬头向四周打量过去。 一打量,才发觉本来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又多出了一辆车,在那个瞬间,韩磊连后背都湿了,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他被看到了? 什么时候被看到的? “她一开始就看到我了……” 韩磊想做出一个好看一些的,向季朝映讨好的表情,可惜雨势实在太大,他被雨淋得都睁不开眼睛。 “……她是那两个老东西的小女儿,她一开始就看见了,但是一直都没拦过我……” 韩磊迫切地想以此为自己赚取一点好感度。 当时的韩磊,发现自己的行为似乎完完整整地被她人看在眼中之后,立刻就想出了一个法子。 他装模装样地揭开车前盖,假装车子出了问题,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实心铁棍藏在袖子里,敲开了那辆车的车窗。 让他意外的是,车窗里的人,竟长着一张和老婆婆很是相似的脸。 ——那是两个老人刚刚十几岁就被逼得逃家的女儿。 韩磊的神色微微僵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现如今已经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完全没有找他麻烦的意思,她打开车窗只办了一件事。 她取出了钱包,然后抽出了那里面所有的钱,然后把钱塞到了韩磊手里。 然后她说:“谢谢。” 韩磊那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那句谢谢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听到女人的车里传来了嘻嘻哈哈的笑声,是从一直开着语音电话的手机里传出来的,那人叫她姐,问走在路上,忽然和别人谢什么呢? 女人就说:“半路上忽然出了点意外,有人给我帮了忙,就谢谢人家。” 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带着笑向韩磊点头示意,然后将车窗上摇,倒车、掉头,无比冷静地离开了那条小巷。 而韩磊攥着那一把红艳艳的钞票,这才慢慢地回过了一点味儿来。 她在谢谢他…… 她在谢谢他,帮她杀了自己的血缘亲人。 “您看,我杀的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磊拼命挤出了一个笑,他说:“……只要您现在放过我,以后您想动手的人,我都可以代劳……当然,您肯定比我更厉害,但是杀人这种事,总不能脏了您的手……” 他试图用那个中年女人来博取季朝映的好感,“其实我当时有机会把她也杀掉的,但是她确实也可怜……所以我也没动手,如果当时换成其他人,可能她也就死了。” 说谎。 明明你当时没动手,是因为她一直在和别人打着电话,如果你真动手了,就必然会被人听到声音,抓到痕迹。 明明是不得不看着她走,却在嘴里说成了自己饶了她一命,季朝映不由得为这点无耻的小伎俩发了笑。 她笑得很甜,声音很轻,仿佛真的被韩磊逗乐了似的,韩磊眼底顿时发出了一点希冀的神光,连笑都变得不再那么僵硬:“而且、而且为也就杀了这么一个女人……其他的都是男人……” 季朝映终于有闲心与他说一点其他的话,她说:“你还挺会挑人。” 脑海中的电流音已经在逐渐降低到一个稳定的频率,系统的机械音中透着沉甸甸的失望:【……宿主。】 您到底在干什么? 系统不想看到自己的宿主真的自己动手去杀人,但现如今看到宿主和这样一个恶毒残忍的杀人犯谈笑起来,芯中的憋闷却比之前更甚。 季朝映却仿佛对它的复杂情绪毫无所觉,她笑眯眯地把韩磊从地上拉起来,仿佛真的被这一点小伎俩给取悦了似的。 她说:“真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可以再给你一点机会。” 她说:“说完第十一个,只要你说得够有?*? 趣,我就饶了你。” “你说,好不好?” 第74章 被追上就会被杀掉! 这无疑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条件。 韩磊立刻上了套, 连态度都变得更加谄谀体贴,他仔细地将接下来的猎物都交代干净:走在大街上没人管的流浪汉、被姐姐打了一顿后离家出走的初中生、每天在城市中游荡的拾荒老人…… 每一个都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讲故事的能力真的很不错, 仿佛让人亲眼看到了被血液染红的地面,亲耳听到了猎物们软弱的哀求,绝望的嘶吼。 似是为了取悦季朝映,他还特地点出了自己当初在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调查出的一些猎物的信息。 走在大街上的流浪汉曾是个赌博酗酒还在酒后家暴妻子, 导致妻子流产的人渣。 离家出走的初中生的是家里的二胎, 那一天他姐姐靠着年级第一的成绩终于等来了十几年来第一个生日蛋糕,却被他恶意把蛋糕推得摔在了地上。 在城市游荡的拾荒老人更可恨,他只有一个女儿,却硬生生把女儿从大学骗回来, 为了几十万的彩礼把女儿卖给了一个有钱的肥头傻男人…… “故事确实说的不错。” 季朝映满意地放开了他,这一次,她没有再开口与系统对话, 而是在脑海中询问它:“你听到了吗?” 系统却只是沉默。 季朝映不为它的沉默而恼怒, 在系统不知道的时候,代表着它情绪起伏的电流音在季朝映脑海深处嗡嗡作响, 将它复杂的芯情完全曝光。 “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死刑还挺人道的。” 季朝映平静地看着韩磊从地上爬起来, 脑海中的声音一如往常:“要么是子弹,要么是电刑,多亏了那些男人。” 她若有似无的哼笑了一声,“他们自己也知道要服刑的大多都是些什么人, 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那个下场, 电刑在以前是可以让人受到惩罚的,但现在却和屠宰场用的工具差不多, 只要那么一秒钟……人就死了,一点苦都不用受。” 系统终于愿意继续和她交流,但机械音却依旧显得格外沉闷:【但您知道,系统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系统在意自己的宿主是否能继续遵循善人系统的宿主准则,系统在意的是她的手上到底会不会染上血腥,它只是想继续辅佐她……它已经愿意后退很多步,它不想与宿主绑定还没有一个月的时候就被迫解除关系。 “我知道。” 季朝映的声音变得柔软,她道:“我知道,你在意的到底是什么,统统,你之前为我退了很多步,我们刚刚绑定,还在磨合,既然你愿意付出,我当然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她看着韩磊扶着树干,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咳嗽着吐出不小心吞进去的污泥和烂叶子,她说:“我可以不动手。” 嗡嗡嗡—— 脑海内的电流音在短暂的停滞之后瞬间爆发,足以让人窥见系统的情绪波动之剧烈,但季朝映没给它立刻开口的机会,而是紧接着道:“我也可以向你许诺,和你绑定的时间里,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我都不会对别人动手。” “但是他,我们今天必须要解决。” 韩磊已经在之前听到了她与系统的交流,虽然他听不到系统的声音,可只是季朝映说的那几句话,也足够让别人窥见几丝端倪。 季朝映不会让别人窥探到自己的秘密,当初她既然在韩磊面前直接将话说出了口,就没有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打算。 系统的电流音重新变得不稳定。 但沉默了几秒钟后,它开口询问的,却是:【……您打算怎么做?】 季朝映笑了。 她看着终于把不小心吞进去的脏东西都呕出来,头发凌乱披散的韩磊,“陈拾意现在到哪里了?” 哗啦啦—— 轰隆隆—— 伴随着仿佛永不停歇的雨声与雷声,在无人可知可窥探的茂密丛林中,即将上演的小型剧目以漆黑的夜色作为帷幕,恰好出现的闪电则为剧目中的两位主演送上打光灯。 那可怜的,弱小的,美丽的仿佛白蔷薇一般动人的年轻女孩儿将锋利的短刀递给了另一方。 她说:“既然你是真心的,那我现在也就收下你。” 她将可以掌控两人生死的兵器交给了另一方,态度随意得仿佛公主将镶了宝石的金杯子投到她忠诚的仆从怀抱。 她仆从不可置信,又喜又惊,她的小精灵则不满地询问:【您怎么能把刀交到他手上?】 “放心吧宝贝,这没关系的。” 公主说:“这将是对他的一重考验,看看他是不是之前自己吹嘘的那样心怀一丝善念。” 他杀了人! 可死者也有罪。 他杀了人! 而死者也有罪。 他杀了人! 但死者也有罪。 于是聆听他忏悔的白蔷薇女孩为他设下考验,以考验的结局来决定他的结局。 女孩儿说:“既然我现在收下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现在,我就需要你为我做第一件事。” 在他们开始这有趣的游戏之前,女孩儿曾借助自己的小精灵唤来了她的骑士,游戏已经结束,骑士即将到来,而树林中所发生的一切却不可展露在她眼前。 她是做了一点过分的小游戏,可这游戏最初也是出于一点无害的小兴趣。 她是不小心把手下的脸蛋按进了积水里一二三四五六次,但这样的行为中完全不蕴含恶意。 “拿好你的刀,”女孩儿说:“你知道该怎么说。” 他知道。 他是杀死了树林外的男人的凶手! 他知道。 他是追着女孩进入了树林的罪犯! 他知道。 他将承担今晚所发生的一切罪责! “向我证明你的忠诚,”女孩儿说:“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就不会再对你动手。” 投奔了她的仆从只能低头,他握紧武器,点头答应,他低低地弯下腰,深深地低下头,恭敬地曲成一把弓。 “当然!” 他说:“您现在愿意放过我,就已经是我的幸运。”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谦卑与忠诚,可面向地面的脸却露出扭曲的神情,他恭敬地提议,是否要在骑士面前做出一场戏。 他说:“或许我可以追着您从树林中跑出去!” 这是何等美妙的提议? 这完全能隐藏树林中发生的小游戏! “可是我的腿似乎断了。” 仆从露出尴尬而哀怨的神情,他抬起自己的腿,那不正常的弯折是这出好戏的最大漏洞,“我哪里有力气去追您?” “哦,这个倒是简单。” 女孩笑着解决了这个问题,她用力往树上撞去,脚腕处仿佛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她用手里的树枝支撑住身体,宣告最大的漏洞已经被填补上:“我的关节错位了!” 她崴了脚。 他断了腿。 同样的行动不便,当然是拿着刀的男人看起来更具备威胁。 他的体格更大! 他手里带着刀! 他拥有绝对力量! 真实的凶手就是他! “现在可以开始跑了吗?” “现在当然可以开始跑了!” 哒哒! 哒哒! 哒哒! 树枝点在满是脏污泥水的地面上,白蔷薇一般可怜的女孩开始了奔跑,她一瘸一拐地往树丛外跑去,将树林中完全覆盖上自己的痕迹。 快跑! 拿着刀的忠诚仆从在她后面催促。 快跑! 拿着刀的忠诚仆从在她身后追逐。 快跑!快跑!快跑! 跑得慢了,就会被追上。 快跑!快跑!快跑! 被他追上,就会被杀掉。 啪! 小皮鞋踩进盛满积水的凹陷处。 啊! 摔倒的可怜女孩发出了惊叫声。 她回头看去,那忠实的仆从示意她快点爬起,他面容扭曲,行动却忠诚无比。 她笑着起身,任凭裙摆吸饱那沉甸甸的泥水,她点头示意,让仆从行动继续。 她向前逃跑。 她的衣裙被树枝扯出裂隙。 她向前逃跑。 她的发辫被动作带得乱散。 她形容狼狈。 她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奔逃者。 她满面惊惶。 她完全就是一个真正的奔逃者!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 轰隆隆—— 雷声震耳欲聋。 她向前逃着,她向前奔跑,她踩着忽高忽低的土地,她拄着随手捡来的树枝,她冲出树丛! 轰隆! 电闪雷鸣! 那突如其来的白光恰好映进了她的眼中,习惯了黑暗视野的女孩发出了惊叫一声,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被脚下的尸体影响了平衡,她重重摔在地上,双腿被擦出了血痕。 她受伤了! 她摔倒了! 这是一场意外。 这是天赐良机!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混合着摩托车的嗡鸣一同响起,女孩下意识地想要爬起身,她回头看去,眯着眼睛,被闪电刺得泪水朦胧,她忠诚的仆从已经到了她身后,他—— 他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举起双手,锋利刀刃倒映出凛凛寒光,他神色扭曲,在这一刻伪装尽去。 摩托车上的骑行者发出了一声喝止,她叫:“停手!” 停手! 不要! 但毫无作用。 这一刻,时间进入慢节奏,相隔的距离让两位戏剧主演的身形在观众眼中成为两道剪影,那强健的一方手持利器,用尖利的短刀向着在他脚下蜷缩而起的孱弱女孩用力捅下去。 来不及了。 他们相隔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来不及了。 她没办法在下一瞬阻止那人的刀落下。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陈拾意看着那刀下落。 她松开车把手,左手向后腰处探去。 那把刀已经要落下,尖利的刃即将吻上女孩的皮肉。 陈拾意抬手,瞄准。 砰! 一声巨响! 炽热的,新鲜的血液。 在那一瞬,泼了季朝映满头满脸。 第75章 她是受害者。 这场戏剧完美落幕, 而一手策划了另一位主演的结局的季朝映则依旧进行着演绎。 她发出惊恐的尖叫,身体本能地颤抖,那被一枪爆头的尸体重重地砸下去, 溅起被雨水稀释成淡红色的血水。 陈拾意在车上开了枪,单手握把再加上雨天路滑,她几乎在救下了季朝映的瞬间就被失衡的摩托车甩飞了出去,幸好早在放开手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可能的结局, 早就准备之下, 她只是摔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有头盔和关节护手的保护没出什么大事。 倒是失去了驾驶员的摩托情况更严重些,它毁了个彻底,在马路上发出刺耳的挂蹭声, 冷色调的车前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前后的车胎无力地在半空中滚动。 “季朝映!” 陈拾意勉强爬起来就往季朝映的方向冲,跑了两步, 才发觉小腿上一阵剧痛, 是她被摔出去的过程中被粗糙的路面擦烂了腿,那一片的裤腿都被磨烂了, 露出血淋淋的一片红,她冷嘶一声, 撑着没管,一瘸一拐地往季朝映的方向走,想试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没事吧,你怎么样?” 但她刚刚碰到季朝映, 女孩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她本能地就往起来蜷,刚刚蜷到一半就发现身边除了刚死的韩磊, 还躺着个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的赵桐……她顿时叫得更惨了。 “干他爹的!” 女孩看起来几乎快被刺激疯了,陈拾意被她吓得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她仿佛被沉到了水里似的,一时间只觉得心脏窒闷,肺叶因为汲取不到氧气疼得厉害,“没事,没事了……你看看我,我是陈拾意,我是警员,现在你没事了……” 陈拾意试着把季朝映往尸体旁边挪,她被闹得完全没有精力去查看地上横倒的两具尸体,只想先把自己亲眼所见的受害者的情绪先安抚下来。 但女孩受的刺激显然太大,她被人一碰就下意识地想挣扎,陈拾意只能用强制手段,箍住她把人半抱半拖着远离那两具尸体,也幸好女孩个子小力气也不大,陈拾意被胡乱捣了两拳,疼得眉头直跳,好险还是把人制住了,一直拖抱着季朝映绕到了两辆相撞的车后面,避免她再看到那一片血红的残忍场景。 “放开我……” 季朝映的眼泪仿佛拧不上的水龙头一样往外冒,她小声叫救命,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了……” “我不杀你,没事了没事了……” 陈拾意紧紧抱住她,试着通过拍击她的后背来安抚女孩的情绪:“你仔细看看,我是谁?我不是要杀你的人,我是陈拾意,你现在安全了……你仔细看看。” 她强行捧住女孩的脸,让她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借着一闪一闪的摩托车灯,季朝映透过雾蒙蒙的泪水看到了她眉毛上流下的一道血痕。 季朝映:“……” 她哭得更凶了。 陈拾意透过她惊恐的神情迟钝地意识到可能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伸手擦了一把脸,便看到手上沾满了艳色的血,陈拾意心底咯噔一下,她立刻把头盔卸下来,伸手一抹,顿时明白季朝映为什么哭得更惨了——她从眉毛到额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割出了一道大口子,因为腿太疼了,陈拾意都没注意到脸上也受伤了,难怪她一直觉得雨有点太大了,浇得眼睛都睁不开,原来是血在糊眼睛。 陈拾意匆匆擦了两把脸,刚把血擦净,立刻又有新的流出来,她没了办法,只能放季朝映先在那哭着,自己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庆幸自己没把手机装到裤兜里……不然现在手机估计都裂开了。 她用湿漉漉的手指勉强将手机解锁,屏幕上顿时跳出来了何舒发来的消息。 那是几张拍摄于季朝映租住的房子里的图片,是大开的房门、被砸破的镜子……以及镜子后面被闪光灯照出的一小片隐秘空间。 图片下是何舒的文字消息,内容很简洁,她直接说明了自己到了季朝映的租住处后发现的情况,又说自己已经把消息往上汇报,如果陈拾意发现了什么,一定先给她们发消息过来。 还不忘补充,她在发现房子里一片狼藉,季朝映似乎真的出了事之后,就把她之前从陈拾意手机上看到的地点发给了别人……如果时间差不多,那人就跟在陈拾意后面,大概隔个二十分钟就能到达目标地点。 而这几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大致在三十分钟之前。 啪嗒。 脸上的血滴到了手机屏幕上,陈拾意开始因为失血觉得有点儿眩晕,她用力摇了摇头,擦掉屏幕上的血,用后背挡住不停歇的风雨,用语音简单说明了自己这里的情况:“让后面的来得快一点……我这已经找到人了,但问题有点大。” 她想去拍一张地上尸体横倒的图片,但看一眼瑟瑟发抖,仿佛吓蒙了一般一直说胡话的季朝映,只能把这个打算取消,用文字简单说明了自己遇到的情况。 陈拾意忙碌的同时,季朝映也没闲着。 她正在和系统说话。 自从韩磊被一枪爆头,系统的电流音就在她脑子里嗡嗡叫得震天响,仿佛它正在季朝映脑海中演奏交响乐曲。 这激烈的电流音,足以说明系统的情绪到底有多么复杂,但即便如此,它也没有再多话,这结果本该让季朝映满意才是,可它现在一声不吭,不免让季朝映担心它会憋个大的,等到自己睡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它静悄悄地解除绑定…… 这怎么可以? 就算不提她现在还没开启——但今天凌晨结算后恐怕就能查看到的系统商城,单说系统在商城没有开启之前就已经通过自身能力为她抹除监控的行为,季朝映也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去赌系统自己的想法。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在脑海中与系统说话。 因为正在哭,连脑海内的声音都带上了一股泣音,听着可怜极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 系统发出嗡嗡的电流音,却沉默着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季朝映看了一眼正在手机上点来点去的陈拾意,也停顿了片刻,却没有再继续为自己辩驳,只是道:“她的伤……我能治吗?” 系统这下便又没办法继续沉默了。 它本以为宿主会向自己辩解她c之所以那样做的原因,它以为宿主可能会询问自己为什么不进行回复……但它没想过,在问了自己一句后,宿主紧接着说出口的,却是对她人的关怀。 宿主的心意是真的吗? 宿主明明……明明算好了现在的场面。 她利用了面前这个尽职尽责,性格正直的警员,可现在,却又开始向它询问对方的伤口…… 系统是真的想不通宿主的想法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句话出口时,它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迷茫不解,也有……也有一点说不出的闷涨感。 仿佛芯片被技术员从体内取出,放置在高温烘焙机器上,说不出的难受,可又似乎没有那么难受。 【……可以。】 系统说:【您今天的确做了很难得的好事。】 起码在游乐园里,宿主是真的做了正常的好事。 【根据系统预测,在您今日的日常任务进行结算之后,您的积分余额便可达到开启系统商城的标准,系统商城内有治愈类道具……您可以购买道具,对准目标进行使用。】 季朝映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出身,只瑟缩地将自己抱得更紧,陈拾意已经在同时发完了消息,只等着跟在她后面的同事过来支援。 她左看右看,试图找到躲雨的地方,可惜这里实在太偏僻,公路边别提遮蔽物体,连路灯都没有,想躲雨……恐怕只能钻到车子里去。 陈拾意看了一眼面前两台相撞的车子,虽然外壳有一定程度的变形,但也只是变形,可能没办法继续开,但在这个雨夜,它们也没有会燃烧爆炸的风险。 只是现在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开车路过……两辆车就落在公路边上,有一定被人开车撞上来的风险——虽然只是小概率。 陈拾意一边琢磨,一边又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她看向躺在不远处转轱辘的摩托车,犹豫了一下,试着往那边挪动。 摩托车估计是不能继续开了,但它的车灯还能用,不如把它立起来,用灯照向两台汽车……既能让发生了撞击的汽车变得更明显,也能起到警示、提醒的作用。 可惜陈拾意想得倒好,但她刚刚试探性地往摩托车那边挪动,季朝映就哭得更凶了。 她看起来依旧不是很清醒,粘人得像只应激的猫咪幼崽,同伴离得太近会紧张挠人,但同伴试图离开,又会惊恐地伸出爪子勾人…… 陈拾意被她勾住了一点点衣角,头疼的同时心底又忍不住柔软下来:“……现在好一点了吗?” 她之前忙着和同事发通讯消息,没来得及继续安抚季朝映的情绪——主要是在一个险些被杀害的受害者面前,她顶着一脸血进行情绪安抚恐怕也只能起到反作用——但现在女孩的情绪似乎略略稳定了一些,陈拾意试着凑近她,琢磨着或许可以先把人塞进车厢里,还没等她碰到人,季朝映就把手一甩,又瑟瑟发抖地蜷成了一团。 陈拾意:“……” 这也太难顶了! 第76章 这不可以! 拉扯了几分钟之后, 陈拾意只能像是一只在路上放奶酪引诱邻居杰妮走出房门的汤娜猫一样,用自己的衣角一抖一抖地引着女孩自己哆哆嗦嗦地跟上来,扶好了她价值二十万——现在却只有车灯可以发挥作用的摩托车, 然后钻进了后边那辆看起来损坏的没那么严重的汽车里。 万幸的是,女孩对待在车后座似乎没什么心理PTSD,陈拾意摸索着打开了车灯——和车顶的小灯,不停歇的雷雨声短暂地将这里与世界分隔开, 而昏暗的灯光则勉强勾勒出几丝温馨感。 他爹的。 试图找到点干衣服和毯子的陈拾意看着自己翻出来的刀暗骂一声, 然后在季朝映没发现之前飞快地把它塞了回去,她找遍整辆车,终于从车后的储物厢里找到了一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留下的半袖衬衣。 “现在冷不冷?” 陈拾意又试探性地把手往季朝映那头探了探,眼见着她抖动的幅度变大, 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唉。” 她本想让女孩擦擦头脸,把衣服换上的……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她到底淋了多久, 但女孩看起来就不像是身体强健的类型……陈拾意有时候甚至会有那么一点点怀疑……她是那种会为了穿裙子的时候看起来漂亮而节食减重的女孩。 陈拾意只能把干衬衣放到一边, 开始给同事发消息,希望她们下车的时候可以先把外套脱下来……如果带了毯子那最好。 幸运的是, 警车上还真带了毯子。 ——以及一个坐在车上,被拷着手的小偷。 赶来的警员是在把小偷(男)逮捕归案的时候收到了从警局里发来的消息的, 她们连把小偷送回警局都没来得及,就匆匆开着车赶来了。 “她受的刺激太大了。” 在另一位警员试着想把受害者引到警车上时,陈拾意抓紧时间和同事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之前她就遇到过好几次……你也知道,咱们之前不是还怀疑她身边有人吗……” 但后来的十几天里, 女孩身边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 于是逐渐便开始有人觉得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就只是一些极其稀有而罕见的巧合…… “但今天我才发现不是。” 怕被女孩听到什么, 陈拾意本来就很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让就算是把耳朵凑在她嘴边的同事都险些没有听清楚:“……你是说何姐说的那个……” “不……” 陈拾意摇头:“你看这个。” 她将手机打开,放到同事面前,同事的脸色顿时大变:“这——” 屏幕上亮着的,是两条时间相近的已读短信。 上一条是一条文字短信,显示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前,但后一条却还没过一个小时,同事伸手点开详情时,甚至看到了后发的短信下方甚至附带了一张照片。 【未知号码】:来得再慢一点,这个甜心宝贝可就要出事了。 ——53分钟前[已读] 【未知号码】:季朝映怀抱尸体瑟瑟发抖.jpg ——52分钟前[已读] 同事忍不住与陈拾意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相同的警惕和疑惑。 一直潜伏在女孩身边的人……有两个。 为什么一直潜伏在女孩身边的人——有两个? 以及,那潜伏在她身边的监视者们,到底是两个,还是两方? 最后把季朝映弄到警车上的人还是陈拾意。 她花了快一个小时的功夫,才把季朝映弄到警车后座上,又费劲脑筋,才让女孩终于愿意用毯子把自己包裹住。 ——这一点恐怕还要归功于她终于把脸上的伤口进行了包扎,终于露出了那被血糊糊的颜色覆盖了的本来面目。 或许是因为女孩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也可能是因为陈拾意之前就救过她好几次……总之,女孩在别人凑近时都瑟瑟发抖,只有待在陈拾意身边才会勉强好一些。 “看来你今天不用在这加班了。” 临走前,同事半叹气半开玩笑地和陈拾意打了声招呼,陈拾意无奈摇头,有点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也想留在这里,她是除了女孩之外,目睹这场惨烈凶案的第一人……或者说是第三人。 所有人里,她是最适合留在这里调查的。 陈拾意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边,被毯子包成圆圆的一只的季朝映:但现在她离不开人。 自己总不能把人撇开,让她继续陷入无穷无尽的惊恐中去。 等到载着小偷、开车警员、后座上的季朝映与陈拾意的警车开回警局时,留守的值班人员已经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妥当。 季朝映依旧离不开人,她显然受到了过量的惊吓,那凄惨的形容让值班的警员看了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只是因为女孩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于狼狈了。 她面色惨白,脸颊上甚至还留着大片大片的血痕,半干不湿,仿佛刚刚从屠宰场中路过。 那被扎成两条发辫的头发同样凌乱无比,吸饱血水,仿佛被什么东西抓挠过。 更不要提那让人只能从裙摆边上窥见几分本来颜色的衣裙,它完全被鲜血染红,领、肩的位置颜色最浓稠,袖口也被溅出大片的艳色,那浓郁的红顺着仿佛无法流干的血水往下淌,把裙摆边沿冲刷成一层淡色的,粉黄掺半的古怪的橙。 她简直像是什么恐怖片中遭遇袭击,唯一幸存的可怜人,那流不尽的血水沿着裙摆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把地板也染成可恐的颜色,仿佛她走过的所有地方,都被带入了她所经历的所有恐怖里。 “……我收拾的单间里有淋浴,”值班警员不忍道:“但她……” “没事。” 陈拾意摆了摆她的树枝拐杖,道:“我来负责她,但还得麻烦你把医药箱提过来。” 陈拾意和季朝映都是瘸腿,陈拾意自己是开枪的时候摔飞了出去,腿倒是没断,但一大块皮肉擦烂了,一用劲就开始出血,又疼又麻的,女孩的情况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但也能猜出来那绝对不能算得上好……医药箱是必须要的。 陈拾意就这么一手拄着树枝,一手扶着季朝映,瘸着腿把人带进了VIP单间。 这次季朝映的待遇又升级了。 这处单间的卫生间不再是用高糊玻璃隔出来的了,是正正经经的一室一卫,甚至墙上还有焊了方格子钢条的可开窗,可惜现在窗外只有不停歇的雨。 “你现在还可以吗?” 陈拾意很麻利地把湿透的外套上衣脱干净,只留下背心和短裤,她翻了翻,没找到可以执行脏衣篓作用的东西,只能把衣服先放到桌子上,等同事送新的衣服过来。 季朝映沉默地看了看她,非礼勿视地低下了头,一直掉眼泪也很耗力气,她已经不哭了,像个木偶似地维持着被陈拾意按在椅子上的坐姿。 她怀疑陈拾意是个北方人。 她真的好奔放。 等不到她回答,陈拾意也没在意,她都快习惯了,还没忘给同时发消息让带点儿吃的过来——最好不要带肉。 最后同时给她带来的是私人赞助的半把香蕉两盒草莓以及从陈拾意柜子里翻出来的已经泡上的泡面两桶,和食物一起到来的还有两套换洗衣服……当然,这次没有季朝映的型号了,都是从陈拾意衣柜里翻出来的。 “现在衣服也送过来了。” 陈拾意给泡面订了个闹钟,防止它再一次被泡成浮囊的一大桶:“我们先去换衣服,好不好?” 她小心地凑近女孩,对方依旧呆呆地坐着,不像是之前那样容易受惊,一直瑟瑟发抖地哭个不停,但现在这幅样子,反而让人止不住地变得更小心。 毕竟之前她还能对外界做出反应,现在却犹如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木偶,陈拾意掩藏住眼底的忧虑,小心地捏住一点季朝映的裙子,见她没排斥,才用力攥紧那一角裙摆,攥出一摊血水来:“你的衣服都湿了,再不换,可能会捂出疹子,而且还可能会发烧。” 季朝映沉默是金。 她低着头,不愿意看陈拾意一眼——实在是这太尴尬了,对方似乎抱着先把两人洗刷干净的打算,她甚至连一件上衣都没套! 季朝映以前也没发现陈拾意会这么不拘小节……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们其实本来也没多熟,才见了几面的人,勉强也就谈得上一句熟人,连朋友都不算,又能对对方有多少了解? 陈拾意完全没有发现木雕表面下的小心思,她已经开始试着把女孩裹在身上的毛毯往下来揭。 先揭一小片,再慢慢往下拉开,季朝映不屈地攥紧了手里的毛毯,但还是倔强地没抬头。 但这点反应显然给了陈拾意些许惊喜,她谨慎道:“季朝映?” 季朝映:“……” 她忍不住了,头一次在冲突后没等系统先开口,“商城什么时候能开?” 她真的想配合的,湿漉漉的布料贴在自己身上也很难受,但她会做的配合,和陈拾意想要的配合,完全不是一个能量等级啊! 季朝映好不怀疑自己如果给了正向反应,人高马大的正直警员绝对会手把手把自己提到浴室里洗刷……但和一个只能算有些好感的熟人一起洗澡,这!绝!不!可!能! 季朝映宁愿自己走进满是陌生女人的大澡堂,也绝不要和另一个女人一起挤在浴室里……她在陈拾意逐渐加大力气的拉扯中攥进了自己的小毛毯:“……就当救救我。” 第77章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系统最后还是救了季朝映。 不是因为宿主在绑定以来头一次这样坐立不安, 也不是因为宿主居然破天荒地在别人这儿吃了个闷亏……只是它正巧有对应的道具,就用它救了宿主于水火。 ——那是之前为了让宿主吃饭购置的存在感调节器,这个很好用的小道具其实是一次性用品……但说是一次性用品也不对, 就像是一次性牙膏一样,说是一次性,但其中的存量也够人用个三次四次的。 这只存在感调节器就是这样。 在季朝映的强烈要求下,系统把她的存在感调到了最低, 陈拾意立刻忘记了还要把她挪去浴室洗刷干净换衣服的事情, 她的手机里发出一阵音乐前奏,陈拾意立刻就挪到了泡面碗前:“这次可终于泡好了!” 她揭开泡面碗,高高兴兴地叉起了泡面,把面送入口中后, 便发现贴心的同事还给她加了两根肠。 季朝映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试探性地发出了一点噪音,发现陈?*? 拾意是是真的注意不到自己后立刻捞起了被她放在床上的干净衣服,然后趁着陈拾意大口吃饭的功夫, 飞快地赶到了浴室。 只花了十分钟, 她就把自己冲洗了一遍,虽然没有洗浴用品, 但也足够把带着些沙粒感的雨水,与腥气十足的血水一起冲去了。 洗澡、梳头、换衣服, 速度快得全程都仿佛有鬼在后面撵,系统默默地看着,明明宿主的一举一动除了加速了几倍之外和之前在警局里暂住的时候没有区别,但它却……它却莫名地, 觉得芯底没有那么难受了。 季朝映拿着花洒, 花了两分钟将浴室地板上残留的血迹冲洗干净,又将吸饱清水的头发拧了个半干, 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走出浴室时,第一次如此真情实感地向系统道谢:“谢谢统统,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能就真的被迫和别人一起洗澡了。 看着宿主发梢末尾滴下的水珠,系统的情绪也慢慢地平稳下来,它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在这一刻,却又忽然不想把那些问题问出来了。 于是它只是说:【没关系,这是系统应该做的。】 季朝映便忍不住笑了。 她走回桌子旁的时候,存在感调节器还在持续生效,陈拾意正在埋头苦干另一桶泡面,季朝映本来想摸个水果垫垫肚子,但面前的桌子上一片空荡—— 短短十来分钟,该吃的居然已经都被吃得差不多了。 季朝映:“……” 她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看了看陈拾意的泡面桶,发现这第二桶泡面居然也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陈拾意正认真地在里面挑鹌鹑蛋吃,还不忘配着喝两口汤。 季朝映:“……” 就真的这么能吃吗。 她挣扎着在草莓盒子里翻了翻,找到了在陈拾意的扫荡下幸存的半盒草莓,于是就地坐在陈拾意对面吃完了。 让人惊奇的是,哪怕她就坐在陈拾意对面,陈拾意居然也一直没什么反应,她认认真真地抱着泡面桶吃东西,吃到最后吃干净,还不忘把面汤都喝光。 季朝映仔细盯着陈拾意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犯,系统居然莫名意识到了她在想什么,立刻制止:【不可以!】 “……” 季朝映在脑海中道:“我只是想想。” 系统坚定,但不容拒绝地:【绝对不可以。】 存在感调节器在善人系统的商城内卖的这么便宜,是为了让善人宿主们在做了大好事,被激动的人群围起来的时候能快点离开的,也可以让得到系统一段时间后,被所有人瞩目的善人宿主可以不被影响到生活。 这些小福利是为了让宿主们生活得更轻松一些,绝不可以把它用在类似今天的情况里,宿主答应过它不动手的! “……好吧,”季朝映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把它用到坏事上,我也只是想想。” 陈拾意已经开始收拾垃圾,一边收拾一边看手机,季朝映本想绕到她背后去,看看她手机上的内容是不是和自己相关,但因为系统虎视眈眈的监视,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漱了漱口后躺上了床。 她的心情不错,虽然肚子有点空空的,但垫了东西也不觉得有多饿,“我们来说说今天的事?” 那已经平稳了好一段时间的电流音,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又开始嗡嗡作响。 系统停顿了片刻,才发出略有些卡顿的机械音:【您想从哪里开始说?】 季朝映用眼角余光看到陈拾意捡起衣服去了浴室,翻了个身不去看她:“就从韩磊开始说。” 她直接了当地开口:“我知道,我们两个的观念在很多地方都很不一样,我只看结果,但你似乎很重视我的想法。” 说到这里,季朝映回想起树丛中的场景时,竟忍不住笑了笑。 她其实对系统会制止她并不是很意外,让她意外的是,系统作为一个非人生命,居然如此具备人性,并且如此的——敏感。 之前在树林里,她的“想法”的确与善人的定义相违背。 对季朝映而言,处理一个韩磊完全算不上什么,不满十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帮妈妈种花了,那秀美的,大朵大朵的蔷薇花,是在丰沛的土肥里才能热烈绽开的。 她处理干净韩磊,也只是制肥的一部分,的确,在那个时候,她所想的其实与那些受害者没什么关系,她就只是……觉得很合适。 很合适。 太合适了。 一个恶行累累,满手血腥的罪犯。 一个心怀不轨,觊觎自己的罪犯。 这是个多么合适的下手目标啊,他每一次的行动,每一次的想法,都让季朝映更多了一个亲自将他手刃的理由,一个让自己体验极乐的借口。 他是罪犯。 罪犯被人杀掉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他是罪犯。 罪犯死于受害者之手岂不是人心大快? 但在那一刻的想法,却就这样被系统捕捉到,于是即将落下的刀尖只能停住,她开始对系统进行说服,甚至连所有的借口都想好了。 他杀了很多人。 所以让他就那么干脆的死掉,岂不是过于痛快? 那是不公。 那是不平。 那是对受他所害的所有人的亵渎。 但这一切都抵不过系统的突然坦诚。 系统似乎很擅长绕过陷阱,找到真正的答案,当它提出季朝映彼时的行动,可能会导致方解除绑定后,季朝映就只能停住了。 虽然没有在系统面前表现过,但她其实对系统所展现的那些能力很有些兴趣,即便系统没有表现过它的奇特之处,光它那忽然为季朝映掏出食物的能力,也足够让季朝映再多思考一下了。 即便是林林,也是没办法随时随地满足她的需求,并且系统既然能拿出食物来,那是不是……也能拿出更多的呢? 食物、武器,以及另外一些……更神奇的东西。 她不能失去系统。 起码不能为了一个其实也没有多符合她的审美的东西失去。 于是季朝映就此妥协,并且为了安抚系统,表现出一些诚意。 【系统是善人系统。】 宿主既然想要聊,系统自然也很配合,【系统看重的,是您是否还符合一个善人的标准。】 一个人杀掉了一个连环杀手,只从结果上来看,那人确实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毕竟那个连环杀手如果不死,死的就是更多的受他觊觎的普通人。 但那个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杀人的呢? 如果那人想的是为了那些还未受害的潜在受害者,那她无疑是做了一件好事。 即便她会受到人类秩序的审判,系统也依旧不能说她是个坏人。 可如果她杀人时的想法,她杀人的本心……不是出于善意呢? 那她还能算是一个好人吗? 她的行为,是否立刻便堕变成了黑吃黑? 系统可以确保宿主的作为导致的最后结果是好的,于是便开始追求宿主的本心——如果是被一个恶人绑定了系统,那么,那个人能仰仗着系统做出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你不能要求一个恶人可以一直做“好事”。 系统的程序不相信这种不稳定的可能。 季朝映轻轻笑了:“那你想不想知道,那时候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是想了些什么,才会让你感觉到了不妙? 这句问话出口,季朝映的脑海中顿时又响起了嗡嗡的电流音,这声音与从浴室里传出的水声交织在一起,竟然契合出一点节奏感。 系统沉默着。 但并没有沉默很久。 它不知道表明了自己心绪如何的电流音早已经把它复杂的心理活动暴露无遗,只是鼓起了勇气,挑破了一人一统一直没有料到的东西:【系统不想知道您当时的想法,每个人类都会拥有负面想法,您也是人类,这并不算什么,您最后也一直没有自己动过手。】 它说:【系统只想问您,您之前……您之前假装接受了他,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您假装接受了韩磊的示好。 您亲手把那柄刀交给了他。 您甚至不惜动手伤害自己。 在那个时候,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您在策划吗? 还是您真的给了他一个机会? “你居然问得这么快。” 季朝映轻轻笑了笑,她拢了拢被子,又顺了顺潮湿的头发。 她说:“可以。” 她说:“我都告诉你。” 第78章 系统感觉到了一阵别扭。 季朝映是真的给了韩磊一个机会。 起码在向系统开口的时候, 她是这么说的。 在确定了对韩磊的处理方法之后,季朝映询问系统,她问它, 陈拾意现在到了哪里。 那时,系统告诉她:【她正在路上,骑着摩托车,预估还有二十分钟赶到这里。】 二十分钟, 已经足够季朝映做完她想做的事了。 她于是笑了起来, 慢条斯理地把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去,她对韩磊说:“你说的故事都很有趣。” 季朝映曾对韩磊“许诺”过,只要他讲完自己杀过的第十一个人,只要他的故事说的足够有趣, 她就放过他。 她说:“你之前提出的想法,也很不错。” 在此前,为了讨好季朝映, 也为了得到一丝活命的机会, 韩磊夸下海口。 他说,只要季朝映能放过他, 以后季朝映想杀的人,他都可以代劳, 不让季朝映脏了她的手。 这对季朝映而言,其实并不算是个多么具备吸引力的条件,但这也不妨碍她在做好打算后,用这句话来驱使韩磊行动。 她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我也就收下你,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季朝映用那把将赵桐开膛破肚的短刀, 拍了拍韩磊的脸,就像是饲养了宠物的主人,伸手摸了摸宠物公狗的头。 她手一松,刀就掉下来,砸在韩磊脚下,落在他面前。 仿佛给狗丢了一块骨头。 她脸上带着笑意,轻声地命令道:“捡起来。” 态度仿佛真的在喝使一只狗。 于是她的狗就只能像一条狗那样,去把主人赐予的骨头叼起来。 “态度不错嘛。” 季朝映见到他的乖顺,面上的笑意变得柔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夸奖他:“真是个乖孩子。” “既然你这么乖,那我也不瞒着你了。” 季朝映在韩磊周围绕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他,她伸手擦掉韩磊鼻腔下方的泥,道:“之前开始和你做游戏的时候,我找了个朋友过来,你也认识的,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帮我喊住了你的那个警员。” 她笑着说:“我和她是朋友,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你知道我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你知道吗? 你知道我把刀丢给你代表着什么吗? 韩磊知道。 那时,他低下了头,以此掩饰自己扭曲的神情,季朝映看不见韩磊的脸,但她能看到他的身体细微地颤动,也能看到他的拳头半藏在衣袖里用力攥紧。 她能看到韩磊的愤怒与戾恨。 韩磊明白了季朝映的意思。 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死里逃生而庆幸三秒钟,便猛地生出了浓烈的怨气。 季朝映没有想要他活! 韩磊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现在的季朝映,怎么可能会和一个警员交朋友? 一个警员的朋友,怎么可以是一个会有杀人的想法,也有杀人的能力……也极有可能真正杀过不少人的变态? 警员不可能和一个变态交朋友。 如果警员的朋友牵涉进了一桩杀人案里,那么她的身份绝不可能是凶手,她只可能是目击者、作证者,以及……受害者。 季朝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韩磊愤怒地,怨恨地想着:她居然想要他去当替罪羊! 她想要他去当替罪羊,让自己给她顶锅! 即便是在她脚下捡起那把短刀的时候,韩磊都没有如此愤怒过,他可以忍受季朝映有意为之的羞辱,却不能接受她嘴上说着要放过自己,转手却又把自己送上死路。 这个变态!这个疯子! 韩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在她开口要放过自己,在她开口说要收下自己时,生出过浓烈的庆幸……以及某种微妙的喜悦。 但那点庆幸与喜悦还没有坚持几秒钟,便又被季朝映自己亲手掐灭了。 韩磊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刀,他真的很想很想,很想把锋利的刀刃捅进面前的疯子的体内去! 被她一力压制,被她控制生死而生出的受害者情节在此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愤怒和怨恨混合着燃烧起来的复仇火焰。 那火焰是黑色的,以人的理智作为燃料,韩磊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和季朝映回话的时候,维持住本该有的语气。 他恭恭敬敬地,顺从地应声:“我知道。” 他知道,他明白。 他该去当个替罪羊。 韩磊怒火熊熊,韩磊怨气冲天,他只顾着源源不断地滋生负面情绪,却忘记了…… 他到底算什么替罪羊! 赵桐是他杀的。 季朝映本来也是他的猎物。 他甚至想过把季朝映也一起解决掉! 他是头彻头彻尾的大尾巴狼,哪里算得上一只无辜蒙冤的替罪白羊? 自以为蒙冤受难的公狼垂着脑袋,做出一副温顺的家犬模样,他藏好自己蠢蠢欲动的獠牙,寻找着可以偷袭面前这头怪物的方法,他假做忠诚,甚至主动为季朝映的想法添砖加瓦。 韩磊说:“您看这样怎么样?既然您的朋友要过来,那外面的痕迹肯定就没办法收拾了……您肯定也不能说是不清楚,是不是?” 韩磊这么说。 他提出由自己来扮演一个杀人狂。 树林外的赵桐本就死在他手中,他可以假装自己受到了刺激,在杀了赵桐之后失去了理智,追着季朝映进入了树林里。 要在警员面前扮演一位正常人的季朝映,自然点头同意了他的办法,她面上带着笑意,说出了在韩磊听来极度虚伪的一段话。 她说:“想法不错,既然你愿意这么干,那今天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把你捞出来的。” 那时韩磊表现得几乎无可挑剔。 他假装欣喜若狂,对季朝映的“赏赐”感激不已,他挤出满脸的笑,眼中盛满崇敬。 他大声道谢,表达自己对季朝映的忠诚,他以为自己超常发挥,表现得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但他却忘了两人的关系。 他把面对白夜组织审核员的态度用在了面对季朝映上,用在了一个刚刚还压着他的脑袋往水里按的暴徒身上。 于是原本不该有问题的表态便显得夸张又劣质,仿佛梁省特供偶像剧里演技拙劣的男主角。 听到这里,系统又忍不住开口:【……您那时候是认真的吗?】 在那时,它完全没有察觉到宿主所诉说的这些细节,彼时的韩磊向季朝映表忠心时,系统还纠结了好一阵。 它既因为韩磊对待宿主的忠诚而芯情复杂,又因为向宿主表达忠诚的人居然是个坏的流脓的连环杀犯难受不已。 而现在,当季朝映在话语间隐约表示她当时的许诺是真的有效之后——系统就忍不住更难受了。 如果宿主当时说的话是对韩磊的欺骗,它难受。 可如果宿主当时说的话真是真心的,它更难受。 前者是为了宿主对一个忠诚于她的人说谎,后者是……身为善人宿主,她怎么可以去帮助一个连环杀人犯! 怎么想系统都难受,怎么想系统都别扭,它不知道要怎么把这种复杂纠结的情绪表达出来,季朝映却没有等它继续往下问,就意识到了一人一统间的结症所在。 她说:“我那时候说的的确是真话……但是,我也只说了把今天的他捞出来呀。” 季朝映是真的有把韩磊从今天的血案中洗清的办法。 这太简单了。 赵桐这个蠢货先是在季朝映的卫生间里安装了偷窥摄像头,又一路尾随着载着季朝映的出租车,来到了这荒无人烟的郊区公路。 而在这之后,他更是在韩磊正常行驶时,加速撞上了他,将出租车强行逼停……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季朝映在叙述供词的过程里,使用一点语言的艺术,韩磊杀掉赵桐的行为便会变成不得已而为之。 而她逃入树林,被韩磊“追杀”的“事实”,也会变成一场荒诞的误会。 想想看。 一个热心真诚的,想要带着季朝映逃离恐怖的偷窥狂的好心人,在带着季朝映逃离的路上,被发现了两人逃走的偷窥狂追了上来。 而追上来的偷窥狂,则为了逮住他的猎物,不要命地制造了一场车祸,将好心人的车子强行逼停。 于是受他觊觎的受害者,在剧烈的撞击中陷入昏迷,只有身体更强健一些的好心人,勉强保持住了清醒。 而当偷窥狂达成目的,想要将受害者带走时,勉强维持着清醒的好心人,便为了受害者毅然献身,英勇地与偷窥狂展开了一场搏斗。 在这场搏斗中,好心人显然落在下风,他因为车祸伤到了腿,于是在与偷窥狂的缠斗中落入下风。 但让人庆幸的是,因为他的孱弱,偷窥狂并不将他看在眼中,于是当偷窥狂即将给好心人最后一击的时候,好心人绝地反击,失手杀死了想致他于死地的偷窥狂。 而此时,因为偷窥狂为了逼停好心人的车辆撞击而昏迷过去的受害者,则在车厢中缓缓苏醒。 她目睹了这起乍一看像是凶杀案的现场,于是便在惊慌失措之下,逃入了树林…… 看看。 这是多么顺畅的一个故事啊。 这场大雨让警员们可以搜寻的证据都消失得七七八八,扭曲真相便变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如果韩磊真的是一条忠诚的狗,那么在这件事上,季朝映也不吝啬于给他一根骨头。 “但我只会捞他这一次。” 在系统发出表明它情绪复杂的,忽上忽下的嗡嗡电流音后,季朝映又不急不缓地进行了补充。 她说:“统统你别忘了,他之前也杀过不少人,动了很多次手,就算我让他在这起案子里的情况洗清……他也没办法从监狱里走出来。” 季朝映想起了她和韩磊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她刚刚离开警局,好心送她出来的陈拾意帮她打了车,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没有被清洗干净的血斑,嗅闻到了那极度浅淡,却依旧存在的血腥味。 这样的韩磊,这样粗心的杀人犯,真的能把他曾经做出的坏事都收拾干净首尾? “就算他真的是条好狗,只要他被带走,警员就会对他进行调查。” 季朝映贴心地安慰着自己的系统,解开她与系统之间,因为这条不听话的狗而产生的一点小结症。 她说:“那时我精神受创,提取证词也需要一段时间,就算之后我洗清了他在赵桐这件事上的问题……但那个时候,对于他而言最致命的点,也不是区区一个赵桐了。” 第79章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啊。 即便韩磊真的是一条好狗。 即便韩磊洗清今夜的罪责。 他将迎接的, 面对的,也绝不是自由。 他的结局,早在季朝映在他面前出声与系统交流的时候就注定。 既然他可能窥视到她的秘密, 那还是死了比较干净。 换句话说——当季朝映在韩磊面前暴露出了自己的秘密时,他就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可能。 听完宿主的打算,系统终于松了口气。 它倒不觉得宿主这样去算计韩磊会不会很过分,反正韩磊本来就是个超级坏的连环杀人犯, 对他坏点又怎么了? 如果现在被季朝映这样算计的人是个好人, 系统才该难受呢,但真正被季朝映“算计”了的好人陈拾意,得到的是她的关心和担忧,以及季朝映预备在系统商城开启后, 用商城产品治愈她的切实行动。 既然宿主对好人和对坏人不是同样的态度,系统当然也就不再去纠结这一点。 说到底,系统在意的, 始终都只有季朝映的态度和本心。 将这点小小的问题解决掉, 听着脑海中重新稳定下来的电流音,季朝映忍不住笑了笑。 她看了一眼已经从浴室里出来, 换好了衣服,现在正在给腿做包扎消毒的陈拾意, 继续了接下来的叙述。 在季朝映点头应和了韩磊做出的提议之后,韩磊便皱着眉头,露出了满脸为难的神色。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那副扭捏作态, 像极了装腔作势的龟公。 他要演,季朝映当然也就陪他演。 她假做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干脆地问他:“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她也快来了,时间也紧。” 于是韩磊便为难地,纠结地,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的演技实在不过关,但韩磊照不到镜子,或许还会以为自己现在的伪装很完美。 他皱着眉,眼珠却不老实地,自以为隐蔽地在季朝映脸上偷瞥:“现在……现在主要还是有一个问题。” 韩磊说着,扶住了手边的树,他翘了翘脚,脸上顿时因为疼痛而浮现出了一层冷汗。 这幅疼痛的模样,倒是比他犹豫的姿态真实多了,韩磊忍着痛道:“您也看到了,我的腿可能出了点问题,我怀疑是骨折了……” 他委婉地说:“一个骨折的杀人狂……可能不太有说服力,毕竟您只要正常走就能逃掉,您的朋友毕竟是警员,她会不会看出来点儿什么?” 他的脸色因为剧烈的疼痛变得惨白,几乎像只飘荡在树丛间的鬼魂,季朝映看了看他扭曲的,显然不是正常状态的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犹豫,又恰到好处地被韩磊察觉到。 于是这自以为有所成长,实际却依旧原地踏步的蠢狼,立刻便露出了一点儿虚伪的体贴。 韩磊弯着腰,弓着背,以一个极卑微的姿态开口:“当然,我说的这些其实也只是一个可能……您想怎么样都行的,您的朋友虽然是个警员,但也不一定能发现这个问题,毕竟现在的雨这么大,环境也昏暗,一个受害者也不一定能发现杀人狂的腿其实已经断了……” 这种体贴显然是极浅显的。 浅显的激将,浅显的手段。 但季朝映还是表现得仿佛真的中了计似的,她皱了皱眉,摇头道:“不用,你说得对,一个断了腿的杀人狂的确不够有威慑力,既然都要做了,那还是做的好一点。” “而且,这个漏洞要补起来也很简单。” 她毫不犹豫地上前,在树干上狠磕了一下,顿时便是一声闷响。 强行让脚腕骨节错位的季朝映因为疼痛发出了一点冷嘶声,她看向韩磊,说:“现在我的脚也崴了,我们都行动不便,你的意见很不错,我会记得的。” 这本来也是季朝映要做的事。 毕竟现场死了两个人——虽然第二位该死的人现在还活着,但这片血腥的场面注定会暴露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而身为这场血案的相关联者,如果季朝映一点伤都没受,健康完整得像个正常人,才会引起旁人的警惕和怀疑。 她本就不准备完好地站在陈拾意面前。 但当这个微妙的,会导致她的能力降低的提议出自韩磊之口时,其中代表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季朝映略去了她最开始就将韩磊看做了一个死人的态度,只将后半部分诉于口舌,她道:“他在那个时候,估计就在打一些坏主意了。” 如果韩磊是个普通人,那么他在季朝映手中濒死七次后,绝不会可能对季朝映再生出什么反抗之心。 濒死体验带给他的痕迹将永久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让他每时每刻都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季朝映的俘虏,成为了她永恒的隶侍。 但很可惜的是,韩磊并不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不会一连杀死十一个人,普通人也不会为同类的死而雀跃欢欣、战栗兴奋,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存在一定问题,大脑内部很有可能产生了一定的病变。 他是个精神病患。 于是七次的濒死体验带给他的烙印并没有深入灵魂,季朝映本可以握住鞭子将他驯服,但她没有。 于是韩磊愤怒不已。 于是韩磊…… 恼羞成怒。 本质上,他与赵桐没有不同。 “毕竟我刚刚才对他动过手。” 季朝映道:“虽然他提出了那个小建议,但实际上,他还在怕我。” 如果出于韩磊处境的人是季朝映,在她捡起短刀的时候,就已经把它送进面前那人的喉咙里了。 韩磊显然没有这种勇气。 七次濒死体验没有让他彻底跪下,却也足够他在季朝映脚腕骨节错位时也依旧踌躇犹豫,不敢动手。 于是季朝映给了他一个机会。 当陈拾意骑着摩托车在雨中疾驰,用最快的速度朝这里赶来之时,季朝映也提起她的裙摆,一瘸一拐地往树林外的方向跑去。 她毫不犹豫地用受伤的那只脚使力,本就人为受创的脚腕顿时因为更多的摧残而开始生出痛感,季朝映前进、失衡、摔倒。 她刻意在摔倒时回头向韩磊看去。 而韩磊没有动手。 或许他是犹豫,或许他在迟疑,或许这一幕在其他人看来,是他在机会来临时却选择了规避。 但只有季朝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闪电在云层中穿梭,雷声发出轰轰的闷响,一闪而逝的刺目光照下,季朝映看到韩磊迟疑地上前一步。 更看到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短刀。 韩磊或许没有发现,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在那个时刻到底外露得多么明显,他神色扭曲,眼神中却带着犹疑,季朝映几乎能猜到他的想法: 她为什么会忽然摔倒? 她在摔倒的时候回了头,这是不是一场测试? 这确实是一场测试。 但这测试,是假的。 “同样的招式如果在一个人面前用了第二次,那个人就会有所防备。” 季朝映这样对系统说:“但如果你把同样的试探在一个人面前用了两次……那他就会想,第二次,真的是个试探吗?” 季朝映装作韩磊已经通过了她的测试,她回头,满意地对着韩磊颔首,韩磊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大概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甚至还伸出了手,试图将泥水中的季朝映拉出。 但季朝映拒绝了他的示好。 她爬了起来,毫不吝啬地把自己变得更狼狈,她一边微笑,一边向韩磊点头示意,示意他继续跟上。 奔跑。 追逐。 一直到摩托车那比雷鸣更躁的嗡鸣声隐约传入了季朝映耳中。 于是她在闪电带来的刺目光亮中发出了惊叫,于是她不再控制身体的平衡,她实实在在地摔了下去,任由双腿上增添出更多的伤痕。 这一次远比上一次更真实。 季朝映甚至连受到惊吓的反应都没有进行伪装。 她觉得痛,便叫出来,她不想在血水中躺倒,便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想要从地上爬起。 她背对着韩磊,毫无防备。 这才是真正的测试。 她真的摔倒了。 没有一丝作伪。 那么,韩磊是怎么做的呢? 他在季朝映面前供述出自己的杀人经历时,一直刻意展现出那些猎物不堪的一面,试图以此让自己的行为显得没有那样恶劣。 看啊,他杀的都是什么人? 是人渣!是败类!是重男轻女的贱人!是受到偏爱还要毁去姐姐珍惜奖励的天生混蛋! 他甚至没怎么杀过女人! 唯一死在他手上的,还是个只爱儿子,苛待女儿,致使女儿十几岁就逃家离开的恶毒母亲! 这样一看,他简直都要像个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正义使者了! 那么这看似并没有那样狠毒,心底仍有一丝善意尚存的“正义使者”,在面对一个极好的,可以将季朝映杀掉的机会时,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毫不犹豫地捅下了刀。 “同样的试探,怎么可能用两次?”季朝映说:“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但实际上,第一次试探本身就是假的,这一次的试探,才是真的测试。 很可惜。 韩磊并没有通过这一版测试。 于是当陈拾意恰恰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幕杀人现场。 她看到强壮的男人高高举起锋利的刀,而柔弱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季朝映跌倒在地上。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啊。” 季朝映笑着说。 如果在陈拾意最初试着阻止时,韩磊能松开手里的刀。 那么,他又怎么会被一枪爆头,迸裂脑浆? 第80章 我的积分都分给你一半。 “你的存在不能暴露出去。” 季朝映温柔地说:“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办法。” 她有其它方法吗? 她当然有。 季朝映大可以像对付陈志才、张旺那样, 让韩磊“意外”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把韩磊交由警方处理。 但没必要。 系统发出一点频率古怪的,有点像是小孩子哼哼唧唧的电流音, 机械音中透出一点勉强:【……系统理解您。】 它理解宿主,但隐约还是有那么一点别扭,就真的只有一点点。 这一点点,系统可以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消化, 但季朝映却没放着系统自己熬, 她看着陈拾意带上手机、提好垃圾、抱上两人的衣服出了门,又问系统:“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继续问的。” 这下系统便又难得地卡顿了一会儿,直卡了快十秒钟, 它才道:【……系统没有问题了。】 季朝映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对系统现在的态度表现出什么不满,她轻轻笑了笑, 贴心地转移了话题:“那我可以问问统统现在的时间吗?我真的很期待你说过的商城。” 【当然可以, 现在是晚上11.49分。】 系统道:【宿主,您很快就能看到商城了。】 还算和谐的氛围中, 陈拾意一去不复返,季朝映和?*? 系统聊着天, 任由时间流逝,当零点到来的那一刻,季朝映点开系统面板,顿时就收获了一面板的小花花! 【日常任务:每日一善】【已完成】 【您今天的表现让所有人都赞叹不已!您做了一件足够上新闻报道的超级超级超级大好事!如果没有您的救助, 今天的踩踏事故很有可能就会出现人员伤亡, 而您救下了其中最弱小的那些人!您真的超级棒v=~】 更深层次的记忆吗…… 季朝映眯了眯眼睛。 第295章 对方是怎么避开监控的? 最后, 季朝映还是关闭了商城页面。 如果利用商城道具,来让陈拾意对她言听计从……那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朋友吗? 真正了解她的人很少, 最起码在现在,季朝映不想把对方变成一具傀儡。 洗漱,上床,触枕即眠。 第二天, 季朝映没有再等陈拾意带来早餐, 她抓出一把糖果,撒在桌面上。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立刻去找廖思倩,问清她的打算, 在陈拾意没打草惊蛇时,用相对“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一个是……重新制造一起“意外”,然后守株待兔, 逮到那个跟在她身后, 解决那些“意外”的人。 两个选项,对于季朝映而言, 都有些问题。 第一个选择就不用说了,她前脚才和廖思倩说过以后不要再见, 后脚发现不对就找上门,气势就会先天性地弱一茬,透出某种服软的意味,不好谈条件, 但是胜在速度快, 有效果。 第二个选择本来倒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让陈拾意发现她利用“无辜人士”做鱼饵钓鱼……对方肯定会生气, 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会走到绝交的地步。 季朝映说不好哪个选项更好些,干脆随机筛选,摸到水果糖去找人,摸到奶糖去钓鱼。 她闭眼把糖果抓乱,随机从中选择了一颗。 触感圆融,糖纸有摩擦感…… 睁眼一看,果然是奶糖。 季朝映叹了口气,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剥开糖纸,把糖球送入口中,食指指尖点动着餐桌桌面。 既然不能被陈拾意发现……那就不要闹到警方那里好了。 看来今天的猎物,得好好挑选……挑选一个就算逃脱,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意外的人。 季朝映换上一身休闲装,将头发扎成方便运动的双麻花,最后在网络上检索了一番,找到一处野跑圣地,打车去往目的地。 依照惯例,寻找目标,恰当示弱,假意躲闪,引诱对方来到僻静处—— 然后动手。 野跑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植被茂密,环境自然,所以出现什么样的意外都不奇怪,而在自然环境下运动本身就带有一定危险性,毕竟山野小径可不会像是公园一样铺开平整的砖石小路—— 所以如果有人在跑步的途中跌倒,受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就这样,季朝映看着她的猎物跌倒了一次,两次,三次…… 在第三次时,她露出惊慌失措的犹豫神情,在片刻的迟疑后走向对方。 “你没事吧?” 季朝映拨开灌木丛,拨开低处生长的树枝,声音中隐隐透出微妙的愉悦,是一种只有仔细品味才能察觉出的异样:“我看到你摔的好严重,你还能站的起来吗……” 她伸手摸向口袋,工装裤里凸出长方形的形状,像是携带了某种硬物。 “一定很痛吧,你放心,之前的事……我不会追究的,让我来帮你……” 声音里透出阴幽的笑意:“……帮你结束这种痛苦。” 季朝映知道要如何在恰当的时间做出恰当的事,就像是她明白现在她在猎物眼中的形象到底如何。 当猎物被她吸引,她便露出闪躲的怯意,当她往植被茂密处行走,对方便会将这种行为视为一个“好机会”,毕竟植被茂密的地方最最隐蔽,就要捂住嘴巴,不要让人发出呼救声,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会很隐蔽。 但当对方开始追逐时,会在欲望的蒙蔽下忽视那些异常,为什么前方的身影总是不远不近,看上去触手可及,却总也抓不到手;为什么在错综复杂的环境下自己会屡屡失误,而女孩乍一看慌乱笨拙,却在跨越倒地的枯树时显得那样轻而易举? 然后当他受伤,大脑便会慢慢变得清醒,被藏起来的异样重新出现在脑海中,那些说不通的细节会让人汗毛倒竖,产生本能的危机感。 当对方第一次被引走注意力,意外跌倒时,季朝映放缓了速度,将距离拉近,像只伸手就能捉住的绵羊。 当对方第二次没有意识到脚下的磕绊,滚下两米距离时,季朝映停下脚步,看着他露出迟疑的神情,仿佛想要给予帮助又有些担忧,然后在那人以为可以将她引到身边来时不着痕迹地将其激怒。 于是猎物将异常屏蔽,带着男性自尊在一个女人面前受挫的恼怒感继续追捕,直到他发生了第三次“意外”。 疼痛会让他清醒,人类的大脑在危机发生时要么罢工,要么变得更冷静,而不论是哪一种,身体都会在危机发生时被激活本能。 而在不知不觉间深入的幽静丛林中,追逐的绵羊骤变的态度,柔软声音中潜藏的笑意,在枝叶的遮挡间朦胧但疑似把上武器的动作……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常理”不同,就算对方没有脑子,也足以在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中反应过来不对。 然后逃走。 枝叶簌簌作响,季朝映能听到男人的喘息声,她带着微妙的笑意,有意减缓找到对方的速度,轻柔的声音在幽静的树林间回荡不休。 “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还能发出声音吗,我真的只是想帮帮你,绝对没有恶意……” “摔得这么狠,肯定动不了了吧,一定很疼吧,我只是想帮你结束这种痛苦……” 她声音幽幽,像树林间徘徊的鬼魂,话语分明满含善意,但细想却让人头皮发麻,幽幽语调中似有似无的笑意更是让人浑身难受,仿佛听到十二首不同的歌同时播放,那种混乱怪异的感觉让人产生本能的呕吐感,像是进入了某种幻境。 追着女孩钻进树林深处的男人想吐又吐不出来,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好奇怪,说什么结束这种痛苦,这话好奇怪…… 听起来不像是要把他送去医院,反而像是……像是…… 像是要把他弄死在这儿一样! 这个念头滋生的瞬间,男人仿佛想通了什么,背后汗毛倒竖,树林深处幽静无比,连阳光都无法撒入,之前追着女孩钻进树林的时候他只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因为这里偏僻隐蔽,只要控制声响,发生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 对啊,发生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如果他在这里出了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追逐女孩时的一系列景象猛地在脑海中闪回,仿佛经过剪辑一般品味出其中的异常细节,男人浑身发麻,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从小腿上传来的强烈疼痛感,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但或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在发现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时,身体却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常年野跑锻炼出的体魄和丰富的经验,让他在可能摔断了腿的情况下,仍旧能在草木间挪动身体。 男人把自己塞进灌木和草从之间,屏住呼吸听着女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季朝映看着灌木丛中若隐若现的人形,将目光挪开,喃喃自语。 “不在这里吗……” 声音中带着某种微妙的遗憾。 为防止男人犯蠢,她又在这周围徘徊了半个小时,丝毫不见疲惫,最后一直找不到“需要帮助”的人,才叹息着离开。 临走前仍旧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忽然消失呢,应该跑不掉的呀……” 男人躺在灌木丛里,冒出一身冷汗。 几个小时后,终于能确定女孩已经离开的男人从灌木丛里爬出来,找出一根木头做拐杖,强忍疼痛,一瘸一拐地钻出树林,然后一边打电话叫车来接,一边一刻也不敢停,用最快的速度远离这处野跑圣地,而季朝映在隐蔽处看着他逃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 她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而是把附近搜寻了一番,防止有人其实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但她既没有被注视感,也没有在附近找到什么痕迹…… 所以,廖思倩难道是在她被警员带走之后,才能得到消息? 是因为她的手下在警局里吗,所以那些被季朝映选中的“游戏对象”,才会在警员的监视保护下发生“意外”,因为制造意外的,就是她们自己人? 之前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如果事情是这样,那陈拾意…… 季朝映呼出一口气,拉出系统面板,温声细语:“统统,帮我看看陈拾意在哪里?” “好!” 系统很干脆地应声,根据陈拾意身上的定位,找到该区域内的监控入侵。 季朝映看了两眼,发现对方在出外勤,她沉吟几秒,掏出那只陈拾意送给她的手机,发了条短信,提醒她不要在警局内部调档案找消息。 发完提醒短信后,季朝映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话又说回来,她的游泳教练是遭遇了车祸,被搭建鱼缸的钢材穿透胸膛,但上一个“游戏对象”,却是在医院跳楼“自杀”的。 医院和其它地方不一样,为了医护人员的安全,也为了关注病人的情况,监控其实不少,最起码,每一条走廊都会处于监控范围内部—— 所以,帮助她的“游戏对象”跳楼的人,是怎么在监控摄像里消失的呢? 陈拾意没有提到这一点,而季朝映的注意力则落在廖思倩身上,一时间没有在意那个“游戏对象”,竟然忽略了这回事。 不会是因为…… 廖思倩自己,也有一个像系统一样的……黑客吧? 季朝映缓缓抬眼,看向不远处,和路灯连接在一起的监控摄像头。 红光一闪一闪,显示着摄像头正在运行中。 第296章 白夜怎么吸收智力残障人员! 想一想, 这其实很有可能,黑客这种东西,乍一听很隐秘很少见很难找, 但只要钱够多,能找到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至于侵入系统…… 嗯,这其实不是很艰难的事。 毕竟在梁省有些地方, 信息库里的资料都能被人随便翻, 看个道路监控而已,是问题吗? 打定了主意,季朝映走在监控下打车回家,进入小区时特地在监控前晃了晃, 转头换了一身衣服下到负一层,通过联通的地下室走进小区里的另一处楼门,转到小区偏门离开——全程避开了摄像头。 过程中, 不用她叮嘱也记住了男人打的车的车牌号的系统已经开始熟练地为宿主引路, 季朝映一路避开大路,时不时在没人看见又没有监控的地方走个捷径, 很快依靠出众的脚力和无处不在的共享单车追到男人附近,对方没有去医院排队挂号, 而是在小诊所查看了伤情后就回到了家里——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想来也是,人在受到惊吓后会本能地回到熟悉的地方,这人受的伤应该不算太重,不然哪有体力在躺了几小时后还一瘸一拐地钻出树林。 季朝映在隐蔽处看着男人拄着拐杖回到家, 面上戴着耳机低着头, 一副沉迷手机的模样,她在周围简单扫过一圈, 没看见可疑人员,沉吟片刻后没有贸然接近,钻进小区地下车库,从地下上到小区楼栋内部,然后爬楼上到男人所在的楼层——至于她怎么知道男人的住处,那就得感谢系统带来的帮助了。 系统很高兴:“能帮到宿主就好,您要进去吗?他家是智能锁!” 智能,刚好在她的业务范围内。 季朝映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不用了,谢谢统统,我在外面等一会儿。” 话又说回来,直接开门进去不算非法入室吗,不知不觉间,系统也在越变越多啊…… 季朝映熟练地挑选了一个视线死角,在男人家门外蹲守起来,时间过得飞快,楼道通风窗里透进来的光逐渐由亮转暗,变得昏黄,季朝映耐心地等待着,期间还在系统商城里买了食物,顺便发消息让潘丽萱去给自己送餐,顺便按亮家里的灯。 很快,时间来到九点钟,一整天无事发生,静坐在楼道里能听见不同人家里传来的杂音,而男人家里同样有生活的响动传来,是拄着拐杖的咚咚咚声响,根据他的走路频率推测,这个房子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又过了四十来分钟,陈拾意发来消息,应该是发现她不在家里能。 两人其实能算是在冷战,但是季朝映主动发了“提醒”,陈拾意再回复,似乎就没那种主动低头的意思了,季朝映面不改色指示她帮忙关灯,没回复对方的问话,关机。 然后继续耐心等待。 蹲守其实是个费心费力的活儿,一方面,季朝映其实并不确定廖思倩到底是凭借什么能精准点杀她的“游戏对象”,一方面,就算她的猜测是对的,她也不能确定对方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派出人手来解决对方—— 但她的运气不错。 傍晚十点钟,在时间快走向十一点的时候,电梯忽然嗡嗡作响,某种天生具备的直觉让季朝映动作微顿,身体紧绷,她悄无声息地藏进黑暗深处。 一分钟后,电梯门打开,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楼道里,季朝映垂下眼睛,避免去直视对方的身体,以防止被立刻察觉,她不带情绪地打量来者的步伐,对方的脚步落地很稳,每一步的距离几乎一致…… 普通的外卖员,会?*? 有这样的身体根底吗? 这可不是一个人做一些健身活动就能有的本能啊。 在分析出内容后,季朝映立刻转移视线,短暂的注视并没有被对方察觉,外卖员敲了敲门,声音有种莫名的机械感,很呆板:“开门,外卖。” 咚咚咚的拐杖落地声逐渐逼近,男人开门时还提着一袋垃圾:“来的这么快?刚好,给我把垃圾带下去……” 不等他说完,季朝映便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塑料袋落地时的簌簌声,房门被很快关上,将男人“呜呜”的细微闷叫彻底隔绝。 ……运气真好。 季朝映立刻起身,戴上手套以防留下指纹,使用从商城现买的神奇发胶防止发丝掉落,做完准备后飞快下楼,让系统打开密码锁,她将房门拉开一道细微的缝隙,聆听屋内的动静,同时不忘扫过对门的智能门铃,拜托系统帮她抹除痕迹。 “放心吧宿主,系统很擅长这个的!” 系统受到重任,兴奋得电流音在季朝映脑瓜子里嗡嗡嗡,她一边帮宿主扫尾,一边看着宿主敲定时机,拉开房门进入—— 男人已经被压制在地上,外卖员将膝盖压在他颈侧,帮他永眠,对方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短短几分钟,连一点大的响动都没有发出,他已经双眼翻起白眼,几近昏厥。 而见到房门突然打开,外卖员瞬间抬头,露出一双纯真的眼睛。 季朝映停顿了一瞬,伸手关上门。 是的……纯真。 被派过来的外卖员看起来年纪不大,和季朝映相仿,一张两颊带肉的娃娃脸,留了贴皮寸头,长着内双圆眼,嘴唇偏厚,表情呆板中透着一股傻气,清澈的眼睛像是婴儿。 季朝映一下子觉得脑袋开始痛了。 两人对视几秒,季朝映眼睁睁看着男人上翻的白眼逐渐闭合,缓缓倒吸一口气:“放手。” 这男的不算好人,但不能这么死——压迫颈动脉窦导致的大脑缺氧,怎么看也不是正常死法吧! 外卖员睁大了眼睛,一手抖动,季朝映眼疾手快抄起门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衣服当做鞭子用,抽向对方的手臂,外卖员下意识抬手格挡,袖子里的匕首滑落,被衣服抽飞,落在一旁。 甚至不用更多的视线接触,外卖员已经明了敌我立场,她像只兔子一样弹跳而起,目标精准地直击季朝映脑侧方,季朝映兜头把衣服丢向她,灵活地在外卖员因为视线被遮蔽而停滞的瞬间闪开,开始考虑起要不要买点听话苹果糖往她嘴里塞,但不等她多做思考,扑了个空的外卖员已经再度调转方向,手里神奇地出现另一把刀,目标明确地向着季朝映挥来! “宿主小心!” 系统惊叫着提醒,季朝映不得不往后躲了躲,在外卖员重新扎过来的时候捞起客厅沙发上的靠垫挡住她。 这个外卖员有问题! 季朝映深感头痛,对方的行动方式就像是那张呆滞纯真的脸带给人的感觉一样直接,像是完全凭借本能驱使的野兽,身体只被本能所驱动—— 简单来讲,她不带脑子。 这只没脑子的“野兽”完全不顾及在居民楼里搏斗发出声响会带来什么后果,只朝着目标进攻,所拥有的唯一优点是打架不碎嘴子,所以在季朝映有意控制的情况下,不会发出太大的响动。 没脑子的野兽被带上沙发,然后被季朝映一靠垫顶住持刀的手,膝盖上击试图踹翻她,而野兽凭借着本能认为在此刻进攻更有效,完全不顾被挡下的短刀,伸手就去扯季朝映动作间舞动的发辫,然后在季朝映击中她手腕,打掉那把短刀的时候扯住了对方的头发。 ……果然长发碍事。 季朝映深吸一口气,在对方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往回扯,重重一拳砸过来时一个俯身回钻,仗着自己头发够长直接绞住这只野兽的脖子,“够了!廖思倩派你来的?” 但野兽就是野兽,听不懂人话,只冲着自己的目标发力,被绞住脖子的外卖员完全不顾自己面临的窒息风险,松开手里的辫子,两只手往后目标明确地捅过去—— 叉眼睛! 季朝映:“……” 她不得不松手后撤,动作间发现晕倒在地板上的男人开始蠕动,还不忘在回退的时候给他来一下,免得这人半路清醒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外卖员摸起自己的刀,继续冲着季朝映扑过来,刀尖对准脖子,目标十分明确,季朝映缓缓吸气,一边躲一边退,退到对方的匕首被打飞的位置,脚跟一踩一退一拨一挑,匕首顿时被挑飞到半空,被她一把攥住。 既然听不懂人话,那就打服了再说! 二十分钟后,屋内一片狼藉,外卖员两只手举起,脖颈左侧是匕首,右侧是短刀,呼吸急促,看向季朝映的表情仍旧呆滞,有种小动物的懵懂。 季朝映低声逼问:“廖思倩派你来的?” 外卖员表情呆滞,茫然地看着她。 季朝映皱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妙:“你不认识廖思倩?” 外卖员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呆滞但诚恳:“嗯。” 季朝映觉得头更痛了:“那是谁派你过来的,你是白夜的人吗?” 外卖员呆滞外卖员思考,外卖员停顿片刻,眼珠一亮:“是!” ……为什么白夜里还会收纳智力有问题的人啊! 季朝映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不会哭的婴儿,对方脑容量有限,语言表达能力更有限。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方法问同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过来这里的?” 外卖员反应了几秒钟,慢吞吞地说:“坐车来的。” 季朝映:“……”好吧,怪她,她不该问太“晦涩”的问题,但现在最起码知道知道这个大龄婴儿还有一个同伙了,是好事。 她再度调整措辞:“你为什么来杀他?” 这次大龄婴儿终于听懂了,外卖员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的同时,身边透出一股兴高采烈的气息:“因为接了任务!” “……白夜的任务?” “嗯嗯嗯嗯!” 外卖员小心翼翼点头,似乎是因为说到了她感兴趣的内容,双眼亮晶晶:“任务给钱,给钱钱。” “给好多好多钱钱!” 她看着季朝映,不知道大脑是怎么运转的,竟然试图策反她:“你来杀他,钱钱,我拿。” “到手,分你一半!” 第297章 要处理的事情一下子多起来了呢。 季朝映觉得脑壳疼。 任何人在面对一个明显存在智力问题, 不是儿童胜似儿童的交流对象时,都会觉得头痛的。 “不,你的钱没了。” 季朝映冷酷无情地换了个姿势, 把更长一些的短刀横压在外卖员的脖颈处,“带手机了吗?” 外卖员用力把后脑勺贴在墙壁上,双手举得更高:“带了。” 季朝映简洁提问:“在哪?” 外卖员十分乖巧:“裤子口袋里。” 季朝映于是把匕首别在后腰,伸手摸上对方的口袋, 最后她在外卖员的右侧口袋里找到了手机, 然后把手机对准外卖员的脸面部解锁,飞快地在手机上查看起来。 对方的手机上下载了一个社交软件、三个不同的短视频软件、一个画风圆润可爱的贪吃蛇游戏……以及,一只盘踞在黑色方块上的眼睛。 眼睛是白色,季朝映心底已经有所猜测, 她点开APP,一看首页刷新出的订单就确定了这应该就是白夜成员的内置交流软件,再简单刷一刷, 发现这玩意竟然和论坛、外卖软件, 都有一定相似之处,最下方的页面分栏按钮分别是:订单、论坛、我的…… 怎么说呢, 页面设置简约,颜色是黑、白、红为主体, 乍一看还挺简洁时髦。 但现在暂时没时间去细看了,季朝映点开“我的”那一栏,熟练地在不同的功能里翻了翻,翻到了外卖员接下的订单。 ……是的, 订单。 订单的发布时间是在下午, 已经是男人回家的几小时之后,其中给出了目标——也就是男人的正面照, 照片上的人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从什么证件上扒下来的——也给了男人的所在地址,除此之外,这份订单甚至还给出了男人的家人信息,看起来像是把他整个人都查了一遍。 ……调查的速度这么快吗? 季朝映微微皱眉,下拉一看订单金额—— 她沉默了。 五十万! 把对方干掉能拿五十万! ……这么能撒钱,发订单的肯定是廖思倩没跑了。 再仔细看看,发现订单还有长长的备注,要求完成订单的人下手自然,不暴露人为痕迹,同时需要拍摄目标死亡照片正面、侧面等不同的视角多张…… 就她刚刚进来看见那架势,这个披着外卖员工服的呆瓜真的能做到“下手自然,不暴露人为痕迹”吗? 季朝映呼出一口气,动作自然地把外卖员的手机收到自己的口袋里,决定之后慢慢看:“接你的人是谁?” 外卖员很直接:“是姐姐。” “亲姐姐吗?” “是姐姐。” “我知道是姐姐,接你的姐姐和你有血缘关系吗?” 外卖员呆滞:“……” 季朝映沉默:“……” 几秒钟后,外卖员缓缓问道:“什么是,血缘关系?” “……” 这孩子是不是根本没上过学! 季朝映缓缓吐气,调整问题角度继续询问:“这个来接你的姐姐,和你是一个妈妈吗?” 这次外卖员听懂了,低落得整个人都昏暗了:“……不是,姐姐有妈妈,我没有妈妈。” 季朝映懂了,这可能是个弃儿。 她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问:“你们有……”有制定的计划吗? 话说到一半,季朝映顿住,很怀疑外卖员到底能不能听懂“计划”这种词汇,她换了个方法询问。 “你姐姐有给你限定杀人的时间吗,就是让你在几分钟做完这件事?” 外卖员听懂了:“有!” “这个时间是多久?” “十分钟。” 得了,不用看手机都知道肯定超时了。 季朝映缓缓道:“那她会来找你吗?” “不会。” “……” 季朝映沉默:“不会?” “不会。” “为什么?她不怕你被发现,被警员抓走?” 这呆瓜一问就交代,万一被抓,别说这个“姐姐”,白夜都得被她吐出来,这个“姐姐”就这么安心吗? 外卖员露出莫名自豪的微笑:“不会被抓!” 季朝映心底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呆瓜的思路会出乎意料:“为什么,你觉得你能逃走吗?” 外卖员咧着嘴巴,兴高采烈:“不,姐姐说,我是傻子,不会死!乖乖呆着,不说话,会有人送我走!去治病,不花钱!” “……” 傻子被抓不会进监狱,而是进医院是吧。 季朝映顿了顿,“你已经对我说了很多了,你姐姐会生气吗?” 外卖员很坚定:“你,不是警员。” 所以不用闭嘴不说话。 季朝映的省略号简直可以原地堆成山。 她沉默两秒,再度呼气,最终道:“这个订单你已经失败了,所以别再过来,至于现在……” 季朝映自己并不是警员,如果要把这个呆瓜送进警局,一方面是会把自己拉下水,她没法向警员解释有关于逮住呆瓜的任何一个问题,另一方面……这小孩这么呆,真被抓了,估计活不下去。 季朝映还不至于送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傻子去死。 她沉吟几秒,从系统商城里购买迷你定位器,把米粒大小的定位器架在指间,表情冷淡:“我放开你,你可以走,但如果再攻击我,我就杀了你,懂吗?” 外卖员睁大眼睛,“懂!” 季朝映缓缓松手,将刀刃从外卖员的脖颈上挪开,同时手指微动,把定位器弹进对方领口内部,防止这个呆瓜在离开后立刻脱掉这身衣服丢弃——那定位就失去效果了。 外卖员并没有发现季朝映的小动作,或许是为了防止被季朝映误解为想要攻击,这只呆瓜的动作格外缓慢,她像只树懒一般迟缓地放下手,又挪动了一下脚步,然后看向季朝映,脸上露出明显的犹豫神情。 她有点想把自己的手机要回来。 季朝映微微皱眉,攥紧短刀:“还不走?” 外卖员迟疑不决,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心地伸出一只手:“我的手机,我的武器……还给我。” “……” 有点荒谬。 季朝映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无语,差点没直接笑出来,她在心底提醒自己对面的是个傻子,冷下脸用对方能听懂的方式说话:“再不走,就杀了你。” 外卖员面露惊恐,飞快闭嘴,她挪动几步,像只被追的兔子一样立刻消失了。 丢了定位器,不怕人跑丢,季朝映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一时间有点苦手。 廖思倩显然是利用了白夜来对她的“游戏对象”动手,前两个人都是在警方手里出的事,而这个被她刻意放过的“鱼饵”…… 则是在她们的“游戏”完全不被第三个人知道的情况下,被锚定了。 季朝映对视线十分敏锐,哪怕监视她的人是借助望远镜观察,她也能感觉到不对,并且她一直有注意自己身边是否有可疑人员跟随——但无论是被注视的异样感,还是跟在身边的可疑人员,她都没有发现。 所以并不是有人在跟着她,关注她,廖思倩身边有个能侵入监控系统的黑客的可能性大大提升,或者说……已经被确定。 那么,既然对方现在是在监控自己,那么她拜托潘丽萱、陈拾意帮忙拉灯关灯的拙劣伪装,有没有被发现呢? 又或者,她其实已经不用去管她有没有发现了,因为接到了廖思倩订单的呆瓜已经任务失败,当呆瓜把信息汇报,廖思倩自然而然就会明白,阻拦对方的人到底是谁。 季朝映一边思忖,一边走到昏迷倒地的男人面前,视线平静,瞳孔幽深。 那么这个男人呢,怎么处理? 对方当时追着她钻进树林,打的主意不用想都能知道,但她故意放走了他,让对方曾经滋生的恶意就此被掩盖。 今天那个呆瓜任务失败,起码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人来……而她自己之前下手时控制了力气,对方顶多再昏上几个小时就会醒来。 所以……就这么放过他吗? 总觉得,有一点点不开心呢。 但如果真对这人做出点什么,甚至只是让他作为鱼饵被“鱼”吞掉……万一被陈拾意知道了,她又要怎么想呢? 季朝映轻轻抿唇,她垂下眼睛,听见电梯重新开始运转,走到门前,把呆瓜外卖员逃跑时拉开的房门关上,在电梯停下之前扫视一周,快速找到被摔在地上的手机,解锁,果不其然看见外卖员的配送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她点开后台,让这个姗姗来迟的真外卖员把东西放在门外,然后静静聆听着门外的响动,一分钟后,她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图片,一只大塑料袋正放在门前地垫上,分量十足。 电梯再度发出响声,是外卖员下了楼,季朝映拉开门,把那份外卖拿进来,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就先这样吧。 毕竟,就算没有她动手,廖思倩也不一定会消停。 但起码在今晚,他是安全的。 至于之后……等到这人明天早上清醒过来,接下来能不能活命,就看他自己了。 要是死了,就算活该。 毕竟,如果季朝映真的像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胆小的乖乖女……那死掉的人,可能就是她自己了呢。 做好打算,季朝映在手机后台给了店家和外卖员各一个好评,免得男人清醒过来迁怒于人。 做完这件事,她便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从商城选购了一份药物。 安定类药物,具有一定的后遗症,服用后可以让人丧失短期记忆……免得对方在昏迷边缘时,记住了什么不该记住的东西。 季朝映扣着男人的嗓子,看着他把药片吞下,然后跨过他,避着监控快速离开这处小区,同时打开系统面板,看着被她丢在外卖员身上的红点向着哪里移动。 对方已经远离了这处小区,移速很快,应该是坐上了车,季朝映站在一辆共享单车前思考,是要先追着呆瓜外卖员过去,了解一下对方和那位“姐姐”的信息,还是先回家休息一晚,免得陈拾意胡思乱想? 沉吟片刻,季朝映重新把自己的手机开机,果不其然看到了发来的十多条未读信息。 看起来似乎很着急呢…… 季朝映迟疑两秒,还是没有立刻回复,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追着呆瓜外卖员的位置赶了上去。 还是先把能弄到的信息弄到手好了。 毕竟,傻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傻子背后的人肯定知道,这个傻子要是再这么下去,肯定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先踩个点,看看以后能不能把这傻子撬了,拉回家给妈妈养好了,养傻子和养狗狗应该差不了多少,家里的狗狗,说不定比她还聪明点。 季朝映一路跟上去,骑到半路就发现红点移进一处公寓,然后停下不动了,她加快速度,熟练停车,摸进公寓,定位到详细的门牌号,通过消防通道上楼,悄无声息地贴近门口位置。 这处公寓位置不错,定位也高级,因此隔音也很好,贴在门口也什么都听不到。 系统熟练地帮宿主清理掉她在智能门铃里留下的痕迹,看着宿主轻轻皱起的眉头,很有代入感地压低声音进行建议。 “宿主,系统能接入她家里的监控,您要看吗?” 季朝映停顿了一下,才回复道:“看,谢谢统统了。” 只凭她自己,现在确实无法摸清内部的情况……除非她直接撬锁摸进去,但撬锁选项在现在的情况下显然不可能。 系统得到回应,顿时兴高采烈地侵入公寓内的内置监控,将画面展示在季朝映面前—— 已经脱去了明黄色外卖服的呆瓜,正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露出一副乖顺的表情,主动交代着自己为什么拖延了时间。 而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对方背对着室内的监控,只露出肩膀以下,小腿以上的部分,一手抬起,似乎握着东西,一手自然垂下,手指微微散开,显得很闲适。 “……有人保护他?” 女人的声音微哑,成熟而带着烟熏质感,她喃喃道:“……这可有点难办了,明明看信息只是个普通人……” 季朝映垂下了眼睛。 果然。 傻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但傻子背后的人知道。 季朝映起身,悄无声息地从消防通道离开,一边走,一边看着监控内出现的画面,听着女人和傻子一问一答。 让她想想……要怎么挥动锄头,才能把这个傻子挖过来呢? 毕竟,这个傻子看上去,似乎很信赖这个“姐姐”啊。 要处理的事情一下子多起来了。 有点烦。 第298章 调查爱豆从粉丝群开始。 季朝映的日程难得这么满。 她开始做简单的规划, 需要紧要处理的,当然是廖思倩的事,让这女人打住她的念头——不管是什么念头。 其次则是这个呆瓜的问题, 但现在她暂时腾不出手来去解决对方,尤其是看监控中的情况——呆瓜明显对她的“姐姐”很是依赖的样子。 所以在处理廖思倩的同时,她得想办法多收集一些有关于呆瓜和呆瓜姐姐的资料……这方面倒是很好完成,因为有系统的帮助, 她甚至可以选择无时无刻地监视她们—— 季朝映的目光落在系统面板上投射出的监控页面上, 监控里,呆瓜穿着乳白色的针织上衣,视线呆滞,略有些放空, 明显没有在听姐姐到底在说些什么,而女人始终背对摄像头,她似乎在沉吟:“……这次失败不能怪你, 毕竟订单上又没写对方居然还有人保护, 不过,你之前说她问了你什么?” “她问我, 是被人派来的吗。” “……被人派来的吗,这个人难道是什么关窍?” 女人思考片刻, 继续道:“她有提过那个人的名字吗?” 呆瓜很乖巧:“提过。” “叫什么?” “忘了。” 季朝映:“……” 一边爬楼一边沉默,这呆瓜的记忆里也太差了。 女人似乎也被噎了噎,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姿态颇为熟练地继续提出各种问题, 用这种方式扣起细节。 季朝映已经摸出了公寓, 重新骑上了单车,向租房的方向快速前进。 她一边骑车, 一边听着呆瓜姐妹的问答——直到呆瓜忽然歪了一下头。 女人动作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在看什么?” 呆瓜定定地盯着摄像头看,她的露出略带困惑的茫然表情,犹豫了一会儿,才茫然地说:“看球球。” “球球,好久没动了。” “它在看我,球球看我。” 呆瓜说着,脸上露出笑容:“球球,活的!” 内双圆眼透过摄像头,让人有一种隔着屏幕与对方对上了视线的错觉,季朝映微微一惊,却又并不是很出乎意料。 不大聪明的人,反而更容易有本能的直觉,呆瓜确实具备着某些天赋…… 所以被人挑中,似乎也情有可原。 监控画面在下一刻断开,系统“呀”了一声,电流音有轻微的波动,几秒钟后,季朝映听见她说:“宿主,系统没办法再监控了……” 系统垂头丧气:“她们把网络全都断开了。” 很聪明的做法。 毕竟再好的“黑客”,也没办法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发挥,这个姐姐看起来经验丰富。 季朝映安抚了一下系统,她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没有系统,她今天的行动不可能这么顺利,公共摄像好躲开,但是无处不在的私人监控才是最大的难点。 “没关系,帮我查查她们的身份吧,统统。” 季朝映停车,在远离公寓后抛弃了共享单车,转而站在路边招手,叫停出租车:“还有这些付款的痕迹,也得麻烦你了。” “好的!宿主!” 系统重新欢喜起来,她真的很高兴自己能帮到宿主的忙,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只能看着宿主办事:“……这家公寓是在五年前被买下,系统看看……” 系统在季朝映的脑子里勤勤恳恳的工作起来,而季朝映则在疾驰的出租车里闭上眼休息,司机阿姨从后视镜里打量她几眼,体贴地调暗了车厢内灯光的亮度,让她能好好休息。 约莫半小时后,司机阿姨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她本想出声叫醒在后座上睡着的小姑娘,却不想车子一停,对方就睁开了眼睛,清醒的仿佛从没有合过眼一样。 季朝映扫码付款,不忘向对方道谢,司机阿姨等手机发出收款到账的声音,忍不住叮嘱:“工作忙得这么晚,一定得好好注意身体啊,年轻人,不用太拼命。” ——这会儿都过了凌晨一点了,什么公司呀,让小孩累到这时候! 季朝映忍不住笑起来,杏眼亮晶晶,她柔声应下,接受了这几句关心,站在路边目送司机阿姨开出十来米,才转身从侧门走回小区。 躲过监控回到家门口,季朝映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听见声音后立刻出门的陈拾意—— 她伸手止住对方欲要张口的动作,眉眼间略带疲惫,“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今天她暂时不想和对方细讲,主要是拿人——虽然不是好人——充当鱼饵钓鱼,肯定在陈拾意雷点上蹦迪,也没办法细讲,所以先把这事放一放,等她把廖思倩的事情解决明白了,今天晚上的事再处理也不急。 陈拾意只能沉默。 她看着女孩开门进屋,停顿片刻后,重新回到自己的住处。 隔壁的动静,透过客厅墙壁上相连的小洞传了一些过来,她隐约闻见食物的香气,是女孩在吃晚餐。 她在外面忙了些什么? 连吃个晚餐的时间都没有? 莫名的烦躁从心底滋生,陈拾意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无法克制住情绪,只能抬手咬住指节,习惯性地通过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女孩越来越失控了,她想。 不,或许并不能说这是失控,因为从始至终,女孩就没有在她的“控制”之中。 只是……只是在她们互相了解了之后,对方总会在每一次出门之前向她简单报备,就像是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人类意外捕获了一只猎豹,这头猎豹是如此野性难驯,遵循狩猎的本能,让从没有见过野兽狩猎的血腥场景的人类无法接受,总担心她会在哪一天将鲜血淋漓的同类拖进门。 而猎豹聪慧过人,能明了人类的念头,但或许是因为她曾经和人类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对方产生了感情,所以每当猎豹走进森林,都会先在人类门前留下一只爪印—— 这是某种无声的承诺,意味着当她拖着猎物回来时,人类看到的不会是鲜血淋漓的同类,也不会是将人类视为食物的食人野兽。 而当这种模式忽然被打破,当森林中传来另一种野兽的吼叫声时……就意味着这样的模式不再稳定。 陈拾意很担心。 她担心与自己构建联系的猎豹会失去控制,以人类为食,那么她就必须在同类和对方之间做出抉择。 她也担心这只亲人的猎豹,会在厮杀中受伤,落败,又或者被围攻,然后被另一只野兽视为食物,吞吃干净。 所以她要怎么只是看着,要怎么只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不详的预告出现在她面前却装个瞎子? 这不可以。 绝不可以。 当她退缩,当她沉默,那么人类与猎豹之间平等的关系就会失衡,她会成为被对方庇护的下位,那么,即便这件事落得一个好结局,但之后呢? 之后她们要怎么相处,还能恢复到此前那平等但互相退让的模式里吗?就算可以,可再有下一次“不适合”被她知道的事情发生呢? 一旦退上一步,就会越退越远,最终,她和女孩的距离会拉开,成为雪原上的两个小点。 所以,她不能就这样放任,不论是放任未知的危险人物窥探女孩,还是……放任女孩独自一人去解决这件事。 腥甜的暖流涌入口中,陈拾意松开口,看着鲜红的颜色一滴一滴地流淌、滴落。 片刻后,她起身去卫生间清洗,将伤口用酒精消毒,然后贴上两片创可贴。 她已经有了调查的方向—— 当初季朝映是跟着廖思倩派来的豪车离开,而陈拾意比较会投胎,刚巧和对方在同一个阶层,是以明了了对方的身份。 可惜她和对方并不是很合得来,所以完全不熟,更别说了解。 但没关系,她可以从另一种角度去调查对方…… 陈拾意在电脑前坐下,摆在电脑前的,是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上面是陈拾意还没有摘贴完的娱乐新闻。 ……在她的印象里,廖思倩是个追求艺术和自由的人,她曾在国外留学,母家出生在梁省,完全谈不上什么“传统”。 毕竟梁省的“传统”,主要是针对女人,哪怕是赘婿,也能得到种种优待,所以,一个梁省出身的女人,因为“传统”而让自己的多任情人销声匿迹…… 不论是“传统”还是“销声匿迹”,都很有文章可寻。 电脑上,社交软件闪烁个不停。 陈拾意一边剪裁自己打印出来的新闻资料,把它们摘贴在笔记本上,一边点开社交软件里,不断刷新消息的数十个群聊。 这都是因为廖思倩的“传统”而从公众视野中消失的情人们的粉丝群。 陈拾意看着群聊里飞快刷新的消息,为这帮执着的粉丝哪怕在深夜也毫不消停的精力而微感头痛。 但这其实并不算一件坏事。 毕竟……最了解“正主”的,不就是这些“正主”的粉丝吗? 就让她看看,能不能从这个方向,找到些蛛丝马迹吧。 陈拾意开始忙碌于自己的额外工作,而季朝映则在洗漱之后,掏出了呆瓜的手机。 虽然她已经失去了呆瓜本人,但因为系统的帮助,季朝映还是顺利将其解锁,在白夜反应过来之前,通过呆瓜的账号,查看起APP内部的消息。 首先是被呆瓜接受的任务订单,订单仍旧显示“进行中”……这就说明,那只呆瓜大概还没有将自己的手机被她拿走这件事告诉那个姐姐…… 或者说,后者已经在问答中了解了这一点,但暂时还没有将其上报,或许是因为遗失了内含白夜APP的手机,会受到惩罚。 那么接下来,就让她在这个APP暂时还能用的时候,看看其它的内容吧。 比如说…… 这个APP上,能查询之前被人接取并完成的订单吗? 第299章 她对美人总会更宽容。 季朝映点进订单页面, 顶头的一行,正是白夜内部发出的任务,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图标, 显示“更多”,显然任务不止这一列。 她顺手点进去扫了一眼,前排都是尚未有人接单的任务,往下一拉, 一部分任务显示正在进行中, 而巧合的是—— 修长手指点开一项订单,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最上方,正是她自己。 任务已经被人接受,显示进行中, 这个进行中的人……就是廖思倩吧。 季朝映叹了口气,感觉这件事解决的难度顿时往上飙升,毕竟之前接下这任务的人不是失败就是死了, 连把骨灰都没能剩下, 她退出白夜内部任务往下拉,一直拉到最下方, 竟然真的看见了呈现灰色的显示已完成的订单。 但点开后,订单的信息却大半被封锁, 仅有一张目标照片保留,被调整为黑白色,而订单发布人和订单接收者都显示匿名。 不过没关系,有一张黑白?*? 照片, 就已经足够季朝映做出自己的判断了, 她在大量任务中寻觅,很快找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是她的上一位游戏对象。 金额颇高, 比今天的野跑男更高,或许是因为对方处在警方监视下的缘故。 确定了,廖思倩是通过白夜直接砸钱发的任务,通过野跑男能看出,她身边大概率有着能侵入监控系统的黑客,否则,在季朝映没有报警,野跑男“意外逃脱”的情况下,他本该是安全的才对。 确定了心中猜想,季朝映点开系统面板,看了一眼自己丢在呆瓜身上的定位器。 定位器的小红点已经留在一个位置停留很久了,估计是换了衣服,衣服大概率也丢了——季朝映不太清楚那两人发没发现那米粒大小的定位器,从系统商城里摸出来的东西和常规定位器不大一样,更隐蔽更寻常,不过发现了也没关系,这玩意儿又不能反追踪。 就是那只呆瓜的日子…… 季朝映琢磨了一下:不好过就不好过吧,傻成那样不一定能懂。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缓缓下落,既然呆瓜吃点苦头的事估计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那多吃点,也没什么问题吧? 廖思倩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接到了电话。 不论是谁,在半夜被忽然惊醒都会窝着火的,更别说廖思倩——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气,就连廖母都舍不得对她多骂两句。 廖思倩母家在梁省,亲妈被严格要求控制身形,导致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狠狠吃了苦头,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才生出来的孩子,廖母是一点罪都不想让廖思倩受,其它方面想都不用想,为此还特地找来专门的营养师负责小孩的饮食,廖母自己一米六刚出头,一把钱砸下去,一口气把廖思倩的身高拔到了一米七八——就为了让她骨架大点,以后想生孩子不受罪。 所以这么长大的廖思倩,接起电话来没有好脾气就很理所当然了。 “谁?有屁就放!” 她甚至没去看屏幕上出现的来电显示——因为放在身边的手机用的是私人号码,能打这个电话的,肯定是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人,甭管是谁,反正都是她能压一头的——就算把她妹薅过来也是这样。 但电话那头顿了顿,传来的却是轻而柔的,不算太熟悉的女声。 季朝映说:“好凶啊。” 那声音因为夜半时分的一点疲惫带上一点倦意,像是入口即化的甜品上撒下的晶莹糖粒,带着点笑音又含着些委屈的语调又慢又轻,像一口甜蜜而幽香的吹到人脸上的雾,又像扬在天上无法触碰的丝织棉造的云。 耳朵像是被细而软的羽毛轻轻挠了挠,廖思倩顿时清醒了过来,她坐起身,一巴掌把同样被惊醒向她贴过来的情人推开,一边说:“不是说你,我刚才睡下,有点上火……怎么忽然打电话过来?” 声音里带着点了然的笑意,像是拿着鱼竿垂钓,发现鱼线在抖动的渔女。 行,哪怕在一开始季朝映就确定了游戏对象连续死亡的罪魁祸首,但廖思倩这幅样子,还是让她有点牙痒痒。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干什么非得给人找不痛快,是因为人生太顺遂就喜欢找刺激吗?也没见陈拾意这样啊。 季朝映心里不太爽快,语调却更加轻柔,甚至带着点怯意,只听声音不管内容,完全像是只瑟瑟发抖的雪白羊羔在咩咩叫,拉个听不懂汉语的异国人过来,保管会觉得她受饱了委屈,爱怜地把她环到怀抱里去。 但季朝映说的却是:“我看到了你的订单,你想狙击我啊。” 廖思倩顿时更清醒了。 她笑了一声,起身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一点水珠弹到脸上,“怎么知道的订单?” “还能怎么知道呢,今天看到了一个外卖员的手机记录,一掷千金呢,大小姐。” 这话说得像是在讥讽,廖思倩本应该有点不爽的,但是声音太好听了,甜丝丝的能流出蜜来,让她实在很难生起气:“发现的好快啊,你把人扣下了?” 季朝映没应,虽然没应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答,她道:“你都直接坦白过,这都发现不了,不就有点太笨了吗。” 确实不笨,要是傻子她也不至于看得上……不过也不一定,小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也不是说漂亮,而是某种走得很极的风格化,清丽得像枝素白的梨花,眉眼又懵懂迷茫,透着种不知世事的干净,像只从出生起就被人类抱走饲养的羊羔,皮毛雪白眼眸湿润,实在是…… 很好看,很特殊,很美丽。 而廖思倩确实很喜欢美丽的物品。 这个物品,包括人。 她对待美人总是有更多的宽容,更重要的原因是其他美人能花钱买到,但手机对面的这个不但买不到,还有种“富贵不能淫”的劲儿,让廖思倩担心自己要是态度不好就会真的被:“这辈子别再见面了。” 于是只能把态度往上提一提,用对待朋友对待妹妹的语气说:“那可不一定,有的人就算猜到了,也不敢把电话打过来……” 说起来她给过女孩电话号码吗? 廖思倩琢磨了一下,直接问了。 季朝映语气柔软:“我在好友申请里翻了翻,用你的账号找到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廖思倩打蛇随棍上,顺手往上爬了爬:“那我们把好友加上吧,你要是有什么事也方便发消息。” 季朝映有点想加,主要是看情况和廖思倩还得再纠缠会儿,但是在这种时候忽然暂停交谈加个好友会显得有点奇怪,仿佛音乐暂停在中间插入另一个片场,然后再让人手动打开BGM重新回到之前的氛围里一样。 所以她干脆地拒绝了,并且把话题往符合气氛的方向拉了拉:“不用加了,我本来以为我们不用再见面的——所以为什么要对我的目标动手呢,我以为我们能好聚好散呢。” 当初你说话可不像是能好聚好散的样子,哦不对,她们都没聚过。 廖思倩笑了笑,拉开洗手间的门做了个手势让情人滚出去,有着多情眼睛的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但也不敢说什么,捡起掉在床位的睡袍,披上后快步离开。 廖思倩走回床边翻了一下,确保对方没“刚好”把手机留下,才说出不好被人听见的正经事:“怎么不是好聚好散?我从那之后从来没派人在你楼下等过,连个盯梢的人也没派出去过,朝朝,我能这么叫你吗?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季朝映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不会想说——这是朋友送来的礼物吧?” 她的目标有一个算一个全在她动手之后死掉,那就算没有陈拾意,系统大概率也会犹豫着劝她暂时先不要动手…… 并且就算不考虑身边的人和统,光是警员的目光就已经够她吃一壶,即便她每一次都不在游戏对象的死亡现场,警员也会觉得这是和她相关联的危险,到时候保护和监控都少不了,她的生活势必会产生动荡。 “不是礼物。” 廖思倩笑了笑,她能听出女孩的嗓音愈发甜蜜,但也明白这种甜蜜就像是食人花捕食的前兆,总得用某些东西把猎物先吸引过来,才能张开獠牙,将其一口吞下嘛。 “我从来没想用他们去讨你高兴……那个教练不算,我只是希望能帮你做点什么,比如说——帮你收收尾。” 见鬼的收尾。 有警员跟在季朝映后面,她哪里用得着其它的“收尾”? 她不但能摆脱动手杀人的嫌疑,免去处理尸体的流程,还能时不时拿一笔补贴金,游戏对象们朝着她发散的恶意,足够他们吃一壶,要是有些情节较轻的出来的快存心报复,季朝映还能一只羊吃两次,满足自己的同时再赚一笔积分。 季朝映微笑,她柔声道:“是吗?但我应该没说过,我其实需要收尾吧。” “没说过。” 廖思倩诚恳地回答,她是真的带着点诚意在的:“但你其实已经动心了,不是吗?” “当时那个教练……” “其实是会死掉的,是吧。”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上瘾啊。” “我只是……” “想帮帮你,做一些你想做,但短时间内做不到,或者,没办法去做的事,朝朝。” “其实你也是想这样的吧,朝朝?你也是希望能更进一步的。” 廖思倩轻轻笑着,她声音很低。 “不然……” “为什么今天会忽然放了一个出去呢,你也是想看见的,看见更多……” 第300章 如果我还是选择继续呢? 季朝映慢慢垂下了眼睛。 这话其实和“我是为了你好”没有区别。 廖思倩说得好像是她在帮她满足某些无法处理的欲望, 去做一些她想做又无法去做的事,但…… “你觉得我需要这些?”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语调莫测,廖思倩从柜子里取出烟草和纸张, 配好材料后给自己做了一点卷烟,用来醒神。 “难道不是吗?” “朝朝,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就像是我们都在做出某些事情之前就开始进行自己的创作, 你能否认吗, 你觉得你不需要他们为你带来的灵感吗?” 廖思倩呼出一口白烟,看着卷纸和烟草一起燃烧,亮起一圈橙红色的碎光,她有些痴迷地看着这细细长长的卷烟慢慢缩短, 火光往上蔓延,落下灰色余烬。 “我不知道你在顾忌些什么,朝朝。” 她的声音被烟气熏出一点哑意, 带着鼻音, 带着种气定神闲的坦然和平静:“是因为有人阻碍了你,还是你自己不敢跨过那个坎儿?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过你新写的故事, 你进入瓶颈了。” “或许并不是我到了瓶颈期。” 季朝映发现廖思倩在把话题带到她自己身上,她不得不先敷衍几句, 然后在把话题中心拉回来:“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会看到那些稿子,锚定我的目标,再对他们进行打击,所以选择停止。” 廖思倩问道:“这不可以吗?” “你觉得呢?” 季朝映都觉得有点好笑了, 对面的女人肯定是在装, 她加快了语速,道:“你在影响我的生活, 让我不得不找出生活中的搅局者,而当我这么做,我就会再一次出现在你面前——” “很好的打脸方法,大小姐,一个说过未来不要再见面的人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你应该会很高兴。” “我确实很高兴,但绝对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东西而高兴。” 廖思倩含住烟卷,深深吸一口气,让白色的烟雾从她的口腔中往外逸散,她道:“我只是为了再一次有机会接触你而高兴,我想我们有可能成为朋友……就像是我第一次说的那样。” “你并不是在寻找朋友。”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撕开温情伪装,她道:“我看到了以我为目标的订单,它又被接取了……而接取人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你只是想吸纳我,让我帮你做事,朋友这个称呼,只能算是一种伪装。” “确实是我接了那个任务。” 廖思倩看着手里的细长卷烟,用它在桌面上烫了烫,留下小小的圆形痕迹,除了刚刚接通电话的时候有点起床气,她的态度一直维持着平静,甚至可以说平和,她是平和且愉悦的。 “但我不觉得吸纳你和想要和你成为朋友,是两件互相冲突的事……” “在你的视角里,它们确实并不冲突。” 季朝映放弃了那种和了蜜一般的声调,因为她发现廖思倩一直在绕圈子,用她自己的那一套来堵她,再这么软绵绵地聊下去,这通电话都要像什么密友会谈了。 于是她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快而坚定地说:“你想要一个愿意为你变成武器的朋友,而被你吸纳的下属同样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对你来说,朋友和下属的功能性是有一部分重合的,所以在你尚且对我感兴趣的时候,我当然可以是那个‘朋友’,但当你的新奇感散去,我就会退回到下属的位置。” 廖思倩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她说道:“不,朝朝……” 为什么老是把她想得这么坏呢,且不说对方还没有同意,单说功能性,朋友和下属就是完全不同的啊! 毕竟,下属可以拿钱砸到,但朋友不一定能砸,尤其是季朝映,她看上去像是被钱砸了就会生气,还挺……挺难搞。 廖思倩并没有想过,季朝映被她拿钱砸的时候生气,不一定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也有可能是因为再不生气就要被砸动了…… 哪怕季朝映有一座系统商城,但忽然之间被人用金子挡住路,也会生理性地有点发晕。 而此刻,会因为挡路的金子而眩晕的季朝映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廖思倩,免得对方再度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她道:“你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季朝映难得发问,廖思倩立刻接上:“当然。” “只要两个人有共同的性格特点,兴趣爱好,她们就已经算得上朋友了,而如果她们能有共同的目标,那这份友谊就会更坚固,朝朝,我……” “你说的确实不错,确实有朋友是这样的。” 季朝映继续打断她,她能听出电话那一头,廖思倩的呼吸声稍微重了一些,似乎是在不满。 但季朝映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道:“但并不是所有朋友都是如此。” “对我而言,朋友不但意味着拥有共同之处,也意味着彼此包容甚至退让,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所以绝大多数人,都要学会去包容和接纳亲近的人所具备的那些和自己不同的部分。” “我们也是这样。” “你觉得我们拥有共同点,是吗?” “难道不是?” 电话另一端,廖思倩因为屡次被季朝映打断而有些不悦,她太不礼貌了,简直和男人一样。 “或许有。” 季朝映坦然接纳了廖思倩的一部分想法,她语调平静:“我们都有些独立于血腥小游戏之外的喜好,并且不把那点小游戏当做生活的全部,这或许是我们身上的一部分共同点。” “但更多的是不同,你并不了解我的生活,而我也不了解你的。” “就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只是个普通人,想要过普通的日子,仅此而已。” “但你显然没有选择尊重我。” 廖思倩的眉头缓缓皱紧:“我只是想要帮你做点什么,朝朝。” “你并不是想要帮我。” 季朝映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做朋友,那么最起码应该聆听我的想法,你在狩猎我游戏过的对象,导致我的生活产生变动,你明明知道的,我生活在警局附近,她们会因为我身上的意外关注我,而你会让她们的关注变成怀疑,变成监视——” “你只是想逼迫我,现在只是两个……不,三个,等到数量继续上涨呢,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我还能正常生活吗?” 廖思倩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季朝映继续道:“如果我还想继续维持平静,就只能选择忍耐,做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但我猜,你不会让我这么安静地过下去,你会继续下手,对吗?或许会在我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时候出手,用我的手法去做事,让她们的怀疑加深,也让我……没办法再安静下去。” “……你把我想的好坏。” “难道你在做的事情不是?” 季朝映道:“我就像一个新奇的玩具,是吗?等到你玩腻了,我会被放进你的地下室里吗?” “那不可能。” 廖思倩不假思索,她道:“我很尊重生命的,也不可能把你当成玩具。” “你现在就在玩我。” “我只是想帮你,这只是一种……帮助。” “那如果我不想要这样的帮助呢?” 廖思倩停顿了一下,才说:“你需要的,朝朝,等到你真正体会到我体会的,你就会明白我为你做了什么……” “你看。” 季朝映平静地说:“玩具是没有主导权的,你否认不了这一点。” 廖思倩缓缓吸了一口气,觉得短时间内应该是无法让女孩推翻这一点了,于是她换了个角度:“或许你是这么觉得的,但最起码,我不会对你下手,最起码给我一点信任吧。” “因为你尊重生命?” 季朝映觉得有点好笑,她道:“你放在地下室里的藏品同意这一点吗?” “他们没办法创造生命,不是吗?” 廖思倩叹了口气,她道:“男人作为人类的一个分支诞生,为的就是辅助女人更好地进化族群,他们本身是残缺的,不论是灵魂还是身体,男人没办法拥有高贵的灵魂,但我却帮他们截停了生命中最美丽的瞬间,并且把这一刻永久保留,这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 一个男人,一个无法创造生命的残缺亚人,一个无法在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的残疾,他们的容貌和身体总是会飞快地衰败,青春与美丽更会枯萎得轻而易举,来自于母体的基因也会在他们死去后伴随着尸体一起腐烂消散,被焚化成灰…… 这样的人,却被她选中,他们的灵魂或许腐败丑陋,但她却能留下他们最美最惊人的瞬间,当时间流逝,她的艺术品能在众人面前展现,所有人都会惊叹于他们展露出美丽,这是怎样的荣耀啊! 季朝映为廖思倩的想法而陷入了同样微妙的沉默,她缓缓道:“……我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的完整?” “或许是的。” 廖思倩很宽和,如果女孩真的是个男人,那她确实会有种把她收藏的冲动,毕竟那纯洁羔羊一般的外表实在打动人心,那种独特的气质很迷人。 季朝映抽出一秒钟在心中默默感谢的季母,重新把莫名有点走偏的气氛拉了回去。 “总之,不要再派人去打搅我的生活。” 季朝映警告道:“我可以拿到白夜成员的手机,就能做到更多。” “嗯……” 廖思倩沉吟了一会儿,她道:“你知道我接了任务的。” 季朝映轻笑:“或许你可以试试看来杀掉我。” “都说了我很尊重生命的。” “……” “如果我还是继续的话,你会生气吗?” 那不然呢?! 季朝映保持语调的平静:“或许我会在凌晨出现在你的房间。” “这样吗……” 廖思倩思考了一会儿,说:“那么,很期待和你的见面。”【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0-310 第301章 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季朝映挂断了电话。 她本来心情就不是太好, 听完廖思倩说的话就有点更糟糕了——主要是这人实在不按套路来,但凡对方的目标是直接冲着她本人的,她多少都得产生一点兴奋感, 但问题就是现在不是啊! 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难形容,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正常三餐,然后把没吃干净的饭盒丢进垃圾桶, 这时候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人, 拿起被丢掉的饭盒就开始舔,舔得痴迷,舔得干净,舔得沉醉, 舔得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得朝着二人投去古怪的目光—— 你们玩什么呢,这么光明正大,这么野? 什么, 你说这人你根本不认识, 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舔你饭盒? 那大街上那么多饭店,垃圾桶里这么多饭盒, 怎么人家就瞅准你一个人的饭盒舔啊! 那可真是百口莫辩啊! 更糟糕的是,依照廖思倩的意思, 她显然不准备停止这种行为——就相当于饭盒舔舐者一直在季朝映背后对她虎视眈眈,这中黏上了东西,又怎么都无法甩脱的感觉,可真是糟透了。 季朝映的难得郁闷, 廖思倩没有发现。 因为她在帮着指挥下属加班。 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嘟嘟”声, 廖思倩立刻拨通了一起新电话,把刚睡下的下属摇醒了。 “那个订单失效了。” 廖思倩简单告知对方此刻的情况:“再发一单——算了, 别发了,直接找个人过去,把他处理掉,不用做什么伪装,门开着,免得没人发现,知道吗?” 听着电话那头干脆应声,廖思倩满意地放下手机,把还没燃尽的卷烟丢进洗手台,看着纸卷被濡湿,消融,烟叶在水中飘荡,最后流进管道中。 夜色如水般流逝,天边渐渐泛起赤红色泽,仿佛赤日母神将岩浆编制成布料,在天际铺开。 陈拾意睡得不算早,但也不算很迟,她并不明了隔壁的房屋里在深夜时发生的交谈——因为她熬夜两小时,深入了解了一下过气明星的粉丝生态。 只能说,大家都玩得很新,很花,很复杂,很有多样性…… 同样的,也很疯,很癫,很极端,很有犯罪的潜能。 但当天色渐亮,当闹钟犹如一个长了脚的肌肉女一般把她从床上踹醒的时候,陈拾意就知道,她暂时不能去思考粉圈的事了。 她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六点钟起床,用十分钟洗漱,套上晚上忙碌忘记洗的制服,下楼吃早餐。 然后在习惯性地想打包时克制住自己的身体本能,骑上摩托扬长而去。 陈拾意穿着自己略微有些皱,因为熬夜做笔记,袖口处沾了些油墨的衣服走进警局,屁股都没挨着椅子面儿,就被派出去做紧急任务。 上班高峰期,一辆轿车和一辆电动车意外相撞,两个男司机脾气都爆,一点就着,当场在马路上打起来了,一个给另一个开了瓢。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要进去了,后果不会好,还站着的那个破罐子破摔,把围观劝架的路人也卷了进去,手持尖头钢棍,以自己的车子为中心打骂敲砸。 更糟糕的是,一位开着车送孩子去上学的母亲,就排在他车后,而两个男司机打起来的时候,意外损坏了她的车子,导致车门门锁无法打开,母女俩被困在车里面,而男司机在路人纷纷跑走之后,似乎发现了这两个倒霉蛋…… 陈拾意钥匙都没来得及丢进抽屉里,转身就又出了门,她骑着摩托速度更快,捎带了一个同事先行出发,然后就是一套连续的操作。 赶到现场,发出警告,警告无效,暴力制服。 救护车“呜啦乌啦”地来了,拉走了地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气的男司机二号,而男司机一号则被陈拾意一行人押进警车,嘴巴里还在叫骂不止。 然后就是联系各部门的人员,清理道路,查取监控,把两位男司机的车拖走一起拷上,然后再把倒霉的母女从她们的车里撬出来,把无辜受害车辆拖去修车厂评估维修。 这才是第一件事。 第一件经济情况解决完,就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有同事尚且还没来得及吃早餐,一帮人就又接到了新的指派,陈拾意让没吃早餐的先回去吃饭,自己捎着同事赶到新场地。 还是上班的工作人群闹出的事,一个男青年在车上偷拍被发现,给人抓了个现行后跑了,结果抓他现行的女人脾气大还较真,较真不说她还健身,追了人两公里,最后把人给打了。 陈拾意额头青筋砰砰跳,打就打吧,你说你把他扒光干嘛啊! 安抚受害人……这还是受害人吗,总之,先安抚了健身姐仍旧未消退的情绪,然后陈拾意自费去路边商店紧急买了床品四件套,给偷拍男裹上,把两人都拉到警局做笔录…… 一件事连着另一件事,大部分都是小事,家庭矛盾,职场纠纷……也有家里猫丢了过来做登记的,陈拾意一口气忙到下午一点钟,终于得了闲,和同事一起点外卖吃,还被请了一杯奶茶。 “这个叫什么……巨巨爆爆珠。” 同事一本正经地说:“我一个人喝不太好意思,我们一起喝试试。” 她递给陈拾意一杯小料平均直径五厘米的大杯奶茶,陈拾意盯着奶茶上贴着的小管儿,表情微妙:“……这东西怎么喝?” 这得用勺儿舀着吃吧! 同事:“按照说法是能吸着喝的,吸吧。” 两人坐在一起嘬嘬嘬嘬嘬嘬。 陈拾意费劲巴拉地把最后一颗巨巨爆爆珠吸到吸管里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着急忙慌地敲开了,站在门口的同事眉头紧锁:“接到一起报案,有人发现了一起谋杀案……” 砰! 奶茶杯被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陈拾意起身套上外套掏出钥匙:“地址?” 报案人是在早晨的时候发现了不对的。 这是两个合租的青年女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是亲近的同事,也是合得来的朋友。 因为两人的工作都很忙碌,又是租客,她们和周围的邻居关系便很疏远,只知道自己对门住着的是个中年男人,平常不用工作,喜欢健身,偶尔在电梯里碰到,大家还会互相打个招呼。 只是有时候,对方的视线总会有种说不出的微妙,让人觉得有些排斥,时间久了,两个合租的女人就不大再愿意看见他,有时候听见对方出门,就会暂时躲开两分钟,坐下一班电梯。 双方关系疏远,甚至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厌烦,这也是为什么,两人在早上发现对门的门似乎没有关严时,没有第一时间去敲门提醒,又或者过去帮忙把门关上。 其一,对方是个男人,在一些刻板印象里,男人就算独居也没什么危险可言,既然没有危险,那门开着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现在又没有人走楼梯,她们这两个对门邻居,也不会仗着门开着进去偷点东西。 其二,门是被压开一条缝隙,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没有把门关严,还是因为有事要办——比如说要留开门缝方便丢出室内的垃圾袋,才没有把门合上。 出于种种原因,两个工作党并没有在意微微开启的门扇,直到两人下班回家做完午餐,又度过了午休时间一起出门时,其中一人又看到了那微微开启的缝隙。 那道缝隙变大了,或许是因为中午的温度热了起来,空气中似乎有异味漂浮着。 “他一个上午都没发现门开着吗……” 女人回头看向自己的合租室友,神情变得有些迟疑,空气中飘荡着的淡淡的臭味,更让她莫名地在意。 “……那我们敲门看看?” 合租室友同样感觉到的不对,两人对视一眼,上前几步,房门被拉开—— 大片的红褐色痕迹出现在眼前,尸体几乎从中间被整个切开,像一份被剪开的面包,这微妙的让人产生与食物相关的联想的血腥画面,让陈拾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案发现场已经进入了专业的人员进行勘测,而两位报案人站在自家门口,脸色颇为苍白,一人捂着嘴,看起来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们身边,有警员低声安慰着,同时也向她们询问更多的细节,陈拾意一边带手套脚套,一边收回视线,但在转过头之前,她忽然看见了什么,走近查看。 一闪一闪的蓝色光点,显示电器正在运行中,那是一个直径不过一厘米的圆型黑点,与黑铁色的大门融为一体,很难察觉。 陈拾意看向两个报案人:“你们安了智能猫眼?” 两人因为目睹凶案现场精神萎靡,其中一人胡乱点头:“嗯……小胡说原来的猫眼能撬锁,不安全……” 而安慰她们的警员眼睛微亮,看向了陈拾意,两人对视一眼,警员柔声道:“这个猫眼有没有带摄像功能?你们能给我们看看后台吗?” 片刻后,陈拾意和警员坐在报案人家里,从笔记本电脑上看着智能猫眼的记录回放。 “这里的隔音其实还不错。” 报案人之一为她们端来两杯茶水,切块水果冷泡茶,呈现红棕色,加了红糖。 “而且我们为了身体着想,睡得比较早,所以什么响动都没听见……” “没关系。” 陈拾意一边倒录像记录,一边道:“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你们没有听到声音,所以现在是安全的,能第一时间报警,你们已经做得很好,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第302章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录像不断往前, 很快,在回退到凌晨五点钟的时候,电梯开始运行。 一个全身黑色, 看不出性征的人从电梯中退出,倒退着走进了房门当中,对方似乎很熟悉监控摄像,全程戴着宽沿渔夫帽低着头, 连手都包裹着, 不露出一丝皮肤。 同事沉吟:“这个人……” 报案人小胡立刻道:“这个人以前没来过他家,不对,我们对门邻居好像没什么朋友,他从来不带人回家!” 陈拾意点了点桌子, 问道:“看他这个年纪,也没有恋爱对象吗?” 另一个报案人道:“也没有对象,起码我们是这么知道的。听人说, 他以前是混社会的, 家里人死的早,但是是意外死亡, 给他留了一笔钱……” 所以才能一天到晚不出去上班,还有钱生活。 “混社会……” 陈拾意点了点头, 道谢道:“谢谢,这个信息点还挺重要的。” 是混社会的,也就是说杀他的人可能是以前的“兄弟们”,话又说回来, 男人很容易堕落, 一旦堕落就容易一滑到底,这人以前“混社会”, 结果在得到大笔遗产后却没有肆意挥霍立刻耗空…… 还蛮少见呢。 两个警员一边和报案人闲聊,从她们那里听一些领居视角内的受害人形象,一边把进度条继续往前调整,很快,黑色渔夫帽再度出现,陈拾意立刻停手,这一次屏幕中呈现出的画面,就不再是倒带了。 凌晨四点二十六分,渔夫帽走出电梯,然后熟练的使用铁丝撬开了对面的房门,紧接着,就是长久的寂静,四十多分钟后,渔夫帽走出房门,进入电?*? 梯,而对方背后的房门缓缓张开一条缝隙。 “目标很明确。” 陈拾意看向同事,简单道:“你觉得,可能是寻仇吗?” 同事皱眉道:“寻仇的话应该认识吧,混子有这心思潜伏撬锁吗?” 陈拾意:“可能是不想坐牢,而且混社会的,多少会偷鸡摸狗。” 所以会撬锁也不奇怪。 “所以他那个时候就死了……我们和一具尸体在只隔了几米距离的情况下待了几个小时……” 围观的小胡脸色苍白,几欲作呕。 另一个报案人同样摇摇欲坠:“咱们搬家吧,凶杀案要是闹鬼了怎么办?” 陈拾意安慰道:“放心吧,就算是凶宅也不会闹鬼的,相信科学,不过你们继续住在这儿确实不太安全,有看好的房子吗?” “我们之前在这儿住的好好的,哪里会看别的房子,而且死的开膛破肚,怨气这么大,怎么可能不闹鬼!” “不会的,放心吧。” 陈拾意道:“那这几天先住旅馆?” 小胡闭目:“没钱。” 同伴落泪:“很穷。” 房租贵,生活更贵,两人都还在月光阶段,还没有到攒下积蓄支撑生活的时候。 “……嗯。” 陈拾意道:“我有一处闲置的房子,可以暂借你们住一段时间,刚好避避风头。” 免得在凶手重回案发现场的时候和对方撞上,那个可能的作案人态度过于从容,心理素质很强,万一产生灭口的想法就遭了。 小胡和同伴顿时千恩万谢,但还是忍不住重申:“不要迷信科学。”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类无法解释的异常情况存在啊! 反正人已经不在这呆了,陈拾意没再反驳,让两个报案人去收拾行李箱,和同事继续看录像。 同事好奇:“凶宅真不闹鬼?” “不闹鬼。” 陈拾意就住的凶宅,很有发言权:“晚上睡得很安稳,灯都没闪过……等等,怎么还有人?” 进度条仍旧在往前,但屏幕上,一个同样低头躲避监控的外卖员却忽然出现。 陈拾意熟练地拉条,拉到对方最开始从电梯出现的节点,画面上,对方两手空空地来到房门前,敲击了几下房门后,门扇被打开—— 陈拾意眯起眼睛,明明穿着外卖员的衣服,这个人手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提……这人不是送外卖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开门的人就被扑了进去,紧接着,房门立刻闭合,因为出色的隔音,猫眼录像中没有留下任何响动,只有一片古怪的寂静。 陈拾意和同事对视了一眼,神色不约而同地变得严肃。 这事儿不简单,绝不是普通的凶杀案! 下午六点,经过了收尸、封锁现场、走访上下楼邻居等一部分简单环节,陈拾意终于又回到了警局,打好餐去探望法医。 法医尚且没有做好伪装,她接过餐盘,在一边坐下,开口道:“这餐送早了。” 陈拾意戳戳自己盘子里的肉:“请朋友吃个饭还要看早不早?” 法医挑眉:“我好像听见有人放屁。” “那别吃,放着,我今天加餐了。” “都送到我手里来了,还要回去?” 陈拾意抬起眉毛瞥她,法医耸耸肩,一边吃一边说:“问吧。” “就知道你经验丰富。” 陈拾意道:“看出什么了没有?” “还没开始仔细研究,不过他肚子上的伤口切口很平整,用的刀具很锋利,绝对不是寻常菜刀水果刀什么的能做到的。” “尸体身上也没有太多人为产生的伤痕,他死前受过伤,腿上有缠绷带还有上药,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没有砂石残留,像被刮的,可能爬过树;脑后有淤伤,可能是受到撞击导致的……至于人为产生的伤痕,他脖子上有瘀痕,被人掐过,除此之外其实没有太多反抗的迹象,动手的人很有水平,可能正经练过。” 所以才能在不留下太多伤痕的情况下,制服受害人。 陈拾意一边点头一边叹气,感觉盘子里的肉都不香了:“听起来不像是混子能办到的。” “说不准呢。” 法医安慰她:“万一人家混社会之前是医学生呢。” 陈拾意动作微顿,她沉吟道:“……你觉得,凶器可能是手术刀吗?” “我可没这么说啊。” 法医道:“都没正经研究呢,但是把一个活人硬生生切开,这种心态……一般人很少能见到。” 事实上,法医研究过的尸体数不胜数,哪怕是罪犯,也很少有人能这么干脆地把另一个人切开…… 干脆得,简直就像是在切一颗蔬菜。 法医眉头微皱:“就算是彼此有仇的普通人,在面对仇家的时候也不会这么……” “干脆利落。” 陈拾意接过话头,喃喃道:“切口很平整,也就是说在那个人下手的时候,受害人没有进行挣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下得去手,而且不是直接捅刀,割喉,而是切开肚子……” 听起来完全像是在虐杀。 “总之不合常理。” 法医道:“而且他身上没有捆绑痕迹哦,所以不是强制固定了位置。” “你是说……他在那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 法医笑了笑,道:“还没正经下手呢,晚上再告诉你。” “可以,晚上你发我消息,我可能回不来。” “哎呦,辛苦了,下午干什么去?” 陈拾意无奈地摇了摇头:“去看监控,拼凑他最近的行迹,还得让人去查查他的人际关系……” 她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看向法医。 对方也很忙,但是尸体其实并不是每天都会有,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法医是能正常上下班的。 能正常上下班的法医拍了拍倒霉朋友的肩膀:“加油,活是累了点,但我相信你可以的,多做点案子,做出成绩好升职。” 陈拾意笑起来,“算了吧,还是祝我这段时间清闲点吧。” 毕竟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要是工作太忙,调查进度就会不可避免地被拖下去…… 万一错过了什么,让某些她担忧的坏事发生,那肯定是会……有点不甘心的。 一张熟悉的笑脸在脑海中浮现,下一秒,天真柔软的笑意变成冰冷平静的漠然,陈拾意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季朝映,还是因为忙了一天昨天又熬夜精力有点跟不上,吃完晚餐开始查监控的时候,陈拾意的注意力变得有点涣散,她不得不冲了杯加浓黑咖啡提神,才能把工作进行下去。 通过监控系统,去梳理某个目标个体的行踪,其实是一件非常枯燥且耗费时间的活儿,而且官方的监控系统其实并不能算严密,所以这种梳理工作就变得更繁琐了。 负责的警员除了一天到晚坐在电脑面前看监控,还得在目标从监控系统的摄像头的监控范围里消失后,去相对应的场地看看民用的监控。 能不能找到民用监控还只是一系列麻烦事的开头,要是没有,那自认倒霉,要是有,那更多的活儿就在跟过来的路上了,首先是协商,然后是要求人家提供录像,再是把录像拷贝,还得做个记录…… 总之,事情只有更多,没有最多,陈拾意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运气能好点,最好是看一晚上就能梳理好受害人在受害之前的行踪,要是能在监控内看到可疑人员就更好了。 或许是天娘也看她可怜,陈拾意通过倒推法一路绘制出受害人的行动路线,然后在看监控看到后半夜的时候,她居然真的在监控内看见了一个可疑人员。 可疑人员的身影颇为熟悉,那是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孩,她留着长长的发辫,穿着浅棕色的裤装,打扮风格颇为悠闲,她在监控画面中一闪而过,陈拾意却险些心脏骤停。 怎么会是她? 怎么会是季朝映?! 第303章 她敲开了门。 陈拾意心神不宁, 女孩为什么会在受害人出现过的地方出现,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把她脑袋敲晕她也不能信啊! 联想到对方前一天晚上半夜才回家,她心头乱跳, 不详的预感涌上,让背后发出一层冷汗。 这件事有可能是季朝映做的吗? 不,不对…… 念头刚刚产生,就被陈拾意否决, 那个没有露面的黑衣人虽然从头包到尾, 让人看不出性征,无法分辨面貌,但就体型而言,应该在一米七五往上, 季朝映没有那么高。 而那个穿着外卖员外套,装作外卖员袭击了受害者的位置人员,同样个子颇高, 体型对不上。 但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有人在夜里被杀害, 而女孩恰巧晚归,同时, 她曾经在对方去过的地方出现! 陈拾意心脏跳得飞快,甚至让她有种反胃感, 她闭眼努力平复情绪,用力捏着鼠标,打起精神将该时间段内的监控都快速过了一遍。 很快,她在附近的监控内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女孩似乎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表现得有些畏畏缩缩,偶尔原地弹跳几下, 看动作像是在热身,只是明显放不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近有些路人。 这些路人同样打扮悠闲,有些还穿着紧身裤袜,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健身房里走出来,陈拾意在看监控的间隙拿出手机搜查了一下地址,发现那地方居然是颇为出名的野跑圣地。 野跑,也称越野跑,有一定门槛,是一种小众的运动方式。 联想到季朝映曾经“一时兴起”办了游泳卡,陈拾意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受害者的事必然和她有关。 她将工作分成两块,先追查受害者在“野跑圣地”的行动轨迹,再看季朝映在同一块区域内的行踪。 很快,陈拾意便发现女孩有些坐立不安地从停留的地方离开,而受害人则前后脚出现在她停留过的地方,脸上带着让人不适的荡漾笑意,行为举止颇为猥琐。 紧接着,两人的身影在监控范围内消失,间隔许久之后,季朝映终于再度出现,脸色有些慌乱,像是受到了惊吓还没有回神,有些恍惚地在周围乱走。 又过了几个小时,受害者一瘸一拐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在监控画面里,他满身狼狈,身上有泥土和树木的枝叶,手里拄着一根木头当拐杖,瘸着腿上了一辆车,快速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就在相邻的监控摄像头下,女孩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怔怔发呆。 确定了,这件事绝对和季朝映有关。 陈拾意攥紧拳头,右手用力在额头拍了拍。 她甚至能猜出,在两人一前一后地消失在监控范围内之后,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个“受害人”,明显和曾经对女孩产生过坏心思的犯罪嫌疑人们差不了多少,陈拾意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他心里琢磨的,是什么恶臭肮脏的下贱心思。 按照女孩一贯的作风,她本该让对方留在原地动弹不得,保留下这人的犯罪证据之后,找来警员处理后续才对。 可为什么,她居然放他离开了呢? 是的,是放他离开,而不是令人逃走。 陈拾意可不相信,在这个“受害者”逃离的时候,女孩坐在他附近的长椅上,是一种巧合。 她沉吟着敲击桌面,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季朝映忽然舍弃了往日的做法,其中必然存在一定缘由,而在近期内,对她动手的罪犯,连死了两个…… 而现在这个,是第三个。 她有意放走对方,是想将他当做诱饵吗? 女孩就像是一个喜欢垂钓的渔客,往日里,她总会把上钩的大鱼丢进园区的竹篓,让园区进行后续的处置,而现在,她把上钩的大鱼拍在岸边,等待心怀鬼胎的人前来捡走。 想到这种可能,陈拾意用力攥拳,指甲压在掌心,有尖锐的刺痛。 一种不受控制的失落和慌乱,丛心底滋生,然后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流过全身。 这太危险了。 她才刚刚和女孩磨合好一部分,看着对方在黑与白交接的灰色区域中游走,对方的行为或许不算光明,但在道德上却无法进行指责。 但是现在,女孩进的更深了,她拒绝了她的帮助,往更黑暗的深处行走,而陈拾意想要试着拉住她,却因为一层透明的隔膜而无法触碰到她。 而在这时,陈拾意已经能看见她进入深灰色的区域,距离幽深的黑暗愈来愈近,她进的越深,想要将她拉住,拉回的阻力就变得越大,目睹朋友陷落的可能让人惶恐,惶恐滋生愤怒,愤怒却源自于无力感。 她要怎么做? 陈拾意死死掐着掌心,一时间心乱如麻:她要怎么做,她要怎么做才能有效果,又该做些什么才能不刺激到季朝映,让她愿意把手伸向她? 早晨九点。 季朝映已经起床两个小时,在楼下吃完了早餐,她在间断了半小时后,做了一点基础的锻炼,检验此刻的体能保持在哪一档。 快速做了一小时的室内运动后,她走进卫生间,套好发套,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体,然后在微微汗湿的头发里拍上一点干发粉,再慢慢地将头发梳理。 房门就是在她把头发梳了一半的时候被敲响的。 熟悉的脚步声和敲门间隔,让季朝映顿时明了了敲门的人是谁,她抖了抖头发,拿了发绳将它简单一束,便走去开了门。 门前站着的,正是陈拾意。 她大概是刚刚下了班,穿着皱巴巴的黑色制服,扣子散开,露出同样皱巴巴的白衬衫,衬衫领口处同样散开三颗纽扣,露出总是被严严实实地裹住的脖颈和锁骨,看起来疲惫又失意,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她就这么站在季朝映门口,脸色苍白,眼下是一层青黑色,莫名给人一种狼狈感。 季朝映的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动作微微一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整晚没睡?” “没睡。” 陈拾意低声说:“我很累。” 这么累,却还是敲开了她的门。 简直有点可怜了。 季朝映从中品味出一种明显的服软的意味,按理说两人现在还算冷战……但已经有一个人服软低头,那冷战还能继续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让开半个身位,轻声说:“进来吧。” 陈拾意就这么走了进来。 她大概是累过头了,整个人都一点愣愣的,季朝映去客房拿出她能穿的睡衣,指挥她去客房把衣服换了,然后去洗澡。 “早餐吃过了没有?” “……没有。” 陈拾意的声音仍旧很低,她抿着嘴说:“我一下班,就过来了。” 哎呀,真是…… 季朝映的心一下子化开了,像是被煮开的甜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她又想叹气了,唇角却不由得勾了起来,语气却显得莫名有点凶凶的。 “昨天的晚餐呢?” “有点忙……没吃上。” 季朝映就真的有点生气了:“早晚给你折腾出胃病来。” 然后把陈拾意轰去洗澡了。 她把陈拾意换下来的衣服捡去洗衣机,按下按钮让洗衣机开始“嗡嗡嗡”地运转,又洗过手,把头发一甩,进了厨房。 既然已经连着两餐没吃过,那就做点清淡的。 季朝映做什么事速度都快,倒是陈拾意,今天洗澡一洗就是半个钟头,等到她穿着睡衣出来,餐桌上已经满满当当地摆满了。 “吃八分饱就行了。” 季朝映刚好把灼过的鸡肉切了块,正在往上面倒料汁:“睡醒再吃第二餐,不然饿久了再吃撑,对身体不好。” 陈拾意在原地停顿了一下,本来想在饭桌上说出口的话,忽然堵在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只觉得脸上有些发僵硬,但又在季朝映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本能地露出微笑。 “……” 不太对劲。 季朝映端着碗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她垂下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觉,把盛了料汁的小碗放进厨房水槽里,又取了筷子,放在碗上。 她没做粥,只是把米饭蒸得更软乎些,额外做了番茄鸡蛋汤,方便消化。 季朝映本来只做了陈拾意的分量,但是是两餐的分量——毕竟对方不一定能一觉睡到天亮,到时候再去现买食物就有些慢了,不如把早晨剩下的热一热,做成烩饭垫一垫胃,等到再醒来,再去吃新鲜的要等的。 但是现在…… 季朝映给自己也撑了一碗饭,在陈拾意对面坐下,笑容温柔,无可挑剔。 “吃吧。” 她轻声说:“吃完去睡觉。” 陈拾意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闷头把菜夹到碗里,然后一股脑往嘴里塞,塞快了还要被季朝映敲敲桌子示意细嚼慢咽,一时间五味杂陈,竟然有种贪恋。 那个总在她耳边出现的声音,再度低声喃喃: “就这样吧,就保持现在这样的情况,难道不好吗?” “她还是很亲近你,同样也很关心你,只不过是这一回而已,你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 “要是说穿了,万一撕破脸,就连这种平静,也没办法再维持下去了……” 陈拾意喉咙发梗,明明是现烧的菜,但吃进嘴里却带着一股苦味,她端起碗闷头往嘴里刨,像只离家出走又自己摸回家的大型犬,饿得头昏脑胀,只知道把肚子填饱。 季朝映坐在陈拾意对面,看着对方自以为藏住了的通红双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第304章 是廖思倩吗? 气氛在短时间内显得格外温情。 陈拾意吃完饭, 主动去收拾了餐具,季朝映去把她的衣服从已经停止运转的洗衣机里掏出来。 一时间没有人主动说话,但气氛却格外和睦。 季朝映很耐心地把衣服挂好, 把衣褶都仔细拉开,这让她在阳台多花了一点儿时间,也让她从阳台出来之后,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陈拾意。 有问题。 季朝映本来就已经确信了这一点, 现在, 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是她没有让系统帮她查询陈拾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是两人之间的事,那就两个人自己解决。 所以季朝映只是停顿了一下,就冲着陈拾意露出略带迷惑的神情。 “怎么了, 碗洗完了就去休息吧,在这儿等着我做什么?” 但陈拾意仍旧站在原地,看向她的视线, 含着迟疑, 却很专注,像一柄尖利的刀, 一寸一寸地刮过季朝映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陈拾意的声音仍旧很低,她似乎一直在犹豫, 但再怎么犹豫,最后也还是开了口。 “今天……警局接到了一起凶杀案。” 季朝映心头一跳,直觉让她品味出了不对了,大脑更是开始飞快运转, 陈拾意这幅态度, 明显是觉得这起凶杀案和她有关。 而这几天里,唯一能和她搭上的凶杀案—— 就是那个被她放走的鱼饵! 但面上, 季朝映只是微微皱眉,露出有些不解的神情:“是吗,你在忙案子?” “难怪累得这么久。” “是案子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卡在了什么地方?” 陈拾意没有直说,季朝映就装聋作哑。 她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如果那只鱼饵真的死了,动手的人会是谁。 ——廖,思,倩。 如果死的人真的是这只鱼饵,那也就是说,昨晚她前脚给廖思倩打了电话,廖思倩后脚就另派了人去把她抛出的“鱼饵”给吃了! 这无疑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表态,一种要和季朝映死磕到底的明显信号。 联想到对方曾经说过的:“很期待和你的见面。” 季朝映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出现在她房间,给她送去一份大大的惊喜了! 但哪怕心思已经百转千回,但季朝映面上,却仍旧保持着滴水不漏。 细而弯的眉微微往上扬起,线条圆润的的杏眼也略略睁大,露出的神情带着担忧,格外真切。 这样的态度,让本来就有些不好开口,觉得话语哽在喉咙里的陈拾意,更有种无从下手的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 现在的气氛太好,女孩的表现既亲近又体贴,如果她骤然提出自己的疑问,就会像是她忽然抽出刀,亲手割裂了眼前平淡但温情的氛围。 这种亲自动手,将美好的事物毁掉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压抑,也觉得……愧疚。 这样的感觉,让陈拾意张开口时,将本来要说的话,鬼使神差地吞进了肚子里。 她没办法直接问出来,问女孩为什么晚归,问女孩为什么出现在受害者身边,那女孩是不是把那个人当做了一只诱饵,去引诱藏在她身后的危险角色。 所以在短暂的停顿后,陈拾意说:“……是有点难。” “出入他家里的嫌疑犯,总共有两人,但这两人都不太寻常,对监控摄像很敏锐,总能避着摄像头走。” “就算暴露在摄像头下,也会有意识地躲避,只能看出大概的身形,因为服装宽松,甚至没办法分别性别。” “那听起来很难办啊。” 季朝映轻声附和,她让系统帮忙抹除了痕迹,陈拾意说有两个嫌疑犯,那么后来的那个,估计就是廖思倩派去的吧。 她走到冰箱前,取出果汁饮料,一边调配,一边继续道:“那现场呢,现场有没有什么痕迹,能提取到信息?” 她自己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系统商城内的一些小道具是真的好用,比如说发胶喷雾,能把她的发丝牢牢固定住,防止打斗间落下一两根头发,被警员发现后找上门。 而那个穿着外卖衣的呆瓜嘛……她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剃了光头,刚长出来一点毛茬,贴皮的寸头,就算硬拽也留不下几根头发,再看她莫名熟练的技能点,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果不其然,陈拾意叹了口气:“没有,她们的经验很丰富,现场甚至没有留下脚印,更别提指纹,只有一些家具有毁坏的痕迹,但上面也提取不了什么DNA。” 季朝映把调配好的饮品推给她!“听起来好熟练啊……” “确实很熟练。” 陈拾意端起那杯甜水,手指攥紧,露出青筋,但仍旧克制着脸上的表情:“所以我们只能去找他的行动轨迹,昨天晚上,我就是在查找监控。” 季朝映看着青年泛白的指尖,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明白这已经是要捅破窗户纸的意思,但语调仍旧平稳温和:“忙了一整晚,很累吧。” 陈拾意低声说:“确实很累。” “那个人是个无业游民,靠吃老一辈的遗产过活,平常喜欢健身,死前去过越野跑,那地方在小圈子里很出名,环境幽静,人少……” “……他在监控下出现了很长时间,直到他忽然看见了一个人的起了坏心,追着人家去了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这态度已经不能再说是“迂回”了,季朝映相信,就算自己避过去,陈拾意也会直接把真相挑开。 所以她没有否认,只是道:“听起来有点熟悉。” “确实很熟悉。” 陈拾意忍不住露出几丝苦涩情绪,她想要笑一笑,缓解空气中,变得缓慢而紧绷的气氛,却没有成功。 于是她只能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他是跟着你走的,朝朝。” 季朝映垂下眼睛,开始整理那些用来调配饮品的瓶瓶罐罐,语调仍旧温柔:“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你想知道哪些内容?” “……” 陈拾意张了张口,还是没能直接把最尖锐的指控说出来,她看向女孩在瓶瓶罐罐间飞舞的手指,低声问道:“这是你第一次……没有报警。” 季朝映明白了她想问些什么,但斟酌了几秒,还是选择把这事压下。 她和廖思倩的事情,把陈拾意搅和进来,不但廖思倩的行为可能会变得更激进,陈拾意自身也会陷入危险当中。 所以,在她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继续把她推远一点吧,或许她会在外围疲惫地追寻,但最起码不会有安全问题。 于是季朝映道:“他的体能很好,又习惯了野跑。” “所以躲开了我,也不能说意外吧。” “……那个游泳教练的体能也很好。” “他的更好。” 这是明显的回避。 陈拾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女孩曾在她面前展露更幽深的黑暗面,她甚至知道她曾经把一个杀人犯私自关押起来!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女孩却忽然开始对她遮遮掩掩? 但质问和怒火对现在的局面没有半点用处,陈拾意只能克制情绪,假装自己没有听出对方的退避。 她继续道:“他死在你晚归的那一天,那是你第一次回家那么晚。” “是吗,我都没注意过。” 季朝映笑了笑,轻声说:“那天叫他走了,我有点不高兴,就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 “没想到那天的运气那么好,一点其它的事都没碰到,我有点不服气,就回得晚了一点。” “……” 陈拾意道:“你让潘丽萱帮你开了灯,过了一段时间,又让我帮你关了灯。” “我进门的时候,发现你把窗帘都拉得很严,是因为有人在‘看’你吗?” “怎么会呢。” 季朝映仍旧和声细语:“我只是不清楚潘姐有没有记得拉灯,才叫你补一补,你想得好多,不觉得累吗?” 累吗? 很累,真的很累。 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劳累。 陈拾意只觉得,不论自己怎么试探,甚至直接挑明大半,季朝映都不给予她回应。 就像是想要伸手去抓一条蛇,那蛇有着光滑细密的鳞片,在光芒中散发灿灿的光辉,她的态度完全可以说是温驯的,不管想要抓住她的人怎么尝试都不生气。 想要抓住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用眼,用手,用工具,但不论怎么去尝试,狡猾的蛇都能躲开,想要抓住她的人,甚至无法碰到她的一片鳞。 陈拾意抿紧嘴唇,她低声道:“……是廖思倩吗?” 熟悉的名字忽然被她说出,季朝映眉心一跳,顿时意识到对方是要挑明了。 “怎么忽然提到她?” “因为我觉得,最近盯上你的人,让你拜托我们拉灯开灯的人,就是她。” 陈拾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把肺叶中的气都排干净了。 她想尽可能维持住两人之间的平和气氛,但很显然,只要她为了这种平和才采用委婉的方式,就只会被女孩装聋作哑的糊弄过去。 既然如此,那不如采用更直白的方法,就算这种直白,会像是刀锋一般,撕裂这种平和的场景。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该问的,也还是得问。 她总不能任由女孩就这样继续下去,最起码……当女孩有什么想法,不要再试着瞒着她! 陈拾意坚定了想法,紧绷的状态却缓和了下来,她看着垂眼不语的季朝映,甚至能端起对方给她的甜水,慢慢地喝上两口。 她道:“廖思倩在盯着你,是不是?” “那天,有几个黑西装找上门,把你带走,就是去见她了吧。” “我不知道那一天里,你们发生了些什么……” “但如果是她一直在背后搅浑水,那你应该是和她闹得很不愉快。” “于是她藏在后面,拿钱买人过来,找你的麻烦。” “是这样吗,朝朝?” 第305章 她品味出了几近怜悯的情绪。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季朝映再想躲,也躲不开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抬起眼来, 格外仔细地打量陈拾意的脸。 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和她们初见时的模样不大一样了,她变了太多,曾经破门而入, 身上带着肃穆气息的警员, 现在看上去……几乎有些落魄。 她的体态仍旧高大,脊骨也挺得笔直,她换掉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穿着宽松的睡衣, 她本该显得放松闲适,但却无法掩饰那种焦急和疲态,哪怕那双眼睛仍旧带着沉沉的坚定, 却仍旧透出一种人到中年, 人生失意的疲惫感。 但她明明还是个青年,明明她在自己的领域仍旧出色, 可是现在…… 现在,她却显得如此不堪重负。 季朝映第一次有些迟疑起来。 她无疑是很喜欢陈拾意的, 对方身上的特质,也总让她投以欣赏的目光。 但是现在,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却被磋磨得疲惫狼狈, 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 仿佛枝叶青翠的乔木,被抽干活力, 变得枯黄萎靡。 而这种变化,却是季朝映自己带来的。 她不得不挪开视线,舌尖的话语转了转,终于在此刻承认下来。 “你猜的不算错。” “那天我被带走,确实是去见了她。” 在之前,陈拾意就已经猜到了最近的异常背后,有另一道身影存在。 而现在,季朝映再度肯定了她的猜想,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个人是谁。 “还记得那个游泳教练吗?” “他的死,是一份因为时间匆忙,没有准备好的礼物。” 她终于愿意说了! 陈拾意捏紧手里的杯子,仿佛在持久的努力下,终于撬开了一只蚌的硬壳,情绪因此而激荡升扬,喜悦在瞬间诞生,又被浓烈的担忧压下,积成一片沉甸甸的重量。 “……廖思倩盯上你了,是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季朝映停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白夜”的存在直接说出来,她轻声道:“她想要我加入她,做她的朋友,帮她办事。” “但我不太感兴趣,所以就直接拒绝了。” “所以她恼羞成怒?” 陈拾意脸庞紧绷,声音也沉了下来:“如果是这样,她肯定不会放手,廖思倩很有钱,能不断花钱买人来对付你,朝朝……得有人帮你,让我来帮你。” “你帮不了我。” 季朝映皱了皱眉,干脆将话彻底说开:“上一次,我就已经拒绝你了。” “但我?*? 没有说过原因,因为我觉得……直接说明白,对我们两个人都不是好事。” 陈拾意抿唇,唇色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道:“你说。” 季朝映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有些事情,我其实一直在背着你做。” “就像是每次出门,我都不会让你在我身边陪同,因为你如果知道得太多,看到的太多,我们之间,必然会产生一些冲突。” “因为我的手段对你来说,是不正经,也没办法真正接受的。” “对于你而言,一个人的善恶,要在他真正做了某件决定性的事之后,才能进行判定。” “就像是法律不会在一个人还没有动手之前就制裁他,而是要等到悲剧真正发生之后,才会判定他的罪恶。” 陈拾意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等她开口,季朝映就抬起左手,示意她继续去听。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或许不能算是大多数,但现行的制度,就是如此运行的。” “但对于我而言,这种做法,就有些……” 季朝映思考了一会儿,笑了笑,用了一个不那么尖锐的词:“有些像是亡羊补牢。” “对于我而言,一个人在产生坏念头的时候,就已经在慢慢变成一个坏人了。” “就像是食物的腐坏,不是在某个决定性的瞬间发生的,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内部开始变质,逐渐散发出臭味。” “当我们发现一块蛋糕长出霉菌的时候,那块蛋糕其实早就已经坏掉了,只不过,我们是在它意外掉落,砸裂了包装盒散发出臭味后,才意识到,啊……原来这块蛋糕,已经烂掉了啊。” 而一个人的腐败,也和食物同理,不会是在某个瞬间忽然发生的。 或许一开始,那个人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他的腐败,是从童年时第一次虐杀昆虫开始,而一只虫子的生命太渺小,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于是开始对无人在意的流浪猫狗散发恶意,紧接着,或许是遇到某个不太讨喜的同学,于是和同伴们以正义之名,光明正大地进行欺凌。 这种欺凌,或许并不算显眼,只是嫌恶对方身上的气味,以此为借口进行排挤,又或者是偷走对方的课本,让对方在上课的时候被老师训斥…… 恶意逐渐增长,仿佛一块一块的霉斑,出现在这人的脸上,身上。 然后直到最后一刻。 或许是某个瞬间,他看到公司新来的实习生,眼睛一亮,觉得可以“照顾照顾”他。 也或许是在交往女友后,看着对方比自己矮小不止一号的身形,忽然觉得怒火有了发泄的出口。 更可能是在和兄弟聚餐的时候,起了口角,于是情绪上头,争执被轻而易举地挑起。 直到坏事发生,人们才会惊愕地发现恶果早已成型,嗅闻见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灵魂腐烂的臭味。 “所以对于我而言,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撕开包装,露出腐败真相的机会。” “我放任他们的恶意在短时间内发酵,然后用火点燃发酵时会产生的易燃气体,看着他们因为自己的恶意而引火自焚,躺倒在地上哀嚎打滚。” “对于我来说,这是他们自作自受,如果他们没有恶意,是个好人,那么……” “就算我给出一个‘机会’,他们也不会去抓住,而是要提醒我小心一些,不要对谁都毫无防备。” “所以,对我来说,他们的下场完全是自我选择的成果。” 陈拾意沉默着,眼神变得有些晦涩,而季朝映就像是没有看到她的欲言又止一样,继续说:“但你的想法,肯定和我不同。” “我甚至都不用去猜测你的想法,因为你的职业,就注定了让你在知道我的做法时,会进行阻止。” “当然,不仅仅只是阻止我。” “你是个好人,拾意,所以你会在一开始发现我是什么人之后……拦着我出门。” “但你也会在看到有人想要伤害我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下我。” 陈拾意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而季朝映只是叹息着继续说:“但事情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变得很难办。” “就像是……” “如果在这之前,你发现我想要把一个人做成鱼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拦住我。” “而我必然会因为你的阻拦,变得束手束脚,最起码在你仍旧能看见的时候,我没办法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掉这件事,而是……只能用一些,你可以接受的方法。” “……” 陈拾意捏紧了拳头,虽然在放弃迂回方法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野跑男的事肯定要被挑明,但是季朝映自己挑破了这一层,还是让她有些……心情复杂。 但短暂的沉默后,她仍旧开了口:“……就像你说的,朝朝,一开始,我拦着你,不想要你出门。” “但是在那之后……我其实没有阻拦你。” 她已经有在去适应。 “是的,确实是。”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所以现在呢,你能帮我再做一个鱼饵吗?” 陈拾意一下子哽住了。 她皱紧眉头,眼中情绪翻涌,落在季朝映身上的目光复杂万分。 “我们可以找其它的办法……” 她已经潜伏进了廖思倩曾经的情人们的粉丝群,深入其中,调查那些销声匿迹的情人们。 她们完全可以从其它的角度下手,找出廖思倩犯罪的证据,把她送进监狱,这个问题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你看。” 季朝映轻轻笑了笑,她道:“你受不了我的做法,陈拾意,你有发现吗?” “我才刚刚提到那个‘诱饵’,你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甚至就连今天主动上门……也是因为有这位诱饵先生的因素在吧?” 理智告诉陈拾意,这时候,她最好能否认这一点。 因为一旦她认下,今天的举动,就带上了一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但是…… 但是本心,却又让她无法否认。 是的,她上门,其实就是来兴师问罪! 她是因为在野跑男的行动轨迹中,发现了女孩的身影,并且发现这个人的死亡和她有关,才会主动上门! 如果她没有在野跑男身边,看到女孩的身影,她还会来吗? 她不会,她只会尽快查出这起案子的凶手,然后在休息的时间里,努力调查廖思倩的事。 陈拾意不能承认,却也没办法否认,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而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应。 季朝映轻声叹息,她抬起手,隔空抚摸陈拾意眉间的疤痕,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她轻声说:“你接受不了的,拾意。” “所以你最好离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蒙上自己的眼睛,不要去看,不要去听,这样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你明白吗?” 她的语调放得很轻,轻而柔软,像一朵用蜜糖织成的云,话语落在耳边,轻飘飘的。 陈拾意能从中品味出几近怜悯的情绪,就像是她能看见女孩的眼睛,那双注视着她的,圆润而清澈的眼瞳里,盛着的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歉疚,与掺杂着怜惜的无可奈何。 第306章 怎么忽然这么生气啊? “快到中午了, 你的休息时间本来也不长吧。” 季朝映轻声说:“去休息吧,下午我再叫你。” 她端着水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给陈拾意独处的空间, 但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手腕便被一把拉住。 季朝映一顿,她能感觉得到陈拾意的手掌冰凉,呼吸声也急促, 这种执拗的做法, 让季朝映无奈又头疼。 “……你都没有听我的想法,为什么就先认定我没办法接受,就先一个人做好决定了?” 陈拾意无意识地将手攥得更紧,她快速道:“最起码听我说完, 再做出决策可以吗?不要在最开始,就把我丢到一边!” “……” 季朝映重新转回身体,她垂眼看了一眼陈拾意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又看了看陈拾意脸上紧绷且执拗的神情,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道:“你愿意看到我设计某个人死掉吗?” 陈拾意的瞳孔缩了缩,她无力地张口, 却说不出赞同的话,最终只是哑然。 季朝映继续道:“要是有一个知道我底细的人, 在你面前重伤垂死,这时候只有你能帮他,而只要你什么都不做,他就会流血而死, 我就会变得安全起来, 那么,你能不去救他吗?” 陈拾意的脸色变得苍白, 隐隐间泛起青色,她抿紧嘴唇,唇瓣因为干燥而干裂起皮,眼圈泛起一圈浅淡,但不容忽视的浅红。 季朝映定定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还是主动挪开了视线。 她放轻了声音,仿佛含着叹息:“你看,你根本做不到这些事。” “你是守卫者,保护者,如果我真的是个遇到危险就吓得走不动路,只会掉眼泪的小女孩,那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你,向你寻求帮助,希望你能保护我……” “但很可惜,我不是。” “所以试试看多相信我一些,好吗?” “我可以解决掉这件事,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到以往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谁都不用受到牵制,更不用做出任何违心的选择,这样不好吗?” 陈拾意瞳孔颤动,她定定地盯着季朝映,脸上的表情因为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变得十分难看,只有那双眼睛,仍旧像是一双钉子一样,钉在季朝映身上。 “……这样不好。” 季朝映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面对一头犟驴,不管是打是骂还是说好话,都没办法让对方从错误的方向调转过来:“为什么,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我和廖思倩认识。” 陈拾意开口即自曝,她已经顾不上如果说出这一点,暴露出自己最开始来到这里就是说了谎,会不会引起别的问题了,她只知道,这一次,季朝映说得这么清楚,摆明自己为什么不想要她帮忙,就是因为她已经完全敲定了心思! 她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不需要外来的帮助,不需要旁人的介入。 而陈拾意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那下一次再想介入,就会比现在更加困难……甚至,还能不能有下一次交谈这个问题的机会,都还是个未知数。 季朝映其实已经猜到了她们可能是熟人——毕竟在之前的相处里,她就发现陈拾意其实有钱得格外出人意料,她的出身显然也不简单,那么,在她和廖思倩位于同一个阶层的时候,互相熟悉,就变得格外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但是陈拾意忽然挑开这一点,还是让她有些意想不到,毕竟陈拾意一开始搬到这里来,用的借口是她找不到地方住,负担不起房租啊! 她们正吵架呢,这种时候,陈拾意忽然捅出一个自己身上的雷点,这不是自己炸自己吗? 季朝映因此而露出几丝讶意,陈拾意紧紧盯着她的脸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情绪上的变动,立刻抓紧时机,继续开口。 “我认识她,她以前是学艺术的,在国外待过几年,据说做人很开放,玩得很花。” “而她现在盯上了你,还一直花钱找人来对你接触过的人下手,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三个了,接下来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朝朝,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不管怎么样,你都只有一个人。” “可是廖思倩不一样,她不止一个人,她很有钱,手里还抓着廖家的股份。就我知道的,她也不是经常在国内待着……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国外认识什么危险人物,又能不能把人从国外带回来,用这类人来对付你。” “就算你能应对她,让她吃到一些亏,可是她只要有钱,就能源源不断地找来新的帮手,新的替死鬼,我知道你不是看起来这么……娇弱,但是你能对付一个人,两个人,却没办法同时对付五个人,二十个人!” 季朝映听到这一段,抬高视线,仰着头看向了陈拾意的脸。 对方说的内容,她其实也想过,但那也只是后期可能要解决的内容—— 因为季朝映可以肯定,最起码在现在,廖思倩对她还是颇有兴致的。 这种兴致,会让对方分出更多的心思,用在她身上,用“戏弄”式的方法来挑拨或者挑衅她,而不是同时派出十个人,让这十个人都钻进季朝映的屋子,然后十来个人叮铃哐当拼了命地打架,最后那十个人里出来一个把季朝映脖子一抹,完事。 因为这种方法,就像是在作画的人在绘制一副自己灵感颇高的画卷时,忽然脑子一热,捞起水桶里的抹布拍在画布上,又或者是作者奋笔疾书,让一段故事缓缓展开背景时,哐当一下,写主角被头顶砸下来的花盆开瓢了! 虽然和廖思倩的接触时间并不能算久,但季朝映也看出来了,廖思倩是很满意自己“艺术家”的身份的…… 那么作为一个艺术家,她会在面对一只让自己很感兴趣,很有饶兴致去逗弄、戏耍、征服的猎物时,让人拿着大铁锹,把猎物一铁锹拍晕,拖到自己面前来吗? 当然不会啊! 那也太粗俗,太低劣,太简单粗暴,太没有艺术气息了! 就像是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站在路边,对着路人张开自己的怀抱…… 然后对着赶来的警员说,这是一种高端的行为艺术,是一种本真的追求自由的行为,是对人类天性解放的渴望! 让人面孔扭曲,让人痛苦不已,哪怕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只是听到这种可能……就会遭受到精神上的攻击。 这完全是违背廖思倩的思维模式的,所以短时间内,在季朝映暂时还没有进行反制,让对方气出失心疯前,陈拾意担忧的一大堆人哗啦啦挤上来一对多把季朝映收拾一顿的情况,是不会出现的。 但是,这确实只是暂时。 季朝映不是孤身一人的时候了,她在自己的落脚地发展出了新的人际关系,比如陈拾意,比如应逐,又比如潘丽萱母女,这都是她露在外面的弱点。 谁知道在她和廖思倩的推拉来回里,对方会不会忽然将目光投向这些活体的弱点,对季朝映身边的人伸出手。 这也是为什么,季朝映忽然提出教潘丽萱母女练点搏击,又从系统商城内买出四只护身符,分发到每一个和她关系亲近的人身上。 陈拾意格外仔细地紧盯着季朝映的脸庞,捕捉她的每一分神情,因此在季朝映微微皱眉的时候,她瞬间就觉察到了这一丝波动。 季朝映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既然女孩也有忧虑的点,陈拾意就不再是无处下手的捕蛇人,她双眼微亮,极其坚定:“你没办法一个人对付一群人,你必须有一个帮手,才能反过来对付廖思倩。” “你该知道她的信息,知道她的弱点,想到针对她的有效陷阱。” “而在这些方面,我都可以去帮你!” “你说的对,我确实接受不了……有些手法。” “但是我可以尽量去适应,我们可以另外想出更有效更两全的办法,曾经的我,是不想要你出门的,不是吗?” “但是最后,我给了你那部手机。” “我能改变一次,当然就能改变第二次,为什么要直接把我排除在外,为什么不来试试?” 陈拾意越说越顺,双目炯炯,亮得惊人,她无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低声重复道:“来试试吧,不好吗,朝朝?” 季朝映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睁大眼睛。 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种白天见到鬼的表情。 她仿佛回到了陈拾意为她带来了第二个“意外”死讯的那天,彼时,她揪住陈拾意的外套,试图把她拉进房间,用温柔的声调,可怜的神情,去搅乱她的大脑,让她不要犯犟。 而现在,她恨不得给陈拾意来一脚,把她从这个房子里面丢出去,让她清醒清醒,看看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季朝映伸手去探陈拾意的额头,陈拾意停顿了一下,主动低下头,贴在她手上,“我没发烧。” “你发了。” “我没有。” “你太累了。” “或许很累,但我很清醒。” “清醒?” 季朝映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她都快被气笑了:“你清醒个屁!” 她用力甩开陈拾意抓住她的手,揪住对方的领口,拉着她躬低身体,目光凛凛如刀,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拾意定定地盯着她,忽然笑了:“……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季朝映伸手拍在她脸上,力道很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陈拾意被打得微微偏过脸,但她只是停顿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点疼,但是却并没有感受到屈辱。 呵呵…… “你怎么忽然……” “这么生气啊……” “朝朝?” 第307章 早就做过了。 这个世界上, 有一条定理。 笑容永远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脸上。 而现在, 陈拾意笑起来了。 所以季朝映,也就笑不出来了。 她越是笑不出来,陈拾意就越是能笑出来,因为她忽然发现了一个点, 一个很重要的点! 那就是—— 女孩反复拒绝, 甚至是制止她的加入,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会惊动廖思倩这条“鱼”,也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相性不和, 她会拖她的后腿。 而是因为—— 她好像是在……担心她啊。 陈拾意反复地想要加入季朝映的行动,除了女孩的处境十分危险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 作为一个本身就游在白与黑之间的人, 对方的每一次行动,其实都带有将她拉向深渊的危险。 而现在, 危险的征兆已经出现,女孩不再借用警员的力量来为自己“处理残局”, 而是单独行动,甚至将本该被法律处决的罪犯当做诱饵,钓来觊觎她的大鱼。 现在只是制作诱饵,那下一次呢? 要知道, 廖思倩真的很有钱, 特别有钱。 她能雇佣更多的,更厉害的人, 如果季朝映失手,她是会被杀,还是会杀人? 而不管她是被杀还是杀人,陈拾意都无法接受! 一方面,女孩的行事作风固然过于出格,但是她完全没对好人甚至普通人出过手,她之前的手段,只是让罪犯吃下自己酿出的苦果。 她充当那个让蛋糕摔坏包装的“意外”,让所有人都能看见长出霉斑的蛋糕,嗅闻到灵魂腐烂的臭味。 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不论是作为最开始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救下对方的保护者,还是作为第一个察觉到异常,并且窥见了女孩柔弱表象下的真相的发现者,陈拾意都已经对女孩滋生出了一种本能的保护欲……和更多的责任感。 陈拾意没办法直接揭露女孩的真面目,因为从法律意义上而言,她确实没有做错什么——或许也有做错过,但陈拾意要么没有证据,要么就不知情,毕竟,就像是季朝映说的那样,她会背着她去做。 可陈拾意也没有办法就这样假装自己完全不知情,放任女孩继续下去不受约束,因为女孩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在模糊的界限处徘徊,陈拾意不愿意看见她越界,慢慢堕落成秉持着自身理念,看似正义但却不择手段的罪犯,更不愿意看着她在跨越底线,失去那层薄弱但至关重要的无形约束后……在她们看不见抓不到的地方肆意妄为,为非作歹。 所以陈拾意只能试着抓住她,拽住她的手,把自己当做那条牵在女孩腰间的绳索。 如果女孩想要往更深处去,她就拉住她。 如果女孩是在浓烈的色彩中迷失了道路,她就能拽着她走回来。 在此之前,陈拾意其实一直觉得这条绳索是单向的,她只是一条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牢固的安全绳……甚至,还有可能只是一次性的。 因为在之前,不论是鬼屋事件,还是女孩再度开始出门制造“意外”,都是陈拾意自己在退步。 她默认,她放纵,她甚至交给季朝映一台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理了卡号的手机…… 以此制造更进一步的链接,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紧密一些,她希望,最起码在女孩遭遇某些危险的时候,可以打电话过来,寻求她的帮助。 但事实是,危险真的到来了。 可女孩却只是想把她往外推,那态度是排斥的,嫌弃的,恨不得她离得远远的。 陈拾意本来以为,这是一种混杂了警惕、排斥,包含了界限区分意味的场地切割行为,就像是两只肉食动物的猎场不该有交错的区域。 但现在,她忽然发现。 季朝映排斥她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因为“警惕”,而是……出于担心啊…… 是因为担心啊…… 是担忧、是关怀、是在意。 陈拾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她慢慢退步的时候,季朝映呢? 女孩会在出门时给她发来消息,陈拾意时常因此心烦意乱,但现在看来,这又怎么不算一种报备? 女孩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也会躲着她,这乍一看是合理的,因为陈拾意是个警员,如果她知道了季朝映要做的某些事超越界限,她要怎么不去阻拦? 所以这种躲避,反而也是一种保护,就像是某些违法犯罪的人反而会在家人面前装作善良开朗的样子,这是因为许多事知道的越少,就会越安全。 陈拾意在季朝映含着怒气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穿着一身软绵绵的睡衣,眼下带着黑眼圈,怎么看都没什么攻击性的落魄的自己。 但她也看到了季朝映。 看到了刚刚挂完衣服,衣袖卷起还没来得及挽下来的季朝映,看见了因为下厨,把头发卷在脑后,用抓夹把头发抓住的季朝映。 真糟糕。 陈拾意恍惚想起,在之前,在她还不知道女孩的真实面目之前,她见到的季朝映,要么是衣着整齐,每一缕发丝都经过精心打理,看上去清秀美丽像尊瓷人的柔弱模样。 要么就是身上带伤,衣裙带血,带着惊慌失措的可怜神情,和盛满眼眶的摇摇欲坠的泪珠,叫人恨不得立刻把她藏在怀里保护起来的可怜姿态。 那是某种两极。 让人要么想怜惜地保护她,要么带着隐晦阴暗的恶意想摧毁她。 而不是现在这样。 那双本该用来盛眼泪的漂亮眼睛,现在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那张总是带着茫然的,无辜的,柔软的神情的清秀面孔,更因为她的反应,露出某种愕然而纯粹迷惑的神情。 要说的话,那种表情就像是在说—— “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季朝映不可置信:“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高兴。” 陈拾意仍旧在笑,而且笑得很高兴,很欢快,很热烈。 是那种同事看见她这么笑,会觉得她是不是加班加疯了的笑。 “还生气吗?” 陈拾意主动贴过脸,态度柔和得像是在面对不懂事的小孩子:“生气可以再打一下。” 季朝映的眼睛瞪圆了。 她是不是做的太过了,把好好的正经人刺激疯了?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 陈拾意上前了一步,她们本来就已经离得很近,现在已经有点太近了,几乎要贴在一起。 于是季朝映不得不松开她的领口,自己往后躲了躲。 但陈拾意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住了似的,季朝映往后躲,她就继续往前倾。 于是季朝映忍不住皱起眉头,她犹豫了一下,在有些反常的陈拾意面前,到底是退了一步。 “如果你是因为那个鱼饵在生气……我可以道歉。” “他追着我往山里钻,想打的本来也不是好心思,但我没想让他死。” 陈拾意顿了一下,女孩的坦诚来得出乎意料,但只是让她更确定了心底的猜想。 “是这样吗?” 她的停顿让季朝映微微松了口气,于是干脆将事情讲明白:“是,我确实把他做成了饵,去印证一些猜想,我凌晨才回来,是因为猜想被证实了。” “总能有人追到那些……身边,是因为廖思倩身边有个类似黑客的角色,她能从摄像头里监控我,我放走那个男人,是想看看她到底是在警局里埋了人,还是别的。” “但最后我确定,她能追猎那些人,是因为别的——也就是摄像头。” “我留在那只鱼饵身边等鱼上钩,然后在有人动手的时候,把她拦下了。” “我本来想着,他在自己家里遇到袭击,等第二天一醒就会报警……” 结果没想到,她当晚和廖思倩通了个电话,对方前脚挂电话,后脚就又抽了个人过去,把人给解决了。 挑衅的意味毫不掩饰,让季朝映几乎能透过面前的景象,看见廖思倩脸上露出的玩味神情。 “原来是这样……” 陈拾意顿了顿,有些明白过来:“你遇到的,是那个不对劲的外卖员吗?” “是她。” 季朝映干脆道:“是个女人,年纪不大,但你不用想着管她的事。她有人接应,做事很熟练,监控里没有痕迹,你们找不到的。” 陈拾意点了点头,她垂着眼睛,视线让季朝映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朝朝。” “……” 季朝映在她又想贴过来的时候抬手撑住,她已经开始有些恼怒了:“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如果想知道什么,现在就直接问,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季朝映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想告诉你,我会直接跟你说。” 陈拾意又忍不住笑了笑,她打量着季朝映,注视着对方因为她的打量,而不由得皱得更紧的眉头。 然后她轻声说:“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生气。” “……你认真的吗?” “我是说真的。” 她是真的没生气。 “我只是很高兴,朝朝,你现在愿意把这些都告诉我。” 她只是忽然发现,似乎只要她真的想,那么只要使用一些技巧,女孩就会把能告诉她的,都告诉她。 “让我帮你,我能查到是谁入侵了——” “闭嘴!” 季朝映睁大眼睛,如果不是因为她刚刚给了陈拾意一下,直接把对方的脑子打没了,她现在是真的想抽她。 但哪怕是现在,她也真的很想把对方的脑袋按进洗手盆里,让她冷一冷脑袋,清醒过来,别再说些疯话! 她提高了声音:“你想干什么,你有权限吗?那个黑客能透过监控翻找我,就肯定能扫干净自己的尾巴,你想怎么查,你想怎么申请权限?你又想怎么说消息来源?” “你是不是疯了陈拾意,你在搞什么,你想让她们怀疑上你吗?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个警员,一个有着说不清楚的消息来源的警员,一个不正经地去做自己的案子,去调查在其她人眼中与此毫不相关的东西的警员。 她想干什么,好好地站在旁边看她把事情解决不好吗,干什么忽然发疯,硬是要给自己沾一身腥? 陈拾意看着季朝映因为怒火而泛起一层晕红的脸,将目光向一旁挪开,她怕自己现在笑出来,季朝映会真的以为她疯了,把她赶出门去。 于是陈拾意只能垂下眼睛,抿住嘴唇,等季朝映发完火,她才说:“……早就做过了。” 身上早就不干净了。 季朝映仔细打量她的表情,惊疑不定:“什么?” “早就做过了。” 陈拾意轻声说:“那个张青健的案子,你和他一起坠了楼。” “当时是我帮你换的衣服。” “我在你身上,找到了一些不太对的东西。” 季朝映的瞳孔颤动了一下。 陈拾意笑了笑,情绪反而缓和了下来,她的语调堪称平静。 “到现在为止,除了我和何舒姐,谁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 “所以我说,早就做过了。” 第308章 朝朝苦口婆心。 季朝映思考, 季朝映沉默,季朝映停顿许久后,把陈拾意推到一边, 拉开座椅。 这就已经是要长谈的意思了。 肉眼可见的,陈拾意的眼睛变亮了。 季朝映坐在椅子上浑身难受,仿佛椅垫上长满尖针。 她叹了口气,“如果我还是说你不合适……” “我会合适的。” 果然。 果然这么说! 季朝映毫不怀疑, 她再把陈拾意往外推一推, 对方就算表面上消停,背地里肯定也会自己折腾…… 虽然她之前就在折腾了。 季朝映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仿佛一整晚没睡的人是她,她用一种疲惫而无奈的语气说:“说说吧, 你是怎么想的?” 陈拾意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连黑眼圈都显得神采奕奕:“我们可以去调查廖思倩的情人,她交往……或者说包养过的很多任男友都在和她恋爱后销声匿迹了, 这不正常, 我想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只要找到她的犯罪证据, 就能把她绳之以法!” “这点不是那么容易的。” 季朝映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她, 那清扫那些男人的踪迹简直轻而易举……算了,你查了多少了?” 陈拾意能说出具体的思路,那肯定自己已经走上去了,果不其然, 她道:“一点点, 我进了几个消失的明星的粉丝群,粉丝有讨论过一些消息, 其中有人据说出了国,也有人据说被廖思倩强取豪夺……关起来了,关在海岛上,但后者的可信度应该不高。” 从粉丝下手……是个好方向。 粉丝鱼龙混杂,混在里面?*? 确实能得到一些消息,也不容易打草惊蛇。 “她在情人身上确实有些问题。” 季朝映肯定了陈拾意的思路,她道:“廖思倩喜欢艺术,对她来说,那些情人就是艺术素胚。” 艺术素胚? 陈拾意皱起了眉头。 季朝映继续道:“如果我是她,那我会建起一座收藏室,而且收藏室距离我常待要近,方便我随时鉴赏藏品……” 陈拾意思考了一会儿,皱着眉道:“地下室吗?” “不一定是地下室。” 季朝映道:“也可能是某间不在她名下的房产,但地下室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我去过她的房子,很大,和庄园一样……里面可以做收藏室的地方太多了,她的房子外围有很多安保,安保队养了狗,很容易察觉到蛛丝马迹,至于房子内部……有很多监控,我打量过,不算全覆盖,有些死角,但是死角很少,能辗转的地方寥寥无几。” 陈拾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道:“不用一定找到收藏室……” 她们只要确保其中一位失踪的情人,和廖思倩有关系,并且拿到相关证据,陈拾意就可以申请搜查权限,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如果你是想抓住她,就必须找到收藏室。” 季朝映道:“相信我,我懂她,失踪的情人可能是为爱自杀,也可能是去到国外后失去音讯……” “你也说过,她有很多钱,这些钱足够她清理干净首尾,甚至足够让她把每一任情人的失踪或死亡变成意外事故,就和……她现在做的一样。” 陈拾意抿紧了嘴唇,她看着季朝映的眼睛,询问道:“你想得这么清楚——” 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没有打算。” 季朝映看懂了她的未尽之言,更懂陈拾意在担心什么,她皱了皱眉头,说:“去找收藏室的难度有点大,我一开始就没打过它的主意。” 她只是想喝退廖思倩,给她一记教训吃吃嘴,让她不能再把手伸到季朝映的生活里。 但收藏室……这种存在,就相当于廖思倩最深的秘密的实体化,一旦明了它的位置,那么季朝映要么只能选择“归顺”,要么,她就得和廖思倩不死不休了。 是的,季朝映其实没觉得她们现在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方面,廖思倩只是在对她曾经玩耍过的玩具下手,就像是一个孩子把玩具玩旧后丢弃,就不会再在意它被谁捡走,做了什么。 所以,对于那些“玩具”的死,季朝映其实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廖思倩的行为中透出的冒犯意味,更在意廖思倩可能给她的生活和身边人带来的风险,而去找廖思倩的收藏室,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所以—— “别想着把她抓捕归案。” 季朝映一边叹气一边说:“做好心理打算。” “她和之前的那些货色都不一样,手底下有很多人为她效劳,和柳林也不一样,柳林控制他的手下,用的是感情,感情在很多时候是非常坚固的,但是相对应的没有实体,只要找到方法,就能进行瓦解。” “更别说姓柳的实际上只是只寄生虫,而且一次性寄生很多人……哪怕是宁想娣,心里其实也不敢细想,这是他最后失败的原因。” “但是廖思倩不一样,你不知道她有多大方……” 要不是有系统硬是给季朝映开出一条底线槽,那季朝映就要动摇了。 毕竟,有谁能拒绝拥有一座庄园呢? 而拥有庄园的条件,甚至只是需要你去主动杀掉几个坏人…… “我能动摇宁想娣,但是没办法动摇她手底下的人,你明白吗?” 季朝映道:“她给钱给资源,真金白银,给这些人实体的好处,而我没这么多钱,就算有——我也不一定会给出去。” 所以廖思倩其实是个颇难下手的角色,毕竟,在面对宁想娣的时候,季朝映可以怜悯她的生活,同情她的感情,让对方为此而为之产生动摇。 但廖思倩手底下的人呢,季朝映要坐在对方拿着廖思倩给的钱买到的房子里,对她们说:“廖思倩不是个好归宿,她只是拿你们工具……” 用这种轻飘飘的话来动摇对方吗? 廖思倩觉得季朝映难下手,可季朝映又何尝不是呢?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就是为了钱能付出啊! 毕竟,钱代表的不只是钱,而是稳定的生活,未来的保障,触手可及的梦想人生…… 所以只要给的够多,钱这个东西,就是能买到真心,买到忠诚啊! 而这不是巧了吗。 廖思倩就很有钱,而且可以到处撒钱。 陈拾意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她沉默片刻,有些困惑:“……但她想要对你下手,而且实际上,已经在下了。” 但是为什么,女孩的态度,却像是这件事其实不值一提一样…… “因为她实际上不想杀掉我。” 季朝映干脆道:“她只是想玩弄我,征服我,最好让我乖乖低头服软,自己走到她面前去。” “我和她的矛盾,其实也是在于这一点,我对她想要做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但她的想法则相反。事实上,如果她真的对我恶意浓重……这反而更好办。” 如果廖思倩真的对准季朝映下手,那她就能直接做好决定,想办法把对方解决掉了。 陈拾意大概懂了,这是种特殊的情趣。 就像是两个人玩着“你来追我呀~”的游戏,被追的那个人可能不是那么乐意,但是这毕竟只是个游戏。 所以那个被追的人哪怕不愿意,也不能直接回去把追她的人捅两刀埋在草原上,这么做就有点极端了。 而对于季朝映来讲,她和廖思倩现在,就是在玩这样的“游戏”。 这么浅浅想一下,莫名有点崩溃呢。 陈拾意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忽视掉因此而五花八门地死掉的罪犯,皱着眉道:“但是她是会循序渐进的……” “你对廖思倩不感兴趣,但是廖思倩正相反,如果她发现现在的手段没办法达到目的,那肯定会用更激进的手段……” 季朝映:“所以你还是想抓她。” 陈拾意默认了。 季朝映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这头死犟驴,怎么认准一条道就一定要走到黑呢……早知道,一开始她就该做点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刚刚就说过了,她这个人很难搞的……你最好别想着死磕到底,所以,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做好心理准备。” “一方面,这件事一开始就不干净,所以没办法被你的同事知道,只能有你一个人调查……我不算在内。” “另一方面,在不惊动廖思倩本人的情况下,我不觉得我们能从她的收藏室里取出某件收藏……” 其实如果借助系统商城内的一些道具,季朝映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比如说,她可以把廖思倩约出来,再给她喂两颗听话糖果,光明正大地命令她带自己前往“收藏室”,然后从其中取出一件藏品…… 至于监控方面,则可以由系统的能力进行补齐。 至于无法避免的人的眼睛么…… 呵呵呵,等到她们品出异常,廖思倩估计已经坐在铁栏杆后面了吧。 但是这么做的话,问题就来了,季朝映为什么要废这么大劲儿去做这么一回事呢,就为了把廖思倩送进监狱吗? 要知道她不止有钱,她还有很多下属,她进去了,她的下属就失去了收入来源,哪怕其中只有一个对季朝映心生愤怒,前来报复,都够季朝映吃个麻烦。 除此之外,廖思倩的钱,是来自于她妈,而她妈对女儿的疼爱程度,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培养了多年的继承人忽然说要去追求自由追求艺术,也在一段时间后咬牙接受了的啊! 季朝映干掉廖思倩能得到什么,来自另一个痛失爱女的更有钱的母亲的仇恨和敌意?肉眼可见地会变得更具备危险性的生活? 难道她要为了“正义”,牺牲自己真正重视的一切吗? 这或许可以是陈拾意的想法,但不会是季朝映的。 毕竟对她来说,廖思倩除了又烦人又难搞,在其它方面……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正义”。 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只对自己的情人下手,而这些男人为了更快地得到金钱、名声和权势,自愿走上捷径……那好像也没什么拯救的必要呢。 毕竟这条路本身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廖思倩给钱给资源,而这些人则为此付出美丽鲜嫩的自己。 这些人又不像潘丽萱,为了自己的孩子而陷入困境,更不像是宁想娣,被关入精神囚笼中无法挣脱…… 这些情人的衣服,是自己脱掉的,人格和尊严,是自己踩碎的。 季朝映毫不怀疑,如果廖思倩没有对艺术的追求,这些人在上位后,也会剥去别人的衣服,去踩碎别人的人格和尊严,只为了弥补自己失去的东西。 季朝映真想把这话直接说给陈拾意听啊。 但是陈拾意刚刚才发过疯,季朝映真怕自己说完这种话,陈拾意再忽然之间癫狂一下。 所以她顿了顿,只能把话咽下去,转而苦口婆心地劝导。 “所以,你最好放弃你的打算。” 季朝映捏捏眉心,开口道:“……最多最多,也就是捏住她,让她不敢再继续下去。” 不然真给人惹急了,季朝映高低得烦上一段时间,而且除了自己烦,还得小心着身边人的安全。 这未免也太不值当了。 第309章 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吗? 季朝映说的话, 陈拾意听了。 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因为陈拾意只是默默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这个茬儿, 然后道:“那你本来打算怎么做?” 本来打算怎么做? 季朝映点了点桌面,她垂着眼睛,轻声道:“我本来想给她一点教训吃。” “你最开始的方向是对的,看准她的情人, 就能抓到她的把柄。” “之前我见到她的时候, 也看到了她的情人,长得很漂亮,装扮得很夸张,但廖思倩却没怎么仔细欣赏。” “甚至可以说, 只要那个情人和她对上视线,她的兴趣就会减少一点……” 而这样的表现,足以让季朝映判断出这位“情人”已经失去了廖思倩的宠爱, 估计距离成为艺术本身不再遥远。 所以…… “只要注意着他的动向, 就能找到机会,捏住她的把柄。” 这样, 既不用费工夫去找廖思倩的“收藏”,还能在她动手时恐吓一番, 让她消停下来。 廖思倩要是因此放弃了针对季朝映的任务那是最好,但要是不能嘛…… 矛盾必然会激化,季朝映就得想点更激烈的办法了。 但矛盾激化,追根究底也只不过是一种可能, 所以季朝映没提这一茬, 只是简单与陈拾意讲了讲情人的来历。 “廖思倩身边的人姓李,叫李绍。” “以前是个模特, 后来搭上机会,拍了一部小制作网剧,意外出了一次圈,得到了进娱乐圈的机会。” 模特可没有演员赚得多,李绍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开始找各种戏蹭个脸,但几年前的那一次出圈,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运气,于是虽然“戏”拍了不少,但李绍的名声却没什么增长,在娱乐圈里查无此人,只有粉丝会在路人看见他时忙不迭地拿出曾经的出圈作品,狠狠给正主镀一层金皮。 或许是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久了,李绍就起了歪心思,在某一次活动中,他见到了花名在外的廖思倩,于是毫不犹豫地搭上对方,吃了不少资源,现如今已经能算一个五六线的艺人,甚至还能在一些电视剧里演个男二三号,很叫粉丝吹了一波“金子总会被发光”。 “他看上去好像是在上升期,但是实际上不是。” 季朝映道:“当时见到他之后,我就顺手查了查,发现他最近已经没有工作邀约了,一直在廖思倩身边陪着……” “那你要怎么盯上他?” 陈拾意皱眉,难道是要推波助澜一番,让廖思倩提前动手……好叫她抓住机会吗? “你想什么呢。” 季朝映一看陈拾意紧皱了几分的眉头,就知道她必然想歪了,她轻轻挑了挑眉,道:“想见到他还不容易,他一直陪在廖思倩身边,只要廖思倩在,他不是就会出现吗?” “你要直接对上廖思倩?” 陈拾意愈发不赞同,眉眼间透出担忧,她沉默几秒,忽然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认识她吗?” 季朝映瞪她一下,没好气地说:“你连穿个背心都得套手工的,不能机洗,你觉得能藏的住吗?” 陈拾意睁了睁眼睛,一时间有些愕然,没想到季朝映居然全都清楚……那她之前扯的理由,不是一开始就被看穿了吗! 她低声道:“我搬过来不是为了……监视你。” “或许是不全是。” 季朝映道:“这件事没关系,我也不在意,不用担心这个,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陈拾意默默点了点头,女孩面对廖思倩的态度,多少让她的情绪有些复杂,但意识到对方在悄无声息之间默认了她的接近……心头便不由得生出几分暖意。 她顿了顿,才道:“……我有一点积蓄。” 季朝映眯了一下眼睛,示意她继续。 陈拾意道:“我可以找几个出名的私家侦探,委托她们进行秘密调查……” 好吧,是钞能力。 季朝映觉得自己似乎猜到陈拾意想说什么了,但她只是示意:“所以?” “所以,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外来人员进行证据搜索。” 陈拾意道:“搜查出来的证据,可以匿名发送给警局,这样就不用担心无法解释的问题。” “而且,这样的话,你也就不用去见廖思倩了,只要再等一段时间,一切就会结束的。” 季朝映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她伸手按了按陈拾意的肩膀,觉得自己刚刚用过的借口,这会儿居然对方捡起来试图堵她了,心中竟莫名有些无奈和好笑。 于是季朝映只能说:“那她们的安全问题呢?” “可以雇佣体术厉害的人随身保护。” “……你想得还真是周到啊。” “所以……可以吗?” 可以你个大头鬼啊! 季朝映手心痒痒的,真想对准陈拾意的脑壳来一下,她哼着气说:“不可以!” 这做法对季朝映、陈拾意、私人侦探都没什么好处,季朝映的底子会露,陈拾意会增加嫌疑,私人侦探则会有危险性。 而且在季朝映和廖思倩的私人事件中,搅和进来几个私人侦探,和搅和进来几个警员有什么区别! “你可别想着动歪脑筋了。” 季朝映十分无奈,她道:“万一有人因为你出了事,我看你难受不难受。” “还是按照我的来吧。” “但直接去见罪魁祸首……” 陈拾意皱眉,十分担忧:“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相信我,不会有危险的。” 季朝映道:“她在等我上门呢,我怎么能不去?” “我要和在见一面,给她制造点明面上能接触到的风险。”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能接触到李绍……就会有机会在他身上动点小手脚。” 陈拾意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询问季朝映:“那我呢?” “我能帮到你哪些?” 季朝映看了看她,说:“你可以和我吵一架。” 陈拾意停顿了一下,她观察了一下季朝映的表情,发现对方的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但神情却分明是认真的。 “吵一架……?” “吵一架,大吵特吵。” 季朝映肯定道:“你猜廖思倩一直对我用过的人下手是为了什么?她在搅乱我的生活,找到我的弱点,而你,拾意,你的名字肯定在她的季朝映观察日记上写着,因为她认识你,你还是个警员,还住在我隔壁。” 这种身份,最适合用来做一个演员了,可以来表现一下她的生活已经开始失衡,变得一团乱麻! 于是陈拾意收获了一包被季朝映从阳台上扯下来的衣服,然后被对方拉开房门,一脚踹了出去。 “从今天开始。” 季朝映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别和我说话,也别来找我,要记得我们大吵一架,所以脾气记得坏一点,好吗?” 陈拾意穿着睡衣,有点手足无措地抱着衣服站在门口,茫然地点了一下头。 季朝映爱怜地看着她,“好了,去吧。” “要是有什么需要沟通的事,我会用你送给我的手机,给你发消息的。” “你记住,只要你演的越真,对我的帮助就越大,好了,睡觉去吧。” 砰的一声。 门在陈拾意面前关上了。 陈拾意看了看面前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拖鞋。 她总感觉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似乎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房门又打开了,一双鞋子被丢了出来,陈拾意弯腰捡起自己的鞋子,踩着季朝映的拖鞋走到自己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但情况应该是在变好……吧?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想。 她的可怜同类身边的情况,看着可真糟糕啊。 廖思倩从手机上接收到黑客手下发来的文件时,心里是这么想的。 是的,廖思倩确实有个黑客手下。 而且实话实说,对方实在是太好用了! 上到在监控库里捕捉固定人员的轨迹,下到为她解决预防隐私泄露的网络安全问题,时不时还能帮她捏造一点曾经的情人的生活痕迹…… 十分全方位并且全能,而廖思倩需要付出的,就只有一些金钱,一栋房子,以及一个贴心且靠谱的可以照顾家里蹲黑客的保姆。 这简直太划算了好吗! 而此时此刻,廖思倩正在看着划算的手下人发给她的同类观察日记。 这份“观察日记”,是一份经过了剪辑的视频,时长只有十来分钟,但内容却十分丰富。 廖思倩点开视频。 季朝映又在家里待了一整天。 季朝映那让她眼熟的邻居下班回家了。 季朝映家里出现了那让她眼熟的邻居的身影。 透过被拉了大半的窗帘,视频内显示,她们似乎有了一些争执。 季朝映走到阳台,把她晾晒好的衣服扯下来,把邻居赶出去了。 廖思倩颇为满意地看着这份观察日记,完全不好奇自己的同类是因为什么而和她的“好邻居”发生了争吵。 肯定是因为那个被她连夜派人去清理掉的人,起了效果了吧。 毕竟住在她同类身边的人…… 可是个警员呢,呵呵。 第310章 下次再这样你也给我滚出去。 金色的光落在廖思倩的脸上, 将她的头发染成美丽的浅棕色,柔软的布料下有潮湿的水汽,皮肤和头发互相摩擦。 廖思倩伸手挡住过于刺目的阳光, 然后跟随着心跳的节奏急促地呼吸,大约十分钟后,她屈腿将痴缠的情人踢开,扯了扯凌乱的睡袍, 下床洗漱。 李绍跟在她身后, 浓密的眼睫让他的视线总是显得很深情,那低哑的声音也总会让人觉得很有磁性…… 如果不是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让人厌烦的话。 “我准备了一个惊喜,亲爱的, 你最近的睡眠似乎不太好,我有一个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私人理疗……” 廖思倩皱了一下眉头,她回头看向李绍, 对方精心装扮, 画了格外精细的妆,眉毛描浓得恰到好处, 显得眉弓下的眼睛更加湿润多情,嘴唇涂了很淡的口红, 因为反复的舔舐和摩擦显出一种带着潮气的湿红。 除了这张脸,他在穿衣上也颇下工夫,皮革颈带、金属袖环,介于白与灰之间的深v衬衫……和着重勾勒了腰跨部的线条的深色西装裤。 这幅打扮, 叫他能露出美丽紧实的胸腹部肌肉, 和同样惊人紧致的腰跨部分,配上那双满含渴望的潮湿的眼睛, 像枝努力散发香气,炫耀自己颜色的赤红玫瑰。 只是那气味实在太浓郁,几乎让廖思倩觉得他已经开始腐烂了。 她不耐地皱眉,道:“直接说吧,想要什么?” 李绍向她看去,神情中带着被伤到的愕然和不可置信:“我没有,廖总,我只是想……” “我没时间陪你演戏。” 廖思倩淡淡地说:“最后一句,不说就滚出去。” “……” 李绍用力咬了咬牙,低下头道:“最近有一个新兴起的综艺,上节目的艺人都能红一波,我想去做下一期的嘉宾……” “去跟我的助理说,她会负责的。” 廖思倩摆了摆手,把牙刷塞进口中,眉头微皱着:“下次有这种事就不要再烦我了,去吧,今天我不想看见你。” 李绍攥紧拳头,头垂得更低了,他低声道着歉退出去,动作僵硬,但却仍旧努力挤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廖思倩透过镜子看着情人离去时死死掐在一起的拳头,因为厌烦而发出一点鼻音。 这几乎是她在享用每一个情人时都会经历的阶段,他们总会千方百计的出现在她面前,向她献谄,吸引她的视线。 而在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后,他们会多多少少地小心奉承一段时间,随之而来的,是随着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事物的得意,而逐渐敷衍的态度。 而在这时,那皮相下的腐败内里就会呈现,当廖思倩开始厌倦,他们才会从可笑且自以为是的漂浮状态中清醒,然后焦急地试图挽留,却只显出更多的狼狈。 就像现在这样。 不,之前的还做得更好,现在这个会更蠢一些。 这个情人她也用了一段时间,对方当初颇为吸引人的自由浪漫的气质已经消弭得不剩一星半点,只有永不满足的欲望在眼中流淌,而不论他做出这种行动是为了试探廖思倩的态度,还是单纯地觉得自己要被甩了想最后捞一笔,廖思倩都觉得厌烦。 把他处理掉吧。 廖思倩走进浴室,撩了一下头发,漫不经心地思量着。 正好这段时间有点无聊,不如找点事忙一忙。 吃完早餐,惹人厌烦的情人已然不见踪影。 廖思倩回到房间,推开一面墙壁,沿着墙壁背后露出的台阶往下走去。 很快,她就走到了熟悉的工作间里。 这是一片雪白。 雪白的楼梯,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板…… 宛如一卷立体的画布,等待一只手拿起画笔落下。 廖思倩就像是每一个开始做作品构思的人一样,她精准地走到一面墙前,在毫无缝隙的墙壁上推开一扇门,两分钟后,她抱着一大堆杂物走了出来,并且把它们放在地上,如此反复几次后,她将门关合,开始整理自己的用具。 刀子、剪子、长针和线,炭条、毛刷、颜料和水。 等到木框架上被钉好一张布,廖思倩便结束了前期的准备工作,她赤着脚坐在地上,还带着湿气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 她开始思考。 她在思考,情人身上那曾经打动过她的美丽到底是由什么构成,那是一种自然的野性,是深绿色的植被、浓郁的带着露珠的玫瑰、呼吸间带着薄荷气味的暖流…… 或许她可以将他制成玫瑰。 廖思倩拿起画笔,在一片雪白的颜色中,点下一抹浓郁赤艳的红。 接下来的三天里,构思占据了廖思倩的绝大多数时间。 她在卧室、浴室、餐厅和地下徘徊;她不再梳理头发,也不再穿上长裙,只是赤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怎么说话,连手机也不大用,只是在每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看一眼手下人发给她的视频日志。 她的同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方已经连续几天不再出门,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那道总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的身影在这段时间里销声匿迹,让廖思倩不由得微微挑眉,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十分满意。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寻找女孩的弱点,找到她真正渴求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往往只有在对方手忙脚乱甚至情绪崩溃的时候才会真正浮现——人总不能指望一只在草坪上悠闲散步的鹿会忽然翻过身来躺下,对着人露出咽喉。 所以对方到底可以忍耐多久呢? 廖思倩很期待。 她的期待并没有落空,但比意料之中的惊喜先到来的,却是生活中那让人烦躁的琐事。 又是几天过去,本来应该去录制综艺的李绍带着自己的“好兄弟”出现在了廖思倩面前。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刚刚成年,鲜嫩多汁,和廖思倩曾经想要送给同类当见面礼的礼物长得颇有相似之处。 年轻男人精心打扮,而李绍甚至变更了自己的妆容,用自己来衬托他,他把眉毛和眼妆都上得很深,显出一种用力过度的让人觉得腻味的艳丽,于是更叫年轻男人看上去干净清爽,白皙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叫人像是看到一只温顺雪白的绵羊。 两张风格不同的漂亮脸庞摆在面前,廖思倩本应该得到视觉上的享受……但看着从那双本该朦胧多情的眼中浮现出的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怨恨和不甘,再看着那位“小绵羊”竭力掩饰,却仍旧从眉梢眼角透露出的贪婪和喜悦,廖思倩却只觉得乏味。 李绍在给她“献宝”。 只看皮相,对方挑来的确实是个上等货色,年轻漂亮,鲜嫩多汁。 但内在嘛,只能说,连最基础的表面样都装不好,就不用再去考量其它方面了。 毕竟,就算只是一尊雕像,当其面部的表情产生微妙的变化后,那种美感也会大打折扣,就更别说活人了。 廖思倩看得很明白,李绍大概是觉得自己“移情别恋”了,所以为了自己不被踹掉,十分主动地主动送来了一份符合廖思倩口味的“代餐”,试图摆出大房风范为自己加分。 但与此同时,他也担心廖思倩会有了新人忘旧人,于是挑了一个自己能拿捏住的…… 但李绍自己在廖思倩的情人收藏里,都算是蠢的那一栏,当一个人能被蠢货拿捏,那只能说明对方是蠢货当中的蠢货啊! 廖思倩觉得头疼,更没有一次性创作两份作品的意思,甚至作为素胚本身的李绍,已经大大影响到了她的兴致。 “是什么让你觉得可以随便把人带来我这里?” 廖思倩发出了这样的询问声。 说出这话时,她坐在椅子上,左腿叠在右腿上,因为刚刚起床没多久,睡袍大咧咧地敞开,而看见这一幕的小绵羊涨红了脸,兴奋中带着做作的扭捏。 他就像一份被绑上丝带的礼物,被送到廖思倩面前,他渴望对方可以看中并且打开他,却又有些无法忍耐这种站在一个人任其挑选点评,甚至被完全无视的感觉。 但这里有人比他的感觉更糟糕一些。 随着廖思倩问出话来,李绍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小心地组织措辞想要解释,但廖思倩已经拿起手机,让保安下一次不要再随便放人进来。 “你一直挺听话的,小绍。” 廖思倩微微皱着眉头,在李绍想要打断她的话做出解释后,对对方的忍耐力变得更低了:“我看你也不是很想工作的样子,整天忙着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越来越不像样子。” “这样吧,我找个老师过来教教你基础礼仪,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着上课,别在外面瞎跑了。” 李绍瞪大了眼睛,他满脸不可置信,夸张的表情让本就被不合适的妆容破坏了美感的脸进一步地变形:“什么?!廖……亲爱的,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只是觉得这弟弟人不错,所以可以带来给您看看而已啊,我那个综艺刚签下来,违约金——” “违约金我付了。” 廖思倩啧了一声,拿起手机看了两眼助理之前发来的消息,免得自己继续看着那张被主人扭曲的脸,会失去所有的创作欲望:“行了别闹了,乖一点,自己回去。”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李绍身边变得像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弟弟”,这一次终于从对方的恐惧中品味出点儿“绵羊”的意思了,但不多,感觉是只口感会很膻的羊。 所以廖思倩别开眼,兴致缺缺地指示:“还有这个,现在就给我送走,下次再带过来,你也跟着一起滚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0-320 第311章 李绍的糟糕一天。 李绍狼狈地带着自己带过来的“兄弟”离开了。 与其说是离开, 倒不如说是被赶出了门。 李绍那线条流畅,却因为化了过重的妆容,导致有些油腻的面孔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而被他带过来,原本想要献给廖思倩的“兄弟”,则在此刻露出不满的神情。 “李哥,带我过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年轻男人被两人无视了全程, 只在最末尾的时候, 才得到了一句羞辱,心里又憋闷又气愤,但他又不敢将这种火气发泄在不用看也知道很有身份家底的廖思倩身上,于是只能将矛头对准李绍。 “一开始都说好了, 是带着兄弟一起过来享福,结果呢,李哥你自己都不行, 在人家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还带着我过来挨骂……” “这种事儿本来就有风险, 我要是真做得好,难道还需要拉你过来?!” 李绍同样怒火上头, 破口大骂:“当初可是你求着我想要扒上来的,个下面都没长全的臭鸡, 我就算在廖总这儿没面子,也能一指头把你按死,还轮得到你过来指点我?” 李绍本来就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嘴巴很毒, 年轻男人被这么一骂, 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两人顿时撕破了脸皮, 互骂起来,要不是李绍眼尖,发现不远处的绿化带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就几乎要打成一团了。 李绍的热度最近刚刚起来,开始享受被狗仔追拍的待遇,是以他对这方面很是敏感,在年轻?*? 男人伸手想要抓过来的时候,李绍一把将他甩开,大步冲向出现闪光的位置。 他怒火上头,本身又在健身,身体素质很不错,冲到绿化带里的时候,狗仔恰巧从树上爬下来,李绍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一股脑将怒气全都发泄在瘦瘦小小的狗仔身上。 “偷拍犯法你不知道吗?相机拿出来,把所有照片都给我删了!” 李绍虽然上火,但心里却还算清楚,廖思倩明显是烦了他的,他这次带人过来讨好她,明显没讨好成功,反而起到了反作用,搞的前几天刚刚拿下来的综艺合约都丢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再爆出什么负面新闻,估计就要没以后了! 毕竟廖思倩最近对他的耐心似乎一直在降低,万一出了事儿,肯定没办法找对方处理,反而可能会因为自己又闹出了事儿,彻底被对方厌弃! 至于狗仔…… 呵呵呵,这玩意儿要是没被人发现,又拍到了什么不能爆出去的隐私,那确实是需要好好对待,小心讨好的。 但现在,这老小子不是被他提在手里吗?偷拍被抓了个正着,他不直接报警都是因为看在自己的事儿不好公布出去的份上了! 李绍气势汹汹,瘦小的狗仔挤出一脸褶子,笑得比哭的还难看,他试图说情,但李绍正在气头上,狗仔的态度放得越低,李绍反而越有一种怒火被倾泻的爽快。 片刻后,被揪着领子喷了满脸唾沫的狗仔抱着被删除了所有内容的相机灰溜溜地走了,临走时还被李绍抓着录了一段道歉视频,以防止他自己未来颠倒黑白进行报复。 等李绍处理完狗仔,回头一看,像绵羊一样的年轻男人早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经纪人打来的夺命电话铃声。 李绍在狗崽身上狠狠发泄了一番怒气,接通经纪人的电话时,语气勉强称得上和气,直到电话那头的经纪人焦急质问:“你和廖总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份综艺合约怎么忽然之间撕了?李绍,你要是惹了廖总,就好好道歉知道吗,人家综艺节目组也不是好相与的,最近节目热度刚爆起来,好几个老牌艺人都想分一口羹,你说你这,咱们可是把人家老牌影帝撕下去才拿到机会的……” 经纪人的喋喋不休,让李绍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热气上涌,感觉对方一直在往他的痛点上面戳,难道是他不想上综艺的吗,他也想啊,但是廖思倩都发话了,他能怎么办?! 但残存的理智仍旧在提醒李绍,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廖思倩捧在手心的宝贝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方被踹掉,既然已经失去了廖思倩的宠爱,他就没那个资本再对着经纪人耀武扬威。 于是李绍只能放低姿态,低声下气的对着经纪人解释了一番,但这一连串的坏消息仍旧没有停止,才刚刚挂断电话,李绍就接到了助理发来的消息—— 他被那个被他顶下综艺的老牌影帝发博文内涵了! 圈子里的消息传的最快,廖思倩前脚把李绍压下去,后脚就有人闻出味道,开始尝试着落井下石。 这个老牌影帝也是曾经的人气明星,只是随着年龄变大,无法转型,就慢慢地沉寂了。 李绍看中的综艺已经透出明显的爆火迹象,他完全是靠着了廖思倩的关系,才能把人家挤下去,自己占个位置。 要是他本来把这个位置坐好了,也就算了,毕竟那个时候他就有火的可能,一个老牌影帝,即便算个实力派,在流量和人气面前,也得对他低头。 但现在嘛…… 李绍前脚被踹,后脚节目组就开始找替补人员,明眼人都能品出点儿失势的味道,这个时候不跳上去踩一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且那老牌影帝只是沉寂了,曾经的底子还在,李绍眼睁睁看着热度一下子被对方炒起来,点进去看了几眼对方的评论区,发现居然真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又急又气,心里像是架了一锅沸煮毒蘑菇汤,那紫黑色的泡泡,咕嘟嘟的往外冒,让人从头难受到脚。 但这仍旧不是更难受的,李绍在路边等着助理来接,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私人公寓之后,才发现之前还扒着他讨好的年轻男人具体带着大名冲到了老牌影帝的评论区下,露出一副受人欺负又不敢直说,遮遮掩掩的绿茶吊样试图分一杯羹…… 接连而来的打击让李绍变得十分低落,他被收走手机,免得继续看事态发展的时候压不下脾气,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气话,但经纪人只是把他有艺人大号的手机收走了,为了防止廖思倩忽然调转心思,李绍的私人手机还是被留下了。 但留下归留下,李绍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廖思倩这会儿肯定没什么心思找他,对方甚至都不会知道他在面对些什么—— 但李绍的理智是这么想的,情感上却仍旧免不了存着一些希望,他抱着手机,着了魔一般刷着咨询,眼睁睁看着吃瓜营销号发出有关于他的负面博文,却连拿着小号冲锋都不敢——他怕哪句话没说对,被扒出号后的真人! 在这样堪称魔怔的状态下,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手机里忽然打进一个电话,李绍才恍惚着清醒过来,这个手机上是他的私人手机号,能打过来电话的都是亲近的家人朋友,或者他得罪不起的大咖名导。 但电话接通后,从手机那一头传过来的声音却显得十分陌生。 “李绍,是吗?” 一个温柔而甜蜜的女声这样询问他:“我上次好像在廖思倩家里见过你,你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呀,真可怜。” 李绍的眼睛,在那个瞬间亮了起来。 季朝映能得到李绍的联系方式没用多少工夫。 她甚至不用去问系统,陈拾意和她和好后,工作那是一天比一天更有劲儿,她一边忙着案子,一边还花心思在各个过气明星的粉丝群里潜伏——然后又在季朝映表示自己想从廖思倩的现任情人下手后,潜伏进了李绍的粉丝群里…… 至于她是怎么拿到李绍的私人电话号码的,就不用再赘述了。 总之,季朝映甚至都不用做些什么,陈拾意就已经把她能找到的,觉得可以帮上女孩的东西全都发了过来,而李绍的联系方式——就在其中。 而这不是巧了么,季朝映本来还在家里呆着打算找另外的方式和李绍偶遇一下,往他身上丢个定位什么的,结果她还没等到合适的路线,对方就出了个事儿。 这下好了,她直接打个电话过去,李绍自己就会试着躲开所有人,鬼鬼祟祟地来见她。 而季朝映想的没错,李绍确实来见她了,堪称迫不及待,甚至主动订了包厢。 他是抱着“换主”的心思赶过来的,因为他曾经和季朝映见过一面——就在廖思倩把对方请过来的时候! 李绍是个普通的糊星,没有什么人脉,更没可能调查出一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但他知道一个道理,人与人的交往,必然有某些方面是平等的,就像是一个富豪不会和路边捡垃圾的流浪老头成为朋友,一个明星不会和籍籍无名的路边白领关系颇佳…… 所以他确信,这个和他根本不认识,但是廖思倩对待她时却颇为友善亲切的女人,肯定是一根自己能抱的大腿—— 至于对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来找他?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李绍匆匆冲完一个澡,在脸上涂一层素颜霜,花了五分钟把头发吹干极速搓出造型。 还能为什么,对方和他只见过一面,当时他在玻璃鱼缸里泡着,盛装打扮,帅得自己都舍不得卸妆。 对方能看见的他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优点,不就是这张脸吗? 李绍对自己的认知分外明确,做完简单的造型,他拿起电动牙刷仔细清理了一遍口腔,又含上口气清新糖,戴上口罩下楼打车,准备以最好的姿态,去面对自己的救命稻草。 可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啊! 第312章 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 季朝映没有去想李绍现在的处境是多么艰难, 而对方的心态又该多么焦躁,她只知道一点:当她在网络上看见有关于李绍的负面新闻时,现实就已经在说明—— 廖思倩已经厌倦了这个情人。 否则她为什么不压下那些新闻, 而是任由自己的情人落入到舆论的漩涡之中? 而廖思倩的厌恶,只代表着一件事:这位情人,或许也到了退场的时候了。 而对方的退场,对于季朝映来说, 就是一个抓住廖思倩把柄的绝好时机。 季朝映来的很快, 她熟练的躲开路边的那些摄像头,来到李绍定好的私人饭店的包厢,她坐在窗边耐心的等待着,然后在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门口时微微皱了下眉头。 于是, 坐在车上给自己戴上口罩,正准备下车的李绍,就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什么?” 李绍吃惊不已, “有人在我后面跟着?这不可能吧, 我是特地换了车来的!” 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显得十分笃定:“有辆车一直在你们后面跟着,我猜应该是小报记者一类的人, 你要是不在意这些,那也可以直接下车进来。” 李绍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要是不在意, 就不可能自己订好包厢,然后偷偷摸摸的让助理找来另一辆不常用的车过来了。 于是,李绍虽然不确定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跟着,但是出于安全考量, 和不得罪这条自己或许可以抱得上去的大腿的念头, 他还是十分听话地通着电话,根据电话那头的女声的指示, 在附近绕了一圈,然后让助理把车开进了附近的停车场,自己则绕了一段路来到了饭店后门,从后门钻了进去。 这一套折腾,哪怕是经常健身的李绍也累得不轻,但他也不敢将不满表现在脸上,在推门而入后,便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年轻女人的脸,一边斟酌着,想着从哪里开头会比较好。 但这一次的交谈却不用他来开头。 季朝映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头也不回的冲着进来的人招了招手,她道:“过来看看。” 她仍旧坐在窗边,兴致很高的看着外边的夜景,李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在明白自己处境的时候,他很听话。 于是李绍走了过去,顺着季朝映的手指,看向了一个方向,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那是在饭店不远处的街边,是在绿化带后方,几个人影正凑在一起,在四周张望。 他们身上都背着相机,有一个人手里甚至拿着三脚架,这种配置,要么是拍街景的摄影师,要么—— 就只可能是一些,靠着挖人隐私吃饭的狗仔了。 但看这群人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模样,摄影师的可能性已经被无限降低,李绍后知后觉的冒出一身冷汗,心头没有表现出的烦躁,早已消失大半。 居然真的有人跟着他?! 他都这么小心了,这些人竟然还能像是闻到味道的苍蝇一样跟上来?! 李绍完全不敢去想,万一今天他真的被拍到了什么,这件事又传到了廖思倩的耳朵里,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估计他都等不来接下来要上的礼仪课了,而是直接被踹出圈子,变成一个只能吃老本的素人了吧! 这样想着,李绍的态度顿时变得更加热切,他用一种仿佛看到了一块金子的目光看向季朝映,脸上的笑容热情得有点过头了:“这么晚了,还劳烦您过来这儿,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季朝映看着对方那张带着浓浓的自由浪漫风情的脸上,挤出无比虚浮市侩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廖思倩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位情人失去兴趣。 俗。 太俗了。 这种俗气,不是那种会让人觉得鲜活可爱的市井活人味儿。 而是一种沉溺于欲望漩涡当中的被物欲填满的油腻气息,仿佛油烟机的废油桶,让人轻轻一碰就会沾上满手污浊的黄黑色。 尤其是对方,还恰巧长着一张与这种油腻气息最不适宜的脸,于是这种不适感就会被加倍放大。 季朝映打量的目光,让李绍背后发麻,他直觉感受到场面似乎有些冷下来,而面前的人,好像也并没有如他预计的那样,对他表现出某些方面的兴趣。 ……但这不可能吧? 如果不是对他有兴趣,那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来见他? 所幸气氛并没有真正冷下去,季朝映收回视线,冲着李绍笑了笑:“我姓季,四季的季。” “你叫我……季朝映就好。” 李绍立刻就道:“那您叫我小绍就行,这种时候,您居然还愿意打电话过来见我,我真的……非常感激……”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说流就流,季朝映这一次过来,是为了得到他的信任,从而在关键时刻抓住机会去拿廖思倩的把柄的,既然只是要他的信任,那么有些流程就不用走了。 毕竟,她们相处的时间肯定不会长,运气好一点的话,这个情人大概可以活下去,但到时候,对方还能不能在这座城市里继续待下去,也还不一定。 所以季朝映并没有配合李绍的卖惨流程,她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对方打住,然后开口道:“廖思倩对你的兴趣,应该消了不少吧?” 李绍一愣,不明白季朝映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廖思倩,难道是对方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直到这个时候,他仍旧坚信对方主动对着自己抛出橄榄枝,是因为这张实在漂亮的脸。 但流程虽然走的不太对劲,李绍却仍旧选择配合,毕竟这已经是现在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肯定无法再接到什么工作,说不定还要全天在廖思倩的监视下,这件事万一一个处理不好,在大众记忆里给他留下一个负面影响,那之后想要翻身可就很难了。 毕竟看廖思倩现在的态度,也不像是还对他很有兴趣,能为了她投出大笔金钱帮他揽资源的样子。 于是李绍只是愣了一下,就连忙转换了表情,露出一种苦涩但黯淡的神情:“……是这样,我想可能是我做错了什么吧,才会让她生了我的气……” 这种态度可以吗,应该能显得他付出真情但被辜负,但还是不愿意说前任的坏话,让他在对方心里加分吧? 李绍小心翼翼地施展泡茶技艺,心里的算盘却打的飞起,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两人实际上是交易关系,但是他明面上可是算得上廖思倩的男朋友啊,他一个当男友的,都能主动给自己女友拉皮条了,这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对方以前的情人,能做到这一步吗? 归根究底,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啊! 有几个男人能在一段关系里纯粹地当个物理意义上的舔狗,一次真正的亲密都没有过?有几个男人能大方地把自己的女友分享出去,甚至主动为对方找来鲜嫩帅气的小白脸? 这些其他男人做不到的,李绍都做了,他都做得这么好了,却还是猝不及防间沦落到现在的处境…… 这难道不完全是因为廖思倩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也太难伺候了吗? 实话实说,当初廖思倩忽然提起他的“朋友”,李绍就觉得不大对,总感觉廖思倩是看腻了他,想吃点新鲜的。 结果没想到这直觉居然是真的,自从廖思倩见到了他那个长相清秀气的“朋友”,她对待他的态度就一次比一次差,两人甚至还能在深更半夜煲电话粥…… 李绍自诩自己也是很有些敏锐的嗅觉在身上的,别以为他猜不出前几天忽然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能让廖思倩忽然把他从床边赶走说私房话的,肯定是排在他后面,觊觎他位置的绿茶吊啊! 李绍陪着廖思倩久了,很清楚对方的起床气到底有多大,结果廖思倩在那天凌晨被闹起来,一点没生气不说,还把他赶出去…… 一想到自己的墙角被撬了,李绍就恨的牙痒痒,如果不是因为廖思倩忽然移情别恋,他肯定也不会病急乱投医,给对方拉皮条……搞得现在讨好没成功,反而讨了人家的嫌,直接进入冷藏模式。 但心里的打算归心里的打算,李绍脸上仍旧维持着被人伤害过的失落伤感,他甚至很有经验的调转了一下角度,把自己最好看的那个视角对着季朝映,期望对方能快点上道,对他递出橄榄枝。 但橄榄枝倒是递出来了,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季朝映点了点头,道:“果然是这样。” “我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到你,但你也该知道,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知道啊,他太知道了! 李绍眼前一亮,开始斟酌着自己是欲迎还拒一下,体现一下自己的忠贞,还是直接贴过去,对着新大腿表态。 但这份犹豫,并不妨碍他颤抖着声音把戏接下去:“您、您是说……” 季朝映点了点头,没等李绍贴过来,就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把廖思倩对你的兴趣,重新提起来。” 李绍本来都准备凑上去了,听见季朝映这话,直接傻了:“啊?” 什么,对方难道不是看上他了吗,难道不应该开出价码,示意他换个人依靠吗? 季朝映微微偏了偏头,道:“你是觉得,你不需要这个?” “……” 李绍张了张嘴,需要当然是需要啊,但是他其实也有点不想继续伺候廖思倩了,对方说停他的资源就停他的资源,也太难伺候了! 季朝映看他迟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对方在犹豫些什么,她站起身来,以退为进:“既然你不感兴趣,那还是算了。” “我本来还以为,你多少会想挽回一下呢,看来你也不是很着急。”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菜还没上,你还可以叫停,省下一笔。” 第313章 这小子背后有人。 季朝映作势要离开, 李绍这才急了,连忙阻拦道:“不是,不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对这个办法有意见的意思,您先别走啊!” 李绍只是因为现实和自己心中的幻想差距过大,而觉得有些落差,但要是真有什么办法让他能重新挽回廖思倩的心, 他也还是很乐意去做的 但是帮忙这种事嘛, 就得让人求着你帮他,才会让人真正相信你,因为不管是什么人,大家其实都不是很相信上赶着要帮你的类型啊! 毕竟不是有一句俗语嘛, 无事献殷勤,非仠即盗。 于是季朝映皱着眉头,作势不满了一会儿, 直到李绍真急了, 再三挽留,才勉勉强强地坐回原位。 直到这时候, 李绍才有心思来仔细打量面前人的穿着。 之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表现自己,争取拿到对方更多的好感, 直到这会儿,才有多余的精力来进行观察。 一观察他才发现,面前的人穿着衣装,完全不是什么大牌出品, 面料也是格外普通的类型, 看衣物的剪裁痕迹,也不像是手作的私人定制。 而对方的手腕、脖颈、耳垂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品, 就连头发都只是简单扎成低马尾,如果去除滤镜……对方的打扮,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可是廖思倩那么有钱,真的会对一个普通人笑脸相迎吗? 李绍不信这一点。 要知道就算是他自己,在事业上升了一个台阶之后,也不会再在意那些在他毫无起色的糊咖时期,和他玩在一起的兄弟啊! 或许,这就是那种有钱人反而不在意衣食住行的朴素作风吧? 毕竟他跟在廖思倩身边,偶尔看对方和朋友小聚,还能听到廖思倩那同样有钱的朋友,向对方炫耀自己的眼光之出色,只用三十块,就买下了质量极佳还不会褪色的牛仔裤。 那女人还追着廖思倩跑,硬是让她摸摸自己的裤子,感受一下手感…… 李绍就这么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他格外殷勤地给面前人倒上茶水,而季朝映端起杯子嗅了嗅,又慢吞吞地品了品味道,直到做足了姿态,她才对着露出满脸焦急,几乎望眼欲穿的李绍正式开口。 “我可以确定我的办法会很有效果。” 因为她和廖思倩本质上,也算是一类人。 两人的品味虽然不太一致,但大致也有相通之处。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觉得你能付出些什么,来换这个办法呢?” 想吧,想吧,自己把答案想出来。 只有一个人自愿把某件东西给出去的时候,他才会没有怨言。 这话要是在之前说,李绍或许就该欲迎还拒的脱衣服了,但现在嘛,他终于察觉到对方似乎没有他想的那种意思,于是,他终于开始转动自己的脑瓜,思索着自己有什么东西能被觊觎。 仔细思考一下,对方其实是在帮他重新回到廖思倩身边…… 那么他身上可能会有的,让对方在意的点……是什么? 廖思倩? 是廖思倩的消息? 对方是要在廖思倩身边埋下一个细作?难道是什么商业竞争之类的事情吗? 李绍的脑子转动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某些关窍,于是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试探道:“……或许,您会需要一些廖总的消息?” 季朝映停顿了一下,对着李绍露出笑容,而李绍的眼睛,也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 李绍在凌晨之前离开了包厢。 离开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冒着酒味,走路歪七扭八,情绪却格外轻快,有种轻飘飘的熏熏然感。 助理已经在地下车库等了他许久,见到他套着兜帽带着口罩回来,连忙下车把他扶到后座:“怎么喝了这么多啊绍哥,哥你躺下……对,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有味儿?呃,对不起啊绍哥,我等你的时候抽了点烟……” “好好,下次肯定不这样,咱们还是回公寓吗?还是要换个地方?” 助理好说歹说把李绍在后座放平了,然后一边陪笑一边回到前座,发动车子,在心里骂骂咧咧。 去他爷爷个腿,这车是他自己的私家车,忽然之间被李绍这孙子叫过来公用他还不爽呢,这孙子居然还挑剔他在车上抽烟的事来了…… 这是他自己的车,他自己的车!现在也不是他的上班时间,哪个正经上班的要在下班后继续服务老板到凌晨啊,管天管地还管他抽烟,这孙子管得着吗?!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还能给他发出工资来,助理是真想翻脸,这会儿对方醉的七荤八素,也没办法从后边的后视镜看他的脸,于是助理坐在驾驶座上,满脸毫不掩饰的厌烦和鄙夷。 李绍躺在后座上,揭起眼皮看着后视镜,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下。 人一落势,谁都能来踩一脚,廖思倩现在还只是烦了他呢,这些小人就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喝了不少酒,但李绍混得久了,早练出一身缺斤短两的技能,这浑身酒气看着喝了不少,但很多都是从浇湿的衣服上散出来的,他可不敢真喝醉,喝醉了再闹出什么意外来怎么办? 回到公寓,李绍打发走助理,自己去冲了个澡,又拿起哑铃练了两组,最后怀着满心热意睡下。 他胆子很大,主动向那根救命稻草表明自己能做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于是也换来了一个前招,对方承诺只要他按照她的叮嘱来,廖思倩绝对会重新热情起来…… 说起来,廖思倩也不可能明天就给他找好那什么老师吧,所以那也是一个机会…… 李绍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睡下,然后在早晨七点,闹钟一响就爬了起来,他按照那根救命稻草的说法,将自己精心打理一番,拿出口红想薄涂的时候又想起对方强调“自然”,于是略带迟疑地将它放下。 做好打扮,主动开车前往廖思倩的超大别墅,然后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对方仍旧在休息的消息。 李绍本想按照救命稻草的叮嘱在对方窗下等待,但两个小时后,他还是忍耐不住内心的焦躁,起身走向了廖思倩的房间。 他虽然自觉已经在被抛弃的边缘,但身份上却仍旧是廖思倩的“男友”,因此一路上并没有被人阻拦,李绍走进廖思倩的卧室,犹豫片刻后,还是不敢像往常一样叫醒对方,而是轻轻坐在一旁,像一尊雕塑一般安静地等待着。 他很安静。 但安静的室内多了另一道呼吸,对于廖思倩而言本身就已经算是一种打扰,她皱着眉头撩开头发坐起来,睡眠不足的烦躁完全呈现在脸上。 然后在抬眼看向打扰她休息的罪魁祸首后,廖思倩却顿住了。 落地窗前被放下的层叠纱帘将光线遮挡大半,却又不至于将其完全封闭,于是室内便呈现出一种暧昧而朦胧的昏暗。 而这种昏暗宛如一层雾,静静地笼罩在静坐在她不远处的美人身上,美人有一头卷曲而柔软的黑发,也有一双眼睫浓密而目光多情的眼睛。 他似乎是素颜,穿着十分柔软的亚麻质感的白色上衣,宽大的领口露出脖颈和锁骨的线条,微微泛黄的颜色透出岁月的质感,廖思倩本想要出口的斥责被压在舌根烟消云散,眼中透出淡淡的痴迷。 她柔声道:“过来。” 李绍的屁股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他的理智在他耳边复读着救命稻草对他说过的话,叫他冷淡一些,疏远一些,沉稳一些,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朋友来对待,不要太巴着廖思倩,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情感又在李绍耳边激动地叫好,他昨天在热搜上挂了一晚上!虽然他没看热搜底下骂了他什么,但是他今早起床时却看到了经纪人发给他的消息,叫他最近都不要上网。 他的风评如何,显而易见。 李绍走了过去,在廖思倩床边坐下,如果不是那些还在他脑子里盘旋的指令,如果不是发现了廖思倩似乎真的蛮吃他这一套,他真想撑着对方起了兴致,缠着她把综艺拿回来! 但是李绍忍住了,他多少也是一个有脑子的人,如果廖思倩真的吃他那一套,那为什么他用自己那套来的时候会被对方厌弃呢,而现在,他只是坐到了对方面前,廖思倩对待他的态度就和缓起来了! 那位季小姐的办法是有效的! 李绍克制着兴奋,强行按耐住自己想要主动凑上前去祈求垂怜的冲动,垂着眼睛坐在廖思倩床边,任由对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真美。 廖思倩爱怜地抬手抚上面前这因为没有过多修饰,而露出一些青黑眼圈、皮肤细纹的脸庞,随着李绍不知不觉间越来越贪婪,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给予过对方在装饰上的指点了,这也导致李绍的审美在那逐渐厚重的底妆、眼妆和面部阴影的刻画上逐渐暴露,让廖思倩进一步地感到厌烦。 而现在,那些被化妆品掩埋的属于人本身的美丽又回来了,男人垂着眼睛,嘴唇有轻微的干裂痕迹,像干旱许久而斑皱了的玫瑰花瓣。 廖思倩仔细地抚摸那乌黑浓密的双眉,和垂下时显出弧度的细密眼睫,用手指去抚摸、感受这未曾过度装饰的自然的美丽。 多美啊。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睡眠被打扰的烦躁已经在这种视觉的感受中消散了。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廖思倩放软了声音,态度变得格外温柔,她都要有些舍不得把对方变作凝固的雕像了,毕竟雕像只能保持一刻的姿态,但活动的人体却总能给人以新的惊喜。 就像现在。 李绍动了动嘴唇,救命稻草曾叮嘱他,叫他不要和廖思倩对视了但以他个人的经验而言,每当他格外专注地看向某人,那人就会更容易答应他的请求。 于是他忍不住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湿润而含情脉脉:“我想你了,所以……” 廖思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放下手,语气仍旧是柔软的:“所以?” “所以我想过来看看你。” 李绍忍住自己开始要好处的冲动,伸手拉住廖思倩的手掌,有意无意地轻挠对方掌心:“……我想你了。” 嗯,确定了。 廖思倩收回手,像是忽然被人迎面泼了一盆覆了油的水,凉透的同时浑身油腻,格外难受。 ——这小子忽然变化这么大,是因为背后有人。 第314章 但有一半完全没猜对。 廖思倩从小到大都是个对美很有追求的人。 据廖母本人的说法, 她从婴儿时期起,就已经对美丑有了很直观的喜好倾向,廖姥姥因此而在为她挑选合适的保姆上很是废了一番脑筋,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廖思倩对人的审美跨度越来越广,却也越来越刁。 是的,她能欣赏更多的美人了, 但相对应的, 陪在她身边的人也该美得更有特色了。 而李绍,就是一个很有特色的美人。 但或许是因为天生的性别缺陷,美人本身却对自己的长处并不自知,他的眉弓高, 眼窝深,面部线条凌厉有棱有角,本该是十分具备攻击性的长相, 但却因为浓密的双眉和下垂的眼角显露出一种特殊的忧郁感, 他的长相为他带来的气质是很特殊的,那是草原的气息, 是无法捕捉到的风,是特殊的古铜色的浪漫, 是忧郁的有岁月痕迹的石膏塑像…… 刚刚醒来时,廖思倩几乎以为李绍脑袋开窍了,美人恍如一尊塑像,安静地在她面前展露自身的美, 朦胧的光线为他罩纱, 模糊的质感更增添独特的风味。 然后这塑?*? 像就抬起眼来,露出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热切和欲望, 廖思倩在对方勾挠她掌心时瞬间胃口全无—— 因为塑像是用来观察,用来欣赏,用来感受,而不是用来发泄欲望的。 那消退的不耐一下子又涌了上来,但廖思倩面上却只是微笑着听着李绍叙述自己的思念,然后把对方送出门去。 “去查查我的小宝贝。” 关上门,廖思倩立刻拨通助理的电话:“他最近……看看他昨天和谁接触了,聊了些什么,把那位客人的信息发给我。” 让她看看在后面藏的人是谁,李绍那些“兄弟”有这么合她审美的吗? 怪惊喜的。 可惜美人太愚蠢,根本无法发挥出自己的长处,骤然间美一下又恢复庸俗原状,烦人的程度瞬间有了新的飙升。 廖思倩本来都有些想要推迟自己的打算了,但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有人在背后当军师,这花瓶都能搞砸,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是永远停留在最美的瞬间吧。 廖思倩叮嘱完助理做事,又派人订来大量玫瑰,等到她起床用过早餐,数不清的去刺花枝已经将别墅外的草地铺满。 李绍又惊又喜:“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廖思倩微笑:“当然,进去让我看看……” 看看活体素胚是否能表现出更惊艳的模样。 才见了一面,对方就为自己订了这么多的玫瑰,李绍欣喜若狂,完全忘记了救命稻草的诸多叮嘱,他放下本就不存在的架子,按照廖思倩的说法在赤红的花丛中行走、坐卧,时不时躺下,被浓艳的深红淹没。 亚麻上衣染上红色花汁,很淡,透着馥郁香气,李绍抱起一大捧玫瑰,向廖思倩放送深情的注视和灿烂的笑容,看着女人因为他的攻势微微偏头,抬手挡住脸,一时间得意非常。 虽然他没按照救命稻草的方法来,但是廖思倩的反应却还是十分惊喜的嘛! 看看,她们在一起这么久,什么都做过了,这会儿她却开始不好意思了。 好艳俗。 廖思倩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脸躲避那铺天盖地的艳红的冲击,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人的。 李绍的脸其实和“天真烂漫”这样的词汇完全不搭边,对方如果是少年时期,那这种含情脉脉的灿烂笑容或许还会别有一番风味,但是李绍现在都二十多快三十了啊,完全是个健壮的成年人了! 这样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微妙的故作幼稚的“纯真”,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廖思倩痛苦地闭上眼睛,怀疑即便自己将对方制成雕塑,只要李绍还有力气,就能把他自己的美丽从十分造作成三分。 不论是什么样的美人,气质不足,五官乱飞的时候,都会显得难以入目。 中午,佣人开始打扫被玩得满地狼狈的玫瑰,廖思倩把李绍打发去清洗,自己接通了助理的电话,然后被告知了她们暂时查不出和李绍来往的人到底是谁。 “嗯?” 廖思倩从鼻腔中哼出声音,她道:“那就问问他身边的人,要是不肯说,那就用点办法。” “已经问过了。” 助理恭恭敬敬的回答:“李先生的男助理已经坦白,说李先生昨天晚上叫他开来自己的私家车,把他送去了一处私人饭庄。” “然后李先生独自进入,在饭庄里待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凌晨才出来,并且喝了很多酒,完全醉倒了。” 廖思倩皱了皱眉头,私人饭庄,也就是说内部大概没有监控,她道:“难道就什么都没看见?” 她问的是李绍的男助理。 “他是这么说的。” 助理道:“但不防止有帮忙隐瞒的可能,所以我找人查了查地下车库的监控,发现情况属实。” “那家私人饭庄我也已经让人调查过,内部没有监控,但是进出门口有设置摄像头,但现在不确定和李先生见面的人到底是谁……” 藏头露尾。 廖思倩轻轻眯了眯眼睛,夸奖了助理几句,又叫她自己去支一笔奖金,凝视着墙壁上悬挂的素白石膏像,陷入了思考。 或许是女人独有的直觉在生效,不知道为什么,廖思倩忽然想到了季朝映。 对方最近都没有什么动静啊…… 是不是有点过于安静了呢? 沉吟片刻,廖思倩调出下属发来的昨日份的有关于女孩的生活记录,看着镜头中被投射到窗帘上的人影。 一整天都没出门呢。 ……会是真的吗? 过于安静的季朝映正在被燕暖催稿。 或许是前段时间爆发式的产出行为让燕暖产生了某种错觉,在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发现季朝映又开始玩消失不见动静之后,燕暖就开始主动催促了。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纸媒也不知道还能延续多久,你要抓住机会啊!” “我听同事说最近那个谁和那个谁,都把今年的稿子提前交上来,拿着稿费去旅游了,你就不羡慕吗?” “我知道你也是有潜力的,朝朝,你要是支楞起来,说不定下一任人气青年作家就是你啊——” 鼓励、撺掇、鸡汤轮番来袭,但季朝映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燕暖沉默得像只真正的燕子。 “你还记得廖女士吗?” 季朝映将声音落得很轻,是种苦恼又略带委屈的语调:“……每次我写新的东西,就能看到她给我发来的消息……” 燕暖用力握拳,在季朝映看不见的地方咬牙切齿,连声音都变得坚定。 “稳住,别管,就当是骚扰短信,记得不要走捷径!” 燕暖苦口婆心:“女人,就该事业为重,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能力重要……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季朝映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看应逐的直播,二十分钟后,她估摸着燕暖应该已经上完一课,拿起手机“嗯嗯”符合一段,最后听见对方道:“……多休息一段时间,找找灵感也不错,要是钱不够了记得找我。” 季朝映柔声应好,道完谢后挂断电话,看着应逐在树林中快乐地穿梭。 时间过得飞快,人都进化成猴子了,就是一天三顿吃果子,总感觉应逐的脸有点发绿。 看完一顿自然古朴让人食欲全无的吃播后,季朝映放下手机,整理出陶泥和工具,准备做一套原始风格的加厚版瓷器……做得大一点吧,说不定还能给应逐拿去盛水果。 季朝映已经开始怀疑当初恰巧闪到教练脸上的反光真的是纯粹的意外,毕竟就她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应逐这女人实在是很有些运气在身上,她的荒野求生愈来愈熟练,甚至在求生过程中无师自通,学会了顺着溪流在水面上漂浮……然后就在漂浮时被一条鱼拍上肚皮,双方惊恐地搏斗一番后鱼被揍晕,然后就被网友发现该鱼是保护动物,险些被拘…… 这精彩纷呈的生活,朴素自然的反应,实在是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演的啊。 有人在桥上看风景,有人从窗里看着桥上的人,季朝映在手里捏着陶泥,而廖思倩在捏着人形陶泥。 黄昏时分,李绍依依不舍,想要留下来和廖思倩住在一起,廖思倩微笑着把他打发走,然后派人隔远一些盯着对方的动静。 天色入夜,李绍在车后座掏出手机,然后从后视镜发现助理视线飘忽,不断通过镜面窥探他。 呵呵。 李绍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不用想他都知道,这人在紧张些什么。 估计是看他本来要失势,立刻想要跳槽,结果没想到只是隔了一天,他就重回巅峰了吧,呵呵呵…… 捧高踩低的势力眼,真下贱啊。 姑且再用他一段时间,等他重新稳下来,就找个由头把这人开了吧,早知道就留着之前的那个助理了,这个新换的,啧。 助理坐在驾驶座,因为头一次做脏活有些紧张,他无意间和李绍对上视线,立刻将视线挪开,额头冒出冷汗。 廖总身边的总助给他打了一笔钱,叫他注意李绍最近的动向,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 助理抬眼,从后视镜看着李绍被手机屏幕映亮的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 笑得这么开心,不会是劈腿了吧,所以大老板才会想办法调查? 要不今天在水里给他掺点安眠药末,趁机看看他手机,搜刮点证据,肯定能赚到更多…… 第315章 他再也不这样了! 李绍和男助理各怀心思, 季朝映则在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声后,走到客厅敲了敲墙壁。 “今天有饭。” 两分钟后,季朝映的房门被敲响了, 她拉开门,把饭盒递出去,陈拾意接过,用脚别住门, 送进去一只纸袋。 “甜点, 回来的时候顺手带的。” 季朝映接过纸袋,陈拾意把脚从门缝里退出去,房门一关,各回各家。 吃着甜点, 回复了一会儿李绍的消息,很快,季朝映便意识到, 对方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示去做。 季朝映是很有些审美在身上的, 而在拥有审美的同时,她也很能和廖思倩的感受进行共鸣—— 这也是为什么, 她确信自己给出的办法足以让李绍打动廖思倩。 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季朝映就明了了廖思倩为什么会觉得厌倦。 因为庸俗。 那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腐败气味, 而李绍本人甚至没有遮掩一二的意思,所幸这人的外在容貌确实出挑,于是季朝映教导他: 不要抬眼,不要说话, 去掉妆容, 回归自然,换掉他身上所有带名牌标签的衣物——哪怕只是一双鞋子。 季朝映确信, 廖思倩在一开始看上的,绝不是李绍这个人,而只是他的外表,所以只要这人能重新回到廖思倩的审美区内……廖思倩对待他的态度,自然就会变得好起来。 她也能由此而得到这人的信任——甚至并不需要百分百的信任,只要对方觉得她对他在廖思倩面前的表现有帮助,那么自然就会事无巨细地把有关于廖思倩的一切零散事物告知她。 而季朝映需要的,正是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日常细节。 这足以让她推断出廖思倩会在什么时候意动,会在哪一时刻动手,让她明了自己需要在什么时候行动,去抓那个足以扣住廖思倩的把柄。 而这些东西,也足够让季朝映判断出李绍做了个坏决定。 他太激动了,发来的消息都是零碎的短句,发送消息的频率非常高,其中夹杂许多感叹号,情绪激烈,必定得到了他认知当中的强回馈。 这样的状态,真的能忍耐住的廖思倩的“示好”,不热情似火地扑上去? 季朝映持怀疑态度。 于是在李绍欣喜若狂地向她分享廖思倩是如何为他订购一辆车的玫瑰以示宠爱之后,季朝映立刻追问。 【该账号未注册】:你贴上去了? 【蚯蚓(待用)】:[图片][图片][图片] 【蚯蚓(待用)】:什么贴上去? 季朝映皱了皱眉,耐心地扣字,委婉询问他是不是倒贴了。 【蚯蚓(待用)】:怎么可能呢,是因为我和廖总本来就没有特别严重的矛盾,只是在闹脾气! 【蚯蚓(待用)】:她看到我主动过去服软,一下子就开心了,所以才会主动表态! 【蚯蚓(待用)】:[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当然都是,各式各样的玫瑰,有些在地上,有些在花瓶里,还有对方捧着玫瑰的自拍。 确定了,这男的真的倒贴了。 季朝映觉得有点头痛,看对方自以为滴水不漏的回复和感谢,又没抓住这一点不放。 又不是真的是朋友,要尽心尽力地出谋划策,凑合凑合得了。 看对方这种……格外天然的反应,或许一下子聪明起来,也会让廖思倩发现不对。 就这么一段时间而已,将就用吧。 季朝映显然没想到,李绍的天然程度,已经出乎了她的预料。 毕竟在面对一根真实有效,并且疑似富豪的救命稻草的时候,李绍还是要伪装一二,多多表现一下自己的。 就像是他向对方发去自拍,其实也有一番自己的小心思在——万一这根救命稻草和廖思倩撕破脸,那他作为一个夹心,随时会有暴露的风险。 李绍自诩很能豁得出去,也很有几分聪明机智,他看的颇为清楚,廖思倩对他只是贪恋□□,没有任何真实的喜爱,这会子的新鲜劲过了,可能又会恢复到之前的情景,他早晚是要被踹掉的。 但如果在踹掉之前,他能打动救命稻草,得到对方的青睐…… 那往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不少,他甚至可以借着这种情况炒作,成为在网络世界上,廖思倩无法放手的“白月光”! 绯闻一吵,热度一起,以他的实力,还怕翻不了身吗? 李绍想得心头发热,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加荡漾,他抬眼看见男助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在?” 男助理从厨房端着一盘菜走出来,视线飘忽,额头有一层冷汗:“我是想着绍哥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做点家常菜……” “你是厨师吗你就做?” 李绍自诩看清对方的小算盘,联想到男助理之前背对着他满脸厌恶的嘴脸,有意敲打他:“我没说什么,你就别做什么,西红柿炒鸡蛋,这么油腻,你觉得我现在能吃吗?” “绍哥……”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李绍摆摆手示意对方滚蛋:“你把那个锅洗了,炒出来的菜自己带回去吃吧,我自己点外卖。” “行了,我还有事,洗完锅走吧,你还等什么?还想要我留你一晚吗?” 男助理表情僵硬,脸色五彩缤纷,李绍看到对方吃瘪,毫不掩饰自己的爽快,拿着手机进入卧室,解开衣服拍了两张性感照片,在朋友圈分别选定廖思倩和季朝映可见。 李绍看着两张氛围感十足,半遮半掩露出肌肉喉结和侧脸的照片,满意地勾起嘴唇,露出邪笑。 不管男人女人,本质上不都爱好那几样?这小照片一发,勾不死你们! 果不其然,还没过一分钟,救命稻草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该账号未注册】:你发这种照片干什么? 李绍眉飞色舞,正要回复,救命稻草的下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该账号未注册】:删了,以后都别发。 【该账号未注册】:像十八线的擦边网红,低俗。 晴天霹雳。 李绍不可置信,满脸震惊,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了。 季朝映看着对方的朋友圈被删除,眉头终于展开,她对系统道谢:“谢谢统统提醒,不然我肯定不会这么快发现。” 她平常不看社交软件的朋友圈。 系统颇为高兴:“需要系统帮您接管这个账号吗?” 季朝映很感动,但是不用了。 “这样的话,统统就太累了。” 她抬手戳戳系统小人,“而且我总不能什么事都赖着统统呀,统统已经帮了我太多啦。” 系统的存在,让她免去了太多后续工作,就像是现在警局仍旧在调查的“鱼饵”的死亡…… 如果没有统统帮她抹除猫眼摄像头的录像,她大概得很苦恼一番吧。 季朝映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隔空指导李绍如何正确地延长廖思倩对他的兴趣,同时在第三天的热搜上看到了一起辟谣新闻。 是某个老牌男星发文解释,说自己的不当言论导致大家误解了某李姓明星…… 看来廖思倩还真的对他挺有耐心。 季朝映从细枝末节处搜集信息,格外耐心地将碎片拼成完整的图像,直到第五天,李绍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的廖思倩的态度瞬间变得冷淡。 “我们能见一面吗?” 李绍直接打来电话,焦急万分,声音里带着哭腔:“就还是上次的饭庄,您看可以吗?” 彼时才是早晨,季朝映拿着牙刷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头。 不太对劲啊。 以她对廖思倩的了解,对方似乎并不太像那种会态度骤变,翻脸无情的类型。 并不是说廖思倩会多么温柔念旧情,只是就对方的恶趣味而言…… 除非李绍像之前那样,因为过于自然的反应让她丧失沟通欲望,否则在其它时候,她都该一点一点地改变,仿佛蜘蛛吐丝一般将猎物缠绕捆绑,在品味美食的同时,细细观赏那种绝望的神态才对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季朝映抬手按了按额头,吐掉了口中的泡沫,仔细地询问李绍前一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啊!” 李绍觉得自己十分冤枉,短短几天里,他已经品味到了有廖思倩的宠爱和被廖思倩厌弃的两极分化的境遇,本来以为自己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周旋,结果没想到这才几天,他居然就又重新跌落悬崖了。 “我们昨天晚上还一起约会,去一家餐厅吃了饭,她甚至送了我一块表,那表两百多万一支!昨天我们的氛围也特别好……” 李绍仔细回忆,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于是咬牙切齿起来,“肯定是有贱人作祟,廖总很受欢迎的,昨晚我没和她一起回去,指不定她就遇到什么人……” 季朝映被男人扯吊的尖酸刻薄劲儿熏得头疼,她叫停:“这段时间你没要过东西吧?” 李绍立刻道:“当然——” 话没说完,想到昨晚的最后时刻,他忽然沉默了。 季朝映懂了。 她真是恨不得把人踹了自己上啊,这种受人操控才能盘活局面的木偶有属于自己的愚蠢想法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 “你要了什么?” 李绍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呐呐片刻,扭扭捏捏地说:“……有一部大制作的男三号,人设很好……” 其实人设好不好根本不重要,他只是记仇,那个男三号的角色早就定了曾经阴阳过他的老牌男星,他重新得势,这仇能放着不报?! 再说了,前两天廖思倩不也主动关照了他的情况吗,如果不是她主动,那年老色衰活该糊锅底的老东西能站出来道歉吗?害他风评骤降,被骂好几天! 李绍有自己的小算盘,觉得能行就忍不住试探,谁知道这一试探,一下子把廖思倩的好感试探没了,早知道会这样,他肯定听救命稻草的话,不乱冲着廖思倩索要资源啊! 第316章 她们之间有一个导体。 李绍急得满脸冒汗, 犹如热锅蚂蚁无处可去,季朝映却仍旧觉得有些不对。 廖思倩要真是因为李绍要了东西而有这么大的反应,那她前两天看到那条新闻算是怎么回事? 不对啊, 前两天是李绍自己说过,廖思倩主动为他出头,就他口中那股得意劲儿,很明显这是和“玫瑰”一般无二的惊喜。 季朝映不让李绍随意开口索要物质资源, 是因为他的贪婪和欲望表现得太明显, 更和他此刻的外在表现不搭调,会让人产生反感。 但如果廖思倩能在前几天包容“热情如火”的李绍,那最起码也不至于因为一项资源而态度骤变。 与其说是她因为对李绍的反胃而冷淡他,这行为却反倒更像是……在试探。 试探? 季朝映若有所思, 她伸手点了点擦拭得洁净如新不带一丝水渍的镜面,看着镜中的人冲她露出微笑。 如果是试探…… 那估计是之前就发现了不对吧。 所以,要去吗? 李绍在另一头焦急万分, 而廖思倩看着他急躁的表情, 无比从容。 是的,她甚至能看到对方的表情。 廖思倩买下了李绍公寓对面的房子, 这里视野开阔,视力出色的人, 甚至可以不借助望远镜就看清对面窗内的情景。 可惜廖思倩的视力虽然保护得不错,却也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她拿着望远镜,看着李绍在客厅焦急地转悠, 耐心地等待猎物上门。 她本以为自己的小情人就已经足够愚蠢, 却没想到他的男助理还能更胜一筹,足足五天时间, 对方居然一点信息都没抓到,让廖思倩皱眉的同时,反而更对藏在情人背后的人滋生出好奇心。 十来分钟后,李绍似乎说服了手机对面的人,他挂断电话进入卫生间,反复进出更换衣物和发型,二十分钟后,他的男助理开着车出现在楼下,李绍戴上口罩墨迹下楼,廖思倩也从望远镜前起身,站在她背后的两个西装女人沉默跟上,和她一起下楼,其中一人熟练地坐上驾驶位,跟在男助理的车后。 “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廖思倩靠在后座软垫上,笑眯眯地说:“有人鼻子很灵,别被嗅出味道。” 按照男助理之前的说法,和她的小情人见面的人很是机敏,指挥他们在路上绕了一大圈,甩开了神不知鬼不觉跟在后面的狗仔。 司机点头,沉稳且自信:“请您放心。” 她可是专业的。 专业的司机开着车跟在男助理身后,在对方开始在一片区域绕来绕去后判断出可能的目标地点,李绍来的地方不是上一次的饭庄——他们换了见面场地,但这不是巧了吗,附近保密性很强的可接触地点就只有那么一个,以李绍的身份,不会敢被人发现自己在和别人秘密接触。 然后就是联系店铺,查询李绍定下的单间,然后根据对方的位置更换观赏地点—— 廖思倩被贴心的下属带到一间酒店,挑选好房间后带着人上楼,窗帘宛如电影幕布一般被人从两边拉开,廖思倩端着一杯鲜榨果汁在窗前坐下,然后接过一边递来的小型望远镜。 她端起望远镜看了看,停顿了一下,把手放了下来。 几秒钟后,她重新抬起手,从小小的镜片里看出去,笑出了声。 直觉没出错。 给她的小情人帮忙的,还真是她想的那个人。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窗边,往外眺望。 女孩穿着带了米黄色条纹的上衣,领口很宽,露出白色偏米的内衬;那头长长的黑发用姜黄发带编织成松散的发辫,松松地搭在肩头,有发丝散落在一旁,显得格外自然随性。 她用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点着手机说着些什么,应该是在指挥李绍继续绕路,躲开可能的跟踪,那线条圆润的杏眼低垂,眉目间并没有纯稚柔软如羊羔一般的天真神情,反而是某种略带索然的乏味寡淡。 与她平常的表现实在很不同,却叫廖思倩窥见了那被潜藏在表象下的真实内里,很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真的是她啊。 廖思倩兴致盎然,她就说,对方这段时间未免也太安静了些,之前还说着些威胁的话呢,结果却忽然没了动静,实在不大对劲。 所以这人忽然之间搭上她的情人,是想达成什么样的效果呢? 总不可能是想要那个漂亮但没用的废物,帮她做点什么吧。 又或者说……女孩想要像她之前做的一样,抢走她的猎物,以示警告? 灼灼的注视,像滚烫的烙铁一般,落在季朝映脸上。 她一边指挥李绍继续转悠,一边在心中发出果不其然的感慨声。 有人在看她。 她克制着沿着本能的预警向那道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去的冲动,垂着眼睛,仿佛毫无所觉,叫李绍从另一头的入口上楼。 能追着李绍来到这里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什么狗仔——这种侵略性颇强的,让人想要皱眉的强烈注视,让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廖思倩。 所以她的感觉没有错,这女人根本不是因为李绍的“物质”忽然翻脸,想给他一个教训,而是借着这个机会做了渔人,想用李绍钓她上钩。 她也确实上钩了。 所以廖思倩是什么时候品味出的异常,在李绍去见她的第一天? 应该是那一天,毕竟这只姓李的蚯蚓……确实“自然”了一些,因为这种自然,他身上一旦出现人为制造的痕迹,就会格外明显。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将错就错好了。 毕竟对廖思倩来说,现在没发现这一切的人……应该是她吧? 那么让她想想…… 这女人接下来会怎么做呢,会把李绍当做鱼饵来用,继续等她上钩,然后反过来控制她吗? 季朝映垂着眼睛,看着楼下的人流沉思着,片刻后,房门被敲响,她撑起身体,声音轻柔。 “请进。” 真是苦恼啊。 她要怎么用她的宝贝小情人呢? 廖思倩兴致勃勃地举着望远镜,看着对面的情景,在心头盘算着。 就这么任由季朝映撬她的墙角,她不是那么高兴,毕竟哪怕李绍的内里如何倒人胃口,他的外在仍旧是美丽的。 而且她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制作他,就这样放弃,未免也有些太可惜了。 那么让她想想,季朝映接触她的宝贝小情人,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这么说有些遗憾,但就目前而言,对方似乎还真没在她的监视中杀过人呢…… 所以女孩的行动必然不会太过激,不可能是在她面前杀掉她的小情人,又或者直接对她动手这一类的计划,那么,让她仔细想一想——李绍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她图谋在意的呢? 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到呢。 毕竟她的小宝贝,除了那身漂亮的皮囊,其它地方完全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啊! 所以……季朝映在意的,只能是他本人了吧。 廖思倩沉吟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季朝映感受着那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面不改色地应付完李绍,给他出完主意,然后看着对方露出满脸感激涕零的神情。 她本想提醒对方按照自己的叮嘱去做事,但是想了想,廖思倩现在都知道她们这里的情况了,估计怎么叮嘱也不管事了。 而且对方现在听话,也只是因为廖思倩忽然给了他冷脸,等她的态度重新热起来,这人肯定又要飘忽,完全靠不住。 倒不如仔细说点别的。 “她的性格,你应该也了解了。” 季朝映这么说:“万一有什么细节不对,这种情况还是会发生,你觉得她的耐心够你挽回几次?” 李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期期艾艾看向季朝映,“可是……如果我照着您说的做的话……” “但真正和她接触的人是你。” 季朝映道:“我只能给你一个方向,如果是我自己去,这个方向的细节我当然可以自己把控,但现在,我和她之间隔着你,你觉得,你能把握住这些细节吗?” 李绍不说话了,他要是真能把控住细节,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去拉一根救命稻草。 看他似乎明白了,季朝映露出微笑,敲打他:“所以,只要一件事和她有关,你就该发消息告诉我,知道吗?” “哪怕是在凌晨,她忽然叫你过去,你也该打个电话把这件事通知我……这样,哪怕你握不住一些细节,最起码我也能给你指出新的方向,把握住大体。” 她似乎是在帮他,李绍应下声来,松了口气。 “我一定会做到的。” 李绍许诺,又犹犹豫豫地解释:“……至于之前,之前……之前的问题确实是我没想到,这之后一定不会了!” 第317章 人偶一般被盛装打扮。 李绍信誓旦旦, 但季朝映只当他在用屁股说话。 这人不可信,他上一次照样感激涕零地向她表示,自己一定会按照她的指挥做事, 为表达自己的热情更是喝了不少酒,结果还不过二十四小时,她就发现他飘了,开局即倒贴。 所以这一次, 也只会是一样的结局, 真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听了,那才会出现问题。 他就是这样的人,浑身已经浸透欲望的气息,只有最基础最庸俗的欲望, 像是被框定了目标的行尸走肉,只会向一个方向前进。 金钱、资源、奢侈品、众星捧月。 他只要这些,没有任何有关于思考、梦想、对于自我的追求, 或许会有人觉得这样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浅薄却有旺盛的生命力,但其实不然, 具备旺盛生机的生命体不一定拥有清晰的前进目标,但却绝对拥有自我的追求。 当然, 这或许并不能算是李绍自己的错,毕竟男人的大脑结构注定让他们无法捕捉并理解那些幽微而高级的情感,但这并不妨碍季朝映因此而感到轻微的厌烦。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和廖思倩之间没有这些非常规问题, 李绍必然会在利用过她之后, 把她一脚踹开。 所幸她要的也不是别的东西,只是希望这人在这段时间里能仔细向她报备, 季朝映沉吟片刻,还是觉得对方或许会有些不靠谱,于是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这里的酒品有推荐吗?” 李绍觉得自己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连忙叫人上菜上酒,随后在喝了一杯季朝映调制的酒水后,把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季朝映捞过他的手腕,打量了几眼对方新戴上的手表,表盘内的碎钻闪烁光芒,这就是廖思倩昨晚送他的礼物。 人是真大方。 季朝映略带遗憾地轻叹一声,在手表侧方安上不起眼的定位器。 系统商城出品的小道具实在好用,这款定位器只有半粒米粒大小,透明无色,十分隐蔽,只是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启用后过了七天就会失效。 但李绍明显用不了它多长时间,七天已经够用了,不够用的话,两人还能再见面,让她安装新定位。 两分钟后,李绍恍恍惚惚地从桌面上抬起脑袋,季朝映露出些微的惊讶:“你没事吧,这酒有那么难喝吗?” 实话讲,这东西不难喝,只是喝了难受。 李绍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几款高浓度酒精混在一起产生的作用,他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您手艺很好,它也很好喝,是我最近喝的咖啡太多了,心脏有点受不了。” “是吗?” 季朝映关切?*? 道:“那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呀。” 两人面上都很过得去,一餐过后,李绍摇摇晃晃坐上男助理的车,季朝映则在灼人的注视下躲过监控,漫步离开。 “果然很熟练。” 廖思倩透过望远镜打量着同类的行动,毫不意外监控设备为什么捕捉不到她的身影:“就是眼光不太行。” 她身边有不少人,对方偏偏看中了那个最蠢的。 但仔细想想,或许也不是对方的眼光问题,廖思倩有对自己的要求,同时也怕染病,是以同时期只交往一位情人。 如果女孩是想从这方面下手,那她确实只会有一个选择。 廖思倩没有继续跟,再跟下去,女孩就得发现不对了。 她心情愉快地坐车回去,琢磨着对方能在李绍身上玩出哪些花样,或者说…… 对方想通过李绍,对她做些什么? 是要震慑她吗? 让她恐惧,让她畏缩,让她知难而退? 那就来试试看吧。 就像现在,她能先一步洞悉她的行动,那么再下一步,只要继续如此就已经足够。 不论季朝映想要什么,只要她发现李绍危在旦夕,那么为了自己的盘算不被掀翻,她就得为了保证对方的安全而出现…… 而只要她出现,那么她的意图,自然也会展现得很明白。 当天晚上,廖思倩再度看见了李绍,他的穿着再度变更,打扮得十分素净,反而更加凸显了浓而黑的眉眼、哑光的宛如被墨水涂抹过的乌黑的短发…… 只是在所有的装饰中,戴在他手上的表却格外格格不入。 廖思倩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说什么,在李绍向她道歉时欣然接受。 一切发展都丝滑顺利到不可置信,李绍只觉得自己像个天命之男,后有神秘人为他出谋划策,前有廖思倩对他展露对其他情人都没有的优待,他当然没有得到那个男三号名额,但却得到了更实惠的赠予。 那是一串珠宝配饰,被串联的绿宝石落在他的脖颈上,深邃的颜色像原野之上的浓稠夏日,廖思倩将李绍的下颚抬起,抚摸着他的咽喉部,笑着说:“住回来吧,这段时间,我想让你陪着我。” 李绍欣喜若狂。 因为和廖思倩住在了一起,他使用手机的频率大幅度下降,季朝映在检查自己烧制失败的瓷器时收到了对方发送的信息,那又是一个第五天。 彼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李绍向她报备的内容简短了不少,但所幸他仍旧记得是谁给了他机会,让他有办法重新挽回廖思倩,是以他还是讲述了有关于廖思倩的细节。 【蚯蚓(待用)】:她说我是她的灵感来源,第一次见到我,她就有了创作的冲动。 【蚯蚓(待用)】:今天,她给我看了她的作品,那是一副油画,我没能拍下来,但真的非常惊艳,画的是我…… 李绍以暗藏炫耀和甜蜜的语调,讲述了许多细节之后,才带出重要的节点。 【蚯蚓(待用)】:然后她邀请我加入她的创作,我觉得这是以前的人都没得到过的待遇!毕竟廖总以前是艺术学院的,我遇到过这类人,她们对自己的作品都看得很重…… 确实看得很重,这不是已经把素胚藏起来,不被外人所见了吗? 季朝映蹲在电窖炉前,把碎裂的瓷器一片一片捡出来,等到李绍抒发完了自己的兴奋之情,她才捡了紧要的问题询问。 【该账号未注册】:她有定时间吗? 李绍似乎有些不满她的平淡回应,上方显示了片刻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才抠出字眼。 【蚯蚓(待用)】:有的。 【蚯蚓(待用)】:廖总让我这几天好好整理一下状态,避免浮肿,明天晚上八点去她的房间…… 【蚯蚓(待用)】:先不说了,廖总叫我,今天晚上估计不能再回复您了,拜拜。 晚上八点啊。 这个时间点给的很精准,季朝映毫不怀疑这是廖思倩特地借助李绍放出的时间,李绍是只活蚯蚓,而此刻,季朝映才是这条鱼。 廖思倩已经品味出了李绍身上的味道,顺藤摸瓜抓到了她,估计也猜出了她是想要利用李绍。 而现在,对方明显已经开始收网……那么,她会怎么做呢? 季朝映思考着,把最后一片瓷捡出来,手指松开时,瓷片掉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叮! 季朝映忽然抬头,看向一侧的时钟,长而细的秒针慢悠悠地跳动,哒、哒、哒。 某一刻,它与短而宽的时针相合,宛如两根尖锐的刺,刺向数字七。 如果她是廖思倩,如果让她坐在廖思倩的位置上,面对一只想要驯服,却颇为棘手的同类。 那她会怎么做呢? 威逼?胁迫?强行把绳索套上对方的脖颈,迫使对方低头? 不,那绝对会迎来反噬。 所以会是更温和的手段,那会是一种彻底的击溃,完全的碾压,她该让对方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已经被洞悉,每一个念头都被完全预测,于是当对方彻彻底底地失败,自然就会意识到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 这时再去驯服,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所以,如果她按照廖思倩给出的时间,在明晚八点赶到时,她看到的会是什么呢? 季朝映骤然站起,随后,她看了一眼被拉紧的窗帘,拿着手机走进卧室,快速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拉开房门,从地下室离开。 现在是晚上七点。 她其实并不了解美术雕塑,因此也并不清楚,把一个人做成一具雕塑,需要多长时间。 她也并不了解廖思倩,不知道对方的喜好,不明白对方的经历,不清楚对方的家庭构成人生目标乃至于理想。 但季朝映知道一件事。 如果她是廖思倩,那么当同类在她透露出的时间赶到现场时,看到的,绝不会是一个活着的李绍! 李绍走进了廖思倩的房间。 他仍旧保留着素净的打扮,像个从草原深处走出来的牧羊人,只是那只挂在他手上的表盘,和被他戴在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大大地削减了这种氛围。 “今天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廖思倩站在房间正中央,冲着李绍微笑,她将头发挽起,换了纯白色的衣装,宽松的丝质上衣、垂落在脚踝的丝质长裤,让她看上去竟莫名有些像教职员工。 “惊喜?” 李绍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对方上一次给他惊喜,就是送了他昂贵的绿宝石项链,那这一次呢? 他想表现得稳重一些,但喜色还是无法抑制地爬上脸,于是在廖思倩伸手为他绑上蒙眼的束带时,李绍完全没有拒绝。 廖思倩蒙上了他的眼睛,然后为他脱下那只手表,李绍有些犹豫地动了动手,但想到对方也不可能把送出的礼物收回去,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发出破坏气氛的询问声。 然后是衣物被剥离,冰凉的金属质感挂在他的额头、胸口。 手臂被戴上形状近似臂环的装饰,手指同样被戴进戒指,李绍宛如人偶一般顺从地接受了这样的盛装打扮,然后在心中想。 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想玩点刺激的? 第318章 这种便利性实在让人上瘾。 廖思倩确实是想玩点刺激的。 她带着李绍走进地下室, 将他固定在十字架上,直到镣铐扣上手脚,李绍仍旧没有任何拒绝, 只是因为冰冷的触感而颤抖起来。 非同寻常的寂静中,不安的情绪莫名滋生,廖思倩仔细整理自己的工具,锋利且薄如蝉翼的特质刀具被从箱中取出, 摆放在木桌上, 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十字架旁,以李绍为素材的画作静静摆放,那是从人类腹腔中生长出的赤红色玫瑰,是极其浓艳的色彩对撞。 要做到这一点, 廖思倩首先要切开他的腹部,在李绍死去之前让他的表情定格在最美的瞬间,然后清理对方的脏器, 将对方暂时没有僵硬的尸体摆成合适的形状。 廖思倩的构思在这几天和李绍的相处中有了些许变化, 对方如果能不要再暴露出贪婪的模样,那么奢靡的装扮对他而言其实也是一种点妆, 她备好了十八枝姿态各异的黄金玫瑰,预备将其插入艺术品的腹腔, 李绍的身躯于她而言是一种“花瓶”,而花瓶得到任何装饰都是合理的。 廖思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打量黄金玫瑰被人类花瓶盛放时的景色,更期待当季朝映在明天出现,看见这美丽的新塑作品时, 会露出的表情。 一片寂静中, 李绍因为不安而抖动,他犹豫许久, 低声开口:“廖总……” “这里好冷啊,能先放开我吗?” “不用。” 廖思倩抬眼看向他,轻轻笑了笑:“过一会儿就不冷了。” 季朝映在赶路。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暗下,黄昏将逝,建筑物投下的阴影,可以将许多不寻常的动静掩盖,不被人发现,不被人察觉。 车辆在直线状态时是非常快的,但当位于城市当中却会显得有些不足,季朝映借助从系统商城中购置小道具,以两点一线的方式径直朝着代表李绍的红点赶去。 系统面板上,李绍的红点已经静止不动许久,这是十分不寻常的情况,系统出品的定位器比现发售的同类产品要稳定细致许多,也因此可以让季朝映将面板无限放大,直到她可以看到那些细微的行动轨迹。 哪怕李绍的行动被局限在一间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间里,她仍旧可以看见对方的红点小幅度挪动,当然,现代人时常会在某个位置一摊就是一整天,但这种情况在需要每天锻炼保持身材,陪在廖思倩身边讨她欢心的李绍身上却是不可能——除非他已经入睡。 但现在是傍晚七点,时间在向着八点进发,他可能会睡下吗? 季朝映不太相信。 她飞快翻上一栋矮楼,面不改色地抄了捷径,恰逢隔壁的住户趴在阳台上痴痴地观赏落日,眼前却忽然掠过一道身影。 住户呆住,伸手揉了揉眼睛,犹豫不决:“……看错了吗?” 怎么有人会从楼顶跑过去啊! 她怀着迷惑的心定睛看去,竟然真的在远处看见模糊的黑色身影,对方的速度格外快,在楼层间翻转跳跃的样子不像是在楼与楼之间跳跃攀爬,反而像是在玩小区内的基础器材,格外轻松写意。 “我的天……” “这是在跑酷吗?” 住户喃喃自语,落日美景的吸引力无限下降为零,毕竟落日天天有,这种场面却难得一见啊!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放大拍摄,照片“咔嚓”一声定格,然后像是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一般闪烁了一下,下一秒,住户定眼看去,就只看见深色剪影状的楼层,而那道本该在楼层间翻越腾飞的身影早已经不知所踪。 她明明拍到了啊,那个人影怎么会忽然消失? 住户茫然地抬头,试图用眼睛去捕捉刚刚还在视线范围内的黑色身影,但眼前只有残留了一片赤红颜色的落日被楼层分割遮挡,那道身影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光静静地将城市笼罩,无数怪谈故事从脑海中冒出,住户看了一眼手机上黑红色的照片,心跳如擂鼓。 往日里习惯的景象,在此刻却无端透出怪异感,层层深色让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她着急忙慌把窗帘拉上,将卧室的灯光调到最亮,随后删掉照片钻进被子里,决定之后再也不从这个方向看落日了。 季朝映尚且不清楚自己是如何隔空吓到了行进道路上的无辜人士,只能听见系统在她的脑海中发出嗡嗡电流音,面板上,系统小人占据一个角落,呈现严肃工作状,为她抹去所有异常行踪。 “辛苦统统了。” 季朝映轻轻喘气,将目标点定在前方:“从这里再往前都是直行道路,帮我打一辆车?” 系统严肃地应声:“好的宿主,请您向这个方向前进。” 她为宿主标出最近的点,季朝映立刻改变自己的前进方向,跟着系统的指引前行,系统负责了交通工具的准备,连和司机的联系也代为沟通。 “请您在这里稍稍休息,预计二十秒后,车辆会出现在您面前。” 季朝映双手撑住膝盖,用短暂的休息时间调整呼吸的频率,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二十秒后,一辆私家车停在她面前,季朝映抬起眼报上虚拟尾号,坐进后排,揉动略微发酸的肌肉。 司机问也不问,直接启动向系统定下的方向出发,二十分钟后,车辆停止,季朝映在近似于林地公园的路边下车,目送对方远去的同时看着面板上显露出的红点。 半个小时了,一直没有动过。 季朝映甚至有些怀疑李绍已经死了,但不管对方死没死,她都得过去看一看,而且…… 季朝映抬手摸了摸锁骨处的纽扣。 这是她早就备好的微型摄像,没有任何红光,隐蔽性极高。 而且,如果李绍死了,那么她正好能拿到一方铁证。 季朝映并没有觉得愧疚,更不会觉得对方是为自己而死。 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李绍估计在前段时间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如果他真的在今天死在了廖思倩手下,那也只能说是顺应了原本的命运轨迹,算他运气不好。 “上次我来的时候,观察过她家里的摆设。” 季朝映快步前进,一边走,一边和系统道:“围墙外围有监控布置,还有红外感应,围墙内有轮换的保安……” “我没办法立刻找到可侵入点,统统有办法吗?” 脑海中,系统的电流音嗡嗡得更大声了,但她和季朝映说话的声音还是颇为沉稳:“有的,宿主,您要使用积分购置道具吗?” “有非道具方式吗?” 季朝映已经走到了外沿附近,她视力很好,可以轻易捕捉到藏在绿化之间的黑色摄像头,并且通过经验推断出摄像头的监控覆盖区域。 “借助道具的力量不是一个好习惯,但如果只有这种办法,统统就帮我购买吧。” 毕竟是紧急时刻,积分可以再赚,此刻的时机若是流走,就不会再回来。 “系统也可以为您计算出监控盲区,只是使用道具,您本身会更轻松一些。” “那还是告诉我盲点在哪里吧,道具算是一种底牌,底牌总不能一直用,不然就该被人发现了。” “好的,那么接下来请您前往左前方。” 季朝映呼出一口气,顺着系统的指引地前进,AI生物的强大算力,让她硬生生从多重防护中找出一条路,红外线网、监控摄像……一队安保人员从面前路过,季朝映立刻向前转移,藏进绿化从里。 有点太……太轻松了。 季朝映半蹲半坐在绿化带里,有系统帮忙引路,她几乎全程不用动脑子,只要按照对方的安排前进,保持安静、迅速和隐匿性就完全没问题,这种便利的感觉实在让人上瘾。 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收拢略有些复杂的情绪,在新的红线指引下靠近廖思倩的住处。 第319章 他的绝望会让他的眼睛像碎裂的玻璃珠。 地下室内, 廖思倩已经在调配药剂。 她并不是那种追求纯粹的尖叫、哀嚎、痛苦的类型,她所追求向往的,从来都是美的本身。 而如果将人活剖, 那美丽的的面孔必然会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扭曲,身体留下的刀口也会因为剧烈的挣扎而狰狞,甚至还会有大小便失禁的问题,在败人兴致同时, 更会让她所得到的素体变得丑陋, 是需要被绝对禁止的。 所以廖思倩会使用专门的药剂。 略带浑浊的透明液体在针筒中融合,李绍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逐渐诡异的气氛,开始小幅度地挣扎,铁与铁互相碰撞发出细响, 他惊慌地献出讨好的笑脸:“廖总,廖总,我好不舒服, 要不把我放开吧, 我们过几天再玩?” “很快就不会不舒服了。” 廖思倩推动针筒,排出针管中的空气, 她对待自己的作品总是很温柔,所以面对李绍的态度空前柔软:“放心吧, 一切都会很快的。” 她上前,将针管内的液体尽数推入李绍体内,突兀的刺痛顿时让李绍的情绪变得愈发恐慌,恐惧让他放弃了原本讨好意味更多的小幅度的挣扎, 转而拼命扯动起自己的双手:“这是干什么, 廖总,我不想玩了, 我们别玩了好不好,我好痛!先放开我行吗廖总,我有点害怕,肯定表现不好,或许会坏您的兴致……” 在他尚未完全变成的素体的时候,恐惧也是炮制的一环,廖思倩笑了笑,没有管李绍止不住的挣扎,只是抬手把他蒙在眼睛上的布扯了下来。 “玩不玩不是由你决定的,这也不是个游戏。” 廖思倩微微笑着,她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手套,在铺天盖地的雪白颜色中站立着,像个不太正经的神职人员。 “而且之前你也答应了呀,不是吗?” “你说这是你的荣幸,会竭尽全力帮我找到灵感,让我完成我的作品……” “所以我给了你这个机会,让你能履行对我的承诺,我甚至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在这里就可以了。” 药剂开始生效,李绍只觉得身体从手腕处开始变得麻木,他惊恐地转动眼珠,将面前的情景映入眼中,打量着白色长桌上摆放的刀具和一些稀奇古怪的道具,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这些东西要用在哪里,这些东西…… 但不等他想清楚它们的用途,又或者是在明了了自己的处境后开始自欺欺人,药效就已经剥夺了他进行反应的能力。 身体变得沉重、麻木、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受到影响,变得格外艰难。 仿佛灵魂被提取出体外,只能看着这具身体变成一具躯壳,但诡异的是,李绍觉得自己又保留了一定的感知能力,因此,他能感受到廖思倩的被硅胶手套包裹的手指在落在他身上时,那种古怪的触感。 她要干什么,她要干什么……她要干什么?!! 恐惧和茫然,让李绍本能地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该目眦尽裂,但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只是将眼睛微微睁大,在保证了表情不会扭曲变形的同时,瞳孔中又透出无比强烈惊惶的情绪。 “你看,你现在这样,实在是美多了。” 廖思倩不由得抚上他的脸庞,仔细欣赏、打量,“你实在是不适合做太大的表情,亲爱的,我其实提点过你很多次,但你似乎一直没有理解到这一点。” “你总是过度地去使用你的五官,但你的长相本身就太浓烈,太极端,一旦表情不对,就会显得……很奇怪。” “但你自己似乎意识不到,所以总在有些时候坏我的心情,但是没关系,现在我可以手把手地指导你,你会定格成最适合你,也最美丽的样子……” 李绍的嘴巴张开了,但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却没办法说话,他的眼泪和涎水一起流淌出来,惊恐的同时,瞳孔深处冒出怨毒的恨意。 但廖思倩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等到再过一个阶段,当仇恨随着痛苦一起流淌,他就只会滋生出更深更重的绝望,那种凄哀破碎的情绪,会叫他的眼球变成两颗剔透而布满裂纹的琉璃珠,叫他呈现出寂静而无力的破碎美感,这种表情会柔化他过于浓艳的五官,也会叫廖思倩亲手妆点在他身上的配饰显得恰到好处,她仔细品味欣赏着情人脸上的每一分神情,为他终于学会用眼睛而不是五官表达情绪而深深地满意。 “作为你将自己献出的奖励,我会让你一起参与进整个过程。” 廖思倩拉过被她摆在一旁的油画,介绍道:“这幅画你也已经看过了,你的最终形态,会和它有八成的相似,但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奢侈品,喜欢珠宝也喜欢金钱……” “所以我决定把红玫瑰换成金玫瑰,让你可以从内而外地生长出黄金和宝石……这样将你保留起来的时间也会变得更长久,我看到你的时候,或许也会觉得更加怀念,更加有趣。” “至于那些送给你的东西,也不会收回,我会把全套的绿宝石首饰作为装饰品留给你,让你永远能佩戴着它们,你觉得开心吗?” 李绍怎么可能能开心得起来?! 他想要挣扎,想要求救,想要让僵硬的舌头行动起来! 哀求、痛骂、尖叫……什么都好,最起码像个活人,最起码去博取一丝生机和希望,而不是和现在一样,只能僵硬而麻木地做一具傀儡,连痛苦的叫喊都发不出一声! 泪水流的更多了,伴随着廖思倩的讲述,一丝丝的绝望,宛如宝石内部的裂痕,从李绍的瞳孔中滋生,他的眼尾部因为泪水的浸泡而发红,自然呈现的颜色让廖思倩有些痴迷地细细抚摸。 “在前一段时间,我其实有些惊喜。” 她惋惜道:“那天醒来看到你时,我真的觉得很惊艳……” 彼时的李绍像一尊活雕像,他安静而略带忧郁的姿态实在动人,只是那样的美丽只维持了瞬间就流逝,让廖思倩心中大皱眉头。 “如果你能保持住那种状态,或许我会留下你也不一定。” 她陈述自己的遗憾,而这遗憾很快变成了李绍的,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让她感觉到了惊艳?是廖思倩骤然改变态度的那一天吗? 他曾经有过活下去的机会,可是自己却没有抓住? 强烈的怨恨从心底滋生,或许是因为死亡临近,李绍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转动得空前的快,他回忆起自己遇见那根救命稻草的第二天,他等了廖思倩许久她都没能醒来,于是心急之下,他直接走进了她的卧室,想尽快得到反馈…… 如果那时候他就已经能惊艳到她,那如果他一开始按照救命稻草的指导做事,效果会不会更好,会不会让廖思倩对他产生一丝犹豫? 这种明白自己亲手错过了机会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太恐怖,他原本可以只恐惧,将所有的恨意都灌在面前的女人身上,可现在,他却无法控制地责怪起自己。 为什么不把握机会,为什么自作聪明,觉得自己的行动也有可取之处?如果他完全按照救命稻草的指挥来,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泪水变得更多,几乎像无法流尽的溪流,廖思倩满意地看着那双眼中的绝望情绪越来越深,轻轻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其实也不迟,我可以把你修改成那时的样子……不,你会变得更好。”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来进行第一步,不用害怕,你不会觉得痛苦,一点都不会,好吗?” 她将针筒放在一边,拿起锋利且薄如蝉翼的特制刀具,宛如切割一块蛋糕,将刀锋没入男人的小臂。 “首先是放血。” 廖思倩略带遗憾地看着血液宛如被拧开的水龙头一般喷出来,毫不在意自己脸上被喷溅的血迹,她笑了笑,脸颊上的血水顿时往下流淌,将露出的牙齿染成红色,像食人的怪物。 “可惜你活不过这个阶段,真的很可惜,毕竟这一次的灵感需要将你剖开……” “不然的话,我会尽力维持你的意识,让你看到自己的姿态,这应该也算是一种……” “人道主义?” “毕竟你也是作品的一部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欣赏它。” 她是个怪物,简直是个怪物! 就如同廖思倩所说的,李绍并没有感觉到痛苦,但他睁着眼睛,却通过血液的流量,清楚地看到自身生命的流逝。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一股浓烈绝望油然而生,李绍脸色惨白,眼睁睁看着廖思倩在他的另一只手臂上划出相同长度的伤口。 “竖着划,放血会比较快。” 廖思倩冲他微笑:“我说过,会很快的。” “所以一点也不用担心。” 第320章 李绍眼中露出毒汁般的怨毒。 簇簇。 树丛间闪过一丝黑影, 发出轻微的响动,保安队长骤然停步,把手电筒照了过去:“谁?!” 高大的女人带着下属, 围进绿化带里,仔细搜寻可能的危险,片刻后,队员开口道:“好像没什么东西, 可能是什么小松鼠之类的动物吧。” 廖思倩有对美的追求, 对居住的环境自然也有很高的要求,这里的绿化景致极佳,并且因为少硬化、多绿化,时常会吸引一些小动物造访, 鸟类、松鼠、兔子、黄鼠狼时常刷新在内部,不算稀奇。 保安队长道:“还是再检查一遍。” 她严谨地带着队员又在周围绕了一圈,很仔细地搜过可能藏人的灌木丛, 确定没有异常, 才重新回到走道,继续向前巡逻。 等到一行人走远, 被暖黄色户外灯微微照亮的树丛里再度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季朝映面不改色的从树上滑下来,趁机靠近雪白的建筑外围, 在系统不到四十秒钟的倒计时内打量一番建筑外沿,向后退了一米助跑借力,借助建筑外墙上高低错落的装饰爬上顶部。 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季朝映重新调整呼吸频率, 目光落在系统面板上, 打量红点的位置所在。 好消息是,经过系统的检验, 这栋房子里倒没有再像是季朝映上一次过来时走两步能发现十个摄像头,这里十分“干净”,反倒方便了季朝映做事。 她从天台绕进室内,整栋房子里只有灯光明亮,却不见一点人声,连电器运行的轻微噪音都没有,寂静的格外诡异。 季朝映快步沿着红点的方向走去,走进一间明显是用作卧室的房间,只用了一眼,就扫见了被随手扔在床上的镶钻手表。 “……” 季朝映捡起手表——她今天出门全副武装,特地戴了手套——然后把上面的定位器扣下来,交给系统回收,目光快速扫向四周。 卧室很大,很宽,很干净,内部有起居室、洗浴间,一间卧室比季朝映租下的那套房都大,卧室内部被整理得很干净,只是地上、床上,却零零散散地掉了些衣物,看着十分突兀。 季朝映的目光在那堆衣服上停留几秒,确信道:“是李绍的。” 这穿衣风格还是她给他提的,衣物的尺码粗略一看也可以对应的上。 “他会在这里吗?” 系统也有些紧张:“这里会不会有地下室?” “很有可能。” 那堆掉在地上的衣物,让季朝映想到了家畜被宰杀时被人剥去的皮毛。 动物的皮毛是身体的一部分,人的皮毛却是衣物,因此人类和家畜不同,家畜要在被放干净鲜血彻底死透之后再剥去皮毛,人却是最好在宰杀之前就除掉衣物。 毕竟衣物如果溅上了血,宰杀的人还需要多处理一项“物证”。 季朝映在卧室内快速转了一圈,沉吟片刻后,停留在一面墙壁前,伸手轻轻敲击。 声音有些轻,不像敲击实体墙壁时沉闷,季朝映眼神微亮,找到关窍按下,下一秒,“嗡”的一声—— 整面墙九十度旋转,露出一道被灯光照亮的雪白楼梯,像天堂向人间延伸的阶梯。 轻微的,古怪的呼噜声从内部传来,像是人在嘴里含了水之后发出的含糊声音,又像是一个人被用布捂住嘴巴后,漏出的“呜呜”的哭腔。 找到了。 季朝映视线一定,毫不犹豫地沿着楼梯入口进入,脚步落在雪白得像一个整体的阶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廖思倩的动作微微顿住。 她的手中,正端着一只相机,而相机那亮起的屏幕上,则是被绑在铁质钢架上,赤果如羔羊,被自身鲜血浸染的人类美景。 廖思倩听到了顶部传来的异响。 也听到了有人迈步进入的脚步声。 但她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继续举着相机,对准李绍。 咔嚓! 闪光灯亮起,将同样听到声音,瞳孔中骤然间浮现出希望之光的李绍摄入相机中。 因为失血过多,男人的肤色已经是一种非人的苍白,那种曾经在他眼中浮现过的怨恨,在此刻,早已随着流逝的鲜血和生命,一起流出体外。 那双眼中,只剩下浓烈的恐惧和惊慌,以及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清晰的绝望。 而在此刻,那满含绝望的瞳孔中,骤然浮现出了星火一般的希冀,和脆弱但真实存在的泡沫一般的狂喜,这种在绝境中骤然得到一丝光亮的神态,叫他呈现出了另一种与透着死寂感的绝望截然不同的美丽。 像一捧遭遇狂风暴雨即将熄灭的火,在吞进一块木柴后瞬间迸发出最后一片炽热又强烈的火光,罕见、稀少,且转瞬即逝,比昙花的绽放更加稀缺,更加美丽。 廖思倩仔细拍下这捧即将熄灭的火光在这一瞬所爆发出的美丽,然后,她转过身,手中的相机将雪白的楼梯框入,形成经典的对角线构图,而在来者迈下楼梯的瞬间,咔嚓! 她按下按钮,将季朝映的到来截取进相机里,对方显然感知到了她的注视,照片里的女孩抬眼看向镜头,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还挺可爱。 廖思倩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相机,把照片备份,同时她态度自然地冲着季朝映点了点头,仿佛女孩的到来是因为她的邀请。 “来了?” “这么晚赶过来,路上挺辛苦吧。” 确实辛苦,季朝映现在都没有完全调整好呼吸,她抬眼看向地下室内部的景象,本就不舒展的眉头皱的更紧。 地下室内被刷成了一片雪白,天花板、墙壁、地板,都是宛如一体的雪白颜色,甚至连一点接缝都不?*? 见,像一张空白的画纸。 而现在,在这张立体的画纸上,李绍被十字形的铁甲吊起,他本人不着一缕,脖颈、胸口、手臂处却佩戴着,反射出细碎金光的成套绿宝石饰品,这种奇妙的装扮,搭配上李绍那深凹的眉弓和颇具混血感的五官,叫他像是个从异世界降临而又受到审判的异域舞伎。 “不算辛苦。” 季朝映将目光从李绍起伏的胸口处挪开,落在廖思倩脸上:“毕竟你给了我提示,不是吗?” “我给的不是昨天的时间吗?” “按照你的恶趣味,我要是明天过来,看到的,应该就是死人了吧?” “怎么会是死人?” 廖思倩有些不满意的重申:“使完成的作品,也可能是未完成的,毕竟哪怕只是一幅画,也不可能一个晚上就完成。” 两人的交谈自然且熟稔,简直像老朋友突击下的夜间会谈,李绍被吊在铁架上,眼中的希冀被惊惶取代,但他仍旧留有希望,于是满怀哀求地看向季朝映,他多想开口求救,可是却因为药物的原因,连开口都变得艰难,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看看他,看看他啊! 救救他,求求你了,快救救他! 这点响动吸引了两位会谈者的注意,廖思倩笑了一声,双手展开,向季朝映展示自己的成果。 “你来的太早了,但没关系,刚好,你可以看看前期的处理,我还没开始正式动手,但整体的构思已经做好了效果,来,你过来看看。” 她把摆在一边的画架展示在季朝映面前,画架上,李绍胸腔中开出玫瑰,他身体呈现后仰状,神情间透出痛苦,但整体却奇妙地给人以一种特殊的“静”感。 仿佛用糖浆将毒果包裹,将所有的苦涩、毒素都隔开一层,叫人仿佛观赏默剧,坐在屏幕前的观众可以看见演员挥舞的手臂,却无法听见那凄厉的嚎叫声,于是那种浓郁且黑暗的负面物质也变成一种风格,叫人可以细细赏玩。 “效果很有自然感。” 季朝映说的自然,是大自然的自然,她目光转向,落在那些黄金玫瑰上,“但你似乎更改了想法?” 廖思倩有些惊奇地挑眉,然后点头应下。 “是的,你觉得我现在想做出多少修改?” “玫瑰肯定已经换了。” 季朝映就像身处在一间普通的画室里,对着朋友的作品进行猜想和不带情绪的点评:“这些黄金是在表现他的贪婪吗?我以为你准备把他挂在十字架上做审判,但看你的初步构思,你似乎不是这么打算的。” 她有关于“贪婪”的用词挑起了廖思倩的兴趣,她点了点头,很有些兴致勃勃的样子。 “确实,这些黄金的部分,你有猜中一部分,但有关十字架的想法,倒是我没想的,展开说说?” “我也猜到了。” 季朝映点了一下头,她走到廖思倩身边,指着李绍身后的铁架道:“如果你有这种想法,就会把这个十字架换成金的,再把十字架本身和玫瑰熔炼在一起。” “这些手脚铐锁虽然能把他固定住,但却很破坏美感,会失去自然性。” “所以,你应该只是把他挂上去,做点预处理,之后就再用不到它了。” “至于审判……” “虽然和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算久,但他却把贪婪表现得很明显。” “过度的贪婪,原本就是原罪之一,我猜,你其实也因为他的‘原罪’被扫兴过不少次吧。” 季朝映转头看向廖思倩,而廖思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你说的很对,亲爱的。” “但除了贪婪,愚蠢也应该是原罪之一,这段时间,你应该也被他蠢到过不少次吧!” 廖思倩大步上前,掐住李绍的脸,把他的脑袋按低,对准季朝映的方向。 那张眉弓下饱含哀求的眼睛,已经在看过季朝映若无其事地和廖思倩的交流的之后重新溢出绝望感,但除却绝望,更多的却是如毒汁一般在眼底流淌的怨毒。 在药物的作用下,李绍的大脑也变得麻木起来,但他仍旧拥有思考的余力,他已经看清了,眼前忽然出现的“救命稻草”,其实原本就是和廖思倩一伙的! 她们这么熟稔,显然是因为很早之前就已经互相勾结,或许救命稻草曾经找到他,假意给他的“帮助”,也只是两人阴谋的一环…… 李绍有些混乱地思考,原本已经因为恐惧而被掩盖的怨恨,又在此刻重新翻腾而上。 他还记得廖思倩拿着相机对自己拍摄的动作,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明了了这根和廖思倩串通勾结的救命稻草,到底是为什么会在此刻出现,这是一种新的愚弄,想要他重燃希望,然后再叫希望破灭…… 这两个人……好恶毒、好狠毒的做法! 他都已经要死了,却还是要被抓住最后的一点情绪,抓揉摔碾,像是玩具一般被戏耍…… 希望破灭所带来的怨恨和终究难逃一死的绝望怒火,让李绍在被抓着头对向季朝映的方向时,彻底舍弃了那些毫无作用的哀求情绪,而是恨不得以眼做刀,怨鬼一般凄厉的怨气和恨意。 廖思倩打量着李绍脸上露出的表情,笑得更大声,她大笑道:“你说说他蠢不蠢?” “都已经死到临头了,却连谁是来帮他的人都分不清!” “他甚至都不知道,你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亲爱的你说,好好的,你救他干什么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0-330 第321章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廖思倩的话, 炸得李绍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什么叫来救他…… 难道这根救命稻草,是真的救命稻草吗? 廖思倩的意思,是说救命稻草其实是来帮他的, 来救他的吗? 李绍的情绪,就像是风中的火苗,一时熄灭,一时燃起, 不由自己掌控。 头发被揪住的感觉很屈辱, 但是李绍却顾不上屈辱,他拼命试图扭转自己的表情,试图显得可怜一些,勾起季朝映的拯救欲, 冲淡之前的怨气可能带给她的厌恶感。 像个被廖思倩拧住开关的玩具,随着她的动作一下哭,一下笑。 季朝映没有在意李绍的态度。 系统倒是很有些不满, 在面板上生气地环胸, 像只立起来的香蕉。 但系统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季朝映, 她只是看着廖思倩笑了笑,开口道:“重点其实又不是他, 我在意他做什么?” “我应该在意的,不是你吗?” 廖思倩挑了下眉头,她松开李绍,双手环胸:“既然他不重要, 你又这么在意我, 那不如今天留在这里好了?” 季朝映还没急,李绍先急了, 从口中发出“呜呜”的闷叫。 廖思倩“啧”了一下,有些不耐地回身抽了他一耳光,“烦死了!没看见我在和她说话吗,叫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廖思倩力道很大,李绍被抽得偏过脸,半边脸瞬间红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被抽懵了还是单纯的畏惧,他终于不再呜呜叫了。 季朝映镇定地看着她动手,目光一动不动,像目不转睛观看戏剧表演的观众:“说笑了。” “这可不是说笑,你知道的,我之前许诺过的东西,现在仍旧有效。” 廖思倩看向她,语气又柔和了下来,她脱下双手上的硅胶手套,走到季朝映面前,向她伸出手:“我知道,你来找李绍,只是想对我做点什么,给我一个教训,或者让我失败一次,受点挫败。” “只要你愿意加入,那么这种挫败,随你给我制造,甚至别说这一个,下一个,你也可以对他随意动手,让我好好懊恼一番,到底为什么要把你扯进来……” “你可以一边拿着钱,一边给我找不痛快,一直做到你消气为止。” “这样,可比你不得不被限制在那个小出租屋里,来的舒服多了,不是吗?” 廖思倩眼中带着笑意,口中说出的话语,也格外具备蛊惑力。 季朝映抬眼,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真是的。” “是谁让我待在出租屋里没办法出门,像个发霉的蘑菇一样见不了光?又是谁让我不得不赶到这里,给你吃点教训?” “我现在做这些事的原因,不都是因为你吗?” “我要是现在答应你,反而是合了你的心意,又怎么对得起之前闷在家里的我?” “所以,一点儿都没得谈?” “没得谈。” “你准备把人带走吗?” “毫无疑问,有钥匙吗?” “钥匙当然有,但你觉得你能拿到吗?” “我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觉得我能不能拿到?” 廖思倩点着头,收回了自己伸向季朝映的手。 她道:“好啊,就算能拿到钥匙,你准备怎么带他出去?带着一个没办法动的累赘,就算弄过我,应该也没办法弄过我的安保团队吧?” “我是不是没跟你聊过,我的安保队长,以前好像是在国外当什么雇佣部队来着?” 季朝映笑了笑,她看了一眼竭尽全力看向这个方向,眼中满是泪水的李绍,询问道:“介意让我看看他吗?” 廖思倩摊了摊手,让开身位,那意思是:请便。 于是季朝映朝着被吊在铁架上的李绍走了过去,她围着李绍转了一圈,打量了一番已经有些凝固,血液流速变慢的伤口,又上手试了试对方的本能反应。 “你用了多少麻药?” “这个也要说吗,不会算作弊吧?” 季朝映瞥了廖思倩一眼,“不说就不说,反正都能解。” 廖思倩扬起眉头,露出格外微妙的表情,季朝映都不用细看,就知道她不信。 她伸手摸进外套,在脑海中道:“统统!” 下一秒,空荡荡的口袋里,就多了一支冰冷的玻璃瓶,与此同时,系统提醒她道:“宿主,这是需要注射用的,药剂配备的注射器,系统放在您另一侧的口袋里了。” 季朝映垂下眼睛,在心中向系统道谢,她慢条斯理地拿出颜色呈现淡绿色的玻璃瓶,又从另一只同样的口袋里掏出注射器,然后在廖思倩匪夷所思的注视下,将溶液吸入针管中,挑了一个位置,给李绍注入药剂。 “……你还带了能解除药效的东西?” 廖思倩愕然道:“你知道我注入的是什么吗,就给他打?打死了算谁的?” 总不可能直接算医疗事故吧! 而且李绍的血都没放完呢,万一直接给推死了,她是抓紧时间处理他,还是抓紧时间处理他? “我有我的渠道。” 季朝映毫不犹豫道:“你猜我今天过来,做了多少类似的准备?”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还带了可以把今天的事记录下来的东西,如果你想把我留在这里的话呢……” “这些东西,就会立刻被别人发布出去。” 廖思倩的脸色有些变了,她眯起眼睛,眉头皱起:“速度这么快?” “速度当然快。” “不要打小心思,我知道你有个下属很会玩电脑,但是你猜怎么回事?” 季朝映歪了歪头,冲她一笑:“我刚好也有类似技能的朋友呢,现在,她就在透着我的眼睛,看着你。” 廖思倩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停顿了几秒钟,笑了一下,格外真诚地开口:“几个烂人而已,至于玩的这么大吗?” “这是烂人的事吗?” 季朝映睁大眼睛,露出不赞同又吃惊的神情,她的语调简直像个在和朋友一起玩跳花绳的时候,听见了同伴耍赖的小姑娘。 “拜托,最开始闹出事来的人是谁呀?” “是你忽然之间凑上来,说要和我做朋友,我都已经拒绝你了,你却在我背地里做小动作。” “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有人开始怀疑我,观察我的行动吗?” “你弄死的是几个烂人没错,但你可不是在帮我呀,而是要借着那几个烂人,让有些人开始怀疑我,调查我,搅乱我的生活……” “要是我今天不过来,也没有发现是谁在后面捣鬼,等到事态进展到我一个人没办法收拾的程度,你就会伺机而动,让我不得不加入你,和你一起做过家家游戏吧?” 廖思倩被揭穿打算,仍旧脸不红心不跳,她道:“就算没有我插手,你做的事情多了,早晚也会让那些普通人怀疑的。” “我只是帮你加速了这个进程,让你看清楚,你未来会应对的局面,事情的结症,归根到底可不在我身上啊。” 季朝映不置可否,道:“钥匙。” 廖思倩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走到桌子旁,取出一串钥匙,隔空丢给她。 季朝映一把接住,开始解李绍身上的锁,又道:“纱布。” “……你就不能自己处理吗?” “你是想让他把血流遍你家?” “……” “让人送下来,不许自己上去。”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罪魁祸首是谁啊?而且谁知道你会不会不信邪,自己上去把我关在这儿?到时候两败俱伤很有意思吗?” “……” 廖思倩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片刻后,一个人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医疗箱,甚至还额外带了一身男士衣物。 廖思倩把医疗箱接过来,挥挥手示意那人滚蛋,然后提着箱子走到季朝映旁边,道:“这种伤口只靠纱布止不了血。” 季朝映开始在医疗箱翻找起可用的用具,她瞥了廖思倩一眼,听见对方说:“我有一个私人医生……” “……” 季朝映道:“你想耗到我的小眼睛没电就直说。” 她三下五除二做好暂时性的压迫止血,又简单给李绍做了消毒处理,最后把衣服丢给他,让他自己套上,这才对着廖思倩发出警告。 “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我都会做好备份,所以要是让我再一次发现,我身边有人莫名其妙的死掉……” 她伸手点了点廖思倩的肩膀,声音轻柔,“那它们说不定会变成视频,出现在社交网站上哦。” 廖思倩举手做投降状,然后看着女孩把脸色苍白的情人扶起,半架半拖着他要往外走,忽然开口。 “我必须得说明一点。” 廖思倩道:“我或许不会再做什么,但我底下有很多人会想要讨好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最好先打个电话过来问问我,别太冲动。” “毕竟除了你手里的筹码,我这里也有一张照片,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你也来过这里,那就不好解释了,对吧?” 第322章 求您了别丢下我我错了我错了—— 季朝映没有吭声, 只是架着李绍往外走去,廖思倩慢条斯理地跟在她们后面,还不忘打个电话让人把监控暂时关闭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足够季朝映走出去了,她没出声问廖思倩怎么不留点儿监控拍下影像作防护机制,而是默认了这个“好意”。 季朝映有系统,而廖思倩虽然不知道季朝映有系统, 却也知道系统能帮她做到什么。 所以监控拍了也不一定能留, 关键性的证据有一张,就已经足够。 “再见。” 廖思倩脱了外套,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她双手环胸, 似笑非笑:“要我叫人送你们一程吗?” “不用。” 季朝映瞥她一眼,系统早就已经帮她叫好车了,出租真的赶来的路上。 廖思倩哼了一声, 转身回去了, 不远处的摄像头在片刻后,重新转动, 亮起提示灯。 李绍像个木偶一样,挂在季朝映身上, 身体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仍旧陷在恐惧的余韵里。 他大小也是个明星,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季朝映也担心他被认出来, 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罩, 让他戴上。 当然,口罩也是现买的。 是一打做工极好的一次性口罩, 系统给她发了一只,剩下的先留着,免得口袋里塞不下,丢了。 李绍忍住疼痛抬起手,把口罩戴上了,直到这时,他才抽泣了一声,涕泗横流,感激万分道:“谢谢、谢谢您……真的……” 季朝映没说“不用谢”,哪怕目的不单纯,但她救了李绍的命却是实打实的,他多谢两声也是应该的。 “宿主,那辆出租车的司机被拦在附近了,这里是特殊区域,不许外来车辆通行。” 恰在此刻,系统在季朝映脑海中发出提醒:“系统已为您标注了新的地点,您还能带着他走过去吗?” “我倒是没什么。” 季朝映在心中回复系统,又看向李绍:“出租车来不了这里,我们得再往前走一段,你的腿部也没受什么伤,能走吧?” 李绍一边抽泣,一边连连点头:“……能、能,就是……可能是药效还没过,我的腿有点软……” 季朝映用过系统商城出版的产品不知道多少次,药效还没解是不可能的,她估计李绍腿软是纯粹的恐惧,加上身体失血过多。 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负担起对方大部分的重量,快步向系统的定点方向挪动。 途中,李绍再度忍不住开口:“……您要把我带回家里吗?” 季朝映皱了下眉头:“不,我们先去找个小诊所处理你的伤口,然后就把你送回你自己的住处。” 李绍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可是!可是我现在的情况——” “你可以多雇佣几个保镖。” 季朝映神色自若,平静道:“之前在地下室里,我和廖思倩的话,你应该听得很清楚,她不会再动手了,否则她自己也会有危险。” 但是她不动手,却不代表她手底下的人会不会为了讨好她而动手啊! 李绍急了,这件事毕竟和他的性命攸关,让他完全没办法保持镇定。 于是开口时,就免不了带上几分不太理智的指责语气:“但是廖总……廖思倩不是说过了吗?!可能会有别的人动手啊,您就准备这么丢开我吗?!” 季朝映:“……” 她皱了皱眉头,心头生出一丝不耐,廖思倩说的其实是对的,有时候,她确实是会被李绍蠢到。 面对救了自己一命的救命恩人,就算不感激涕零,态度应该保持善意和恭敬,但他现在是什么意思,指责她没有救人救到底吗? 就连对待潘丽萱,季朝映也只是提供了场外指导,真正的累活、风险,都是由潘丽萱一手承担。 连潘丽萱都这样了,被季朝映亲手从廖思倩的地下室里捞出来的李绍,却仍不满足。 他连这段路都不用自己出太多力,居然还能产生别的意见? “我已经说过了,你可以多雇用几个保镖。” 季朝映的声音,变得冷淡,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你该搞清楚一点,我已经有了廖思倩的把柄,之前把你带走,完全是出于情分。” 简单来讲,李绍已经没用了,他就像是被用过的一次性筷子,用完后能顺手捡起来洗洗干净,已经是在多做无用功,哪里还能要求把他捡起来的人,去筷子制造厂,找人给他抛光打磨上蜡,让他变成一双规规整整的新筷子? “你要是觉得我对你有什么责任,那完全是你的错觉。” “你最好能想明白,如果不是我,现在你早就该摆在她的地下室里做装饰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和我说话。” 李绍顿时闭嘴,变成了一个哑巴。 季朝映能感受到,他的颤抖,变得更加明显,呼吸声,又变得紊乱起来。 他在压制情绪,但季朝映,已经没有兴趣去探究这人有些什么情绪了。 很快,季朝映就架着人走到了系统标注好的地点。 李绍一瘸一拐,疑似双腿残疾的样子,让司机主动下车帮忙,把他安置在了后座上。 季朝映拉开副驾驶,正要上车,忽然觉得眼中似乎有亮光一闪,那种冥冥中被注视的感觉,让她皱起眉头,动作微顿。 “抱歉,我好像落了点东西。” 季朝映看向司机,眉头轻皱,语气中带着歉意:“您能稍等我一会儿吗?我现在回去找找,多的时间,我折算成现金,给您补偿。” 司机愣了一下,连忙笑着说:“没事没事,妹妹你这话说的,回去捡个东西而已能费什么事,姐在这边等你。” 季朝映冲她一笑,还没来得及道谢,后座上就传来李绍的声音。 “别走,别走!” 他挣扎着从后座冒出头,脸色惨白,眼中因为恐惧,而有泪水冒出:“……对不起,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是我不该那么说您!” “您别走,别走我求您了,您就当我之前什么都没说过——” 他的情绪有些崩溃,让司机有些愕然,左看看他,右看看季朝映,表情有些尴尬。 而季朝映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不是要丢下你自己走,那边好像有点东西落下,我只是过去看看,看完就会回来的。” 什么有东西落下! 他被对方架着走了一路,注意力大半都在对方身上,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他还不知道吗! 而且对方看的那个方向,他们根本就没走过,难不成还能有东西忽然之间凭空出现在他们没走过的地方?! 她就是想甩下他,自己走人,就是因为他之前说的话触怒她了,所以她在报复! 李绍自诩自己看得格外清楚,死亡近在咫尺,而能保护他的人却又要把他丢下的恐惧,让他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他涕泗横流,声音几乎要是在尖叫了:“不、不!” “别走,别走——求求你,求求您……我会听话的真的,对不起,是我之前说的话太混账太恶心,是我没有知恩图报真的……别丢下我,求您了拜托,真的,我真的错了……” 他痛哭流涕,声音哽咽,混乱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手上的伤口剧烈疼痛,压迫止血的束带让他的手臂和手掌都麻木无力,李绍都恨不得立刻撞开车门,抱住救命稻草的大腿。 司机的视线在尴尬的同时变得怪异,其中还隐约带着一丝狐疑,季朝映被李绍又哭又叫弄得头痛不已,只能回头看了一眼觉得不太对的方位,妥协地回到车上。 算了,估计只是廖思倩排出来盯着她们的人手,待会儿甩开就是了。 “谢谢、谢谢您……” 李绍哽咽个不停,用力吸着鼻涕,车里的气氛诡异,带着淡淡的尴尬感。 司机道:“妹儿,那咱……现在去哪儿?” 不等季朝映回答,李绍已经再度尖叫:“我、我不回去……我好痛,我要,我要去医院……” “……” 季朝映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开始怀疑起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救人。 毕竟就像是她和李绍说过的,她的“小眼睛”已经录下了廖思倩做了坏事的证据,而她也拿住了廖思倩的把柄,李绍其实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其实当时把对方放在廖思倩那儿,也不是不行…… 只是廖思倩的态度,明显是要留两个一起留,一方面,季朝映不想让她产生某种“你是不是动摇了”的念头,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好吧,季朝映确实是一开始就奔着救人去的,虽然这件事必然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但陈拾意却可以成为其中一个知情者。 这样,她或许也会轻松一些……让季朝映能弥补一二,上一个鱼饵被廖思倩派去的人剖开的错误。 ……虽然季朝映并不觉得那是个错误。 能被她选来做鱼饵的,本身就不是好人,被吃了又怎样,只不过是提前迎来了结局而已! 但是季朝映是这样想的,陈拾意却不一定能理解。 ……总之,不管如何,人都已经救下来了,就先放着吧。 在司机幽幽的注视下,季朝映道:“……去第七慈善基金会。” “呃……” 司机低声道:“不去医院吗?” “你去不了医院,把嘴闭上。” 季朝映回头冲着李绍斥责了一声,又转过来对司机道:“不去,去第七慈善基金会。” “呃,好。” 车辆启动,季朝映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个只打过来一次的熟悉号码。 嘟……嘟…… 电话铃声响起,响铃两声后,被毫不犹豫地挂断。 季朝映再拨。 嘟……嘟…… 电话再度被挂断。 季朝映再拨。 嘟……嘟…… 这一次,电话终于被接通,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 “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我们又不熟!” 季朝映手疾眼快,把电话挂了。 然后在司机时不时投来的打量里,发送短信。 【季朝映】:你认识黑医吗? 【季朝映】:我在去你家的路上,需要黑医一名,急。 第323章 我们买个洗碗机怎么样? 夜色中, 安知双手环臂,在路灯下等待着。 她穿着高领毛衣、阔腿收口长裤,双手上是一双皮质手套, 脚上则上被擦得反光的皮质短靴。 那头很有特色的齐耳短发被风吹得刮在脸上,有点发痒。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不远处缓缓停下,片刻后, 一道熟悉的身影下了车, 又转到后座,拉出了一个男人。 安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头顶上,第七慈善基金会的招牌在路灯下有轻微的反光,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直接找上门, 安知是真想转身就走。 季朝映付过款,命令像水草一样想缠上她的李绍自己站好,然后带着他走向安知。 是的, 安知。 一个曾经找过季朝映麻烦, 但是惨遭失败,还被她打劫……为她的帮助, 付款了几万块现金的…… 冤大头。 季朝映虽然在灰色的区域,玩得挺开心, 但是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过日常生活。 因此,在李绍现在不能去医院的情况下,她便带着对方找上了过往的游戏中, 幸存下来的倒霉蛋……安知。 “晚上好, 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季朝映礼貌性地寒暄。 安知:“……还可以。” “医生找来了吗?” “……” 安知道:“没有医生, 但只是需要缝合的话,我这里有人。” 李绍脸色惨白,不由得看向季朝映,而季朝映点了点头,对着安知露出温柔的笑容:“谢谢你,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些什么,要不要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吃饭?我请客。” 安知沉默:“……” 不用了,她怕饭里有毒。 安知没应声,只是带着两人走进了基金会的值班室,然后让她们在这里等着,自己去找人。 她一走,李绍就忍不住看向了季朝映,眼中的恐慌之情毫不掩饰:“……她,她说这里没有医生……” “你也没有得什么大病,不需要那么专业的。” 季朝映面不改色,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唯一的非法医疗地点了,她自己受伤都受得挺合法的,可以去正规医院:“伤口缝合好之后再注意消毒和清洁,过一段时间就能长好了。” 李绍很想拒绝,但经过之前的事,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不存在拒绝的余地,只能尝试着开口:“……我,我们不能去偏远一点的医院吗?我不会跟医生说这是什么情况的……” “不行。”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拒绝:“你身上的伤口明显是人为的,不论这些伤口是自残还是人为,医生都有责任报警处理。”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最好把嘴巴闭上……” 她转过脸,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怜悯,看得李绍生出一股寒意:“这件事不能见光,如果你牵连到了我,那么先不管廖思倩会怎么做……我会先过来帮你管住舌头。” “懂吗?” 李绍打起寒战,他声音颤抖:“……嗯,嗯,我……我知道……” 在季朝映成功打消了李绍的愚蠢念头的同时,安知也带着一个五十岁作用的女人回来了,女人像是被人刚刚从床上叫起来,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身上还穿着碎花款睡衣。 季朝映眨眨眼,放软声音,对着对方叫阿姨,又道歉,称麻烦她大晚上还过来帮忙。 安知听得一阵恶寒,打开了提在手里的医药箱,催促道:“快点,早点做完早点走人。” “哎哟,你个坏丫头,叫谁快点呢?” 阿姨打了哈欠,拿出拿出湿巾擦了擦双手,又用酒精做手部消毒,“大晚上叫我起来,连两句软话都不得说,看看人家女娃……” “姜姨,我不是在说你。” 安知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她看了一眼季朝映,毫不遮掩地道:“这是个麻烦,我想早点把她们处理完,早点把人送走。” 姜姨道:“哎呦,人都接待过来了,送不送走有多大差。”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手上的动作仍旧利落起来,穿针引线的架势格外熟练,就是莫名有点像纳鞋底子。 “我、我……” 李绍脸色发白,抗拒肉眼可见,季朝映面不改色地抬起一只手,从背后把他拍晕,笑容灿烂:“麻烦姜姨您了,他的伤口在手上。” 片刻后,姜姨穿针引线结束,李绍手腕上多出两条蜈蚣状的缝合痕迹。 季朝映这才重新把人弄醒,她向姜姨道完谢,就被安知明为送实为赶地送到了门口。 “没什么事,就不要过来了。” 安知皱着眉说:“……被人看见,我会很不好交代。” “你可以说你在软化我。” 季朝映冲她笑了笑,又冲她丢去一个护身符:“谢礼,开过光,戴着会变幸运。” “?” 安知看着她坐上另一辆车,迷惑地喃喃自语:“……她什么时候叫的车?” 对方明明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全程一下都没动过手机,结果出门就有车辆接送……怪怪的。 算了,和她也没大关系,这任务现在又不在她这里。 安知转身去到监控室,删除了一段监控录像。 季朝映把疼得浑身发汗的李绍揪上车,在李绍的强烈要求下,把他送?*? 到了某知名五星级酒店,这才自己回去。 今天一天,把季朝映累的够呛,她回家时,陈拾意已经下班了,听见她回来的声音,才过来敲门,递给她一只饭盒,里面是还热着的食物。 “你今天去干嘛了?” 陈拾意眉头微皱,在季朝映上空嗅了嗅:“……身上一股腥味儿。” “我去救人了。” 这次,季朝映没有把她关出去,她指挥陈拾意去拉开关合已久的窗帘,一本正经地说:“去做救世主了。” 陈拾意眉头一皱,“你没受伤吧?” “没有,都没起冲突,只是赶路累着了。” “……” 在陈拾意的强烈要求下,季朝映把这一天的行程简单地说了说。 因为涉及到李绍,她也提了提自己之前的计划,和对对方的安排。 “总之就是这样,人现在在酒店,活着。” 季朝映说完最后一段,端起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才说:“不想洗碗。” “……” 陈拾意站起来,拿过饭盒,“我们买个洗碗机怎么样?” “感觉不太行,搬家的时候不太好搬动。” “买个小一点的,台面式的。” “嗯……有点丑丑的,感觉会受不了。” “那可以放在我那边,到时候我收拾过去,洗干净再拿回来。” “唔……” 季朝映想了一会儿,怀疑道:“要是搬家了,你不会把它丢掉吧?” 季朝映其实还是挺念旧的,表现在对于一些旧物的留恋,如果买一台洗碗机回来,享受了她的服务,然后又在搬家的时候把她无情丢弃…… 那未免也有些太恶毒了。 陈拾意没好气地把手擦干净,“搬家也带着,我有一套合适的锅具,可以放在小型洗碗机里洗,买吗?” “买吧。” 季朝映开始低头捣弄起手机,叮咚一声,陈拾意的手机响了,她把擦手的湿巾丢进垃圾桶,拿起手机一看,就看见季朝映给她转了三千块。 “买好一点的。”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不缺钱?” “那要不要直接请个阿姨回来,这样我就可以给她现金,麻烦洗一下这个盘子,一个五块。” 陈拾意叉起腰,迟疑地说:“你在损我?” 季朝映把眼睛转到了一边,把自己埋到了沙发里。 “一开始对你撒谎是我不对。” 陈拾意很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那是我能想到的可以更快地接近你最好的办法了,而且你其实没被骗,最重要的是,我最开始把这一点暴露给你的时候,你都没说什么,现在怎么可以翻旧账?” “我没翻。” 季朝映埋在沙发里闷闷地说:“我只是很烦有人在我面前炫富。” 陈拾意无语了,“只是买一个洗碗机!这哪里算富,我只是想着,有一个洗碗机,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可以躲躲懒,用洗碗机做家务。” “我不是说这个……” 季朝映叹了口气,她只是忽然发现,似乎除了她自己,不管是安知还是廖思倩,家底似乎都挺丰厚。 虽然她现在的生活也很好,但是却莫名有一种自己丢了很多钱的感觉呢…… “算了,我去洗漱。” 季朝映开始赶人了:“今天好累哦,我要休息了,你自己回去吧。” 她用完就丢,陈拾意无可奈何,默默把厨房台面上的水痕擦了擦,带上饭盒走了。 她拧开钥匙,回到自己的住处,把饭盒放到一边。 然后走进被用作工作间的次卧,按亮了熄屏的电脑屏幕,坐在了电脑前。 屏幕上显示出的,是仍旧活跃的过气明星粉丝群群聊,陈拾意看了看群聊消息,迟疑片刻,还是翻开了笔记本,摘下了笔帽。 第324章 一道热搜冲了上去。 当季朝映爬上柔软的床铺, 陈拾意继续记录那些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的线索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意外事件正在酝酿的途中。 一只手伸到一只外形简易的圆形时钟前, 拨动了一下短而圆润的时针,时针哒的一声开始倒转,带动着分钟秒针两姐妹一起往前回旋。 然后,万事万物伴随着时间一起倒流, 季朝映从床上爬下来, 走进卫生间洗浴,然后倒退到客厅;陈拾意写下的文字随着笔尖的涂抹消失,她盖上笔帽,提起空饭盒回到隔壁…… 时间的倒流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像是被人调整了播放倍速的视频,在一连串闪屏和因为快速播放而变得奇怪的声音后, 季朝映重新回到了出租车旁, 她转过头,像某个方向看去。 但此刻的重点, 并不在她身上,镜头顺着女孩的视线往远处蔓延, 黑漆漆的绿化带里,一个瘦小的狗仔正藏在绿化带里,直冒冷汗。 如果此刻,李绍能出现在这里, 会发现这个瘦瘦小小的男人长着一张让他有些莫名眼熟的脸。 如果他的记性再好一点, 就会发现对方在前一段时间里,刚刚好偷拍过他, 还被他发现,并且恰巧叫他当成了发泄怒火的靶子…… 藏在绿化带里的狗仔,并没有迎来又一轮的制裁,他抱着相机,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车辆缓缓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 狗仔打开相机,看着那一张张拍摄下来的照片,脸上露出窃喜的表情,带有一丝轻微的扭曲。 是的,他仍旧在拍李绍。 准确来讲,这段时间里,他其实一直在追着对方拍摄…… 只不过,在上一次被李绍揪出来之后,他就长了记性,变得更加隐蔽,也更加小心。 李绍理所当然地并不清楚这一点,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的一时发泄,会让原本就生活得不太如意的矮小狗仔把他当成了某种目标。 实话讲,狗仔本身都已经开始有些泄气了,因为作为在阴暗的污水中蠕动的蛆虫,他很清楚对方似乎已经重新博得了金主的青睐,不但不再外出,就连身上原本的麻烦也被收拾干净,重新变成清清白白的一株莲花。 如果这种情况继续持续一段时间,就算狗仔心里仍旧记恨着对方,也没办法再拿他怎么样,可是、可是…… 看着相机里,李绍歪歪扭扭地靠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与对方举止亲昵的样子,狗仔眼中涌出强烈的喜色。 看看他拍到了什么?! 一个当鸭子的,居然敢背着金主攀附其她女人,这些照片要是交给合适的人,他不但能拿到一笔钱,而且,还能狠狠报复一番,自己当初被人揪着领子喷了满口唾沫和脏话的屈辱。 这样想着,狗仔抱着相机,如获至宝,做他们这个行业的人,最知道消息要怎么交到合适的人手上。 于是在夜色渐深,廖思倩环手看着那副玫瑰油画的时候,助理忽然打来了电话。 她有些烦躁地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耐着性子把电话接通,不等廖思倩开口告诉对方,这几天遇到事情先不要来打搅自己,她的表情就停顿了一下。 “哦……” 廖思倩的表情有些微妙:“是这样吗?” “是吗,已经检查过了啊,问我怎么处理?” “不,不……算了,还是买下来,我这里还有一些照片……” “嗯哼,没关系,找个人过来,让她好好办,对了……” “照片好好挑一遍,我只要上面出现一个人的脸,懂我的意思吗?” 电话挂断,廖思倩走到油画面前,打量着画面中,美人的脸。 她落笔时,这张来源于李绍的面孔,是整幅画面中,被描绘得最为清晰的,就能颤动的眼睫,也用纤细的笔锋轻轻描过。 画面中,李绍胸部前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以胸部为着力点提起,他的脸庞、肩膀都无力地后仰,其中透出丝丝绝望,有种浓艳但幽静的美丽。 廖思倩伸手,隔空抚摸那张美丽的脸庞,她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季朝映手里有她的把柄,所以她什么也不能做…… 是的,她什么也不能做。 深夜时分,一条消息猛地冲上热搜,呈现出势不可挡的架势。 熬夜的网友好奇的点开热搜词条,然后在看见图片的时候,夸张地倒吸一气寒气,眼里却浮现出兴奋的意味。 那是许多张露肤度极高的照片,准确地来讲,那是许多艳照。 照片中的主人公是个男人,长相颇有特色,有几分混血的模样,而他的硬照被发布该照片的账号拼在图片最中间,上面打上了他的名字、身份,甚至连一些隐私,也都被毫无顾忌地爆出。 这种信息上的暴露,再加上照片中的果露,交替之间产生强烈的刺激性,网友没有管那一长篇的博文,而是下意识点开照片一张张细看,这才发现有些照片竟然还拍得很有艺术性。 照片的构图,色彩,氛围,都很有感觉,但这种感觉,并不能成为一块布,盖在那露出的躯体上,盖在那一张张潮红的脸庞上。 网友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照片是真的拍的很好看。 但这种好看,是夹杂了欲望的美丽,拍摄者定然处于高位,于是在镜头中,照片里,男人的脸上露出某种谄谀,眼中透出丝丝讨好,他张开嘴巴,口腔中的牙齿和舌头被拍摄得十分清晰,透出某种毫不掩饰的暗示,有一种让人感到惊奇的…… 下贱感。 是的,下贱感。 就像是看见胡同里的相公,叫来酒场中的公关,那种美丽并不能掩盖皮囊下的低贱本性,仿佛淤泥里长出的菌落,乍一看像花,一旦靠近,就会有腐败的臭气涌入鼻腔。 一张,一张,又一张。 网友下意识地往后滑动,打量他的身体,也打量他的面容,也会用目光去细细追寻那些神秘的阴影,然后在又一张照片划过之后,她忽然看见了一张日常照。 这种反差感很难让人形容,就像是看到一个做鸭的吊子忽然穿上衣服相亲结婚,照片里,男人和一个穿着水墨披肩的女人在街道上行走,笑容十分灿烂,又一张照片,他出现在另一个女人身边,谁都能看出这两个女人绝对不是同一人。 因为第一张图里的女人和他身高相仿,而第二张图里的女人,却比他矮上不少。 网友原本是趴在床上的,而在这个时候,她下意识的坐了起来,脸庞因为兴奋而微微涨红。 她点开又一张照片,照片里,男人身边毫无意外的又出现了新的人,她反应过来这是有大瓜可以吃了,于是恋恋不舍的退出照片,开始仔细看起那篇博文。 博文是以狗仔的身份发布的,其中十分详细地向围观的网友讲述了照片中的男人那到处寻觅金主并且得到金钱帮衬的一生,其中四成的文字,是在讲述男人的经历,而剩余的六成则是在讲他在得到了金主妈咪的帮扶之后,是如何捧高踩低耍大牌,欺凌圈内底层的小人物,又是如何与博主本人结仇…… 最后,博主言归正传,直接点名男人在被这一任金主包养的同时,却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忙不迭地舔上了另一个“主人”,而对方的现任金主,却仍旧被瞒在鼓里,不知道内情。 哎呦,真是好大一个瓜啊! 网友不由得亮了眼睛,兴奋地点开评论,看着评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增长…… 而与此同时,李绍也在迷蒙的睡梦中,忽然被一阵来电铃声叫醒。 房间里,灯光如昼。 李绍躺在床上,他正在噩梦中,一道白色的影子紧紧伫立在床头,他潜意识中明白对方是谁,却又不敢认出她,梦中睁不开的眼睛仿佛是某种保护,却又带来了更大的恐怖。 那道身影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而李绍自己,也像是一块石头,无法翻身。 他就这样静静的被禁锢着,无声地感受着那道白色身影的注视,永远、永远……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伴随着响亮的电话铃声忽然炸响,仿佛一道惊雷,在李绍耳边炸起! 这声音强行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李绍猛的睁开眼睛,心脏狂跳,一阵阵的心悸感,让他浑身难受,冷汗直冒。 他茫然的躺在床上,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醒了,还是一直没有睡过。 一双眼睛,呆滞地盯着床头的位置,仿佛,那道白色的身影,仍旧站在那里,静静的凝视着他。 嗡嗡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李绍心头一跳,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醒了。 这个声音是什么? 好像是、好像是……电话? 脑子里的念头迟钝而后知后觉,李绍本不想理会,但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清醒的时候,又一下子对床头的空地恐惧起来。 他蜷缩起来,拉过被子把自己牢牢包住,然后迟钝地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肯定是人,现在能听到一点人声也是好的。 于是他又从被子里爬出来,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有些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 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并不是温柔的,包容的,能在现在一片一片地拾起他的灵魂,将他重新拼凑,将他的恐惧驱赶的温柔声音。 而是经纪人焦急的斥责。 “李绍,你又在搞什么!你不是去廖总那边了吗?怎么现在有人说你一边和廖总搭着,一边劈腿找其她人?!” 第325章 你还能适应得了普通人的生活吗? 仿佛一道惊雷闪过, 又像是一道海浪拍在了身上。 李绍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经纪人在说些什么。 “什么……” “什么……我,劈腿, 找其她人,廖思倩她……” “你怎么直接叫廖总的名字?” 经纪人在电话那一头大皱眉头:“李绍,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安安生生地抱着一根腿往上面爬, 你隔三差五的出岔子, 廖总怎么想,没有廖总,谁还能帮着你?” 廖总、廖总…… 一声声的廖总,仿佛变成了一根根针, 扎进李绍的脑子里,让他疼痛不已。 经纪人说的话,都是实话, 如果是在以前, 李绍或许会心里不爽,但却仍旧会选择听从。 但是现在, 他才刚刚从那个噩梦里逃出来,他死里逃生, 去连黑诊所都不算的地方处理了伤口,他凭什么还要听?! 李绍想反驳,想对经纪人说,你知不知道姓廖的是什么东西, 你知不知道她这个人有多恐怖, 但是张开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力气去发泄, 去争吵。 他在发汗。 李绍松开手,手机掉在地上,他没有去捡,而是把自己团进了被子里。 那道白色的身影,又在床头出现了,他不太确定,这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自己又睡着了,仍旧在睡梦里。 “李绍、李绍?” 地上的手机仍旧在发出声音:“你倒是说话啊!你知不知道……” 李绍拉起被子,把脑袋也捂了进去,像一只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他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再度醒来,是被人揪着领子从床上拉了起来。 李绍发着抖,或许是因为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的原因,他胃里痉挛,心脏抽搐,整个人都在打冷战,一阵一阵的想吐。 “李绍,你自己躲在这里有用吗!” 经纪人的脸出现在李绍眼前,让他格外茫然,对方和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薄膜隔了一层,让两人虽然可以互相看见,甚至触碰,却都不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甚至听不清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话。 李绍就听不懂经纪人在说些什么话。 “……你又在装什么傻!” 经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脸上的焦急变成了愤怒:“……好玩吗?李绍!这可是你自己的事业,你多多少少也用点心思吧!” 李绍迟钝的转动眼珠,看着他:“……” “……喂,喂,你没事吧?” 经纪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伸手测量了一下李绍的体温,却发现他并没有在发烧,这种状态也不是因为疾病引起的。 他面色变化,反应了一会儿,最终把这认定为李绍逃避的一种手段,他有些失望地看着这个合作者,“……哪怕你现在是去和廖总认错呢,我都不会觉得你……” “……你自己看看手机吧,热搜就在上面挂着,你要是再不做出点行动,这辈子都要钉在耻辱柱上,翻不了身了。” “李绍,我现在和你掏心窝子说话,你自己想想,你过现在的日子过了多久了,还可能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吗?” “穿二三十的衣服,一两百的外套,没有造型师帮你做造型,剪个头发也只能去路边的小店,你要是没了现在的身份,保不住现在的工作,你以后还能活吗?” “我倒是想给你公关啊,但你说说你,你以前踩了那么多人,得罪了那么多人,现在廖总不要你的苗头一出来,一个两个都出来踩你蹭热度,现在也就廖总还能帮帮你了……” 廖总,廖总,又是廖总。 李绍颤栗起来,那股怒火似乎也消弭了,他甚至不敢产生更坏的念头,因为那道白色的身影,就站在经纪人身后,静静的注视着他。 “……” 不知道过了多久,经纪人也露出了无力的表情,他离开了,李绍的眼珠转动着,看着那片白色的衣角,直到对方忽然在某一个时刻消失。 李绍如获新生,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却又踩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那是一层柔软的白色布料。 白色! 李绍浑身冰凉,完全已经忘记了,酒店内的床品,本身就都是白色的,他如同僵硬的木偶,一寸一寸转身,果然看见那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对方明明是纯然的白色,李绍却只觉得她似乎在微笑,甚至发出声音。 “看看吧。” “看看他说的东西是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好奇吗? 她仿佛这么说。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出于恐惧的驱使,李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充过电了,电量呈现出一种深红色,李绍的手臂开始疼痛,他额头冒汗,看着冒出了许多红点提示的APP,迟钝地挪动手指,点了进去。 然后李绍听见了廖思倩的大笑声。 他睁大眼睛,看着高高悬挂在首页的词条,看着那一张张带着熟悉感的艳照,也看着每一条新跳出来的热门消息。 【我是李绍的朋友,或者说是曾经的朋友,我以前把他当兄弟……】 这是他还没攀上廖思倩的时候,往来的人。 后来他得了廖思倩的青睐,地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不和这些人一起玩,有错吗?他们巴巴地贴上来打的什么主意,他也是男人他还能不知道吗?赶走他们有错吗?! 呵呵,呵呵呵呵,如果知道真实的廖思倩会是这样,被看中会这样……那他应该给这些贱人好机会的,呵呵呵呵…… 【上一次是真的误会,不过误会果然不会产生太多次。(清茶图片)】 这是那个老东西,那个被他抢了位置的老影帝。 都一把年纪了,都糊了,脸上的皱纹都多得像一颗红枣干了,甚至连身材都维持的不是很好,发福了,这种老男人凭什么还占着位置,凭什么?! 给他让出位置难道不是应该的,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我之前就说过,某些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之前都说反转,还有人来骂我……】 这是那个曾经被他挑中,想要引荐给廖思倩的“新兄弟”。 上次那个老男人跳出来阴阳他,就是这个贱小子跟在后面冲锋,没想到这次他居然又来落井下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李绍的表情,微微扭曲,他低头看着一条一条消息继续刷新,看着营销号发出吃瓜盘点,身体仿佛被虫蛀空的巢,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残渣无数。 要不要…… 他手一抖,按在手机上,某个念头滋生。 他的事业毁了,而廖思倩、廖思倩…… 如果报警…… 如果他能…… 手指颤抖了许久,但最终,李绍只是松开手,任由它再度砸落。 白色的身影靠近,仿佛廖思倩一般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轻柔地夸赞他。 “乖宝贝。” 李绍颤抖着,不断吞咽口水,他不敢,他…… 不是因为联想到了救命稻草的安全,而是因为,对方和廖思倩的双重威胁。 李绍其实能看出来,对方和廖思倩,似乎都不太正常,她们似乎,很熟稔?也对这种事,很熟练…… 那么对于这方面这么熟练的她们,会不会也会有一些其他的办法……就像是,救命稻草在昨天晚上找到他一样…… 在那之后,也还是可以找到他呢…… 在他报警的时候,在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在他想要躲到某个地方的时候…… 无意识的,李绍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焦虑地啃食起来,他双眼发红,脸上的神情是一种无机质的呆滞,像某种野兽,也像个怪物。 咚咚,咚咚。 房门忽然被敲响,李绍被吓得颤抖起来,他像只应激的动物,任何一点声音,都能让他受惊,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瑟瑟发抖。 他蜷缩起来,惊恐的用被子武装自己,是廖思倩吗?还是季朝映?! 他没有!他、他,没有想报警,也没有想背叛…… 他只是想想,他只是想了一下而已……他只是,只是想了一下而已! 咚咚,咚咚。 房门再度被敲响,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声。 “您好,客房服务。” 客房服务…… 会是某种圈套吗,就像是,有人会借口送快递,但是当他打开门,就会闯进来,把刀插进他胸口…… 李绍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他埋在被子里,一声不吭,想要以此抵抗心中的恐惧。 但是这样的消极抵抗,显然没有起到效果,片刻后,门口的声音消失了,但又过了一会儿,李绍就听见门口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门开了。 “先生?” 他看着酒店的服务人员担忧的脸:“先生,您没事吧?先生?” 李绍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这似乎真的是酒店的服务人员,他在入住时办理手续的时候,在前台看到过对方的脸。 “……我没事。” 李绍这么说着,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的惊人。 服务人员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按照程序开口道:“您好,您的订房时间现在已经到了,如果需要的话,您可以再延一天的住房时间……我看您的状态不太好,您需要帮助吗?” “……住房时间?” 李绍浑浑噩噩地,努力理解对方的词汇,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不,不用……我,我往后延长时间,先住一段时间,五天。” 他有些机械地跟着服务人员下楼,办理手续,然后在付款的时候,却卡住了。 “……” 李绍有些茫然地重新尝试了一遍,服务人员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先生,您可能是……余额不足?您要不要试试看……换个支付方式呢?” 第326章 他能听到她一直在笑。 支付……方式? 李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账户里为什么已经没有余钱,他换了个付款方式,然后再换、再换…… 钱呢? 他的钱呢? 李绍瞪大了眼睛, 眼球里满是骇人的红血丝。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是没有钱,而是账户里的钱,不够在这样的酒店里连住五天…… 除去那个没能成功拿下, 还倒付了违约金的综艺, 他本来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工作过了…… 他一直留在廖思倩身边,又或者是被廖思倩留在身边,之前,一直是对方给他钱, 供他消费,他手笔很大,虽然暂时还是不入流的明星, 却坚定的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飞黄腾达。 所以他的花销、配置, 一直都是对照着那些超级大腕来的…… 可是现在,廖思倩已经不给他钱了, 对,她已经不会给他钱了, 而他的违约金,他的违约金…… 她有……帮他付吗? “先生?先生?” 服务人员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地响着,但是李绍却听不见也听不清了,他急促地喘着气, 大脑中忽然响起一段话语。 ——“李绍, 我现在和你掏心窝子说话,你自己想想, 你过现在的日子过了多久了,还可能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吗?” ——“穿二三十的衣服,一两百的外套,没有造型师帮你做造型,剪个头发也只能去路边的小店,你要是没了现在的身份,保不住现在的工作,你以后还能活吗?” 这是……经纪人的声音,他,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李绍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眩晕。 身体一阵阵发冷,眼前有白色的布料垂下,那道身影在他背后,伸出双手讲他环抱。 他听到了。 廖思倩的笑声。 很轻,但一直没有停止,仿佛在嘲笑他仍旧要面对同样的结局。 李绍浑身发冷,经纪人说的对,他完蛋了,他要怎么接受普通人的生活? 要再另外找一个依靠吗?可他又要怎么确定,那不是另一个廖思倩呢? 那要继续接一些工作,然后在圈子里攒阅历,期待有没有一天能爆红吗? 可是,他的事业现在好像已经完蛋了,那么多人联合说他的坏话,没有廖思倩的帮助,他有办法吗? 不,不对! 电光火石捡,李绍想到了什么,仿佛抓到了一线生机。 经纪人……经纪人之前和他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他在跟着廖思倩的时候劈了腿? 这是个可以切入的点,李绍还能不知道自己的事吗,他从来没有劈腿过,从来没有! 或许他可以靠着这一点翻牌洗白,甚至赚一波同情分,然后…… 然后…… 李绍的手,在看到某张熟悉的照片上的身影后顿住了。 那是……救命稻草? 怎么会是救命稻草,怎么会是她?! 他瞪大眼睛仔细看去,只觉得对方身上的穿着格外熟悉,这不是,这不是她昨天的打扮吗?! 李绍呆在当场,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尊塑像。 莫名的,他忽然想起,昨天对方曾经有过的举动。 对方看向某个方向,眉头微微皱起。 ——“抱歉,我好像落了点东西。” ——“您能稍等我一会儿吗?我现在回去找找,多的时间,我折算成现金,给您补偿。” 然后在他恐惧地挽留尖叫后,她这样向他开口。 ——“我不是要丢下你自己走,那边好像有点东西落下,我只是过去看看,看完就会回来的。” 但那时候,他只觉得那是对方因为他的冒犯,而想要丢下他的借口。 于是在他奋力挽留后,对方终于放弃了“丢下他”的念头,重新坐进了车里。 那么,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个时候,对方其实真的不是想要丢下他,而是察觉了不对劲…… 她是想过去看的,如果她去看了,就能抓住那个拍照的人了,也就是说,今天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李绍颤抖起来,牙齿咯咯地上下打战,似乎有人担忧地伸手想要碰他,又被他条件反射性地躲开。 怎么会这样,怎么、怎么会这样…… 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明明有机会的…… 李绍失魂落魄地迈动脚步,往外走去,似乎有什么人想要揽住他,但他没有在意。 廖思倩仍旧在他耳边笑着,她似乎在夸奖他。 “乖宝贝。” 砰! 李绍高高飞起,仿佛背后长出了翅膀…… 他无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伸手去拉廖思倩的手,她在笑,她…… 她笑得很开心。 这是一场不算是意外,但又充满意外性的死亡。 死亡发生时,季朝映刚刚起床不久,她和系统都有些懒懒的,连应逐的直播——顺带说一句,这女人已经放弃荒野求生,最近改探店了——都不太想看,于是季朝映干脆没有下床,拿过电脑,开始看之前没看完的二妹的故事。 而在她和系统,全神贯注地看着二妹是如何应对警员的调查,又是如何认识了下一个受害者的时候,陈拾意正在给两个因为一点小摩擦而开始打架的男人做调解。 在这座城市里,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在死去,有些是自然死亡,也有些是意外悲剧,有些在无人知晓的隐秘角落腐烂,也有些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血腥的记忆。 但鲜血能流淌到的地方终究有局限,腐烂的气味也不足以让城市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嗅闻。 李绍就这样死去了。 而或许可以救他的人,并不知道他的死亡。 季朝映这一天很闲。 她看了二妹的故事,看她是怎么从杀人后会惶恐,会不安的新手,变成那个面对死亡游刃有余,能熟练地应对警员调查的老辣猎手。 她也在做了休闲活动之后,开始整理起家里的事物,用过的东西通通归位,之前在家里做陶艺时,没来得及仔细清理的角落也都打扫过一遍。 然后是因为这次的事件终于结束的小庆祝,她去做了采购,准备做一点自制的饮品,又在系统商城买了小甜点,和潘丽萱点了今天的菜色。 陈拾意今天最好能早点下班,她们可以放松放松。 可惜应逐不太清楚这里面的事,这次小庆祝就不叫她了,下次和她一起出去玩吧,去偏远一点的地方玩,保证安全性。 陈拾意这一天很忙。 两个因为一点小摩擦而打起来的男人,在她面前也不消停,两人直接当着她的面又干了起来,最后陈拾意和何舒不得不一边一个,像是套开两只咬在一起的公狗一样,把两个男人拉开,然后进行物理调解。 男人可以说是活体麻烦的代名词,比起死人更难搞,搞完这两个男人,陈拾意和何舒早已经错过了饭点,两个人凑合着吃了一顿,然后又面对起新的杂七杂?*? 八的琐事。 今天或许是个特殊的日子,全世界的小矛盾都在这一天爆发,陈拾意去找了一条人和狗赛跑时和主人走失的狗,又当了一起家里长短的判官,然后是两个男学生一个把一个打了之后报了警,打人的那个报的警,因为被打的那个在背地里对他女友造他的出轨黄谣,兄弟把你当亲人,你在背地里撬兄弟老婆…… 一整天的杂事终于处理完后,陈拾意在八点多钟回了家。 饭菜还热着,季朝映正在客厅,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地写着什么东西,陈拾意自己开门进来,看见这一幕,莫名地产生一股满足感。 她叹了口气,换鞋,洗手。 季朝映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问她道:“怎么了?今天不太顺利吗?” “倒也不算不顺利吧,都是小事,但是都特别耗精神。” 陈拾意笑着冲她说:“但是今天没死人,这就是大好事了,耗神就耗神吧,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儿。” 两人于是高高兴兴地吃起晚饭,季朝映在饭桌上又对陈拾意宣布了一个坏消息。 “我要开始正常出门了。” 陈拾意停顿了一下,然后非常无力的叹了口气。 季朝映:“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 她有点不满地撅起嘴巴,脑袋微微歪着,看起来有点凶凶的,但是又很可爱。 之前到处在商城里买买买,买护身符买定位器,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自己的那一份,又给买穷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积攒积分,还是为了让系统不那么担忧,她都得重新活动起来了,重新攒一攒积分。 陈拾意有点无奈地说:“我只是……唉,你总不能让我兴高采烈地欢迎你吧。” “而且关于廖思倩的事,之前我都没来得及说,但你居然一个人赶过去了……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你不会是现在想和我吵架吧?” “这不能算吵架,但是我确实……很担心你。” 陈拾意开始按照自己摸索出来的方式,对着季朝映打直球:“朝朝,我真的很高兴,你会愿意冒着风险去救人,真的。” “你其实是个好人,不论是一般人,还是有一些能力的人,如果处在你的位置上,都不一定会愿意去把李绍救出来,这一点你真的做得很好,很无可挑剔……” 哪怕她后来要求李绍闭嘴,不许报警,陈拾意也理解她。 因为她确实牵涉其中,一旦有警员开始调查,季朝映自己根本就藏不住! “但是……如果我知道你当时是冒着危险去救人,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陈拾意双手交叉,格外认真地看着季朝映的眼睛说:“我很担心你,朝朝,我们之前才说过,我可以帮你的,如果还有下一次,在这种情况下……” “就请让我帮你吧,不要等到事情结束了再告诉我,好吗?” 第327章 你除了杀人杀的快还会什么! 陈拾意的话语, 最终被季朝映应付了过去。 因为她也不能确定,下一次会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万一真有危险,那她总不能把陈拾意这个做警员的牵扯进来…… 要知道, 她现在知道她在做什么,却默不作声,本身就已经算是一种包庇了。 虽然就算她不包庇,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但是对于季朝映而言, 她能一直赚取积分, 靠的,就是那份隐蔽性。 吃完,喝完。 陈拾意去洗碗,季朝映收拾桌子。 然后, 季朝映开始准备洗漱,陈拾意便也自然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打开电脑,开始做今天的私人工作, 紧接着, 视线便是一凝重。 【一颗青菜】:我去看视频回来了,救救, 好恶心,他整个人都散装了…… 【是你的亲妈1998】:啊?什么散装?我是一天没水群是吧?怎么去游了个泳回来, 暗号都对不上了? 【一颗青菜】:99!你去游泳没看手机吗?就是那个男星啊,据说是霸总女新任的那个! 【一颗青菜】:他今天爆出来好几个负面热搜,然后今天爆今天死,被车撞飞的视频满天飞! 【一颗青菜】:这绝对就是霸总女干的, 不然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呜呜呜呜呜哥哥……虽然本来心里就已经有预期了, 但是咱们哥不会也…… 陈拾意已经在群聊中潜伏了许久,对于她们口中的一些简称也有明确的认知。 【一颗青菜】口中所说的霸总女, 就是指的廖思倩。 廖思倩的新任……是李绍? 李绍出事了?! 陈拾意瞳孔微缩,立刻打开社交网站,从热搜上看。 很快,她便找到了相应的热搜,然后在一条条词条中,找到了最开始的那一条。 #李绍曝光# 点进词条,陈拾意在呼吸,在看到最初发布了爆料的账号上,那发布出的照片时微微一窒。 那是一张背影照,李绍偏过脸,向身边的女人说着些什么,由于他转过了头,面部便清晰地暴露了出来,让人可以看得清楚。 而他身边的女人,身形娇小,有着长长的黑发,头发里有发带编织…… 虽然没有露出面孔,但凭借着那头黑发,和那一身穿搭。 已经足以让陈拾意认出,那到底是谁! 是季朝映! 照片里,为什么会有季朝映的身影? 这是廖思倩的手笔吗?这是一种警告? 陈拾意喉咙发干,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快速浏览起整篇博文。 博文的视角,乍一看是以狗仔的身份发布。 好像是在发现李绍勾三搭四之后,便断定他背后的金主,不会再管他,于是毅然在网络上,揭露了他的真面目…… 但是陈拾意作为知道李绍“出轨”真相的人之一,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尤其这件事还牵涉到了廖思倩,她并不觉得博文背后的人如果真的是个狗仔,会在不经过任何同意的情况下,贸然发布这样一起对廖思倩有“打脸”嫌疑的文章。 尤其是,就在之前,季朝映才刚刚把李绍从廖思倩手中救出来,后脚,李绍便出事了…… 而在他出事之前发布的曝光他的博文里,却出现了季朝映的身影。 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巧合,说不是人为,谁信? 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揣测事情的真假,而是…… 她得先去把季朝映重新叫醒,将情况告知她,然后,两人要先将她可能被拍下的照片,找到并销毁! 在季朝映顶着湿淋淋的头发,重新给陈拾意拉开门的同时。 廖思倩拉开了一扇门,走进了喧嚣的人群,然后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酒。 她穿着山水白鹤的丝质长裙,披着浅灰色的印有水墨云雾图样的披肩,长长的头发被两根木簪牢牢固定,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 一个男人在灯光闪烁时看见了她,眼睛顿时一亮,迈着脚步向廖思倩的方向走来,不等他靠近,就有人拦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男人面色一变,立刻调转了方向,走开了。 调酒师熟练地开始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调酒动作,廖思倩不太感兴趣地欣赏着,片刻后,一杯浅红色的酒水被摆在她面前,她端起酒杯品了品,眉头一皱。 “再换一杯。” 调酒师一愣,然后微笑着点头,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炫技操作。 一道人影坐到了廖思倩身边,很熟练地靠过来,廖思倩抬手把她往旁边一推,皱着眉头很是不满。 “别凑这么近,你身上都是毛,走远点!” “呦,几天没见,脾气一下这么大了?” 来人笑嘻嘻地调侃,毫不在意自己被嫌弃了,她揪着衣服,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看了看,为自己申辩:“哪有毛,哪有毛!你看,干净的,都干干净净!” 廖思倩重新把她推开,嫌弃道:“这灯这么暗,能看出什么,你整天在狗堆里混,早就习惯了,当然不觉得有毛。” 顿了顿,又道:“今天本来就烦,不想吃瘪就离远点。” “哇——” 那人挑了挑眉头,她道:“拜托,你可是咱们幸福之家的大股东,你不高兴,我们幸福之家两百多口子都得不高兴,我这不就是看你今天不爽,才过来帮你排忧解难了吗?” “对了,我还要重申一点,我不只在狗堆里混,幸福之家也有很多猫猫的,要是有毛,也不只是狗毛啊!” “我管你是猫毛狗毛,都扎人,还飞得到处都是。” 一杯新的酒,被调酒师放在廖思倩面前,她捻起酒杯,轻轻晃动,听着杯子里的冰块叮呤当啷。 那人又笑嘻嘻地凑过来:“喂,我说真的。” “你不高兴什么,因为养的小玩意儿劈腿了?” 廖思倩瞥她一眼,女人头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自然卷短发,像只黑羊,她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穿着也乱七八糟,看着有点轻微的邋遢感,却很有亲和力,活力满满。 “你问这事儿干什么,过来笑话我吗?” “我都说啦,大股东。” 自然卷说:“你不高兴,我们整个幸福之家都不高兴,要不我带二十条狗出去,把惹你生气的人咬死算了。” 廖思倩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她端着酒杯起身,自然卷也跟着站起来:“去我那?” “去你那。” 廖思倩跟着自来卷走进电梯,然后下到负三层,走进幽长的走廊。 从走廊出来,再拐弯,看着自来卷打开一扇门,一片明亮的暖黄色色调顿时撞进眼里。 “喝点什么?” “没什么想喝的。” “来点清茶?” “没什么想喝的。” “那就茉莉花茶怎么样?” “……” 廖思倩停顿了一下,转身要走,自来卷连忙拦住她:“哎哎哎,毕竟要坐一会儿,总得喝点东西吧?” “实在不行我给你整点矿泉水?” “冰的。” 廖思倩坐到沙发上,把手里的杯子拍在茶几上:“我怕我再不喝点什么,待会儿被你气自燃了。” “拒绝担责,惹你生气的肯定不是我!” 自来卷打开冰箱,打开一瓶矿泉水,倒进杯子里,递给廖思倩。 她道:“是因为任务失败了吧?” 廖思倩动作一顿。 “别想那坏的,我都说了,你可是我的大股东。” 自来卷道:“为我们幸福之家两百多口子付出那么多钱,四舍五入,比我亲妈也不差多少,我当然得更关注着你一点啦。” “你也知道的,我有权限嘛,能看到你提交了任务撤销申请……” “怎么,失败了?” 廖思倩缓缓道:“……你有这么关注我吗?” “当然啦,大股东!” 廖思倩盯着自来卷看了一会儿,把杯子里的冰水一饮而尽。 这滑不溜手的狗东西,她之前想上位的时候也不是没找过她,结果这人装聋作哑假装自己是只狗,听不懂人话。 真这么关心她,不如帮她把姓杜的杀了,把她扶上去,这人想养多少狗她都能出钱。 “是失败了。” “我看她有两把刷子,想着交个朋友,结果被拒绝了。” “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么样,刚开始动点手,做点小试探,就被找上门录了个小视频。” “现在她手里有我的把柄抓着,我一动,她就动我。” “我也就算了,但我后面还有我妹,到时候影响到她……” “我懂。” 自来卷心有戚戚:“我被人威胁要搞我们家两百多口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有软肋,就会变得很脆弱。” “……别把我妹和你的狗比。” “都说了不止狗,还有猫!” 自来卷用力重申:“而且生命是等价的!等价!” 廖思倩又想走了。 “哎哎,哎!气性怎么这么大!” “还说给我排忧解难。” 廖思倩没好气地说:“我再坐着听你说会儿话都得直接气死了。” “哎哎,我说真的,真的是来给你排忧解难的!” 自来卷道:“我去想办法把她相机偷了,把那小视频给你撅了,然后你继续弄呗。” “……” 廖思倩道:“你是觉得她不会备份还是怎么的?” “那你仔细说说嘛,你说说你是怎么吃的亏,然后我动动脑子,给你出出办法。” “……” 廖思倩看看她,摇摇头,不说话。 自来卷沉默两秒,笑眯眯的眼睛都快睁大了。 “喂喂喂!你什么态度!” “我好歹也是你的上一层,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身份,尊重一下我的能力!” “你有能力吗?” 廖思倩忍不住了,她道:“你除了会杀人还会做什么,你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不是因为你杀人速度特别快吗?” “那要不我去把人给你噶了?” “……算了,你还是帮我动动脑子吧。” 第328章 真的不去游轮上玩吗? 咚。 玻璃杯被放在茶几上。 既然自来卷主动要来当这个冤大头, 那廖思倩就干脆将情况向她完全说明,全当自己找了一个树洞,起到一个情绪宣泄的作用。 “所以原来是这么回事。” 自来卷若有所思, 她开口道:“我就说,我是来为你排忧解难的吧?照我看,这事也不算很难办……” 廖思倩停顿了一下,狐疑地打量起她来。 “姜心溪……你别是在耍我?” 姜心溪叫屈:“拜托, 咱们认识那么久, 我耍过你吗!” “在你眼里,我或许除了杀人啥也不会,但我能一直坐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多少也有自己的几把刷子的好吗!” 廖思倩不说话了, 毕竟杀人杀的快也是一种能力,而姜心溪这家伙,在进入白夜之前从来没出过事, 确实有自己的办法。 “说说看。” 廖思倩很干脆:“要是管用, 你幸福之家里的狗我包两年的肉。” “好嘞,不过幸福之家不止只有狗。” “……你就一定得跟我挑这个刺儿吗?猫也包, 行了吧?” “嘿嘿,这不都得严谨一点嘛, 你就当我是送养送出来的习惯。” 姜心溪嘿嘿一笑,满头的小卷毛都在摇晃,她道:“她手里抓了你的把柄,你再抓她的不就行了?” “你之前都说了吧, 她是刚刚被你影响到, 就找上了门。” “这也就说明,她对自己的生活, 看的其实很重吧?不然的话,反应也不会这么大。” “既然如此,那只要把她的整个生活都捏在手里,一击必中,不就能行?” “而且,她既然这么喜欢普通的生活,你之前的那些小动静,又能影响到她,那她肯定也有自己的软肋吧……” “我们想想办法,把她的软肋抓在手里——” 姜心溪一边说,一边做出一个握拳的动作,仿佛已经将对方的软肋,牢牢地抓在了手心。 “只要软肋暂时还没有意识到她到底是什么处境,那么,她就该投鼠忌器,也不敢直接和你撕破脸……” “……软肋吗?” 廖思倩若有所思,她用指尖敲着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击即中……” 季朝映有什么软肋?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廖思倩脑海中,对方于她而言,甚至算得上是个熟人。 要对她下手吗…… 廖思倩垂着眼睛,手里的酒杯无意识地微微摇晃,姜心溪一屁股挤过来,双眼亮晶晶地说:“妈妈,钱钱,饭饭?” “……” 廖思倩打开手机把钱转给她,“不够再问我要,你现在也不应该穷吧?为什么老是一副苦哈哈的样子?” “那穷倒是不穷。” 姜心溪说:“但是赚的多花的更多啊,虽然现在大家素质上来了,但是总会有地方黑心烂肺不当人,我们幸福之家只是在本市有两百口子,其它城市其它省份我都有开分店……” “所有的幸福之家加起来,用到的钱可就多了去了。” “对了你养狗不,我们家最近来了个西施犬,很有贵族风范,就适合你这样的富豪啊!” “不养。” 廖思倩道:“我假设你还没有忘记你当初送给我的那六条狗?” “它们不是在你不知道哪栋别墅里吗?所以可以再养一只啊!” 廖思倩冷笑一声。 姜心溪在一部分人看来,是个标准的“圣母”,贬义词的那种,赚到的钱全都用来做动物收容了,当初廖思倩刚刚被拉进组织,对对方还没有明确的认知,见头顶的人主动前来接触,自然得客气几分。 客气着客气着,她就被塞了六条狗,数量多也就算了,她有的是钱,不怕养不起,问题在于那六条狗都是大型犬,而且疑似是同一窝的六姊妹,也不知道它们都串了哪些血统,廖思倩带着狗一到家,眼前顿时只剩下许多道残影。 六姊妹满屋乱窜狗毛乱飞,毫不夸张地说,廖思倩的软装在当天直接没了一半。 廖思倩的软装没了,她对姜心溪的那几分客气,也没了。 随着两人逐渐熟悉,姜心溪越来越难拉得起“顶上人”的架势,廖思倩也慢慢发现这女人归根究底就是个大坑货——她身边所有被筛选过的人,家里都被塞了猫猫或狗狗。 至于那些被她塞过宠物但是没通过筛选的那些人? 死了。 全死了。 能和姜心溪处坏关系,那只能说那人确实不太行,毕竟都说了,这人是个圣母啊! 只要凑过来的人不是太坏,她各方面都会显得很好相处,都这样了还能把她惹到,那就只能请死者多多反省自己了。 廖思倩懒得继续搭理她,生怕自己再留一会儿怀里就会多出一只西施犬,她在姜心溪“哎哎哎”的声音里起身离开,心里若有所思地打着算盘。 软肋啊…… 另一头,刚刚洗漱完的季朝映,又被陈拾意敲响了门。 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手机上的热搜,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太多的意外情绪。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什么这么回事?” 陈拾意皱着眉头,有些焦虑,她双手抱胸,大拇指无意识地抠着食指侧面:“这些照片也不知道有没有拍到你正面的内容,而且你刚刚从廖思倩手里救下李绍,后脚他就出了事……” 季朝映摇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道:“他的事,确实是个意外。” 她说着,点开博文中,有着她背影的那张照片,“那天我在回来的路上,本来就觉得有点……奇怪,总感觉背后似乎有人的眼睛。” “但那时候我觉得背后跟着的人或许是廖思倩派来的,就没有过多在意,但是现在看来……那时候跟在后面的,应该是个狗仔。” 而对方的主要注意力,也被放在李绍身上,这也是季朝映为什么没有太明显的感觉,因为在那个狗仔眼里,她只是一个“顺带的”,并没有太多存在感。 他的注意,他的注视,都落在了曾经羞辱过他的李绍身上,季朝映甚至没有被过多注视,自然也就不会感觉得到太多不对。 “但这照片绝不会不问过廖思倩就发布。” 陈拾意皱眉道:“包养的小情人‘出轨’这种事,不管是对谁而言都是一种丑闻。” 已经到了廖思倩这种层次,她不会想要旁人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是这段“感情”中的无过错方,只会觉得小情人躁动偷腥,是自己管教无方。 连个用来玩乐的东西都拿不住,未免也太丢人现眼。 “她确实可能会知道。” 相比较忧虑的陈拾意,季朝映反而显得很淡定,她道:“但是知道和主动去做是两码事,照我来看,与其说这件事是廖思倩做的……” “倒不如说,她只是顺水推舟,没有阻拦。” “这其实不是大事。” 季朝映抬手拍了拍陈拾意的小臂,安慰道:“顶多只能算是一件个小小的报复,她的把柄被我抓着,不会这么冒昧的。” 陈拾意眉头紧皱,不太理解季朝映对廖思倩的这种另类的“信任”,但看对方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又不得不按下情绪。 “那照片怎么办?” “照片……” 季朝映停顿了一下,她垂下眼睛,沉吟道:“我会找人帮我解决的,这个你也不用担心。” 她看得出陈拾意的焦虑,干脆起身抱了抱她,像安抚小婴儿一样拍打其背部。 “没关系的,只是小事而已。” “那身衣服我也丢掉好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接下来几天,一切如常。 季朝映确实没出什么事,她让系统帮忙,投过该爆料账号找到了背后的狗仔,然后在对方使用相机联网时,删除了所有拍摄到了季朝映的照片。 因为视角,这类照片里全都是季朝映的背影。 再一细看,其中连李绍露出面部的照片都很少见,如果不是他运气不好被拍到了露脸照,说不定就不会被“顺水推舟”了。 为了不要太扎眼,系统还连带着把对方相机内,所有有关于李绍的照片也都删除了—— 这让狗仔在又一次打开相机,想要查看自己的战绩,却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背后冷汗狂冒。 四舍五入,李绍的死亡也是他在推动,狗仔只觉得是发生了灵异事件,吓得魂不附体,当天就烧得被送进了医院。 只是这一点,就没有人或者统再关注了。 季朝映对此多少有点无奈,在安抚好陈拾意后,她自己也上网看了看情况。 因为是明星——虽然糊,但是到底也是明星——所以李绍的死亡瞬间到处乱飞,被车辆撞飞变成散装的动态截图遍地都是。 好歹也是第一个亲手去捞的人,多少会有点情怀,季朝映看着对方的散装图叹了口气,但却也不是很意外。 她其实有想过这人说不定活不了太久,但是即捞即死,死亡进度快得像下了火锅的毛肚一样,未免也有点太出乎意料了吧! 摇摇头,季朝映把这件事放在脑后,想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廖思倩做的很简单,没过两天,季朝映又出门了。 这一次,她被精心挑选出的流浪汉尾随,然后在慌不择路中,对方意外从台阶上摔落,断了一条腿。 接下来的流程很熟悉,中途没有出任何岔子,积分也刷到了,隔了几天,流浪汉也仍旧活的好好的。 现在季朝映可以确定,暂时没事了。 不过虽然没事了,但潘丽萱母女的锻炼课程却仍旧没有落下。 就这样,她在出门、受害,抽空教导潘丽萱母女的日常中循环往复,直到应逐又发来邀请。 “朝朝,你真不想去游轮上玩玩吗?” “要是不来的话,我的免费额度就要到期了!” 第329章 去做个检测吧。 “游轮?” 季朝映还记得这回事, 在前段时间,应逐就已经邀请过她一次了。 只不过,季朝映本身对于邮轮不是很感兴趣, 而且那段时间她还在考虑要如何对待应逐,所以最后拒绝了。 而现在,虽然已经解决了廖思倩的事,但季朝映却又回归了积分贫困。 这让她得抓紧时间, 尽快重新刷出自己的积分积蓄。 而且她上一次和应逐出门, 虽然没有抱着去刷积分的念头,却还是误打误撞地撞见杀人潜逃现场…… 最后导致对方陷入自责,自闭了有一段时间。 这么想想,还是算了。 季朝映回复了拒绝的消息, 叫应逐遗憾了好一会儿。 她说:“这上面还有超豪华的自助餐可以随便吃呢,不过不想就算了,要是真的很有趣, 我再叫你~” “好啊。” 季朝映琢磨着自己可以加快速度, 她道:“我有关注你最近的直播,你在游轮上会开直播吗?” “那好像不太行耶, 网络应该没有那么好吧?” 应逐有些迟疑,但她很快便道:“不过不管能不能直播, 我都会做视频的!你记得把我设置特别关心哦,到时候我一更新你就能看到!” 季朝映道:“一开始关注的时候就是特别更新啦。” “好耶!” 应逐欢快的语调让季朝映觉得她几乎要变成小狗从手机那头扑过来了,她忍不住笑起来,和对方互相道别, 然后往前拐进了一处小巷子里。 片刻后, 季朝映站在巷子末尾,擦了擦不小心喷溅到脸上的鲜血, 眼底涌出泪水。 她熟练地拨打电话,抽泣道:“救命……” “快来人……快来人……这里,这里出事了……” 不到二十分钟,警员就已经赶到,季朝映被裹上毛巾塞进后座,一旁有人低声安抚她,但位于驾驶位的女人却时不时投来视线。 季朝映垂着眼睛,自顾自地啜泣着,她脸色苍白,眼圈泛红,面上透出的恐惧情绪无可挑剔。 女人挪开视线,车辆一路行驶,很快便到了警局,季朝映照例先被放置着舒缓情绪,过了一段时间,慢慢镇定下来,才被带去做笔录。 做完笔录,被带到单间,陈拾意正在那里等她——而这一次,女人也在——她是何舒。 “进去吧,安抚一下。” 何舒看着女孩走进单间,然后对着陈拾意道:“出来之后,咱们说个事儿。” 陈拾意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她点了点头,去把这一天的晚餐送给了季朝映,又陪着她吃完,然后带着饭盒出来。 何舒和她道:“走吧,我今天还没吃,咱们一边吃一边说,你没吃饱吧?” “还行,可以再垫一垫。” 何舒点点头,两人走到食堂,然后分开来打饭,十分钟后,何舒在一处角落看到了帮她占好位置的陈拾意。 她把餐盘放在陈拾意对面,感慨了一下:“今天运气不错,这个麻辣鸭腿我想着有两天了,前两天回来都晚,总是被抢没了,今天可算吃上了。” 陈拾意道:“下次让留守的姐妹帮你打?反正是鸭子,不怕凉。” “凉倒是不怕,但是不管什么菜都是刚刚做出来的时候最好吃嘛。” 何舒道:“等到回来都不知道是到什么时候了,不如让别人吃了,口感还好,也不浪费。” 两人闲聊了几句,何舒忽然又起了话头,她道:“你是不是搬去和季朝映一起住了?” 陈拾意停顿了一下,没有否认:“嗯,住她附近,怎么了姐?” “有发现什么迹象吗?” “……” 陈拾意默默放下了筷子,她道:“她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有点两面性。” “两面性?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陈拾意摇了摇头,她道:“……是像身体里住了两个人。” 何舒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压低了声音:“你确定了?” “确定了。” 陈拾意原本垂着眼睛,说这话的时候,她抬起眼来,直直地看向何舒,道:“我之前没和你说过一些细节……其实在之前,我就发现,有时候,她会像是失忆了一样,缺失一小段记忆。” “有时候,也会有像是有某种防回忆机制……让她合理化自己的经历。” 何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道:“……那你说……” “她的情况恐怕不太好处理。” 陈拾意轻声道:“何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最近大家其实都有点犯嘀咕是吧?” 最近这段时间里,季朝映进进出出格外频繁,但每一个嫌疑犯,都会有类似的口供。 说女孩是故意的,自己是无辜的,自己是被引诱,其实原本没有坏心。 一个两个这么说,是想要拉人下水,是污蔑。 三个四个这么说,是人性的阴暗面,是共业。 但是五个人、六个人……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就算任何可取证的监控录像里,女孩的表现都完美无缺…… 但只要是个人,心里就会有点犯嘀咕啊! “我其实测试过她。” 陈拾意这么说:“大多数情况下,她其实很胆小,很容易受到惊吓。” “那些生活爱好,也都很……挺梁省的,偶尔做点烘焙,下下厨,有时候也会做一下陶器,都做的小碗小盘子。” 何舒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但陈拾意面色不改,继续道:“但是时间久了,我偶尔也会觉得,她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嗯?” 何舒连忙道:“你说,怎么变了一个人?” “比如说深夜的时候。” 陈拾意毫不犹豫,她道:“何姐,我也不瞒你,我现在就住在她家隔壁,中间那堵墙特别薄,有什么声音都听得见。” “有一天,我半夜忽然听见响动,担心是进贼了,就起来去敲她的门。” “一开始,她不理会我,我就一直敲,敲了快五六分钟的样子,她才把门打开……” 何舒眉头大皱,她担忧道:“你有没有……” “没有。” 陈拾意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只是敲开了她的门,她站在门口,问我怎么了。” “只是那天她的态度很奇怪,往常她和我说话都是笑着说,但那天……” “那天她没笑?” “她没笑,脸色冷冰冰的,看我的样子和看陌生人一样。” “何姐你也是知道的,季朝映对我的态度不说特别依赖,也是特别亲近,但是那天她看我的眼神……” 陈拾意说着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其实也提起过让她看看医生,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总之,她对这个特别排斥。” “我也没什么办法,我猜是最开始的那几次情况,尤其是……第一次,你还记得吧何姐,那个和我同姓的犯人,叫陈志才的……” “我记得他。” 何舒道:“你现在住的就是他之前的房子吧?没事吧?” 陈拾意摇头:“能有什么事,犯人伏法了,枉死的人报仇雪恨了,没什么可避讳的。” “但是他当时做的那么……” “季朝映当时才来到这里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我其实一直怀疑是那时候她的状态就不太对……” 何舒听得连连点头,陈拾意面不改色地和她讨论了一会儿,直到当晚两人下班的时候,都还在说这个话题。 陈拾意毫不避讳的态度,也让何舒的神情在无形间放松了几分,最后她说:“要不还是找?*? 个时间帮她看看吧,也好让大家安一下心……你知道的,一直是这种情况,虽然功劳和白送一样,但是大家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对。” “我知道。” 陈拾意笑了笑,她说:“我知道。” 又过了一天,这一起案子的取证也结束了,季朝映打车回了家。 晚上,陈拾意回来,敲开了她的门,眉头紧皱着。 “你得去做做心理检测了,朝朝。” 陈拾意这么说:“几乎每个嫌疑人都会说一些……大同小异的内容,现在积的时间久了,很多人都有别的想法。” 季朝映其实有感觉到这一点,也确实是时候了。 她的行动区域基本上只限于市区,这也就导致每一次负责她的警局也就是那几家。 最近她频繁刷积分,反复进进出出,就算每一次都有注意留下证据,但细想也还是说不通。 因为就算是普通人,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也就不会再跌第三次。 但季朝映却每一次都在偏僻静的地方遭遇意外,但再下一次,她却仍旧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 “我知道了,谢谢你,拾意。” 季朝映道:“那么下一次,我去找个心理医生?” “那也……” 陈拾意琢磨了一会儿,她皱着眉头说:“要不要这样,如果之后有哪一次你的状况不太好,我就去打个申请……这样知道的人会更多一点,也会更有说服力。” 季朝映轻轻一顿,她看向陈拾意的脸,眼中有暗光流动:“……当然。” “当然可以了,谢谢你。” 谢谢你,我亲爱的朋友。 第330章 游轮的主人是—— 心理检查的事, 被定在下一次“意外”发生的时候。 为了这个,季朝映开始着重挑选起合适的人选来,只是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样, 一连过了半个月,她都找不见合适的目标对象,中间甚至只遇到了一次意外杀人的嫌疑犯的弃尸现场。 尸体全程在行李箱里装着,那人本来就心理素质不好, 意外杀人又想办法弃尸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恰巧那天季朝映穿的是长及脚踝的白裙,当对方从林木间看到她时,当场就崩溃了,拔腿就跑。 ……然后因为过于慌乱, 被石头绊倒,一脑袋砸在树上,晕了过去。 季朝映只能掏出手机报警, 全程像个运气不好的路人。 但坏运气似乎并没有停止。 “……怎么这一炉都烧裂了?” 季朝映打开陶艺电窖炉, 看着表面出现了裂纹的瓷盘无奈至极。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制作手法和工艺都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但最近做陶艺的失败概率怎么变得这么高…… 难道是因为最近运势不算好吗? 系统建议道:“宿主要新的电窖炉吗?商城里有特质的款式,系统买下来送给您!” “不用啦, 失败的概率本身也是一种生活的调味嘛。” 季朝映开始挑拣着收拾碎瓷片,然后用胶带把所有碎瓷片包在一起,以防意外割伤。 叮咚。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一下,提示关注的博主更新了, 季朝映把包好的碎瓷片丢进垃圾箱里,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应逐更新了。 她真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没有直播,但却很勤快地在短时间内产出了足足两期视频——长视频那种。 其中包含了她的游轮体验、在游轮内部囊括的一些玩乐项目……每次看到那张笑得憨憨的脸, 季朝映就很难把原本的那点怀疑再提起来。 最近她看应逐的直播或视频早已经养成了习惯,季朝映坐在沙发上,点开视频,原本因为瓷器烧制失败而产生的一点郁闷也烟消云散。 “噔噔~” “这里是小应,世界的主角,人生的王者!今天的小应主题是——” “游轮主人的一天大揭秘!” 手机里传出格外有活力的声音,季朝映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她愉快地把自己塞到沙发软垫里,看着屏幕当中的熟悉身影陶醉而做作地旋转、跳跃,造作得像个浮夸贵族男。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居然能拍到游轮主人!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到,这完全就是人生的际遇生命的惊喜,只要你还能睁开眼睛喘气,那谁也不知道你接下来能遇到什么新奇事儿……” 随着嘚吧嘚吧的话语一直不停,应逐穿过一扇扇门,有意规避开大部分普通人的面孔,在一扇高大的双开门被侍者从内拉开后,一双和厚重浓郁的华美欧式装修不符的拖鞋出现在了镜头中央。 镜头往上,配着华丽的魔法师变身音效,雪白的浴袍出现在屏幕当中,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双端着杯子的手,那双手明显被保养得很好,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出优雅的形状。 这是一双一看就会让人联想到书、笔、字、扇子的手。 然而在看到这双手的时候,季朝映却眉头一皱,从柔软的靠垫里坐起了身。 这双手看着怎么像是…… “噔噔噔噔!” 屏幕中,应逐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像只兴高采烈地露出犬牙的大型犬:“没想到吧,游轮的主人居然是——” “我们风流倜傥,神秘莫测的廖女士!!!” “……” 季朝映猛地站了起来,暂停视频,开始拨打应逐的电话号码。 嘟—— 嘟—— 嘟—— 电话发出长长的回铃声,紧接着,一道女声响起。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果然,她最近的运气很差。 还有,廖思倩为什么会有游轮这种东西!!! 她不是富贵闲人吗,怎么,已经富贵到能拥有一搜游轮的程度了吗?! 季朝映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打开视频,点开三倍速,用最快的速度开始扫描视频。 系统被她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宿主,您怎么了?” “没事。” 季朝映毫不犹豫:“家里孩子被拐了,我看看拐到哪儿去了。” “对了统统,你检查之前的录像,咱们说不定马上就用上了。” 系统茫然,但乖巧点头应好,开始去检查录像,而季朝映则在这段时间里极速刷完了整个视频。 视频不算短,带了一点采访元素,应逐甚至提到了最近的李绍的事,询问廖思倩的感想。 “感想嘛……能有什么感想?” 廖思倩似笑非笑:“男人不守贞,就同样被天打雷劈,立遭横死?” “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个不能说吗?” 廖思倩道:“他自己不干不净,难道就因为人死了,就不许人说了?” 应逐发出长长的语气词,“哇哦——” 她头很铁,继续在廖思倩的雷区反复横跳:“那您对网传的说法怎么看,网上有一种言论,说李绍先生是因为脚踏多条船被您发现,受到了您的报复才会意外死亡,事情是这样吗?” 廖思倩看起来有点无奈:“你就这么问我?” “嘿嘿,不能问吗?” “你都问了,我还能说什么。” 廖思倩挑着眉头,用手在脖颈处划了一下:“再问就刀了你?” 应逐捂住喉咙,很配合地做横死状,嘴里还发出滋滋的声音,为自己配上流血音效。 一阵笑谈过后,话题又被扯回阴谋论,廖思倩终于开口:“我发现他勾搭了除我之外的人之后就把他打发了,他……嗯,不大聪明,之前横行霸道的,心理素质又差,受刺激自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原来真的只是阴谋论!” “不然呢?” 廖思倩笑道:“还有人说我有吃人的怪癖,说和我谈过的人都被放在我的冰箱里……你觉得这个也是真的吗?” “那怎么可能!” 应逐毫不犹豫:“拜托,一个男人好说也得60kg往上,除非你有同伙可以一起吃,不然你难道要一日三餐都吃这个吗,吃到后面都是僵尸肉,说不定还反复解冻过,这日子过的也太心酸了。” 廖思倩大笑,她笑起来毫不遮掩,露出雪白的牙齿,让镜头里能看到清晰的下颚线条。 “你的视角还挺新,你说得对,总之我可不是食人癖,他们也不住在我的冰箱里。” “如果是我的话,会把他们做成雕像放在地下室也说不定,哈哈哈哈——” 应逐跟着一起傻乐:“鹅鹅鹅鹅鹅——” 季朝映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毫不怀疑廖思倩是真的有这么一间“地下室”,或者说……收藏室,往往被人用玩笑的姿态说出来的都是真话,连这种事都是一样的。 还有应逐这个大傻子,到底跟着傻乐什么呢,她真是……! 季朝映恨不得伸手掏进屏幕里,把应逐掏出来,把她像海草一样甩出残影。 人家在笑什么,你又在笑什么! 天啊,这事儿还是因为她起的……这傻子傻点其实也是好事,如果能是白切黑那好上加好,总之两种情况都会有利于她暂时幸存……起码在现在,她应该还在喘气。 因为季朝映送给她的护身符仍旧在发挥作用,并没有被触发效果。 说起来那玩意能让她从海里游回岸边吗? 季朝映皱着眉头,有些头痛,她就这么看着应逐像只对人类毫无防备的金毛犬一样,凑在廖思倩身边对着她拍拍拍拍拍,而廖思倩也表现得格外宽容,视频到了2/3的阶段,两人就已经开始你一句姐妹我一句姐妹地叫起来了。 季朝映:“……” 季朝映能说什么,挺好,应逐这么保持着是真挺好,起码应该能一直活蹦乱跳。 她耐心地把视频看到最后,看着夕阳落下,一天宣告结束,应逐在屏幕前挥手说着“拜拜”,然后画面跳转,环境从室外转到室内,应逐明显是在睡前阶段,她套着宽大的T恤坐在床上,红光满面双眼亮晶晶。 “今天还有一个惊喜没告诉你们,惊喜就是……” “我被廖女士邀请去参加她的私人游戏了!为了保证隐私性,这个就没办法拍给你们看了……” “明天开始我可能就要过去和她一起玩,所以最近的视频也要等一阵子了,但别急,等到下一次更新,我一定……” “……私人游戏。” 季朝映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把柄被她抓在手里,廖思倩竟然还在动歪脑筋。 她是产生了什么执念吗,这个世界上好用的杀手那么多,以她的财力,去国外找个合适的人选绝对能行,还是说因为高阶层出身一生顺风顺水,对偶尔的失败有些无法接受? 系统早已经把录像检查完毕,她在季朝映脑海中道:“录像已经备好了,您是准备把它发给谁吗?” “暂时先不发。” 季朝映道:“毕竟,把柄只有抓在手里的时候才是把柄,而且现在她抓到的比我多。” 季朝映一边说,一边关闭视频,她看了一眼客厅里装着碎瓷片的垃圾桶,深觉自己最近的运气确实十分之差劲。 做了下心理准备,她拨通熟悉的电话号码,静待另一头的嘟嘟声传来。 这一次,只等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廖思倩的声音出现在另一头,她的语调十分轻快:“喂?” “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转变想法了?” 季朝映不做回复,只是道:“应逐呢?” “她啊?” 廖思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在我的地下室里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0-340 第331章 你不会是要一换一吧? 季朝映有片刻的停顿。 而在电话的那一头, 廖思倩似乎对她的沉默很满意,她轻快地发出笑声,“开玩笑的。” “你不会真的觉得她在我的地下室里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这个玩笑不好笑,对吧。” “不好意思,没有幽默遗传。” 廖思倩遗憾地说:“不过你可以放心,她现在玩的还挺欢的, 吃的好睡得好, 两眼一睁就是玩,我看她都快乐不思蜀了。” 季朝映道:“再乐不思蜀也不是自己家,肯定会有不自在的地方。” “说吧,是想要录像吗?” “还是觉得……我可能骗了你?” “需要我现在把东西发过去, 给你验验货吗?” “你怎么显得这么急啊?我都还没出价呢。” 电话那头,廖思倩的话语带着笑音,她道:“如果没有录像, 你怎么敢自己一个人过来呢, 针孔摄像头又不难找,这一点我是很信你的。” “至于录像嘛……” “就算你给我一份, 我也不能确定,你有没有在其它的地方有一些备份……” “很心动, 但是,算了。” 她听起来很有闲聊的兴致,季朝映干脆也不直接问了:“那你说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价码——除了这个, 咱们现在能聊的应该也不多?” “怎么会不多呢?” 廖思倩道:“我本来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呢, 结果没想到她前脚更新你后脚就打电话过来了……” “对了,你不知道吧, 小应的更新其实是定的定时发布,这里网络不算稳定的好,所以她提前上传了视频。” “这点应该也不用说,毕竟一般人也没办法把时间卡到零分零秒。” “确实是,但是话说回来,我还挺惊喜的。” 廖思倩笑道:“你还挺上心她,刚刚更新就把视频看了吧,而且还愿意把录像给我……总感觉我不抓住机会,会被天打雷劈。” 季朝映的态度意外的平和,她道:“所以呢,想好要怎么抓住机会了吗?” “不威胁我两句吗,比如说,我要是敢动小应一根头发,你就把视频全网发布什么的?” “这个环节应该可以跳过吧。” 季朝映道:“电话我都打过去了,但视频却还没放到网上,这不是已经说明态度了吗?我其实也是有诚意的。” “谢谢诚意。” 廖思倩笑的很轻快:“作为我的诚意,我也把你的照片打印了很多份,用做了收藏……” “既然我们都有诚意,那我也干脆一点直接说吧——朝朝,你既然知道白夜,应该也知道,你的通缉其实是一直挂着的吧?” “当然。” 季朝映很坦然,她微微动了动耳朵,发现楼道里有很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我以为现在拿下通缉的人其实是你,所以其实不是吗?” “在之前是我。” 廖思倩轻快道:“但是那天你都那么说了,我怎么还能巴着你不放手呢……” “所以我很干脆地认栽了,确定了任务失败,而且还被人用这个敲了一笔竹杠呢。” 哒。 哒。 脚步声似乎在逼近,季朝映站起身,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咕嘟咕嘟滚动的声音。 咕噜—— 咕噜—— 玻璃杯在地上滚动,姜心溪伸出手,把因为自己伸长了身体去够廖思倩的衣角而带倒的玻璃杯截停,然后紧追着赶了出去。 “喂,你投了这么多钱,我帮你追加服务!” “那个撤销申请我帮你销了吧,你要是还搞不定,再过来找我,我还给你出主意~” 廖思倩往前的步伐微微一顿,她转过身来,刚好立在一盏顶灯后方的位置,眉眼间投下的阴影浓黑,像一张把阴影部分尽数涂黑的美人图。 她眯了一下眼睛,沉吟了几秒钟,忽然笑了起来,唇边弧度勾得很夸张。 “不用了,你要是想有额外服务……” “不如帮我运作一下,把这个任务,丢到姓杜的头上。” “我倒是有点兴趣,看看死瘸子对上她会是什么效果,怎么样?要不要请我看看戏?” “呃……” 姜心溪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就算是额外服务,也不能当许愿机用啊,人家和我平级啊!” 廖思倩早有预料,但听她拒绝还是有些不爽,她半嘲半笑:“你刚刚不是还叫我妈妈吗?倒是听妈妈的话啊。” “ 哎,先别急呀。” 姜心溪没计较她占自己的便宜,她来自一个大家庭,家里亲妈姨妈加起来足足四五个,十二岁之前就一直没分清楚自己亲妈到底是谁过,到处喊妈早就叫习惯了。 她道:“虽然排不到姓杜的头上,但他手底下不是有人吗?我给你捣鼓捣鼓……但这个也不是一般的额外服务哦。” “……” “多亏了你,有八百多张嘴都能吃上三个月的肉食供应了。” 廖思倩的语调里带着点调笑:“我用这个,帮你换了一个对手,猜猜我做这个干什么?” 季朝映已经走到了门前,她一心二用,一边聆听楼道里传来的动静,一边和廖思倩道:“总之不可能让我把他送到警局里……” “让我来猜一猜,你不会是想要……一换一吧?” 只要略略细想,季朝映就能知道廖思倩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对方抓住了应逐,又不准备用她来换她被季朝映抓在手里的把柄,随后,她又特地为她调来一个“对手”——这总不可能是抱着帮她刷点积分的善意念头。 能抵消一个把柄的东西只会是另一个把柄,而且要知道,出现在季朝映录像里的李绍已经死了——车祸事故,意外死亡。 那么录像当中,廖思倩将对方绑起,手持刀具的模样,就不再具备那么强的威慑性,哪怕季朝映直接把录像在网络上公开,廖思倩也完全可以说这是她们在玩一种小众的玩法,说这是为了体验新奇的刺激,摸索生命的极限。 廖思倩可用的狡辩之词有那么多,而李绍又不可能把已经被烧成灰的自己回溯重组,对着所有人说出真相,而当时同样在场的季朝映,也不可能跳出来自爆,说明当时的情景是谋杀,而非某些特殊的玩法…… 种种情况叠加之下,季朝映抓住的廖思倩的把柄已经不再那么牢靠,而对方却已经找到了新的入局点,在先机上占据优势。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廖思倩能提出的“价码”,自然可以在季朝映的底线上踩一踩…… 而还能有什么要求,能在季朝映的底线上踩一脚的同时,还需要用到一个活体道具,同时,还能让廖思倩愿意把手里的活体把柄松开,抓住一个更大的把柄呢—— 那当然是…… “恭喜,完全猜对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仿佛礼花被喷出的声音,廖思倩哈哈笑道:“一换一,用一个不算无辜的杀人犯来换小应,这笔买卖对你来说应该还挺划算的吧?” “不过划算的买卖,一般总会附带一点特殊要求,而这笔交易的特殊要求就是……” “我需要你用一个死的,来换一个活的。” “怎么样,心动吗?” 果然如此。 季朝映早有预料,面无表情,她静静聆听着楼道里的声音逐渐变大。 咕噜—— 咕噜—— 那细微的声音,已经越过了第四层,继续向上前进。 如此巧合的动静,让季朝映已然勾勒出了一副图景,一道黑色的身影,提着空荡荡的行李箱爬楼。 身影的手,放的很低,让行李箱的滚轮,与一道道台阶相互接触,发出细碎的声音。 那行李箱,应该是用来装东西的吧。 只是现在,还没有什么东西能装到那里面。 “不算很开心。” 季朝映的声线平静,她道:“让我猜猜,你会派人过来把我做成录像主角吗?” “这是个秘密,当然,你会发现惊喜也说不定。” 廖思倩又笑了起来,她似乎变得很开朗,比季朝映爱笑多了,“我很期待,期待你会不会带着我想要的东西过来。” “对了,我是不是还有一点,忘记告诉你了?” “我知道去找你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所以随便去找一具尸体把脸划烂什么的是不管用的。” “而且货款只收全尸,当然,为了方便你……你也可以选择把它切开,内脏也可以不要,但身体躯干都要保持完整,可以重新拼凑起来。” “这条件其实已经很宽松了,是不是?” “确实有这种感觉,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声谢谢?” 季朝映已经离开了门口,她走到厨房,拿出一把尖头刀,随后走回客厅,把厚厚的窗帘拉上,同时也不忘拉下厨房的隔光帘,挡住任何可能被窥探窗。 廖思倩听到了她那一头的细碎动静,只觉得季朝映的速度实在很快,这么快,就已经开始筹备了。 “不用这么客气,如果想说谢谢,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带着货品向我说。” “好了,不打扰你了,我会期待你下次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时候的,拜拜。” “我一定尽快。” 季朝映很有礼貌:“下次再见。” 她一边挂断电话,一边从医药箱里取出医用胶带缠在手上,系统因为宿主突然的一系列行动茫然又不安,她道:“……宿主?” “您别冲动,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的,您能救出李绍,肯定也能救出应逐的!” 直到这个时候,季朝映脸上才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但不等她回复系统,房门便突然被扣响。 咚。 咚。 咚。 门口有声音传来:“您的快件,麻烦签收一下。” 第332章 特定版本的可挑选对象。 门内, 季朝映攥紧了尖刀。 门外,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有人吗?是速达快件,麻烦请签收一下。” 季朝映抬手按上门把手, 系统却在此刻忽然反应了过来什么。 “宿主!别开门!” “您最近根本没有通过网络订购物品,这个快递员是假的!” “我知道。” 季朝映在脑海中喃喃:“但就是因为这个,才得先下手为强啊。” 杀人肯定是不能杀的,原本她自己对这一点其实还没有什么, 但现在不管是陈拾意还是系统, 都在无形之中约束她的行动,她当然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接下来的后果,却不是她能决定的。 不论是陈拾意还是系统,她都不想要她们离开, 所以,在陈拾意回来之前…… 快点处理完这个人,然后, 仔细想想别的办法吧。 啪嗒。 锁扣被按开, 下一秒,季朝映如同一匹豹一般猛地攻出, 尖锐的刀刃直刺来人面部! 那人发出一声惊呼,惊慌失措地往后躲避, 却被身后的行李箱绊倒,阴差阳错地迎上了季朝映同时攻向他下盘的腿,被膝盖狠狠踢在了肚子上。 “……好痛!” 季朝映险之又险地收回了要重击他太阳穴的拳头,转而皱起了眉头。 “林林?你怎么在这儿?” 林林——林寻跌倒在地上, 一只手护着肚子, 脸色惨白,神情慌乱, 还夹带着丝丝委屈。 “……我妈不是怀孕了吗,我好歹也是知名男校的优秀学生,我请假回来,照顾她孕期了啊。” “朝朝姐你怎么回事,根本就没见,一见面你就这么凶……” “……” 季朝映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别人,一时之间没收住。” “你要是过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还特地压了声线……” 她的手触感很冰,握在手里,存在感十分鲜明。 林寻苍白的脸顿时又涨红了,他呐呐地站起身,拍打身上沾到的泥土,然后提起了自己被坐得凹下去的行李箱。 “……我这不是以为能给你一个惊喜吗?” 他这么说着,十分委屈,发现季朝映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身后被坐凹的行李箱,连忙用身体挡在前面:“我妈和季姨都说了,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没人照顾,可怜死了。我特地多请了半个月的假,回来好好照顾照顾你,帮你把这儿收拾出一个模样来,到时候回来见到季姨跟她说说,她也安心。” 一边说,他的脸涨得更红了:好好一个男生,居然把行李箱都坐得凹下去,还给人清清楚楚看见,真是……丢死人了! “……” 没想到麻烦临到了头,居然还能再来一个大麻烦,季朝映无奈道:“……我好好的一个人,有手有脚的,要你照顾做什么?你回去照顾林姨就是了。” “进来吧,今天在我这儿歇一天,明天我买票送你回去。” 林寻红着脸进了门,嘴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话:“……什么叫一个人有手有脚的,我专业课上上出来的,你能有我细心……”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鞋柜下方的空档处放的大号拖鞋,那尺寸明显和季朝映的不符合,他一下子急了。 “这鞋子是谁的?!” 林寻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你和别的人住在一起?!” 季朝映背对着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那种熟悉的,从小到大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过身帮林寻把行李箱拿进来,然后道:“不是【重音】男生,是我朋友【重音】的,女人【重音】,她就住在隔壁。” “平常她工作忙,我们时不时一起吃个饭,就给她备了鞋子。” “原来是这样啊。” 林寻的声音顿时又回落了,他脸上控制不住地溢出笑容,连带着语气也变得轻快:“朝朝姐你说一声就是了,也不用解释这么多……我又不是那种事儿多的男的。” 就这还事儿不多呢。 季朝映只觉得想叹气,但还得忍着,不然被林寻听见了,又得是一番闹腾。 季朝映今年二十,她八岁见到母亲,也在同一天见到林寻。 除去她上大学的那四年,剩下的八年,她都是和林寻一起度过的。 毕竟林寻是林阿姨的孩子,两个做母亲的就住隔壁——后来等两个孩子都去上学了,她们甚至住在了一起,她们的关系处的这么好,那么可想而知,季朝映和林寻的关系也就不会特别差。 但问题就在于…… 林寻是林姨以某种精准的目标培养模式养出来的,而她的目标是…… ……把林寻养成好姐妹孩子的可挑选择偶性对象。 毕竟在一开始,季朝映的好阿姨——林相宜女士,连生育都是奔着季母有了孩子去的,她原本的打算是生个女儿,下一辈刚好和好姐妹的女儿继续当好姐妹,结果不做人工筛精的下场的就是自然受孕然后生了个男的。 晴天霹雳。 但是孩子生都生了,也没办法随手丢到一边,林相宜女士干脆就换了个目标,做不成好姐妹没关系,可以把孩子好好培养培养,让他以配偶的身份留在小姑娘身边嘛! 毕竟从她的好姐妹——也就是季母,季朝映的亲妈——季东迢女士的经验来看,一个女人如果打算生孩子,然后准备为孩子找个保育员,那么就算她做过仔细的筛选……对方也不一定真的靠谱。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这个性别不大对的孩子好好发挥他的作用,从小到大仔细教育,然后送进全国闻名的男校(周省特供版),仔细教导,接收相对应的思想。 然后等到她可爱的小侄女未来想生育的时候,就可以把她培养好的配偶人选拿来取用了! 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但能积累感情,彼此还知根知底,绝对不怕未来的小侄孙再出现如季朝映一般的情况发生! 总而言之,简单来讲,林寻是个指定版本的贤夫良父,从小就接受母亲的细心培养。 如果季朝映有那方面的心思,那林女士的安排就堪称完美,她不但多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优质配子资源,还能拥有一个知根知底的幼儿保育员。 只要她想,那么孩子一落地,在她脱离婴幼儿阶段之前,她都不用为了带孩子劳心劳力…… 可惜…… 季朝映拉开客房的门,她道:“床上用品还没有换,你先等一等,我给你拿一套新的。” “床上用品没有换?” 林寻一愣,他下意识抿唇:“……那个不是邻居吗,她还会在家里借宿吗?” 果然。 他又开始了。 季朝映道:“不是,是另一个朋友【重音】,也是女生【重音】,她有时候会来找我玩,时间晚了懒得回去,就在这里简单休息一晚【重音】。” 林寻略显紧绷的脸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了,他兴高采烈:“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 “换个床上四件套而已,哪里还用你忙,我来我来,对了朝朝姐,你在这里都这么吃饭的?这房子的空间好狭小啊,厨房应该也不大吧?” “这附近应该有蔬菜店吧,我来的路上好像没看见,待会儿我下去买点菜买点肉上来,给你做点好的补一补……” “……没事,我在这里有定长期的供餐,我今天和她说一声,下午的时候不用你忙。” “别人做的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林寻本来已经开始忙活,他把被子抖了抖,视线狐疑:“……长期供餐,不会是什么男老板做的吧?” “朝朝姐你可别在男人开的饭馆里吃饭啊,一天天的,一个两个的,又长毛又不洗澡,体味大又不讲卫生,谁知道那饭干不干净!” 他又开始了。 季朝映闭了闭眼睛,一句话终结愱夫的唠叨:“老板是个姐姐,人家孩子都有了。” “原来是女人啊。” 林寻的声音都柔和了不止一个度:“那也比不上自己家里人做的呀,朝朝姐,难道她还能有我了解你的口味吗?” “我待会儿去挑点水果,清甜的那种,你最喜欢了。” “像这种外卖啊订餐啊,到底是外面的人做的,哪有家里人的手艺合胃口呢?” 季朝映:“……” “朝朝姐你怎么不说话啊,我们都大半年没见了,你消息也不怎么回,变得好冷淡啊!” 季朝映开始痛恨林女士当时为什么没有做人工选精,而是盲目乐观,选择自然受孕。 “……我只是,看到你有点太惊喜。” “你就在这待一天,明天我送你回去,不用这么累的。” “朝朝姐!” 林寻有点气恼地丢下了手头的被芯,他正在折被套:“怎么我一过来,你就要急着赶我走啊,你看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房子又小又狭窄,地板也没人给你擦,在家里待着还得踩拖鞋?*? ,一点生活舒适度也没有,就两间房,还得腾出来一间做客房……” “要是家里有个人照顾,至于过得这么难受吗?我多请假的事儿和我妈和季姨都说过的,她们也都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 “半个月而已,时间难道很久吗?你连这么点时间都容不下我吗?” 林寻越说越委屈,声音里已经开始带上哭腔。 他是很典型的按照标准养出来的贤惠男人,放在男校也是一等一的优等生,身段修长、气质温和,脸上没带什么妆,但是皮肤白净,没有瑕疵,眉毛修剪得很好,嘴唇也保养得柔和湿润,连一点干燥的痕迹都没有。 但季朝映还是…… 她默默攥紧了一只手,又把那只手藏在背后,然后,她克制住那种熟悉的头痛感,语气温和。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林,只是我这里最近事情多,你留下反而有不方便的地方——” “不方便?” 林寻眉头一皱,他道:“是那个让朝朝姐在家还得随时防备的人不方便吗?” “那也好办,我的清洁课也是全校第一名,那个人是谁,我们把他杀了吧。” “清理清理干净也很快,用不了半天时间,就能办好的。” 季朝映听见系统在她脑子里发出了嗡嗡嗡的剧烈电流音,系统惊恐地问:“……宿主,这到底是谁啊!您不要被带偏啊!” “……他是我林姨的孩子。” 也是特供版本的贤夫良父——可以提供一些杀人帮助的那种。 季朝映有点无力地安慰了一下她:“没事,他……他挺贤惠的,勉强也算听话,人应该死不了,也带不坏我。” ……就是,从某些意义上而言。 比较难搞。 第333章 因为我们认识! 季朝映对贤惠的林寻, 完全无力招架。 在系统惊恐的声音中,她苦口婆心地劝导了对方十分钟,终于让林寻打消了把那个被廖思倩送过来的幸运嘉宾抓出来杀掉再处理掉的念头。 然后在林寻骤然低落下来的表情中, 被迫出门,陪着他一起去买水果蔬菜,顺便告知潘丽萱,今天的餐不用备她的那份——最近半个月都不用了。 买完菜, 林寻就像个田螺一样, 开始在不到一百平的小空间里团团转。 他先是把厨房整体清洁了一遍,随后又把客厅的沙发、小茶几收拾出来,让季朝映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再然后,他把水果仔细地清洗, 该削皮的削皮,该剔核的剔核,该切块的切块……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林寻也知道季朝映的胃口, 在确保了季朝映有足够的水果可以慢慢吃之后,他就回到了厨房, 把需要长时间煲的汤煲上,又备好菜, 把需要时间让调料入味的肉类蔬菜都备好—— 然后,他就用拖把把地面简单地清洁了一遍,趁着这个时间,拿着新买的小盆, 配着新买来的抹布, 仔细地擦拭起地面来。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天色早已经变得昏暗, 明亮的灯光下,林寻额头上渗出的薄汗清晰可见。 季朝映坐在客厅沙发上,坐立不安:“……” 实话实说,季朝映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不爱干净的人——准确来讲,女性天生更具备秩序感,大部分女性也会对整洁的空间有更多的需求。 她虽然不是每天都拖地,但三两天也会拖一次,扫地更是每天都在清扫。 在没有人制造生活垃圾的情况下,整个出租屋内完全可以保证整洁干净,并且一直维持得很好。 但是在林寻过来之后…… 怎么说呢,就季朝映自己而言,她甚至不懂为什么地板一定要跪在地上擦—— 这完全是不必要的人工程序,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啊! 但林寻显然不这么觉得,他一边仔细地擦拭地板,一边有些心痛地皱起眉头。 “这里的装修实在是……” 林寻用一种仿佛看到了季朝映睡在大马路上的语气说:“……实在是,太糟糕了!不但没有木地板,这些地砖连缝隙都没办法做到对齐,朝朝姐,何必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呢!” 季朝映:“……” 有没有可能,地砖的缝隙没有对其,其实不是那么严重的问题呢。 而且因为她刚刚搬过来就遇到了杀人案——此后又完全没有进行追究责任的意思,房东阿姨还很愧疚地把她的房租减免到了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距离让她免费住,就差了那么一丁点啊! 都已经拥有这样的福利了,何必还去苛求这分毫的不足之处呢? 林寻还没有停止,他一边反复透洗抹布,一边轻轻嗅闻:“而且地面在擦拭过后会留有一点腥味,这地砖不但施工的工艺不行,质量也不好……” “……所以我买了清洁液。” 季朝映道:“其实只要拖过一遍就已经很干净了。” “这不一样。” 林寻不赞同地摇头:“朝朝姐,你信我,我可是上过专业的清洁课的,粗糙的清洁方式带给人的居家舒适感是绝对不足的,就像是朝朝姐你在家也穿着拖鞋,而不是光脚踩在地面上,这就是因为舒适度不达标……” 林寻叽哩哇啦地说了起来,季朝映表面听着他说话,但实际上灵魂已经飘走了有一会儿了。 她忍不住想——那个什么男校,就没有教导过学生,如果在家里的话太多,居住者的舒适度也会极速下降的吗?! 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季朝映默默地长吸一口气,她忍了。 她起身:“我去炒菜……” “哎!” 林寻立刻出声:“朝朝姐,别打乱我的安排呀,要腌制的部分都得有一定时限的巴拉巴拉……” 季朝映只能调转了方向,她艰难微笑:“那我回房间,还有一些稿子没写完,我先去工作了。” 躲回房间,看着窗外残留了几分深红的天幕,季朝映坐在床边,整个人都灰暗了下来。 “宿主……” 系统担忧地趴在面板上,脸部浮现出圆圆的贴玻璃特效:“您没事吧……” 面对没办法处理的人是这样的。 季朝映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脑海中低声安慰她:“没事,我只是……” 哎。 只是纯粹的心累而已啦! 看现状,林寻是打定主意要赖在她这儿了,情况一下子就变得有点棘手。 季朝映既担心他会被廖思倩视为目标,遇到危险,又担心他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遭遇廖思倩安排过来的那份“活体货币”,遇到危险。 同时她也对经过多年塑形,已经完全变成她的形状的林寻,完全无处下手…… 再度深深地谴责林女士盲目乐观,不采用人工筛精技术,导致了如今的现状! 季朝映深深地,深深地抑郁了。 平心而论,如果林寻是个哑巴,她的感受会比现在好很多。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对方不但不是哑巴,还是个话唠,不但是个话唠,还格外敏感,像只打了激素的公孔雀,只顾着高高扬起尾羽,迫切地在异性面前展示自己,却不知道尾羽全部展开时,自己也在无形之中露出了不雅之处,让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面的异性倍感困扰。 “现在的状态真是……一团乱麻。” 季朝映无奈地和系统梳理思路:“看来只能人为制造机会,快点引来大鱼上岸了。” “对了统统,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你——” 季朝映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忽然传来几声闷响。 砰砰砰。 砰砰砰。 是有人在敲门。 季朝映一顿,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正在擦地板的林寻起身走到了玄关处,他出声询问:“谁啊?” “送快件的。” 季朝映眉头一皱,立刻开门出去,林寻毫无防备,已经将手搭在了门把上:“哦,是要签收是吧?那……” “林林!” 季朝映压低声音呵斥,指令明确:“松手,别开门!” 林寻一愣,虽然不解,但下意识地顺从指令,松开了手。 他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很听话,也很了解季朝映,不等季朝映发出第二句指令,他已经让开位置,把门口处的方位让了出来。 季朝映快步走到厨房,拿起刀具,同时用口型示意林寻继续说话。 林寻愣了愣,连忙道:“……稍等,一时间找不到签字的笔!” “我们有带,签字笔。” 门外,一道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季朝映一顿,悄无声息走到门口,将身体藏在门侧方,示意林寻开门。 林寻有些忧虑地皱起眉头,但仍旧乖巧地动手,还不忘继续开口,削减门外人的防备心:“那正好,平常家里不用这东西,找起来还怪麻烦的……” 啪嗒。 把手下压,门锁开启,房门被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不等林寻反应,门外便猛地传来一股巨力,差点带着他和门一起被拉到门外,幸好他已经有了准备,只是踉跄了一下就松开了手,下一秒,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兔子一般窜了进来,仿佛一道残影! 房门被她勾手带上,一道冷光直冲林寻面门而去,这熟悉的一幕让他下意识往后躲去,常年做形体训练的身体拥有足够的反应能力,让他在躲避的同时有足够的韧性扭动腰身,还算灵活地躲开了刀尖的袭击。 不等手持尖刀的人反应过来,重新给出下一击,季朝映已经在她身后扑了过去,行动间的风声让那人察觉了异常,她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继续冲着林寻扑去—— “呃!” 然后被一把抓住脑袋上的耳朵拽了回来。 是的,耳朵! 她头顶上还带着一个头盔,上面立着两只同样是明黄色的硅胶兔耳,季朝映像是拎着一只真兔子一样把她拎住,然后毫不犹豫地下手,和这只不愿意屈服的兔子打成一团! 砰! 明黄色的兔子重重摔在地上,砸翻了林寻用来擦地的小水盆,他无助地发出一声惊呼:“我刚拖的地!” 叮!当啷!乒!咚咚! 紧接着是一连串杂乱的响动,林寻像只没长出防水羽绒的鸭子一般无助,他尖叫:“我刚擦掉的柜子……!” “盆栽,盆栽!别把它弄倒了!” “朝朝姐,小心沙发布!我才铺上去的!” 一顿叮呤当啷之后,季朝映终于单手把这只该死的灵活的兔子的刀抵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又从对方嘴里把自己的头发抽出来。 看意外情况终于得以抑制,林寻心痛难耐,但还是松了口气。 “……还没收拾好的房子,现在又得再打扫一遍了。” “朝朝姐你把她压好了,我现在就来帮你。” 他把手里的抹布放到一边,随后拿起飞在地上的沙发靠垫,“直接闷死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只处理卫生间……” “唔唔!” 兔子惊恐地睁大眼睛,在季朝映手下扭动起来,试图挣扎出来,季朝映深吸了一口气,道:“……首先,我们不杀她,还有,人没晕过去之前不要随便说处理方法,人能爆发出来的求生欲是很强烈的,万一挣开,我们就有大乱子了。” “哪儿来的万一,朝朝姐你也没出过万一吧。” 林寻首先是委屈,然后才是惊愕:“……等一下,为什么不杀她?” “因为我们认识。” 季朝映一边回复他,一边重新把人压实了,她道:“是不是,快递员?” “你的兼职,倒是换的很快,但身上的衣服,怎么没配套更换呢?” 第334章 呆兔子拼命挣扎! 快递员—— 曾经的呆瓜, 抬起一张天真呆滞的脸,茫然地看向了季朝映。 只看她的眼神,季朝映就知道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 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寻。 “去拿绳子过来,绳子在客房床箱,进门后第一排靠床头的那只。” 林寻一愣, 反应过来后立刻点头, 快步走进客房,被绳子拿了出来,然后和季朝映一起,结结实实地把人绑了起来。 过程中, 这只呆兔子瞅准时机,险些挣脱季朝映的挟制,把林寻踹倒在地。 季朝映用力把她按在地上, 单手压住她的头固定, 声音里带上笑意:“别乱动,亲爱的。” “你应该不知道吧, 有人把你送来给我做冷冻货品,如果你不乖, 那我或许就该考虑一下这件事了。” 呆兔子呼吸急促,她转动眼珠,拼命想去看季朝映的脸:“你,是谁?” “还没想起来吗?” 季朝映看出来了, 这只呆瓜不但有智力上的问题, 还存在一些记忆方面的障碍,同时还有可能是个脸盲症患者。 “上次你可没这么不听话……回去的时候你只带了自己, 却没带上手机,你姐姐最后,是怎么说的?” 她说话间,身上带了个鞋印的林寻正在把呆兔子的手脚绑在一起,他的捆绑方式很专业,足以让这只呆兔子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是……你?” 呆兔子很吃力地皱眉,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她睁大眼睛看向季朝映,瞳孔很清透:“你要,杀我?” 季朝映吓她:“或许呢。” 呆兔子不说话了,被结结实实地缠成一个粽子。 季朝映道:“来的时候吃过了吗?” “朝朝姐?” 不等呆兔子出声,林寻已经发出疑惑的声音,“干嘛说这些,她都来杀你了!” 他话语中满是不赞同,季朝映看也不看他,抬手示意他暂停,继续对着呆兔子道:“你姐姐现在还在楼下吧,上次你说过,十分钟,她是等在这里?” 呆兔子这次回答得飞快:“不在。” 季朝映同样毫不犹豫:“林林,去窗边看看楼下的车,有没有哪辆特别出挑?” 林寻立刻去看了,他拉开窗帘往下看,真巧看见一个女人穿着风衣骑着摩托在楼下停稳,那姿态颇有几分帅气,叫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朝朝姐,楼下只有一辆黄色的双轮电动车,车上没有人,她应该是骑车来的。” “骑车来的?” 季朝映遗憾地放弃了让林寻看着人,自己快速换装下楼把那位姐姐一起绑回来的想法:“看来没说谎,姐姐不在这附近,好可怜的孩子,你的任务是姐姐接的吧,你觉得,她现在会回来救你吗?” 呆兔子的脸颊鼓了起来,她似乎很有些不服气,一声不吭地看着季朝映,试图用眼神杀掉她。 “看来是不会了,不然你不会一直不说话。” 季朝映微微一笑:“嗯,这个问题之前是不是问过,你之前说……你是傻子,不会死,只要不说话,就可以被送到医院……” “那你猜猜看,我会不会把你送过去呢?” 呆兔子终于产生了反应,她道:“会吗?” 季朝映笑眯眯:“你猜。” 呆兔子坚定道:“会!” “这么确定呀?” 季朝映用刀面轻轻拍她的脸:“那说个理由出来,你都来杀我了,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把你送去医院呢?” 呆兔子十分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她似乎觉得,只要给出答案,面前的人就会放过她:“因为,我们见过。” 季朝映试图读出她的意思:“因为我们见过面,算是熟人,所以我会放过你?” 呆兔子坚定点头:“嗯!” “噗嗤。” 一声闷笑,从背后传来,季朝映停顿了一下,就听到背后的人自在地走近。 林寻走到了季朝映身边,伸手点过呆兔子的脸,仔细看了看。 他一开始差点被对方刺中,后来又被踹了一脚,实在很难对这人释放善意。 “朝朝姐,做什么和她套话。” 林寻眯起眼睛,语调很温柔,但内容却很尖刻:“她看起来应该是这里有点问题吧……” 他伸手,试图去点一点呆兔子的脑门,季朝映皱了下眉头,伸手挡住他:“说话就说话,别对她动手动脚的。” 她的语气有点冷淡,让林寻忍不住有点委屈:“……她就是个傻子,刚刚还踹我了,我现在肚子都在疼呢,朝朝姐你怎么还向着她说话!” 咚! 不等他委屈完,楼下便传来一点闷响,似乎是有人踢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细碎的开门声、交谈声传来,林寻又顾不上委屈了,连忙道:“都这个点儿了,大家都回家来了,再怎么审她也审不出东西的,姐,咱们快点动手吧,拖的时间久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茬子。” 季朝映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节奏被完全打乱了,她道:“……没有动手,起码现在没有。” 实际上之后也不会有!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光是给林寻解释就又要废一番功夫,季朝映不否认对方对她是无害且善意的,两人之间也有一些亲人般的感情,但…… 但对方就像一只比格犬,她和这只犬是真的有一些感情,毕竟也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狗,可是—— 当这只狗咬她的电脑、啃她的键盘、在电源处滋尿,同时疯狂刨她的沙发,甚至在她忙正事的时候一直添乱…… 这感觉,是真的很痛苦。 真的。 在这一刻,季朝映无比感谢系统的存在,她开始在脑海中盘算起购买听话糖果的事,明天一早把糖喂林寻吃了,然后把他送去车站打包上车让他自己回家…… 等到回了家,有一个亲妈要照顾(霍霍),他总不可能再半路折返回她这儿来吧? 提出的好心建议被一再否决,林寻不免觉得委屈,他眉头一紧,季朝映就知道他又要作了。 “好好听话,林林。” 季朝映用面对拥有坏习惯的流浪狗的包容态度,来对待林寻:“我有自己的打算,我知道你是在帮我着想,但是不要越过我做决定,好吗?” 她语气放柔,声线温和,林寻被安抚到了,有点丧气地松开了手里抄起的枕头:“……嗯,朝朝姐,你说吧,咱们现在怎么做。” 现在啊,现在…… 林寻终于安生,也让季朝映有了更多的心力,她偏头听了听楼下传来的动静,那细碎的人声已经在几句话的功夫里消失了,只剩下一道熟悉的脚步声,逐级往上。 季朝映闭了闭眼,她道:“我去收拾玄关,林林,把她看好,别让她出声。” ——陈拾意回来了。 按照惯例,她回来之后会先和她说两句话,但这件事…… 毕竟已经开始牵涉到人命,季朝映不太想要陈拾意插手,万一廖思倩这该死的执念一带二,忽然之间发现了曾经的熟人的魅力点,打起陈拾意的主意来了怎么办? 陈拾意毕竟不像她,她有自己重视的事业,也局限于身份,不能去做季朝映自己能做的很多事。 如果她也被盯上…… 季朝映不由得皱起眉头,要不这段时间想办法让对方忙起来算了? 人一旦忙的团团转,就不会有心思注意生活中的细节了。 季朝映心头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林寻得到安抚,也终于不再提出一些好心但是没什么用的建议,他扯过沙发上的装饰小方巾,把它折叠成十厘米左右的宽度,用它来封住呆兔子的嘴巴。 而季朝映则在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同时,飞快地把玄关处被波及到的东西整理归位,连带着把自己因为搏斗而有些散乱的头发粗略整理,几乎就在她把自己勉强打理完的瞬间,脚步声在门外站定,紧接着,房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季朝映无声呼气,悄无声息地退后一小段距离,一边用手势示意林寻保持安静,一边自然地踩出脚步声,重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陈拾意手臂上搭着一件风衣,衣角处有些污渍,她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抽烧烤。 “今天回来的路上,刚好看见有人在摆摊,带给你的。” 她笑着看向季朝映,目光在女孩额头处停顿了一下。 “你今天在家健身了吗?怎么看着好像出了好些汗?” 季朝映抬手在额头处蹭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无可挑剔:“嗯,有吗?今天烧坏了一炉盘子,在电窖炉那儿待得久些,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她说着,提过陈拾意手中的烧烤,明显感觉到热气在往上蒸:“今天下班还挺早,看起来蛮顺利?这衣服是怎么了,沾到污水了吗?” “是挺顺利,衣服是在楼下那边,不小心碰到人家放在外边的盆栽了。” 陈拾意无奈道:“说是在换盆,不想把家里弄得太脏,对了,朝朝,楼下的人说……” “啊——!” 不等两人多说两句话,客厅里忽然传来一道惨叫,紧接着,一声闷响,是有人砸在了地上。 陈拾意脸色一变,“有人?!” 季朝映甚至来不及阻拦,她已经面色冷肃地冲了进来,季朝映站在门口,深深地,深深地。 吸了一口气。 ……林姨,您到底为什么不做精子筛选,为什么! 季朝映伸手带上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陈拾意身后来到客厅,入眼的,就是捂住鼻子倒在地上痛叫的林寻,和拼命挣扎,看到陈拾意身上的制服后,眼睛骤亮的呆兔子。 “唔唔!” 呆兔子看着面前女人身上的黑色制服,双眼爆发出璀璨的光亮,她飞快摇晃脑袋,试图把缠在嘴巴上的布摇散,声音含混:“救命——” 林寻尚未反应过来,听到这声音,才下意识顺着呆兔子的眼神看去,呼吸一窒。 陈拾意穿着警员制服,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再看看莫名出现的两个陌生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看一眼地上捂住鼻子双眼含泪滋滋冒血的林寻,又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明黄色制服寸头女,最后选择越过林寻,抬手把被寸头女拼命摇散的布巾重新绑紧。 林寻睁大眼睛:“!” 呆兔子呆滞地看着她身上的黑色制服:“……唔唔唔?” 陈拾意皱着眉头看向季朝映,压低声音道:“你怎么都弄到家里来了……而且,还弄出这么大的声音?” “太危险了!” 季朝映看了看她板起的,带着正气感的脸。 又看了看她手里还没松开的,仍旧在往呆兔子嘴巴上缠,还特地放过了鼻腔部位的布带。 “……嗯。” “这次是意外,单纯的……” “意外。” 各方面都是,意外。 第335章 你本来不准备告诉我的,对吧? 季朝映抱着手臂站在客厅与玄关的交界处, 陈拾意则在把呆兔子重新堵住嘴巴的时候压制住了她,林寻捂着鼻腔的手被血沾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拾意, 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仍旧压制住面前的敌人的手。 这是什么……? 这是谁啊……? 一个警员? 一个……同流合污的……警员??? 林寻不可置信,当季朝映的视线向他落下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无形之间把疑问问出了口。 陈拾意道:“不介绍一下吗?” 她的表现十分坦然, 仿佛自己身上没有穿着象征身份的制服, 仿佛自己并没有在帮助邻居和朋友做一些绑架她人的勾当…… 这种坦然看在季朝映眼里,一时间甚至叫她有点晃神了。 真是……真是…… 她不得不移开目光,以免自己的心跳会因此失衡,季朝映缓缓吸了一口气, 然后指着林寻道:“我的青梅竹马,林阿姨的孩子,你还记得林阿姨的, 对吧?” 陈拾意点了一下头, 季朝映继续指着她对林寻说:“我的邻居,我的朋友, 那双拖鞋的长期使用者,以及。” 她停顿了一下, 陈拾意毫不犹豫地说:“现在的同谋?” 季朝映心口一跳,她有些艰难地说:“……你别这样。” 陈拾意看了她一眼,女孩的头发显然整理过,玄关处也比一片狼藉的客厅显得整洁很多, 她很轻易地能从这些迹象中作出推断—— 女孩并不想要她知道这件事, 她一开始,甚至完全没想要她进门。 “受害者显然已经看到我了。” 陈拾意克制住了喉咙里想发出的询问, 或者说,质问,她道:“除非有什么办法让她现在失忆,否则这个身份应该已经敲定了,你觉得呢?朝朝?” 季朝映看着她微微绷紧的脸,有点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她看了看客厅里的景象,最后选择看向冰箱。 “现在你是不是应该说,不解释一下吗?” 陈拾意忍不住笑了一下,为对方说出了自己原本确实想说的话,她克制了一下情绪,把手里的受害者摆到沙发上,帮她调整好坐姿,又从茶几上拿起卷纸,递给还在流血的林寻。 这时候她才开口:“……你会愿意说吗?” “如果你想。” 季朝映仔细打量着陈拾意抿紧的嘴唇,她犹豫了一下,用一种轻柔的语调开口:“我们或许可以喝点东西,一边喝,一边说。” 林寻这个时候终于从地上坐起来了,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什么,于是那股有点胡搅蛮缠的气质被心虚地收敛了回去,他眼睛里含着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眼泪,鼻腔里一直往外涌的血用陈拾意递过来的纸巾勉强擦干净,他低声说:“……我去做晚饭。” “去吧。” 季朝映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她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这个被男校教导出来的贤夫种子能看住人,她头痛但包容地说:“去吧。” 林寻捂着鼻子,踉跄了一下,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几秒钟后,厨房里传来了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是他在清洗血迹。 季朝映重新看向陈拾意,她轻声说:“我愿意说,你呢,你愿意吗?” 陈拾意抿住了嘴唇,她看了一眼被拉上的窗帘,肩膀无力地往下塌了塌,然后她说:“……本来也没有不的选项。” 两人开始整理客厅,呆兔子就像一只被放在沙发上的小猪,看着屠户磨刀霍霍,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宰掉。 她“唔唔”地挣扎起来,季朝映警告她说:“再乱动,我就杀掉你。” 小猪顿时又停下了。 陈拾意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手里还拿着沙发的披巾,季朝映敏锐地回过头,陈拾意张了张口,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油烟机开始呼呼地运行,季朝映从卫生间里去拿了拖把,把地上的血迹拖干净,陈拾意留在客厅看着待宰小猪,抬手用力咬住了右手的食指,同时焦虑地捻动起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季朝映简单把拖把冲洗了一边,放在一边等它沥干,然后拿着创可贴走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陈拾意放下手,把右手插到了裤兜里,季朝映拿着创可贴:“包扎一下?” 陈拾意:“……我没受伤。” “你的手。” 季朝映轻声说:“包扎一下,起码这一次。” 陈拾意的喉咙哽了一下,她舔了一下嘴唇,季朝映看了看她身后的位置,语调格外温柔:“……我们坐下说话,好吗?” 她眉眼间的担忧实在毫不做伪,那双杏眼显得清澈而纯净,陈拾意没有办法了,她沉默地坐下来,坐在沙发上,季朝映半蹲在她面前,抬手说:“让我看看?” “……” 陈拾意抚摸了一下右手的食指,停顿了一下,她说:“……我自己来吧。” “我已经在这里了。” 季朝映看着她的眼睛,她道:“包扎完手指,我们就谈谈今天发生的事,怎么样?” 陈拾意沉默地看向她,女孩身形纤瘦,体型对她而言完全可以说娇小,当她半蹲在她面前的时候,陈拾意很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其实是处于上位的,她能将女孩完全纳入眼中,而对方微微仰着脸,眉毛细而弯,杏眼中瞳孔乌黑,每一分表情都能被陈拾意仔细观摩。 但她真的是上位吗? 陈拾意不确定这一点。 于是她仔细地打量女孩的神情,从那张清丽的,完全无法让人想象她到底做过些什么的秀气面孔上捕捉她的情绪,但是在她的眉、她的眼中,她却只看见你纯粹的担忧,那是种一览无余的对朋友的关怀。 但这样的发现,却叫陈拾意觉得喉咙里哽得更厉害了,仿佛塞进去了一块石头,她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手,食指已经被咬出了血,中段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季朝映皱起了眉头,她道:“我去拿碘伏。” “不用碘伏。” 陈拾意不太想让这个环节持续的太长,同时,她也有些不自然地皱了一下眉头:“只是一点小伤,用创可贴贴一下就没事了。” 季朝映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去拿来了医药箱,用碘伏消毒,然后在被咬破的伤口上撒上消炎药粉,最后才用创可贴小心地把伤口包住。 这副仔细的样子让陈拾意更难受了,季朝映刚刚松开手,她就立刻把手收了回来,然后往旁边挪开了一截位置,“现在好了吗?” “可以了。” 季朝映说着,把医药箱收拾好,然后把它暂时放在茶几上,她道:“我去把你带回来的烧烤端过来,再去配一点饮料,我们一边吃一边说,怎么样?” 陈拾意抿着嘴唇,沉默的点了点头,于是季朝映便起身去到玄关处——她把那些烤串放在那儿了,她提着塑料袋,走到厨房问林寻要了一个盘子,把那些本来热乎乎的,但是现在已经凉掉的烧烤装进了盘子里,随后又快速调了两杯饮料,然后端着东西走到了客厅,在陈拾意旁边坐下。 沙发上的待宰小猪在这个时候又蠕动起来,季朝映看也不看她,用力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啪! 待宰小猪再度老实了。 “向你介绍一下。” 季朝映开门见山地说:“这是廖思倩送来给我的一份货物,应逐被她带走了,她要我把这份货物切块再冷冻,带去给她。” 陈拾意顿时皱起了眉头,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廖思倩?她把应逐带走了?” “是的,显而易见。” 季朝映说:“我刚知道这个消息不久,下午的那会儿,应逐的?*? 账号更新了,我在她新发布的视频里看到了廖思倩,于是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说着,拿出手机,给陈拾意看那段电话的通话时长和拨打时间。 陈拾意抿着嘴唇,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看起来有些僵硬,但是季朝映能看见她眉头打结的程度微微减轻了那么一点,就一点点。 收回手机,季朝映继续说:“电话刚刚挂断,林寻就过来了,他休假来照顾林姨的孕期,但是要先在我这里住半个月……总之,这一段不是很重要,就在你回来的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之前,这一位——” 她伸手指向了沙发上被五花大绑的待宰小猪,说:“找上了门。” “显而易见,她想杀我,但是没有成功,顺带一提,你还记得那个……习惯野跑的人吗?一开始上门杀他的人就是她。” 陈拾意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本来想要忍住的,但这个疑问就像是一根尖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你本来想自己处理她的,是吗?” 她的脸绷得很紧,连带着身体也紧绷,两人坐在一起,季朝映能感觉得到陈拾意身上透过布料传来的热源。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是的。” 季朝映这么说:“我本想隐瞒你这件事,自己去处理这起意外情况。” 陈拾意别过了脸,往旁边挪动了一点,季朝映微妙地沉默了一个瞬间,有些犹豫地说:“……你……” 陈拾意沉默着不说话,她站了起来,背对着季朝映,沙发上的待宰小猪抬头看向了她,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季朝映一下子就觉出了不对,她绕到陈拾意跟前想看她的表情,但是陈拾意又转到了另一面,两人像是在玩老鹰捉小鸡一样赚了两个圈圈,然后季朝映听到了一声抽泣。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顾不上那么多了,用力抓住陈拾意的手臂,把她掰了过来,然后看着对方紧皱着眉头,双眼通红,但死犟地看向了一边。 ——她哭了。 第336章 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多吗? “……拾意?” 季朝映有些吃惊,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陈拾意?” 这声音引得厨房里传来一阵响动,林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他似乎想要搞明白外面发生了些什么,迟疑地问:“朝朝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 季朝映立刻回答他说:“你在那里面好好待着!” 她觉得陈拾意或许并不太想要在别人面前暴露这一点,许多情绪都是具备隐私性质的——就像是在一开始, 陈拾意也背对着她, 不想要她看到这一面。 “我们去我的房间?” 季朝映抓着陈拾意的手臂,她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去仔细聊聊,好吗?你可以向我说说,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拾意想挣开她, 但是又觉得这么做像是在闹脾气的小孩一样,有点幼稚,于是她停顿了一下, 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她怎么办?” 她, 指的是还在沙发上的待宰小猪。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说,“只是一段时间, 不会有事的。” “……” 陈拾意沉默了一下,还是道:“就在这里说吧, 只是,堵上她的耳朵。” 她很坚持,同时做了深呼吸,调整呼吸频率, 以此来克制情绪, 季朝映仔细地观察了她一小会儿,松开手说:“好。” 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找来了一个隔音耳塞,把它塞到了待宰小猪的耳朵里,然后,她手动把对方翻了个面,让她面对墙壁和沙发扶手的夹角,这样就可以确保她看不见陈拾意的神情。 做完这一切后,季朝映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新的餐巾纸,她把它推到陈拾意面前,沉默了片刻后,她轻声说:“……如果你是在因为我可能会杀掉她而难过,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本来就不准备真的去对她动手。” “廖思倩想要让我动手杀人,我想她应该是觉得,只要我亲自动过手,那么被我杀死的尸体,就会成为一个把柄。” “她可以利用这个把柄,来命令我做事,进而达成她一开始的目的。” “但不管是为了不受制于人,还是为了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我都不准备对她动手,尤其是,她的智力存在障碍,心智完全只是一个小孩子。” 季朝映将自己觉得会有问题的地方说开,而陈拾意的脸色却没有一丝变化。 她没有去用季朝映递过来的纸巾,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右手手指上包扎的创可贴,“问题不在于这里。” 她的眼圈仍旧在发红,这是季朝映此前从未见到过的她的表情,陈拾意低声说:“……我只是忽然发现,似乎不管我怎么对你表态,不管我愿不愿意帮助你,其实在一开始,你就已经把我们之间的距离划分开了,是吗?” 季朝映原本站在陈拾意对面的位置,在听到陈拾意的问题后,她忍不住抬了一下手,想环住胸部,但下一秒,她又觉得这样的反应可能会显得有些攻击性。 于是季朝映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她试图去碰陈拾意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了。 于是季朝映只能收回手,把双手被在身后,有些犹豫地捏着手指说:“……是的。” “但是你听我说——” “先让我说完。” 陈拾意打断了她的解释,她沉默地低了一会儿头,然后问:“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仍旧做的不够多?又或者是因为你觉得我太碍事……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想法,和你差得确实有些太多了。” 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抠动起右手食指,然后又在触碰到和皮肤不同的触感时收了回来。 季朝映一下子像是被堵住了,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不,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原因。” “那是为了什么?” 陈拾意抬起脸,有些无力地攥紧双手,她抬头看着季朝映垂落的眼睛,和那双乌黑的眼瞳相触,“……你之前说过,说我能不能多相信你一些。” “但是现在,明明你遇到了问题,明明我们之前说过,遇到这种情况,我也可以帮助你,可是你为什么又不能相信相信我呢?” “哪怕只是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让我做个后备方案,你甚至可以明确禁止我插手——只是这样,都不行吗?” “……但这样做其实没有意义。” 季朝映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用脚尖点了点地板,尽可能地用温柔的语调说话:“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难道会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陈拾意毫不犹豫地说:“为什么不能?”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预料,季朝映不由得愣了一下,陈拾意指着沙发上被翻了个面,堵住耳朵的小猪说:“难道这不能证明吗?” “我看到你们非法囚禁了一个陌生女人,并且疑似要对她造成人身伤害,但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重新把她的嘴堵住了,难道这还能不能证明吗?” 她又把之前的问句重复了一遍,这下子季朝映有点无措了,她转头看向沙发的翻面小猪,然后眉头一皱,冲上去把对方翻了过来。 陈拾意下意识起身,辅助她固定了小猪的动作,然后季朝映把蒙住她面部的布巾往下撸,一只手固定住对方的下颚关节,伸手掏进了她的嘴巴里,然后在她的牙齿侧面摸出了一根细细短短的钢丝。 “这是什么?” 陈拾意一时间有点愕然,“这东西怎么在她嘴里?” 季朝映毫不犹豫的说:“是一种备用手段。” “你来的时间比较巧,我们还没来得及把她搜刮一遍,她刚刚低着头,姿势不太对,被翻过身的第一反应是闭紧嘴巴,布料上对应口腔的位置也被口水打湿……这节钢丝用好了,说不定能让她割开绳子。” 季朝映一边说,一边快速把这只不老实的小猪从头到尾搜刮了一遍,从衣袖里摸出一截刀片,又从鞋跟里找出一把小匕首,在确保她身上没有其它的能动用的“小帮助”之后,季朝映便把布巾团成一团,粗暴的塞进对方嘴巴里。 被剥夺了逃跑希望的智力障碍对她怒目而视,季朝映面不改色地把她重新翻过去,继续道:“……你说得对。” “你确实……是很值得信赖的,我也一直很喜欢你这一点。” 她重新坐回了位置,陈拾意拆开那包新纸巾,拿出一张纸递给她,让她能擦拭手上沾到的口水。 季朝映仔细的把手指擦干,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说来说去,这些其实都只是借口。” “但我确实觉得,把这件事告诉你,其实没有意义。” 陈拾意的眉头皱了起来,季朝映发现了,但是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当然,你可以放心的一点是,我肯定不会杀人——暂且把这个看作我现在的底线?” “现在的情况,本质上是因为我自己引发的麻烦,让我的朋友因为我而身处险境,我有义务去把她安全地带回来,但是同时,我也有责任不把更多的亲友拖进危险的处境里。” “阿逐本质上是因为我才被廖思倩盯上,如果你也掺和进来,我很难确保廖思倩不会同样盯上你……” “我受过训练。” 陈拾意皱起眉头,她道:“既然她是想要威胁你,那么人质拥有更强的武力值难道不是更好吗?” “那你愿意去当那个人质吗?” “只要你想,我当然可以。” 陈拾意毫不犹豫:“我也相信,你肯定不会放任我一直待在廖思倩手里,你会想办法把我救出来。” 季朝映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看,拾意。” “你很勇敢,也有牺牲精神,我之前说你不会什么都不做,就是因为这一点。” “只要你知道,就会想办法进行干涉,或者说,调查、帮助、给出救助……” 陈拾意攥紧了拳头,眉目间压着几分沉郁的神情,季朝映看着她继续说:“你甚至愿意为了我去当个人质……或者我们换个说法,鱼饵。” “你愿意去做鱼饵,但是我不愿意。” 陈拾意怔了怔,她立刻反应过来:“……你还是觉得,我不应该接触这些吗?” 在之前,陈拾意就已经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女孩也有了不少转变——就像是渐渐地不那么精细的形象,也比如那无声间萌发的保护欲。 陈拾意原本很为这一点而感到喜悦,实际上,现在也是,她本来用力板着的脸都板不下去了,但喜悦是一回事,反对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很高兴,朝朝,高兴你愿意在这种护着我。” “但是你也该知道,我不是需要被你仔细保护起来的绿植,如果你觉得我因为什么原因不可控制,那把我带在身边,不是可以更好的监视吗?”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搬过来的吗?” “不要随便岔开话题。”陈拾意说:“我搬过来的事,之前已经说过了吧?” 转移话题被发现,季朝映只能叹了口气,她张了张口,却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厨房里,仍旧有翻炒声传来,在这种格外日常的氛围下,讲出真话,反而变得有点难。 “……是因为你的身份。” 季朝映端起饮料,看着杯壁上细密的气泡,她抿了抿嘴唇,轻声说:“你还记得你是个警员,对吧,拾意。” “你愿意来帮我,愿意为我做出退步,我很高兴。” 但是正因为如此,季朝映反而有些不太舍得了,她在面对意外时,第一反应是瞒着陈拾意,不想要廖思倩盯上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我看得出来,你其实很喜欢这份职业。” 季朝映垂着眼睛,看着被陈拾意穿在身上的衣服,她伸手帮陈拾意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收回了手道:“有那么几秒,我其实有点后悔。” “后悔把你牵扯进我的事情里,我原本很想要一个了解我的朋友,但现在,我开始不那么想了。” 从一开始,从她们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开始,陈拾意就已经在开始为她改变。 她打磨自己,修整自己的棱角,以此来接近她、契合她,可是现在,季朝映忽然发现,她已经改变的太多,有一个人愿意一直为了你做自我修正,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但问题在于,如果对方修正得过了头,把属于她的重要的一部分也随之抛弃了呢? 季朝映担忧这一点,是以不想要陈拾意牵涉得更深,她毕竟是个警员,事实上,在一开始,陈拾意是个很好的警员——当然,现在,季朝映觉得她仍旧是。 可是如果她再这么深涉下去,或许之后就不会是了——这并不是说她的内核会被侵染,改变,而是…… 而是,当一个人往污水中走去,她的衣服就会不可避免地被污脏,而当她重新回到岸上,被污脏的衣服就会散发出臭气,她就必须得把它脱下来,换掉了。 但是这身衣服只有一件。 而陈拾意显然很喜欢它。 所以不要把它弄脏,保持它的整洁,她只要站在一边看,就已经足够了。 第337章 要怎么处理她呢? 季朝映难得将自己的考虑一口气向陈拾意道明, 但不等陈拾意表态,她便继续了。 “但是……这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只是我之前的想法了。” 毕竟, 在她本想私下处理一只自己撞到树桩上的傻兔子的时候,却不小心被陈拾意撞见了这一幕…… 陈拾意完全明了了她在做什么,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态度,再这么一味地把她排斥出去, 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陈拾意从这话中听出了女孩放软口风的意思, 她不由得露出复杂但又有些欣喜的表情。 “那接下来……” “接下来,先让我告诉你我原本的打算?” 季朝映这样说着,伸手点了点重新被她翻过去,但这一次明显躁动了不少的待宰小猪——也是那只, 自己撞到木头桩子上的呆兔子。 话题一下子回归正题,陈拾意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她道:“你说。” 季朝映便毫不犹豫地交代了她自己原本的打算。 “我本来是想把她抓在手里, 好好收拾一下。” 季朝映原本的打算, 是把这只呆兔子的脑子好好地洗一洗,让她明了事情的情况, 然后再用一点药物,帮助她陷入假死昏迷的状态, 以此暂时性地欺骗廖思倩。 只要廖思倩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只呆兔子是处于假死状态,那么季朝映就有机会把她放到棺材里埋下去,然后再想办法把她重新挖出来救醒,而不是让廖思倩把死兔子送进火葬场, 从死兔子变成烤兔子…… “我有一个问题。” 陈拾意听到一半, 忍不住出声询问:“是什么样的药物,才可以让一个人处于假死状态, 而且一直到被放进棺材里,都不被发现?” 据她所知,市面上似乎不存在类似的药物,倒是有一些麻醉药,可以起到类似的效果。 就比如在进行一些大型手术的时候,或许可能使用的低温麻醉联合药物,它们或许可以让人体的生理机能,呈现出类似假死的情况,但是贸然给人注射麻醉药的风险率很高,很容易给被注射的人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那你就先别管了。” 季朝映毫不掩饰地敷衍她:“我可以弄到一点类似的东西,而且不会让傻兔子变成死兔子的……” 实话讲,季朝映其实也找不到类似的药物,但是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她有系统! 系统还可以开系统商城! 虽然既然她前段时间把自己手头的积分花的差不多了,但这不是巧了吗,她把积分花了,但是系统没有。 这就让季朝映在在选择的时候,多出了很大的空闲余地,她可以暂时向系统借点积分应应急,等到这件事真正了了,再慢慢的把积分还给系统。 而且更巧的是,系统商城里虽然没有售卖季朝映现在可以买得起的假死药——是的,系统商城里甚至连这玩意儿都卖,但是…… 但是,它卖小玩具啊! 季朝映在最开始打开系统商城的时候,就很兴致勃勃地把商城扫视过一遍,而这一举动也让她的脑海中,大约留下了对于一些商品印象。 其中就有一个明显是用于玩乐的,食玩性质的道具,被称之为毒苹果…… 这个称呼,让季朝映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在一定环境内颇为有名的童话故事,传说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位小国的国王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那是一位王女,国王为她取名为白雪。 白雪从小聪明智慧,拥有和从天上飘落的雪花一般洁白高尚的品格,她生性活泼,喜欢玩乐,在一次游戏中误入了森林深处…… 然后在一系列剧情后,她不慎走进了女巫的房子,吃了女巫的青菜,吃了女巫的土豆,吃了女巫的蜂蜜还挤了女巫的宠物牛的牛奶喝! 最后王女把女巫气得吱哇乱叫,在被女巫放在锅里煮的时候又捞人家的食材吃,女巫气急了,于是施法变出一个毒苹果,切了切丢进汤锅里…… 胃口颇佳的王女,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新鲜掉进锅里的苹果和其它食材有什么不同,她捞起来就啃了一口,只是一口,白雪就变成了死雪,最后被连人带烫过一起丢到了森林边沿,足足过了三年才醒来。 王女吃了毒苹果,昏睡了三年,并且在故事的细节描述里,她看似沉睡,但当她的国王妈妈想要查看她的情况时,却发现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让她差点伤心的把女儿埋掉…… 季朝映回想起这个细节,就忍不住对【毒苹果】动了心,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那岂不是和假死没有多少区别? 只是【毒苹果】的价格也不便宜,而且吃一颗也没办法让人假死三年,看过描述的季朝映,知道这玩意儿顶多只能管三小时的药效。 幸好三小时的药效也已经够了,她原本是打算糊弄完廖思倩之后,想办法带上应逐,然后把人从地里挖出来直接跑路呢。 陈拾意听着听着,又忍不住出声:“如果廖思倩已经有了准备,她身边的人不可能少,你要怎么同时带着两个人逃出来?” 季朝映眼也不眨,她道:“你先别管,我有办法。” 她当然想过这个问题啦,所以—— 她本来是想用,可以降低人的存在感的道具的! 该道具曾经在陈拾意身上做过检验,那么大一个季朝映坐在她对面,她毫无意识地就把自己搓了搓走了,直到半夜才重新意识到季朝映的存在。 只要到时候她们三个人一起使用道具,那就可以轻轻松松离开廖思倩周边了…… 这么一说,好像之前一直都没有正视过系统道具的力量啊。 季朝映心里盘算着,虽然觉得自己对于系统道具的功能性,是不是已经开始产生依赖,但毕竟现在的情况不同,依赖就依赖吧,总得先把应逐带回来。 “我可以不管你那个办法。” 但陈拾意却在此刻出声,她沉吟了几秒,出声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们能离开廖思倩那里,也得有一个可以快速离开的方法……” “你说,我开一辆车,去附近接应你们,怎么样?” 她表现出了格外的主动,但这份主动,却没有让季朝映觉得有多么意外。 她认真思考片刻,缓缓微笑起来:“比起这个……” “你说,我们换另一种方法接应怎么样?” 正值此刻,林寻的脚步声再度传来,他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口,开口道:“……菜做好了,要现在吃吗?” “辛苦了。” 季朝映转头向他颔首示意,然后看向陈拾意:“你要是有兴趣,我们再聊聊?” 这下子,陈拾意唇边忍不住溢出一丝微笑,她用力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我也有一个消息,可以告诉你……不过,等等到吃过之后再说了。” “……” 餐桌上。 靠墙的那一面,外侧坐着季朝映,而在季朝映对面,则是专心吃东西的陈拾意。 陈拾意身边,是为了避嫌,努力和她拉开距离的林寻,而林寻对面…… 傻兔子:“唔唔唔!” 她被摆放在季朝映身边,进行看管,然后看着这一桌人,面对一桌热菜,吃得香喷喷。 肚子里,不由得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她前来干活的时候,正是饭点儿,而帮她做判断的姐姐,原本是打算等她忙完,就去一家私家菜吃饭…… 想到这里,口水不由自主地分泌,坐在季朝映身边的人质,只觉得肚子咕噜作响,饿得要命。 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一桌菜,不但看起来色泽诱人,冒出的一股股香气,也莫名地勾人…… 她当然不知道,男校里的厨艺课,比起一般厨师学校里对未来厨师的要求都要更苛刻一些,而林寻——他不但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还选修了一门营养学…… 所以这一桌菜,不但色香味俱全,营养也格外均衡全面。 但这些,作为人质,还被守株待兔的呆兔子,当然都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自己好饿,真的好饿好饿! 在姐姐家里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饿过肚子! 想到这里,这只兔子不由得更加委屈,她努力地在座位上蠕动,像一只被人捏住嘴巴的小狗一样,耸动鼻尖,拼命嗅闻着食物的香气。 这副模样,让坐在对面的陈拾意,几乎快维持不住表情,实在是因为……这只被绑住嘴巴的馋嘴小狗,流出来的口水,都快把绑住她嘴巴的布巾都完全打湿了! 如果忽略掉她上门杀人的事实,这女孩看上去还傻的挺可爱。 餐桌上一时安静,只有某人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等到饿着肚子的人质又一次委屈而不情愿地在椅子上扭动起来,林寻轻咳一声,没有什么底气的开了口。 “朝朝姐……” 林寻微微抿唇,他知道自己闯祸了,于是也没了那副理直气壮又带着点蛮横的气势,只是弱弱地问:“这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 话音刚落,陈拾意抬起眼来:“如果要把她留下来,那估计得另外找个地方了,但是把她运下去也得小心,我上楼的时候,楼下的人跟我提了几句,说楼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响了好几声。” “那是因为她确实难制服。” 季朝映微微摇头,她放下筷子,转头看向身体紧绷,像是马上要被下锅一般警惕起来的傻兔子,似笑非笑:“……不过,如果要把她留下来嘛,也有点难度……” “但是要是现在杀了她,也不是很方便……” 第338章 咱们正式认识一下吧。 “不如我们把她关在这里好了, 看她的肚子响得这么厉害,估计等到明天就该饿死了吧。” 季朝映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表情却十分认真。 而作为智力障碍的人质, 显然并没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分辨出她的话语中的漏洞—— 就比如,人被饿一晚上,实际上并不会死。 她只知道, 自己的肚子饿的好痛, 饿的咕咕叫。 而这种疼痛,还会延续下去,直到第二天,她被饿死当场! 出于本能的恐惧, 这只被抓住的呆兔子挣扎了起来,不要饿死,不要饿死! 看到她的反应, 季朝映微微勾起唇角。 她夹起一块肉排, 排骨被烹成酱红色,包裹了一层浓稠的酱汁, 肉质紧实,色泽浓郁, 带着浓郁的香气。 她把排骨夹到可怜的人质面前,在她眼前晃了晃:“真可怜啊,要是把这块肉吃掉,估计还能再多衬一会儿。” 几乎被捆绑成一个茧型的呆兔子立刻探头, 努力的想要把能维持自己生命的食物吃下肚。 但那块肉排却只是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就被季朝映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美味的食物,让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咀嚼的动作,更是透出格外明显的愉悦感。 林寻:“……” 陈拾意:“……” 坐在对面的两人沉默了,而可怜的人质,几乎用口水浸透布巾,她睁大眼睛,发出沉闷的声音:“唔唔唔!!” 季朝映怜悯道:“真可怜啊,吃不到东西,你马上就要死掉了。” “唔唔唔QAQ……” 季朝映再度夹起一块青椒酿肉,缓缓将它夹到可怜的人质面前。 “优质的蔬菜和红肉的结合,吃掉这块青椒酿肉,你应该也能再多活个半小时吧。” “唔唔唔!!!” “可惜了,你吃不到,啊,距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QAQQQQ ……” 眼见着可怜的人质的眼泪,都快和她的口水一样流下来了,季朝映终于适可而止。 季朝映循循善诱:“现在肚子饿吗?” 眼泪和口水一起流的可怜人质用力点头。 季朝映目光怜悯:“还想要活下去吗?” 眼泪和口水一起流的可怜人质拼命点头。 季朝映微微一笑:“那么想吃东西吗?” 眼泪和口水一起流的可怜人质就差把脑袋晃出残影了。 季朝映于是道:“既然想吃我的东西,那就应该学会做个乖孩子……” “把你的嘴巴解开后不要乱叫,能做到吗?” 听见这话,面前的脑袋点得快变成风火轮了,如果不是这可怜的人质被蒙上了嘴巴,指不定都得立什么毒誓了。 季朝映终于满意,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只解开了那条湿哒哒的布巾,就差一秒就快被饿死的人质为了活命,果然没有再发出叫喊声,陈拾意默默给季朝映递去两张纸巾,季朝映捞过纸巾,像是在擦狗嘴一样把人质那湿哒哒的下巴呼噜了一遍。 “行了,吃吧。” 她在对方面前放了一只干净的盘子,示意她把吃不了的东西吐到里面,然后在那张黑洞一般张开的嘴里塞了两筷子肉。 黑洞本人:嚼嚼嚼嚼嚼! 或许是出于对死亡和饿肚子的恐惧,她的进食速度奇快无比,不到两秒钟,那张黑洞一般的嘴巴就又像是乞食的雏鸟一样张大了,连带着脖子都对着季朝映伸了过来。 林寻:“……” 陈拾意:“……” 林寻忍不住道:“朝朝姐,你这是准备……把她养起来吗?” 陈拾意也在同时开口:“短时间内她会留在这里吗?那谁能负责一直看着她?” 两人的声音在这一刻重叠,陈拾意和林寻不由得同时扭过头,彼此对视一眼,又都看向了季朝映。 季朝映正在向敬职敬业的成鸟一样库库给雏鸟的黑洞嘴巴里塞食物,她按照顺序,把每道菜都夹一遍,然后再重新绕回第一道菜。 同时听到两声疑问,虽然声音叠在一起,但季朝映还是分清楚了两人各自在问些什么,她笑盈盈地看着黑洞嘴巴永无止境的进食过程,毫不避讳地开口:“她应该会在这里留一两天吧,具体的还是得我看着,但是她留的时间也不能久,久了,就容易出事。” 黑洞嘴巴显然还是有点在意自己会被怎样安排的,她飞快地吃东西的动作都忍不住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在季朝映把一块小炒肉顶在她嘴巴上的时候诚实地张开了口。 嚼嚼嚼嚼嚼嚼…… 就算会死掉,也要现在吃饱再死掉! 餐桌上的人并没有人听到可怜的人质的心声,陈拾意皱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思:“你是想……” “嗯哼。” 季朝映打断她,示意林寻先回客房:“林林,你要是还饿,就端两个菜到那个房间里面去待一会儿,一会儿吃完东西就没事了。” 林寻的表情一垮,但是明确知道自己搞砸了事情的罪人,是没有反抗的权利的,他姿态优雅的擦了擦嘴巴,开口道:“没关系,我已经吃好了。朝朝姐,你们慢慢聊。” 说着他就起身走到客房里面去了,还不忘把门关紧,锁扣落上,发出咔哒一声。 陈拾意并没有进行阻拦,但她忍不住压低了一点声音:“这里的房子隔音都不太好,既然他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能参与到这种事里,让他到客房里去,会不会……” 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被防备、孤立了? 季朝映摇了摇头,声音同样很轻:“所以我们得小声一点说话,而且……” 她提高声音:“林林一向很懂事的【重音】,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和我有隔阂【重音】,我只是担心他【重音】的安危,他也会理解我【重音】的苦心【重音】的。” “好了。” 季朝映说完话,重新把自己的音量调小:“现在就没问题了,他会很开心的。” 陈拾意:“……” 行吧,这估计就是两人的相处模式。 “好了,我们说回正事。”季朝映一边给身边的黑洞嘴巴喂食,一边格外坦然地开口:“先说你吧,你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说到这个,陈拾意的脸色也正经了起来,“其实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廖思倩的调查。” “她得到的关注比一些人想的要多,我发现她的‘收藏室’可能不在她的住处附近,而是在她的私人工作室里……” 季朝映挑了一下眉头:“私人工作室?” “是的。”陈拾意道:“我发现她的行程有些问题,几乎每隔三五天,她就会去到在她名下的一间小型工作室里去,在那里待上三到几小时不等……” “虽然也有可能,她是在那里制造自己的艺术素胚,但是我没并没有查到她的情人在那里进出的消息……” 这个信息点还是陈拾意无意间在那些过气明星的粉丝群聊里得?*? 到的,到了这种时候,还顾念着自家哥哥的粉丝无疑都是真爱粉,也因此,她们有格外多的时间去深入了解廖思倩这个明面上的仇敌…… 彼时,陈拾意发现有一个群聊里的粉丝意外攀比了起来——而攀比的内容,则是廖思倩对历代情人的真爱程度。 说是攀比,但实则大部分人都是一种“我家哥哥魅力最大,其他丑男统统退散”的状态,她们从各人在情人收到的礼物、更了廖思倩之后得到的资源、在廖思倩身边享到的待遇进行细致的比较,而在其中,就有人提到了廖思倩的私人工作室。 ——因为她的某一任情人,曾经拍过自己在该工作室外的照片,这处原本私人享有的场所,就这样进入了小部分人的视线里。 而在此时,一直保有良好的扫聊天记录的习惯的陈拾意,就这样从这个细微之处发现了一些东西。 比如廖思倩竟然有个私人工作室,又比如,这处私人工作室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根据陈拾意之后查到的内容显示,那位拍过廖思倩的工作室外景的情人,在不久之后就出国消失了。 她怀疑这人其实是因为暴露了廖思倩的隐私,已经被处理掉了。 “那条发布了自拍照片的博文,也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删除了,但是幸好,一直有人有留备份。” 陈拾意这样说着,绝口不提自己是花了多少功夫,才勉强找到那张曾经的照片。 她从手机中调出照片,然后把手机放在了季朝映面前:“看看?” 季朝映若有所思,喂着黑洞嘴巴吃东西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陈拾意手机里的图片,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了。 照片的前景部分是一张看一眼就会令人印象颇深的帅脸,而后景,则只是一面被粉刷的很干净的墙壁,墙壁有着一扇木头打造(或者说材质像是用木头打造)的窗,透过被压开一条缝隙的窗户,隐约可以看见内部漆黑一片…… 季朝映仔细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陈拾意的表情顿时变得放松了下来,她正要继续,被冷淡了一会儿的黑洞嘴巴便提前一步发出了声音。 “饿!” 黑洞嘴巴一张一合,她这么说:“继续吃!” 还怪理直气壮的,把季朝映都有点逗乐了。 她仔细打量了这只黑洞嘴巴一眼,又夹了两筷子食物塞到她嘴巴里,然后她开口道:“吃了我这么多东西,咱们也该正式认识认识了。” “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只不管喂多少东西,咀嚼的速度都快的出奇的嘴巴扁了扁,像是不太情愿的样子。 但虎落平阳,她还是乖巧地开口:“乔珂。” “我叫,乔珂。” 第339章 姐姐不会! 乔珂…… 这只被守株待兔的傻兔子, 现在成了季朝映捏在手上的人质俘虏的智力障碍症患者,原来是叫乔珂。 季朝映点了点头,收敛笑意:“很好, 乔珂。只要你愿意配合,那么最起码你明天不会被饿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给黑洞嘴巴——犹如雏鸟一般大张着嘴的乔珂塞了一筷子饭。 她显然还挺好养,吃什么东西都吃得香喷喷,咀嚼的速度像是开了快进, 还没有那些吧唧嘴的坏习惯, 让人看着她吃,都忍不住觉得有点饿了。 陈拾意起身道:“我来继续喂她吧,你也多吃点。” 季朝映摇摇头:“没事儿,她能吃多少?你自己用你的。” 她喂得还挺得乐, 干脆保持着一边饲养乔珂,一边说话的状态,继续和陈拾意做商量。 “在你来之前, 我的打算是很简单的, 之前也已经说过了。” “但是在你冲进来之后,我就知道, 这件事肯定不会变得那么简单。” 季朝映说着,表情变得有些无奈, 陈拾意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催促她说:“那你本来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 季朝映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然后被她饲养着的乔珂, 一个猛虎扑食, 伸长脖子,自己把食物吞入了口中。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吃东西吃得又香又快的乔珂, 笑了笑,对着陈拾意开口。 “现在,廖思倩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落到我手里了。” “你说,我们如果能让她反水,帮我们做一场戏……” “让廖思倩觉得,她绑架阿逐的行动,起到了比预想的效果还要好的作用,然后我假意去她手下办事,再想办法搜罗一些证据。” “把她送进去的概率,有多大?” “送进去?” 这个话头,让陈拾意不由得愣了一下,毕竟在之前,季朝映的态度,还是偏向于息事宁人的——可现在,她已经在考虑把廖思倩也按照她的“猎物”一般处理了。 如果这个问题直接问出,那么季朝映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情况不一样了。 是的。 情况不一样了。 早在之前,廖思倩虽然会给她造成一些困扰,但她的行动一直是围绕着季朝映来进行的,牵涉到的人也只是一些本来就没什么存在一样的人类渣滓。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季朝映当时在应逐的更新里看到廖思倩的时候,是真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廖思倩对季朝映的“猎物”下手,随她,爱干不干,反正那些人本来也是被吃过的红枣,被嗦过的杏,甚至连核儿都被虫啃食过,连个种都算不上,勉强可以被称之为湿垃圾。 但是应逐就不一样了,季朝映在之前怀疑过她切开的馅儿可能是黑色的,但是不管她的馅儿是什么颜色,这傻狗都是只看到人类就乐乐呵呵,见到不平就猛地上前主持正义的超亲人正直可爱金毛犬啊! 金毛犬啊! 季朝映就像一个被偷狗贼偷走了爱犬的人类,一个回头,忽然发现家里孩子没了。 那她还能淡定吗? 她理所当然淡定不了了啊! 而陈拾意主动上门,又像是家里的另一只德牧犬发现了情况的异常,于是愤然跳上了主人的小电动车,表示自己一定要为寻回同伴出一份力。 作为主人的季朝映,一开始当然是不想同意的,毕竟偷狗贼不择手段,别刚把金毛找回来又把德牧给丢了…… 但她才刚开始收拾东西,人都还没来得及走出门跨上电动车呢,行李箱里的小道具就先被德牧发现了,她一回头,看见那么大一只德牧坐在行李箱里,一只爪还按着她的小道具,还因为看穿了她不准备带着它去一起玩(划掉)的打算,开始发出伤心的嗷呜嗷呜…… 就问谁还能把伤心的狗狗从箱子里抱出来,挂上铁链,自己打包好行李直接出门? 不管别人能不能,反正季朝映不能。 这就导致了她脑海中的念头一变再变,她原本的打算和告诉陈拾意的那套说法没什么区别,但是…… 季朝映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她想到了系统商城内的某样道具,如果廖思倩总是喜欢给她来一些小惊喜,那不如就让她乖乖听话,再也给不出惊喜好了——只要她有足够的积分,那么用听话糖果控制住廖思倩的神智……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对吧? 她甚至还可以操纵廖思倩去做些利好所有人的大好事,利用这种办法去刷积分—— 不过现在,不是陈拾意在这里吗? 要知道,她不但是只德牧,她还是只警犬啊! 都警犬了,那原本的打算或许就可以换一换了。 比如说,陈拾意提供了廖思倩的收藏室的位置所在地的可能性。 那么季朝映就可以试试去看一看,看看这处收藏室,是不是真的“收藏室”。 确定目标之后,她就可以试着说服乔珂——或者给她吃两颗听话糖果也不错,让乔珂、陈拾意配合她上演一出决裂戏码,然后她会把假死状态的乔珂带到廖思倩面前…… 最后找准时机,在确保有决定性的证据在手又能将自己洗脱的情况下,试着把她直接送进监狱。 季朝映把大致的想法,和陈拾意陈述了一遍,途中,乔珂仍旧像只雏鸟一般,一直在快速咀嚼,仿佛永远没有吃饱的时候。 “如果要做戏,我倒是可以陪你。” 陈拾意犹豫了一下,把目光落向了乔珂,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但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你要怎么说服她?” “另一个问题是,就算我们做一场戏,这场戏要怎么被廖思倩看到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廖思倩通过某种方法,看到了这场戏,那她如果从中拿到了什么录像录音——这些东西,又要怎么处理? 陈拾意考虑的很全面,季朝映却没有回复她,而是道:“那就先来解决第一个问题。” 她放下筷子,她与陈拾意交谈了许久,这会儿才发现,桌子上的菜,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见底了。 ——她纯靠着肌肉记忆饲养乔珂,都不知道居然给她喂了这么多东西! 季朝映一时有些讶异,她回过头去看乔珂,便见她很不舍地舔着嘴巴,似乎是还在回味饭食的美味,那副模样,没有一点撑到的意思。 “你知道饥饱吗?” 季朝映这么问她。 吃了不少东西,乔珂看上去温顺了不少——最起码没有筷子一停就试着大叫。 她闻言,茫然地看向季朝映,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 季朝映扶额,换了更加直白的问话方式:“知道撑吗?肚子难受吗?” 这下子乔珂大概懂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回答得很干脆:“不撑。” 她说着,偏头想了想,又开口跟了一句:“饿,还要!” 都吃了这么多了还饿? 季朝映都有些吃惊了,她上手摸索了一下乔珂的胃部,发现她的肚子居然真的是平坦的,没有被食物撑得凸出,便发现乔珂说的是真的,她或许还没有吃饱! 没吃饱啊,没吃饱那也不错,很适合继续忽悠。 季朝映放下筷子,陈拾意下意识又抽了两张纸递给她,季朝映拿着纸巾又把乔珂呼噜了一顿,给她抹了抹嘴巴,然后把脏纸巾递回给陈拾意,陈拾意起身把垃圾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季朝映笑眯眯道:“想活命吗?” 乔珂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季朝映继续问她:“刚刚我们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乔珂茫然地看着她,眼神清澈的像个婴儿。 行,这孩子啥也没听着。 也不排除她其实在听,但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懂,毕竟,她只是傻了点,而不是纯纯没脑子。 但这两者都不妨碍季朝映对她说出下一句。 “这一次,你姐姐给你的时间,是多长?” 乔珂犹豫了一下,然后看着季朝映抬手去拿刀,立刻说:“十分钟。” “还是十分钟啊,那现在应该超时很久了吧。” 季朝映姿态悠闲,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她说话的时候陈拾意并不插嘴,只是自己去盛了点饭继续吃东西。 “你觉得你姐姐会过来救你吗?” 乔珂的表情变得有点失落,但是又带着点高兴,她的残缺之处让她变得像个稚嫩的孩子一样好读懂,她在高兴“姐姐”没有危险,又低落于自己不会得救。 她说:“姐姐,不用救我。” “是不用救你,还是不会救你?” 乔珂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很认真的对季朝映说:“你,把我,送进去。” “把你送进警局?” 季朝映笑起来:“这可不行呢,会暴露我自己的。” 乔珂急了,她看向在一边默默吃饭的陈拾意,指向性明确:“她,帮你!” “她是帮我。” 季朝映说:“但是警局又不是她开的,她自己也就是个小警员呢。” 陈拾意没忍住咳嗽了一下,抬起眼睛去看季朝映,季朝映面色自然,“所以把你送去警局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也该知道,你是被人派来送死的,如果接收你的人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已经死掉了。” 送死? 乔珂的脑袋瓜让她没办法理解太多东西,她费劲地思考了一会儿,坚定地说:“姐姐,不会!” 姐姐不会送她来送死的! “你姐姐或许不会。” 季朝映微笑起来,她伸手掐了掐乔珂的脸颊肉,往一边扯了扯,扯得她生气的表情都变了形:“但是其她人会。” “知道廖思倩吗?廖,思,倩。” “她把你当做一份礼物,送来给我杀,你姐姐和她是什么关系,嗯?” 第340章 我们吃了解药,但是你没有! 季朝映看着面前眼神清澈的乔珂, 而乔珂茫然地看着她,片刻后,季朝映皱起了眉头, 问道:“你不认识廖思倩?” 乔珂的样子看起来像只没办法听懂指令的兔子。 兔子的嘴巴动了动,发问:“廖思倩,是什么?” 好家伙,不但不认识, 她甚至都不知道廖思倩是个人! 季朝映缓缓扶住了额头, 她道:“你姐姐平常是怎么带你的?你没有和其她人交流过吗?” 乔珂显然无法理解她的意思,但是那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让她乖乖回答着面前人的所有问话。 “姐姐,不带我。” “怪我说的不够直接, 你姐姐平常经常和你待在一起吗?” 乔珂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姐姐经常会带你杀人?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杀人还干别的吗?” 这一次,乔珂歪了歪头, 视线落到一边, 露出一种思考的表情,然后她再度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姐姐,带我杀人!我们吃饭, 睡觉,洗澡,看鸭鸭大冒险!” 季朝映在脑海中查询了一下系统,鸭鸭大冒险是什么, 然后系统告诉她, 那是个带早教性质的幼儿动画片。 季朝映:“……” 还挺贴,这孩子看上去心理年龄应该不超过八岁, 她甚至比一般儿童都要呆一些。 “除了你姐姐,你还认识别的人吗?” 乔珂肯定地点头:“认识。” 季朝映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语调变得温柔甜蜜,“是吗?那跟我说一说,那些人都是些谁呀?” “你。” “……” 乔珂用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季朝映,她有点不解,面前的人为什么没有继续回复她,于是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再度重复了一遍。 “我认识,你!” “……看来是真的什么人都不认识。” 季朝映扶了一下额头,她原本还想撬撬看,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小傻瓜这里撬到什么名字,但现在看上去,应该是不行了。 乔珂的那位“姐姐”,恐怕一直都是在圈养着她,这也导致乔珂几乎没有除去“姐姐”之外的社交圈——她甚至都没什么认识的朋友,哪怕只是小朋友呢。 陈拾意还在吃东西,她把一盘菜都刮在了碗里,然后用剩余的边角料和酱汁和饭吃,见到季朝映有些无奈的样子,她快速咽下口中的食物,开口道:“你觉得,她能理解你的计划吗?” 季朝映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站起身示意陈拾意先把人看住,“你先稍等一会儿。” 她向着厨房走了过去,陈拾意端着自己的半碗饭,起身换到了她的位置。 不等她继续吃东西,乔珂已经双眼放光地盯着她的碗,嘴边有口水流了下来。 陈拾意:“……” 陈拾意护了一下碗,冷静地说:“这是我的饭。” 乔珂:“饿!” 陈拾意试图和她讲道理:“你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了,大多数菜都被你吃了,晚上吃太多东西对胃不好……而且,我也还没有吃饱,这是我的份。” 乔珂不听,她张大嘴巴,像雏鸟一般嗷嗷待哺:“饿!” 陈拾意:“……” 乔珂坚持张着嘴:“饿!” “……朝朝!” 陈拾意提高声音对着厨房的方向喊:“我们点份外卖?” “不用点。” 季朝映倒退着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她手里拿着锅铲说:“我再做一份。” 紧接着,淡淡的油烟味传了出来,季朝映关上门,陈拾意听到“刺啦”的一声,有什么食材下锅了。 这声音显然不止陈拾意听见了,林寻从客房里走了出来,看向厨房的表情惊疑不定,他看了看陈拾意坐着的位置,又看了看周围,询问道:“朝朝姐她……” “她去做菜了?” 陈拾意有点犹豫地说着,顺手把伸了脸过来的乔珂推开了,然后把自己的半只手从对方嘴巴里抽了出来,她把碗挪远了一点,抽出纸巾擦拭起被乔珂的口水弄湿的手,抽空教育她说:“不要乱咬人!” 乔珂固执地重复着:“饿!” 林寻也在同时显得摇摇欲坠,脸上的表情破碎感十足:“是、是我的手艺不行吗?我做的菜,是有哪里不合胃口?” “我觉得……挺好吃的?” 陈拾意有点迟疑,她一边推着乔珂的脸,一边说:“只是我们吃得多一些,所以朝朝去单做了一份,这也没什么,我们弄完之后会把厨房清洗干净的。” “不,你不懂。” 林寻看起来像个被砸到了地上的玻璃人:“这不是做不做卫生的事……” 他快步上前,拉开厨房的门,正要说些什么,季朝映已经回过头来对他说:“你先回去,我待会儿还有的事忙,过会儿弄完了,你再过来帮我收拾东西。” 林寻就像是一个刚刚准备开始输出的机器人被人拔了插头,他哑然几句,蔫哒哒地重新回去了。 片刻后,季朝映端着一大盘辣炒鸡肉走了出来,陈拾意已经放弃了,把自己的那半碗饭饲养了一直张大嘴巴的雏鸟,她帮忙把桌子上的盘子换了换,让季朝映有地方把菜放下,不等她说什么,季朝映已经又走回去,再度端着一只小碗走了出来。 小碗里,放着两颗滚满糖粉的小甜点,季朝映分了一颗给陈拾意,坐在陈拾意旁边的乔珂顿时很自觉地张大嘴。 “别给她吃。” 季朝映道:“拾意,你自己吃。” 陈拾意本来也没这个打算,她把那颗小点心放到嘴里,嚼了嚼,很意外的发现,这东西居然还是脆的,外面是雪白的糖粉,里面有一层巧克力外壳,咬开后是浓郁的香芋味夹心。 季朝映已经重新盛了三碗饭过来了,然后把辣烤鸡肉分成三份,盖在热腾腾的米饭上。 “我坐她旁边吧,这么喂着也太费劲了,咱们把她解开。” 季朝映这么说着,陈拾意有点犹豫,虽然乔珂看上去实在无害,但她可还记得这人的目的是杀掉季朝映呢! 陈拾意表示了委婉的提醒,季朝映就说:“那就把她的胳膊松开,让她能用两只手夹着吃饭……没事的,她打不过我。” 一番讨论后,乔珂的手臂还是被解开了,实在是因为她太难喂饱,季朝映和陈拾意都还没吃完呢,都分不出什么手来给她喂饭。 至于让林寻来……那再出现一起意外,又要怎么处理? 这么地,乔珂就又得到了自己吃饭的权利,她的两只手还是被绑在一起,但是两只手的缝隙里可以塞进去一只勺子,她可以用勺子盛着饭吃。 出乎意料,但也不是很意外地,乔珂还挺老实,并没有趁机袭击季朝映,又或者借着自己被暂时松开束缚的机会做点小动作,她吃起东西来又快又香,看得季朝映微微弯起了眼睛,用格外温柔的语气询问她。 “这饭好吃吗?” 乔珂两腮撑得圆鼓鼓的,她的脑子里并没有在意形象的意识,对待需求也总是表现得很直白,于是自己吃起东西来就简直像是仓鼠一样了,拼命地把东西往嘴巴里塞,仿佛错过这一餐,下次再能吃到东西,就得是猴年马月的时候了。 但即便如此,乔-仓鼠-珂,还是用自己的直觉做出了回答:“好吃。” 季朝映笑得更加温柔了,她把自己的那颗点心在乔珂面前晃了晃,给她嗅闻那种甜蜜馥郁的气息:“那你想吃这个吗?” 乔珂犹豫地低头,看看自己的饭,又看看季朝映手里的糖,然后她用力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努力的把嘴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 等到食物进了食管,她立刻道:“要!”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带着对甜食的渴望,但圆溜溜的小点心,却并没有如愿被她塞进嘴巴里,而是被季朝映笑了笑,一口吃掉! 乔珂震惊:“!!!” 陈拾意有些忍俊不禁,她正想要说点什么,便见到季朝映开口道:“你中毒了,乔珂。” 陈拾意:“……?” 乔珂大惊:“!!!” 季朝映的脸上,露出了童话故事中的反派女巫才会有的邪恶笑容,她伸手轻轻拢在乔珂的肩膀上,防止她暴起,同时轻声道:“毒就被我下载菜里了,你马上就要死掉了,知道吗?” 乔珂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大了,她茫然地看了季朝映几秒,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线忽然被搭上了。 她看了看季朝映,又看了看陈拾意最后看了看自己:“你们,也吃了!” 所以她没有中毒,因为这盘菜,做菜的人吃过。 在乔珂童稚的世界里,她本能地遵循朴素的基础观念,那就是,给敌人吃毒药的人,自己也不会吃毒药! 不然,那个人又要用什么东西,来救自己呢? 但是可怜的乔珂,显然并没有想到邪恶的成年人到底可以玩出多少花样。 季朝映的脸上,露出了格外微妙的笑意,她伸手捏了捏乔珂的脸颊软肉,笑盈盈地说:“我们确实吃了,可是你忘记了吗?我们也吃了解药!” 是的,解药!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说:“刚刚那两颗药丸,就是一种解毒剂,我们吃了解毒剂再吃菜,就不会有问题了。” “但是你不一样,乔珂,你没有吃解药,所以这盘菜对你来说就是有毒的,你马上就要死掉了!” 乔珂瞪大眼睛,显然相信了季朝映的说法,陈拾意坐在对面,努力绷紧脸,表情微妙。 如果不是她吃了那只小点心,知道那只是一款裹糖夹心巧克力,她现在都得怀疑季朝映说的是真的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0-350 第341章 不然她也该发现不对了。 陈拾意强忍着表情, 而乔珂的智力,显然不足以让她看出周围人的不对劲。 她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朝映, 反应过来后,立刻用手去抠嘴巴,试图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但是季朝映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一把捂住乔珂的嘴巴,用听起来温柔, 但是却让人发毛的语调说:“别吐, 吐出来,我就重新给你喂回去。” 乔珂当然不听,在她看来,她都已经要死了, 为什么还要听人说话,于是挣扎的分外剧烈。 而季朝映只是笑着继续:“虽然中毒了,但你也不是一定会死, 解毒剂还有多出的, 你想要吗?” 乔珂这下子终于又老实了,她看着季朝映的脸, 用力点头:“唔唔!” 这就是想要的意思了。 于是季朝映松开了她,轻声细语的开口:“如果还想活下去, 那你就得听我的话做事,知道吗?” 乔珂犹豫了一下,看起来有点不情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用力点头。 季朝映笑眯眯:“你要是有别的心思, 我就去抓你的姐姐, 给你姐姐也喂一顿毒药,知道吗?” 乔珂的眼睛睁圆了, 一提到姐姐,她整个人都变得急躁了起来。 “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季朝映道:“不可以对你姐姐动手?” 她笑容柔软,盛着漆黑瞳仁的杏眼微微弯起,叫乔珂有种本能的畏惧,但事关姐姐,她生气地用眼睛瞪着这人,试图打消她的想法。 “你,不知道,姐姐!” “我怎么不知道?” 季朝映笑盈盈地伸手,在她的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你和你姐姐住在公寓里,公寓里还有一只监控器,是不是?” “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姐姐可是开着车接过你,你们回去了之后,她应该把那只监控器也丢了吧?” “让我想想,那个监控器叫什么来着?啊,我想起来了……是叫球球,对吧?” “好孩子,你猜猜,我为什么知道这一点?” 乔珂的眼睛越睁越大,表情里带上了丝丝畏惧,因为面前人说的东西,居然都是对的! 她为什么会知道球球? 为什么又能知道球球被姐姐丢掉了?! 难道…… “没错。” 季朝映微微一笑,用一种神秘而轻飘的声音说:“知道吗,乔珂?” “我有一只特殊的望远镜,只要这只望远镜在我手里,我就能看到所有我想看到的东西……” “咳咳!” 陈拾意实在没忍住,被饭呛到了,季朝映不满地向她投来视线,她憋红了脸,摆手道歉说:“不好意思,你继续,你继续。” 季朝映于是不理会她了,只是又恐吓了乔珂一番,跟她仔细地讲明白了那只生气的望远镜到底有什么作用。 讲完望远镜后,季朝映又威胁乔珂,如果她不好好办事,她不但不会给乔珂吃解药,还要把她姐姐抓来,一起喂毒药,让姐妹俩一起死掉,并且不埋在一个坑里! 乔珂显然被骗到了,她的眼睛里冒出泪花,整个人都畏畏缩缩起来,季朝映满意了,对着陈拾意说:“行了,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陈拾意表情复杂:“……看到了。” 看到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这不是纯纯骗小孩吗! 理智上,陈拾意知道,面前的乔珂是个危险角色,她毕竟是来杀人的。 但是感情上,陈拾意却很难冷酷地对待对方,这不仅仅是因为乔珂是个智力障碍症患者,还因为…… 季朝映伸手抽出一张纸巾,把乔珂的脸呼噜呼噜擦了一遍,然后对她道:“作为奖励,今天晚上睡觉之前,你可以看一集鸭鸭大冒险。” 原本正在因为恐惧而抽泣的乔珂,闻言迟疑的抬起了头,表情犹豫。 陈拾意看着这一幕:“……” 季朝映:“到时候事情办好了,你可以一整天都看鸭鸭大冒险哦。” 乔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兴起来:“好!” 陈拾意:“……” 这不就是在诱骗小孩吗! 吃完晚餐,两人把东西大概收拾了,收拾到一半,季朝映想起什么,叫来林寻帮忙。 然后她和陈拾意转到浴室里,一左一右架着乔珂,由季朝映在外指挥,陈拾意在内实践,把乔珂洗了一遍。 乔珂看上去倒不是很排斥的样子,季朝映在外面翻她的衣服,从一些隐蔽处又找到几样小道具。 把小零件没收,季朝映去找了两身衣服过来,送进浴室里,自己则是趁此机会去看了看还在洗碗的林寻,试图把他劝回去。 奈何她一开口,林寻就脸色一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林寻落泪:“是我没做好……朝朝姐,嫌弃我了吗?” 嫌弃……那倒也不至于嫌弃,只是林寻留在这儿,是真碍事啊! 但是季朝映又不能直接说,毕竟四舍五入,对方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更是林姨亲生的孩子。 “你别多想,只是接下来几天我肯定要自己忙,也没办法看顾你。” “那我就在这里自己呆着,等你忙完了回来,家里还能有口热的吃。” 问题在于季朝映实在是不需要这么一口热的,她要是想半夜吃点东西,直接上系统商城买一份晚餐,吃完的餐具还能被系统回收呢! “今天的事儿你也看到了,主要是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也不安全……” 林寻俏男落泪:“果然是我没做好,朝朝姐是嫌弃我了……” “……不是,真的是因为你待在这里不安全。” 林寻:“不安全的因素,不是已经控制起来了吗?果然还是因为……” “……” 有时候,季朝映真的挺恨林姨选择自然怀孕的。 她真的会觉得林寻有些无法沟通,对方和她就像是两个物种。 一番纠缠后,林寻凭借着自己的车轱辘话得到了暂住的机会,而季朝映看着洗完孩子的陈拾意,觉得自己比她还要累。 乔珂换了一身衣服,一次性的内衣裤、宽松体恤宽短裤,陈拾意和她穿的同系列衣服。 可惜今天陈拾意注定是不能留宿了,不然她和乔珂睡一块,看上去还能像是姊妹俩。 季朝映把陈拾意送走:“明天我去找你。” 陈拾意有些担忧:“……乔珂现在留在你那儿,能行吗?” 进浴室之前,乔珂身上的绳子就被解开了,她虽然看起来像个孩子,但陈拾意可没忘记,这是个有杀人能力的“孩子”。 让这样一个人在屋子里游荡,能行吗? “没事。” 季朝映面不改色:“要是连留她一晚上的能力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她陪我演戏吗?” “再说了,她还中着毒呢,别担心。” 那是什么毒啊,本来就是被虚构出来的东西! 陈拾意有些忧虑,但是欲言又止,还是没说什么,抱着自己的衣服回去了。 ——现在季朝映家里来了人,还是个男人,再把自己的衣服丢进她的洗衣机里搅和,就变得有些不便了。 送走了陈拾意,季朝映回过头,林寻打扫完了厨房和餐桌,在默默拖地了。 而乔珂坐在客厅里,用季朝映的笔记本电脑看《鸭鸭大冒险》,看得正起劲。 季朝映看了一眼仍旧被拉上的窗帘,什么也没说,如常洗漱。 有“毒药”在身上,乔珂确实没闹出什么乱子,她和季朝映睡在主卧,林寻独自在次卧休息。 这一晚过得很平常。 第二天一早,季朝映就起了床,她起来时,林寻已经又在厨房里忙碌了,做好了一顿简易且营养均衡的早餐。 季朝映照例拿出两颗糖球,自己一颗,林寻一颗,在乔珂面前服下,称糖球是“解毒剂”。 而乔珂显然信了,她看着早餐,虎视眈眈,明显不想动口。 季朝映:“不吃饭也会饿死,我还有事要让你做,你就算吃点毒药,也不会死的那么?*? 快。” 闻言,乔珂犹豫了,等到季朝映吃完后,她终于拿起了勺子,把早餐解决了。 林寻的表情有些奇特,他显然没有陈拾意保守秘密的能力,趁着乔珂吃早餐的功夫,他凑到季朝映身边轻声询问:“朝朝姐……” 要不怎么说是一起长大的呢,林寻屁股一撅,季朝映就知道他要弄什么事,她皱眉示意对方闭嘴,然后道:“别乱说,不……你直接别和乔珂接触,我拿她还有用。” 林寻有点委屈:“我只是想问问……” 他就是觉得朝朝姐这么骗人,看起来还挺有趣,顺手拿来问问而已,又没有不配合的意思。 但季朝映回头看看距离两人不过五米的乔珂:“……” 问问问,问什么? 有些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问出口来,也不怕出岔子? 季朝映安抚两句,把林寻打发了,然后放乔珂看了一天《鸭鸭大冒险》,最后等着陈拾意下午忙完回家,带着乔珂进了她的家门。 陈拾意有些讶异,但是看看靠在门口表情幽怨的林寻,又不是那么吃惊,她让开门让两人进来,季朝映转头看了看客厅墙壁上的那个洞,对陈拾意道:“咱们去你房间说,方便吗?” 倒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陈拾意扫一眼那处墙洞,点头道:“那个房间里面的窗帘没拉,我先去把窗帘拉上。” 她进去把保密工作做好,季朝映便带着乔珂进去了,一进门,季朝映就道:“乔珂在我这儿不能多待,最迟后天,我就准备带着她去见廖思倩。” 陈拾意停顿了一下,有些吃惊:“这么快?” 季朝映点了点头,道:“必须得快,不然拖一两天,廖思倩也该发现不对了。” 第342章 人们总是会更相信自己想出来的东西。 廖思倩能不能发现不对, 陈拾意其实不太确定,但她只是点头:“好,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季朝映沉吟几秒, 她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伸手示意乔珂过来,她道:“你觉得廖思倩注意到你的概率有多大?” “她注意到我的概率?” 陈拾意不太明白季朝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但她皱了皱眉, 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如果她很关注你,那我猜,她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 就像陈拾意眼熟廖思倩, 她相信,廖思倩对她起码也会有几分熟悉感,而这种熟悉感在感知敏锐的人眼中无意是一种显眼的信号——而陈拾意相信, 不论是出于哪种身份, 廖思倩都会具备这种敏锐特质,进而注意到陈拾意自己。 陈拾意甚至觉得廖思倩可能已经调查过她了——最起码, 她知道她是谁。 “真是个坏消息。” 季朝映感慨了一声,却没有觉得有多么意外:“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就像是廖思倩绑走了应逐, 她对陈拾意有所了解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季朝映道:“如果她注意到了你,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主动去推着你走到该走的位置……毕竟,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猜测出来的结果, 也更容易对自己一手制造的局面深信不疑。” 陈拾意站在一边,她示意道:“你说。” “之前已经说过了, 我们解决了第一个问题。” 季朝映伸手捏住了乔珂的脸,那张带着小动物一般茫然的神情的脸颊顿时变了一个形状,看上去听话得像个玩偶。 这玩偶坐在季朝映身边,表情有一种纯真的呆滞感,她显然不太能理解到两人在说些什么。 “在她体内的‘毒药’没有被清除之前,她会配合我们的,所以现在要解决的,就是第二个问题。” 季朝映微笑起来,她说:“乔珂是被廖思倩派过来送死的货品,但我猜廖思倩应该不能随时随地掌控她的动静……毕竟,对她下指令的人是那位姐姐,而不是廖思倩。” 从这个视角来看,季朝映甚至觉得乔珂应该与廖思倩处于对立位置……要知道,曾经的安知可是和她说过,组织内部是禁止互相伤害的,而现在,分明也属于成员之一的乔珂,却被另一位成员驱赶到她这里来送死。 如果乔珂是廖思倩的手下人,那她必不可能就这样变成一次性用品。 如果乔珂是一个被简单挑选出来的“货品”——那么廖思倩可就算得上是严重违规了,这笔买卖看上去可不太划算。 那么从这一点进行推算,廖思倩对待乔珂应当没有多少掌控力,就像是她并不确定季朝映会在什么时候提着“货品”前来置换应逐…… 她并不知道,乔珂会在什么时候行动。 那么,这也就说明,乔珂在季朝映手里的事,廖思倩有很大的概率还不清楚。 那么接下来,季朝映只需要作出一副作为诱饵引蛇出洞的样子,就可以在廖思倩的视角中,伪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至于要怎么确保廖思倩无法拿到什么“罪证”这一点…… “只要在一个她没办法用望远镜看到的地方做这件事就可以了。” 季朝映微笑:“废弃工地、郊区,又或者一些荒郊野外……” “只要我打定主意去做某些事,那么去到那些适合人行凶又格外隐蔽的地方,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 这一点倒是确实。 陈拾意应和着点头,她甚至提出建议:“你可以提着行李箱出门,这样的效果应该会更好。” 行李箱是绝大多数人会选择使用的运尸工具,季朝映带着这种工具出门,也会在无形间给予人某些心理暗示。 “好想法。” 季朝映赞许了这个提议,她紧接着道:“这些是我们可以控制的部分,但是有关于你的那些,就得把控制权交到廖思倩手上了。” 毕竟,她们不可能像是在演绎校园舞台剧一样,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季朝映挥舞刀具,而陈拾意恰到好处地看见这一幕! 事情如果这样发展,就会显得太过于巧合,廖思倩会相信吗?季朝映很怀疑。 所以,陈拾意的出场,必然是需要廖思倩的推动的——哪怕这种被推动,只是设计的一环,但只要廖思倩看不到这场演出之下隐藏的真相,她就会沉入进去,并且为自己推动剧情的力量大声叫好。 让廖思倩来设计陈拾意的出场吧——让她来给出那把会致人决裂的尖刀,而如果要做到这一点…… “我是不是得去她眼前跑一圈?” 陈拾意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要达成这样的效果,我最起码应该给她一些威胁性?” 但是问题来了,这种威胁性,需要是哪方面的? 季朝映抬眼看向她,陈拾意的脸上流露出某种思考的神情,她眉间的疤痕已经很淡了,但仍旧存在着,把她的左侧眉毛隔成两半。 “你是得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而且必须得是被动性的。” “至于威胁性……这种威胁,可能真的会为你带来危险,如果你现在想换个做法……” “不用换。” 陈拾意干脆地说:“我有承担风险的能力,朝朝,我们之前就说过这一点了,对吗?” “我需要怎么做,或者说,你需要我怎么做?” 季朝映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可否认地,她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比起之前要更快,情绪的波动让体温有些升高。 她将目光从陈拾意眉间的伤痕上挪开,视线的落点落在对方散发光彩的双眼上,片刻后,她才开口,声音温柔。 “……你不是找到了她的‘收藏室’吗?拾意。” “去那里碰一碰运气怎么样,你还没有正式接近过那里吧?不如明天就去拜访一下,好吗?” 为了防止灯光叫窗帘上透出人影,陈拾意的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 昏暗的光线下,季朝映看见陈拾意的眼睛透出一股奇异的明亮感,她脸上露出笑意,像是欣慰,也仿佛喜悦。 “好,我会去的。” 陈拾意这么说:“我会尽可能快。” 陈拾意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第二天一早,天色尚且昏暗时,她已经洗漱完毕,跨坐上了摩托车。 这时不过五点刚过,还不到上班上学的时间,绝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睡梦中,而这其中,也包括廖思倩。 她前一天晚上——或者说这一天的凌晨实在闹的很晚,两个小时前才暂且歇下,结果还没等她睡下多久,手机上的警报就自动响了起来。 这警报是不以手机的静音设置为转移的,尖锐刺耳,刚刚才沉入梦乡的廖思倩顿时被这声音从睡梦中拖了出来,她烦躁地坐起来,抓过手机,然后屏幕上显示出的画面,顿时让她还有些迷蒙的大脑清醒了过来。 屏幕里,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的私人收藏馆前,似乎在打量思考着什么,对方走近了房门,伸手在门上虚虚按了按,似乎是想要把那道门推开。 ——陈拾意? 她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睡眠不足而烦躁的情绪让廖思倩很难拥有好脸色,她抬手按着额头,缓解有些闷痛的大脑。 她当然认识陈拾意,事实上,在刚刚对季朝映产生兴趣的时候,她就已经着手把对方身边的人际关系网都调查了一遍,而陈拾意,也在这份网络当中,甚至还占据着重要位置。 早在第一次看到,对方那张让她莫名有些熟悉的脸时,廖思倩就对这只凑在季朝映身边的牧羊犬赋予了更多的注意力,然后理所当然的,陈拾意的信息也被送上了她的餐桌,像一道甜品一般,被随意品尝。 事实证明,廖思倩的感觉并没有错,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不是毫无来由,而是来自于她们在往日里曾经偶尔有过的几次见面经历。 毕竟是在同一个阶层,大家的熟人圈子就这么大,虽然廖思倩和这人完全不熟悉,但是多多少少也见过几面,双方彼此都没有注意过对方罢了。 实际上,在应逐主动送上门来之前,廖思倩原本有些心动的绑架对象其实是陈拾意…… 毕竟对方不但是住在季朝映身边的邻居,更是季朝映身边所有人里,唯一一个身份特殊,穿黑制服,有牧羊资格证的牧羊犬! 但是这人实在是有些扎手,不论是她的职业,又或者是那份和她不差多少的特殊身世,都让廖思倩在沉吟许久之后,不得不选择权衡利弊,换一个下手的对象。 毕竟,绑架一个警员本身就已经有点过于引人注目,而绑架一个真实身世有点过于惊人的警员,更是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和危险。 廖思倩是想和季朝映玩玩游戏,而不是准备直接用火药把自己点了,她对待陈拾意一直是一种偏向于放养的态度,只要不看到,就可以假装这人完全不存在。 但是现在,哪怕廖思倩想假装自己是个瞎子,她暂时也瞎不下去了。 因为这只被放养的人体火药,已经摸到了她放置作品的私人区域内! 别说什么巧合,更别说什么意外,廖思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直被她当做单人节目来观看的陈拾意能摸到这里,其中肯定和季朝映脱不开关系。 可是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私人收藏馆的位置?又是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 这个地址又是被谁告诉她的,难道是——季朝映吗? 第343章 她是在钓鱼吗? 但现在, 不管陈拾意到底是不是被季朝映引过来的,廖思倩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把对方驱逐出自己的私人领地。 毕竟, 放任一只牧羊犬在自己的绵羊标本室附近徘徊,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万一被这只牧羊犬发现什么,廖思倩可就要有麻烦了。 因为这个原因,十分钟后, 陈拾意身边就出现了一个保安模样的女人。 双方进行了简单的交谈之后, 保安把人暂时送走。 而从手机屏幕上看着这一幕的廖思倩,紧接着便接到了电话,保安打扮的女人就站在监控下,从电话那一头向她进行报告。 “这位女士说她姓陈, 据说是通过某些私人渠道听说了您的艺术馆。她问我,您是否有把它向外开放的念头,并且对墙外装修表示了赞赏。” 女人仔细向廖思倩报备了她和陈拾意的交流内容, 而廖思倩眉头微皱, 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线,她转动手腕, 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对着电话那头夸奖了几句, 随后挂断了电话。 通过私人渠道听说了她的馆子?还问她有没有把它向外开放的念头? 总感觉这只牧羊犬,似乎是嗅到什么味道了呢。 可这处馆藏,她一向藏得还算隐蔽,陈拾意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突如其来的意外, 让廖思倩有些不快。 她坐着思考了一会儿, 决定暂时先不去管陈拾意的消息来源,还是想个办法把她处理了再说。 至于怎么处理…… 首先第一点, 因为对方的身份问题,她现在就不能明着动手。 在罪犯猖獗的世界里,除去官方的调查手段在一直升级,富裕人家喜欢聘请的私人调查人员,也都很有些能力在身上。 廖思倩并不准备给自己埋个雷,所以……这就得另外想想办法了。 既然不能明着动手,那也就是说,她不能派去自己的人手,去点制造一些导致“意外”的小事。 “意外死亡”的选项,便被理所当然地排除。 那么在白夜APP里下一单呢? 白夜具备保密性质,接单是双向屏蔽的,接单的人不知道下单的人是谁,下单的人也不知道接单的人是谁,完全是升级版本的,在除去中介费用的同时,更具备安全性的买凶杀人。 廖思倩琢磨起这一点,但片刻后,她便再度摇了摇头。 也不行。 季朝映正在她划出的圈子里待着,而陈拾意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季朝映,才会被引到这里来,或者说,才会注意到这里的气味…… 如果她在圈着季朝映的情况下再对陈拾意下手,这两人又住在对门,那她们会很容易因为彼此身上所遭遇的情况,而产生意料之外的反应…… 而且除去这一点,姓杜的那玩意可也是圈子里的人。 白夜内部的“首领”们,会拥有更高的权限,就像是姜心溪能看到她提交的任务撤销申请,姓杜的作为“首领”之一,说不定也能看到订单双方的信息…… 万一被他发现她买人去对陈拾意动手,那廖思倩就相当于直接把一个把柄递到了他手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制造意外不成,买凶杀人也不成,那思来想去…… 廖思倩的目光落在修剪整齐的指甲上,她目光一顿。 那么,能不能……借刀杀人呢? 说起来也是,陈拾意和季朝映住的那么近,很容易互相影响,那么,双方都应该很容易察觉到对方做出的一些动静吧? 正好,季朝映现在正在她的圈子里套着,必然不可能按照以往的方式去行动。 那么,如果陈拾意发现了些什么异常……比如说,某些不大对劲的响动,又比如说,正在被季朝映在处理当中的尸体…… 那么,情况是不是会变得很有趣呢? 当双方的利益相驳,矛盾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就算陈拾意不一定会死,她那原本落在廖思倩的私人领地上的注意力,也会被进行转移…… 想到这里,廖思倩顿时觉得情况一下子变得有趣了起来,她的唇角高高勾起,瞳孔中有流光闪过。 那么就先这么试试看吧,总之也不费力。 想到这里,廖思倩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嗯哼,还记得我上次让你去盯着的那个目标吗?” 廖思倩愉快地把腿架在了桌子上,只觉得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都在此刻变得舒服了不少:“对,再过去一趟吧。” “放心吧,时间不会太久的,费用还是按照之前的价格算,但这一次有额外的要求……” “最近,一旦她身上出现异常情况,你就得立刻把情况告诉我……对,如果联系不到我,你可以找我的助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个,这段时间,我会很注意你的消息的……” “好,就这样。” “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廖思倩带着笑意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随后联系了助理,让她注意一下自己的私人馆藏内的各项设施,免得被人用“消防设施不合格”一类的借口,强行进入并进行检查搜索。 在确保了自己的私人馆藏的安全性之后,廖思倩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资料,然后从当中抽出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清秀面孔,挑了挑眉头。 “你可得快点动手啊……” 廖思倩喃喃道,“不然,我就得想个别的办法了。” 事情的发展,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进行的格外顺利。 第二天,廖思倩就接到了消息,季朝映出门了。 从随着消息一起发过来的照片来看,她穿戴得十分日常,但相比以往,又有些格外异常的部分: 女孩那头总是精心打理,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长发消失了,看上去应该是被盘起来收进帽子里;除此之外,她的穿着也显得有些过于朴素,黑色长裤,黑色上衣,连带着脸上的皮肤都微微发黄发暗,显得格外普通不起眼。 忽略那似乎涂抹了什么东西的皮肤,她的五官应该也进行了一些乔饰,叫原本莫名引人注目的面孔,变得黯淡无光,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个气色不好,也没有什么记忆点的普通路人。 可是……普通路人? 这种形容,听上去可是和女孩以往的风格很不相符啊。 “除了这个,她还带了行李箱出门。” 手机那一头的人,向廖思倩进行了额外的细节上的汇报,其中就包括行李箱的尺寸——那是一个看上去起码有三十二寸的大型行李箱,其中足以装下一具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的完整人类尸体。 如果对尸体进行简单拆分的话,相信这个行李箱还能容纳尺寸更大的分装人类。 女孩打扮成路人的样子,又带上了一只超大的行李箱……这种举动,让人一下子就产生了某些念头,叫廖思倩隐约间已经猜出她是要去做些什么事。 原本低迷的兴致,顿时被提了起来。 她原本在参加朋友间的小聚会,此刻觉出趣味,就找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寻个清静。 确保了周边的私密性后,廖思倩便让下属开启了直播模式,她要仔细看看季朝映的这一天的整个“日常”行程。 而在手机另一头的人,虽然不可能直接把自己的拍摄设备,连接在廖思倩的手机上,但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发来一段简短的视频,视频当中包含讲述画面所需要的信息点。 第一段视频中,打扮的十分朴素,几乎让廖思倩都有些认不出来的季朝映上了公交车。 而在视频末尾,一张公交站牌在视频里停顿了几秒钟时间。 廖思倩暂停视频,然后将其放大,看向那面公交站牌,发觉季朝映乘坐的那辆公交车,是前往市郊区的。 是在钓鱼吗? 是在挑选一个合适的猎杀场吗? 廖思倩更有兴致了,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一个朋友找她继续出去玩,廖思倩提高声音回复了一句,推说自己有些累,把对方打发了。 片刻后,第二个视频也发了过来。 第二段视频中,公交车在一处略显荒芜的站点缓缓停下,这里的楼层低矮,街道边也不见有多少开店的商铺,明显已经接近城郊。 装扮朴素的季朝映从车上走了下来,然后像个漫无目的的游客一样,沿着周围的道路往前行走。 确定了,她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场地。 但她要怎么保证猎杀能在她选中的场地内进行呢?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准备沿着这条道路走过来吗? 廖思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脱掉鞋子,把脚踩在了沙发上,然后用披巾盖住腿部,酒精很快在身体内发挥作用,她有些微醺了。 第三段视频发送过来的速度很快,作为专业的监视者,那位不知名的下属显然很擅长分辨平常的路人与某些“同类”。 这段视频很简短,在行人寥寥,显得颇为空荡的道路上,一个穿着明黄色外卖员衣服的人影骑着同样色系的明黄色小电动车出现了,这人戴着头盔,上半张脸缩在立起的衣领里,整张脸都被恰到好处地遮蔽。 在小电动车前方一百多米的距离里,一道颜色熟悉的身影,正拉着一只硕大的行李箱,在道路上前进。 哎呦,这才第一天,就给她钓到了? 廖思倩不由得挑起了眉头,但是仔细想想,这种情况似乎也没有多么意外。 毕竟,季朝映在这几天内第一次出门,本就已经是一个看似难得的机会。 而除此之外,她还自己主动往荒凉偏僻的地方跑,挑选适合动手的荒僻场地。 而这个场地,除了方便季朝映自己动手,也会方便自诩狩猎者的人动手啊! 第344章 有什么事情在发生。 事情的发展是如此理所当然, 是以,廖思倩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看了下去。 第四段视频, 很快便从另一头发了过来。 屏幕里,季朝映似乎发现了身后的异常,她并没有回头,而是身形一转, 走进了一旁的狭小走道当中。 而跟在她身后的, 穿着明黄色外卖服的外卖员,也随之变道。 紧接着,伴随着视频的画面被放大,那处狭窄的走道入口成为了画面的中心, 老旧的,墙皮斑驳的墙壁上,倒映出了一道被光线拉长的, 带着头盔的影子。 画面从这里暗了下去, 第四段视频在此处结束了。 廖思倩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为她进行“直播”服务的人体监控, 在监控目标转换方向后,也得跟着改变动向, 去追踪两人的走向。 季朝映去往了明显荒僻且人烟稀少的地方,她想要做的事,显然已经呼之欲出。 一想到她或许可以在这一天看到女孩的杀人现场,廖思倩的兴致就不由得被提了起来。 她再度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深红色的酒液在透明的酒杯中摇晃着, 投过灯光的照射后,显得鲜红如血。 廖思倩浅浅品尝了一口, 只觉得这杯酒的滋味,真是前所未有的甘美香醇,于是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意,酒精带来飘飘欲仙之感,让她仿佛身在睡梦中。 片刻后,第五段视频也被发送了过来。 拍摄视频的人,显然很懂自己的“观众”到底会想要看到什么,视频中首先呈现出的,是一片俯瞰视角的地形图。 透过长而狭窄的走道,再往前去是一片森幽的绿影,在茂密的植被当中,陈旧而沉默的铁皮建筑安静的屹立着。 这是一片已经废弃的老旧厂房,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活物探访,或许是因为没有人接手,它既没有被拆除,也没有被重新投入使用,宛如被时代抛弃的旧物一般,在这座城市当中安静地存在着。 废弃的工厂啊。 廖思倩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她其实并没有在这种地方行动过,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这种地方很容易有废弃的杂物堆积,同时,又因为场地的宽广而十分适合做些“私密”的行动。 哪怕是一具尸体在其中腐败,透出的气味也不一定能被人察觉嗅闻。 在大致确定了“观众”可以看清楚这一片的地形之后,视频的视角便立刻下落,显然,拍摄者在往前推进。 这位人体摄像头所使用的设备显然十分出众,哪怕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让人模糊听见一些来自于远处的细碎声音,就比如说……脚步声。 镜头往前,随着几个拐弯,一辆熟悉的,明黄色的电动车停在了水泥路边。很显然,这位熟练的监视者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其中一位目标。 镜头内,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在破败的建筑中一闪而过,镜头立刻前进,是拍摄视频的人跟了上去。 不知不觉间,廖思倩的酒已经喝光了。 她兴致很旺,站起身在房间里搜寻起来,几分钟后,她在柜子里找到了一瓶没开封的新酒,然后,廖思倩摇晃了一下瓶身,看了看酒水的颜色,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她不太喜欢这个类型,但她现在兴致不错,于是便凑合着打开了瓶塞,把酒水倒进了杯子里。 等待事情的进程,显然是一件非常需要考验耐心的事。 但巧合的是,廖思倩不但很有耐心,还有很多空闲可以进行消遣。 这一次,新的视频发布过来的时间隔得很长。 廖思倩猜想,这应当是她派去的人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隐蔽角落,耗费了一些功夫。 毕竟,需要她去监控的人,本身就不是感知迟钝的普通人,想要拍摄下她们的身影,首先就得做到自身的隐蔽性。 这功夫并不是白费的。 因为在再度传来的视频画面里,季朝映的身影已经重新出现。 她手中的大号行李箱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被放在了哪里,而她本人则表现得颇为警惕,身体背面紧贴墙壁,脑袋不断左右转向,仿佛是在搜寻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而有趣的是,在季朝映的视线盲区,那道穿着明黄色外卖服的身影,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两人贴得很近,同时,很显然的,双方也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透过那被拍摄得格外清楚的视频,廖思倩看见了那道明黄色身影的手中,反射出一道冷色的光亮。 那应当是一柄刀具,一把锋利的,很适合刺入人体腹腔的刀具。 而相对应的,季朝映手里却并没有什么早先备好的武器,她甚至是顺手取材,只是胡乱从满地的杂乱中,挑选出了一根布满锈迹的细钢筋。 相比以往,她不再仔细地装饰自己,表现得不再那么像是一只温顺无害、皮毛雪白的漂亮羔羊。 可只从视频当中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虽然表现出了警惕姿态,可是连基础的武器都没有准备,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反击能力,像是只要小心些就能制服的羚羊。 钢筋啊…… 廖思倩可不相信女孩并没有准备多少武器,她想到那只行李箱的尺寸,萌生的念头是—— 这个穿外卖员衣服的人,看上去倒好像很瘦,如果叫这人双手环抱膝盖,蜷缩成一团…… 那么装在行李箱里,说不定是恰好呢。 只要保证这人身上并没有太多创口,甚至连现场痕迹都不用过多清扫。 看着视频当中的熟悉身影,廖思倩唇边勾起笑意,她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开始思考:是现在让陈拾意发现不对比较好,还是等到季朝映真正对这人下手之后,再去通知对方? 思考片刻后,廖思倩总觉得女孩的速度不会太慢,并且陈拾意是有工作的人,如果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她的手脚,那么等到女孩正式对那人动手的时候再去通知她,或许就有些晚了。 说不定等到陈拾意赶到,女孩都已经将场地收拾干净,带着尸体离开了。 那可就不那么好玩了。 考虑到这一点,廖思倩当即不再犹豫,她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小房间。 向仍旧在玩乐的朋友们告别后,廖思倩捞起了自己的包,出门的同时,从包里摸出一只款式老旧的手机,然后用它,给陈拾意的私人号码发送了一道信息。 为了防止对方正在执勤,一时之间看不到手机的消息,在确定信息送达后,廖思倩又播了三通电话,然后在对方接通的同时挂断。 这手段显然很有效果,不到一分钟,她发送出去的短信就已经显示已读,对方的回复也在同步送达。 陈拾意:【你是谁?】 廖思倩笑起来,回复她。 【我是谁重要吗?】 【我只是一个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小秘密的好心人。】 【就比如说,现在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外卖员正在被追杀,如果你能快一点赶到我说的地方,说不定还来得及把人救下来呢。】 发送完这条信息之后,廖思倩又接着打字。 她好心告诫:【不过,为了你好,你最好别带着你的同事们一起过去。不然,你要面临的后果,可能会让你很后悔呢。】 【猜猜看,那个正在追杀无辜者,可能会是谁呢?你知道她的,你有人选。】 发送完这条消息,廖思倩干脆利落地从手机里抽出手机卡折断,随后顺手将其丢进路边的雨水井中,走出一段路后,她又把手机丢到了路旁的垃圾桶里,勾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做完这一切,当廖思倩坐进车里的时候,新的视频也随之而来。 从视频当中显示的场景来看,视频的拍摄者,应该是再度更换了拍摄点位。 画面中呈现出的,是荒芜老旧的水泥墙面,和残破的、从缝隙中生长出斑驳污渍的破旧地面。 所有事物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浮灰,叫视频的色调也呈现出灰暗的冷调,仿佛老旧的时光被这处空间截留,空旷与荒芜同时滋生。 而在这样的场景中,大量没有被搬离的废弃设备四处散落,有些是机器,有些看上去像是弃用的货运集装箱,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种种废弃物中快速穿梭,她的身形模糊,叫人总觉得像是窥见了什么不真实的幻影,直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紧紧跟随着她在一片杂乱荒芜的废弃物中辗转闪现,才叫人恍惚中反应过来,原来画面中那模糊的一道黑影,是真实存在的人。 这份视频十分安静。 安静到廖思倩可以听见监控者的呼吸声。 两人速度很快,一前一后,紧紧粘连。 很显然,女孩已经被发现了,她借助这处老?*? 旧厂房当中的废弃设备四处闪躲,像是一只遭遇了危险的黑色的猫。 即便她躲避的动作安静而迅速。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仍旧如同一只正在狩猎的猎犬般,紧紧跟随在她身后,沿着猎物留下的痕迹往前搜寻。 她们都很安静,仿佛在这处昏暗而灰尘密布的厂房里穿梭的,只有两道幽灵。 但这种诡异的寂静感,反而让廖思倩品味出了什么,她微微睁大眼睛,瞳孔一动不动,视线凝固在画面上,脸上有微妙的笑意浮现,带着细微的兴奋感。 而拍摄这一切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某种事情即将发生,随着视频当中的视角被手动放大,廖思倩明显看出,女孩与外卖员之间的距离,在以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速度,缓缓缩短。 女孩似乎处于劣势,因为在画面放大后,她手中的钢筋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但明黄色身影的衣袖间,却仍旧有冷色的反光微微闪烁。 但廖思倩却觉得情况并非如此。 视频的画面越来越昏暗,这让廖思倩不得不手动调整了画面的亮度,屏幕里,女孩一直在将身后的猎犬往废旧厂房的深处引导,越是往里去,厂房当中的光线便越发显得昏暗,而穿着一身黑色衣物的女孩,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缓缓融入了厂房的阴影之中。 镜头停止了一段时间。 随着两道身影往前推进,不知不觉间,女孩的身影似乎已经消失在了昏暗的空间里,画面中,只剩下一道明黄色身影仍旧在晃动。 以这只似乎已经陷入了圈套的“猎犬”为固定点位,画面微微摇晃起来,这股动荡感,可以让人猜出监视者的动向。 她在跟随着这只猎犬的脚步往前,以此来避免将两个监控对象同时跟丢的情况发生,但这细碎的动作似乎也引起了这只敏锐的猎犬的注意,对方的步伐停顿,似乎察觉到了某些不应当出现的被注视感。 那只圆圆的头盔似乎是带着些疑惑往左右看去,像是在观察那道眼睛可能的藏身之地,而在她脚步停顿的瞬间,那只跟在她身后的眼睛,已经快速反应过来,躲进一旁的空隙里。 画面的晃动变得剧烈,是这只人形摄像头在快速更换位置,防止自己被发现,成为这场二人追逐之间的外来变数,视频在凌乱晃动的镜头里结束,而将视频仔细看到最后一秒的廖思倩,则不由得为这种强烈的眩晕感闭了闭眼睛,抬手捏按眉心,缓解这种不适感。 视频一份一份又一份,廖思倩的兴致,早已被高高吊起。 她身体后仰,靠在后座的靠背上,心灵上的轻微焦躁,似乎也影响到了身体。 手指捻动,廖思倩只觉得手中有些发空,她想喝酒了,因为下一份视频,还不知道要她等待多久。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叮咚。 手机微微震动,甚至没有过上三分钟,下一份视频就已经被传了过来,这样的速度,让廖思倩朦胧间有所预感,她立刻坐正了身体,打开了视频。 视频的画面显得有些凌乱模糊,显然,拍摄者还没有找好合适的点位,前方就已经有冲突爆发。 砰! 咚! 哐当! 一连串的杂乱声音,带着空荡的回声,和人体摔打在地面上的沉闷声响,同时从视频里传了出来。 拍摄者显然没想到,重头好戏会在此时此刻骤然上演! 一如廖思倩也没想到,下一份视频,会来得这样快,这样迅速! 监控者似乎快速爬上了某处高处,然后用摄像头代替眼睛,去捕捉厂房深处所发生的事物。 但是格外遗憾的是,那些杂乱的废弃的机器,不但成为了季朝映用于躲藏的工具,也在此刻,遮蔽了摄像头的视野。 视频显然没有经过最基本的剪辑处理,在昏暗的、有些凌乱的晃动的画面当中,有尖锐的痛叫传出,一道明黄色的影子骤然在杂乱的机器后闪出,似乎是想要逃离,但很快,这道影子便被拖回黑暗深处,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怪物所捕食。 砰! 砰! 砰! 沉闷的,重物被击打的声音,混合着无法抑制的尖叫声一起响起,廖思倩无意识地颤抖起来,那种分明知道有某种事物在发生,但却无法窥见的焦躁感,让她浑身上下干渴如火烧。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让她看到,让她看见,这隐秘的黑暗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幸的是,监控者似乎也与她有同样的念头,同样的疑问。 这杂乱的声音持续了两分钟,尖锐的痛叫声在维持了短暂的十来秒后就开始衰弱,只有那沉重的重击声一直不停。 而在这两分钟里,镜头在持续推进,显然,拍摄者在借着这短暂的机会,在快速靠近事件的发生地点! 砰! 砰! 砰! 不知不觉间,那尖叫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重击声重合着心跳,显出一种奇妙的死寂感。 仿佛这一片空间,都被一把黑色的尖刀切割下来,单独放在某个冰冷的铁质隔间,与整个世界相隔绝。 而在这寂静的幽深暗色里,在那道明黄色影子最后挣扎出来的缝隙当中,有某种粘稠的液体,缓缓从废弃的机器后流淌出来。 那是一种融于黑暗当中的红。 深红。 第345章 让她看看,这人在搞些什么? 视频在这一刻停止。 廖思倩胸膛起伏, 用力喘息着,她脸上露出笑容,眼中却又浮现出一抹遗憾。 那是, 不能亲眼看到季朝映跨越界限的瞬间的遗憾。 毫不犹豫的,廖思倩拿起手机,从中找到某个固定的账号,给对方打去一笔钱。 她要离得更近, 她要看得更多。她要看到那鲜血淋漓的场面, 然后从这样的情景中,去推测女孩到底是如何动的手! 她是如何被那喷溅出的鲜血,溅在脸上?又是选择了哪一处弱点,给予了这第一只羔羊最重的一击? 这付出的金钱显然有所收获, 不过是又过了几十秒,廖思倩便再度接收到了新的视频。 镜头凝固在那一片浓稠的鲜血中,一片死寂里, 有人的呼吸声明显。 啪嗒。 啪嗒。 带着粘稠质感的脚步声, 从中传来,廖思倩知道这是谁, 而拍摄者显然也明白。 下一秒,镜头微微上抬, 一张有些陌生的脸露了出来。 肤色略显暗沉,五官粗糙普通,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那张被伪装过的陌生面孔, 也变得有些苍白。 那张苍白的面孔上有血迹喷溅, 女孩站在镜头中央,表情说不出是麻木又或者冰冷, 那双漆黑的瞳孔,就这样朝着镜头看了过来。 女孩为自己做了很多伪装。 她乔装了自己的五官,又通过一些手段改变了面部的形状,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那双盛在眼眶当中的漆黑眼瞳。 乌黑,冰冷。 仿佛能够穿透屏幕,看见那隐藏在屏幕背后的人。 廖思倩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她脸上浮现出有些病态的潮红,不由得伸手掩住下半张面孔,而在下一秒,屏幕当中的女孩也抬起手来,堪称慢条斯理地,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只留下淡色的印痕。 她眼神漠然,开口询问:“你是谁?” 她的声音也进行过伪装,有种沙砾一般的质感,被可以压得低哑,完全听不出以往的轻柔甜蜜感。 冰凉而毫无起伏的语调,让那张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愈发冷漠,漆黑的瞳孔犹如某种野兽,紧紧盯过来,一刻也未曾转移过。 廖思倩按住胸口,唇边的弧度勾得夸张,她完全可以看出…… 女孩虽然发出了提问,但她并没有想过要从中得到答案。 是的,她并不在意能否得到回复。 她会自己去找的。 下一秒,镜头微微晃动起来,然后后移,是拍摄者略略往后退后了几步。 廖思倩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她派出去的监控者在后退,对方同样拥有敏锐的感知,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紧接着,站在镜头中央的女孩毫不犹豫地迈动步伐,犹如一头野兽,朝着这一头快速冲了过来! 伴随着镜头一转,一阵天旋地转,视频就此结束,廖思倩不由得大笑起来! 她知道,下一个视频估计要过很长时间才能被发过来了,而把视频发给她的人,或许会换上一个。 车窗被打开,窗外的风景从眼底快速掠过,在模糊的飞掠成线的背景当中,廖思倩前仰后合,大笑不止。 她觉得自己有些眩晕,或许是喝多了酒,这迷蒙的快乐,实在让人痴迷又享受。 司机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全程没有表露出任何一点异样。 廖思倩回到了家里,摇摇晃晃的地下了车,然后拒绝了佣人的搀扶。 她甩掉鞋子,光着脚走到了客厅,然后对佣人命令道:“去给我取一瓶酒来。”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不……多带几瓶。” 佣人应声,廖思倩则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她抬起手臂盖住眼睛,难以描述的热气从每一寸皮肤里蒸腾而出,从脖颈染红到耳后。 十多分钟后,耳边传来玻璃的碰撞声,当廖思倩再度睁开眼睛时,深色的酒液已经被盛在杯子里,递了上来。 廖思倩又想要笑了。 她端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酒精仿佛倒在了一团烈火上,将火“轰”的一声点暴。 从体内萌发的热度,让她觉得燥热,于是廖思倩再度起身,赤脚走到了户外泳池前,随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犹如一块石头一般直直下沉,佣人发出惊呼,廖思倩却在几分钟的屏息之后重新浮了上来,她伸手把散开的头发捋到脑后,把手中的酒杯举高,对着正准备下水救人的佣人开口。 “再给我倒一杯酒。” 砰! 前方的人从墙壁上跳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季朝映快速追了上去,借助着前冲的力道翻身上墙,然后快速跳跃。 不出预料,她知道前面的人是谁,而对方也知道在这副伪装下的人的真相。 “宿主,前面我们来过!系统能计算出一条截停路线!” 脑海中,系统声音中带着焦急,一道只有季朝映能看到的虚线在眼前标出,她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按照正常的发展来说,此刻的她本应该已经消耗了部分体力,但实则不然,季朝映抡起钢筋暴揍的根本不是乔珂——甚至,她都没有拿着钢筋去暴揍什么东西! 那个拿着钢筋,发出沉重的击打声的人,是本该躺在地上失去气息的“羔羊”本人! 季朝映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甜滋滋的仿真血浆在脸上风干,面前的人体摄像头跑路的速度实在惊人,但所幸季朝映的能力也不差到哪里去,甚至还有系统的帮忙。 十分钟后,季朝映成功在废旧工厂的边缘把对方截停,又过了十分钟,季朝映坐在这只摄像头身上,一只手拿着刀压在对方脖颈处,另一只手拿着相机,快速清理其中的危险记录。 毫不意外地,这个人就是之前一直在监视她的人,季朝映在相机里发现了更早之前的照片记录,意外地发现这人竟然还有些自己的摄影美学在身上。 那是起码一个月之前的照片了,摄影者用窗框做画框,将画面中穿着居家服吃甜点的季朝映恰到好处地框在画面中心,照片是略有些偏黄的暖橙色调,整体光线略微显得有些暗,却带着格外温馨的居家氛围感。 该说不说,挺好看的。 季朝映在心头轻啧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删除。 她面无表情,被她控制住的女人却显得有些痛苦,对方看上去二十七八的样子,单眼皮粗眉毛,头发剪的很短,气质格外平凡,肤色是饱受阳光沐浴过的麦棕。 “……这些东西都在其它地方有备份,先别动手,我可以带你去把所有备份都销干净!” “闭嘴。” 季朝映用刀在她脖子上压了压,女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痛苦,她努力后仰试图让脖颈离锋利的刀刃更远些,但却起不到作用,只能飞快地转动脑筋,试图在脑海中找到新办法。 “你不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吗?” 季朝映微微挑眉,她看了一眼对方,本以为这是廖思倩的手下人,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 她的停顿被对方认为是某种默认,于是女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道:“……是一个大富豪,我有她的联系方式,想要吗?” “拍你让我赚了很多钱,比你想的还要多,你要是愿意放过我,我可以把所有的收益都转给你,并且带你去销毁所有的备份数据!” “很多钱?” 季朝映出声询问,不得不说,她确实有些好奇这一点。 看上去,廖思倩是把面前的女人雇佣来对她进行监视,她愿意为此花多少钱? 她没有再说“闭嘴”,女人觉得就是有的谈,格外老实地表态:“很多钱,刚刚我才收到了一笔新的,我的手机在衣兜里,可以面部解锁,你可以打开看一看。” 季朝映眯了眯眼睛,把手里的相机丢到一边,女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扭曲,她痛苦地闭上眼,任由季朝映从她身上摸出手机,然后解锁。 季朝映:“……” 季朝映:“……” 季朝映:“……” 五十万!最新转账金额居然高达五十万! 对方和廖思倩使用的,并不是常规的支付软件,而是银行卡转账,短信里那一长串零看得季朝映心头发梗,略长的沉默显然让女人看到了希望,她开口道:“怎么样?我们……” 不怎么样。 季朝映没料到对方居然能从她身上赚到这么多,她退出短信页面,随后有系统开口。 “宿主!那台相机有联网功能,上面的所有内容都和她的手机互相联通,您需要系统现在为您删除这些内容吗?” “暂时先不用,谢谢统统。” 季朝映在心中向宿主道谢,然后询问女人:“你留了备份?” “很多备份。” 女人小心地呼吸,不敢深吸气,怕被刀刃割开一条口的喉咙被刺得更深:“不联网的那种,被我放在储存卡里,也有一些在买来的账号的网络云盘。” 她眼神真诚,保持直视,眼睛快速眨动,呼吸频率有轻微加快,舌头无意识地舔舐上嘴唇。 季朝映仔细观察她的面部微表情,然后微微一笑。 “死变态,这种时候还敢骗人?” 她没有再压下原声,语调轻柔,声线甜蜜。 女人瞳孔骤缩,她拼着喉咙被割开的风险试图踹开季朝映原地翻滚,与此同时,季朝映看准时机重击她的头部,还不等她再吭一声,人就已经昏迷不醒。 “宿主——” 系统在季朝映脑海中发出担忧的声音:“快看看她还有没有气,人类的头部被击打后很容易造成死亡的!” “没事,我下手心里有数。” 季朝映安抚系统,但为了叫她放心,还是依照系统的意思,对对方进行了简单的检查。 检查完毕后,她道:“只是昏迷,死不了。” 而且就算有后遗症,也完全可以让这人拿用她赚到的赃款去治病。 季朝映抬手擦了一下脸,熟练地就地取材,用刀把这人的外套切割成长条状,把人绑起来。 接下来,就让她看看…… 让她看看,这人被她追着跑的时候还有空拿个手机操作,到底是在搞些什么? 第346章 你到底派了多少人? 季朝映看到了很多视频。 就像是系统所说的那样, 女人的手机和相机互相连通,信息共享。 被她删除过一遍的照片视频,还有另一份被存在她的手机当中。 再度将这些影像资料简单翻看过一遍后, 季朝映请系统帮她把这些内容全部删除。 然后,她简单翻看过女人手机中的app,意外的发现,对方竟然没有下载白夜的软件。 这个女人竟然不是白夜的成员! 这让季朝映有些吃惊, 但想想对方和廖思倩的雇佣关系, 好像又不是那么觉得意外。 检查完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季朝映点开女人的社交软件,然后在社交软件的置顶上,看到了有几分眼熟的备注。 【AAA——vip廖老板(长期合作/打款爽快)】 季朝映:“……” 她沉默着点开置顶账号, 然后便看见了那一排排被发送出去的视频。 现在季朝映知道女人在被她追赶的时候,还在用手机捣鼓什么了——她竟然在给廖思倩发视频! 发视频! 系统看到聊天记录,主动请缨, “宿主需要系统帮您把这些网络记录都进行清除吗?” “暂时不用。” 季朝映有些无奈的说, “现在清除,廖思倩肯定会发现不对, 所以留着吧。反正我做了伪装,一般人也看不出这视频里的人其实是我。” 她一边说一边上拉聊天记录, 实话实讲,季朝映觉得廖思倩这种一直让人对她进行监控,甚至是进行视频直播的行为,多少有点病态在身上。 但是想想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觉得她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去不满对方。 但没资格归没资格, 该不高兴的还是不高兴。 从女人发送的最后一条视频来看,廖思倩应该也会有她排出去的人被干掉的心理准备在。 季朝映想了想, 捡起被丢到一旁的相机,拍摄了一段女人的视频。 画面从女人的脚部开始推进,一路上移到对方的脸上,然后,一只手出现在画面中央,捏过女人的脸进行全方位展示,仿佛在炫耀某种战利品。 季朝映按下停止按钮,视频顿时同步到了女人的手机上,她毫不犹豫地把它发给了廖思倩。 叮咚! 几乎是信息发送的瞬间,廖思倩就已经进行了回复,季朝映毫不怀疑,在这段时间里,对方一直守在手机身边,只等着这里传来新消息。 看到视频,廖思倩似乎也不觉得意外,她回复的文字很简短,只有一个问号。 【AAA——vip廖老板(长期合作/打款爽快)】:? 下一秒,一个视频通话就弹了出来,这下子轮到季朝映头上弹出一个问号来了。 她毫不犹豫的挂断视频邀请,下一秒,又一个视频邀请弹了出来。 连续挂断了三次之后,对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终于不再弹视频了,而是改为弹电话。 季朝映:“……” 她接通了电话,那一头立刻便传来了笑声,廖思倩的声音有些低哑,伴随着水声,像是躺在浴缸当中。 “果然是你,亲爱的。” 廖思倩的语调格外轻快,带着微醺的醉意:“不准备把她也杀了吗?我以为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动手应该会变得轻松很多呢……” “但看起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怎么了,你还在犹豫吗?” “……” 季朝映懒得和她掰扯本就不存在的心理路程,她压低声线,用仿佛有怒火压抑的语调开口:“为什么派人来?” “当然是为了看你。” 廖思倩毫不犹豫地进行回复,她笑道:“怎么了,不喜欢吗?我以为你之前就该知道这一点,但你从来没有进行过抗议……我还以为,你已经默认了呢。” 这一点季朝映竟还有些无法反驳,因为她之前确实算是默认了——毕竟,就算她不默认,难道还能把人找出来直接杀掉不成? 这次能抓到对方,也是因为时机恰好。 对方显然想拍摄更多的细节,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让季朝映不用面对刚刚赶到监控点位,就发现对方早已经从该位置撤退的情况;进而让她可以借助自身的身体素质,和系统的路线规划,把对方截留。 但这些全部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在廖思倩的认知中,季朝映此刻刚刚踏过某条微妙的界限,而在这时,她又发现自己身后一直有一双眼睛紧紧跟随…… 在这样的情况下,愤怒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情绪,于是季朝映声音压低,带着冷意,“你是想要抓我的把柄,是不是?” 廖思倩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总是无所顾忌,电话那头传来水声,还有玻璃撞击在硬物上的脆响。 季朝映听到廖思倩说,“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看来她身边不只有她一个人,季朝映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你在喝酒?” “怎么,不行吗?” 廖思倩道:“这酒的味道很不错,等到你过来了,也可以尝尝。” 季朝映懒得接这话,这话接下去太像闲聊,而一个刚刚得到了某种转变的人,显然不该在意这样的话语,甚至会为此而感到烦躁—— 因为这样的“闲聊”,实在很像是某种微妙的,带着细小恶意的挑拨。 于是她只是用合适的声音,做出合适的警告:“不要再试着派人过来拍我,不然,她们的下场只会和她一样。” 她语气不善,廖思倩却大笑起来。 “你觉得她会不知道自己会有的下场吗?我给她那么多的钱,她赚的不就是这份风险?” 廖思倩的声音中满是愉悦感,其中竟然透着某种期待:“没关系,亲爱的,你就算是想要杀了她,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我很期待你之后的做法,或许你会把它做成一份额外的礼物,一起带过来送给我,也说不定呢?” 季朝映:“……” 毫不怀疑对方因为这种想象爽到了。 她知道,现在在廖思倩眼中,自己显然已经落入了她的手掌心,所以不管她怎么反应,廖思倩都只会觉得这是一种无力的挣扎,仿佛一只被强行豢养的宠物,用抓挠沙发的方式来表达不满。 如果是寻常人,在发现家具被宠物损坏时,或许会觉得有些恼怒,使得宠物多少达成了“报复”的目的,但巧合的是,廖思倩不是普通人,她很有钱,因此也有无数件家具可以随意更换—— 就像是更换这个女人一样,她把这个活家具随手送给了季朝映,甚至期待起她能在这张沙发上挠出什么样的花样来。 太有钱了就是很容易招人讨厌。 抓着沙发的宠物最后磨了磨爪子,不准备继续配合廖思倩进行这个莫名其妙的小游戏,季朝映正准备把电话挂断,背后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 季朝映瞳孔微顿,看向一直没有关闭过的面板,系统面板上,一道定位红点正在向她逼近。 而在同时,系统也在她脑海中开口汇报:“宿主,陈拾意到了!” “我看到了。” 季朝映这样回应,又谢过系统的额外提醒:“谢谢你,统统。” 在进入工厂之后,季朝映就一直和陈拾意保持联系,而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在她进入废弃工厂后不久,陈拾意便发来消息,说自己接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并且把短信的内容发给了季朝映。 季朝映都不用看短信的内容,就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谁发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屏幕背后,正在和她通话中。 季朝映刻意制造出轻微的杂音,她宛如舞台上尽职尽责的按照剧本进行演绎的木偶,格外熟练地压低声音,使得语气中带出明显的烦躁感。 “廖思倩,你到底派了多少人过来?” 在有些时候,适当的表露自己的负面,反而是一种另类的示弱:“当初你说的可是一换一,现在这个数量,可早就超出最开始的计量了!” 而廖思倩显然有接收到这种微妙的信号。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廖思倩高高地勾起嘴角,她湿漉漉地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将酒杯高举,语气格外奇妙。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 “至于要怎么处理她,还是那句话,都看你自己,亲爱的。” “就算你想把她一起做成礼物送到我面前,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并且完全支持。” 毫无疑问地,电话被挂断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声,廖思倩反而笑得愈发欢快,几乎前仰后合。 她浑身发热,既为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而感到愉悦,又为自己不能亲眼目睹到这一幕而觉出遗憾。 真可惜啊。 廖思倩不由得这样想着。 她就像是期待一件作品的诞生那样,期待着季朝映的转变,思考着对方再度站到她面前时,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对方明显存在某种自我约束,那么,当她从约束中解脱,跨过那条被划出的界限…… 她是更冷漠,还是更自由? 她是更随性,还是更血腥? 到了那个时候,她的朋友还可以成为约束她的缰绳吗? 廖思倩不由得思考起来。 她端着酒杯,一杯又一杯的往下饮,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酗酒的程度,但是轻飘飘的醉意,却只让廖思倩品味到了更深的快乐,熟悉的快乐。 脑海中有无数凌乱的念头不断交织、诞生,思维如同弹簧一般,从这一头跳到那一头。 在无数碎片化的念头里,灵感悄无声息地涌现,廖思倩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酒。 她摇摇晃晃地迈步,走向自己的卧室,然后按下某个按钮,走进地下室里。 她想画画了。 第347章 不接电话的廖思倩。 季朝映在思考。 思考她要如何处理面前的“尸体”。 那窸窸窣窣的异响, 已经消失不见,陈拾意正蹲在她身前,检查女人的情况。 一是为了确保对方没有被打出问题, 二是为了查看对方是否是真的昏迷。 在确定情况无误之后,陈拾意抬起眼来,对季朝映开口:“这个人要怎么处理,她是廖思倩的人吗?” 季朝映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她确实是廖思倩派来的, 但是不算是廖思倩的手下,只是雇佣关系。” “把她带回家肯定是不行的,太麻烦,她也不像乔珂那样好控制;至于就在这里把她杀了……我猜你也不会同意?” 季朝映说着, 转头看向了陈拾意,陈拾意听出她的打趣,有些无奈地抬眼:“既然已经想过不能怎么做, 那你应该也想到了可行的做法吧?是有想法了吗?” 季朝映总觉得陈拾意似乎变得有点滑溜, 不像之前一样好逗了,她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微笑道:“当然想到了。” “这女人只是监视过我,没有真的做什么坏事, 给她一个教训就行……她做这事为的是钱,也就是说,这些钱来路不正,经不起细查……” 陈拾意欲言又止, 咳嗽了一声, 季朝映面色不变,继续道:“我有一些办法, 可以让这些钱,去到它该去的地方——梁省有些地域里,儿童教育不是很艰难吗?我可以想办法,把这些钱转到那些地方去。” 这下子陈拾意不咳嗽了,她原本还想着季朝映是不是想拿点脏钱花花呢——这实在很容易被人看出异样,太不安全。 但如果是把这些钱交给另外的地方,那么自然会安全不少,只是…… 陈拾意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如果不按照程序走,这钱净不了吧?” 要是钱不够干净,被人发现异样,最后查来查去,查到女孩身上,可就不好了。 季朝映笑得眼睛弯弯,她听得出陈拾意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放心吧,这钱汇过去的时候,会是干净的。” 毕竟,这钱并不是来源不明的现金,而是在网络当中的虚拟数字,而只要联系到网络—— 季朝映在脑海中询问起系统,问她是否能对此进行操作。 而系统毫不犹豫地打下包票,“当然可以!宿主放心吧!” 系统的声音欢快,其中甚至还带着欣慰。 她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宿主不太寻常的赚取积分的方式,但是现在看到宿主再度回归到正常的善事路线,还是免不了有一种脱线火车终于重回正轨的欢欣…… 为此,系统毫不犹豫地选择为宿主提供支援,希望以后这样的情况,可以变得更多。 “系统是AI生物,她的大部分收益,都存在于虚拟网络之中,系统会把它们好好处理,然后再汇给合适的接收方。” “宿主,您有想要指定的对象吗?还是让系统去筛选合适的目标?” “我不太了解这些,还是统统来吧。” 季朝映脑海中的声音几乎快淌出蜜糖,她毫不吝啬地把系统一顿夸奖,又道:“我相信统统,你选出来的目标,肯定是最适合的!” 和系统交流过一番,季朝映愈发确定了原本的打算,而陈拾意欲言又止,很想问她—— 她口中所说的那个渠道,到底是怎么来的? 但沉默了片刻,陈拾意最终还是没有追问,而是选择了转移话题。 “那么除此之外呢,这个人你要怎么处理?” “丢在这里就好了,不过要是她醒的太快,看到我们在做些什么,那可就不太好了。” 季朝映想起了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了掏,顺手在系统商城里购买了一粒强效助眠药,假意早有准备,把药丸塞到了对方的嘴巴里。 陈拾意偏过头,假装自己没看见,继续道:“那么她身上的……绳子呢?把她绑着没问题?” “不会有大问题的,我绑的不算很牢固,只要有点技巧,都能自己处理。” 季朝映一边说着,一边选了个地方,把人拖了过去,假装是在情急之下把人暂时藏起。 随后她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就剩下一个人要处理了……跟我来吧,咱们得把那边的痕迹清理一下。” 陈拾意自然没有意见。 两人回到厂房深处,看到那一片深红颜色,嗅闻着空气当中浓郁的血腥味,并没有亲眼目睹过现场的制作过程的正义后来者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血,这里不会死了人吧?” “要是真有死人,那你可要倒霉了。” 季朝映笑着看她:“?*? 好好一个警员,忽然之间接到一条短信,然后出现在了新鲜的命案现场……这可不是一般的可疑,是不是?” 陈拾意点了点头,“可不是,本身就具备嫌疑,现在还毁坏了案发现场,感觉和嫌疑犯也没有区别了。” 季朝映不由得轻笑起来。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近了马上就该被毁掉的“案发现场”,然后便见到那具本该死亡的尸体,正呆呆地坐在一片深红中,还在抓着地上与血水发生反应,被和成泥浆的灰尘玩。 是乔珂。 她中了毒,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离开这里,同时,她又不清楚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干脆便留在了原地,乖巧地像颗蘑菇。 季朝映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甜甜的“解药”喂给她,以示奖励,然后又十分温和地把这颗蘑菇摘了出来,挪到了一边。 随后,她从行李箱里——是的,行李箱被她在刚刚进入厂房时,趁着那只人体监控没有找来的空白时间放在了这里——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清洁工具,和陈拾意一起收拾起满地狼藉。 乔珂则被放在一边,她嚼着解药,等待身上的血浆凝固。 很快,这处罪恶的“案发现场”就已经被清理干净,陈拾意干活出满头汗,转而开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 “现在,在廖思倩眼里,我应该发现了你做出的坏事。” “如果你之后要去见廖思倩,那么,你最起码也该处理掉我,才能不显得异常……” 陈拾意琢磨着,眉头微微皱紧。 她道:“那么,你应该是先把我绑起来,还是假装威胁了我?这两种做法,哪种会显得更可信一些?” 季朝映笑了笑,她道:“或许还有第三种选项?” “你应该知道的吧,有些特殊的药物,会对大脑进行损伤,造成短时间的失忆……” 陈拾意:“……” 明明两人就住在隔壁,可是季朝映身上,却总是有许多没被她发现的秘密。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不抱希望地问:“……你从哪里拿到的违禁药品?” 是她去过某些黑市,还是她还有其她的“伙伴”? 陈拾意的脸色微妙复杂,仿佛吃东西的时候发现切块水果的蘸料是还在蠕动的优质蛋白,季朝映被逗乐了,她“噗嗤”一笑,在陈拾意复杂而略含指责的眼神中道:“你想什么呢,我当然没有啦——” “所以,就应该向可能会有的人要嘛。” 可能会有的人? 陈拾意听了一个话音,立刻反应了过来:“你要找廖思倩去要?” 如果在女孩现在认识的人里,有人可能会有这种药物,那么,那个人便毫无意外地会是廖思倩。 “没错。” 季朝映道:“就像是人往往会更加相信自己推测出来的答案,如果一件事里有自己的插手,那么插手的人,往往会下意识地认定这件事是真的。” 就像是某人被舍友借走了洗衣粉,那么在她的第一印象里,她不会去想舍友要洗衣服这件事是真是假,而是会觉得——舍友向她借洗衣粉,那应该是去洗衣服了吧。 陈拾意点了点头——这样说确实没错。 季朝映向廖思倩“求助”这一行为本身,就已经在向对方说明,有什么事发生了。 打扫完案发现场,陈拾意脱掉制服换了一身打扮,从隐蔽处离开,去往她和季朝映商量出来的下一处落脚点。 而季朝映则让乔珂钻进行李箱里,拉着行李箱绕了另一条路。 下一处落脚点,距离这处废弃厂房并不算特别远,路程在两千米内,只是那里更加荒僻,也更加隐蔽。 三人在新的落脚点里碰上了头——陈拾意甚至没忘在这个过程中请了假,还买了点食物回来——季朝映把乔珂从行李箱里放出来,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又好一阵收拾。 乔珂脸色本就苍白,加上满身血痕,已经很有尸体的样子,于是伪装的主力便落在了陈拾意身上,季朝映结结实实地把她绑了起来,又在她侧脑处糊上深色的血迹,在确保并不存在穿帮的情况之后,季朝映便用自己的手机打了廖思倩的电话。 然后电话没接通。 季朝映:“?” 她微微挑起眉头,换上了被她收缴来的,原属于那位人体监控的手机去联系。 然后电话响了半天,却仍旧没有消息。 这是打算晾着她,还是贴心地留给了她毁尸灭迹的时间? 第348章 我们还可以为她举办一场葬礼。 廖思倩并没有想要撂着季朝映不管她, 事实上,她只是灵感来了,所以在画画。 灵感总是一种十分珍贵的东西, 其珍惜程度完全不因为渴求者的某些外在条件而改变,全看运气和天赋,一旦拥有,就不能轻易浪费。 是以, 在灵感到来之后, 廖思倩一连在地下室里待了整整五个小时,直到双腿站到发麻,身体的疲惫感也无法再无视下去,她才放下了画笔, 回到了卧室里。 而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则让廖思倩在结束绘画之后,并没有任何做其它事情的心里。 于是, 她便自然而然地没有理会安静地躺在一边的手机, 而是扑到了柔软的床铺上,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一觉醒来, 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直到这时,廖思倩才拿起手机, 慢了不止一拍地看到了季朝映的联络消息。 而作为上一段灵感的来源,廖思倩本就有些迫切地想要在对方身上汲取更多的灵感,于是,廖思倩毫不犹豫地回打了一通电话, 而在电话被拨通的同时, 猜测忍不住在心头浮起。 季朝映昨天给她打来电话,是发现来的人到底是谁了吧? 她本该见证这一幕, 但是兴致实在来得太快,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灵感,或许廖思倩会像是一个定点的npc一般一直守在手机旁,等待它的发生…… 可是灵感来的太过突然,甚至让她遗忘了这一点,于是便错过了季朝映的消息。 很快,电话便被接通了。 廖思倩毫不怀疑,女孩应该是一直在等待着这通联络电话,双方连上线时,一种夹杂着微快的呼吸声的寂静,也就此滋生。 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让更多的猜想杂草一般冒出。 廖思倩不由得开始思考,思考在她身处地下室的那段时间里,季朝映到底做了些什么。 而当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一抹浓郁的深红,就这样在脑海中自然浮现。 廖思倩忍不住为此而品味出愉悦,沉默几息后,她开了口,主打打破了这种无声的对峙。 “感觉怎么样?昨天睡得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片刻沉默,随后,响起声音仍旧略带沙哑感。 “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仍旧是那种伪装过后的音调,让廖思倩同时回想起了那张经过修饰后变得平凡粗糙的面孔,与那双没有进行掩盖的,黑曜石一般的瞳孔。 她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是因为那个意外吗?”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手机那头传来的呼吸声加重了些。 廖思倩用这段时间去进行思考,揣摩女孩此刻的百转千回,片刻后,女孩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把她引过来了。” 廖思倩轻轻笑起来,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这么肯定吗?” “我看到了你发给她的短信。” “短信谁都能发,你就这么确信是我?” 季朝映再度沉默,而廖思倩则因为这种沉默笑眼盈盈:她并没有去逃避否定的意思,只是兴致上来,就忍不住顺手逗一逗。 女孩的语调中焦急难掩,哪怕她尽力让语气显得平静,但那股疲惫感,却仍旧难以掩盖。 她明显处于弱势,而这种弱势,则叫人在回忆起她此前的拒绝和威示时,难免滋生出某种驯服了自由野兽的愉快感。 那种仿佛拉住了绑在对方喉咙上的缰绳,令其低头俯身,表示臣服的快感,实在让人有些上瘾。 电话那头只有呼吸声,廖思倩饶有兴致的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头发,选择主动递出台阶。 “好吧,我承认,把她叫去见你的人是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你想怎么样,是想找我算账吗?” 耳边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了一些,连带着响起的,还有微弱的簌簌声,仿佛是电话那头的女孩换了某种姿势,她或许站起了身,正在无声地踱步。 片刻后,廖思倩听到季朝映开口:“有一类药物,只要注射,就可以让人忘记短期的记忆,我需要这种药。” 廖思倩唇边的笑意越勾越大,她微妙地停顿后,开口道:“原来她还活着。” 不,或许应该说——她果然还活着! “她当然活着!”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紧接着,那带着一些沙哑意味的声音继续道:“……你想杀了她。” 那是陈述的语气,而廖思倩并没有反驳她,“你在哪儿?” 季朝映没有回答,只是询问:“你会给我药吗?” “倒也不是不行。” 廖思倩微笑着问话,“你在哪,自己家里?” “……在外面。” “那就让我看看?” “……” 那头再度沉默,廖思倩闲闲道:“你总得让我知道一些起码的情况,我才能看看要不要帮你呀,不是吗?” “我要是再派人过去,她们的下场就是被你杀掉,这可是你之前亲口说过的话,忘记了吗?” 季朝映没去矫正她,说自己之前没说这话——那个女人也没被她干掉,她只是在适当的沉默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廖思倩立刻点开照片,同时观察起照片当中的细节。 在照片的中心,黑色制服的女人被绑了起来,她低着头,似乎还在昏迷,看不清面孔。 她的头部被简单包扎过,纱布渗出深色的血迹,看出血量,受的伤还蛮重;而在照片的角落,则摆放着一只熟悉的行李箱,行李箱的底部有一层奇妙的暗色,看起来像是从行李箱里滴下的血。 廖思倩不由得再度勾了勾唇角,她觉得,自己已经能想到那只行李箱里,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在看周围的细节,廖思倩背后是格外斑驳陈旧的水泥墙,墙面上有涂抹过颜料的痕迹,但同样十分陈旧,连带着那些被涂上去的颜料,也出现明显的脱落和斑驳。 而除此之外,环境的光线显得十分昏暗,地面上的灰尘看起来也格外可观,像是她们仍旧在废弃的厂房区——地面上还有被清扫过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整理过一遍。 想到昨天自己错过的电话,廖思倩大概猜到这些整理的痕迹是怎么来的了。 不可否认,在知道陈拾意还活着的时候,廖思倩是有一点失望的。 但是在失望的同时,她又并不算很意外,甚至可以说是理解的。 毕竟,在她看来,陈拾意只是个警员,是只碍事的牧羊犬。 可是对于女孩而言,除去这样一层身份,对方更是她交好的朋友,是她亲近的身边人。 而朋友对于女孩来说,显然是十分重要的,否则,廖思倩也就没办法去用应逐威胁她了—— 因此,在她被另一个朋友撞破了真面目后,没有选择杀死对方以绝后患,也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 而廖思倩并不为此而感到失望。 人的蜕变往往是阶段性的,而现在,女孩已经踏出了改变的第一步。 伴随着这个起始点,对方的下一次改变也会很快到来,她不用急着去逼她,去加速这个进程。 廖思倩很清楚地知道,一个人一旦跨越了某种被自己设立的界限,那么改变便会不可抑制地产生——整个过程会非常快速而又不可逆转,她很有耐心,并不迫切于快速看完变化的全程。 看到照片后,廖思倩十分痛快地进行了回复,她问季朝映要了地址,表示自己会让人把她需要的药物送过去。 同时,她还不忘贴心地进行提醒:“现在的事她虽然会遗忘,但是,等到她发现自己了缺失的一段记忆,进而对此感到疑惑和不解的时候……你又要怎么去抑制她涌出的好奇心呢?” 电话那头再度传来漫长的沉默。 女孩没有反驳,片刻之后,她才开口:“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其实并不是。” 廖思倩沉吟片刻,才开了口:“前段时间,她出现在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做的。” “你应该庆幸的,亲爱的。” “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没有采用一些激进的手段,而是选择把她交给你来处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给了你一次救下她的机会,你该谢谢我的,不是吗?” 电话那头仍旧沉默,随后,嘟嘟嘟的通话音在耳边响起,电话被挂断了。 廖思倩笑了笑,并没有为此而恼怒。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已经成为了两者之中的胜利者——而作为赢家,她并不吝啬于表现出更多的宽容。 镜头转换。 在荒僻的落脚点待了一整夜的季朝映,在得到了廖思倩的答复后,便把又一颗糖果送到了乔珂手心里,让她吃下。 乔珂已经习惯了吞服这种甜甜的“解药”,只是,这次的“解药”明显与之前的不同—— 她只是啃了两口,就觉出一股沉沉的睡意,等她把它咽下喉咙,便立刻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昏睡里。 然后就被季朝颖盘了盘,盘成合适的形状后,塞进了行李箱里。 本该昏迷不醒的陈拾意担忧的皱起眉头,“这个箱子里应该得有通风口吧?不然万一闷到她,很可能会导致窒息的。” 季朝映把行李箱侧方的设计给她看了看,“是有通风口的,不用担心……我还以为,你会更想问我那颗糖是什么呢。” 陈拾意摇了摇头,她一本正经地说:“我猜,肯定不是会让人丧失短期记忆的药物。” 季朝映笑起来,“也说不定呢?说不定我就有呢?” 廖思倩的人来得很快,对方不但迅速找到了季朝映所在的地方,送来了合适的,会让人丧失短期记忆的药品,并且还尽职尽责地对季朝映进了提醒义务。 “这东西用完之后,可能还会产生别的副作用。她起码会昏睡二十个小时,也有可能会有过敏反应……” 季朝映只是听着,并不回应,也不做询问。 她在对方的注视下,敲碎了装着药物溶液的玻璃瓶,用配套的针筒将溶液吸入,然后,她当着对方的面,把针头扎进了陈拾意的手臂外侧,注射的动作颇为熟练。 对方显然得到过某种指令,在看着季朝映为陈拾意注射完药物之后,主动提出自己可以进行帮助,可以帮助季朝映把人运回去。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目送着这人离开,在确保对方并没有杀个回马枪的意思后,便解开了陈拾意身上的绳子,一只手把对方架在身上,另一只手拉上长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打道回府。 由于陈拾意身上的黑色制服实在显眼,是以,在离开这片荒僻的区域之前,季朝映脱下了她的外套,略微给她换了换打扮。 她一边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大个子,一边提着里头塞了一个同样体型不小的活体“货品”的行李箱,在路上站了快十分钟后,终于打到了一辆出租车,借此暂时回到了住处。 接下来的场面,可以说是一种纯粹的锻炼名景了。 季朝映住在六楼,她体力不错,但也没有不错到一手提着一个死沉死沉的活人上楼的程度。 是以,季朝映实行了轮番搬运法,她先架着陈拾意上楼,上去一层后,又折返下去把装着乔珂的行李箱提上去,这样反复了六次,她才终于回到家门口。 哪怕季朝映的体能一向还不错,这么一趟下来,额头也渗出了一层汗。 林寻听到动静,拉开门后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吃一惊。 他毕竟也是按照某种标准仔细培养出来的,只是低头打量了一番行李箱上不同寻常的深色污渍,立刻便察觉出这里面装的可能是什么。 于是他伸手接过行李箱,毫不犹豫地开口:“朝朝姐,要现在就把这东西处理掉吗?” 他磨刀霍霍,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在卫生间铺上塑料膜,随后把行李箱拖到塑料膜上面。 季朝映立刻阻止:“不用,把它放着……就只是放着,千万别乱动。” 这箱子里面的人可还活着呢,别给林寻一动,就变成死的了。 她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又把陈拾意放到沙发上——两人之间的矛盾虽然不是真的,但是谁也拿不准有没有什么人会远远观摩,是以,季朝映虽然通过视觉错位避免了药物注射,但是为了真实性,她还是给陈拾意整了点系统空间出品的安定。 在把陈拾意放到沙发上,同样叮嘱过林寻别去动她后,季朝映便拉起行李箱,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乔珂从行李箱里搬出来,利用系统商城中的化妆品,把对方涂了一遍,涂成遭受过重击、面部浮肿,并且按照应有的死亡时间,产生相对应的尸体变化的模样…… 随后,又给对方喂了一份假死道具,这才放心地把人重新装回行李箱里。 季朝映提着一箱子活死人出门,出门时还不忘告知林寻,叫他到了固定的时间把陈拾意叫醒——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得在特定的时间后,去把乔珂从地底挖出来,万一她睡过头没去挖,那乐子可就大了——直接活死人大变身,从活变死,成为真死人! 叮嘱过林寻,又给陈拾意的手机设定了一沓备用闹钟,季朝映便提着乔珂下了楼。 她并没有更换打扮,连脸上的伪装都没有卸去,甚至连箱子上的微妙污渍都没有进行擦洗。 就这么带着一身的灰尘和深色的污痕,再度打了一辆车,报上了廖思倩的住址,然后在距离大门两百多米的地方被司机放下。 季朝映看着出租车远去,随后提着行李箱,就这样出现在了廖思倩的家门口。 毫无意外地,她甚至没有和负责开门的安保人员进行交流,就已经被一路放行,然后带着行李箱,出现在了廖思倩面前。 廖思倩早已经迎了出来,她身上穿着云纹水墨的长裙,肩膀上披着色彩浓烈的水墨织巾,头发用长长的直簪固定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红光满面,容光焕发。 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休闲常服的青年女人,对方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本该算是私人见面的场合,面色平静,手里提着一只工具箱。 季朝映的目光从对方的手指上掠过,很快便根据对方手上的茧子,判断出了这人在此刻所起到的角色定位。 ——这是一位医生,很显然,她是来对的乔珂的死亡进行尸体判定的。 廖思倩的心情显然很不错,甚至像是在迎接一个朋友,她主动上前,语气十分轻快,“你可算是过来了,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来的更快一些呢。” 季朝映没有回答,她环顾了一圈四周,一只手搭在行李箱的把手上,“应逐呢?” 她们之前说好的,一换一,死人换活人。 “现在还在邮轮上,如果你想,等到之后,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你也可以和她一起玩一玩。” 廖思倩主动上前,她并没有去触碰那只带着污渍的行李箱,只是用眼神示意道:“既然都带过来了,我们现在看看?” 季朝映抿唇不语,廖思倩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更深,“我向你保证,她不但没什么事,甚至还玩得挺尽兴呢。” “而且说实话,她也挺合我的眼缘——就算你没把我想要的东西带过来,我也不一定舍得对她动手呢。” 季朝映并没有把这话当真,她停顿片刻,环视了一圈四周,主动开口道,“就在这里?” 廖思倩听出了她的意思,她的全话其实是问,就要在这里验尸吗? 于是她摇了摇头,开口道:“当然不,我们进去里面看。” 三人就这样进了屋子里,廖思倩让佣人暂时不要过来打扰,只留下了身边那个穿着悠闲服,提着工具箱的年轻女人,她看着季朝映,笑道:“这里应该符合隐蔽性的要求?” 季朝映听出了她的画外之音,她伸手拉开行李箱的拉链,一具满脸青紫颜色,双手被捆绑在背后、紧紧蜷缩在行李箱当中的“尸体”,就这样硬邦邦的从行李箱里倒了下来。 季朝映在“尸体”快砸到地上时搭了一把手,像是捞一块石头一样,把尸体放在了地上。 而在那位穿着休闲服的青年立刻上前,正要打开工具箱时,季朝映开了口。 “这是我杀掉的第一个人。” 季朝映看向廖思倩,视线直接,面色微冷:“我要给她一块墓地,也要她完整的躺在棺材里。” 闻言,休闲装青年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她——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差不多就是在直言,不许对这具尸体进行过分的分解,又或者解剖行为。 毕竟在一定程度上而言,不论是分解还是解剖,尸体都被切开过,无法再满足某些意义上的“完整”。 只是人都已经死了,还留着一具“完整”的尸体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休闲装青年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廖思倩。 而廖思倩的目光也微微一顿,她看向季朝映,笑意很深:“如果你想这样,那当然没有问题。” “在医生检查完,确定她确实是死亡之后,我会给她一块墓地,让她完整地躺进棺材里的。” “甚至,我们还可以为她举办一场葬礼……” “既是为她悼念,也是为你纪念。” “你说怎么样?” 第349章 你知道她死了的,对吧? 季朝映和廖思倩对视。 片刻后, 她开口道:“随便你。” 廖思倩唇边的笑意加深,她示意休闲装青年上前检查,同时打量着季朝映的神情。 女孩的脸还带着乔装,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饰那种辛劳一夜的疲惫。 但在疲惫的同时,她的情绪颇为镇定,同时, 目光也没有落在正在被休闲装青年检查的尸体上, 并不如廖思倩所想的那样对尸体有不必要的额外关心。 她的嘴唇有些干裂,眼下有轻微的青黑色,看起来状态并不算好,很显然, 跨越界限,并没有带给她愉悦感,她的状态仿佛半枯萎的植株, 无精打采。 片刻工夫后, 休闲装青年已经检查完毕,她向廖思倩汇报:“死透了, 死因是因为钝器击打头部,简单推算出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下午到傍晚……” 此外, 她还讲了一些有关于推断论据的细节,比如尸体的皮肤色泽、尸斑的沉淀方位等等等等,但廖思倩已经不必要听这些了,她只需要一个答案, 得到答案便不必关注细节。 “看来我们可以开始为她准备葬礼了。” 廖思倩将手伸到季朝映面前, 笑意变得格外深:“要去看看细节吗?还是和我一起去喝点酒?” “我就在这里。” 季朝映站在原地,她看着廖思倩的眼睛, 语调很坚定:“我看着她下葬。” 休闲装青年不由得抬眼看向她,而廖思倩也挑了一下眉头,她说:“你知道这很可疑的,对吧?” “随便你怎么想。” 季朝映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土里,她的语气完全算不上客气:“我要保证她最起码能入土为安,而不是在我没有看见的时候被封装进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里,或者变成什么涂满石膏的艺术作品。” 休闲装青年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而廖思倩不由得皱起眉头,露出有点诧异的表情:“你在怀疑我?!” 季朝映不吭声,但那表情明显就是在说:不然呢? 廖思倩大感冤枉:“在你眼里,我难道就是这样的人吗!” 季朝映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她面色冰冷道:“在你把我的朋友带走之前,还不是。” 廖思倩哑巴吃黄连:“……” 得,这一点还真是她的错,她闭嘴了。 由于季朝映的坚持,殡仪队伍很快到位,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到一小时,棺材和骨灰坛都已经被送到了季朝映面前。 廖思倩:“土葬还是火葬?” 季朝映:“土葬。” 廖思倩:“你不是怀疑我吗?就不怕我刨坟?” 季朝映:“我会为她守灵。” 廖思倩:“……” 廖思倩:“行吧,那棺材想要什么材质,你看这个水晶棺,王女下葬就用这个。” 季朝映:“要实木。” 廖思倩:“为什么!水晶棺材不好吗?这个还贵。” 季朝映:“实木躺起来会更舒服一点,而且水晶是透明的,会导致幽闭恐惧症。” 廖思倩:“你知道她死了对吧?” 季朝映:“灵魂会长久地栖息在坟墓里。” 廖思倩:“……” 本已经离开的休闲装青年又被叫了回来,季朝映无视对方对着僵硬的尸体一顿捯饬,只要没动刀尝试把人切开,她就当自己没看见。 廖思倩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让人在棺材里变成躺姿:“下葬时间要推迟吗?尸僵状态还得维持一天左右的时间吧?” 季朝映在心里推算了一下假死道具的有效期,拒绝:“早点下葬,入土为安会更好。” 廖思倩狐疑:“……” 休闲装青年开始第三次验尸。 季朝映已经开始挑选寿衣,并且把所有带花样的寿衣都pass,最后选中一款米黄色的棉麻寿衣。 廖思倩:“为什么选这一款?” 季朝映:“这样化鬼的时候会没那么凶。” 廖思倩:“……” 休闲装青年:“……” 季朝映:“配花要白百合,这个菊花也不错,要在棺材里铺一层,下葬后坟墓周边也要种植。” 廖思倩:“……你是不是封建迷信?” 季朝映停顿,抬眼看向她,脸色有些憔悴。 她双眼黑沉,看得廖思倩忍不住皱起眉头,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时候,才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廖思倩知道这一点,她之前还很陶醉地想过女孩跨越界限时的姿态,在心底描摹过她脸上被飞溅鲜血的模样。 但是—— “至于吗?” 廖思倩忍不住道:“杀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受?” 这话说的,刚刚结束了第四遍验尸的休闲装青年都忍不住抬眼看了过来:谁家第一次杀人能完全没有感觉啊!变态吗! 很显然,脸色憔悴的杀人凶手和休闲装青年拥有类似的想法,她的双眼黑沉,眉目间有沉重的郁色堆积:“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跨出这一步。” “醒醒,她原本想杀你!就算没有我,她不是也得死于意外……或者被抓起来枪毙?” “但那和我无关。” 季朝映的语气平静,平静得能让人从中窥出麻木感:“我早就说过,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想拥有平静的生活……但这一切,现在都已经不可能了。” 廖思倩:“……”怪她喽? 介于季朝映身上散发出的怨气实在太强烈,休闲装青年也不好再进行第五次验尸,被选中的棺材很快便被人送来,棺材里铺满鲜花,设有柔软的被褥,季朝映亲手把被血和灰土弄得脏兮兮的尸体抱进棺材,还不忘用湿巾仔细擦干净她的脸和手。 廖思倩在旁边看着,忍住没提出要不叫人来把人洗洗再下葬的说法,怕语气太不恭敬,让女孩原本就强烈的怨气更加深重。 丧者入棺,穿着黑色丧服的专业殡仪人员立刻上前,把棺材抬上殡仪车。 季朝映亲眼目送车厢封锁,坐着廖思倩的车跟在后面,一路护送。 廖思倩坐在一边:“……” 伸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正要打开,季朝映幽幽看向她。 “丧葬过程禁食禁水。” 太不恭敬了!死者为大! 廖思倩额头跳出一条青筋,她用力捏着饮料,最后在那双黑沉双眼的注视下退败。 算了,就这么小半天。 她忍! 到达墓地,丧葬人员已经早早挖好了埋葬的坑位,由于在场众人只有加害者而没有死者的亲属,送葬阶段里,留给活人向死人最后道别的时间也被省略。 很快,随着专业人士唱完超度经文,湿润的泥土开始将棺木覆盖,季朝映看着预备往墓地上压下的石砖,开口道:“把菊花种下去吧,等到鬼魂爬出来,看到坟头有供花,应该也会开心一些。” 廖思倩:“……” 行吧,幸好在之前听到对方说要在坟墓边种花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准备了移植盆栽,爱种种。 季朝映亲手把盆栽埋进土里,语气幽幽。 “我已经记下这些菊花的样子了,如果有人来动它,一眼就能看出来。” 廖思倩:“……你点谁呢?” 还有,别忘了这整个丧葬流程都是谁出的钱,怎么还越来越扒头上脸了! 季朝映平静地说:“她原本不会死在我手里。” 罪魁祸首廖思倩:“……” 算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忍! 但忍归忍,廖思倩还是有些没好气:“那你要留在这守灵,还是跟我回去接人?” 季朝映思考了一小会儿,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要洗澡,还要吃饭。” 她看向廖思倩,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我饿了。” 廖思倩差点没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莫名有种绞尽脑汁把路边野猫抓回家,却发现对方坐在自己饭碗前扒拉食物的即视感:“……还真挑上了你?” 季朝映皱了一下眉头:“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本身就该负责这些,不是吗?” 从交易完成的那一刻起,廖思倩就已经达成了最开始的目的,季朝映为她杀人,成为她的“同盟”,她原本的生活状态因此而离她远去,无法再找回,那么,这一片因为改变而产生的空白,就应该由始作俑者补上。 就像?*? 廖思倩最开始向她提出的条件那样:季朝映为她解决掉自己的仇人,而她给季朝映想要的东西:权利、金钱、优渥的生活…… 而她现在甚至没有索要这些,她只是要了一块墓地,然后想要休息。 念头在廖思倩脑海中转了一圈,她被季朝映默认的态度取悦了,于是态度骤然变得宽容:“行吧,上车跟我回去,想吃什么跟厨师说。” “还有,既然是葬礼,那要办宴席吗?” “宴席是该由她的亲人操办的,我们又不是她的亲人,不用了。” 廖思倩点头应下,没说葬礼本来也是该由死者的亲人操办的事,她抬手挥了挥,道:“那也不错,走吧,上车,你要是还觉得难过,我就给你尝尝我私藏的好酒,睡一觉就会好了。” “至于别的,先等你休息一段时间,等你休息好了,把状态调整过来,我们再好好商量……” “对了,你不是想见应逐吗?要不要干脆去游轮上玩一玩,换个场所,放松心情?” 第350章 你其实并不真的畏惧。 季朝映拒绝了廖思倩去游轮上玩耍的提议, 然后坐着廖思倩的车回到了对方的住处。 廖思倩显然已经默认了双方已经正式成为自己人,她给季朝映划出一件客房,里面有独立的洗浴间, 和新备好的换洗衣物,季朝映在这段用于整理自己的独处时间里,让系统帮忙给陈拾意发送了有关于墓地信息点的相关信息,告诫她最好在午夜之前把人撅出来, 免得乔珂在棺材里窒息而死…… 等到她一边传递信息, 一边洗完澡卸下伪装,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出现,餐厅里早已经备好了丰盛的美食。 “过来吧,亲爱的。” 廖思倩笑眯眯地把面前的食物切块, 然后一只一只戳上牙签,态度热情自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甚至没用筷子沾过嘴唇,现在倒是有时间, 可以好好试试。” “我很挑嘴的, 厨师的手艺绝对能让你满意。” 季朝映动作微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肩, 把仍旧潮湿的头发拢到脑后,脸上的疲惫感微减。 她坐到餐桌上, 陈拾意把面前已经切分好的食物推了过来,“尝尝?” 季朝映看她一眼,没挑,捏起一根牙签把食物送入口中, 瞳孔微微亮了亮。 廖思倩看出她有被自家厨师的手艺惊艳到, 十分满意:“怎么样,味道很不错吧?” “很好。” 季朝映道:“没有用多少调味, 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香气,火候的掌控也很到位……但我以为我们本来会聊点别的?” 她的脸色仍旧显得有些冷淡,这冰块一般不消融的态度让廖思倩不由得坐直了一些,她用餐刀敲击着瓷盘边缘,从鼻腔里发出声音来。 “嗯哼?你觉得我们原本应该聊点什么?” 季朝映捻起了第二根牙签,她没说谎,廖思倩家里的厨子实在很有一手,食物的味道实在美味,她忍不住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原定的计划往后推迟,推迟一到两个月就好……… “比如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想和我商量的事。” 她说完一句话,才把食物送入口中,开始咀嚼,廖思倩饶有兴致的打量她,把餐刀在手指间挽了个刀花。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商量的不止一件事吧?” “你是想聊聊朋友的部分,还是想聊聊姓杜的那部分?” “后者。” 季朝映咽下食物后,才愿意开口说话:“你最开始找我,为的不就是后者?他曾经对你动过手,是你的敌人,你准备在报仇的时候拿他立威,成为白夜的高层,不是吗?” “既然要立威,那我猜,你应该不会帮我消除白夜的通缉?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他动手,什么时候帮我消掉通缉令?” 廖思倩从鼻腔里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声音,她单手撑在餐桌边沿,身体向后仰去,语调中带上了点调笑的味道:“你变得好主动啊……亲爱的。” 季朝映看出她生出了狐疑,但表情毫无波动:“主动不好吗?” “事实上,有些时候,你还是冷淡一点会更让人觉得安心。” 餐刀在指尖旋转,闪烁出冷色的银光,“叮”的一声,廖思倩把它架在了瓷盘边上,双手交叉,手臂架在扶手上。 季朝映看向她,把手指间捻起的食物放了回去,她用餐巾点了点嘴唇,擦拭本就不存在的油渍:“你不喜欢吗?” 她的表情冷淡,叫廖思倩觉得自己和对方简直像是一对携手步入昏姻殿堂后,却两看相厌七年之痒的中年人,她发自内心地感慨:“我有点想念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那时候你最起码会对我笑一笑……” 现在她的脸色随时随地臭得像是死了爹一样。 季朝映闻言,向廖思倩投去一道有些诧异的眼光,她道:“你要是实在想看,也不是不行。” 说着放软眼部肌肉,露出潮湿而无辜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但皮笑肉不笑。 廖思倩:“……” 季朝映:“行了吗?” 廖思倩:“……我投降,你是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季朝映一声不吭,但廖思倩分明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三个大字:不然呢? “好吧,好吧。” 廖思倩无奈地抬手做投降状:“拉回去,实话实说,你有点太主动了……你还记得咱们昨天打的电话吧?” “陈拾意到了她不该去的地方,你要是真的很想做个好朋友,不如帮我把她处理掉?” 这下季朝映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感的柔软微笑,她道:“好朋友,如果我们真的是朋友,你就不会提出让我为难的要求,对吧?” “开个玩笑。” 廖思倩摊了摊手,露出笑眯眯的表情,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不觉得自己真的蛮可疑的吗?” “之前你一直表现得很有精力,不管我怎么说都不愿意松口,结果现在不但一点挣扎都没有,还一下子变得又积极又主动。” “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态度,说不定现在白夜都已经变过天了。说真的亲爱的,你的好邻居是怎么发现的那个地址,你跟她说过了我的事?” 季朝映挪开视线,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微微皱起眉头,用一种克制但却无法掩盖恼怒情绪的语调开口:“……这就得问你自己了。” “当初你派人把我请到这里来,一路上有不少人看见了你那几个手下,我的好邻居当然也知道了这一点。” “她查了你的车,劝我离你远一点,但之后你频繁对那些目标下手,让她察觉到了不对……” “我原本想办法抹消了她的念头,但谁知道她在不知不觉间居然真的调查出了内容,你说她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她去了哪儿?” 廖思倩没有回答,她轻轻巧巧地转移了话题:“嗯哼——看来还是要怪我了?” 季朝映:“那不然呢?” “如果没有应逐这回事,我们现在都应该再不相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很不满有人对你的妹妹下手,但现在你也做了同样的事。” 她的表情中带着强烈的厌倦感,那双弯弯细细的眉紧紧皱起,仿佛在克制心中的不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你,叫你亲爱的,宝贝,思倩,或者倩倩?然后告诉你我杀过人之后的感觉有多好?” “还是说,我应该向你分享自己看到别人体内流出血来的瞬间有多快乐?又或者是看到我本来选择的生活就此脱轨再也追不回来有多兴奋?我觉得很高兴很刺激很开心,好了吗?你满意了吗!” 她语速很快,开始时语气勉强还能算和缓,但随着话语夹带着怒火一起喷涌而出,音调也随之变沉变冷,带上浓烈的讥诮意味。 廖思倩仿佛再度看到她身上有浓烈的怨气冒了出来,这让她有些语塞,总觉得女孩的反应实在和她的预想很不一样——就像是她没想到对方会为那具尸体挑选米黄色的丧服那样。 “……真的就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吗?” 廖思倩迟疑片刻,她把原本架在扶手上的手臂放了下来,后倾的身体也回正坐直,那双交叉在一起的手在这会儿握在了一块儿,有些尴尬一般互相摩擦。 季朝映将目光从她无意识攥紧的双手上收回,从廖思倩的肢体动作中品味出几分犹豫和更多的迷惑,现在轮到她更加游刃有余了—— 她用力戳了一下面前的餐盘里的牙签,然后拿起一块肉,用力地咀嚼起来,那双黑沉的眼睛紧紧盯着廖思倩的眼睛,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这种眼神上的压迫,叫她咀嚼的动作都仿佛带上某种暗示感,就像是她口中的并不是一块被烧制切割然后戳上牙签的肉,而是廖思倩本人一般。 “嗯……” 廖思倩不自在地收拢了一下身上的披肩,“说真的……朝朝,我这么叫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真的是真的。” “我看过你的资料,也看过你写出来的故事,你确实有从那些不太日常的经历里取材,不是吗?” “那些详细的细节描述,哪怕祛除也不会影响对故事本身,我看得出来,你那样写,只是因为你自己喜欢。” “但如果你喜欢那些血淋淋的湿热感觉,那你又怎么会不喜欢……更进一步呢?” 季朝映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廖思倩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女孩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皮肤白皙,眼型圆钝,本该是格外清纯无辜的清秀长相,哪怕面无表情都该散发出柔软的无害气息…… 可现在,她表情冰冷,瞳孔黑沉,身上散发出的冷意惊人;那清丽的眉目,反而叫她更显出一种非人质感,仿佛某种模仿活人造出的异类,只能仿制出与人类似的外貌,却无法模仿皮囊下鲜活的灵魂。 廖思倩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没有说谎——如果真的对季朝映完全不感兴趣,她最开始就不会接下这个任务,更不会在失败后采取姜心溪的建议,用另一种手法去尝试捕获她。 “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排斥杀人,是吗?” 廖思倩身体前倾,她重新将双手放在了桌面上,原本总是带着点调笑感的表情变得正经了不少。 她语调和缓,但不至于让人觉得严肃,说话时保持与季朝映的视线接触,眼神竟意外地显得格外真挚。 她道:“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你更在意的,都是你的生活状态……” “普通人的生活,就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0-360 第351章 廖思倩的心理阴影! 季朝映咀嚼的动作有简短的停顿。 廖思倩见状, 立刻乘胜追击,她道:“想聊聊这一点吗?说不定我会理解你的想法,放弃让你帮忙也说不定呢。” 季朝映感受着对方毫不掩饰地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 微微垂下眼,藏住眼底的神情。 她想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普通的生活? 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因为季朝映在最开始,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住在廉价出租屋, 是因为手头没有多少金钱, 在凶杀案发生后,房东阿姨又因为愧疚把她的房租减免到了极致低廉,几乎白住的程度。 几乎免费的房子,不住白不住, 而等到她手头没那么发紧之后,又已经习惯了这处住处,陈拾意也搬到了她隔壁, 就更没必要离开。 她一直维持某种不杀人的“准则”, 也并不是拥有某些道德准则和行为底线,而只是因为系统找上门, 被动为她设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而后来她和系统相处出感情,又与陈拾意成了朋友, 为了不叫她们为难,也为了不失去她们,她也就逐渐习惯了不去触碰那道禁区红线。 如果最开始没有系统,也没有碰到陈拾意…… 那她肯定不会执着于“普通人”的表层身份。 她习惯于去利用这幅伪装, 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比如那些自动送上门来的“危险”存在,又比如在对着那些“危险”存在动过手后, 用这楚楚可怜纯然无害的伪装,叫人下意识地认定她不可能做出某些血腥可怕的事情。 毕竟,她身形娇小,看上去便没有与他人抗衡的力量;同时,她性格乖巧内向,更不擅长与人发生争执…… 这样的人,在面对危险时,恐怕连求救的叫喊声都不一定能发出,更别说进行反击……甚至是,引诱。 这层假面,这层假面代表的“普通人”的身份,其实都是后来才逐渐产生意义的。 而让她把这副假面维持下去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这样可以与身边的朋友们相处下去—— 这样可以不叫陈拾意为她左右为难,也可以不让应逐因为她忽然颠覆的形象而受到惊吓。 就只是如此而已。 如果没有系统为她划定红线,没有之后的朋友让她开始习惯性地在红线前止步,那么在季朝映很确定,在廖思倩第一次出现时,她就会很有兴致地答应对方的邀约。 毕竟,她本来就没什么固定的底线呢…… 季朝映这样想着,眼睛微微眯了眯,她伸手将耳边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然后捻起又一只牙签,把食物送入口中。 廖思倩观察着她的动作,发现女孩的进食频率加快了,她一声不吭,但这种沉默,同样是某种态度的表达。 “我说对了,是不是?” 廖思倩微微笑了笑,她拿起餐刀,重新开始分割食物,就像是在饲养某种野兽,用投食的方式去降低对方的戒备心。 “你其实不排斥杀人……最起码没有你表现得这么排斥,你在意的,只是你的生活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但是是谁告诉你,杀人会影响到生活?看看我,朝朝,我也一收藏室的藏品,每个藏品都是我亲手炮制的,但你觉得我的生活有受到影响吗?我原本过什么日子,现在不也还是?” 季朝映发出一声冷哼,她没有再执着于把食物吞咽干净后再开口,而是用有些含混的语调说:“骗子。” 这话说得有点不客气,几乎像是某种指责,但是廖思倩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容:女孩在放下戒备心,她不再那么严谨地注意自己的形象了,这是好的信号。 “我哪里骗了你?”廖思倩很理直气壮:“是应逐的事?我可没跟你说过我不会对你身边的人下手,我只是抱怨过这种行为,但可没做什么许诺。” 季朝映冷笑了一下,她抬眼看向廖思倩,开口道:“你甚至都忘了你说过什么(嚼嚼嚼)……你之前说过,自从加入白夜(嚼嚼嚼)……你就开始受到限制,被人踩在头上……” 她语调冷漠,但吃东西时脸颊圆鼓鼓,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含混的模样又极大地消解了那种冷意。 廖思倩看得有点好笑,又生出些食欲,干脆用餐刀戳了一块肉排,送入口中:“嗯……这话我的确说过。” 但不等她把话说完,她就看到女孩的目光投了过来,对方皱着眉头,“我不和人共用餐具。” 廖思倩又惊奇又好笑:“我又没碰到它,你吃的东西还是我切好的呢!算了……我换一只。” 她把自己用过的餐刀放到一边,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把东西吃完才再度开口,以免女孩会觉得说话时可能会有口水和食物残渣喷出。 “我加入白夜后确实有受到限制,但我没加入之前就已经在制作藏品……这种限制是白夜带来的,而不是我的行为,这点你同意吗?” 季朝映想了想,沉默着点了点头。 廖思倩于是笑起来,她耸了耸肩,说:“看吧,杀人本来也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一开始就学会做到底,那白夜甚至都不会发现预备成员是死在你手上……进而也就不会遇到我,不是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你之前没有学会杀人,才会导致现在的下场……处境,你的做法和你的追求其实并不一致,对不对?” “因为客观而言,一个普通人如果想维持普通的生活,那么,要么她一开始就不会进行危险行为,要么她就不该放任自己捕猎过的东西活下去……” “不然,只要对方开口把矛头对向她,她的生活就会立刻迎来大地震,进而分崩离析。” 廖思倩一边说,一边开始在分好的食物上戳牙签,把手中的餐盘推过去。 她道:“如果从这个视角进行分析……那你好像也没有很强烈的,想要维持住这种生活状态的欲望啊。” 季朝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廖思倩笑了笑,一手撑住下颚,“所以聊聊?” “聊这个有什么用?” 季朝映终于开了口,像是被人撬开的蚌壳:“在达成你的目的之前,你应该不可能把我放走,除了让你抓住我可能的弱点,我什么都得不到,不是吗?”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你也可以来抓抓我的?” 廖思倩冲她耸了耸肩:“秘密交换,怎么样?” “……你有什么秘密可言吗?” 季朝映面无表情:“难道你要告诉我收藏室的位置?” “那倒也不是这个。” 廖思倩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弱点……那种可以利用的弱点。”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一直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廖思倩这么说:“那是在我的……青少年时期,但问题不是在那时候产生的。” 问题是在她的童年产生的。 那时候廖思倩六岁,再有几个小时,就是她的七岁生日。 小孩子对于生日总是会很期待的,那意味着她会是那一天的主角,意味着她会被满足很多期待,得到很多惊喜。 也意味着不能每天都见面的妈妈和爸爸都出现,她可以和她们坐在一起,切开甜甜的蛋糕,然后被奶油点在鼻子上。 廖思倩太兴奋了,她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理所当然地明白,在这一天,她大可以任性一些,就算做错了什么事,也不会得到责难。 于是在保姆来幼儿园接她的时候,她大声吵闹,要去找爸爸——妈妈已经在家,但爸爸最近却总是很忙碌,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他了。 于是在一通哭闹之后,廖思倩达成了目的,她被带到了爸爸所在的地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背着装饰意味更多的小书包,她像一只蝴蝶,带着笑声像熟悉的大门冲过去—— 砰! 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那是一包被保鲜膜裹住的豆腐渣,有鲜红的,有微黄的白,湿润温热的液体开始蔓延,马上就要七岁的廖思倩呆住了。 那时候她尚且并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连记忆也变得模糊,只记得身边有尖叫声。 那天没有生日。 她似乎早早地就休息了。 七岁的孩子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廖思倩看到了漂亮的蛋糕,妈妈把奶油点在了她的鼻子上,廖思倩下意识地问她。 “爸爸呢?他不回来了吗?” “唔……” 坐在她床边的女人沉吟着,思考了几秒后,她说:“倩倩很想见爸爸吗?” 廖思倩犹豫了,不知道为什么。 那之后的记忆再度变得凌乱,松散,廖思倩慢半拍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隐约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东西或许是不好的,但儿童的天真之处,让她并不能理解那种“不好的”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年龄渐长,她进入了青春期,学习、娱乐、兴趣爱好,将她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直到某一天,她在坐着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只鸟。 一只疯鸟。 一只或许是疯了,也或许是眼睛出现了问题的鸟。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司机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叫,车辆靠边停下,廖思倩也下了车。 她看到车窗上撞死了一只鸟。 温热潮湿的鲜红色满满流淌出来,廖思倩仿佛被那种颜色击中了,大脑的某一部分忽然被触动,进行了联想,于是廖思倩仿佛再度看到了那渐蔓延开来的红色。 她抬头向前看去,有泛着黄的白夹杂在鲜红颜色里,一张有些陌生的脸看向她,于是隔了许久,廖思倩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动了动嘴唇,有些茫然。 她说:“爸爸?” 第352章 是一场商业联姻 “从那天开始, 我开始做噩梦。” 廖思倩的声音有些低,她拿着餐刀砸用它轻轻敲击着餐盘的边缘,敲击的节奏随着自己的回想过程而有所变化。 季朝映已经停止了进食, 双眼看向她,她微微皱起眉头,神情有些复杂。 廖思倩道:“噩梦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月。” 少年期的廖思倩,在间隔了数年的时间之后, 终于意识到, 自己曾经看到了什么。 直到那时,她才发现,原本以为变得模糊甚至空白的记忆,其实一直被她用高清摄影模式收录在了大脑中, 她记得那浓郁的红色是如何向她蔓延,也记得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是如何两眼空洞地面向她…… 她记得每一个细节。 撞死在车窗上的鸟触动了这一段记忆,它仿佛打开了廖思倩大脑中的某一个开关, 并且造成了某种故障, 廖思倩开始随时随地地看到那具尸体,看到那张扭曲变形的脸。 当她在教室里趴下来时, 那张脸趴在她的侧面。 当她从窗外看向远处时,那具身体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出现。 每时每刻, 每个地方。 当廖思倩躺在床上时,她看到它坐在床边,嘴唇张合,带着奇怪的骨头碰撞的声音。 “倩倩。” 它说:“爸爸回家和你过生日。” 廖思倩用被子蒙住头, 不做回答。 她变得精神恍惚, 保姆把她的消瘦看在眼里,神情忧虑, 于是想方设法地为她补身体。 于是在某一天,当廖思倩坐上餐桌时,就看到了一碗猪脑汤。 那是种微微泛黄的白色,在浅黄色的汤中飘浮着,廖思倩的喉咙动了动,然后忍不住吐了。 “为什么不喝?” 它站在她身后,仍旧带着那种卡巴卡巴的声音:“倩倩,要好好注意身体啊。” 持续的异常终于引来了女人的注意,廖思倩被母亲带去了医院,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检查后,她坐在了一个中年女人面前。 但心理治疗往往需要患者的配合,而廖思倩沉默不语。 女人焦急极了,她在那段时间推掉了大量工作,找来医生、道士,和各种三教九流的存在。 廖思倩不确定那卡巴卡巴地活动下颚关节的东西不是真的,也不确定那些“专业人士”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那些驱魔的方法毫无作用,但它总会在,并且,她开始看到它的眼窝里有蛆虫爬出了。 女人精疲力尽。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开着灯。” 廖思倩陷入了回忆,她的脸上带着些笑意,“她推门进来,坐在我床边,问我能不能一起。” 她答应了她。 于是女人和自己的女儿躺在一起,她伸手抱住了抱住了女儿的头,眼下有青黑色,但并不显得憔悴可怜。 “倩倩,跟妈说。” 女人这么说:“你得怎么样,才能好起来?” 廖思倩贴着她,母亲的身体挡住了角落里的东西,她于是缩得更紧了一些,她紧紧依偎在女人身边,用气音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我告诉她,我没办法告诉她请来的人我遇到了什么。” 廖思倩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它就在我身边,看着我,每时每刻。” 这让被注视着的青少年,本能地产生了某种顾虑:它在看着她,然后呢?如果她说出某些内容来,它会做出什么事吗? 但这种顾虑可以被某种特例打破,当女人出现时,那扭曲的尸体总会离得更远一些,廖思倩将之理解为恐惧,她于是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了母亲。 她告诉她,此时此刻,就在她身后,它正在探头探脑地看向她们,它说—— “倩倩,你在和妈妈说什么呢?” 彼时的女人骤然坐起了身,她走到厨房里,拿来了一把尖利的刀,并且把刀放在女儿床头。 她说:“没事,倩倩,它能消失第一次,当然也能消失第二次。” 季朝映听着廖思倩的叙述,听她浪漫而艺术化的处理。 听她的母亲是如何处理那阴魂不散的鬼魂父亲,她砍断他的骨头,剔掉他的肉,把他冲进马桶,知道确保他能从女儿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季朝映从中听出了什么,脑海中的系统很有代入感地仔细聆听,瑟瑟发抖,她冲着自家宿主压低声音:“这可能是真的,宿主。” “不同的世界,可能有不同的力量。” 所以这个世界如果存在鬼魂,也理所应当。 季朝映有些好笑,她动了动手指,假装不经意地点了点系统的脑壳,“这个世界没有鬼魂。” 如果真的有,那么她亲爱的爸爸为什么没有从白蔷薇下爬出? 在系统疑惑的声音里,季朝映为她进行了翻译:“廖思倩的爸爸,应该是她妈妈动的手。” 而廖思倩看到了这个过程。 她在心理医生面前闭口不言,因为这是一桩危险的丑闻,不一定有人能拿出证据,但绝对会有很多人相信,治疗的过程相当于出卖母亲,她有心结,所以女人最后是怎样把它杀掉的? 季朝映想到了廖思倩口中的“它”的形象。 它鲜血满身,扭曲面孔,对廖思倩说出的是关怀的语句,它仍旧是一个“好爸爸”的形象。 所以廖思倩的心结是这一点。 她目睹了母亲杀夫的全过程,并且将那副死状映入眼中,季朝映猜想,在她的青少年时期,廖思倩应该会逐渐接触到一些家庭事物——她是女人未来的继承人,不一定要立刻学会下达指令,只需要先耳濡目染就已经足够。 于是当她逐渐明了了一些什么,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儿童时期有什么样的事情早已发生,女人出手凌厉,她打断丈夫的骨头,蚕食对方的血肉,随着资金链断裂、关键人才流失,对方的客户资源和所占据的市场份额都开始被蚕食吞吃……最后,被吃空的男人站上楼顶,一跃而下。 那么,这被迫害而死的“好爸爸”,又是如何第二次被女人从女儿的胸腔中被剔除的呢? 季朝映微微歪头,漆黑瞳孔中,倒映出廖思倩的脸。 青少年时期的廖思倩在床上躺着,女人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坐在了她床边。 “倩倩,你到底是怎么了?” 女人这样说,她轻轻抚摸女儿的面孔:“妈要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 廖思倩转动眼珠,看到它在角落里看着她,卡巴卡巴的声音细微:“倩倩,你要告诉她吗?” 女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所向,她脸色严厉地转头,伸手抓住了廖思倩的肩膀,不知道第多少次询问她:“你看到什么了,倩倩!” “那边有什么!” 于是廖思倩终于开口,她说。 “妈妈,是你杀了爸爸吗?” 女人紧紧抓着她的手用力,她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凶厉:“你看到的是他?” 她站了起来:“早就死掉的贱人,也敢来纠缠你?!” 她正要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廖思倩却抓住了她的手,继续问出了那个问题。 “是你杀了他吗?妈妈?” 于是女人转过了脸。 她看向廖思倩,眼中没有被看穿的慌乱、愧疚、迷惑,只有一片冰凉的镇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但她并不为此而感到愧疚。 廖思倩的母亲出生于梁省的某个富裕家庭,从再上一代开始,家里就没办法再诞生男丁。 于是她母亲招了上门婿,勉强算俊俏的男人在岳父死后露出禽兽嘴脸,所幸廖祖母并不算愚蠢,在发现自己在被蚕食的时候便当机立断,叫男人死于一场意外,然后立起门庭,抛头露面。 这样的祖母养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母亲,在廖母年轻时,廖祖母因为早年间的后遗症重病入院,于是周围霎时间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而尚未承接过重担的廖母,甚至没办法让廖家的元老听话—— 因为在她之下,她还有一个弟弟。 一个,远不如她,但却因为长了一块烂肉,被默认为继承人的弟弟。 于是她选择了出卖婚姻,借助外力在母亲昏迷不醒的时刻抢到了掌舵的权利,危机顺利度过,但外力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借的。 那同样是虎狼的一员。 女人在梁省做生意,很容易引来各式各样的觊觎,在选择踏入婚姻之后,就难免陷入危险的边缘。 找了一个美貌贫穷的穷男人——那么要小心自己在对方的关照下“意外死亡”,遗产被寡夫分食掉。 找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好”男人——那么就要注意自己是否在一点一滴地被人架空,最后沦落到被圈养的处境。 而如果找了一个势均力敌的联姻对象——那么,就得仔细看好了,看自己的家,是不是在一点点扭曲成别人的模样。 廖母面临的局面是第三者。 廖祖母度过了危险期,醒来之后,干脆把担子当真交到了廖母手里,廖母一边对付蠢蠢欲动的蠢货弟弟,一边要面对包裹在甜言蜜语当中的獠牙和试探。 她显然并不愿意看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撕扯吞食——哪怕她们已经成了“一家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都已经成了“一家人”,那么,为什么不能是她的丈夫为她献上血肉呢? 矛盾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激化,在廖母生下了一个女儿,随后又立刻为她登记姓名为廖时达到了巅峰—— 商业联姻!这可是商业联姻!! 在双?*? 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能跟着她自己姓?! 但对于廖母而言,如果她连自己生下的孩子都无法护住,那么显然也就无法护着廖家的所有。 第353章 你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吗? 于是在廖思倩出生之后, 矛盾再度激化。 昏暗的灯光下,廖母坐在女儿的床边,向她讲述那个看似无辜美好的“好爸爸”, 是如何在自己的修养期试图挖走她手下的重要员工。 万幸对方是早年就跟着廖祖母过来的元老,自己生下的也是个女儿,深知选择合适的老板的重要性,才叫廖思倩没有修养伤口的时候被再捅上一刀。 但从那一刻开始, 躁动的背叛就已经在发生, 于是女人修养自己,看顾孩子,同时投入所有精力去做她该做的事。 “你觉得他无辜,这不怪你。” 女人伸手抚摸女儿的脸庞, 孩子天生便拥有对母亲的信任,而“父亲”这个角色,是由母亲的指派和选择产生:“因为是我把这样一个角色带到了你的世界里, 但你的姥姥如果没有病倒, 你原本不会有这个‘父亲’……并且,他也并不算一个好‘父亲’。” 女人的眼中有细碎的冷光, 用保养得光滑细腻的手掌,贴在孩子有些发热的脸庞上。 “这是我的错, 倩倩,但你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应该知道一些事了。” 女人这么说:“妈原本也不想做得那么快,毕竟那时候已经快到你的生日了, 大人的事, 原本就不该牵涉到孩子。” “但在那段时间,我发现了一些不太好的苗头, 他在距离公司两公里的地方买了一处公寓,猜猜看,倩倩,你觉得里面有什么?” 昏暗的房间里,一双稚嫩的眼睛无声间大睁,廖思倩陷入了母亲柔软而带着馨香的怀抱里,女人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但怀抱却是温暖的,让人贪恋。 “那里面有一个怀孕的女人,刚刚四个月,已经能确定肚子里的是个男婴。” “那个贱人想要一个男孩,他想拿走你的东西,亲爱的,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没人能把你本该拥有的东西拿走。” 她的孩子本不该拥有父亲这样无用甚至有毒的东西,成年人在儿童面前能表现得完美无缺,但却无法在成人面前掩盖自己的情绪,既然他不想当个好爸爸,那就拿点别的东西出来吧。 毕竟,只需要一分钟的飘飘欲仙就能得到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让这个小生命将他视为生命中同样重要的一部分,这原本是多么珍贵的馈赠啊—— 既然他不想珍惜,那就像原计划的那样,消失掉好了。 女人毫无掩盖,她仔细地告知女儿那个被自己选为丈夫的人做出的每一分背叛,讲述他如何尝试以丈夫的身份去吞食她的产业,挖走她手下的重要员工,甚至代表她给人不切实际的许诺,又是如何对她威逼利诱,想要以百分百确保的手段,叫她生下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什么是合适的继承人? 自然和他养在公寓里的,未诞生的孩子一样了—— 拥有和他相同的姓氏,相同的性别,可以同时继承父亲和母亲的产业的,男孩。 这是拥有一切的廖思倩,从前从来不必去想的事,她生下来就已经拥有太多东西,母亲的选择坚定不移,让她从未落入类似的处境里。 而在此刻,她曾经所处的境遇被女人仔细剥开,一寸一寸地展开给她看,于是廖思倩转头看向角落,她看到它张和的嘴中有蛆虫爬出,卡巴卡巴,它在说着什么。 “别担心这个。” 女人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她温柔而宽容,同时态度冷硬地开口:“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会把你治好的,倩倩。”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进行心理治疗。” 廖思倩回忆着依靠在母亲的怀抱里时,感受到的那种无法形容的安定感觉,满足地叹了口气:“找了国外的医生,为我进行治疗,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被发现有一些……黑暗恐惧症,同时惧怕落单,两者叠加的状态会更坏。” “可能是因为那玩意会在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爬过来找我吧,都说不定。” 廖思倩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摆脱幻觉,人类的情感往往不受理智的操控,就像是童年时受到的创伤也无法被成年人用意志力拔除,对于一个六岁的儿童而言,亲眼看见亲人惨死在眼前的冲击,还是有点太大了。 “所以你现在还是有黑暗恐惧症?” 季朝映若有所思:“所以你的地下室,才会装修成一片雪白的样子?” 她还以为对方是在模拟纸张,在一体化的白色世界里,所发生过的所有事都是被记录下来的画作,原来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怕黑吗? 难怪这栋房子的采光设计这么夸张。 “那个啊,也有一部分原因。” 廖思倩坦然承认:“而且白色比较容易清理……现在的这些算是诚意了吗?” 秘密交换,她给出一个秘密,自然也可以换到一个秘密。 季朝映微微偏了偏头,她捏着被廖思倩扎在食物上的牙签戳弄,彼此交换弱点是一种很好的拉进距离的手段……廖思倩明白这一点,而她也是。 “我和你不一样。” 季朝映沉默了片刻时间,才终于开口:“而且很巧合的是……我对黑暗空间有一定依赖性,这可不太妙,对吧?” 廖思倩有些吃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确实很巧,我都要以为你是不是在刺我了。” 季朝映说:“你可以这么以为。” 现在廖思倩确定了,这不是编造出来的“秘密”。 季朝映把眼前的小方块戳出整齐有序的圆洞,随后道:“在我小时候,我一直和我的……父亲,我想可以这么叫他,我和他生活在一起。” 在年幼时期,季朝映一直和她血缘关系上的父亲生活在一起。 她是个特殊的孩子,自拥有记忆起就没有母亲,身边的同龄人因此而同情她,熟人社会里,大家都不用担心孩子会走失,于是一帮小孩总是会来找她一起出门玩。 彼时的季朝映要比儿童时期的廖思倩更小一点,她穿着蓬蓬的长长的纱纱公主裙,被梳理得顺滑整齐的头发编成漂亮的小辫子垂落在身后。 “我不能随便出门。” 漂漂亮亮,好似洋娃娃一般的小公主细声细气地仰着脑袋向同龄人解释,比她大一点但无法无天的小女孩骑在墙头,撺掇她说:“别呀!你不想出门去玩吗?我们在附近发现了一个探险基地,可好玩了!如果是别的孩子,我们才不特地来叫她呢!” 小公主就为难起来,她被教养得乖巧听话,总是被仔细呵护在柔软的毛绒玩偶、翠绿的干净草坪、漂亮的庭院花卉之间,她很少出门,毕竟男人有很多时间教养她,她也不必被送去幼儿园,和同龄人玩在一起。 她和女孩是在某次出门时认识的,那一天,被养得乖巧懂事而娇贵的小公主被童话书里的大坏蛋吓得做了噩梦,于是本想趁她午睡出门采购的男人就陷入了为难。 在一番犹豫后,他找出一架漂亮的幼儿代步车,把女儿放了进去,小车有纱层、蕾丝和荷叶边的装饰,而小公主也有带着荷叶边的漂亮小裙子穿在身上。 而在推着漂亮代步车的男人走进小型超市里之后,便意外遇到了熟悉的邻居——那是女孩的母亲,两个大人打了招呼,互相寒暄,而满地乱跑的女孩则锚定了目标——她试图把漂亮车车里的漂亮娃娃偷出来,带回家。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趁着讨人厌的邻居叔叔出门,女孩立刻上门偷娃娃,一番苦口婆心后,小公主犹豫起来,她细声细气地说:“可是、可是我没有钥匙,出不了门。” 钥匙不钥匙的,本来也不是事,只要她点头,群童大姐头就必然不会让她落下。 大人永远不会知道小孩子们聚集在一起会多么的有创造力,平均身高不超过一米一的小萝卜头哼哧哼哧,在智慧和蛮力的双重作用下,目睹自家大姐头翻上了两米多高的墙壁,然后又一番集思广益,凭借着把外套互相捆绑的方法造出一条长绳,然后用这条长绳,把墙内的小公主钓了出来。 一行孩子于是兴高采烈,女孩像是展示某种宝物一般,向朋友们展示被自己偷出来的漂亮小公主,她得意洋洋:“我就说吧,她超级可爱的!!” 白白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头发被梳成漂亮的辫子,身上是蓬蓬的裙子,就像是橱柜里售卖的玩具娃娃一样漂亮可爱。 于是大家闹哄哄地上前,几乎快把小公主淹没了,从未经历过的热情让乖巧懂事但十分胆小的小公主下意识地缩在唯一熟悉的那道身影身后,于是女孩十分得意而又有保护欲地把她护了起来,呵令自己的小妹小弟们都老实点,然后一帮孩子就簇拥着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小公主去了探险基地。 “现在想想,那地方其实是个暂时搁置的建筑工地。” 季朝映慢条斯理,“那时候那一片正在改建,但是并不是每一天都能开工,所以孩子们会趁着大人不在的时候,去建筑工地上玩。” 廖思倩看她垂着眼睛回想的样子,觉得她还是很有小时候胆小又乖巧的小公主模样,只是不知道她的儿时玩伴们知不知道,曾经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公主,现在已经能面无表情地说着刺人的话了,变得凶凶的,不好骗也不好惹。 “所以是在建筑工地上发生了什么吗?还是回家后发生了什么?” 廖思倩饶有兴致地提问,她还挺好奇女孩口中的黑暗依赖是如何形成的:“你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吗?” 第354章 她才是她的大脑 “事实上, 什么也没发生。” 季朝映这么说。 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小公主被孩子们卷出去玩了一个下午,“探险基地”里有一大堆沙子, 表层干燥,挖开就是湿润的,平均年龄不超过五岁的孩子们尖叫大笑,玩得很开心。 而小公主也是如此。 她再怎么乖巧懂事, 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往日里除了男人指定的东西,连青青的草坪都不能多踩一踩,就更别说是玩沙子了。 一个下午过后,大家都变得灰头土脸, 而小公主原本漂漂亮亮的公主裙,也变得脏兮兮。 并且,由于裙子那宽大的裙摆实在是不方便活动, 于是讲义气的小孩子们便想尽办法帮小公主去除了大部分累赘的布料…… 这就导致找了一下午的孩子的大人们, 在看见孩子们跑回来的时候,看见那位深居简出的神秘邻居的脸色, 在骤然间变得黑沉。 女孩的妈妈十分尴尬,毕竟当妈的最了解女儿, 她很清楚这帮孩子到底是以谁为首的,于是上前询问小公主的公主裙到底是被谁撕毁的。 “是我们一起努力拆掉的!” 女孩理所当然地昂起脑袋,自觉自己做了大好事:“它碍手碍脚的,害的她摔了好几个大跟头, 差点摔坏了, 根本没办法好好玩!大家一起努力,帮她把它拆掉啦!” 在小孩子看来, 所有阻碍自己活动手脚的东西都是坏东西!大大的裙摆穿在小公主身上真的很好看,但也就只有好看这个作用了,她们一起玩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好不好看,能不能正常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女孩为同伴们表功,小孩子们自然也十分得意,于是一帮孩子的各自家长都变得尴尬起来,女孩的妈妈提出赔偿,而男人只是摇头:“不用了,只是孩子不懂事。” 他脸上勉强露出一些笑容,带着脏兮兮的小公主回了家。 没有斥责,没有质问,他的情绪十分稳定,他帮女儿洗干净头发里的沙子,然后对她说:“爸爸说过的,爸爸要去买点东西回来,要朝朝在家里好好等的,是不是?” 小公主有点怯怯的,但她实在被养得十分乖巧听话,于是哪怕意识到了危险,也只是点头。 男人便继续说:“朝朝跟着别的孩子跑出去玩,这就是做错了,是不是?” 小公主于是继续点头,她已经换上了一件新的小裙子,头发被梳理得很整齐,又漂亮得像是个摆在橱柜里的娃娃了。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说:“朝朝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朝朝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呢?” 于是漂亮的橱柜娃娃便站了起来,她在男人的注视下,走到一扇门前,转头看向他。 男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对的。” 他这样说:“这次朝朝犯了很大的错,所以需要待在里面很久哦。” “那里是我的禁闭室。” 季朝映捏起又一根牙签,在听廖思倩的说话的时候,她礼貌地保持了聆听的姿态,但在讲述自己的过往时,她就要显得漫不经心许多了。 “在我小时候,那里面有一张小床,一张小桌子,还有一只儿童用马桶。” 整个空间有两平米大小,那里面和外界完全隔绝,光线、声音,都无法传递到其中,让人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只能感受到绝对的寂静。 “哦,这个可真是……” 廖思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所以你要全天候地被关在里面?这是一种虐待手段,我以为你会有幽闭恐惧症?” 可结果却是对黑暗产生依赖? 廖思倩眉头紧皱,而季朝映不以为然。 “或许吧,对于他而言,这是一种不必对我进行体罚,同时又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的惩罚手段。” 男人把女儿当做洋娃娃一般娇养,他用自己想象中的一切美好去浇灌她。 他给自己的洋娃娃喝蒸馏水、纯牛奶,喂给她甜点、糖果,和一些漂亮的水果和蔬菜,给她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同时用造型可爱的梳子,为她梳理长长的头发,在她的头发里编进漂亮的彩绳。 这样养出来的小公主,自然是不能用粗暴的方式去进行惩戒的,可哪怕是小公主,本质上也仍旧只是一个孩子,会淘气,会犯错,这时候就需要一些有效的惩罚。 于是男人便建起了一间禁闭室,他用这种文明的手段去进行惩罚,而这种文明的手段,显然起到了它应有的效果。 人类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是从诞生起就存在的东西,而从季朝映有记忆开始,她就已经不会在禁闭室里大吵大闹了,她不知道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启用的,但她已经很习惯它。 但再怎样习惯,当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需要长时间待在黑暗的狭小房间里时,她仍旧会产生恐惧,季朝映至今仍旧不确定那时候的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但应当超过24小时。 “按照常理而言,你不应该和我一样吗?” 廖思倩惊讶极了,她皱着眉头说:“一般来讲,长时间待在黑暗空间里,应该会导致某种心理创伤才对……” “但实际上并没有,那毕竟只是理论。” 季朝映说:“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太适应那样的环境了,习惯就会慢慢变成依赖,现在是因为条件不足,在有条件的时候,我都会习惯性地在那间禁闭室里舒缓一下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廖思倩的表情古怪:“……你家里还留着那个禁闭室?”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保留了。” 廖思倩:“……你有没有觉得,你或许也产生了某种心理阴影,只是它用更温和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你要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以去考个心理医生资格证。” 季朝映面无表情地说:“总之我没什么事,这就是那个秘密了……如果你觉得不算,我也没有新的能说。” “这段经历,你给别人说过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 廖思倩于是满意了:“那勉强也算是吧。” 季朝映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把餐盘推到一边,开口道:“那么说回去,现在能来聊聊姓杜的人了吗?” 廖思倩:“……果然还是很主动。” 季朝映皱了一下眉头,假装露出一些不耐的神情,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打断了廖思倩本想出口的话语。 “在我看来,你来找我,一开始就目的明确。” 女孩这样说着,态度表现得很直白:“你想找个合适的人手,掰倒那个姓杜的人,然后自己上位。” “既然最终目的在最开始就已经摆出来了,那我们大可以跳过其他的程序,直接进行最后一步。” “我帮你杀人,杀完人,你别再来找我的麻烦,我继续过我的日子,你则去找你的乐子。” 她的话已经说得格外直接了,廖思倩从鼻腔里发出长长的气音,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停顿片刻后,她开口道:“姓杜的不是那么好杀,他平常深居简出,很少出门,就连我……也很少能见到他。” 季朝映皱了皱眉,廖思倩继续说:“但如果你很迫切……那我这里,其实有一个额外的目标可以给你。” 季朝映抬眼看向她,廖思倩想了想,对她道:“你杀掉的那个,叫乔珂,名声其实还挺大。” “她有些智力问题,这一点你应该也已经看出来了,她是杜家资助的孤儿院里出身的人才,在最开始,她是被杜家资助出来的学生发现的。” 廖思倩对乔珂有些了解,这个存在智力问题的“同类”在白夜还挺有名,毕竟,傻子在正常人里不多见,在一帮杀人犯里就更不多见了,而对方居然能混进杀人犯里的VIP区…… 那可就已经不是少见一词可以形容的了。 她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智力障碍症患者。 但一个智力障碍能混进这里,显然就已经说明了她也有两把刷子。 这个小傻子在某方面拥有惊人的天赋,她天然地比她人更会伪装自己,能穿着沾血的夹衣,面不改色的在巡逻的警员面前路过,她不觉得杀人是坏事,也不觉得它是件好事,杀人对她而言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种纯粹的状态,是别人完全无法拥有也无法达到的,小傻子就像一台机器,只会执行被输入的命令,她并不觉得需要被自己杀死的老人可怜,也不会无法对孩子下手,她没有属于自己的道德观、行为底线,也因此而变得强大。 “但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当然是没办法在组织里生存的。” 廖思倩这么说着:“带她的人,就是那个发现了她天赋的人——杜家资助出来的学生,现在都还在姓祝的身边做助理,她是杜家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所以不管什么事都会去做……就比如说,她在加入白夜的时候,据说都没有杀过人。” 季朝映知道白夜的入门试题,她微微挑眉,廖思倩向她耸了耸肩:“尸体而已,姓杜的能弄到很多,一个人能找来不同的尸体,显然也是一种本事。” 所以对方就那么进入了白夜,为自己的恩人办事,并且带着自己发掘出的珍宝一起。 “乔珂叫她姐姐,她一向很听话,我见过她们几面,那位姐姐才是乔珂的大脑和意志……换句话说,你以为这一次要杀你的人是乔珂,但其实不是,乔珂只是一把刀而已。” “……” 季朝映道:“所以你说的这个目标,是乔珂的姐姐?” 第355章 我要抓这小子的把柄! “回答正确。” 廖思倩欣慰地说:“对于现在的你而言, 杀人应该不算什么了——是吧,因为在现在,你的日常生活已经远离了你一些距离……” “不过请放心, 如果你实在很想——我当然也会给你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好了,要去看看应逐吗?” 季朝映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 她都住在廖思倩的客房里, 第二天的时候陈拾意发来消息,是一张照片——她把乔珂挖出来了,人还活着。 季朝映很满意,但表情却沉凝, 她告诉了陈拾意自己要洗洗手去杀乔珂家人的大好消息,让她把人看住了,实在不行找个地方关着也行。 陈拾意:“……情况这么严重吗?” “不算严重。” 季朝映回复她:“这只是常规操作, 廖思倩也得再用用我, 才能知道确定我是真的人在心也在……” 这是取信于人的一部分,季朝映又让陈拾意把乔珂关起来的时候记得留监控……监控小心点买, 别被发现什么不对了。 聊完天,清除聊天记录, 季朝映闲在在地又呆了一天,在廖思倩的房子里溜达了一圈,在第三天看到了应逐本人—— “姐,什么惊喜啊姐?” 应逐穿着花纹超夸张的花衬衫, 穿着棕色大裤衩, 脸上别这个墨镜,面对廖思倩时亲近得两眼都变成荷包蛋形状:“姐~你实在太好了姐~不但送给我特级多日游, 还给我额外送礼物~~~” 不等她用带波浪号的感动声音说完话,季朝映就已经出来了,站在廖思倩身后:“……” 行,人是真没事,不但没事,看看这红光满面的样子,过的还挺好。 想叹气,但忍住了。 因为应逐已经扑了过来,声音里的波浪线更多了:“朝~朝~~~” “你怎么在这里呀~~~” 仿佛一只热情的大狗扑了满怀,季朝映被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在应逐有力的臂膀中挣扎了一番,把应逐在她脸颊边狂蹭的脑袋推开:“……可能是因为巧合吧。” 然后应逐信了。 季朝映:“……” 应逐:“哇!!!那也太巧了吧!!!咱两也太有缘分啦!!!” 廖思倩在一边笑眯眯:“呵呵呵呵呵……” 季朝映深吸一口气,瞪她一眼,廖思倩冲着她眨眨眼睛,那意思是:看吧,我就说她没什么事。 确实没什么事。 应逐热情地向两人叽哩哇啦阐述了一番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度过的美好时光,虽然有点遗憾,没办法开直播,但是她拍摄了不少素材,准备做成一期分为上中下三个视频的系列视频吧啦吧啦吧啦…… 有应逐在,整个房子里的人声骤然沸腾到一个可怕的程度,三人吃过饭,饭桌上都是应逐自带手舞足蹈的手语解释的热情声音。 廖思倩原本自然的表情缓缓凝固,有些疑惑地看向应逐桌前的情景—— 对方到底是怎么一边叽哩哇啦地说话,一边暴风吸入,吃得那么快的? 季朝映面不改色地把食物切块,一边吃东西一边点头附和,廖思倩干咳一声,示意她管一下自家孩子,但季朝映充耳不闻。 她微笑着看着应逐神采飞扬的脸,还把自己觉得味道很好的菜肴给她切好,递给她吃。 廖思倩:“……” 耳朵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得想个办法把人送走。 于是等到晚餐一过,廖思倩就明里暗里地表现出了送客的意思,应逐顿时get到了,拉上季朝映,很认真地向廖思倩道谢,感谢她的热情招待。 廖思倩:“……那个……” 应逐已经拉着季朝映开始往外走。 廖思倩:“……人留下!” 应逐疑惑回头,廖思倩仿佛听见了疑惑的汪汪叫声:“啊?姐,你是想留我住一晚吗?!” 她是很感动啦,但是已经麻烦了廖思倩这么久,她也会不好意思的啦—— 廖思倩:“……” 她试图看向季朝映,用眼神示意对方做点什么,季朝映拍着应逐健壮了一圈的手臂肌肉,声音欣慰:“阿逐真懂事……” 廖思倩:“……” 她在懂事些什么啊!还有你!季朝映!能不能别露出自己仿佛是她妈妈一样的奇怪表情了! 最后应逐还是带着季朝映走了,坐的廖思倩的车。 廖思倩坐在司机位上:“……” 生平第一次自己开车,有人坐在她后排。 应逐热情地邀请季朝映和自己一起回家,她们可以一起玩一玩。 廖思倩无声地捏紧了方向盘,听到季朝映温柔的声音:“不可以,我也要回家的……看你最近累得不行的样子,也先休息几天吧。” 累得不行?休息几天? 廖思倩从后视镜看向应逐那因为在游轮上好吃好喝,健壮了一圈的身形,喝手臂上鼓鼓囊囊的肌肉:“……” 你管这叫累的不行??? 但应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话有多荒谬,她贴在季朝映身上,好大一只,差点把人压扁:“哎呀,确实是有一点……其实每天都去玩也挺累的,心累,而且之后我还得加班剪视频呢……” 季朝映忍不住露出笑容,伸手呼噜应逐的脑袋,对方的头发又长长了,手指没入后能感受到微高的体温。 “那就好好休息,好好工作,等到闲下来了,如果想出门玩,就给我发消息?” 应逐于是点头应声,廖思倩则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把人送到家门口,应逐恋恋不舍地下了车,又和两人挥手告别,廖思倩强撑着笑容目送对方离开,这才终于打着方向盘,重新开车回家。 明明是办成了自己想办成的事,可为什么感觉就那么奇怪呢? 季朝映坐在后排,闭目修养,廖思倩吐出一口气,“你就这么惯着她?” 季朝映睁开眼睛,皱了下眉头:“这叫什么惯着?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你把手伸到她身上,现在本来也不会有这一茬。” 廖思倩:“……” 行,所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讨苦吃喽。 回了家,不等廖思倩缓一缓,季朝映已经很自然地向她开口:“新目标的资料呢?” 廖思倩本来打算去休息,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什么?” “我也见过阿逐了,接下来就该对那个新目标下手了吧。” 季朝映道:“所以有关于她的资料呢?你可以先把资料交给我,我研究过后,对她下手也会比较快。” “……” 廖思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慨女孩的行动效率,她推脱:“明天吧,明天我让人把资料送过来。” 季朝映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吃惊:“所以这几天你就什么都没做?我还以为她的资料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你拿过来呢。” “算了,没有详细资料,基础资料你也该知道一些的吧?那你把那些跟我说一说,也可以。” 廖思倩:“……” 季朝映皱眉:“?” 廖思倩:“……你,唉,算了。” 当了半天司机的廖思倩,无奈地在沙发上坐下,有种在外面抓了野猫回家,却被对方把家里造得天翻地覆的遭心感。 问题是这种糟心的感觉,还是自己想方设法去夺到的,这种复杂的感觉,实在是…… “有关于那个新目标,我也知道一些内容,但是知道的不算多。” 廖思倩心累地说:“还有那个姓杜的……他叫杜梦松,你可能不太知道他,他家里是做建筑的,家业由杜家长女负责打理,这个杜梦松是次子,天生的身体不太行,我一开始和他不太熟,后面进了白夜才发现他早就在了……” 廖思倩说着,轻啧一声,“我不太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但在我知道的时候,这鬼东西就已经爬到高位上了。后来我们产生了一点冲突,结了仇,这鬼东西就派他的助理——也就是你的新目标——来给我下过几回绊子。” 出于这个原因,廖思倩对那位新助理也就有了一些了解,据说对方从小学到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由杜家资助的,是被杜家养出来的自己人——甚至自己人到进入白夜也不觉得排斥,还自己挖掘人才,以此更方便地为老板办事。 “她家里的情况呢?” 季朝映道:“我记得她有个妈妈,她妈妈现在是什么状态?” 廖思倩偏了偏头,露出有点惊讶但是又不是很意外的表情,她并没有询问季朝映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只是说:“她妈妈似乎有些身体疾病,身体一直不太好……普通人的工资,养不起病。” 养不起病啊。 季朝映若有所思,她道:“你就没想过把人挖过来?” 廖思倩哼笑了一下,脸色变得冰冷:“我妹妹的车,就是她动的手脚,你觉得我还有必要把人挖过来吗?” “再说了,我能给的东西,杜家都能给,她妈所在的医院也挖不出来,估计是在杜梦松手里捏着……这种情况,指望把她挖过来,还不如指望把她干掉。” 她说着,身体往后靠了靠,仿佛这会儿才想起来了什么,叮嘱季朝映:“对了,把她干掉之后,记得把她身上的东西都带回来……我会派人在你动手的时候去搜一搜她的屋子,这女人在杜梦松身边干了十几年活,手头应该握着不少东西,我很需要那些玩意。” 季朝映眨了眨眼睛:“你想抓杜梦松的小辫子?” “不止是小辫子。” 廖思倩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抓他违法犯罪的证据,铁板钉钉的那种,然后弄死他!” 季朝映:“……” 违法犯罪这词,从廖思倩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听得心里怪怪的。 第356章 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 有关于新目标的详细信息, 在第二天早晨八点钟发送到了季朝映的手机上。 她起床,洗漱,吃早餐。 并且在这个过程里, 快速浏览了新目标的全部信息。 这位对廖思倩的敌人——杜梦松忠心耿耿的下属,名叫关昭真。 如廖思倩此前所说的一般,她被杜家一路资助,从小学到大学。 但是这份详细资料中, 有一份补充信息, 阐述了杜家选择资助她的原因—— 关昭真的妈妈,曾经是杜家的保姆,在杜家干了十多年,随后她结婚生子?*? , 孩子也被杜家仔细安排。 其实以她母亲的工资水平来说,关昭真根本不缺学费,她与之所以接受杜家的资助, 究其根本, 是因为她是跟着杜家姐弟一起上的私立学校—— 学费高昂,一年光一人就要近百万, 关昭真母亲根本支撑不起这样的花销。 难怪她会这么忠心耿耿…… 季朝映有些明白了,她翻着资料继续往后看, 发现其中并没有多少有关于关昭真在白夜当中的表现,反而有很多她曾经经手过的公司策划。 对方的工作能力很强,杜家是长女掌权,但对次男也算不上坏, 杜梦松手下的资产被关昭真打理得井井有条, 曾经有人看中她的工作能力,想要挖墙脚, 却被毅然拒绝了。 季朝映把这份资料反复查看,在心中速记过后,重新把它拉到了第一页。 第一页,是关昭真的基础信息,上面附带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拥有一张温和中透着几分寡淡的脸,那对浓密的眉毛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格外出挑,细看,还能发现女人嘴唇上方长了一颗细小的痣。 除去这张脸,对方的打扮便很平常,经典的职场精英,留着三七分的短发,头发用发胶打理过,西装革履,一本正经。 吃过早餐,季朝映正要出门时,廖思倩终于起了床。 她散着头发,穿着睡裙赤脚走出来,看见季朝映的样子,还带着睡意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吃惊的神色,整个人都清醒了。 “你这是去哪儿?” 季朝映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廖思倩豪放不羁的胸口处停顿了一下,然后自然挪开。 “我去做掉那位新目标,今天要暂时借用一下你的司机……还有,注意一下自己的穿着。” 廖思倩:“?” 她看着季朝映快步离开,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一个哈欠,把掉落的肩带捡了起来。 在自己家里,还不兴人穿的随意一点,事儿还挺多。 仍旧没有完全清醒的廖思倩,无所事事地坐上了餐桌。 她无聊地戳了一会儿盘子里的煎蛋,最后起身,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打扮,把头发梳好,出来把戳出无数小洞的煎蛋吃掉了。 季朝映目标明确。 资料上有关昭真的现住址,对方换了一处公寓居住,看公寓所在地,是一处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老建筑。 然后她靠着白剽自廖思倩的司机,被送到系统规划出的潜入路线的入口处,面不改色地绕过保安进门。 现在是早晨九点二十分,她刚好错过了上班高峰期,公寓住宅区内格外冷清,而更棒的是—— 系统兴高采烈地提醒:“宿主!这里的监控坏了好久啦!” 原本准备走楼梯的季朝映于是坐上了电梯。 电梯上行,在到达指定楼层后发出叮咚一声,季朝映花了不到一秒钟时间分辨了一下门牌号,和自己的资料相对应—— 然后发现关昭真所在的这处公寓里,并没有安装密码锁。 系统发出有点失落的声音,季朝映在脑海中安慰她没关系,让她帮忙查看屋内的监控。 在系统扫描并且操纵了屋内监控后,她便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一把□□,面不改色地把钥匙捅了进去。 左右转动了数下后,房门就此被打开,一切顺利。 季朝映走进了公寓里,这里确实是处老建筑,墙壁的颜色微微发白,地砖是老式的黄色小花砖,小公寓被打理得非常干净,生活气息还算浓郁。 “看生活痕迹……这里是只有关昭真一个人住。” 季朝映正处在客厅的位置,她发现关昭真应该是在这里处理工作的,老式公寓的插座储备并不算充裕,于是一根插排便将墙边的电引到了客厅小桌边,应该是用于电脑供电。 小桌是张同样带着些老式风格的玻璃桌,但相比较桌子,它更像是茶几。 桌面上摆放着一些深蓝色的文件夹,季朝映戴上手套,翻开文件夹,用手机记录起文件夹内的内容。 “宿主,这些东西真的要给廖思倩吗?” 系统在季朝映脑海中发出疑问,同时勤勤恳恳地根据宿主的需要,把她拍摄下的内容进行高清处理,将部分有些模糊的文字恢复清晰。 系统不太喜欢廖思倩——准确来讲,她不喜欢一切可以威胁到自家宿主的东西,而廖思倩不但可以威胁到,还真的威胁了。 季朝映明白系统的不高兴,伸手轻轻戳她的脸蛋:“没有办法啦,毕竟才刚刚开始,总要做点什么,博取信任嘛……” 这样,才能更好地进行下一步。 而且刚刚好,经过系统的查证,廖思倩妹妹遇到的车祸并不是做假,起码在这方面,对方所说过的内容,并不是编造或欺骗。 “杜梦松是白夜的成员,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这些东西……” 季朝映沉吟片刻,手下不停:“如果统统担心别的方面,可以把这些文件扫描一遍,挑出那些告诉廖思倩也没关系的内容,我会把那部分发给她。” 到时候,问就是关昭真为人谨慎小心,不会把要紧的东西带回到住处,说法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系统顿时高兴了起来,季朝映一边听耳边起伏规律的电流音,一边带着笑意把文件扫荡过一遍,随后,她翻遍这处公寓的每一寸——然后有了意外惊喜。 “这里居然还有一个隐藏式抽屉。” 季朝映在玄关处找到了一处暗格:“让我看看,这里面……” 她垂眼看去,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感到意外,她竟然在其中看到了一把手枪! 思考片刻后,季朝映伸手探入,她抓起手枪,掂量了一下手感,随后发现其中有子弹填充,满匣。 “居然能有这东西……” 季朝映有些惊诧,却没有多么诧异,本国对枪支的管控很严格,但是关昭真都已经这个身位了,能搞到一把手枪也并不是很困难——毕竟,当初的张青健也能拿到一把手枪,关昭真的分量,可比他要重的多。 只是找遍全屋,火药类武器也只找到了这么一把,这东西应该是关昭真应急用的,防身类物品。 但是现在都看到了,就是她的了。 季朝映面不改色地把子弹拆出,把手枪放到了随身携带的包里,预备到时候把这东西和系统筛选过的文件一起交给廖思倩交差,把整个屋子进行过一次大扫荡后,她便窝进了客厅沙发里,在系统商城内购买了一份午餐,同时还不忘和系统打赌。 “统统,猜猜看她今天会不会回来?” “肯定会的!” 系统不愿意让宿主的辛苦白费,立刻回应,她认真道:“系统查看了她最近几晚的手机定位,最近几天,她每天晚上都会回到这里休息。” 季朝映轻轻笑起来,伸手戳系统玩:“那我猜她今天不会回来,但是统统肯定不会错……所以,我请统统吃午餐,怎么样?” 系统就这样吃上了宿主同款午餐,AI生物吃起数据食物来也很可爱,Q版小人抱着比自己还大的甜点幸福地啃着,啃完后,充当脑内投影仪,和季朝映一起看了两部电影。 这一等,就是数十个小时。 夜晚,将近十一点钟,劳累了一天的女人提着公文包,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她推门而入,在一片昏暗当中,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按开灯光,换上鞋子。 紧接着,关昭真看着地板上留下的一点微末痕迹,不由得微微一顿。 她动作不停,把公文包放到一边,发出一点细碎的响声,随后,她将钥匙从口袋中取出,作势要把它放进抽屉里,同时去摸玄关处的改装暗格—— “你是想找这个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了身旁的位置。 关昭真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去,便见到了一张笑盈盈的脸,和熟悉的,黑洞洞的枪口。 对面的女孩笑容甜蜜,她生着一双圆润灵动的杏眼,瞳孔乌黑,仿佛两颗黑曜石,骨碌碌地滚在水银里。 这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清纯秀丽,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不做表情时,神情间总会透着点懵懂,浑身的气质格外干净,总会下意识地引发某些人的关注。 关昭真把抽屉推了回去,她抬起双手,直到这个时候,面色也仍旧是平静的:“你是从哪里找到我的?” 季朝映微笑:“靠一些外力?” 她走近了,用黑漆漆的手枪指着关昭真,单手在对方身上搜刮了一遍。 随后,她便明白了对方束手就擒的原因:关昭真是个实打实的文明人。 她身上没有训练过的痕迹,连肌肉都只有薄薄一层,看上去是去健身房训练过,但并没有过多坚持,她身上并不像乔珂那样藏了些乱七八糟的,可以用到的冷兵器,只有一部手机。 季朝映搜刮走了她的手机,很和善地请关昭真坐到客厅沙发上:“请吧,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 第357章 那时候她十二岁。 关昭真坐到了沙发上。 她面色镇定, 一丝不苟,没有露出任何慌乱的情绪,只是有一些惊异。 “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 她这么说着, 声线是一种很有成熟女性质感的沙哑。 季朝映已经把那把手枪别回了口袋里,她表面上单手玩着对方的手机,实际上则是系统在网络中操纵:“嗯哼,我也没想过会有人训练智力障碍症患者来做脏事。” “她死在我手里的时候, 还在试图说服我把她交给警员, 你跟她说她不会死,她就真的信了。” 关昭真的脸庞有一瞬间的抖动,季朝映半垂着眼睛,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这一丝情绪波动, 系统在脑海中向她进行汇报。 “宿主,她的手机有清理过的痕迹,系统修复了她删除过的一些短信, 发现她最近有在和精神病院进行联系。” “精神病院?” 季朝映在脑海中喃喃, 她有点想不出对方和精神病院的联系内容,而且她联系精神病院做什么, 难道是习惯了在里面抓壮丁吗?类似于乔珂那样的智力障碍症? “是的,系统修复了她和精神病院的相关信息, 您要现在查看吗?” “不用了,谢谢统统。” 季朝映的语调甜蜜:“多亏了统统帮我……我待会儿看它。” 她一边和系统交流,一边把手机塞到了口袋里,“看起来你把不该有的消息都删德很干净啊, 只看你的手机内容, 谁能想得到这是一个……杀人凶手的所有物?” 关昭真的眉毛颤动了一下,她微微笑了笑, “说不定真的是你找错人了呢?” “你觉得这样可能吗?” 季朝映笑起来,只看外表,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细细弯弯的双眉,叫她透着一股温和无害的乖巧气质。 “或许吧。” 关昭真看着她,她的视线在季朝映的衣着上略过,“她最后死的时候怎么样,很痛苦吗?” 季朝映发现了她的目光落点,她道:“有一点。” “当时她以为自己在追猎我,实际上恰恰相反……她反抗的有点激烈,所以我给了她几下,本来她应该断气的,所以我把她塞到了行李箱里……” “可惜后来才发现没有,所以真正死因应该是窒息,但幸好那地方很安静,所以她发出的声音没有什么人听到。” 关昭真闭了闭眼,她在克制自己的呼吸频率,但双手却无法抑制地收紧,季朝映有些惊奇地打量着她,在她旁边坐下,单手撑起了脸:“哇……” “你看上去似乎有点难过,但难道不是你把她牵扯进来的吗?一般的傻子,应该不会用杀人来赚钱吧,你说是不是?” “……” 关昭真张了张口,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咽下什么,间隔了几秒钟,那有些变调的声音才从喉咙里发出来:“……在最开始,这是为了她好。” 季朝映有些想笑了,她用一种甜蜜而惊奇的口吻重复:“为了她好?” “是为了他好。” 关昭真斩钉截铁,她看向季朝映,因为在克制情绪,脸庞肌肉绷紧,显出一种面无表情的麻木感来:“她最开始只是个孤儿,孤儿院只是保证孤儿不会去死……你觉得一个长相不错,偏偏还有智力障碍的孩子,在那里会遭受些什么?” 季朝映皱了一下眉头,感觉到了一些不适,但她没有出声,关昭真便也就继续回想。 “……我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十二岁,那时候我去孤儿院里做义工,赚取一些学分。” “那时候,她正要被帮工拉着往后面走,她不算聪明,但是也有一些基础的本能,知道哪些是对自己不好的,所以挣扎的很剧烈。” 关昭真第一次见到乔珂的时候,是在孤儿院。 那是一个下午,天气不算太好,阴沉沉的。 为了凑够足够的学分——做义工会对这方面有一些帮助——关昭真便在关家人的安排下,去到了官家资助的孤儿院里帮工。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乔珂。 十二岁的小女孩,因为智力障碍而无法争抢到更多食物和营养物质的原因,看起来比九岁的男孩还要瘦小。 她穿着不知道哪里的人捐献来的衣服——一件不合身的花样有点过于艳丽的红色裙子,被一个成年男人抓着往孤儿院后方的住宅区域走。 小孩子显然很不喜欢被控制,也很排斥男人的接近,她像只小老鼠一样灵活,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然后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柔韧度—— 在被单手别着脖子的情况下,她身体上曲,把自己的脚踹在了男人的脸上。 那时候杜梦松已经开始接触某些事,而关昭真作为陪在他身边的未来下属,也察觉到了某些东西,但是当时的情况和这些东西无关—— 在男人脏话连篇的大骂声里,小女孩被摔在了地上,那粗暴的举动看得关昭真一个劲皱眉,于是在接下来的一片混乱中,她挡在了女孩面前,并且在一间空房间里检查了女孩的背部,并且为那些擦伤上了药。 女孩相比起人类更像动物,她有敏锐的直觉,品味出了关昭真的善意,立刻对待她亲近起来,像只喂过食之后就能亲昵抚摸的猫。 关昭真询问了她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那样做,女孩顿时皱起整张脸,毫不遮掩地开口:“不喜欢他!讨厌他!” “张妈妈说过,肚子下面,不许乱摸,不许看!如果发现,就要打我!” 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这么说着,磕磕绊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要摸,要看!我说不许,他不!不要被打!” 关昭真的脸色冷了下来,于是在带着小女孩走出空房间后,她便在男人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下,做了小孩子的人证,然后搬出了杜家人的名义,把对方踢出了孤儿院。 由于这个插曲,关昭真原本只有一天的义工时间,被延长到了一周。 她是被当做助手来培养的,而她未来的上司觉得让她拿一家孤儿院来练练手也不错,于是一周的时间再度延长。 一个月后,孤儿院已经被整顿了一遍,而关昭真和小女孩的关系也自然而然地变得十分亲近,这让她不得不花了二十天的时间来变更对方的执拗的叫法—— 小女孩叫她“妈妈”。 小孩子总是要天真一些的,而智力障碍的孩子就要更傻一点,小孩子似乎觉得只要叫她“妈妈”,自己就能像是其她被带走的小孩一样拥有一个新“妈妈”,她并不明白关昭真和她的年龄差距还没有十五岁,也不明白,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如果要选择抚养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关昭真,不想和她分开。 于是关昭真在女孩终于愿意改口,叫她姐姐的时候,认真地想了想。 “像你这样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必须得有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才行……” 于是在杜梦松开始向自己的目标前进的时候,关昭真给小孩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老师,对方教导她,身为儿童,她应该如何去对抗比她个头更大、力气更强、速度更快的成年人,可以用那些不太文明的方式,比如把手指戳到对方的眼珠里,用力搅和搅和,运气好的话,剧烈的疼痛足以使其休克。 关昭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她是说,她注定没办法领养女孩,而以女孩现在的年纪和身上的疾病,大概率也没办法拥有一个家庭。 等到她到了年纪,就注定了要开始自食其力,她要在这个社会中生活下去,其它的暂且不论,她首先得…… 学会活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小孩子虽然是智力障碍,但是在身体技能上的学习天赋却异常的高,这或许是因为她更具备兽性的原因,她无师自通地会使用自己的牙齿用作武器,而关昭真找来的老师,则教会了她如何用其他部位对成年人造成重击。 关昭真十分欣慰,她自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直到两个月后,她发现小孩子活学活用,在一个夜晚,她用自己的手指,掏出了一双本该好好地装在眼眶里的眼睛。 关昭真的叙述格外简短,但即便如此,季朝映也已经猜出了那个被掏掉眼睛的人到底是谁—— 是那个被关昭真开除的帮工。 孤儿院帮工的工资其实很低,除了一小部分极有爱心的人,更多的来做这份工作的人,其实是更低质量一些的社会底层。 而孤儿院的上一任管理者显然没办法很好地去利用自己的脑袋,相比较同样愿意来做工的中年、老年女人,他选择雇佣在想象中应该更健壮,能干更多活的男人。 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些帮工如果愿意干活,那为什么不去找工资更丰厚的工作? 这些被愚蠢的决定招收而来的帮工,本身就是孤儿们身边的危险源,而那个帮工虽然是被关昭真开除的,但是关昭真身上带着一个“杜家人”的戳,本身又是成年女人,看着并不好惹,那么相比起这样一个强者—— 去找导致他被开的另一个“罪魁祸首”报仇,就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了。 “是他。” 关昭真认可了季朝映的猜测,她闭了闭眼睛,声音尽可能地平缓,但声线却免不了露出一点颤抖的意味。 “他在院里做了两个月帮工,早就熟悉了里里外外的环境,孤儿院本身又没什么防护,就被他在晚上摸进来,藏进了乔珂的房间里。” “乔珂的感觉一直很敏锐,她刚刚进门就发现了不对,那个男的想捂住她的嘴不要她出声……” 然后就被学到了新东西,本身又天赋异禀的小孩子,单手戳进眼眶,把眼珠挖了出来。 第358章 你很聪明啊。 在那个晚上, 关昭真接到了消息。 在她接手孤儿院后,招来的新帮工是一些特地挑选过的中老年女人。 这些女人有些是家里条件不行,想要找点差事干, 于是来这里应聘。 有些则是出于纯粹的善心,想多为这些孩子们做点什么,才来做帮工。 而发现了情况的人,是后者。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女人, 虽然六十岁了, 但身体还是很健壮,两条大腿粗壮有力,手臂上甚至有肌肉膨出。 年纪大了,经历就多, 见识也广。 所以看见死人,也没有惊慌失措,老太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个成年男人出现在一个小女孩的房间里准没好事, 更何况对方还是之前有劣迹在身的混账。 凭借着经验和智慧, 她立刻找了一个能处理这件事的人——关昭真。 而关昭真是真的能处理这件事。 小孩子已经在有些肃穆的气氛里变得有点不安,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而关昭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在一片黑暗中, 她身后跟着两个人。 那两人十分熟练,带着清理工具和质量非常好的厚塑料袋,塑料袋把男人包了进去,清理工具能让小孩子的房间变得焕然一新。 因为关昭真的安慰, 小孩子重新放松了下来, 她很高兴地坐在姐姐脚边玩玩具,关昭真看着她那双被清洗过的手, 敏锐地感知到,这个孩子已经回不去了。 她没办法在普通人当中生活。 在这个国家,只有不到一半的省份设立了孤儿院——因为只有在这不到一半的省份里,会存在丢弃儿童的问题。 而在这种环境里,这个孩子作为一个漂亮但呆傻的弱小存在,天然地便容易招致恶意和侵害。 而关昭真已经教过她了,她教她遇到坏人要怎么做,做什么——而对方学得很好,很出色。 那么下一次呢? 关昭真并不能说遇到坏事是这孩子的错,她能拥有防护的能力更是完全算不上坏事,可如果有下一次呢? 如果尸体不在隐蔽的小房间里呢?如果这孩子动手的场面被别人看见了呢? 于是从那一天起,关昭真把她带走了。 那时候杜梦松已经进入了白夜,而关昭真带回去的尸体,则让他投来视线…… “她没办法做别的行业。” 关昭真的眉目间带着抹不去的疲惫感,她道:“所以我想,既然她在这一行有天赋,那么去做一项特殊的兼职也不错。” 关昭真并没有多少道德感,这是杜梦松能直接将她带入白夜的重要原因,如果她有道德限制,那么在一开始,她就不会选择让出现在杜梦松身边的,那些看上去不太干净的人来教导一个小孩子。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能好好教孩子本事,就是能用的。 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本事,如果能让一个智力障碍症患者,得到能养活自己的金钱资源,那同样也是一种好本事。 季朝映有些惊异地歪了歪头,没料到关昭真的思路能这么开—— “所以你就没想过,有很大的概率,她会在这份兼职里直接丧命吗?” “……我当然想过。” 关昭真勉强挑了挑嘴角,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并不能说好看,但眉目间的神情却仍旧镇定:“但她哪怕如常生活,本身也会有比常人更大的概率死亡……而且,我原本也没想过她会在这个时候死掉。” 话语一转,她看向季朝映,“倒是你……现在,白夜还不知道乔珂死亡的事,你却已经找到了我这里来。” “有人告诉了你,乔珂背后的人是我;甚至告诉了你,我现在的住址。” “那个人是谁?” 关昭真用的是询问的语调,但开口时却仿佛已经有所预料,季朝映想到了对方之前若有若无地对她身上衣物的打量—— “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 她饶有兴致地发问,于是关昭真也没有谦虚回避:“是廖女士?” “你身上的衣服,是手工缝制的定制款,而上一个狩猎你的对象,是廖女士。” “你和廖女士达成了一定的合约吗?所以你才会忽然动手,杀掉乔珂?” 季朝映歪了歪头,对关昭真的敏锐有些惊讶,这下子她明白为什么那个杜家会资助关昭真上学了,她真的很聪明,同时还愿意为了杜梦松加入白夜,堪称忠心耿耿。 这样一个又聪明又忠心的好胚子,如果是她,她也会想要培养的。 而关昭真仍旧没有停止自己的分析,季朝映没有开口叫停,她便默认为这是一种认可,继续道:“但我想……你并不是那么想遵守这条合约?” “一般来讲,通缉任务都是由白夜成员自行接取,但乔珂这一次不一样,这起任务是直接派发到她这里的,我想,应该是廖女士在里面动了手脚。” “而你既然会杀掉乔珂,没道理现在留我一命,我留在这里的这些工作报告,你都看过了吧?” 关昭真很敏锐,而这份敏锐也让她发现了桌子上的文件夹有轻微的变动:“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吗?廖女士想要派你过来找什么?有关于公司的企划案?还是……” “不应该出现在我手机里的脏东西?” 季朝映这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好聪明。” 她拿着手枪,用枪口在关昭真脸上戳了戳:“我确实想从你这里拿到什么……但是和你现在想的这些不一样,再猜一猜?” “不是企划案?” 关昭真的神色变了变,她仔细打量面前女孩的神情:“那些脏东西?有关于杜家?乔珂?那份合约?” 季朝映的眼睛在某个时刻微微眯了眯,这下子关昭真确定了:“是那份合约。” “和廖女士相关?你不满意?合约条例存在问题?这份合约并不是你自愿签署?” 她的语速很快,双眼紧紧盯在季朝映脸上,捕捉任何一点神情变化,并且以此进行判断。 随后季朝映脸上的某处细微变动,让她确定了新方向:“你不是自愿签下的这份合同,廖女士逼迫了你?还是……” 猜到这个地步,也不必让她继续下去了,季朝映轻轻叹了口气,露出有点难过哀愁的神情,“被下套了。” “廖思倩绑架了我的身边人,用她来威胁我,为了她,我只能用那个小傻子来换了。” “不过我觉得,这也不算是我的问题?” 季朝映笑了笑,她盯着关昭真说:“毕竟,我只是帮她提前了结局,如果不是为了我家里人,我也不会对她下狠手的……我只是一把刀,而把她送到我面前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而那个人,一半是廖思倩,另一半,则是你啦。” 关昭真快速眨动眼睛,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她停顿了几秒,才继续开口,恍若无事:“廖女士能用这种办法威胁你一次,自然也就能威胁你第二次。” “既然你本身也不想签订这份合约,那么,有兴趣跳槽吗?” “我为杜家办事,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而我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选择。” “如果你愿意,那我想小杜总会很高兴你的加入,我们会保护你的家人,也会给你丰厚的报酬,如果你的那位家人还在廖女士手里,我们也愿意去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您说呢?” 季朝映想到了廖思倩之前说过的内容:“看起来,你妈妈被保护得很好啊。” 不但让廖思倩都抓不到,同时还一直在杜家的医院里进行治疗。 提到母亲,关昭真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动,她下颚咬紧,下颚线变得格外清晰。 间隔几秒后,她才勉强冲季朝映露出笑容:“是的,我大学时,妈妈去体检,检查出了癌症。” “而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年,她还是活得好好的,并且从来没遭遇过任何危险。” “我想,我身上的案例,已经足够说明杜家的可靠,所以,你有兴趣吗?” 季朝映沉吟几秒,她看了看手里的枪,很诚恳地说:“我猜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到底有没有兴趣。” “我确实不是很想杀你啦,起码现在不太想。” “所以我想着,说不定我们可以聊聊,而你能想出一个让我暂时不杀你的办法……” “现在看来,这个办法,你肯定能想出来,但我也不是很想加入杜家,除了这个,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关昭真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她仔细地盯着季朝映的脸打量,眉目间透出思忖神情。 片刻后,她开口道:“那份合约,你是被迫签署的,是吗?” “那么,你想让它失效吗?或许,我能想到这方面的办法……” “这方面的办法?” 不得不说,这个话题引起了季朝映的兴趣,她身体前倾,冲着关昭真凑近了一些距离:“说说看,说得好了,说不定我就会放过你。” “方法有两种。” 关昭真毫不犹豫:“第一种,廖女士一直有收藏方面的癖好,她喜欢杀掉情人,并且把他们收藏起来,如果我们能找到她的藏品,把它们丢给警方,她自然就会麻烦缠身。” “另一种,我身边有一个和她有仇的人,他很擅长制作□□,如果你有需要,那么,我可以把他带过来……” “只需要一点反应时间,他就会把事情做好的,足够让廖女士再也没有机会提起和你的合约。” “哇哦……” 季朝映看着她面不改色,侃侃而谈,不由得发出惊叹声。 她弯起眼睛,抬手把枪对准关昭真额头:“说得很好,我心动了。” “所以给你点奖励。” 砰! 第359章 她叫杜梦松什么来着? 黑洞洞的枪口, 对准了关昭真的额头。 面对着脸色骤然变白的女人,季朝映冲她笑了笑,向她展示空空如也的弹匣。 “一个惊喜——” “今天不准备杀你了, 我对你的□□很感兴趣,今天之后我们怎么联系,还有。” “廖思倩知道我今天来找你了,介于她之前喜欢派人跟踪我的经验, 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有没有人在窗外看着我们……” “想个办法, 可以吗?给我一个空手而归的理由?” 女孩表现得很诚恳,恍若无事的样子仿佛她刚刚从来没有把手枪忽然对准关昭真的脑袋一样,她的声音轻快起来,语调像是蜂蜜一样香甜, 有点黏糊糊的,是类似于撒娇的调子。 让人分不清,如果自己没有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把手枪会不会在下一秒填上弹。 关昭真动作迟缓地吞咽了一下喉咙, 她看了一眼被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开口道:“……我会现在下楼, 走小路回到公司里,因为发现最新负责的企划案出现了一个数据错误。” “如果你想, 或许你可以把这些文件带回去……一些商业合约的泄露,也足够让小廖女士向我们找一些麻烦了。” “好慷慨……那真是谢谢你了。” 季朝映微微笑起来,她?*? 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夹,伸手把比较重要的几份文件抽出来夹在手臂下, 关昭真注意到那都是她手头比较重要的那几份。 所以对方不但看了所有文件的内容, 还判断出了哪些东西更具重要性。 关昭真收回视线,她看着女孩拿着她的手机, 在上面添加了一个社交账号,然后申请将其加为好友。 “下次见面我们就靠这个吧,希望你愿意回复我。” 女孩用她甜美的嗓音,甜腻腻地说着威胁的话:“不然我恐怕就又要花一点功夫来找你了,那有点浪费时间……” “……我会联系你的。” 关昭真接过手机,看也不看就把它收回口袋里,“或者你更想单方面联系我?” 季朝映看她一眼,笑了笑,“不,不用,我没什么讲究。” “等到你的□□到位后,就通知我,好吗?我们可以仔细商量商量……” “不过时间最好要快一点,如果拖得太久,我就得另外想想办法,把你送去和你妹妹作伴了……不然廖思倩就该怀疑我了,好吗?” 关昭真缓缓点了点头,“我会尽快的。” 两人暂时达成一致,于是季朝映按掉了灯,和关昭真一起走楼梯,现在是下班族回家的时候了,这栋公寓里住着的人有不少。 “说起来,杜家对你的待遇不是很好吗?” 季朝映在下楼的间隙里想到了什么,向关昭真发出了询问:“这里的位置虽然不错,但是设备可有点老旧了,谁买来的住处?” “……这是我妈以前给我买的住处。” 关昭真说:“她离婚前买下来的房子,记在我名下,防止被割走太多财产。” “离婚了?” “男的出轨,常见的事,她们那时候已经两三年没见过面了,她不想自己的积蓄被分走,干脆花在我身上。” 季朝映评判:“这是醒了。” 关昭真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两人在一楼分道扬镳。 季朝映在几近凌晨的时候回到了廖思倩的住处。 她绝对称不上风尘仆仆,但身上的衣服还是因为长时间在沙发上呆着而有些皱,廖思倩像个游戏里的定点NPC一样在大厅里待着,穿着丝质的睡裙,肩膀上围着披肩,对方见到她就挑起了眉头。 “看起来没做成功啊,亲爱的。” 季朝映把带回来的文件夹拍在她面前,“她没回家,搜刮来了一点礼物。” “哇哦。” 廖思倩发出一点惊叹声,拿过了桌面上的文件夹,翻看起来:“我本来准备让别人去做这件事呢……你不怕打草惊蛇吗?” “我猜她换了居住点的行为,本身就是被我打草惊蛇了。” 季朝映开始尝试找东西吃,廖思倩面前摆着一份水果切块,她拿牙签戳了一只葡萄送入口中,尝了尝之后又觉得有点太甜了,皱着眉头放弃了再吃一颗的打算。 她的动作自然得仿佛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廖思倩忍不住又产生了那种把野猫绑回家,对方却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错觉。 她翻了一页手里的文件,给野猫指了指她的食盆位置:“晚餐在你的房间里……不过因为你回来的时间太晚了,可以把它拿去烤箱或者微波炉里面热一热。” “谢谢。” 野猫很礼貌地和便宜主人告别:“我要去休息了。” 季朝映在客房里找到了自己的晚餐,她没有把东西拿下去热,讲究着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是不错,于是一边用自己的晚餐,一边和系统说:“统统,那些有关于精神病院的消息,给我看一看?” 眼前投出半透明的屏幕,系统一边把自己修复的信息在宿主面前展露,一边又忍不住开口:“宿主,现在已经很晚了……” 她比较担忧宿主的身体磨损率。 “没关系,统统。” 季朝映很轻快地回答她:“我只是看一点点……就这一点点。” 精神病院、□□,这两个关键词…… 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之前的一点经历。(本文第60章) 说起来,明明距离那个看着韩磊炸开的夜晚也没过多久,怎么感觉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呢? 季朝映想到了游乐场、爆炸、兔子气球。 还有廖思倩向她抱怨过的,白夜里,有人曾经往她的游乐园过山车里放了炸弹,同时,她的妹妹也出了车祸…… 炸弹,白夜,礼物,杜梦松。 关昭真能成为新目标,也是因为她是这位杜梦松是助理啊…… 那么,她能接触到那位送了廖思倩炸弹礼物的制作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吧。 只是…… 那个能制作□□的人,难道是个精神病人吗? 季朝映一边吃着晚餐,一边看完了系统回复的信息,通过短信来看,精神病院那边并不建议关昭真带对方出院,介于对方前段时间才有过一次逃跑经历,院方担心关昭真把人带走后能否尽到看护责任…… ……逃跑经历啊。 季朝映咀嚼的动作有点停顿。 她的记忆力一向不错,是以,也能在此刻回想起曾经的惊鸿一瞥。(本文第120章) 那是某天去找陈拾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在她返程时,意外地在公交车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苍白清秀的面孔,面无表情地撞击玻璃,是之前在游乐园遇到的那只垂耳兔。 如果对方也是白夜的人,那么在他身边的那只头发卷卷的黑羊…… 也是白夜成员喽? 感觉一下子拉出来了不少人呢。 季朝映沉吟片刻,思考着要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陈拾意。 毕竟涉及□□,她还记得上一次游乐园爆炸的时候,人群拥挤的场面,毕竟涉及爆炸,如果有个万一,就很有可能殃及普通人…… 暂时把情况按下的念头飘起一秒,最后被季朝映掐灭。 她拿起手机,敲打起来,联系陈拾意。 【朝朝朝朝O–O】:睡了吗? 不等她多等几秒,回复立刻就回了过来。 【十一】:没有,是担心乔珂吗?她在林寻那儿待着好好的,不用担心。 她实在很周全,让季朝映忍不住微笑起来。 【朝朝朝朝O–O】:怎么现在回复消息,你还没睡吗? 【十一】:马上了,手头有一点工作,你怎么也没休息? 两人来来回回聊了一会儿,季朝映斟酌着打预防针。 【朝朝朝朝O–O】:你还记得游乐园的爆炸案吗?我记得当时你也在。 陈拾意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消息回复得很快。 【十一】:廖思倩想干什么? 【朝朝朝朝O–O】:是廖思倩的对家啦,有人准备在她面前炸烟花。 【朝朝朝朝O–O】:不过现在还不确定,你先不要担心。 这下子没有消息发过来了,陈拾意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看在客房被排查过,并没有窃听器和摄像头的份上,季朝映把电话接通了。 她本以为陈拾意要焦急地问一问有关于“烟花”的内容,做好提前防御的准备。 却不想电话接通后,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先说的却是…… “朝朝?” 陈拾意那边的声音很杂乱,她似乎在外面,还在加班:“你不是在她那里吗?要是有情况,你怎么办?” 季朝映单手撑住了脸颊,她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的天色,声音轻快。 “我当然会没事啦。” 毕竟都说过了,事情还不一定嘛。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不担心这个吗?” “你不是已经跟我说了吗?” 陈拾意道:“消息是你从廖思倩的对家那里知道的……你去找人了?还是廖思倩叫你去做之前的事了?” “要是需要帮忙……” “要是需要帮忙,我一定发消息给你。” 季朝映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很深。 两人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才将电话挂断,季朝映把用过的餐具送去了厨房,顺手把它洗干净放回碗架里,才正式准备洗漱休息。 廖思倩已经从大厅里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季朝映把牙膏按在牙刷上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和系统确认。 “统统,之前关昭真提起杜梦松的时候,说的好像是小杜总?” “是的,宿主。” 系统回复她道:“这里是有什么问题吗?” 季朝映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提到廖思倩的妹妹的时候,用的称呼也是小廖总。” “但一般而言,如果是面对自家上司……那她的称呼,应该是杜总才对吧?” 怎么杜梦松,反而成了那个,类似于廖思倩妹妹的身份了呢? 第360章 肥皂和洗手液混合的日常炸弹! 起了好奇心, 就仿佛心中爬进了一只猫,用毛茸茸的尾巴尖撩拨心室。 季朝映刷完牙,用手机开始搜索杜梦松的有关资料, 随后发现了十几年前的老旧新闻。 杜家是从梁省发家的家族,是以,这个家里一直有些老旧的遗风。 ——杜氏集团继承人意外车祸!生死不明! ——杜氏集团少总疑似瘫痪!一起令人惋惜的悲剧! ——杜氏集团二公子初次现身,轮椅造价数十万…… 季朝映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媒体对于杜梦松的称谓的变更。 继承人、少总、二公子…… 对方因为车祸造成了瘫痪, 从继承人变成了废物,所以,在对廖思倩的妹妹动手的时候,才会想到对车子动手脚这种做法吗? 话又说回来, 关昭真对他的称呼,是小杜总,那么大杜总呢? 手机点上屏幕, 搜索结果在下一秒跳出, 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照片里,女人笑意很淡, 气场惊人。 是杜家的长女,也是杜氏现任掌事人。 在杜梦松因为瘫痪而失去了继承权后, 他的姐妹替代了他原本的位置,所以…… 她会是关昭真的“杜总”吗? 真有意思。 杜梦松因为瘫痪失去所有,而他空出的位置被姐妹占据,无力握紧的资源也被对方吞吃, 这让季朝映很难不把真相往阴暗的方向去想。 她不但有了某些阴暗的念头, 更明了了这位杜公子会加入白夜的原因。 对方从高处跌落然后一无所有,从未来的继承人成为一无是处的废物, 这种位置的落差和处境的变化,实在容易造成心态的扭曲…… 而心态一扭曲,那不管做出什么事来,都是理所当然。 “下次见面要问问她这一点……” 季朝映喃喃,她饶有兴致地查询了关昭真这位助理的网络信息,然后发现了对方的年龄竟然与大杜总相仿,和小杜总却差了两三岁。 也就是说,当年杜家资助关昭真和杜氏姐弟一起上学,以年龄换算,对方应该和姐姐更亲近些才对啊…… 真有趣。 季朝映怀着一丝令统捉摸不透的笑意,闭上了眼睛,临睡前,还不忘叮嘱系统,如果关昭真和精神病院那边有动静,记得通知她。 啊,说到这个…… 明明当时她还没有和关昭真见面呢,对方就已经想着把那位能做炸弹的精神病人接出来了,她原本想用他对付谁呢…… 更有趣了。 季朝映翻了个身,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之中。 由于前一天晚上睡得晚,第二天,季朝映起得也晚些。 廖思倩的房子很神奇,由于她不太喜欢看到有人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晃荡,是以受她雇佣的佣人往往神出鬼没、轻手轻脚。 这就导致了这栋房子仿佛拥有魔法一般,明明看不见人出没,可地板却永远光洁如新,餐厅里也总是有食物刷新,而廖思倩本人也像是个神秘的魔法师—— 她长在大厅里。 “今天怎么了?” 廖思倩诧异:“你不准备去蹲守了吗?” 季朝映穿着睡衣,长长的头发垂下,她惊异地向对方投去目光,那神情困惑而无助,像只勉强接受了自己被人类绑架回家,却发现对方又开始把自己往外面赶的野猫。 “昨天忙了一天,我也得休息一下啊。” 她吃惊地说:“哪怕是乔珂,我也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把她带来给你的,你想我全天二十四小时为了新目标服务吗?可恶的资本家!” 可恶的资本家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而且你昨天刚刚打草惊蛇。” 都打草惊蛇了,难道不该抓住机会,立刻把对方解决掉吗? “打草惊蛇,蛇肯定会躲起来,她都要躲起来了,我当然要等她重新放松呀?” 季朝映双手环胸,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廖思倩,“怎么,是觉得昨天的资料不够吗?那些是我特地挑选过的内容,以无产阶级的眼光来看,那些东西还挺重要的。” “……以资本家的眼光来看,同样是的,谢谢你。” 廖思倩举手做投降状:“好吧,怪我,昨天你太主动了,我错估了你的风格。” “作为赔礼,一起去看秀怎么样?我收到了一份秀场请柬……” 季朝映怀疑对方在把曾经糊弄情人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并且有证据。 因为廖思倩接着说:“……还可以介绍你认识几个设计师什么的,有这方面的兴趣吗?” “希望您还记得我是个普通人。”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顺便拒绝了廖思倩提出的第二个邀请——对方请她去海边游游泳放松一下。 “我说的休息,就是在一个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地方一个人待着,哪儿也不去。” 季朝映道:“看秀不算休息,游泳也是。” 廖思倩为此而表示了遗憾,她的脾气实在很好——也可能是因为还没对季朝映失去新鲜感,总之,在被连续拒绝之后,她耸了耸肩表示了遗憾,然后通知季朝映。 “既然你哪儿也不想去,那我就要把司机带走了。” 季朝映摆摆手,示意她爱走不走,自己走进了魔法餐厅,开始享用扎实的肉食,用足量的蛋白质来迎接新的一天。 她说要休息,就真的是很认真地在休息,午餐后,她还盘腿做了二十分钟的冥想,然后觉得手指有点发痒,想做点陶艺陶冶情操。 可惜廖思倩这里大概率没有陶艺工具,只有炮制雕塑作品的小道具,而那些小道具,却不是现在的季朝映能碰的东西。 上身下压,指尖触碰双脚脚尖,当季朝映开始做拉伸时,系统向她发来了提醒。 “宿主!” 系统很尽职尽责地把自己观察到的消息,向自家宿主汇报:“关昭真昨天晚上待在公司,没有离开过;今天早上,她照常工作,一直没有异常。” “但是就在刚刚,系统检测到了她的信息,医院通知她可以过来接人了,但是同时还在劝告她,如果无法控制病人的行为,一定要把他送回来,因为他在前不久,刚刚用肥皂和洗手液的混合产物,报复了一个对待他的态度有点不友好的男医生……” “洗手液?” 季朝映有些吃惊了,她想了想,道:“他是用这些做了一个……日常炸弹?” “似乎是的。” 系统飞快地检索信息,“关昭真也问了这个问题,院方说,他不知道怎么弄的,但他用一个矿泉水瓶制作了一个小型危险物,然后把它用力拍在了医生的脑袋上……” 然后,矿泉水瓶在剧烈的晃动下,仿佛一瓶被剧烈摇晃的可乐一般,爆发出了强烈的冲击力,瓶盖被膨胀的气体冲飞,砸在了医生脸上。 同时,带着奇怪气味的雪白泡沫喷涌而出,喷了他一身…… 这其中造成的伤害最高的东西,还是那只瓶盖——那玩意儿狠狠击中了医生的眼睛,让他在疼痛的作用下惊慌地大叫起来,然后在慌乱和疼痛的共同作用下,对方被床、椅子……又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绊倒,总之,那是沉重的一摔,最终导致他折断了一只手臂。 季朝映惊叹:“哇……” 系统同样震惊:“哇!” 老实讲,季朝映就想不到这种泡沫炸弹的制法——她可能会更倾向于一些或迂回,或直接的恐吓或威胁的手法。 从这一点来看,这位精神病人,确实如关昭真所说的一般,很擅长制作炸弹。 在精神病院那种环境里,对方都能用肥皂和洗手液这种东西,做出一个泡沫炸弹出来,那么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呢? 季朝映不由得想到了这一点。 他能不能控制炸弹的威力大小呢?想来是必然的,那么,如果季朝映选择用关昭真的方法,借助对方制作而出的炸弹,来对付廖思倩…… 那么,她会不会连着自己,也一起炸飞呢? 啊,概率或许不会小呢。 毕竟,在关昭真眼里……她也是个弑亲的仇人,是吧? 这么想想,这位擅长爆炸的精神病人,或许还是待在精神病院,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会比较好呢…… 季朝映借助着系统,实时掌控了关昭真的行动。 对方在接到精神病院的通知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公司,去往了精神病院的所在位置。 在这个过程中,她换了手机、更换了衣物,还换了一辆车,防止跟踪和可能的监视。 然后,在做这一系列事情的同时,她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把擅长爆炸的病人,从精神病院,带去了一处新的公寓。 “还是公寓啊。” 季朝映不由得感慨。 她觉得,关昭真或许是对这类房产拥有一些特殊的偏好……是因为她最开始持有的房子,就是被母亲赠予的公寓的原因吗? “是的,这处公寓是在近年刚刚建好的,绿化率高达60%,很受好评呢!” 系统兴高采烈,还给宿主看了该处公寓的宣传图片,那上面的景致确实十分出众,季朝映也不由得看得来了兴致。 “统统你说,如果我现在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会不会显得很厉害,很无所不知?” “系统觉得可以!” 系统对自家宿主的想法,无条件赞同,她很理所当然:“只要您想,系统可以帮宿主做到这一点……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您确实可以做到无所不知!” 季朝映碰住脸,双眼亮晶晶:“统统真的很厉害!” 系统有点害羞,又很自豪,她在半透明的面板上叉腰,挺了挺小身板:“只要宿主喜欢——” 哎呦! 可怜的系统小人,被邪恶的宿主戳翻,季朝映一指按着她,像是在按着一根短短胖胖的小香肠一样,把系统滚来滚去。 “又厉害又可爱……” 让人莫名地想欺负一下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0-370 第361章 他说话时似乎很艰难。 系统生气了。 很生气的那种, 短时间哄不好的那种! 季朝映对着背对着自己坐在面板上的系统毫无办法,只能低声下气地道歉求和好,但是人类按着系统在面板上滚来滚去的举动实在过于恶劣, 绕是她使出浑身解数,系统仍旧不为所动。 这一天的时间,就被季朝映用在系统身上了。 第二天中午,季朝映靠着一份小礼物重新哄回了系统, 系统明显还有余怒未消, 以至于给自家宿主汇报情况的时候,都切回了冷冰冰的机械音。 “关昭真单独离开了,她去了杜家老宅,自己一个人去的。” 系统潜入了对方的手机, 取得了定位,对方经过的所有摄像头都成了她的眼睛,AI生物在网络世界无所不能。 “她自己离开了?” 季朝映有些好奇, 但很快, 她又注意到了另外一点:“那岂不是说明,我可以去见见那位病患了?” 系统肯定了宿主的说法, 虽然语调冰冷,但她仍旧不忘提醒:“那位精神病人, 是宿主曾经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是两面啦。” 季朝映笑起来,她蜷了蜷手指,心头有些痒痒的。 她很想戳戳系统,但又担心自己再戳两下, 会把刚刚哄好的系统重新戳成背对着自己的状态。 时机难得, 这两天里,关昭真一直没给她发过消息, 毕竟牵涉到炸弹,季朝映不得不留个心眼,免得关昭真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什么手脚。 毕竟——弑亲仇人嘛! 季朝映换了衣服出门,廖思倩不知道去了哪儿,她自己没回来,司机同样不在。 季朝映在前一天联系了陈拾意、林寻,还有潘丽萱和应逐,确定了周边人一切如常,便没有特地关注,她使用了公共交通的方式,通过系统计算出的最短通行路线,在四十分钟后赶到了新公寓的门口。 关昭真手头上的,只季朝映拜访过的公寓,就已经有三套了。 一号公寓,是季朝映曾经尾随乔珂看见的,姐妹俩曾经的住处。 二号公寓,则是由关昭真母亲在许多年前,买给她的老式公寓。 至于三号公寓嘛…… 季朝映决定将眼前的这套公寓称之为三号公寓。 她面不改色地挑选监控死角,在周围确保周围无人后飞快翻越围墙,然后面不改色地往前,目标十分明确。 全程避开监控,同时仍旧选择通过楼梯上楼—— 在做了差不多够热身的运动量后,季朝映站到了门前,按下了门铃。 叮当—— 片刻后,房门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季朝映面前。 脸色苍白,五官清秀。 对方身形瘦弱,前一段时间应当过得不太好,以至于季朝映能从他的领口处,看见那有些过于清晰的锁骨。 男生瘦了很多,几乎皮包骨头,他瞳孔乌黑,在看见季朝映的脸时,那漆黑的瞳孔中,顿时亮起光彩,仿佛被点燃的乌黑煤炭。 季朝映勾起唇角,她轻声道:“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 季朝映被引进了屋子里。 时间仿佛在男生身上冻结了,他作为垂耳兔在游乐园中出现时,就层对季朝映表现出某种偏爱,而在此刻,当两人再度见面时,这种状态仍旧延续了下来。 “你似乎过得不太好啊。” 季朝映打量新公寓里的陈设,目光在墙角的监控处停留了几秒,系统在脑海中出声,询问她是否要把摄像切断,季朝映干脆拒绝,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兔子。 对方穿着常服,长袖长裤,那双暴露在外的双手上,指甲有严重的被啃食过的痕迹,哪怕是好一点的,也只剩下一半的甲床。 指甲都这样了,皮肉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对方右手上有明显的被撕咬的伤痕,大拇指的手指根部甚至有新鲜的青紫牙印。 ——似乎有一些自残的倾向呢。 面前的兔子冲她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他几近痴迷地看着季朝映的脸,那状态几乎全神贯注。 “是……你。” 他这么说着,脸上渗出一层病态的潮红,表情分明呆板麻木,仿佛人偶,可眉眼间却神奇地透出迫切的意味。 “是……你!” “是我。” 季朝映见他不太能沟通,干脆便顺着来,她抬眼看了看墙角的摄像头,唇角勾起,光明正大地坐在了沙发上,并且招手示意这只不太对劲的兔子靠近。 “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的手。” 她语调温柔,兔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那姿态几乎可以称得上依恋。 他小心翼翼,蜷缩成一团,试图将身体靠在季朝映腿侧。谨慎地触碰到一点之后,发现女孩并没有抗拒,便堪称兴高采烈地依偎在了季朝映身侧。 季朝映宽容地默许了他的接近,她伸手抓过兔子的前爪,把对方的衣袖抹上去,顿时便看见了层叠的割伤,和撕咬的痕迹。 “宿主……” 系统大吃一惊,没料到对方竟然有自残倾向,季朝映却不是很意外,她打量了一下对方瘦削凹陷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过得不是很好呢。” 兔子一动不动,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季朝映的脸,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简直有如某种类人的怪物。 或许是因为接触到了实体,让他安定了下来,他张开嘴巴,有些生涩地吐出字眼。 “很……好。” 兔子这样说着,瞳孔中倒映出女孩的身影,他目光痴迷:“很……好。” 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季朝映的问题,还是在说现在很好,又或者是…… “见到我,觉得很好吗?” 季朝映笑容柔软,双眼弯弯,她抬手抚摸对方的脑袋,仿佛真的在抚摸一只兔子:“上次见到你,都没有问到你的名字,现在我们又见面了,可以把名字告诉我吗?” 她特地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仿佛在和学龄前的儿童说话,方便对方理解。 兔子微微歪了歪脑袋,仿佛在思考,他慢了几拍,大脑才处理完接收到的讯息,开始检索起问题的答案。 “江……江……”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困难了,季朝映看着兔子磕磕绊绊,想要回答,却有些迷茫的模样,耐心地等待。 终于,在她期待的注视下,兔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后半节姓名,连有些呆滞的语调,都微微扬起了一个角。 “江……信!” 江信这样说着,他瞳孔扩大,嘴唇僵硬地勾起细小的弧度,“叫……江,信!” “原来你是叫这个名字呀,我记住了。” 季朝映微笑,毫不吝啬地回以奖励性的笑容,她语气迟缓,回复道:“我叫季朝映,季,朝,映。” “既然要认识,那你也该知道我的名字,现在,我们正式认识了,可以算是熟人了。” “熟……人……” 江信迟钝地重复,刻板僵硬,像个机器人。 季朝映道:“成为熟人之后,我们就可以时不时的见面了。” “见……见,面?” 机器人运行缓慢的大脑,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那双漆黑的瞳孔,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他重复道:“见,面?” “是的,见面。” 季朝映笑着说:“就像是现在,我来找你,我们就可以见面。” “但这次过来,我是有事要做的,如果事情做不成,我就得离开了。” 漆黑瞳孔颤动,迟钝的机器人在这一刻反应灵敏,江信抬手,用力抓住了季朝映的手指,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焦急。 “不……” 他吐字艰难,但语速却快了不止一点:“不!不,走!” 季朝映笑起来,她眼睛弯弯,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甜美的、柔软的,像是带着甜香气的蓬松蛋糕,如同云朵一般轻盈,表面却淋了一层晶莹的蜜糖。 她微微弯腰,很郑重地直视江信的眼睛:“如果不想我走的话,你就得帮帮我啦。” “帮帮我,让我把事情做完,好吗?” 江信忙不迭点头,点得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脑袋甩出去。 季朝映便让他先起来,坐到沙发上,对方不慎情愿,恋恋不舍地调整了依偎在女孩腿边的姿势,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身体不受控制一般朝着季朝映的方向倾斜。 季朝映点住对方的肩膀,把江信推回了原位,她很耐心地从源头开始问起:“你知道,是谁把你送到医院里的吗?” “是你的家人?还是别人?” “家……人?” 江信喃喃,表情呆板,瞳孔中透出轻微的茫然:“……我,在医院……” “医,院。” 季朝映耐心地引导:“让你穿着这样的衣服的,身边有这种打扮的人走来走去的地方,就是医院。” 她给江信展示病号服和医生、护士装的照片,江信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季朝映,“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是谁把自己送到了医院里,还是不知道医院是什么,家人是什么? 季朝映沉吟着,她有了和乔珂沟通的经验,干脆换了个问法。 她调出关昭真的照片,放大面部,把对方的脸展现在江信面前。 “那么,认识她吗?” 这下子,江信用力点头,并且,主动交代了对方的“名字”。 “关,助……理。” 他似乎在为自己能辨认出对方而感到兴奋,重复道:“是……关,助理。” 关助理,听起来似乎是别人对关昭真的叫法呢。 季朝映笑起来,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摄像头。 “是的,关助理,她是关助理。” “关助理带你离开的地方,就是医院。” “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关助理带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她想要你做什么?” 第362章 青禾孤儿院,三十六死十七伤。 毫不犹豫地, 江信给了季朝映答案。 “要,烟花。” 江信道:“烟花,会, 很漂亮,用……很多,材料!” 烟花? 是炸弹的另一种叫法? 提到它的时候,江信说话都流畅了不少, 让季朝映不由得笑得更深。 “原来是这样呀, 你还会做烟花吗?” “会,做!” 季朝映的夸赞,似乎带给了江信说不清的喜悦,他表情呆滞僵硬, 双眼却变得更亮,连语速都有加快:“可以,做, 给你!” “给我吗?” 季朝映眨眨眼睛, 露出有些失落的神情,细细弯弯的双眉哀愁地皱紧, 她低落道:“可是我怕火,烟花也会冒火吧, 我怕它。” 江信的瞳孔缩了缩,他顿时焦急起来,满头大汗,季朝映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把话题移开。 “不过, 只要烟花不用我拿在手里,那还是没问题的。” “关昭真有告诉过你, 要在哪里放烟花吗?” 她语调很轻,声线温柔,掌心的温度有些凉,按在头顶却很舒服,让人忍不住沉迷。 关昭真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是快半小时之后了。 她刚刚向杜梦松汇报完情况,向对方报备了把江信从精神病院里迁移出来的事,又陪着杜梦松聊了聊杜家最近的闲事,和杜氏最近要做的几个项目。 配着老板聊完天,关昭真进了洗手间,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便看见了APP上显示的异常提醒。 关昭真心头一跳,立刻打开APP查看,便看见监控录像里显示,有陌生人进入监控范围。 而等她点击监控录像一看,顿时便明了了那个陌生人到底是谁。 ……是季朝映。 她刚刚和杜梦松提到的季朝?*? 映! 关昭真看着监控里,江信宛如一只宠物一般依偎在女孩身边的样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就在二十分钟前,她才和杜梦松聊起对方。 “……最近廖女士身边出现了一个新人。” 当时的关昭真这样向杜梦松开口:“您应该没有听说过她的存在,但这个新人最近风头还算大。” “最开始,她杀了一个即将通过考验的预备成员,上了组织的通缉名单。” “之后,她连续解决了两位正式成员,一位是张青健,那位食人癖,您曾经说过他很恶心;另一位是柳林,那位穿花蝴蝶,靠女人上位的公共情人。” “廖女士原本是第三位去接触她的正式成员,但在不久之后,她便忽然放弃了任务,这项任务被系统指派给了乔珂,就在昨天,我已经收到了她的死讯。” 杜梦松坐在轮椅上,腿上披着薄毯,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一直听到乔珂的死亡,他才皱了一下,抬眼看向了关昭真。 “乔珂?你带着的那个孩子?” 关昭真低头:“是的。” “她死在那个新人手里?” 关昭真继续道:“是的。” 杜梦松摇了摇头,他轻声说:“看来你的培养有些不值得,这么轻易,就死在一个新人手里……” 关昭真闭了闭眼睛。 杜梦松感慨几句,闲闲地翻了一页手上的书,重新恢复了那套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道:“特地提起这个新人,是想报仇吗?那就去吧,随你,但是姐姐那边的工作不要落下。” “是,这方面我一直有注意。” 关昭真继续道:“至于新人,我的个人因素尚在其次,昨天,她出现在了我的住处。” 杜梦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了脸,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嗯?” 关昭真继续道:“因为这一点,我发现她其实并不是自愿去到了廖女士身边,我觉得这是个可利用的点,如果运作的好了,或许可以把新人和廖女士一起解决。” 这下子,杜梦松终于起了兴致:“如果能解决掉姓廖的,那倒是一件好事,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向医院发去了去接江信出院的信息。” 关昭真这么说:“江信的□□技术是独一份的,我可以说服新人,帮她用炸弹解决廖女士,然后在她到达廖女士身边后引爆炸弹,达到双赢的效果。” “那就去吧。” 杜梦松这么说,他看不下去书了,于是把那本书放到了一边,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不过用完了江信,记得把他送回去,这个疯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会很难处理。” “对了,这件事要是办的好了,我让姐姐支一笔奖金给你。” 于是关昭真恭敬地向杜梦松道谢,又和对方聊了一会儿天,最后,她推着杜梦松的轮椅,把他送回了房间,自己走进了洗手间。 然后就看到了,在江信身边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那里?! 她怎么找到的地址?! 关昭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她打开水龙头清洗双手,随后立刻开车赶了回去。 监控里,女孩就坐在画面正中间,她甚至时不时抬眼看一眼摄像头的位置,笑容甜美,挑衅意味十足。 关昭真开着录像快进,飞快地把对方和江信的交谈内容过了一遍,随后她便发现,只是短短半个小时,女孩已经把江信知道的东西掏空了! 现在,她已经在询问对方,知不知道有关于杜梦松的东西了! 而且,通过录像内容来看,这两人竟然之前就已经见过面——她们认识?她们为什么会认识! 关昭真把车开得简直快要飞起来,皮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 在日常工作里,这种响动天然带有一定威慑性,可在这种时候,明显的脚步声就是某种提醒了。 关昭真坐电梯上楼,也不需要房间里的人来开门,自己就已经掏出钥匙,走了进去。 而房间里的景象,和她之前在监控当中看到的毫无区别。 季朝映坐在沙发上,处于正对着监控摄像头的位置,而江信犹如某种宠物一般,紧紧贴着她,依偎在她身边。 见到她进门,女孩也没有丝毫惊诧的意味—— 正相反,她坐在监控摄像头对面,要的就是她来见她! “好巧啊。” 季朝映抬眼,她看向了关昭真,笑容甜美,神情天真,仿佛自己只是个来朋友家做客,随后发现了某种巧合:“你带过来的人,刚好我在以前见过,我还和他互相赠送过礼物,是不是,江信?” 她语调甜美,而江信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漆黑瞳孔不愿意挪开,痴痴地盯着她看,听到她问话,便立刻像是应声虫一般快速点头。 “……是很巧。” 关昭真手里握着钥匙,她道:“江信离开医院的时间很少,你们居然见过面,实在是很有缘分。” “可不止呢。” 季朝映冲她微笑,她伸手抚摸着江信的脑袋,柔声询问:“说起来,我们不是说过吗,只要炸弹一到位,你就应该联系我的呀。” “怎么你都把人接过来了,却一点给我发消息的意思都没有呢?” “如果不是我自己一直在关注这件事,那我差点都要错过他啦。” 她语调很轻,说话时还带着一点亲昵的埋怨,可那双漆黑的瞳孔却带着某种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死死钉在人身上,有一种胶质的黏腻质感。 关昭真脸色不变,她缓缓眨眼,捏紧了手里的钥匙:“我们说的不是炸弹到位后联系吗?江信只是制作者,并不是炸弹本身,我今天才刚刚把他接出来,还没来得及办完手续,等到情况稳定之后,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当然,现在也不需要了,你已经在这里了。”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季朝映微微歪头,她说:“我差点就要以为,你会想要做点坏事,所以特地赶过来看情况了呢!”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对方没有找到这里,关昭真说不定已经开始做把对方解决掉的备份计划了。 但看起来她的运气似乎不够好,对女孩的了解也不够多,如果回答得不够好,关昭真毫不怀疑自己会先一步被解决掉。 ——毕竟,炸弹不是已经被她握在手里了吗? 而且看上去,江信对她的态度,是真的很依赖啊…… 关昭真背后冒出一层冷汗,但面上仍旧镇定,她露出微笑,语调平静:“怎么会?我们目标一致,我不会对盟友下手。” 我们现在是盟友,所以,盟友之间,怎么可以互相残杀? “是吗?” 季朝映仔细打量她,她轻声道:“那可真是太好啦。” “说起来,你是对合作者有特定的偏好吗?之前的孩子脑子不大好,现在的炸弹又有一点精神上的问题,他也是被你搜集来的吗?” 她声音轻快,像是闲聊的态度,关昭真心头微微放松了一些,为表态度,她并不吝啬于给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江信不是我找到的,实际上,他是被抓到的。” 关昭真组织了一下语序,她看向话题中心本人,对方正痴迷地盯着女孩看,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并不在乎:“他以前是个孤儿,或许,你知道十几年前的青禾孤儿院爆炸案吗?” 季朝映微微一顿,她缓缓道:“青禾孤儿院爆炸案?” 系统已经自觉地开始检索,半透明的屏幕在季朝映面前铺开,她瞳孔微动,摄取信息,开口的同时向系统道谢。 “你是说——整起孤儿院三十六死十七伤,最终只有九人幸存的那件事?” “是的。” 关昭真有些诧异与对方竟然知道这一点,她心头微紧,不太清楚面前的人到底知道多少东西,只能尽可能地做到坦诚。 “那件事,就是江信做的。” 第363章 他偷走了一只装满尸体的包。 事实上, 网络上的报道并不齐全。 “在那场爆炸案里,最后活下来的九个人,都是孩子。” “所以实际上, 这些孩子们并不清楚孤儿院里具体的人员情况,他们不但受了很重的伤,还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也不会有人向他们核实人员数量……” “所以……” 季朝映明白了什么, 她看向紧紧依靠着她的江信, “他被漏掉了?他是额外的人?” “是的。” 关昭真点头:“他是被设定为已死亡的人。” 江信是那场爆炸案里,被记录为死亡的人。 季朝映微微垂下眼,藏住眼中的情绪,也藏住半透明的屏幕上, 显露出的资料。 系统搜集到的公众资料,和关昭真这个知道“内情”的人的讲述,渐渐重合在一起, 勾勒出过往的一角。 那是在十几年, 一个夜晚。 夜深人静,几乎孤儿院里的所有人, 都已经陷入了睡梦当中。 只有几个孩子,因为某个不敢让大人知道的问题, 趁着夜深人静,从屋子里钻了出来,结伴去了屋外到处游荡,像深夜徘徊不去的幽灵。 而在这些未成年的小小幽灵们, 在孤儿院中徘徊不去的同时, 一声冲天炸响—— 砰!!! 火和光仿佛太阳一般骤然出现,灰尘和石块一起飞溅,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片空白。 是大脑的空白。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时,人会无法给出反应,大脑会像一部陷入故障的电脑,只有双眼变成摄像头,记录下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冲天的火光。 烈火在一刻像极了海洋,火舌将建筑吞噬的速度犹如一场海啸,身体的保护机制,让唯一记得那一幕的孩子,在不知道多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受了伤。 是的,她受了伤。 建筑炸裂,碎片飞溅,有人被砸到,也有人的运气更坏些,半截身子都被墙面压倒。 于是在救援赶到之前,唯一能拯救自己的就是自己,几个没有晕倒的孩子互相搭把手,努力把对方从恐怖的境地中救出,然后呆滞地感受着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热浪。 熟悉的建筑物消失不见,只剩下冲天的金红色吞噬一切,铺天盖地的红色,让尚且没有从惊变中回过神来的孩子,只能意识到一件事。 起火了。 起了好大的火。 是有雷点劈下来了吗?那巨大的声音是天雷炸响了吗?屋子里睡着的大家怎么办呢,大人们呢?乖乖地睡在宿舍里的孩子们呢? 都死了。 全都死掉了。 季朝映从系统搜集到的资料里看到了幸存者的视角,作为一起大型悲剧中唯一让人觉得欣慰的存在,这些儿童幸存者们,得到了许多关注与笔墨。 这让季朝映借助着这些过往的文章报道,明白了这些幸存者们能活下来的原因—— 她们丢了一把钥匙。 孤儿院里是设有储物室的,事实上,只要是有人生活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类似于储物室一类的存在。 储物室的钥匙,一般都是在大人手里,但是在那个晚上,孤儿院在举办一场晚会,大人们忙着布置现场,于是难免顾及不到孩子。 于是当一个十三四岁,已经从儿童蜕变为青少年,向来乖巧懂事,还会主动给大人们帮忙的孩子,主动提出自己可以承担起给孩子们分发惊喜礼物的活计时,她便得到了一把钥匙。 一把可以打开储物室的钥匙。 被放在储物室里的储物箱被拖了出来,孩子们瓜分了那些被人们捐助的惊喜礼物,那实在是让人过于忙碌,过于快乐,过于满足的一天。 于是,大人忘记了自己应该把钥匙收回去,而孩子也忘记了自己该把钥匙交还。 直到天色渐晚,夜色深深,孩子躺到了床上,下意识把手摸进衣兜里时,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把钥匙还回去了,可是钥匙呢? 遭了,要是大人第二天早上想起来了这一茬,问她要钥匙,她该去哪儿,把东西找回来? 于是女孩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心焦如火,在大人们意思意思,检查过了孩子们的睡眠情况后,她便从床上爬了下来,叫醒了几个朋友,求她们一起去帮自己找钥匙。 而在女孩把朋友摇醒的过程中,也有一些孩子被吵醒,于是,有几个觉得这场夜间活动很刺激的——还有想着自己还没有睡意,顺便一起去帮忙找钥匙的孩子,便就此加入了其中。 她们的数量加起来,正好是九个人。 新闻报道将九个孩子的幸存,称呼为得到了善良的回报;也有人阴谋论,编纂出九个邪恶儿童联手覆灭孤儿院的恐怖故事…… 而在关昭真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口中,事实真相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当初的青禾孤儿院能被炸得那么彻底,是因为他们囤积了煤气罐。” 煤气罐,生火做饭的必要物品。 孤儿院里要供应孤儿和工作人员的餐食,对煤气罐的需求远比一般家庭大,所以储藏室里,也堆叠了煤气罐。 “江信那时候年级还不大,也是十几岁吧,他很聪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偷到了储物室的钥匙,然后……” 然后,在夜深人静时,他把煤气罐从储物室里挪了出来,放在了孤儿院的各个角落。 然后,他在每一个被搬出来的煤气罐上都留下了一份礼物—— “他做了一些……小东西。” 关昭真这么说:“孤儿也要去上学,他在学校的化学实验室里偷到了一点实验药品,然后在里面加了白糖,就有了火药的替代品。” “然后,他从废旧的电器里拆出电池和电路板,用来做引爆……他甚至还自己做了遥控装置,防止自己也被炸死在孤儿院里。” 所以,丢失的储物室钥匙是被偷走了。 而爆炸,则是一个存在精神问题的孩子一手制造? 季朝映低头看向仍旧痴迷地享受着她的抚摸的江信,对方呆板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机器人,谁能想得到,这样的一个精神病人,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能用一些日常材料,制作出多个炸弹? 只是…… 季朝映抬眼,看向关昭真:“你知道的,真的好清楚啊。” 清楚得,简直就像是自己也在旁边看着一样。 这时,她们已经都在沙发上坐下,关昭真很客气地端出果盘用作招待。 圆滚滚的橘子被剥开,橘皮有酸甜的汁水迸溅,带出清新的果香气。 “事实上,他最开始被审讯的时候,我确实在一边看着。” “审讯?” 是的,审讯。 在最开始,江信的语言能力还没有退化到这种程度,他只是显得过分沉默,在城市里犹如一只流浪动物一般逃窜。 孤儿院已经被毁掉,他从那里面逃了出来,那时候他年纪不大,但也已经是个青少年,是以没有人会在看到他独自一人在街道上游荡时上前提供帮助,更何况他在绝大多数时间里蜷缩在阴影当中。 关昭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悔过,在失去了孤儿院这处庇护所之后,对方成了没有归处的流浪者,而他显然没有自我生存的能力,所以—— “最开始,他能被人送到小杜总面前,就是因为他偷了不该偷的东西。” 是的,他依靠偷窃谋生。 但现在已经是新的时代了,大家出门并不带零钱,于是青少年选择去偷包,然后想办法把里面的东西卖掉,以此获取食物和水。 然后他就偷走了不该偷走的东西。 一只黑色的包,沉重,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上面是钱包、杂物,下面是被包装切碎的肢体。 那是正要被提去抛尸的包。 “提着那只包的人是一个惯犯,一开始抢劫,再后来上了瘾,开始玩点别的。” “当时那只包里的,是他杀掉的第三个人,他不算特别熟练,发现包丢了之后的状态很惶恐。” 所以他疯了一般寻找丢失的东西,最后成功在某个垃圾桶里找到了被拉开的包——但里面的钱包和杂物不见了。 那些东西上面可能还留着某些可以被取证的证据呢。 “江信把那些东西拿去变卖了……然后就被那人找到了。” 事实上,以前就能做点脏活的人本身就是黑暗当中的一份子,而愿意收购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并出售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存在。 于是小偷能被找到,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个人原本是想要把他处理掉的。” 关昭真这样说着,目光落到了江信身上,对方似乎感觉到了某种不安,于是瑟缩起来,试图把自己蜷成一团,钻进女孩的怀抱。 季朝映怜爱地拍拍他的脑袋,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膀,安抚性地拍打着。 “他没有成功?” “是的,没有。” 关昭真把目光从江信身上收回,她道:“他把江信绑回了自己家里,然后把他关进了杂物间——” 杂物间。 有各种各样的东西的杂物间。 那人原本或许是想要暂时缓一缓,毕竟他才刚把丢失的尸体找回来,还得分出精力去把它们处理明白。 在这种时候,再去制造更多的尸块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于是那人把造成了这一切意外的小偷绑起来关进杂物间,选择先把痕迹处理干净,再去倾泻自己的怒火。 于是等到他再度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黑烟滚滚,周边的邻居向他投来或惊恐或厌恶的视线,协助救火的警员把他按在了地上。 小偷想办法逃出生天,然后利用杂物间里的杂物,制造了属于自己的报复工具,砰的一声炸响,火焰开始吞食周边能触碰到的一切事物,而在消防员没有赶到之前,好心的邻居提着灭火器装开了房门—— 然后在卫生间看到了还没处理完的半具尸体。 第364章 他像只听到了领养消息的流浪狗。 “他被警员带走了?” 季朝映微微歪头, 她双眼低垂,眼底有半透明的屏幕在飞快刷新出新的资料。 系统在通过关昭真的陈述,搜集新的讯息。 目光落定, 季朝映道:“是……那起失火藏尸案?” 关昭真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是真的有些惊愕了。 女孩是怎么知道的这种细节?难道她有案件锦集的癖好?哪怕是十年前发生的案子,她也会记在脑海深处? 还是说,就像是她今天又能找到这里一样, 她也已经对江信进行了调查, 所以才能对他的经历如数家珍? 目光不动声色地略过女孩耳畔,关昭真试图看出对方是否佩戴了微型耳麦,未果。 于是她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点头道:“是, 媒体是这么称呼的。” 失火藏尸案。 人们说这是因果报应,这人杀人分尸,还做了不止一次, 于是冥冥之中的因果, 便导致了意外的发生。 火灾在他离家的时候骤然爆发,而人们在想办法救火的时候, 揭露了他的秘密。 “既然他都已经被带走了,你们又是怎么把他抓住的?” 季朝映捏着江信的脸打量, 对方的脸颊凹陷,抚摸时骨感清晰,他的杜梦松手下的生活可完全称不上好。 “是那个人有同伙?还是,他是你们的人?” “是前者。” 关昭真摇了摇头:“那个人以前抢劫为生, 后来又喜欢上杀人——这个癖好不是他自己染上的, 他有一位老师教导他。” 所以一个抢劫犯,才能闷不作声的杀了三个人, 都没有被发现。 那人算是那位老师的得意门生,学生因为一个小偷被送了进去,那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泄愤,老师都得去做点什么。 然后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抓住了导致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然后—— 然后,他就发现了江信的能力。 或许是因为被那位“学生”绑架过一次,青少年终于产生了一点危机意识,那半个月里,他依靠翻垃圾桶和偷东西,为自己制作了一点防身武器。 效果有点像鞭炮,但比起鞭炮的杀伤性要强,这些防身武器没有能让他逃出生天—— 但却让他活了下去。 “用垃圾制作出这种东西的能力,不是谁都有的。” 关昭真道:“那位老师是个老手,白夜的成员之一,他有自己的动手习惯,但是……江信的能力确实少见。” 那位老师用不上江信的能力,但是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愿意为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付钱,于是江信成为了某种货物,被他公开售卖—— 而杜梦松把他买了下来。 “所以他现在是你们的财产?” 季朝映有些惊奇,她道:“你们似乎也没有很重视他呢。” 毕竟,作为财产,江信的状态完全可以称得上糟糕。 关昭真叹了口气,她看着江信身上空落落的常服,道:“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他……不太听话,所以闯过一些祸。” 江信闯过一些祸。 他被置换到杜梦松手里的时候,本身就已经变得有些不正常,看到同性会恐惧地颤抖、尖叫,蜷缩身体,出现木僵。 关昭真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之前的经历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创伤。 毕竟,不管是什么人,被人绑起来关进狭小的杂物间,像是动物一般等待宰杀……那都是一段足以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的可怕经历。 但杜梦松并不在意这个。 他只是觉得自己购置到的商品并不是非常好用,于是在关昭真的建议下,他有些不耐地把商品送去进行修理。 那时候江信的待遇比现在更好些,他拥有自己的主治医师,在不发病的时候,勉强也可以正常交流。 于是在展示过自己的价值——用一些不用去垃圾堆里翻找,也没办法从垃圾堆里找到的化学制品——制作了威力惊人,可以被人准确操控的炸弹之后…… 他便对那位“老师”实施了报复。 直到那时候,关昭真才发现对方有很强的报复心理,这其实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在第一次被那位“学生”绑走的时候,他就在能立刻逃走的情况下,选择了冒着危险,为对方留下一份礼物…… 那么,在被“老师”绑走,并且在对方手里吃过苦头之后,他想要实施报复,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是这样的报复,显然是杜梦松不会同意的——毕竟,当时他还是不是高层,和对方的关系还算不错呢,为一件财产去报复自己的“朋友”,这实在是一件不划算的买卖。 于是江信谁也没说,他用多余的材料,制作了一个小炸弹,然后想办法把它放进了那位“老师”的车子里。 就在他的座位下。 砰! 迸裂的火光,不只是将尸体燃烧的烈焰,也有杜梦松心中升腾而起的怒火。 于是心理医生被撤走,替代了对方的,是一位擅长从人嘴巴里掏出秘密的老牌审讯者——而关昭真作为监督者,旁观了这场审讯。 审讯者确实很擅长从人的嘴巴里掏出东西。 他从江信嘴巴里掏出了他的来历,他的过往,给了他一个足以铭记众生的教训…… 江信发出了尖叫声。 他恨不能变成一只动物,一只真正的兔子,钻到女孩的怀抱里,以此来祈求庇护,季朝映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关昭真不必再叙述,她怜爱地握住江信的手,安抚他的情绪,帮助他恢复正常。 关昭真摇了摇头,她道:“……总之,他……他闯了一些祸。” 他闯了一些祸,犯了一些错,更不妙的是,在经历过审讯后,他竟然产生了报复杜梦松的念头,并且真正实施过。 于是在一系列的经历之后,他最终被关进精神病院里,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人提出来。 “就像现在。” 关昭真这么说:“……他一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相处,我也很惊讶,你竟然曾经和他见过,甚至……” 甚至,两人还相处得很不错。 不对,这已经不能用相处的很不错来形容了,江信对待女孩的态度,完全可以说是依赖和痴迷—— 这种亲近程度,远超于他和关昭真的关系。 要知道,哪怕关昭真和他见面的时间不算多,但两人勉强也算认识了数十年的朋友了,而季朝映…… “我其实也蛮惊讶的。” 季朝映捏着江信的脸,对方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面部僵硬呆板,看着像是受过虐待的动物:“你甚至旁观了他的审讯过程,但是他竟然没有试着报复你吗?” “……” 关昭真叹了口气,她说:“我勉强算是帮过他,所以……他没记我的仇。” 也可能是记了,毕竟,他往杜梦松的车子里放炸弹的时候——那辆车里除了会坐杜梦松,关昭真也会坐在副驾上。 只是关昭真并没有和杜梦松一样暴跳如雷,她……她只是觉得有些怜悯。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江信和乔珂是一样的,两人都存在缺陷,而乔珂的缺陷来自于她的生理,江信的缺陷则来自于他的精神。 他的精神显然并不能称得上坚韧,关昭真在最初见到他的时候,江信就已经有些不正常了,而在经历过审讯,和长时间的精神病院的“治疗”后…… 对方已经有些……残缺。 就像是出现了裂纹的花瓶,在不经修补的情况下,花瓶会永远携带着缺角,哪怕修补过,那些裂纹也仍旧存在,永远不可能圆满如初。 “真可怜。” 季朝映轻轻叹了口气,她轻轻扯了扯江信脸颊上的肉,沉吟着询问:“想跟我走吗?” 关昭真顿时皱起眉头,但不等她制止,江信就已经犹如一只听到了收养消息的流浪狗一样,从喉咙里挤出几近于呜咽的声音。 “走……” 他浑身发抖,几乎想把自己整个塞进女孩的怀里,他道:“走!我,跟你,走!” 两人一问一和,似乎已经拍板,关昭真不得不进行制止。 “恐怕不行,你不能把他带走。” 江信骤然转头,这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第一次把眼睛从季朝映身上挪开。 那双漆黑的瞳孔里,骤然浮现出强烈的恨意,仿佛在关昭真出声制止的一瞬间,她已经不再是一个认识长达十年的熟人,一个勉强也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存在。 而变成了一个仇人,一个需要被报复的仇恨目标! 关昭真心头一沉。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哪怕是她,心底也不由得产生一股微妙的不适感。 但这种不适感,并没有让她动摇,她看着季朝映的眼睛,直白道:“我把他从医院里带出来,是需要向小杜总汇报的,在他出院期间,我需要看守好他,否则,我也会受到小杜总的处罚。” “而且,你现在是在廖女士那里吧?江信是小杜总的人,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你带他回去,又要把他放在哪里?” “把他放在哪里?” 女孩用右手点着下巴,她微微偏头,似乎并没有在意关昭真前面的话,只是沉吟着思考后面的问题。 她道:“或许……让我家里人来照顾他也不错呢,最起码,应该会比放在精神病院里好一点?” 女孩似乎执意要带江信离开,关昭真不得不进行阻拦。 “真的不行。” 她道:“不只是因为这样会牵连到我,也是为了你好。” “他报复心强,睚眦必报,你猜他为什么会炸掉孤儿院?因为他被里面的坏孩子欺负,但你觉得,整个孤儿院呢,只会有欺负他的坏孩子吗?” 第365章 带着流浪动物回家。 孤儿院里当然不只有坏孩子。 其中, 必然存在对他没那么坏的大人,和对他没那么坏的孩子,甚至还可能存在和他的关系近似于朋友的存在。 可是江信还是选择了动手。 对于一个青少年而言, 把许多煤气罐拖到选定的地方放好,其实是一个很费力费事的活计,在这个过程中,他有很长的时间去进行思考, 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但最后他还是做了。 那九个活下来的孩子, 完全是因为要去寻找那只消失不见的,被他偷走的储物间钥匙,才能得以幸存。 但哪怕是这样,通过新闻当中的描述, 也有人永久性残疾,需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季朝映沉吟起来,而江信顿时颤抖了起来, 他仿佛刚刚被领养的流浪动物, 又品味出了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前兆,于是发出哀求的呜咽声, 祈求主人不要把自己丢到街道上。 于是季朝映微笑起来,她伸手拍了拍这只可怜的宠物的脸, 抬眼看着关昭真道:“但我想对我来说应该不是很碍事……毕竟,你会听话的,对吧?” 她的目光落在江信身上,对方几乎是立刻开始拼命点头, 甚至主动低头, 想要季朝映抚摸:“会……听话,会……乖!” “这样就很好。” 季朝映满意地颔首, 她道:“看,他会很听话的,我会把他养得很好……至于你的小杜总那边,只要暂时先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吗?” “既然他不太喜欢他,就说他在爆炸里死掉了就可以了吧。” 季朝映说着,江信安静下来,几近于依恋地试图把脸贴在她肩头。 她被对方这样的动作逗笑了,于是伸手抚摸那头被剃得短短的,有点扎手的头发。 “好了,问题解决了,走吧,我带你回家。” 她站起身,轻松自然地决定了江信的去留,关昭真不得不起身,站在她面前。 面前的女孩微微歪了歪头,而熟悉的“老朋友”已经向她投来淬了毒液一般阴暗的视线,关昭真闭了闭眼,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如常。 “……我以为我们是合作关系,之后我们还得对付廖思倩,不是吗?” “他留在我这里,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你才能从那份合约里脱身。” “把他留在这里,对我们都好。” “这么说好像确实哦,我们确实是在合作呢。” 季朝映眨了眨眼睛,露出有点苦恼的神情,但她很快又活跃起来,?*? 像是想到了一个超棒的解决办法。 “但是不止你一个人会做计划哦,我也会的,所以才能找到这里来嘛。” “说起来,亲爱的。” “我都忘记问你了,我昨天不小心发现,你在见到我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办理出院的事啦,你本来想要用他做什么呢?” 关昭真表情不变,垂在身边的手却用力攥紧。 季朝映笑了笑,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她拉着江信,和关昭真擦肩而过。 还不忘点点对方的肩膀:“如果生气了,下次要记得藏好一点哦。” “现在还是表现的太明显啦。” 季朝映带着江信回到了出租屋。 是的,出租屋。 她带着江信坐上出租车,然后爬过楼梯,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对方的体能实在糟糕,难怪当初摔倒后,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现在暂时住在别人家里。” 季朝映这么向江信介绍自己的情况:“但是我没办法把你介绍给她,所以你要先在家里等我,我会让家里人照顾你。” 江信迫切地点头,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季朝映甚至看见他的脸一直涨得通红,像是喝醉了酒。 “你愿意就好。” 季朝映颇为满意,她拧开钥匙,房间里顿时传来响动,在林寻拿着刀戳过来之前,季朝映拉开了房门:“是我,我回来了。” 林寻站在门后,手里拿着菜刀,看到季朝映的脸,他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但紧接着,季朝映就从一旁拉过了江信,于是林寻脸上的笑意顿时又垮了下去。 “朝朝姐,这是谁?!” 林寻看着江信,属于男人的小雷达顿时在瞬间亮了起了,他气势汹汹,语气很不友好。 “林寻——” 季朝映用带着警告性的语气叫了他的大名,最后带着江信进了屋,在客厅里看到了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乔珂,一时间欣慰地拍了拍江信的脑袋。 她向林寻介绍江信:“这是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个……朋友。” “他姓江,叫江信,最近这段时间,他会留在这里,他和乔珂一样,不是很擅长和人沟通,你得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从小一起长大,季朝映很清楚林寻的德行,她用警告性的语气说着话,而江信仿佛感知到了敌意,他蜷缩在季朝映身后瑟瑟发抖,仿佛她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这副模样实在有点可怜,仿佛捡回家的流浪动物在家养宠物面前发出恐惧的呜咽,季朝映怜爱地伸手拍拍江信的脑袋,安抚性地在他低下头时抚摸他的后颈。 林寻看得两眼直喷火,这叫不是很擅长和人沟通?!他看这个男的就是故意的! 他心里有火,但由于季朝映语气很重,便也不是很敢直接表露,只能委委屈屈咬牙:“……我会照顾他的,但朝朝姐……你最近怎么老是带人回来?” 他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客厅里认认真真地看动画片的乔珂,又用挑剔的眼光扫了几眼畏畏缩缩的江信,努力向季朝映释放可怜的信号。 “乔珂也就算了,她晚上会去陈拾意那边谁,可是这个姓江的,总不能让他睡你的房间吧?” “那就让他和你一起睡。” 季朝映毫不犹豫:“正好,他状态不好,也需要人看着。” 她一边说,一边把江信领到客厅里,按停了乔珂的动画片。 乔珂顿时睁圆了眼睛,带着几分娱乐被叫停的愤怒看向了季朝映,然后在看见她身边的熟悉身影时愣了一下。 “是,你?” “看来你们确实认识。” 季朝映更满意了,她伸手呼噜了两把乔珂的头毛,指挥着江信坐在她旁边:“过来,你和她一起看会儿动画片,你们两个人应该更好交流一些。” 她发现江信在面对林寻的时候恨不得要把自己缩起来,但是看到乔珂后,他的状态便类似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要放松心多。 季朝映若有所思,而林寻站在一边,还闷着股气没发出来。 安顿完了江信,季朝映带着林寻走到一边,熟练地顺毛。 “这几天我不在家里,就得让你一直看着她们,累得不轻吧?” 她主动开口,林寻的脸色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没有……其实乔珂照顾起来也不累人……” 确实不累人,季朝映不在,他每天凑合凑合做个三菜一汤,把人一喂,方便得很。 为了看着乔珂,他连门都不用出,陈拾意晚上回来还会给他带新鲜的菜,乔珂也不闹人,给她放个动画片,能从早看到晚,很好带。 “不累人也得你照顾,更何况我现在带了新的人回来。” 季朝映微笑,从口袋里掏了掏,从系统商城里现买一枚护身符,交给林寻:“礼物,之前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你从小习惯这些小首饰,看看,合不合你的眼缘?” 林寻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快发光,他接过那条项链,本来有礼物就已经很高兴了,看了看,发现款式很漂亮,顿时更加满意。 把人哄好,季朝映开始进行敲打。 她道:“江信是我从别人手里挖来的,这两天刚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他是被关进去的,但本身确实也有一些问题,你得累一些,好好看好他了。” 林寻正在把项链往自己脖子上带,季朝映叫他转过身,顺手帮他扣上铰扣,扣好后,林寻满意地摸着链子,很有些傲慢:“就他那幅样子,干干瘦瘦的,我对付起来不成问题。” “倒不是这方面的事。” 季朝映有注意到,江信在面对林寻的时候,很有些瑟缩,这让她想起两人坐上出租车回来的时候,对方似乎也是如此—— 出租车司机同样是男人,她怀疑江信恐怕是对同性有些心理阴影。 “他之前用垃圾做出来过炸弹,你得防着他这一点,别让他接触杂物。” 关昭真说他记仇,季朝映也还没忘呢。 她和林寻一块长大,很清楚对方对同性的态度,把江信捡回来是一时心软,但这不意味着她愿意在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发现一起长大的发小被炸成烟花。 果然,听到这里,林寻的脸色端正了一些。 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保证道:“好,朝朝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他看好了!” “晚上让他和你在一个房间睡,别把他赶去睡沙发。” “……” 林寻不情不愿,“好吧,我保证,一定不把他赶去睡沙发。” 季朝映满意了,准备离开,林寻顿时又有些急了。 “不留下来吃饭吗?今天冰箱里还有些鲜肉,可以做点馄饨。” “不用了,我这几天都忙。” 季朝映拉开门,道:“今天下午,我还得赶着去见个人呢。” “见谁啊,这么急……” 林寻有些不高兴地嘟囔,季朝映摇了摇头,没说话,下楼去了。 “宿主,您去见谁啊?” 脑海中,系统同样发出了疑问的声音,季朝映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语气轻快。 “这还得看你呀,统统。” “当初那个孤儿院里幸存了九个人,是吧?” “统统可以帮我找一找吗?看看,还有谁,仍旧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第366章 一个女孩站在门口。 无形的数据网络, 在此刻铺开,将整座城市,一口吞没。 片刻后, 当季朝映走到了公交站台边时,脑海中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宿主,找到了。” “那九个人里,还有五个人留在这座城市里生活。” “其中, 有一位暂时外派出差, 一周后才能结束工作,另外四个人现在都留在本地,一个在做老师,平均回家时间要到九点后, 一位是设计师,现在进行设计工作,还有两位生活在一起, 是一对姐弟……” “其中, 姐姐同时做两份工作,平均的回家时间在晚上十点半往后, 弟弟是那位受伤残疾的残疾人,留在家里做一些网络散活。” “留在家里啊。” 季朝映笑了笑, 她说:“那么,就先去拜访他吧。” 下午两点。 陆仁衣照常留在家里,做一些自己能做的,网络刷单、电商好评一类的工作。 顺便在姐姐陆仁嘉不在家的时候, 整理一下琐碎的家务, 把需要丢掉的垃圾都丢进垃圾袋里,再把垃圾袋放到门口, 方便陆仁嘉第二天出门时,把垃圾丢掉。 或许是这一天运气不好,陆仁衣的成果,显得格外寥寥。 他在网络接单群里浏览着最新消息,想找到一些自己能做的工作,但往常会散一些散单的人却都十分沉寂,任凭他怎么刷新,都找不到消息。 没有活儿干,就意味着本就微薄的收入又少了一些,这让陆仁衣不由得有些焦躁。 这种焦躁,让双腿上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仿佛有虫子从腿上爬过。 可低头看去,他却只剩下两条被截到一半的大腿,发痒的地方,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切掉了,怎么也挠不到。 看到代表着残缺的部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让陆仁衣生出说不出的愤怒,整个房间里,只有电脑运转的细小噪音,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安静得吓人。 正当陆仁衣被情绪支配,用力伸手捂住脸,想转着轮椅,挪到房间里,冷静一会儿的时候。 房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敲击声。 叩叩叩,叩叩叩。 听到敲门声,陆仁衣愣了愣,他用力擦了擦脸,转着轮椅来到了门边,出声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女声,声线轻柔甜美,只是听着,就让人忍不住放下防备心:“是我呀,小廖。” “之前不是说好了,咱们今天聚一聚吗?你是她的弟弟吗?我记得之前听过你,你叫陆仁衣是吗?嘉嘉没有和你提过我吗?” 陆仁衣愣了愣,没料到姐姐竟然会把朋友叫到屋里来,他犹豫了一下,想到对方的声线,拧开了房门。 门扇被打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就这样站在门口,她穿着没有图案装饰的卫衣,卫衣下是宽松的阔腿裤,她皮肤很白,黑色的长头编成侧麻花,从肩膀上垂下来,将皮肤的颜色衬得愈发白皙。 看见这人的脸,一股热潮顿时涌上了陆仁衣的脑袋,他原本还算流利的问话磕巴了一下,“你、你是……姐姐的朋友?” 小廖冲他微笑,她生得很秀丽,目光一直落在陆仁衣的脸上,仿佛对面的人,是个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差别的正常人:“是呀,她没有和你提过我吗?我之前和她在一家店里打工,我们都上夜班,所以才慢慢熟悉起来的……那个,我能先进去吗?” 她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她说:“……今天走了太远的路,脚有点太痛了。” 陆仁衣如梦初醒,他终于反应过来,带着几分尴尬挪开了位置,等女孩走进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她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在胸腔中跳动的心脏猛地一拧,陆仁衣意识到了什么,他不由得开口:“你的脚……” 刚刚出声,他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懊恼,他怎么能直接问出来?!他自己就是残疾人,他最清楚这种残缺到底有多么伤人…… 但女孩似乎不以为然,她笑着说:“以前不小心摔伤过,没关系的。” 她手里还提着一只编织袋,进门后,女孩很自然地关上了门,然后把编织袋放在了桌子上,“她辞掉上一份工作之后,我和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啦,所以带了一些礼物过来。” “谢谢,其实不用这么破费……” 陆仁衣连忙客气着,但目光却不由得落在了编织袋上。 那里面有什么?是水果类的东西吗? 其实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过任何水果了,一个月,两个月? 姐姐和他都在想办法赚钱,姐姐给他看上了一款假肢,据说人穿戴上去之后和仍旧拥有两条腿一样,很高级,但是价格昂贵。 只一条最低级的,就要快两万的费用,更别说他还需要两条…… 她们是孤儿,没有家人支撑,他又没办法去找工作,只能待在家里,想办法去找一点网上的散活干,而姐姐的工资,又要付房租又要维持日常生活所需,攒钱实在攒的很艰难,所以她们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没事啦,我和她也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了,一点小礼物而已。” 女孩语调轻巧,她一边说,一边看了过来,陆仁衣立刻把目光从编织袋上挪开。 “对了,嘉嘉她没有和我提过你吗?昨天都没说?” 女孩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陆仁衣一下子尴尬起来:“……姐姐太忙了,最近有时候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都回不来,恐怕是累忘了。” 说着,他立刻要找手机,给姐姐打电话:“我现在把你过来的事告诉她,让她今天快点回来,你走了很久的路吗?要不要喝点水。” “确实有点渴了,可以帮我倒一杯白水吗?” 女孩冲他笑,她实在长得很好看,线条圆润的杏眼笑起来时弯弯的,像是盛满了香甜的酒酿:“电话就不用了,她还是那么忙,我等她回来就好。” 于是陆仁衣就自然而然地放弃了打电话的打算,他去给女孩倒了一杯水,随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姐姐从来没带朋友回来过。” 陆仁衣这么说着,他试图用眼角余光去偷看女孩的脸,担忧自己直戳戳的目光会显得太不礼貌:“这还是第一次……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身世都比较相似?” 女孩的笑容很烂漫,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因为自己的脚而受到影响:“我从小就和爸爸一起生活,一直到八岁……他去世了。” 陆仁衣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他立刻道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不好意思……” 女孩“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道什么歉呀,又不是因为我才会失去爸爸……你和嘉嘉说的真的很像呢。” “……姐姐经常和你说我吗?” 陆仁衣不由得这样问。 自从失去双腿后,他就一直很沉默,他和姐姐和一般的孤儿不太一样,她们是在童年的时候失去了母亲,周围的亲戚又都不愿意接手,才被送到孤儿院里来的。 来到孤儿院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超过十岁了,是以也没有人愿意领养,然后,当她们在孤儿院里待了半年后,就遇到了那场火灾。 陆仁衣至今仍记得那个夜晚,姐姐忽然跑到男生住的宿舍那边,伸手敲他的窗子,把他叫起来。 他本来不想起的,但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很听姐姐的话,于是哪怕不情愿,也仍旧爬了起来。 ……这份听话,让他没有死在那个夜晚,但厄运降临,却也让他在那一天被倒塌的墙壁压住了下半截身体,腿部只保留了半截大腿。 想到这里,陆仁衣不由得有些恍惚。 姐姐一直没有放弃过他,从以前,到现在,后来他做了手术,两人被分配到另外一家孤儿院,成年,搬离,找工作…… 如果没有他这个废物的拖累,姐姐这么努力,应该可以活得更好的,才对吧? 念头逐渐飘远,独自一人在安静的家里待着,就是容易造成这样的问题,思维散漫,总是不集中,很容易走神。 “当然,她经常和我提起你。” 女孩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她说:“她说你一向喜欢待在家里,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还经常为她做便当带去上班……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呢。” 陆仁衣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抓紧了袖子,莫名有些眼热:“是这样吗?” 其实他和姐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正经地说过话了,为了给他两条腿,她早出晚归,忙碌到极点。 明明两人的年龄差只有两岁,对方却像个母亲一样,照料他,看顾他。 “当然。” 女孩这么说:“之前嘉嘉说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但这次过来看见,才发现她说的一点没错。” “毕竟,她没和你说过我要来,对吧?所以四舍五入,今天也算是突然袭击。” “不过,虽然是突然袭击,但是这个家里还是很干净呢,我刚刚进来的时候,都有点担心自己把地板踩脏了。” 陆仁衣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低头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地板,他在家里待着,很多时间都是空闲的,于是便会用这些毫无意义的时间去做一点家务…… 原来,这也可以成为被姐姐向她人夸耀的点…… 两人说着话,气氛逐渐变得很热烈,陆仁衣问女孩平常怎么出门,不会觉得大家都在看自己吗? 女孩笑着说不会,不过这种事,在一开始确实不容易习惯…… 中途她去洗了水果——那个编织袋里的东西果然是水果——然后给了陆仁衣一个桃子。 咬下去的时候,柔软的果肉带出甜蜜的汁水,陆仁衣吃着东西,一时间竟然有些眼热。 第367章 那个被欺负的孩子。 话题进展的速度很快。 两人聊过了女孩和陆仁嘉一起上夜班时的二三事, 又聊过了有关于残疾人的日常生活起居,最后,女孩问起陆仁嘉最近的工作如何, 陆仁衣毫无保留地回答,紧接着,话题便转向了如今的生活。 “有时候看到大家都生活得那么轻松,会忍不住觉得很羡慕。” 女孩叹着气这样说:“我现在租的地方, 一共八十多平米的房子, 里面算上我要住四个人……” “谁说不是呢。” 陆仁衣同样低落:“我和姐姐也是……如果现在能有家里人支持……” 那么,说不定他已经装上假肢,可以在外行走了。 这样,哪怕他仍旧找不到一些需要体力和学历的工作, 也完全可以去找一份薪资低一些的兼职,可以大大减缓家里的负担。 两人拥有同样的想法,身世、境遇都很相似, 是以彼此共鸣, 越聊越投机。 “果然大家都会这么想啊。” 女孩感慨,她说:“说起来, 你们是哪家孤儿院出身?如果我们以前就能遇见,说不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呢。” 陆仁衣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他的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 双腿上似乎传来疼痛感,这是创伤反应,但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是以陆仁衣只是恍惚了十来秒钟, 就回过了神。 他动了动嘴唇, 没有说出那个噩梦的名字:“……阳光孤儿院,我们是在那里长大的。” “阳光孤儿院?” 女孩似乎有些疑惑, 又有些失落:“那就奇怪了,我记得这里的名声还不错的……” “嘉嘉和我说过,你们以前在不同的孤儿院里流转过,我还在想会不会有我知道的地方……” “……姐姐还和你说过这个吗?” “说过呀。” 女孩的态度很自然:“她有时候会和我说一些以前的事,我也是……因为我有一些类似的经历嘛……” 居然连这一点都相似吗? 陆仁衣忍不住问:“……你也在不同的孤儿院里……” 你也在不同的孤儿院里流转过吗?就像货物一样,被送来送去,仿佛接收他是个大麻烦。 女孩摇了摇头,她轻轻抿了抿唇,语调尽可能地轻松。 “……其实在我爸爸去世之后,我有过一个妈妈……”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在怔怔地回忆些什么。 “后来……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现在我又是一个人……也不算是一个人,那栋房子里,还有三个人和我一起住呢。” 她强颜欢笑,看上去仿佛不在意的模样,陆仁衣却觉得自己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中了,心头酸涩无比。 女孩的经历和他实在太像了,甚至比他还要更恶劣一些。 孤儿院的孤儿能被收养,是十分难得的机缘,可收养后又被退回,却又是无法承受的噩梦。 没有人能说清楚,是从没有被选中,希望永远没有实现过更残忍。 还是梦想被真正实现过,却又再度破灭更残酷。 她和他一样,有残疾,所以那个家庭是因为她的脚退回了她吗?就像是当初的孤儿院都不愿意接收他一样,哪怕他已经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做完了截肢手术,但是接收一个术后的瘫痪儿童仍旧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孤儿院互相推诿,最后,是阳光孤儿院站了出来,接下了这个沉重的负担。 相同的遭遇,仿佛一把尖刀,刺进蚌壳边缘,撬开了硬壳,露出其中的软肉。 “……其实阳光孤儿院,确实不是我和姐姐待过的第一家孤儿院。” 陆仁衣开了口,露出和女孩同样的伤口。 在开口之后,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或许是再苦中作乐吧,他说:“我们待过的第一家孤儿院,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 青禾孤儿院。 陆仁衣其实并没有在青禾孤儿院待上多久,只是对方留给他的记忆,却格外地触目惊心。 他和姐姐在被送进孤儿院后,就被分开管理,女孩住在一边,男孩住在另外一边。 和绝大部分都是正常孩子的女孩那边不同,男孩这里有很多天生的残障儿,有些是智力有问题,有些是身体有问题,身体带来的痛苦,让这些残障男童很容易乱发脾气——甚至做得更坏。 所以进入孤儿院之后,陆仁衣先感觉到的,其实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那是陌生男孩间没有一丝友善度可言的态度,是一种随时随地一触即发的冲突,叫嚷的骂声,挥动的拳头,对于儿童时期的陆仁衣而言,非常可怕。 他性格内向,从小跟着姐姐玩,是以他完全适应不了孤儿院里的生态,万幸的是,他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必须要和男童们待在一起,在白天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去跟着姐姐。 原本,他这样混在女孩堆里,在会被嘲笑和排挤的—— 但是……那个位置已经被人占据,暂时还轮不上他。 “所以那时候,孩子们之间就有霸凌关系了吗?” 女孩叹息:“果然,不管是在哪里,都容易发生这种事……” “那个被欺负的孩子怎么样?他活下来了吗?” 陆仁衣摇头。 随着女孩的询问声,他对青禾孤儿院的回忆,逐渐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是的,陆仁衣其实是有关注过那个孩子的。 一方面,是因为两人身上存在某些相同的特质。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某种微妙的细小反感。 陆仁衣还记得那个孩子的脸。 苍白,清秀,比起孤儿院里的其他男童都要好看上一大截。 这样的长相,又是男孩,本应该很受大人的喜欢才对,但他似乎有智力问题,行动僵硬、反应迟缓,被打疼了也不会求救——而从小性格仗义的陆仁嘉,甚至在进入孤儿院之后帮过他。 那时候陆仁衣就跟在姐姐后面,在姐姐压着欺负人的男童打的时候跑去叫大人,大人来了,询问事情原委,然后问受害者事情真相如何。 对方呐呐的,蜷成一团不敢说话——现在想来,陆仁衣觉得那大概率是因为大人是当着欺负他的人的面直接问的,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当时孤儿院里的大人的做法,其实有很多不妥之处…… 但小孩子是想不到这些东西的。 小孩子能记住的,就只是自家姐姐为对方出气,结果等到大人赶到现场,问对方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时候,对方却没有说出真相,只是懦弱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最后,那件事以陆仁嘉和带头欺负人的男孩一起关了紧闭为结局,明明陆仁嘉是为人出头,最后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甚至还不止。 因为和她一起被关禁闭的人,只是领头的“老大”,剩下的人,可都没什么大事。 于是作为陆仁嘉这个“罪魁祸首”的跟屁虫弟弟,陆仁衣就这样遇到了和那个被欺负的孩子同样的麻烦。 他被堵了。 “那时候其实过得挺不舒服的。” 陆仁衣叹着气,他这么说:“那几个孩子……有一个肢体残疾的,还有一个脑子不太好的但是长得又胖又壮的,他们有残疾,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所以照顾他们的时间长了,大人们也都偏着他们。” 所以在陆仁嘉被关禁闭的那段时间里,陆仁衣很是吃了些苦头。 以现在的成年人的眼光去看,这件事的错,自然大半都是在那些欺凌旁人的坏男孩身上。 但当初的陆仁衣只是个小孩子,他只知道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处境,都是因为那个孩子在姐姐主动帮他出头时沉默装死,最后好心帮他的姐姐被关了禁闭,他受到的欺负,也都挪到了自己头上。 是以,当初的陆仁衣其实颇为厌恶他,而他的态度,也影响到了姐姐。 “那时候,我姐一出禁闭,发现我被人家欺负,立刻就又打回去了。” 陆仁衣回忆着过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除去那场噩梦,在青禾孤儿院里,他其实也有一些算是美好的记忆。 就像是那些……姐姐对他的百般的维护。 陆仁嘉从小就是个厉害的姑娘,她为人正直,还很讲义气,其实陆仁衣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拖累…… 陆仁嘉本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然后在那之后呢?” 女孩听着陆仁衣的感慨,出言附和了几句,继续询问她感兴趣的事:“嘉嘉又被关起来了吗?那些人没再欺负你吧?” “确实又被关了禁闭。” 陆仁衣心里觉得温馨,同时却又止不住地生出些酸涩感:“……她从小就很护着我,孤儿院里关禁闭的房间还不到两平米,里面只有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单人床,床旁边就是马桶……” “她帮我出头,出完头立刻就又被关了回去,但是从那之后,那些人就没有再过来欺负我了。” 他低声说着,有些恍惚,几乎要沉浸回曾经的记忆里去。 但女孩的声音,却又重新唤回了他的神智,“那么那个孩子呢?” 她似乎对那个孩子很感兴趣,这让陆仁衣开始觉得有点不舒服了。 毕竟,不管是谁,在回忆自身过往的时候,却发现聆听者居然更关注一个不起眼配角,那么,那个人因此而感觉到被忽视,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个孩子……后来被欺负的更狠了。” “估计是为了报复吧,毕竟那个领头欺负他的男生,也是因为他,才会被关禁闭的……” 第368章 姜洱从没想过自己可以经历这样的事。 陆仁衣捡了一些自己印象里的东西, 告诉女孩,但对方仍旧没有满足。 “你在青禾也待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 你听过他为什么会在一开始被欺负吗?” “听起来好像很可怜呢,所以除了嘉嘉之外,甚至没有人愿意去帮他呀,听起来他的性格也是一部分原因, 但这样的人缘也很让人吃惊呢……” 陆仁衣有些不适, 他忍不住道:“……你好关注他,我怎么感觉……” 他怎么感觉,女孩询问他过往的经历,主要就是想要知道这个人的信息? “可能是因为有相似的朋友吧。” 女孩轻轻叹气, 她说:“我有一个有一些精神疾病的朋友,我只知道他过去过的不太好,但他现在连正常交流也艰难, 所以听到你说到那个和他处境很相似的孩子, 就忍不住多问几声。” 陆仁衣的不适感一下子消散了,他欲言又止:“那个朋友也是……” “是的。” 女孩道:“他也是孤儿, 最近才从精神病院里出来,我想了解他, 但又找不到可靠的信息资料……” 所以,就只能依靠着活人的回忆,来了解一些内容了。 或许是因为中间的这段交流显得不太融洽,片刻后, 女孩便起身表示自己该走了。 陆仁衣一下子懊恼起来, 怀疑是因为自己的质问导致了对方的离开,他试图挽留:“你不是来见我姐姐的吗?她现在还没有回来……” “实在是没办法。” 女孩遗憾地对他说:“我本来也想等等嘉嘉的, 但刚刚我收到消息,有其它工作找上门了……”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一切当然还是需要以工作为重,陆仁衣不得不放弃了挽留,他恋恋不舍地送女孩离开,看着对方消失在狭隘的楼道里,目光格外失落。 他在门口呆了半天,才推动轮椅,离开了门口,却不知道女孩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一瘸一拐的脚步立刻变正常了起来,甚至大步流星,速度很快。 “麻烦你了,统统。” 季朝映这么说着:“如果他发了有关于我的消息给陆仁嘉,还得统统先拦截一会儿……” 她一边和系统交流,一边坐上了公交车,目标明确地直达陆仁嘉的工作地点。 一个小时后,她以“陆仁衣的网络好友”的身份,被陆仁嘉送了出来,对方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步伐,鼓励而不失赞叹地感慨她的坚毅。 坚毅的小廖冲她微笑,随后,拥有“陆家姐弟好友”身份的小廖来到了一所学校外,在下午六点时吃了晚餐——过桥米线,口味很好,所以周围的老师学生都喜欢过来。 由于店里人满为患,在用晚餐的过程中,一瘸一拐的小廖,不慎在端着吃完的餐具走向餐具回收点的路上,被人挤着装在了一个女人身上,油腻的汤汁顿时泼了对方一身。 小廖大吃一惊,女人也有些手足无措,两人像两个机器人一样,一个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另一个不停地说“没事没事”,最后她们转移阵地,到了离得最近的公共卫生间,在共同清理女人衣物的过程中,双方互通姓名,随后小廖大吃一惊。 “你就是江意?!” 小廖这么说:“你……你和我两个朋友的朋友是一个名字?*? ,她们是对姐弟,一个叫陆仁嘉,一个叫陆仁衣,或许……” “居然这么巧!” 江意微微一惊,她道:“我还真认识她们——” 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由于江意这一天再没有课程,小廖于是坚定地表示自己一定得赔偿她一套衣服,江意摇头表示实在不用,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小廖,跟着对方一起来到了一件服装店里。 试穿新衣服的江意在换衣间里忙碌,而小廖则拿着她的手机和提包等在外面,由于两人的相见相识实在巧合,她们的进度已经飞快地赶到了现在的生活上。 “做老师一定很累吧,我听说最近的学生压力也很大,感觉老师也会受到影响……” “是有一点。” 江意叹气:“最近不是有所出身梁省的学校很出名吗?据说升学率非常高,所以很多学校都想试着效仿……” 也不看看高升学率下激增的学生自杀概率,难道升学率能比命还重要? 和新认识的朋友抱怨了一会儿工作上的烦心事,江意点到为止,由于她还没正经吃晚餐,在换上新衣服——并且把弄脏的衣服提在了纸袋里后,两人再度转场,到了一所餐厅里。 “既然你已经送了我一身衣服,那这顿晚餐就让我请吧。” 江意这么说:“刚刚净说我自己了,你呢,工作上有没有什么烦心事?或许我可以和你出谋划策一下。” 小廖摇着头叹气:“工作上倒没有啦,我现在的老板人品有点瑕疵,但是出手很大方,只是工作地点……” “唉,我其实有自己租房子住,但是租下的房子距离工作地点实在是有些远,我有很多时候都是直接留在公司里……总感觉租金实在是浪费了不少……” 话题辗转到资金情况,随后又顺其自然地变更为对身世的感叹,作为孤儿,没有来自家庭的助力,于是工作生活都会变得吃力不少。 “对了,说起这个。” 小廖道:“你和嘉嘉她们是在阳光孤儿院里认识的吗?还是在青禾……” 江意吃惊:“她们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毕竟有一点同病相怜吧……” 小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江意立刻变得有些歉意,她摇了摇头,叹着气说:“是,我也是青禾孤儿院出身……” 甚至,她还和陆家姐弟不同,她是从小就在青禾孤儿院里长大的。 一个小时后,相谈甚欢的两人离开了餐厅,小廖在门口和自己的新朋友告别:“实在抱歉,我忽然有一份晚班要去做……” 江意有些念念不舍,但她们这样的人,没有退路,确实得以工作为重。 两人在餐厅门口告别,目送着对方的身影离开后,季朝映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一个地址。 半小时后,系统帮她打开了面前的房门的智能锁,这里是一处loft,位于整座城市的中心区域,租金高空间小,但五脏俱全,装修品味很好。 不愧是能做设计师的人。 季朝映坐在对方的沙发上,把拜访礼物放在了小桌上,她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对方下班回家,姜洱拉开房门,刚刚想开灯,一具身体便从背后贴近了她。 “实在抱歉。” 那个甜美的女声这样说着,姜洱感觉到有某种冰凉坚硬的东西滴在了自己颈侧的位置:“我也想用一些其它的方式……” “但你不添加陌生人的账号,也从来不和甲方和朋友之外的人闲聊,工作又很忙碌,一直两点一线……” “所以我只能换一种办法来接近你了,实在是对不起。” 姜洱冒出了冷汗,她僵硬地举高双手:“别杀我!求你了,我可以把钱全都转给你……” 她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季朝映轻轻叹了口气,她道:“我不需要钱啦,找到你,只是因为想要向你问些问题……” “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姜洱双手高举,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遭遇这种事。 她是季朝映拜访的四位“新朋友”里配合度最高的,堪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完美地补上了在青禾孤儿院的过往中,那残缺的一片拼图。 “真是谢谢你。” 季朝映很感谢她:“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知道他过往的经历,所以只能来问问你们这些知情者……” “拜访礼物我放在桌子上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做个好梦。” 架在颈侧的东西被挪开,房门处传来轻响,姜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她双腿发软,直到十分钟后,才确定了对方已经离开,她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按亮了灯。 她走到客厅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那只被放在桌子上的袋子,出于警惕,她没有用手去碰,而是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然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你今天在干嘛呢?” 季朝映正在回去的路上,然后她接到了廖思倩的电话:“我这里怎么一直有短信提现提醒?你要是要用钱,一次性提出来就是了,不要一笔一笔地抽。” “知道了。” 季朝映这么说:“下次我一次性提出来,好了,我还有事要做,先挂了。” 这一整天她可忙得够呛,是时候先休息一下了—— 与此同时。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回复了一些家长的问题的江意,在临睡前,终于叹着气从床上爬了起来,准备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烘干。 而终于下了班的陆仁嘉,则在回到家里之后,听弟弟说了白天的时候有朋友到访的事。 “……什么?” 陆仁嘉有些惊愕,那位叫小廖的姑娘,不是陆仁衣的网友吗?她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朋友? 陆仁衣看到姐姐的反应,有些纳闷:“怎么了吗?她不但知道咱们的事,而且还知道咱们的住处呢,对了,她还带了水果过来——” 他本该把那些水果都在清洗过后装进冰箱的,但是下午那会儿,他一直有些神智恍惚,还没等他缓过来,群里就忽然冒出来了很多单子,他便忙着去做兼职了,竟然都忘了这回事。 陆仁嘉听着弟弟的话,伸手拉开了编织袋,从里面取出来了一袋水果,以及,两叠放在水果下面的,崭新的现金。 第369章 在孤儿院之前发生的事。 季朝映这一天顶着小廖姑娘的身份, 忙得团团转。 等到晚上回了廖思倩的住处,还接到了陈拾意的消息。 对方已经发现了江信的存在,询问她这人是打哪儿来。 季朝映回复:“我从别人那里拿过来的, 很会做炸弹!” 陈拾意震惊:“?!” 不等对方询问,季朝映已经一股脑地把自己今天的所得都告知了她,她道:“警局应该有青禾孤儿院的爆炸案的信息吧,青禾孤儿院在那之后就不存在了, 那院内的资料应该被转移了?你可以进入领养系统帮我找个人……” 陈拾意应了下来, 她道:“好,找谁?” 找一个女孩。 其实季朝映之前就已经有点疑惑了,江信对待她的态度,似乎出乎意料地亲和友善。 她回忆两人初见时的场景(位于本文60章), 那时候,就是对方先来接触她,后来, 她发现人群拥挤, 穿着玩偶服的江信跌倒在地,于是前去帮助了他…… 那时候的季朝映, 以为对方的好感和依赖是来自于那次帮助,毕竟, 精神不大正常的人,更容易偏执化,好的偏执,坏的也是。 但在现在, 季朝映发现并非如此。 根据关昭真所说内容来看, 对方不但也曾经对江信提供过帮助,两人甚至是认识数十年的“熟人”—— 这关系几乎可以称之为朋友了, 可在江信对待她的态度,却一点也不像是对待季朝映一样,友善依赖。 在季朝映表示自己要带他离开,而关昭真却不愿意后,他更是直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敌意,那目光,说是看仇人也不为过了。 那么江信对她的依赖,就有点意思了。 出于对对方的几分同情,和一些最好把危险人物捏在自己掌心的念头,季朝映带着江信回到了住处,把他交给林寻。 而出于对江信对她的依赖的好奇心,季朝映干脆去找了清楚他过往的熟人们。 陆仁嘉、陆人衣、江意、江洱。 这四人都是留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并且身处城中的人。 季朝映已经从关昭真口中,得知了江信的一部分过去。 而从这些“熟人”口中,她则得到了江信在孤儿院之前的过往—— 那是在很多年前了。 和很多孩子一样,江信也是在非常年幼的时候,就被家人遗弃在了孤儿院门口。 而接收了他的孤儿院,也顺其自然地发觉了,这个孩子有哪些地方不大对劲。 他很乖巧,但这种乖巧,更应该被称之为——呆滞。 他反应迟钝,不哭不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 因为这些原因,一些争抢性抢的男孩子,便看上了他手里的资源。 玩具、零食、食物…… 小江信实在是太好欺负了,他反应慢得像只蜗牛,哪怕喜欢的玩具直接被人从手里拽走,也意识不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发呆。 这种沉闷的,犹如木偶一般的表现,慢慢地,便让他成了一些顽劣的男孩欺负的对象。 但…… 但,不论是曾经,还是过去,江信其实都有一个优点。 他的长相,比起一般男孩要清秀许多。 而且,他虽然反应很慢,但是这种慢吞吞的反应,反而让他显得很好照顾,同时也显得很无害,好相处。 ——而把对方从最初级的欺凌当中解救出来的人,并不是照顾他的大人。 而是一个和他同龄的小女孩。 众所周知,小女孩往往会比同龄的男孩的心智更成熟,在不受扼制的情况下,身体也会更加强健有力。 而孤儿院里的女孩,自然没有那份接受淑女教育的“幸运”,于是,一个从小聪明机灵,很会讨大人欢心,同时还很有几分稚嫩的正义感的孩子王,就这样横空出世。 孩子王早就注意到了江信,毕竟对方皮肤白白的,眼睛黑黑的,嘴唇红红的,实在很好看。 对于小孩子而言,好看就已经足够让人喜欢了,于是,在发现这个好看的娃娃在被欺负后,孩子王顿时正义天降,狠狠制裁了那几个讨人厌的小男孩,并且和喜欢她的大人告状,叫那几个小男孩被狠狠罚了一顿。 大人一介入,那几个男孩就不得不老实了,而小江信,则在经此一遭后,被孩子王视为了自己人。 孩子王实在很喜欢他,封他为自己的后宫大皇夫兼宠物兼玩偶兼召唤兽,并且命令江信每天起床后,就来寻找自己。 于是,小江信就这样跟在了女孩身后,他反应迟钝,但非常听话,于是这么乖巧的娃娃,顿时就更得小女孩的喜欢了。 而深得王心的江信,不但成为了小女孩的心头好,还就此保卫了自己的所有零食、食物、玩具。 而他得到的好处还不止与此,慷慨的孩子王,看在对方是自己的后宫大皇夫兼宠物兼玩偶兼召唤兽的份上,每一次得到大人的额外投喂后,就会把其中一小部分分给自己的后宫大皇夫兼宠物兼玩偶兼召唤兽——也就是江信。 在那段时间里,小江信的生活其实是过得非常幸福且快活的,而在幸运女神的眷顾下,这种幸福而快活的生活,足足拉到了他十二岁的时候。 那时候江信十二岁,而孩子王同样如此。 随后,孩子王被一个来领养孩子的女人看中了。 按照常理而言,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在脱离了不记事的年纪之后,就会很难被领养出去。 但那个女人却不一样,她目标明确,要女孩,要智力正常并且没有残疾,同时最好还能有一些个性的女孩。 “……据说她是想给自己找继承人。” 当时,被季朝映用刀背抵住脖颈的江洱这样说:“那时候大家都很期待,我的年纪更大一点,所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位富有的女人,已经四十多,近五十岁。 她并没有生育的意愿,同时也不想自己的财产有落到那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弟弟手里的风险。 于是,她前来寻找一位继承人,一个脑子清醒的,可以培养的,不会在她老死之后,继承她的财产,却把所有金钱都给男人挥霍的继承人。 她看中了十二岁的孩子王。 她聪明活泼,能轻易讨得到所有大人的喜欢,她有正直感,孩子群在她的带领下几乎没有出现过欺凌事件,她的脑子还很清醒—— 她跟着女人走了,毕竟只要是聪明的孩子,就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从孤儿摇身一变,拥有了一个富裕的家庭,一位会把她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母亲,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之间或许不会有温情,但是天呐…… 把女儿当做继承人来教养,这样的机会,哪怕是很多有家庭的女孩,也不会得到的待遇! 于是孩子王就这样消失在了孤儿院里,她要和自己新鲜出炉的母亲去往另一座城市,而反应一向迟缓的江信,在那时候的反应仍旧很迟缓。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而现在,季朝映已经知道了。 在孩子王离开后,他再度成为了那个呆呆的,反应迟钝的,哪怕被欺负了,也没有什么代价的存在。 而孩子王还曾经为了他,教训过那几个调皮的男孩,并且不止一次。 新仇旧恨,让他很快重新陷入了更年幼时的境地里,而这一次…… 而这一次,再没有孩子王那样的存在来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了。 于是欺凌就此升级,失去了庇护的江信,犹如一块谁都能来啄食的肉,而在经历了长达数年,并且愈演愈烈的霸凌之后…… 他炸掉了青禾孤儿院。 此后的经历,便是从关昭真口中所说的那些内容了,在明了了那位孩子王的存在之后,季朝映便明白了江信对她的依赖性到底从何而来。 是因为她显得格外“女性化”的原因吗? 还是……她和曾经的孩子王,有哪方面的相似性呢? 季朝映思考着,而陈拾意那一头很快向她传来了成果。 “找到了领养记录。” 陈拾意坐在电脑前,不忘提醒季朝映:“不过,虽然她们是童年的玩伴……但我不是很建议……” 陈拾意欲言又止,而季朝映明了她的意思。 “放心吧,我只是有一点好奇。” 季朝映已经在向对方讲述江信过往的过程中,洗漱过了,她扑在柔软的床铺上,用力蹭了蹭枕头。 “不会把他交给他家大王带的啦,毕竟只是小孩子嘛……” 她只是有点好奇,对方是否真的和她有哪里有些相似,以及…… 对方知道青禾孤儿院已经消失了吗? 她知道了。 陈拾意把查询到的信息,交给季朝映的时候,绝对无法想到,季朝映可以借助系统,洞悉对方在网络上留存的痕迹。 一经对比,季朝映便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和对方在外貌和气质上有几分相似。 ——当初的孩子王,之所以能得到许多大人的喜爱,也和她的外在条件有些关系。 系统透过对方的信息,找出了那位领养了她做继承人的女人,女人在多年前就已经拥有自己的社交账号了,她在账号上发布过和女孩的合照。 那应该是对方刚刚脱离孤儿院的时候,女孩留着很有年代感的妹妹头,眼型很圆,眉毛被有些厚重的刘海挡住。 她穿着不算太合身的童装连衣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有种格外干净的气质。 季朝映和她小时候的模样实在很像。 难怪江信明明一副畏惧生人的样子,当初却愿意在见到她的时候,主动接近,并且态度依赖无比。 果然,这一切是有原因的。 第370章 我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季朝映翻看了半晚上孩子王的社交账号。 对方一如既往, 活泼热情聪明机灵,考上了知名大学,在母亲的公司里面进行实习历练, 身边有无处拥簇她的好朋友——现在她在国外进行技能培训。 翻到一半,季朝映看到对方发布在几年前的一张照片,墓碑,鲜花, 供品。 她去过孤儿院祭奠。 季朝映不由得叹了口气, 思考起要不要告知对方江信还活着的消息,沉吟片刻后,她在系统页面投起骰子。 单数,先放放, 不着急。 第二天起床时,廖思倩已经回来了。 她精神抖擞地坐在楼下,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孩, 对方长得很清秀, 皮肤很白,是淡颜系, 头发卷卷的,像只咩咩叫的小绵羊。 对方看见季朝映穿着宽松的睡衣走出来, 表情变得有些惊疑不定,他在搭上廖思倩之前就调查过对方的身份信息,那位廖总妹妹似乎不长这样啊?! 难道—— 眼见着对方的脸色开始千变万化,季朝映路过廖思倩, 忍不住皱眉:“你要带人回来住?” 那岂不是会影响到她的行动? 廖思倩懂她的意思:“就一小会儿, 碍不着什么事的。” 刚刚上手的猎物,现在还新鲜着呢, 所以带回家来耍耍。 季朝映摇头,鬼才信她的话:“我要回我家去,这样也方便一点。” 廖思倩“嘶”了一声,她有点不情愿地打量了几眼身边的小绵羊,再看看面前的极品特战小羊羔,忍痛割羊。 “那好吧。” 她点了点绵羊的肩膀,“去找司机,让他送你回去。” 绵羊:“……” 果不其然!这人好心机,大家一起伺候金主不行吗?她居然想独占! 绵羊被打包送出门,廖思倩开始和季朝映聊正事,她有点纳闷对方的效率:“之前对付那个小傻子你不是速度很快吗?这一次怎么这么慢?”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甩锅:“你的信息资料有问题,我去了那女人现在的住处两次,都没有她回来过的痕迹,不过,我倒是发现了点别的东西。” 廖思倩示意她继续,季朝映面不改色地拿出别的信息来忽悠她:“我想办法追踪了她的位置,发现她最近在频繁进出一家精神病院,你和她认识得比较久,知道些什么吗?” 廖思倩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她道:“精神病院啊……” 里面确实有个精神病来着,她的游乐园就是被对方炸的,人流量得到了有效的降低,之前的拥挤事件,在一年内恐怕不会再有发生的机会。 “要我派个人去帮你吗?” 廖思倩想了想,觉得对方手里牵着个炸弹精神病应该会不大好对付,季朝映却只是微笑:“当然不用,我会把两个人都清理掉的。” 吃过早餐,她又出门了。 然后毫不意外地,走到半路的时候,季朝映发现背后跟了个小尾巴。 哎呀,这可真是…… 她微微皱眉,眯起眼睛,改变了前进方向。 十分钟后,一个男人皱着眉头左看右看,就在他疑惑时,一只手却轻飘飘的拍在了他的肩上。 “你是在找人吗?” 背后传来甜蜜的声线,男人背后一凉,完全没有意识到,背后什么时候有人接近,而且到了这种距离,他才反应过来! 他立刻转头看去,但不等他看清那人的脸,一只硬邦邦的拳头就已经被送到了脸上,那视觉效果看上去,仿佛是他在用自己的脸去找拳头一样。 季朝映呼出一口气,在一片绿化带里直起了身,她用对方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打开了对方的社交账号,把那几张照片发给了廖思倩,并且向她留言。 ——“别再跟着我,都说过不要派人来!” ——“下次再这样,恐怕你就要准备第二具棺材了。” 解决掉小尾巴,季朝映前往三号公寓,随后在简单翻了翻公寓里有没有放置某些危险物品后,对着摄像头微笑招手示意。 半个小时,关昭真不得不出现,甚至还带着季朝映要的柚子茶。 “……你不该这么频繁的过来的,很容易被发现。” 她语气略显僵硬,仍旧是一身工整的职业装。 “我来这里,是因为你一直不联系我呀。” 季朝映轻轻哼声,她在关昭真面前并不伪装,连鞋子都脱掉了,盘坐在沙发上,拿着加冰的柚子茶小口小口地饮用。 “说真的,这已经好几天了,你在你家小杜总手下做事的时候,工作也是这种效率吗?” 关昭真:“……” 她双手握成拳头,有些克制地吸了一口气。 “……我会尽快拿出方案。” “而且,是你把江信带走了……” “我只是把他带走了,他又不能再做东西,你拿出方案,我拿来他的成果,不就好了吗?” 季朝映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手里的相册,关昭真的目光不得不落在那本相册熟悉的封皮上。 “还有,你拖得时间太久了,搞得我也不得不跟着拖延……现在廖思倩都开始有点怀疑我了,今天我才刚刚解决掉了她派过来的小尾巴呢。” “所以,如果再拿不出办法,恐怕就得把你带过去见她啦。” “……” 关昭真道:“方案其实很简单,廖女士现在仍旧信任你,不是吗?你只需要让江信提前做好炸弹,再把她叫出去,叫到陷阱里,再进行引爆就可以了。” “还有……你翻了我的东西?” “实在不好意思——” 季朝映耸了耸肩,她的笑脸很甜蜜,眉目间甚至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歉意:“但是在这里等你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自备了读物。” “从你妈妈送给你的房子里拿过来的,你喜欢把东西都收集在那里?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季朝映笑着展示她翻到的东西:“当当!你以前的照片!” 那是关昭真家里的相册,里面收录了她过往的许多时刻,有她和关母的合照,也有…… 也有,她和曾经的好朋友的照片。 女孩所指的那张照片里,年幼的青少年们正簇在一起,关昭真笑容灿烂,身边的同龄人同样笑得非常肆意。 季朝映打量着关昭真的神情,她笑得很甜,就像邻家的小妹妹在好奇自己向往的榜样的过往。 “说起来,你和杜总的关系很好嘛,也是……” “你以前读书的时候,是和她一起的吧,怎么现在却去你家小杜总手底下干了呢?” “让我猜猜,不会是因为……” “你曾经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要一直守在他身边,时刻防止他发现什么吧?” 关昭真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她笑起来:“……您真会开玩笑。” 季朝映肯定了了某种猜想,她把那本相册放在一边,“说起来,我还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她站起来,走到关昭真面前,饶有兴趣地围着她打转:“比如说,我发现……” “当初小杜总出了车祸的时候,咱们的杜总刚刚开始相看联姻对象啊?” “然后就在她马上要开始找人定下来的时候,忽然之间‘砰’的一声!一切都改变了——” 关昭真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她的呼吸略显急促,但只是一两秒间,她就重新调整好了异常的呼吸频率,“是吗?您怎么忽然注意起这些旧事了?” “还不止呢。” 季朝映唇边的笑意扩大,她的目光落在关昭真的脸上,脑海中的想法已经被敲定:“你一直叫着杜总,看来一直是有旧情未去,是吧?”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杜总看上去可是有新欢了呢,是那个和她传出绯闻的小明星吗?她用过你之后,就把你抛之脑后了……” 关昭真道:“您的想象力真丰富。” “你觉得是想象力吗?” 季朝映轻轻地笑,她伸手点在关昭真肩头的位置:“你可以猜猜,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住处的?我能抓到你,那能不能抓到一些其它的东西……” “比如说……已经被清理过的证据,之类的?” “如果您是想要我拿出一个方案,其实可以直说。” 关昭真的语调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点掺着无奈的笑意,“您说的这些,实在是无稽之谈,小杜总可是杜总的亲弟弟……而且,早在一开始,我就是被作为辅助者培养的,所以……” 在季朝映转到她身后的同时,她骤然抬手,左手摸上腰侧,但不等她把那把手枪抽出来,后腰处就传来重重一击! 钝痛感传来,疼痛让关昭真倒吸一口冷气,她试图肘击反抗,但不等大脑驱使身体行动,一只手就已经掐在了她的后颈位置,冰凉的金属抵在太阳穴上。 “真不安分,是吧?” 季朝映笑容灿烂,她把关昭真控制在沙发上。 对方只有一点在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肌肉,本身只是个强化版的上班族,没有点一点战斗技能,撂倒她容易得就像是掐住一直大鹅。 “你知道吗?不改变口癖,其实真的很容易被人看出来一些东西,比如说你的杜总和小杜总,你是被派到他身边进行监视的,嗯?” 关昭真被掐得喘不过气,脸庞泛起青色,她艰难地挤出笑容:“实在是误会。” “这可不能说是误会。” 季朝映拿着手枪指了指摄像头的位置:“我们交谈的全过程都被录下来了,你猜这段录像能做些什么?替换音频然后发给你的小杜总怎么样?只要他行动的速度够快,你家杜总应该反应不过来……毕竟,他手底下应该不止一个江信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0-380 第371章 您的惊喜请查收哦。 关昭真屈服了。 “如果您是想要处理掉廖女士的办法, 其实我一直有一项相对完备的方案。” “嗯哼?” 季朝映微笑:“仔细说说。” “这个月月中,白夜会举行聚会,和一般的组织不同, 白夜最开始建立在秋天,所以每年秋天,白夜都会举办类似于周年庆兴致的聚会。” 关昭真一边说话,一边用力呼吸, 脸色有些青紫:“在聚会上, 所有高层都必须出现,而廖女士一直有成为第七位高层的意思,她肯定会去往聚会所在的地方。” “聚会?” 季朝映沉吟片刻,她微微松开了掐住关昭真的手, 让对方能够顺畅呼吸,免得自己真把人掐死了:“你想把炸弹放在那儿?我记得白夜内部似乎禁止成员互相伤害……你不怕被查出来?” 关昭真努力露出微笑,她道:“……所以, 这不是还有您吗?” “其实我有调查过您。”关昭真并不掩饰这一点:“您之前在白夜的通缉上呆了一段时间, 几位成员都折在您手里……” 关昭真说的是真的,她确实调查过季朝映, 然后不但发现对方一直和穿着制服的警员卿卿我我,甚至还登堂入室, 让某位警员住到了她隔壁的位置! 再深入去查,便能发现对方似乎一直在做一些……类似于钓鱼执法的事,在白夜盯上她之前,她手下甚至没有死过人。 关昭真猜她恐怕有些奇怪的“底线”, 或者类似于底线的东西, 让她能一直保持和警方的相安无事。 既然如此,那钓普通罪犯是钓, 钓资深罪犯当然也是钓,这条鱼鲜活肥美,不怕对方不上钩。 果不其然,季朝映心动了。 直接把炸弹放进白夜老巢?她不算排斥,但这恐怕会违反系统的条例,所以炸弹恐怕不能塞进去,但是…… 但是把对方一锅端,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看着女孩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关昭真趁热打铁:“既然您不喜欢和廖女士的合约,想必也不会喜欢加入白夜,但只要您一天不加入,白夜就会一直通缉您……” “这对于您来说,应该也是一个好机会吧?” 把白夜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关昭真瞳孔颤动,季朝映思忖片刻后,笑着松开她。 “真是的,有这种好办法,怎么不早点说?” “好吧,你想怎么做,让我进去放炸弹吗?这恐怕有点难度哦。” 关昭真疯狂咳嗽,她喘着气从沙发上爬起来,伸手抚摸脖颈部位,态度仍旧镇定。 “小杜总是高层之一,我有办法拿到那里的建筑图,甚至可以带你进去探探路……” “但相对应的,机会只有一次,这里的监控录像我会全部删除,万一出现意外,我会尽全力想办法送你离开,可如果不成功……” 她看向季朝映,目光闪烁:“你不能牵连到我,否则这笔买卖干不成。” 季朝映看了一眼摄像头,让系统把视频备份,然后笑眯眯答应了这笔“交易”。 不过…… “不过,我要怎么确保你不会出卖我呢?” 季朝映挑眉:“毕竟,咱们之前的相处,可不大友好啊……” 关昭真停顿了几秒,她轻轻笑了笑:“……您不是已经抓住我的把柄了吗?就像是您之前所说的那样……” “您能抓到我,当然也就可以抓到更多东西。” 所以那位小杜总的车祸果然不是意外啊。 交易达成,季朝映愉快地伸手和关昭真相握,她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早点把地点和相关信息给我吧,亲爱的,我还有一个别的忙,需要你帮呢。” 毕竟,廖思倩可还在她后面紧紧跟着呢,再不对关昭真动手,可就要显得有点不礼貌了。 关昭真冲她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更加礼貌地把季朝映送走,同时还扣下了季朝映揣在手里的相册。 季朝映并不生气,她带着微笑和关昭真道别,随后回到了廖思倩的住处,选择把接下来的时间花费在泳池里。 她在水面上慢悠悠地飘浮着,而脑海中的系统,则在加班加点地干活。 是的,系统—— 季朝映最近可算是发现了系统的诸多妙用,作为超时代的AI生物,她完全能监控到所有网络波动…… 就比如?*? 说,关昭真少年时期的时候,和那位杜总的聊天记录。 双方使用的聊天软件并不是现在流行的社交软件,已经变得十分冷门,但系统却仍旧能将其翻出,甚至黑进信息库,找到理论上本已经丢失的信息。 里面当然没有她们密谋的信息,但是却有一些相对而言比较过火的…… 调情内容。 顺便,季朝映在翻看聊天记录的过程中,对照着小杜总发生意外时的前后节点,发现那段时间里,关昭真和她的杜总的聊天频率有了格外明显的降低,几乎能称之为冷战,而在意外发生前—— 关昭真发送信息:【会有办法的。】 随后,车祸发生,那位男继承人就此丧失了所有前景,而现在嘛…… 作为小杜总的心腹,关昭真最近的空闲时间,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季朝映怀疑那位小杜总可能也已经察觉了什么,所以在进行疏远。 她在泳池里飘来飘去,一直飘到廖思倩傍晚归来,对方看见她在水面上飘浮,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不是出门了吗?” “后来又回来了。” “出成果了吗?” “我都飘在这里了,你觉得呢?” 廖思倩:“……” 好怪,怎么有种想方设法抓了只捕鼠能力出众的野猫回家捉老鼠,结果对方却在吃到猫粮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阳光下晒太阳的即视感? 晚餐时,为了给关昭真更多的时间做筹备,季朝映主动出击,询问廖思倩最近有没有什么娱乐项目。 廖思倩惊诧地看她:“再过两天我就要忙起来了,没时间再带着你出去玩了,你怎么了,之前前脚拿到任务,后脚就出门的不是你吗?” 季朝映:“我可能是有些心理障碍了。” 廖思倩:“……?” 季朝映:“今天下午,我在思考一些问题。”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我在选择为你办事之后,可以得到很多享受,但是我想了想,最近我不但没有得到什么享受,反而每天都要在外面跑,还得被你派过来的人追在后面,而且……”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玩过好玩的游戏了,有你的任务在前面吊着,我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 廖思倩道:“好吧,你要是实在不想……就先随便去哪里散散心吧,不过就这两天,再过几天你也得回来帮忙。” 季朝映欣然应下,拿着廖思倩的钱出去玩了——还不忘叫上终于剪完视频的应逐一起。 但应逐遗憾地拒绝了她的主动邀请:“最近我在做一个创意视频,得一直忙……呜呜呜呜呜也好想和你一起出去玩啊!” 季朝映表示了同情,两天后,她收到了关昭真发来的资料,让系统备份后,她才点开了对方发送的信息。 看过一遍后,资料包便显示自动销毁,季朝映收到地址,瞳孔微微闪动。 “要不要直接把它发出去呢……” 她一手撑在脸上,一手点着脸颊,“算了,还是先处理一下手头的活儿吧……” 琢磨着,季朝映回了一趟出租屋,她在收到关昭真的信息时就已经联系了林寻,让他告诉江信,可以开始手动干活了—— 而在她从散心的地点,通过飞机、出租车和共享单车回到出租屋后,江信已经把她需要的炸弹捏好了,对方仍旧瘦削,看向她的眼神格外依恋。 同时,或许是因为两人有几天没有见过,对方恨不得把自己黏在季朝映身上,看得林寻表情都扭曲了。 为了江信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的生活质量着想,季朝映抬手拍拍他,把他撕下来,然后转向林寻,熟练地去顺了顺对方的毛。 看着依赖对象只是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就转而走向了另一个人,江信的表情有些空白:“……”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回到客厅里,坐到了乔珂身边。 乔珂还在看动画片,她艰难地从吸引人的动画片里抽出一部分精力,放在同伴身上,看着他呆滞的表情,歪了歪头,随后忍痛把遥控器推给了他。 江信看也不看遥控器一眼,脸色隐隐间变得更加苍白,他的视线没有落点,空茫地注视着面前的景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哄好林寻,季朝映拿着炸弹出门了,临走时不忘给乔珂塞两颗“解药”,又伸手呼噜了几下江信的头毛。 “最近实在是有些忙,所以有点顾不上陪你。” “等到过一段时间,我想办法给你找个正经……治疗师看看。” 季朝映本来有点想说医生,但是想了想,又感觉江信在精神病院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估计对医生有点心理阴影,干脆换了个说法。 才伸手摸了两把,江信脸上已经开始溢出红晕,他试探性地想要起身跟着季朝映走,却被看出这股意味的季朝映用力按了下去。 “就待在这里,最多再忙半个月,事情就能结束了。” 季朝映冲着江信笑了笑,在林寻的表情没有再度变形之前出门了。 她是真的还有事情要做呢—— 就比如说,在把资料交给她后,明面上的关昭真,也是时候暂时下线了。 当晚,一辆车在行驶的中途突然失控,随后冲破了河边的栅栏—— 砰!!! 季朝映满意地看着尸骨无存的车辆残骸,和漂浮在水面上燃烧的汽油,满意地给廖思倩打去电话。 “叮咚——” 她笑着说:“一个惊喜,要查收吗?” 第372章 取信于小廖! 关昭真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她看着水面上熊熊燃烧的烈火, 裤腿连带着鞋子都是湿淋淋的,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开着车出门办事, 结果半路上却忽然被季朝映截停,对方像个怪物一样忽然露出獠牙,把她从车里撕了出来,随后车子便像是有鬼魂在驾驶一般, 撞破围栏冲进河道, 然后在没入河水当中的同时轰隆一声巨响! 炸起的河水把周围的地面全部溅湿,季朝映捞起脸色煞白的关昭真,在远处的人声靠近之前,拉着她从偏僻处离开。 哪怕关昭真一向镇定, 现在也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她手机没了,身上一点武器没有, 在季朝映的武力胁迫下, 不得不跟着对方。 没走出一截距离,一辆低调的黑色私家车便在路边停下, 季朝映像是在驱赶绵羊的邪恶大尾巴狼一样,赶着关昭真上车, 对方咬咬牙,询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不等季朝映回话,车窗摇下,里面探出一只熟悉的脑袋, 关昭真瞪大眼睛, 脑海中空白了几秒,“……小珂?!” 背后骤然传来一股力道, 季朝映把关昭真塞上车,自己也挤上后座,“时间紧着呢,快走!” 乔珂激动不已,像只被寄养在小狗学校很长时间的幼崽一样,拼命往关昭真身上挤,关昭真不可置信,但下意识地伸手揉她的脑袋,头一次被说不出的茫然挤满了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 乔珂不是死了吗?她怎么还活着? 对方热烘烘的身体拼命贴着她的,失而复得的惊喜让情绪无法被压制下去,前座的司机默不作声地开着车,速度非常快,季朝映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嗯,赶得上。” 赶得上什么? 三个人挤在后排,两个人都人高马大的,实在坐得够呛,关昭真惊魂未定又忽然遭遇了乔珂竟然还活着的这么大一个惊喜,那副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镇定冷静的派头终于被碾碎了。 她看向季朝映,表情不可置信:“你没杀小珂……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 季朝映看她一眼,她想了想,露出一个邪恶的笑脸:“我要把你们抓起来,关在一个小房间里,然后……” “咳咳!” 前座的司机发出了干咳声,季朝映扁了一下嘴巴,停止了自己的胡说八道。 “好吧,让你在明面上死亡是一件必要的事,廖思倩之前用我身边的人用作威胁,让我杀掉乔珂,我不太喜欢她的做法,所以也就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做。” “至于你……廖思倩派我过来杀你,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动作,她免不了有些怀疑,顺便,为了防止她派别人过来对你动手,不如让你死在我手上,皆大欢喜。” 所以乔珂一开始就没有死,对方忽然把她截停也是为了帮她? 季朝映并没有直说她在做什么,但关昭真受到的帮助却是实实在在的,她有些转不过弯来。 “那江信……” 那对方为什么要带走江信,也是看不过他的生活吗?眼前这个用表皮掩藏邪恶的女孩,实际上竟然是个再正义不过的好人? “江信?你还在记挂他?” 季朝映看了一眼关昭真,对方的脸色很苍白,带着某种困惑的表情:“有人在照顾他,以及谢谢你的计划……为了保佑我在接下来的时间不要露馅,我要把你们送去别的地方,让人看起来。” “但是请别担心,时间不会太久的。” 车子一路往前,开了半个小时后,在一截没有人烟的荒芜道路旁停了下来。 关昭真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和乔珂其实是被季朝映拉到这里来进行处理的可能,但不等她飞快地想出一个或许可行的逃跑计划,司机就已经下了车,直到这时候,关昭真才看清了对方黑色的服装样式,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是吃了长了霉菌的腌菜一样难看。 “你——” 关昭真看着穿着制服的陈拾意,脸色白里透红红里透青青里透紫,她语塞道:“你——” 为什么会有一个警员和季朝映一起行动啊! 陈拾意面不改色:“我什么?下车。” 关昭真不得不和乔珂一起下了车,这会儿她才看见,在道路的另一头正停着一辆看起来颇有怀旧质感的面包车。 面包车上走下来了两个女人,都是中年的年纪,身形不算特别健壮,但关昭真只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收拾起自己来肯定会像捉住一只小雏鸟一般简单。 “妈妈,林姨——” 季朝映很高兴地迎了上去,很高兴地和季东迢抱在了一块儿,放开了自己妈妈后,她又和林相宜林女士贴了贴,然后伸手摸了摸对方至今平坦,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鼓起来的肚子。 还湿着鞋子的关昭真,就这么一脸茫然地被季朝映送到了面包车上,临上车时,她还看见季朝映给自家妹妹塞了一口什么东西。 “解药。” 季朝映这么说。 什么解药? 乔珂欢天喜地咀嚼得很开心,关昭真凑过去一闻,一股浓浓的奶调糖果味,混合着类似于中药的,但并不发苦的药味。 难道真的是什么解药?季朝映用毒药控制了乔珂? 无数疑问挤在脑子里,迷惑的关昭真就这么被季母和林女士拉走了。 季朝映忙得够呛,她送走乔珂和关昭真,这次坐上副驾驶座,和陈拾意一起返回去。 陈拾意很担忧:“中间隔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廖思倩会不会发现什么异常?” “有这个可能,”季朝映很干脆:“所以我准备把江信带回去……就说多出来的时间,是我去抓他了。” 陈拾意更忧虑了,最近这段时间,她已经发现了这个叫江信的人其实颇为软弱……或许也不能说软弱,只是一有身形健壮的人靠近他,他就会瑟缩成一团,动都动不了。 这样的状态,把他带去见廖思倩,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季朝映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没关系啦,放心。” 季朝映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从一边拿出陈拾意之前买好的零食吃,她有点饿了:“我能做好的。” 确实能做好。 在季朝映回了一趟出租屋,把江信掏出来,带到了廖思倩的面前时,后者露出的表情堪称惊诧。 “惊喜吗?” 季朝映坐在餐桌上,她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江信就像是一只被捡来的格外怕生的流浪狗一样缩在她身边,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 看牌子,廖思倩现在知道半个小时前卡上被划掉的钱是被拿去用做什么了。 她颇为惊异地盯着江信打量,又打量打量头发还带着点潮意的季朝映:“……你之前说是去度假……” “那是因为我去抓了那位关助理几次,都找不到人影,我猜她和你一样,手底下有能指派的人,所以干脆先暂时离开,然后杀她一个回马枪。” “结果你已经看到了,收获颇丰。” 廖思倩看一眼面前的江信,再看一眼手机上的网络报道,一辆车在夜间忽然失控,冲破围栏,撞进了河里:“……收获确实很丰盛,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信是之前就捡回来的,车子是系统黑进驾驶系统去开的。 季朝映微笑:“这是秘密,还有……” 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要养他。” 她看向江信,廖思倩皱起眉头,“他之前炸掉了我的游乐园——” “——在杜梦松手底下的时候,他炸掉了你的游乐园。” 季朝映毫不犹豫:“前几天我抽空去调查过他,他在杜梦松手底下过得并不好,所以你可以把他收编,还有一件事……” 季朝映点了点廖思倩,又指了指江信,她说:“你觉得,杜梦松让那位关助理把他提出来,是想要做什么?” 廖思倩皱了一下眉头,眯起了眼睛,而季朝映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有人想把你炸上天,我亲爱的大老板……而我在她们做计划的时候叫停了这个计划,并且把那位炸弹生产商带到了你面前——” 廖思倩不得不退一步。 “好吧。”她松口了:“随便你怎么养他,但这个疯子如果在我这里搞出什么事来……” “那我全权负责。” 关昭真的死亡在明面上暂时结束一阶段,后续报道称救援人员并没有打捞到她的尸体……或者肢体残骸,但是一场爆炸过后,现场没有尸体残留也是很正常的事,那毕竟是爆炸,又是在流动的河水里,恐怕尸体已经被鱼吃掉了。 但不管那不存在的尸体到底有没有被鱼吃掉,表面上,季朝映仍旧做出了足够的态度…… 她让廖思倩给关昭真举行了一场葬礼,甚至为她立了衣冠冢。 廖思倩:“……” 季朝映严肃地看着空荡荡的棺材被葬下,眼中甚至有一份沉重的肃穆。 廖思倩:“……” 在季朝映的强烈要求下,关昭真的墓地,就在乔珂的墓地旁边,她表现得有些感伤:“姐妹两个在一起,那也不会特别寂寞……” 廖思倩:“……” 你还挺贴心。 葬礼结束,出于安抚的心态,廖思倩跟上季朝映,邀请她在附近散步,顺便聊一聊之后的事。 季朝映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烦躁,烦躁中又夹着些冷淡。 “这才几天,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在你的要求下杀掉了一对姐妹!” 她气势汹汹地说:“哪怕是在之前,我也会有自己的休息时间,我是想要快点结束这些麻烦事,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压榨我——” 她刚刚办完事,速度很快,还带回来了战利品,廖思倩对她的态度实在坏不起来。 她道:“这可不是在压榨你——” 廖思倩笑吟吟地说:“是这样的,亲爱的,最近白夜有一场聚会……” 第373章 是她想的那样吗? “白夜的聚会?” 季朝映皱眉, 表现得仿佛自己对其一无所知:“你想带我过去?你疯了吗?我还在白夜的通缉令上。” “你可以不用现在的身份去。” “……易容吗?你想在上面搞鬼?” “这怎么能叫捣鬼呢?我只是想要大家认识一下我最近认识的好朋友。” 廖思倩笑得很开朗,她说:“陪我去吧,我可以在那上面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然后认识几个假身份?” “当然不是——” 廖思倩冲她耸肩, 用那种你懂我也懂的语气说:“当然是可以认识你的人……我好歹也是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的人,有几个好朋友,也不是很令人意外吧。” 季朝映想说她还挺意外的,但没有开口。 她没有急着答应, 但也没有急着拒绝, 而是露出一种带着犹豫的,有些排斥的表情。 季朝映明白,廖思倩其实在逐渐信任她——这种信任,也体现在对方愿意带她去白夜聚会的选择上…… 所以, 她更应该表现得更像自己一些,就比如说,露出一点排斥的表情, 她不情愿, 反而能让廖思倩更能放下心来。 廖思倩果然放下了心。 关昭真的葬礼当天,她邀请了季朝映一次, 没有得到回复。 在第二天,季朝映缩在沙发上看应逐的更新视频, 顺便呼噜江信的时候,她又凑了过来。 “陪我去吧,说真的。” 廖思倩这么说:“认识我的好朋友,对你之后也有帮助。” “你还记得我原本的打算吗?” “帮我干掉姓杜的之后, 就回去过你的生活的那个吗?” 廖思倩道:“当然记得, 但是想干掉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不常出门, 最近的这一次,应该就是去聚会了,但我不觉得你能在聚会上动手……我亲爱的通缉目标。” 季朝映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江信。 廖思倩停顿了一下,她看了看像个连体婴一样粘在季朝映身上的精神病人炸弹狂,又看了看季朝映的表情,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某种微妙的情绪。 “你想……” “我们现在有一个炸弹制造商。” 季朝映毫不客气地说:“咱们的关助理把他带出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让他搓点炸弹,我们把它放在聚会地点,等到杜梦松到了,砰的一声,就了结了。” “……” 廖思倩:“那里还有其她人。” “你不是不喜欢白夜吗?直接把他们都干掉不就好了,到时候再通知你的好朋友不要去聚会,到时候你们都能自由。” 廖思倩觉得她可能是在杀了两个人之后得了一些精神创伤,主动提出给季朝映找个医生看看。 “我不喜欢白夜是真的,但我只是不喜欢在里面当个普通人。” 廖思倩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资本家嘴脸说:“不过,如果能成为高层,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她只是想上位,而不是直接想弄掉白夜。 季朝映露出遗憾的表情,廖思倩不得不再三强调:“不要!去!聚会地点!放炸弹!” “我想跟你去了。” “不要。” 廖思倩怕她知道地点后,真的跑去那儿放点不该放的东西:“还是算了。” 季朝映于是露出不满的表情,但唇角却微微勾起。 廖思倩打消了带她一起出门见见朋友的念头,但一转身又觉得不对劲,如果季朝映真的抱有坏念头,那她怎么也该和她多拉扯两个来回,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她之前有这么听话吗? 敏锐的资本家在走出两步后骤然回头,吓得粘在季朝映身上的连体婴差点应激,但廖思倩没有在意这个,她盯着女孩从眉目间流露出来,又在她回头的瞬间飞快掩盖下去的得意:她,就,知,道。 这人果然是故意的! “等到时候,你跟着我去。” 廖思倩不由分说地敲定了季朝映的行程,满意地看着她拉下一张脸:“就这么定下了,别想着跑路,也别想着弄你的炸弹。” 她愉快地离开了,同时也决定把聚会地点向季朝映保密,免得对方真的做点什么手脚。 毕竟,她对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不太喜欢白夜,但如果成为高层……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杜梦松的手下都被她(派季朝映)干掉两个了,那距离干掉杜梦松的那天,还会远吗?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廖思倩没有再给季朝映指派任务,季朝映趁机频繁地回出租屋,她也不管,因为对方给出的理由是要去看看陈拾意的情况。 廖思倩还记得陈拾意,毕竟对方也是圈子里比较叛逆的类型,两人在以前也见过一两面,算是熟人。 又是熟人,又都和季朝映有交集,这人曾经还在她的私人收藏室那边晃悠,廖思倩还给季朝映提供过一点……用在对方身上的药物,想不熟悉她都不行。 来回几趟,廖思倩也有点好奇起陈拾意现在的状态了,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派什么人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季朝映回来了,还带了点消息回来。 “好消息,她忘记了前段时间的记忆。” “坏消息,她的电脑没忘,她记不清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把她搬回家的时候把她放到了浴室里……让她怀疑自己是因为意外摔倒才会出现记忆缺失。” “那你怎么没清空她的电脑?” “因为我那时候在急着带着尸体去见你,好吗?理解一下,你手里抓着我的朋友!” 提到自己的问题,廖思倩闭嘴了。 “由于电脑上的东西,她又沿着之前走过的路走了一遍。” 季朝映这样提醒廖思倩:“她之前找到过你的收藏室,对吗?我不知道你在那之后有没有进行转移,但我劝你把那些东西换个地方。” 廖思倩忍不住露出让人肉麻的眼神,她的手开始往季朝映的肩膀上搭。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间谍女士?” 季朝映把她的手抖掉:“不用谢,我只是不希望自己还没从你这里离开,就被人一起抓住了。” 季朝映知道廖思倩的收藏室地点,陈拾意也是——她可没真的忘记什么。 但她们知道里面有东西是一回事,可想把东西挖出来并且不把自己牵连进去,就是又一回事了。 既然短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钻进廖思倩的收藏室,那不如让她把藏品从里面拉出来好了,如果方便……她们甚至还可以想办法,把那些藏品截停在路上。 毕竟,现在的车子有很多都设置了智能驾驶系统,既然能智能驾驶,那么当然就可以让系统驾驶。 季朝映打着算盘,同时迎接了焦急地冲上来的江信。 在这几天里,江信是作为类似于人质的存在,被留在廖思倩这里的。 由于季朝映大多数时间都往返于出租屋那边,他再度被单独留下,平常依靠廖思倩那总是不在人视线范围内的佣人照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他独处的时候比较多,季朝映发现,对方的焦躁状态,几乎是在肉眼可见地变得严重。 “廖思倩之前想给我找个治疗师。” 季朝映若有所思,她伸手抚摸江信的头顶,发觉对方在激动得颤抖不止,他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一般的语调,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衣服,仿佛一旦松手,季朝映就会消失似的。 这让季朝映不得不配合着对方改变了动作,她说:“你要和我一起吗?我可以陪着你,或者你陪着我。” “一,起。” 江信死死揪着她,他仿佛某种伴生生物,不缠住主体就无法生存下去,“一,起,一起……” 要一直待在一起,只要能待在一起,那么他做什么都可以。 季朝映看着他瑟缩的肢体动作,和狂热的眼神,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她忽然在脑海中向系统开口:“统统,你有没有觉得……” 她有没有觉得,江信的脸,似乎长得有些过于清秀了? 江信蜷在一旁,他在努力地把自己缩得很小,由于在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待在精神病院里,很少接触阳光,是以皮肤苍白,更显出五官的秀丽来。 他的眉形偏细,毛发并不旺盛;瞳孔漆黑,眼型整体圆润;鼻梁不高,但胜在形状精巧;唇瓣也很秀气,唇峰的线条偏钝…… 哪怕瘦的能摸到骨头,季朝映仍旧能看到他的面部线条相对而言更偏柔和,他的下颌骨很清晰,但下颚转角处的弧度却相对更大。 他长得确实和季朝映存在某种程度上的相似性。 很清秀,一种……男生女相的清秀,一般的男人并不拥有的秀丽。 事实上,男人和女人之间确实是存在容貌上的差异,这是由于激素而造成的,相比较女人来说,男人的面部线条、五官细节都会显得更硬,更粗糙一些,性别的差异在面部骨骼上也会有所体现,但是江信的脸…… 不得不承认,季朝映会对他滋生出怜悯,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方长着一张十分女相的脸。 甚至是堪称刻板印象的那种,柔弱的,无助的,苍白的,无力的脸。 说起来…… 关昭真之前说过,那位擅长审讯的人,给江信留下了一个非常深刻的影响。 这种影响深到,哪怕江信会恐惧于健壮的生人接近,但是在更强健一些的陈拾意和身形瘦削的林寻同时接近他时,他会选择距离陈拾意更近的地方。 相比较健壮的体型,他还是更恐惧男人。 季朝映若有所思,她目光下落,是她想的那样吗? 第374章 可别让你受了什么刺激。 片刻后, 季朝映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她让江信穿好裤子,顺手给廖思倩发去消息,让她把心理医生订下。 由于两人的问题都不太常规, 廖思倩找来的心理医生,也是不太常规的那种。 ——她是从黑市上找来的医生。 但这不是巧了吗,有专业技术,又愿意提供一些相对而言比较危险的心理咨询, 同时还要相比起同类显得更加出众, 出众到能被廖思倩挑中的心理医生总归就那么多。 所以在见面之后,心理医生看着等待治疗的病人吃了一惊,而等待治疗的病人之一骤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变成不到十厘米的玩偶或者小动物, 然后钻进季朝映的口袋里。 心理医生的脸色略显尴尬,季朝映顿时明白了现在发生的情况到底是什么。 她道:“你就是他以前的……主治医生?” 心理医生打哈哈:“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 治疗就这样暂时中止, 季朝映建议廖思倩可以请个比较正常的医生来, 廖思倩说:“你总不能对着人家说你在杀人后得了心理障碍,他不行就让他在看病的时间里去一边待着呗。” 廖思倩对江信并不是很在意, 实际上,如果不是季朝映忽然之间的突发奇想, 这个来自于杜梦松手底下的小角色,恐怕已经被她送去陪关助理了。 季朝映:“就算是看病,我也不一定必须对医生据实交代,而且我也是个正常人, 好吗?所以, 去找一个正常的医生吧。” 她要求明确,廖思倩只得重新去找合适的医生, 这下子江信的反应终于正常了不少,只是在发现新人到来时拼命往季朝映身边缩,并没有特别惊恐的症状。 但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没有和医生进行交流的意思,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地缩在季朝映身边,试图假装自己并不是活的生物。 医生对此给出了解释,说江信可能是有些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社交回避倾向,她的专业用词说了一大堆,但总结下来的内容就是: 他病了,还病得不轻,并且需要长期治疗,建议季朝映做好心理准备。 “好吧。” 季朝映有些忧愁地看着江信,对方正死死贴着她左侧的腿,脑袋十分依恋地靠在她身上。 看起来她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只能先治治看了—— 如果这位医生在之后还愿意接待她的话。 两次治疗过去,就已经到了聚会的时候。 在廖思倩的强烈要求下,季朝映把江信留了下来,廖思倩有些遗憾地看着他说:“这小子如果之前没有在别人面前露过脸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让季朝映带上这人,想来杜梦松在看见他之后的脸色,应该会变得很好看吧。 可惜了,不行。 毕竟白夜的规则——最起码在明面上的规则,是成员之间不允许互相杀害,她弄死了杜梦松的手下人,杜梦松可能也知道对自己动手的人是她,但这一点是不能在明面上直接表现出来的。 真可惜啊。 廖思倩一边惋惜,一边让手底下的人在季朝映的脸上捣鼓,捣鼓完之后她又给了季朝映一只口罩,让她戴上。 “这样会更方便一点。” 她这么笑着说:“你的头发有点太有辨识度了……如果有人看出来什么,你就把口罩一摘,到时候应该会很有趣。” 季朝映在这种时候总是显得很顺从,她把口罩戴上了,倒是系统忍不住觉得担忧。 “宿主的头发确实有些太长了……” 系统这样说:“您要不要戴一顶假发?” “没事。” 季朝映十分镇定,她有些惋惜地盯着自己的头发看了几眼,“刚好也觉得它长得有点太长了。” 就是不知道剪短了之后,她的外貌伪装会不会有些削弱性的效果,但反正最近这段时间是用不上了,不如先剪掉算了。 “咔嚓”一剪刀下去,头发顿时短了三分之一,廖思倩有些吃惊,然后就露出了有些感动的神情。 “只是伪装一次而已,你竟然愿意为了陪我把你这头头发剪了。” 她伸手抚摸,触感丝滑,想也知道对方必然是花了很多心思进行养护的:“不过剪了也不错,挺好看的,可惜你个子不够,要是再高一截,把头发剃了,应该会很有气势。” 个子不够的季朝映:“……” 说话这么欠,把你馕了都不会觉得愧疚。 伪装做完,两人坐上车子,一路往聚会地点而去。 季朝映让系统记着地点,准备到了地方之后,看看能不能弄点什么小动作引来警员调查。 要是看得比较严,就把人先记下来,之后自己上门去抓。 很快,车子便慢慢停了下来,廖思倩单手捞上季朝映,示意她过一会儿之后少说话,只要跟在自己身后就好,?*? 随便便带着她进了门。 ——出乎意料的,聚会的所在地,竟然是一处装修格外时髦的酒吧。 整体色系都是黑蓝色,灯光五颜六色,舞池里有火辣的脱衣舞男在抖动身体,炫彩的灯光打下,落在舞男身上,对方便挑逗意味满满地拉起一件衣服,一边跳,一边把衣服抖下去。 季朝映:“……” 她拉住廖思倩,低声询问:“这里就是地点?这地方是谁订下的?” 廖思倩道:“还没到,再往前走一截,地点要高层一起商定……不过大多数时候,是老大订下的,不过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老大是谁……” 今天的人流量出乎意料的大,季朝映看着仿佛罐头里的鱼一样密密麻麻地从门口涌入的人群,深吸一口气。 “……所以这些人,全都是?” “也不是。” 廖思倩道:“这家酒吧今天周年庆,办活动,所有酒水三折起,所以来的人还蛮多的。” 季朝映:“……” 难道这是一种伪装?混在人群当中的异类,假借着暴涨的人流来掩藏自己的踪迹。 廖思倩以为她是因为人数太多了而觉得排斥——毕竟现在的人确实是有点太多了—— 于是她开口安慰:“没事,这些人混不进咱们自己的聚会里我们往上走两层,那里是普通客人禁入的。” 季朝映:“……” 好吧,那就专门记上层的客人。 由于涌入的人流有些过多,空气也随之变得污浊,季朝映把目光从伤风败俗的脱衣舞男身上收回,跟着廖思倩上楼,随后听见音乐炸响。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来参加迷醉酒吧的周年庆,为了和大家一起庆祝,我们老板特意请来了知名网红和大家一起狂欢,请欢迎——” “接下来,就由咱们的十项全能应女士,为大家带来一首火辣的舞蹈——” 伴随着轰隆隆的音乐,季朝映的脑子“嗡”了一声,她立刻转头向舞池中心看去,那里已经被打上了一束光。 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紧身皮衣,化着男装,在九个打扮各异但都露得很平均的风骚男人的簇拥下,用力地在舞台上踩了两下。 季朝映:“……” 走着走着发现本该跟在身边的人没了,廖思倩纳闷地折回来找人,便看到季朝映顶着五彩缤纷的脸色,双眼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你怎么了?被迷晕了?” 廖思倩纳闷,跟着季朝映的目光随之看去,随后迟疑地揉了揉眼睛。 季朝映伸手抓住她的手,她动了动嘴唇,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文字来。 “……不用看了,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应逐,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啊!!! 季朝映沉默了,廖思倩同样沉默。 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点,形成的就是意想不到的效果。 廖思倩不得不伸手拉住季朝映,劝她道:“过一会儿我让人去带她过来,我们私下里见一面,然后把她送走。” 廖思倩对于她人更多的只是不在意,而不是没脑子。 她很清楚一个普通人出现在这种聚会上可能会遇到什么——楼上就是异类的聚会,而应逐则是楼上的所有位置都能看清的焦点,万一被什么人看中了,那她的处境顿时便会变得非常危险。 季朝映勉强被廖思倩劝住,她掏出手机,一边给应逐发消息,一边对着廖思倩道:“过会儿我也要一起走。” 廖思倩:“随你,你要是实在着急,我带你去见一下人,你就先和她一起回去。” 廖思倩的态度出人意料地非常宽和,将心比心,如果出现在舞池中心的人是她的妹妹,那她的反应也会和季朝映差不多。 季朝映被她拉着上楼,脸色的变化连伪装用的粉底都盖不住,但不等两人到达指定地点,入口处就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个男人。 他脸色苍白,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毛毯,一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季朝映微微一顿,顿时意识到了这人到底是谁,而廖思倩则先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 “好巧啊,杜梦松,咱们居然能在这里遇见。” “这可不是巧合。” 杜梦松轻轻咳嗽了两声,他背后站着一个穿着职业装的男人,看着简直像个男版的关昭真。 “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是特地在这里留着,想和你多说说话的。”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 廖思倩的笑容弧度变得很大,但却是肉眼可见的虚假:“不过,有什么话,咱们一定得在这里说?” “我记得你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吧,咱们不如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细谈,免得话说到一半,你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病可就不好了。” 第375章 她的耳朵好像出现了问题。 廖思倩话里夹着刺, 但偏偏是用关怀的语气说出来的,季朝映眼见着杜梦松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手里拿着看起来很讲究的手帕,咳嗽的时候会压在唇边轻轻遮挡着, 很大家公子的做派,“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那就不好收场了。” “关昭真在你那里?她还活着吗?” 早在之前,关昭真就和杜梦松提起过她手底下的人被廖思倩新招揽的人干掉的事, 在她向他报告过相关内容后不久, 她就连带着江信一起失去了踪迹,车子还在河里炸成了碎片。 这让杜梦松,不得不联想到一些坏的方面。 比如说自己的得力助手已经身死,而罪魁祸首, 就站在他面前。 罪魁祸首露出愈发虚假的笑容,她道:“关昭真?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是你的助理吧, 关助理不是你手底下的人吗?你怎么到我这儿来要人了?怪莫名其妙的。” 杜梦松确定了:“她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 你说的这话我都听不明白。” 廖思倩试图从杜梦松身边过去,“好了杜小公子, 你要是找不到自己的手下,那就打个电话去问问嘛, 我还有正事要办呢,失陪了。” 她试图离开,杜梦松背后的男助理却上前一步,无声地挡在了廖思倩面前。 季朝映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动作, 同样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廖思倩, 决定情况不对就扭断对方的手指。 她不动还好,一动, 杜梦松的注意力顿时又转了过来。 廖思倩并不经常带人一起出门,她上次带人,还是推荐一个有几分姿色的菜鸟加入白夜,杜梦松记得关昭真之前说过—— “你就是廖思倩身边的那个新人?” 杜梦松打量季朝映脸上的伪装,长发,浓眉,眼型尖细,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和他在关昭真进行报告时看到的那张脸截然不同。 但他知道脸是可以作伪的:“你的脸上——” 季朝映抬手,正预备改换目标,身后却忽然传来热情的声音。 “哎哎哎,都堵在这儿干嘛呢!” 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格外活泼,紧接着,季朝映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但上楼的楼梯是钢架结构——很窄。 是以,对方结结实实地把手捞在了她肩膀上,很自来熟地把脸从季朝映头顶伸了过来。 她甚至非常冒犯地把下巴垫在了季朝映的脑袋顶! “小杜,你堵着楼梯口干啥,快让让,我要进去了。” 小杜? 季朝映记得杜梦松是白夜的高层,面前的人却叫他小杜—— 杜梦松:“……姜心溪,我们没这么熟。” 看来不是更高的高层,两人的身份相差不远。 由于对方的身份,季朝映暂时没有做出把她的下巴从自己头顶晃下去的事。 她看着——准确地来说是听着——她听着名叫姜心溪的高层开始和杜梦松搅和,杜梦松让她从楼下的电梯上楼,而姜心溪不情愿,干脆试图从他身上跨过去,双手扶住他的轮椅,准备来个山羊跳。 为了不受姜心溪的胯下之辱,杜梦松不得不脸色铁青地移开位置,姜心溪嘟囔:“早这样不就好了?总共就一个上楼的梯子,你站着入口不放,真没素质。” 眼见着杜梦松的脸色变得五彩缤纷,青里透着紫,紫里透着红,季朝映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觉得姜心溪可真是个妙人。 虽然只是刚刚见面,但她已经对对方生出了一点好感,姜心溪一左一右,一手拉着季朝映,一手拉着廖思倩,笑道:“走了走了,果然出门也得看看黄历啊,我今天出来那会儿,我妈才说今天不适合出门……嘿,还真是!” 三人就这样离开,姜心溪和廖思倩明显没有把杜梦松放在心上,而季朝映则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正脸色铁青地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他背后的男助理弯腰似乎在劝解些什么,立刻就被一巴掌抽到脸上,捂着脸不吱声了。 看来关助理以前的职场环境,实在是有些水深火热啊。 透过杜梦松看过来的眼神,季朝映总觉得他还得做点什么——虽然按照廖思倩的说法,今天是白夜的聚会,成员都会尽可能的停止搞事,但谁说这帮人不会有人反其道而行之? 打定主意待会儿早点离开,季朝映被廖思倩和姜心溪带到了一处明显是私人包间的小房间里,里面面对着酒吧舞池的那一面墙壁是单向玻璃,坐在包间,仍旧可以看见舞池中央的表演。 季朝映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用余光注意着应逐的动向,面上则在廖思倩的介绍下,和姜心溪握手示意。 “你就是朝朝吧?” 姜心溪笑得很开朗,她有一双弯弯的笑眼,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看见她的脸,季朝映骤然回想起了什么—— 对方不是她曾在公交车上看到的人吗?(本文第120章) 对方那头卷曲的,黑羊一般的头发实在很让人印象深刻,当然,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也是。 但在当时,她不是和江信在一起吗?那时候的江信,应该还是在杜梦松手下吧。 季朝映心中的念头像茂盛的野草一样冒出,但面上却毫无痕迹,她冲着姜心溪微笑,“是的。”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姜心溪用力抓住她晃了晃,她实在不像个能进入白夜的人,事实上,她看起来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穿着宽松的暖黄色上衣,和同样宽大的浅蓝色牛仔连体裤—— 连体裤是有超大的口袋的那种,上面挂满了宽宽大大又鼓鼓囊囊的口袋,除此之外,她脖子上还挂着个白色的耳机,整个人显得异常活泼跳脱,仿佛在从骨髓里冒出灿烂的阳光,照在所有人身上。 “能见到你可真不错,倩倩之前就和我提过你了,你之后准备做什么打算?要加入白夜吗?我有特权可以让你不用审核哦~~~” 季朝映瞥了一眼廖思倩,廖思倩正拿着一杯果酒在喝,她看了看季朝映,笑着说:“那可不行,她现在还不能加入——” 姜心溪顿时露出那种心领神会的表情:“我明白,她还有事没做完是吧?好吧,等到这回事结束之后,就来找我,你知道的,我会一直愿意给你帮忙的~~~” 她冲着廖思倩飞出一个Wink,廖思倩立刻露出那种嫌弃的表情:“那当然了,只要给你钱,你不是什么忙都帮?” 而她刚好很有钱。 姜心溪笑了起来:“体谅一下嘛亲爱的,我手底下那么多张嘴在等着吃饭诶!我不赚钱谁赚钱~” 季朝映在一旁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杜梦松和廖思倩一样,也很有钱啊。 在话题暂时停下来的间隙,她提出疑问:“你听起来似乎有点像雇佣兵……你帮杜梦松找过人吗?” 姜心溪点点头,竟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她的眼睛弯得笑眯眯:“没办法,人家给钱嘛。” 廖思倩脸上的嫌弃更深了一点,却没有什么异议。 姜心溪想了想,忽然挪动了一下位置,离季朝映更近了一些,她笑嘻嘻道:“我好像想起来了……我们之前见过一面,你的记性挺好。” 季朝映:“你也是。” 姜心溪大笑起来,她的性格似乎格外友善随和,虽然顶着高层的名号,但却并没有拿架子的感觉——说到这里,就连杜梦松都是如此。 季朝映正在琢磨白夜的高层和普通成员有什么区分,又或者自己能得到类似的待遇,完全是因为廖思倩的财力的缘故,姜心溪就已经很高兴地看向了廖思倩,笑嘻嘻地和她说话。 “看来你找对人了啊倩倩,我上次看见她的那会儿,刚好逮着杜梦松家逃跑的小崽子去领钱呢。” 言下之意,季朝映在看见她之后立刻提出疑问,对和杜梦松有敌对状态的廖思倩还蛮上心。 廖思倩从鼻腔里发出哼笑声,季朝映在这会儿起身:“我出去转转。” 应逐在台上跳了好几首热舞,这会儿终于算是感觉到累了——她下台了。 廖思倩转头往舞池的方向看了看,示意季朝映自便,但仍不忘跟她交代:“过会儿记得回来,我还有别的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至于姜心溪——现在已经算认识了。 季朝映颔首答应了下来,随后快步离开了小包间,幸运的是,在堵人失败后,杜梦松就已经离开了楼梯口,她快速下楼,挤入拥挤的人群,然后在系统的引导下,钻进了酒吧后厨区,然后在里面的员工更衣间里抓到了正在美滋滋拍视频的应逐。 应逐还在对着镜头说话呢,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阳光灿烂,露出的白牙亮晶晶的,简直能去接牙膏的推广。 季朝映站在应逐的视线死角,等她录完一段,开始在相机上回看,这才上前,把冰凉的手指贴在她脖子上。 “哇!!” 应逐吓得一个呲咧,差点栽倒在地上,她吓得直接把相机飞了出去,季朝映立刻抬手捞住相机,应逐这才反应过来,她转头看向季朝映,惊魂未定:“……朝朝?你怎么在这儿?!” 季朝映嘴角动了动,她也想问这话:“你呢,你不是说你在忙一个创意视频吗,你怎么在这儿?我刚刚还看见你和几个男的在台上跳热舞。” 男性热舞,跳到后面,那几个风骚男人身上就剩下一条小丁了,引得气氛热烈无比。 说到这个,应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就连粉底都盖不住的那种红。 ……所以你为什么忽然脸红啊! “咳咳。” 应逐干咳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我本来想要再过一段时间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但既然你已经自己发现了……” “其实,我想进军娱乐圈,去做男团爱豆!” “……” 季朝映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你说什么?” 第376章 是你做的吗? “我想去做男团爱豆!” 应逐一字一顿, 格外郑重。 她美滋滋又难掩得意地看着季朝映,忍不住向她吐出自己的职业规划:“其实前段时间,有个经纪公司私信了我, 朝朝你知道有些国家其实和咱们这里不太一样的吧?就比如说隔壁的莎迈,她们现在开始实行新的管控条例了,男人不能在电视上抛头露面,所以就需要一些女人去占位子。” 应逐说着说着, 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我当初还是烧鸭大赛第一名呢!所以那家经纪公司就看上我了, 想和我签约,推荐我入队第一期女男团!” 季朝映:“……” 季朝映想说点什么:“……”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对于应逐的职业规划应该从何处说起,只能道:“……女人要怎么当男团?” 这个词未免有点太小众了! 应逐大手一挥,不以为然:“女人怎么不能当男团了?不就是反串嘛, 莎迈都开始出女演员演男人的电视剧了, 所以当然也可以有女男团,不过这个名字之后可能会定个别的, 伪郎男团什么的。” “嘿嘿,嘿嘿, 嘿嘿嘿。”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咧嘴,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闺女:“朝朝啊,你要有一个国际巨星朋友了!” “你刚刚看到我在台上跳舞了是吧, 有没有觉得我跳得特别到位特别带劲?就是骚这方面还不是很到位, 唉,男的在这方面实在有天然天赋……我只能比他们更帅, 却没办法做最棒的烧鸭。” 应逐说着,竟然还有些黯然神伤。 季朝映无力地张口:“……” 她好想说点什么,但是应逐话中的槽点实在是太多了,让她一时之间,竟然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其实在摸进员工区的过程里,季朝映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应逐怎么会在这里,比如说她总是在类似的危险地方出现,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又比如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应逐其实也是……白夜的成员呢? 但是在看到应逐,听见她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之后,仍旧能在心底停留的,就只剩下某种浓烈的无助情绪。 季朝映想鼓励她,又觉得不是很合适,但如果想为她加油,让她努力去做最棒的烧鸭,又觉得更不合适…… 最后哽了又哽,她虚弱地开口:“……那你还跳吗?” “不跳了,我就是来热个场子,顺便拍点视频素材。” 应逐纳闷:“朝朝你怎么了,诶,说起来你今天怎么长得不太一样?” 季朝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动于对方在她做了伪装的情况下,还是能一眼认出自己,她哽了又哽,最后长叹一声。 “……算了,我们先一起出去吧。” 白夜的聚会就在这里举办,甭管应逐到底有多狗狗祟祟,但只要对方身上存在巧合性概率,就还是离这里远一点会比较好。 应逐很乖顺,她伸手抓了抓脑壳,小声嘀咕:“但我今天在这里全场免费耶,就这么走也太亏了。” 她是被特邀而来的嘉宾,甭管多贵的酒,今天自己喝都是免费的,她还想顺便尝尝味儿呢。 季朝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捂住胸口,苍白虚弱:“好吧,其实是我快呼吸不过来了,这里人好多又好吵,我感觉心脏快受不了了。” 应逐立刻跳了起来:“我嘞个去!走走走,咱们去外面缓缓!” 员工区域有自己的进入通道,不用再回到酒吧里和其他人挤成人肉罐头,季朝映正要和应逐一起出去,忽然之间一声闷响。 轰!!! 那声音沉闷,却格外惊天动地,季朝映脑海中传来系统的惊叫,她一把拽住茫然的应逐,把对方的脑袋按在怀里,系统用能量制造的防护罩无声展开,让碎石溅落时,不至于伤到自家宿主。 紧接着传来的是人群的尖叫,那沉闷而巨大的响声让人的耳朵嗡嗡作响,所有动静都仿佛隔了一层,像是沉入水中,听水面上的声音。 “——” 应逐在她怀里抬起头,满脸茫然地张口说着什么,季朝映反手揪起她,不等应逐感应过来,就揪着她冲出了酒吧。 直到这个时候耳朵才缓慢的恢复了一点听觉,季朝映不确定应逐能不能听清楚,她推了对方一把,示意应逐离得远一些:“离远点,可能不止这么一下。” 说完转身就走,应逐下意识伸手抓她,季朝映反过来撸掉她的手,指了指远处,示意她快点离开。 她身上还有系统的保护罩,能量都用了不用白不用,季朝映道:“是什么?爆炸了?” 建筑外观看起来没有太大的损坏,高层黑烟滚滚,看起来出事的应该是白夜的聚会层。 如果不是明了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做,季朝映都要怀疑是自己下的手了。 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电流音的嗡鸣:“是的,系统接入了监控,是第三层忽然出现了爆炸,系统往前回溯,从昨天凌晨开始到今天早上八点钟,监控一直是处于断电状态。” “爆炸在最开始是从哪里开始的?” “……是三层中心的位置,三层大厅,聚会的中心。” 季朝映呼出一口气,人群尖叫声不断,都在往外涌,她从员工通道重新回到酒吧,然后逆着人潮跑上三楼,在这个过程里发现楼下其实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前来庆祝的普通人受到的最大伤害是拥挤的人潮。 ……她就说在这种地方开聚会不是什么好主意。 在系统的辅助下,她快步找回包间,整个三层都弥漫着一股强忍的酸味,嗅入后整个呼吸道都是火辣辣的,爆炸的东西效果强力而恰到好处,季朝映踹开包间的门时,正看见廖思倩扶着已经崩碎的玻璃茶几的金属支架,对着垃圾桶呕吐。 她脸色惨白,耳朵周围有血迹,额头也有青紫色的淤伤,看起来是在爆炸发生时失去了身体平衡而撞在了什么地方,耳朵流血是鼓膜受伤的反应,她的听力应该受到了影响,同时应该还会伴随脑震荡。 姜心溪的状态同样糟糕,只是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没有到干呕不止的程度,她看到季朝映进门,张口试图说点什么,但又担心自己控制不好音量,干脆闭嘴。 季朝映一手搀起她,然后弯腰捡起滚到了地上的纸巾盒,抽出纸巾塞给廖思倩,试图顺手把她一起扶起来,廖思倩捏着纸巾胡乱擦了擦嘴,抬头看向季朝映时,目光困惑。 她一把甩开女孩扶过来的手,“是你??” 季朝映之前才对她提起过要往聚会中心放个炸弹的计划,爆炸发生时,她又恰好下楼,连带着她的朋友也从舞池当中离开。 这一系列的举动太巧了,让廖思倩不得不去思考这是有意为之的可能性——她甚至还能顺手报复一下自己这个有过绑架胁迫她的历史的前任仇人…… 耳朵嗡嗡地响着,很疼,廖思倩几乎无法捕捉到声音,但她猜测自己应该是说出了声的,因为季朝映看着她,摇了摇头。 是否认的意思。 暂时对问题做出了回答,季朝映来不及面对廖思倩的情绪问题,她一手一个,架着两人的手臂把人拎起来,由于廖思倩和姜心溪的身量都十分可观,她夹在中间做支撑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仿佛一只幼崽企鹅,一左一右地扛着两只成年帝企鹅。 把两人送到一楼——这时候,原本在一楼的客人已经往外跑得差不多,季朝映把人一撂,预备再回三楼看看情况。 但不等她把人撂下,手臂就被一把抓住。 廖思倩脸色惨白,她的耳朵还在流血,但目光却亮得慑人,由于一楼仍旧有旁人在,她没有开口,但要把季朝映留在自己身边的意思却很明确。 季朝映皱了皱眉,这场爆炸确实来得太巧了,她迟疑了一下,想到白夜里面本来也没什么好人,干脆默认了廖思倩的做法,用肢体动作示意三人先一起出门。 廖思倩缓缓呼出一口气,她还在头晕,恶心感在胃里盘旋,脑震荡带来的虚弱感让她甚至无法独立行走,但大脑却格外清醒。 ——如果这件事是季朝映做的,那么把她拘在身边,最起码不会遇到第二轮危险。 但世事往往并不如愿。 季朝映扶着廖思倩和姜心溪到了酒吧外,应逐竟然还在这里,并且已经混入了前来查看情况的人群里,和几个年轻人充当志愿者,疏散人群避免践踏的同时也在空出场地,让从酒吧里跑出来的人有地方缓和休息。 已经有人报了警,找了救护车,季朝映扶着廖思倩和姜心溪找地方坐下的时候,还有人递了水过来。 远处已经有救护车的响铃在呼啸,同时传来的,还有滴滴的警笛声。 廖思倩扶着额头,她缓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一些,看了看身边同样脸色苍白的姜心溪,对着季朝映道:“……你身上有带手机吗?” 她的耳朵还是在嗡嗡响,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好不了了,但勉强也能捕捉到一丝声音,只有这一丝就够了。 季朝映点了点头,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廖思倩没有精力去捕捉她的神情了,她道:“……你认识我的司机,叫司机过来,我们先走。” 她可以自己去私人医院,马上,那群牧羊犬就要和救护车一起到了,对于她们而言,留在这里可不是个好主意。 第377章 一场审讯表演。 “手机坏了。” 季朝映面色不改, 她在脑海中向系统下令,然后把黑屏的手机屏幕转给廖思倩看:“我去地下车库找人。” “坏了?” 这么巧,手机就在这种时候坏了? 廖思倩不信, 她伸手去要:“我看看。” “宿主,可以把手机给她,系统绝对做得好好的!” 系统格外自信,季朝映看着廖思倩的眼睛停顿了一下, 把手机丢给了她。 廖思倩自己动手检查了一番, 发现手机确实出了问题,屏幕是花屏,不管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季朝映道:“可能是因为爆炸的原因,不小心压到它了, 我去地下车库找他。” 廖思倩盯着她看了看,把手机抛了回去,她道:“算了, 我们打车回去。” 面前的人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道:“姜女士也和我们一起?” 廖思倩道:“一起。” 姜心溪在这时提出了抗议:“跑什么,这么急?我们又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是吧。” 她的眼睛仍旧笑眯眯的,让人分不清, 她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睛。 姜心溪的意思很明确,要过来的警员眼里,她们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没有证据,就相当于事情不存在。 而这场爆炸只是一场意外, 或许, 总之,现在离开或许并不算什么好主意。 廖思倩还是愿意听姜心溪说话的, 哪怕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清楚姜心溪说了什么——该死的耳鸣和头晕。 “那你留在这儿吧。” 廖思倩轻嗤:“我要先回去,问问我的私人医生这种恶心的症状什么时候能好——” 她示意季朝映扶她起来,但不等两人离开,一阵摩托车的嗡鸣声便由远及近,在人群的惊呼声里,廖思倩徒然滋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领头的那个,长着一张让廖思倩颇为眼熟的脸。 是陈拾意! “抱歉,廖女士。” 陈拾意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向廖思倩,看见她身边的季朝映时,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但也只是皱紧了眉头,继续开口:“就在三十分钟前,距离这里三个街区的十字路口不幸发生了一起车祸——” “据说是出自您的私人收藏馆内的藏品,因为撞击的原因,从车厢里滚了下来……” “一颗被密封承装的人头,保存得非常好,玻璃罐也很坚硬,它吓到了不少人,也不是常规的藏品。” “所以,请和我走一趟吧。” 咔嚓一声,在众人的围观下,冰冷的手镯被扣到了廖思倩的手腕上,随后,陈拾意的目光落在了季朝映身上。 季朝映试图冲她微笑,陈拾意绷了绷脸,把她和姜心溪,也一起拷走了。 时间回到三十分钟之前。 一位有前科的酒驾司机拿着酒瓶,在自己的衣领处撒了一圈酒液。 随后,他打开账号,欣赏了一下自己在前一天受到的订金汇款。 他开着一辆车——中等车——但经过改装,很适合用来装点什么,紧接着,司机注意到了两个正在路边聊天的警员。 他低声啧了一声,觉得有些秽气,但总之是要走上这一遭的,为了那个神秘金主后续会打给他的全款,他拿出了所有精力,专心致志,等待金主所说的那辆车出现—— 然后,闯了红灯,精准地对着车厢撞了上去。 谩骂,尖叫,车辆的自动警报。 司机露出一脸慌张的表情,然后观察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完成金主的命令,车厢被撞开了——很好,钱到手了。 路边的两个警员冲了过来,人群开始朝着这边聚集,交通短暂瘫痪,司机被领头的警员从车厢里揪了出来,他开始说点胡言乱语的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以为是绿灯,那个红灯没亮,不是我的错,我头晕……” 揪着他的警员眉头紧皱:“你喝酒了?” 司机狡辩:“没有,我怎么可能酒驾——我就是吃了个点心……” 有些点心里面也会包含酒精,但他身上的气味浓郁到让人作呕,怎么可能只是吃了小点心? 警员皱着眉头把他拷上塞进警车,等待后一步处理,随后,她听见人群发出了冷嘶声。 “……那是什么!” “啊啊啊是道具吗?这张脸怎么怪眼熟的……” 警员上前,她的同事已经戴上了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手套,对方捡起了那只玻璃罐,随后把收获向她展示。 ——一颗被密封保存的人头! 警员发出冷嘶:“陈姐……” 陈拾意说:“意外收获,打电话叫人过来,咱们得去问问那个司机了。” 随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司机本来还不肯开口,但陈拾意把那罐人头给他展示了一下,并且怀疑他犯下了杀人案之后,对方便冒着冷汗,硬着头皮交代了这车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而很巧。 “我好像知道这里。” 陈拾意皱着眉头,这么对她的同事们说:“前段时间我注意到了某个案子,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一直在私下里调查。” “刚好,我之前查到过这个私人收藏馆……但一直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就这么卡住了。” 和她一起的警员感慨:“线索这不就来了吗?还挺玄乎,刚好今天有个酒鬼撞了这辆车……” 陈拾意笑了笑:“是啊,很巧。” 随后,她便以刚巧有个朋友看见过私人收藏馆的主人现在正在哪里的理由,带着和她一起的警员向那个方向赶?*? 去,她骑着摩托带路,警车在后面的方向跟着。 半路上,一行人又收到了目标地点出现了爆炸的消息,陈拾意顿时把车把拧到了底,随后—— 她伸手把和季朝映、廖思倩待在一起的姜心溪也拷上,对方露出不满且疑惑的表情,嘟嘟囔囔。 “你们不是要抓廖思倩吗?怎么还连坐啊!我又没做什么事,哎哎哎——” 陈拾意把人推进了车里。 季朝映再度回到了久违的单间,随后被收走手机,面对久违的审讯和外卖。 她熟练地露出可怜的泪眼,瑟缩的神情,不安得像只和朋友在草坪上吃早餐,忽然被人类抓住丢进了笼子的兔子。 “我不知道……” “什么收藏?思倩姐不是画家吗?” “是的,她,她说和我很投缘,所以想和我交个朋友,还请我和她一起住……”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而且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泪眼蒙眬:“思倩姐是个很好的人,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审讯室仿佛舞台,而白晃晃的顶灯就是打光,熟练的演员自如地进行自己的表演:她的惶恐不安没有丝毫虚假,茫然的神情仿佛天真的稚童,每一滴眼泪都落得恰到好处,让人不由得滋生出怜悯。 尤其是她的倒楣体质还众人皆知。 ——这个洗干净了脸,露出一张清秀面孔的女孩,从来都很容易招来某些罪恶的存在。 那位“私人收藏家”的收藏品在恐怖的同时漂亮得惊人,谁说她就说共犯,而不是…… 下一个藏品呢? 出于这样的念头,众人对待女孩的态度不免要和缓一些。 但她们面对另一位疑似共犯,同时确实身具疑点的存在时,就没有这样的和缓了。 “姓名?” “姜心溪。” “年龄?” “呃……28吧,马上快到29,再过两个月就是我生日了。” “职业?” “专业动物救助员算吗?我本来准备开一家动物医院来着……” “你和廖思倩是怎么认识的?根据我们的信息,你们似乎没有什么共同爱好。” “怎么会没有共同爱好呢?我们不都是从一家酒吧里出来的吗?我和她一起喝过酒,多喝两次就成了朋友喽,对了,她现在怎么样?” “廖思倩在你名下的救助站打过款?我们查了查,断断续续的,合起来也是很大一笔钱,她为什么要给你打这么多钱?” “当然是被我感动啦,我跟她提到过我的理念!解救流浪宠物,罪恶从人开始,从人结束,说到这里,警官你喜欢狗吗?” “严肃点!不要谈论不相关的事!” “看来不适合养狗,而且你们这种职业都忙,把狗交给你们恐怕得分离焦虑……” “……” 威逼利诱,柔性劝导,话术诱骗,该用的手法都用过了,但这个叫姜心溪的疑似共犯怎么也撬不开口,只说自己和廖思倩是喝过酒的朋友,对方很有爱心,知道好朋友在做什么之后,便格外义气地隔三差五给她打钱。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她并不是嘴巴硬,而是真相事实如此—— 但一个藏品全是有关于人体和人体和人体的东西的“艺术家”和“收藏家”,真的会和一个从明面关系上来看,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救助站开创人成为朋友,并且善良地给对方捐款吗? 这听着怎么那么让人不太信呢? 疑似共犯的嘴巴硬得像蚌壳,于是警方只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罪魁祸首身上,试图从她这里撬开一条缝隙。 “姓名?” “我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年龄。” “你们这么做是违规吧?接下来是还要严刑逼供吗?” “职业。” “真的不准备跟我说两句?你们要是不开口,那我也就当哑巴好了,反正现在头晕,刚好也不想说话。” “……” “廖思倩。”陈拾意皱着眉头,她目光严厉:“我们已经看到了你的那些藏品,如果你坦白,说不定还能减一点刑。” “藏品?” 廖思倩啧了一声,她的表情有些恹恹:“那些东西能说明什么?你们要是因为这个就觉得我有罪,不如仔细去检查一下好了。” “我只是喜欢比较原始的艺术表现,又没有犯过罪,这样对我,未免也有点太粗暴了。” “而且,还违规。” 第378章 和人类尸体一点关系都没有! 廖思倩的态度, 有些过于有恃无恐了。 这让陈拾意心底,不由得滋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离开了审讯室后,不等陈拾意去看看外界的舆论现在是什么反应, 之前和她一起去逮捕廖思倩的警员便快步走了过来,脸色难看,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陈姐……” 警员犹豫着开口:“情况……不太对,那颗脑袋交给法医去处理了, 但是那边传来了消息, 那颗头……” 是仿工艺制品。 陈拾意心底一沉。 她亲自去见了法医,医生伸手拍了拍她费劲办法从透明树脂里扣出来的脑袋,邦邦响。 法医皱着眉头,表情说不出的无奈:“……我就说这颗脑袋怎么在这里面泡的这么好, 一点发黄的迹象都没有,我还以为是做了处理。” 结果其实是雕塑。 那颗脑袋是石膏做的,手艺非常精湛, 栩栩如生, 还仔细地上了色,做出了肌理质感。 头发不是石膏制品, 是黏上去的,法医把那玩意儿从装满透明树脂的玻璃罐里搞出来的时候, 头发还在石膏人头上有些许残留。 但现在它可不如被装在罐子里的时候好看了,那些类似头发的东西是海马毛——一种用来手工制造假发的东西,高温丝,一点和尸体沾边的迹象都没有。 “我就说这玩意儿漂亮的不正常。” 法医抱着脑袋和陈拾意说:“在罐子里装着的时候, 这颗石膏头上甚至有眼睫毛, 应该是手动粘上去的,不然不会那么逼真, 它的肤色过度也……有点太漂亮了,冷暖色用得很漂亮,我还以为有人在把这玩意放进去的时候化妆了,现在看确实画了。” 不过,不是把死人脑袋化得漂漂亮亮,而是把石膏像画成了活人,连带着切割面都画上了,做得非常细节…… “几乎可以说是艺术……” 法医有点莫名地遗憾:“不过现在不是了。” 这颗脑袋自从从树脂里重新现世后,就变得有点……返璞归真,或许还不如最开始白胚的样子。 廖思倩的眉头皱得死紧,她抿着嘴唇,询问:“那些内脏呢?也是假造?” “两个消息。” 法医摇了摇头,她说:“好消息,内脏有一部分是真的。” “坏消息,是动物内脏。” 陈拾意用力闭了闭眼,没想到廖思倩竟然还能来上这么一手,法医接着说:“还有那罐漂亮眼珠——” “我猜那玩意儿被搬过来的时候,应该就有人发现不对了,玻璃制品,非常细节,非常漂亮。” 她一边说,一边带着廖思倩走到金属摆架的位置,戴上手套,从那罐漂亮的玻璃眼珠里挑出了几颗漂亮眼珠。 “这是为什么这里的稀有瞳色这么多,看看,很纯净的蓝色,之所以这么漂亮,是因为它是假造的。” 那颗眼珠真的非常漂亮—— 形状很圆,带着血丝,但连血丝都像是某种装饰品,浑然天成。 陈拾意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抱希望地询问:“……这些藏品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和人沾边,我是说,尸体血迹一类的。” 法医遗憾地摇了摇头,她道:“我听了一点风声,你之前就盯上这些东西了,是吧?” “但是……非常遗憾,如果你的猜想是对的,这些东西应该很早就处理掉了,那个收藏家搞艺术,人体组织不管保存得多好,都会……有成色上的流失,她如果想保留美感,那确实是人造的东西会更漂亮一点。” 陈拾意本来就觉得不太好,听见朋友能顺畅地代入罪犯的思路去思考,那种感觉顿时更加糟糕了。 “我记得连带着一起搬过来的还有一尊……雕像,你检查过了吗?” “你怀疑里面有东西?” 法医叹了口气,她把玻璃眼珠放回去,盖好盖子,然后摘掉手套,走到一边洗手。 “说实在的,你应该知道,一具尸体,就算被涂上防腐材料,也不可能完全不变质,那尊雕像和你的高度差不多,里面如果要放一具尸体,早就渗水变色发臭了,而且我检查过了,里面是实心。” 陈拾意不得不接受这个花了钱买人撞车后收缴藏品却一无所获的事实了,而最糟糕的是—— “我们没有找到证据,拾意。” 法医担忧地看着她,“这就说明那位收藏家起码在现在是无罪的,我在检查这些东西的时候,看过手机,你有抽空看一眼吗?” 事实上没有,陈拾意在忙着做审讯和观察审讯,现在时间不过过了几个小时,她本以为能立刻把廖思倩定罪,让季朝映得以从她身边离开的。 但现在法医这么说了,她便也掏出手机,而她甚至不用主动去搜寻消息—— 叮咚! 手机上跳出自动推送,正是数小时前曝光爆热的新闻头条。 #震惊!富二代竟然是变态杀人狂?# #惊骇现实:富豪的私人收藏竟是尸体,它们曾经属于这些人?# #血腥藏品盘点!火辣新人模特、百变实力演员,还有新晋情歌王子,究竟谁是最佳藏品?# “……” 陈拾意目光下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夸一夸广大市民的娱乐精神,她在这头试图把廖思倩绳之于法,那一头竟然搞起了受害者选美大赛。 她明了朋友的意思,由于事情在最开始是由“意外”开始,很多人都看到了那罐石膏人头,以及在敞开的车厢内的更多藏品,由于场面骇人,民众几乎默认了廖思倩是个连环杀手危险人物。 但现在可好,事情已经闹大了,这些本该是铁证的“藏品”,却从尸块变成了真的藏品,这样的情况,警局必然得向民众发布公告,声明自身失误。 ……而陈拾意,则是所有失误的人里过错最大的一个。 这本来应该是一份功劳的。 法医叹了口气,提醒:“……而且这些东西被证实是藏品,像是这颗人头。” 她伸手示意陈拾意看过去,看看它现在千疮百孔的样子:“被毁坏了,所以需要修复或者赔偿,如果她想……还可以把咱们告上法庭。” 陈拾意看着那颗逼真的人头,她伸手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我知道,谢谢你。” 她想,其实法医还有一点没有说—— 这件事里还有一点非常难搞,民众由于这些藏品的“误导”,已经默认了廖思倩是个变态杀人狂,当然对方也确实是。 可现在没有证据,警方就得为对方澄清清白并郑重致歉,那么民众呢,会是什么想法? 会觉得被欺骗了吗? 会觉得警方可能有问题,包庇了她? 还是会认定廖思倩是无辜的,她只是有些倒楣的癖好怪异的艺术家? 如果是前两者那都还好,但如果是后者…… 那么廖思倩之后的行动就会被手动涂抹上一层伪装色。 她行为古怪? 她有怪癖啊! 她被证实真的是凶手? 没搞错吗,不会是警方丢了人在报复吧? 陈拾意原本的心情其实还能算不错的,但现在就已经称不上好了,由于证物现在已经不能作数,她们就必须遵循流程,把廖思倩放出去。 连带着要一起放走的,还有季朝映和姜心溪。 本来季朝映能离开,应该是一件好事的,但是如果她是和廖思倩、姜心溪一起走,那情况一下子就变得糟糕了起来。 陈拾意先去把她从单间里带了出来,随后趁着这段短暂的时间,和她单独交流。 她一来,季朝映就意识到了不对,她轻轻皱眉:“怎么回事?出了岔子?” 陈拾意抿了抿嘴唇,很想和她道歉,又担忧她的安危,可在同时,她又清楚现在不是能慢慢说这些事的时候。 “那些藏品不对劲。” 她快速说明情况:“全部都是假的,派不上作用,玻璃、石膏、硅胶……还有一小部分动物内脏。” “我怀疑,在很早之前,廖思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了。” 所以,对方在审讯室里的态度,才会那么有恃无恐,让她们尽管去查验——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 多么荒谬,说不定她在很早之前做下这些准备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她们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有多难看了。 有人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然后花费很多精力去调查她,找到被她藏起来的私人收藏馆,又绞尽脑汁从中得到了罪证—— 可这些罪证竟然是假的!它们竟然全都是真的收藏品!手工制造的! ……辛苦一场,不但没能揭露她的真面目,反而要面对损坏了藏品的赔偿。 这样的场景,实在过于荒谬了。 季朝映皱起眉头:“……假的?” 她想到了和陈拾意相同的东西,但在同时,却诡异地get到了廖思倩的思路。 “她的准备,还挺有艺术性的。” 准确的来说是戏剧性,但戏剧本身,就是艺术的一种。 “什么?” 她声音很小,陈拾意没听清。 “没什么。” 季朝映面不改色,她道:“没关系,只是一次受挫,我还在她身边,说不定再过几天,我就能拿到她的杀人录像呢。” 她记得廖思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过,她会用放在屋子里的监控去挑选猎物,那么暂时当这可能是真的,她可以试试看去找找。 “……问题就在这里。” 陈拾意顿住,她皱着眉看向季朝映,难掩担忧:“我和你有联系,之前的关系一直不错,这一次你陪着她出门,我恰好就抓到机会把她逮捕……” 两人之间的联系,实在太明显了,廖思倩必然会察觉。 在这种情况下,再回到她身边,和直接坐在对方家里,开口说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有什么区别? 第379章 发生的事你都说过。 “这一点确实很巧合。” 季朝映道:“事实上还有更巧合的, 在之前,我和廖思倩说过,既然她不喜欢受制于白夜, 不如在白夜聚会里放个炸弹,把人都炸飞,她就不用烦恼了。” 陈拾意立刻就要说点什么,但季朝映抬手示意她先听自己说完, 她道:“如果我遇到危险, 你会来救我吗?” “当然!”陈拾意毫不犹豫:“我会立刻赶过去,不管我在做什么。” “那不就没问题了吗?” 季朝映笑起来,她伸手想要拍拍陈拾意的肩膀,但见对方紧紧抿着嘴唇, 又有点怜爱,于是很快地拥抱了她一下。 她道:“我会没事的,之前我就没事, 所以像之前一样相信我吧, 陈拾意。” “走吧,我们耽搁的时间, 有点太久了。” 陈拾意带着季朝映,从单独的隔间里走了出来, 随后她去提了姜心溪,对方正无聊地靠着墙倒立,宽松的裤腿倒挂在膝盖处,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腿。 铁门被拉开, 她甩甩头, 看向进门的陈拾意:“怎么了警官?找我干什么?想领养小动物吗?” 她插科打诨,态度放松得仿佛现在正在自己家里一样, 季朝映发现她哪怕是在倒立,那双弯弯的眼睛仍旧是笑眯眯的,仿佛被电焊焊成了固定的表情似的。 “出来,来领个人物品。” 陈拾意语调很硬,明明都已经抓到了人,现在却要放走,实在很难压下心中的不甘:“你们的事查清楚了,是一起误会,现在能走了。” 姜心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利落地落地起身,抖了抖卷卷的头发,脸上出了一层薄汗,似乎已经锻炼了有一段时间:“你看吧,我就说,大家都是好人嘛~~~” 她看向陈拾意背后的季朝映,快步朝她走了过去:“哎呀好朋友!没吓到你吧~” 陈拾意伸手挡了她一下,让冲着季朝映张开双手的姜心溪没能把人抱住,她道:“严肃点,这里不是能让人打闹的地方。” 姜心溪顺从地耸耸肩,放下了手,但等到几人继续往前后,她仍旧单手搭在了季朝映肩膀上,“没想到吧,咱们进来一趟,这么快就能出去了~” 确实没想到。 季朝映冲她露出微笑,“你刚刚在锻炼吗?出了好多汗。” “待在这里一点娱乐都没有,干脆做做运动嘛。” 两人低声说着话,走在前面的陈拾意沉着脸色攥紧了手,很快,她便来到了最后一处单间。 房门被打开,廖思倩正在椅子上坐着,眉头紧皱,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 她看见陈拾意,冲她冷笑一声,很不客气:“查完那些藏品了?早就说过,你们违规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季朝映,目光落在了姜心溪搭在季朝映肩膀上的手上:“一会儿没见,你们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对了陈警官,我的藏品呢,它们都是私人收藏,价值很高的。” “……保存完好的部分会原路送回,损坏的藏品,我们会进行赔偿。” 陈拾意尽可能维持语气的平静,但廖思倩却并没有和她客气的意思,她看着陈拾意,眉头高高挑起:“那就最好希望你能赔得起了。” 陈拾意带着三人离开扣留区,并叫她们领回各人的私人物品,廖思倩的藏品要在之后送回,而为了防止廖思倩遭遇其它方面的意外——在新闻被报道上网后,警局外已经围了一圈记者——所以警方还要负责把人护送离开。 如果这次的情况真的是意外,陈拾意必然会倍感歉意,但问题就在于她很清楚地知道廖思倩手上必然不干净,而那个今天第一次见的,和对方交好的姜心溪,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 明明已经把两人抓了回来,也明确地知道她们必然不是无辜者,但现在却要为她们进行澄清和名誉回护,还要把人送回去,这感觉实在很难受。 仿佛牧羊犬看着披上羊皮的野狼钻进了羊圈,敏锐的嗅觉告诉她,面前的是伪装成羊的野狼,但在对方身上披着的羊皮没有掉下来之前,她却只能把人当做羊来对待,而不能一口叼住对方的喉咙。 陈拾意很别去,但廖思倩却很享受,她已经把姜心溪的手拍下去了,自己把胳膊搭在了季朝映的肩膀上,并且向她笑着开口:“看来咱们今天的运气不太好……今天晚上回去,找人热闹热闹怎么样?” 季朝映面色不变,她柔顺得像只真的羊:“当然很好,是应该热闹一下,去去秽气。” 陈拾意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她和另外几名警员一起护着三人出门,而守在门口的记者群则在见到新闻主体的同时激动地一拥而上,话筒几乎快塞进廖思倩嘴巴里。 “廖女士!廖女士!网传的内容是真的吗?和您恋爱过的男星都会失去踪迹不知去向,他们都被您杀掉制成标本了吗?!” “廖总,廖总看看这边,为什么您现在就能出来?是因为花钱买通了——” “所有的情人里,您最满意哪一位呢?!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心理变态吗?” 警员大声喝止,让记者往周边散开,季朝映面不改色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姿势,让头发遮挡部分面部的同时让身前的廖思倩和警员挡住她的大部分身体。 廖思倩倒能很自如地面对媒体。 “他们会失去踪迹,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捞够本所以去享受生活了呢?男人嘛,没什么事业心,他们只是去国外享乐了,我亲自送过去的,谁说他们变成我的标本了?” “至于买通……啧,你们也该多买买消息了,倒是来个人说话啊,冤枉了我,还要看着我被问吗?” “至于心理变态,我没有心理变态,很健康,每一个情人都很好,都有自己的特长和优点,我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爱啊,不然怎么可能会挑中他们~” 陈拾意不得不在用肩膀和手臂把记者群挡开的同时为廖思倩做澄清,虽然这澄清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吐出来了半条蠕动的肉虫。 “……是的,是一场误会,暂时没有在廖女士的收藏里发现有关于人类尸体的部分。” “水晶人头?那颗头是假的,石膏制品,放在了玻璃罐用树脂密封……” 一片混乱中,在其她警员的回护下,廖思倩终于挤到了警车边上,但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啪! 姜心溪用力一压,把廖思倩的脑袋压了下去,让她免于被流心蛋糕砸中脑袋,在蛋糕投掷者发出第二击之前,她就被离她最近的警员控制住了。 这是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女孩,大概率还在读高中,长发、裙装,五彩斑斓的指甲和不太规整的只有青少年会喜欢的夸张眼影,很典型的梁省成长背景。 她像只被逮住的小鸟一样愤怒地挣扎着,一边抽泣一边愤怒地尖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杀人凶手!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家哥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廖思倩看了一眼差一点就砸在了自己脑袋上的,还在往下流的黏腻的奶油,拒绝了姜心溪想把自己塞到车里的力道:“你粉的谁?” 愤怒的彩色小鸟愤怒地爆出了一个名字,廖思倩恍然:“小吴啊。” “他有恋足癖,每天都得嗦着我的大拇指才能睡好,我觉得太恶心,就把他踹了。” “对了,小吴的前一任是小井,他俩私底下是很好的兄弟,后来小吴给我发了小井整容之前的照片,我就换他上了。” 她似笑非笑:“对了,他还有狐臭,在搭上我之前做手术才好的,一个想尽办法才能爬到我前面的货色,还不如这个蛋糕能下得去嘴。” 愤怒的小鸟涨红了脸,几句猝不及防的爆料出来,记者更疯狂了,拼命往这边挤,想多抢点新闻,警员的防护难度顿时上了一个台阶。 廖思倩嗤笑着坐进车里,季朝映在她左边,姜心溪挤在她右边,一言难尽:“……那个小吴……” “顺嘴说说而已。” 廖思倩轻描淡写:“我不挑烂货。” 季朝映:“……” 姜心溪:“……” 前排的警员:“……” 好可怕的报复心! 廖思倩补充:“不过小井那事是真的。” 这种事发生得还蛮频繁,男人天生拜金,看到好兄弟捞到金主就会羡慕愱恨,很容易产生取而代之的想法,猎物自己往廖思倩嘴里跳,能交上同等档次的朋友,一般自己的质量也很高,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警车一路跑得飞快,季朝映和廖思倩一起,姜心溪准备蹭廖思倩一顿晚餐,是以车子一路目标明确地驶向了廖思倩的住处,还有一挂记者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 把人送到,警员有点磕绊地尴尬致歉,然后在被记者围住之前离开了,廖思倩看了一样被飞快关上的大铁门,看了一眼身边仿佛无事发生的季朝映。 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姜心溪,两人到底是朋友,十分默契,季朝映看着她们一左一右地夹住自己,终于舍得动动眉头,皱了一皱。 “你在怀疑我?” “毕竟不是一般巧合啊,朝朝。” 廖思倩用之前对陈拾意的表情冷笑了一下,她伸手搭住季朝映,目标明确地往前:“砰的一下,聚会地点被人放了一颗炸弹,而你在爆炸的时候恰好走掉了;砰的一下,我的运输车被撞开了,我的藏品也滚到了地上。” “而你说过,要在聚会上放个炸弹,身边还有一个能造出炸弹的神经病,我把那些藏品从收藏馆里运出来,也多亏了是你的提醒……” “你说说,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呢?” 第380章 回馈社会!帮你解忧! “确实很巧, 但是你真的觉得,我如果要做,会做的这么明显吗?” 季朝映面色冷静, 声音也很平和:“如果我对你有恶意,那我为什么还会跟着你回来?如果我想要你死,那为什么不直接把炸弹放到你和她的单间里?” “而陈拾意的事,确实是我提醒了, 没错。但你可要记清楚, 早在之前,我们还没玩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查到了一些有关于你的东西……” “我提醒过你,她会按照她之前走过的路继续往前, 而现在确实如此。” “是的,情况是很巧,但你真的觉得这是我的错吗?” 季朝映为自己辩解, 同时被带回大厅, 廖思倩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姜心溪主动上前, 把她身上搜刮了一遍,收拾出许多叮呤当啷的小玩意。 “没办法, 情况确实太巧了,让我没办法不相信你没参与过。” 廖思倩笑得很假,就像她之前对着杜梦松笑的那样假:“毕竟咱们一开始的交往不太愉快,你要是记恨我, 也很理所当然……” “我会派人去查的,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就得先请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说得好像她之前没住过一样。 姜心溪配合着老朋友把新朋友关了起来, 关在了更高层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三米长的桌子,和一张两米乘两米的床,有衣柜有抽屉,抽屉里没有杂物,衣柜里是不同的家居服。 房间里自带一套小的洗漱间,牙刷是一次性的那种,可以每天更换,总的来讲,比警局的条件好了太多。 只是这里没有窗户,房门则是实心的铁门,外锁的那种,季朝映假装无奈:“至少给我几本书,打发时间吧?” 廖思倩微笑:“如果之后调查的时间很长,我会让人送过来的。”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没了季朝映在旁边,廖思倩终于能和姜心溪讲一点其它的内容:“……聚会爆炸肯定死了人,打电话问问,到底死了哪些人?” 姜心溪和她一起下楼:“还以为你不关心呢……” “我自己都差点出事,怎么可能不关心?” 廖思倩开始发信息叫私人医生过来,她现在还在头痛。 姜心溪是白夜高层,掌握的成员信息更全一些,她很快便得到消息,那炸弹威力很猛,最重要的是当时聚会暂时还没开始,中心区域围了很多人—— “都想上进一下。” 姜心溪这么说:“你猜怎么着,杜梦松堵你没堵住,去了大厅那边,估计是想招点手下人……” 结果轰隆一声惊天动地,一个高层就这么死了,连带着还有一圈想上进的。 廖思倩的心情本来颇为糟糕,听见这个消息,一时间不可置信,又有一种荒谬的情绪升起,竟然莫名觉得很好笑。 “姓杜的?他死了?” “很不可置信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姜心溪倍感无语:“他平常几乎不出门,跟个缩头乌龟一样,一直待在自己的壳子里。” 结果一出门,一下子连命都没了。 杜梦松也是进入白夜数年的老人了,还是高层,手底下有的是人行使他的命令,谁能想到他没在死在别的地方,竟然会落在这里? “甚至连尸体都没能抬出来。” 姜心溪看信息细节,是大厅里幸存的人苏新回忆后立刻上报的:“说是爆炸的是聚会大厅里的高塔蛋糕……难怪闻着有股香味,原来是奶油炸了。” 廖思倩立刻振奋起来,她道:“既然现在他死了,也就是说明……” “也就是说明,你有位置可以坐上去了。” 姜心溪大笑:“恭喜啊倩倩!你也要坐上高位啦!” “……” 两人的谈话,被手机录音收录,随后被系统传递给自家宿主来听。 季朝映听着她们的交谈内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道:“……统统,帮我联系一下关昭真。” 她记得,关昭真以前是杜梦松姐姐的人,而杜大姐还有同性恋的绯闻缠身。 季朝映因此而试探过关昭真,默认了她和杜大姐有过一段,而对方当时的反应,让季朝映确信了这一段可能是真的。 死掉的一帮白夜成员里,身份最高的人就是杜梦松,有没有可能炸弹是冲着他来的?而曾经导致杜梦松瘫痪的车祸很有可能是杜大姐和关昭真干的…… 有没有可能,杜梦松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这个炸弹,是用来灭口的? 季朝映在心底琢磨着,系统很快为她联系到了人,先骇入季东迢的手机,再在她周围的信号里穿梭挑选,最后选定关昭真现在使用的那个信号,给她发送信息。 关昭真正在和乔珂一起陪狗锻炼,现在是下午时分,晚餐之前要消耗一番狗群的精力,乔珂和狗玩的很好,关昭真就能在旁边偷偷懒。 她偷懒偷到一半,手机就叮呤当啷地响了起来,关昭真皱着眉拿起手机,发现是某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未知账号】:车子在水里爆炸的那个晚上,你本来要去见谁? “……” 季朝映回顾之前的场景,她把目标锚定在关昭真身上并不是出于直觉,当时她“游玩”回来,一落地就去截停关昭真的车辆,而她截停对方的那条路,并不通往任意一户公寓。 关昭真不是要回家,她在往郊外去,季朝映查了,郊外也没有养老院和私人医院,所以她要去哪儿? “……” 关昭真:“……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她看了看身边,还在和狗抱着滚来滚去的妹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对方缘由。 是的,那个晚上,她其实是要赶去一处目标地点。 “……小杜总自从瘫痪,情绪就变得非常敏感,性格也变得阴晴不定。” 于是当他忽然探知到某些内容,因?*? 此而产生疑心,也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而那些内容不太能见人,最起码不太能让小杜总知道,于是在下班之后,关昭真没有回到自己的任何一处住处,她联系到了一位独立受佣者,正要去和对方商谈一些细节…… 哪怕关昭真说话时含糊不清,把“某些内容”一再略过,季朝映也能猜到那些内容到底是什么。 所以,炸弹真的可能是对着杜梦松去的? 【未知账号】:那个独立受佣者是谁,你要去谈些什么? 关昭真道:“她的联系账号一直在变,也没人知道她的私人信息,我也不清楚。” “至于谈些什么……你应该能猜出来。” “这个人的存在很隐蔽,只有少部分人才清楚,她平常派单子也很随意,每隔一段时间会忽然之间开单……在黑市,谁先抢到定金算谁的。” 那个晚上,关昭真想办法拿到了对方的单子,她支付了定金,又给了对方一个目标。 然后因为目标的特殊性,对方提出加钱,于是在那个晚上,关昭真带着对方所需要的金额数目,赶去把钱放在对方指定的地点…… “然后我就被你截停,车被炸了,钱也是。” 关昭真说起这话时,有种诡异的平静,季朝映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提着的钱必然不是小数目,她沉默。 【未知账号】:……你怎么不早说。 关昭真:“你为什么不问我??” 谁晓得你在后车厢里还放着很多钱呐!季朝映没查这个! 由于莫名理亏,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未知账号】:你没有付多出的钱,对方也会行动吗? 一般来讲不会,付了定金又不是付了全款,没有收到足够的金额就当跑单处理——黑色区域可不会和你讲道理。 关昭真当时没说自己去做什么——实在是情况太急,本来已经死掉的妹妹又忽然之间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又发现前面还坐着个警员,她总不能开口对季朝映说:“停一下,我要去买凶杀人,现在还没交易完!”吧? 那时候她尚且还在怀疑自己可能要被季朝映干掉,后来又被对方送去给家人看守,直到现在,关昭真还摸不清对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忽然提起自己曾经准备买凶去干掉前任老板的事,未免也太强人所难还突兀了! 也就是说,关昭真自己也不清楚,那位只收到了定金的独立收佣者到底会不会动手,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季朝映怀疑对方大概率是动手了。 她停了和关昭真的联络,末了不忘询问对方黑市上抢订单的办法,关昭真对这一点倒是没有隐瞒,但她也爱莫能助。 “这个人会在黑市上散单。” 她这么说:“但她每次用的账号都不一样,IP地址也是虚构的,想和她联系就只能等派单,她派单的办法是……” 就是发个单:【影子人】回馈社会,为您解忧,接单办事,服务周到! 然后扣个金额上去,谁先拍下来算谁的,单子内容全靠私聊。 【未知账号】:不会被人冒充? “据说以前有人试过。” 关昭真说得轻描淡写:“后来那个账号上发了号主的尸体,就没有再出现过这种问题了。” 嚯,这打击盗版的手段,脾气还挺凶。 季朝映更觉得丢炸弹的这人恐怕就是这位不知名嘉宾了。 【未知账号】:杜梦松嗜甜吗? 关昭真的回复是肯定。 “他吃。”她这么说:“甜食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得稍微好一点,自从瘫痪之后,小杜总就越来越嗜甜了。” 所以,这就是炸弹在蛋糕里的原因? 杜梦松刚刚在她们那儿受过气,他去吃点甜的压火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0-390 第381章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一头, 季朝映在和关昭真对消息。 那一头,廖思倩与姜心溪已然开始了庆祝。 而季朝映被关在房间里,没有庆祝, 没有Party,把系统心疼坏了。 “我没事。” 季朝映吃着系统买给她的小蛋糕,说:“不过还是谢谢统统,这个蛋糕真的很好吃!” 系统坐在屏幕上, 抱着季朝映买给她的数据小蛋糕, 同样吃的很高兴。 “宿主喜欢就好!” 就这样,季朝映开始了住在单间里的生活,中间抽空给陈拾意发了消息说明近况,并且要她不要担心。 “廖思倩以为她把我关起来了, 我的手机也被她收走了,但现在我还是可以给你发消息,你猜这是怎么回事?” 季朝映坐在椅子上, 晃动双脚, “所以不要担心,如果遇到危险, 我会给你发消息的,我相信, 你会第一时间赶来的,对吗?” 陈拾意当然说对,她认真地许诺:“我一定会过来的,所以如果遇到危险, 你一定要告诉我。” 季朝映之前有前科, 她实在很难放下心来,但现在, 女孩做什么都会与她报备一声,陈拾意又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坏了她的事,只能自己默默忍耐。 季朝映结束聊天,上床让系统帮她放电影,她又把之前的存货捡起来看了。 时间就这么过了几天,通过系统的监控,季朝映能明了廖思倩的大部分行动。 她在仔细调查季朝映和陈拾意的联系,同时还在这个过程里发现了住进了季朝映的租房里的林寻。 随后,在某个夜晚降临时,季朝映被廖思倩放了出来。 为了防止她作乱,她被结实的手铐扣上了双手,脚上也被扣上了脚镣。 白色的建筑物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廖思倩带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后进入地下室。 地下室内,仍旧是一片雪白,仿佛一张铺开的白纸,正在等待颜色涂抹上来。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铺,白色的床单。 床上躺着一个人,床单将那人的身体覆盖,季朝映前进的步伐微微停顿,但只是一瞬间,随后便恢复如常。 她在廖思倩的带领下,走到了那张被白床单铺满的单人床前,随后看着廖思倩开始驾设装备,三脚架、相机、打光器材…… 还有一把刀。 背光,侧光,顶面光,还有正面补光。 架设完灯光后,廖思倩戴上了手套,随后把那把刀放在了白床单上——那应该是一个人的小腹部位。 “这是要做什么?” 季朝映这样问。 廖思倩冲她笑了笑,她笑得很温和,有种心平气和的从容感:“你应该看出来了才对啊。” “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找人去调查,调查你的事。” “结果很好,这段时间里,你租的那栋房子附近的摄像头没有拍到过你的影像,你没回过家。” “我找人去修了你的手机,不过没修好,所以不确定你有没有在线上发过什么消息,不过最近这几天有人看到过陈警官在这附近徘徊过,我猜你也没有和她联系过,说过我的事,不然她的表现不会那么焦急。” 季朝映面色不变,陈拾意来这附近的事她提到过,陈拾意说得很直白:季朝映和她的关系之前很不错,两人甚至成了邻居,如果明知道季朝映住在一个疑似凶手的人的家里,她本不应该表现得很淡定。 这件事是两人商议过的。 “所以这是做了什么?难道我没能表现出自己的清白?” “调查的结果确实很清白,但是你也知道嘛,咱们都清楚,有些事其实不能只看证据……比如说,我之前雇来跟拍你的人,就知道一个人要怎么躲开附近的摄像头,刚刚好,咱们这里的摄像头其实不算多,所以躲开固定的摄像头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对不对?” 廖思倩唇边的弧度扩大了,她的表情意外地很真诚:“所以我想,不如你再做一件事,一件不会影响到我,也不会影响到你,更不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出问题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相机,白床单下,有人的胸膛微微起伏,布料的覆盖,使得即便鲜血喷溅,也不会弄脏行凶者的衣服。 “这个人是我意外弄来的,做得很干净,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失踪。” “对于现在的你来讲,杀人应该没有那么困难,对吧?我还特地去买了一批灯光设备,你可以安心,我会把你拍的很神性。” “好了,我们开始?你可以把刀拿起来,随便送进什么地方,我给他注射了麻药,不会有事的,会很快速,而且没有痛苦。” 季朝映抬起手,伸手按在了白床单身上,人类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给她,这真的是一个活人。 “系统。” 季朝映这样说:“打电话给陈拾意。” 系统立刻行动了起来,顺带还给陈拾意规划了一条最快速且隐蔽的路线,让她尽可能不受干扰的冲过来,而在同时,季朝映看向镜头,透过相机看向了廖思倩的眼睛。 “那为什么要录下来?” “不可以吗?”廖思倩十分坦然:“咱们之前不是已经拍过一次了吗?只是多了一份备份而已,只要你什么都没做,未来也什么都不做,这顶多就是一份私人录像,传播范围不会超过三个人。” “相机在你手里,所以人数当然也可以被你控制在手心。” 季朝映反问:“如果再出现了这种情况怎么办?你觉得我做了什么,所以把视频发出去惩罚我,就算之后查清楚我什么都没做……但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吗?” 廖思倩道:“我可以把它理解为拒绝的意思吗?” 季朝映垂眼,看了一眼白床单下微微起伏的弧度,这个人还在呼吸。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不,但你曾经有类似的前科。” “这下面的人是谁,你敢告诉我吗?” 雪白的白床单十分柔软,足以展现出那人的轮廓,胸膛平坦,身形瘦削,颇为熟悉的体型。 有点像林寻。 “你在担心这个?” 廖思倩笑了起来,她意外的表现的很宽容,虽然她现在做的事,和宽容二字根本搭不上边:“你如果觉得有问题,可以揭开床单看看。” 季朝映再度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揭开了床单—— 那是一个被蒙上了眼睛,塞了东西堵住嘴巴的男青年,很瘦削,白斩鸡的身材,像是被清洗过一遍,头发还带着一些湿气,把白色的枕头沾湿了一些。 但那露出的下半张脸并不眼熟,很陌生——这个人不是林寻! 这下子,季朝映不动手的最后一个原因也消失了,廖思倩笑着说:“好了,现在安心了吧?” “可以动手了吗?” 季朝映沉默地抬起眼来看向她。 廖思倩看出了她的意思,她把手没进了口袋里:“为了防备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准备了一些备用工具,比如说——” “不许动!” 一道声音猛地从背后传来,廖思倩的眼睛睁大了,她立刻将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转身预备射击,但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Biu! 清脆的一声,空枪,但足以让廖思倩放弃开枪转而举起双手。 她快速眨动眼睛,看着从阶梯上缓缓走下的人,露出了惊愕无比的表情。 “……陈拾意?” 廖思倩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片刻后,季朝映拆下了单人床上的束缚带,然后用它把廖思倩绑了起来,陈拾意想拿相机删除相机上的视频,被季朝映叫停。 “这个视频会牵涉到你。” 陈拾意皱着眉说:“……虽然没有拍到别的东西,但是……” “它不会拍到别的东西。” 季朝映这么说着,要来了陈拾意的手机,她道:“我有一个朋友……可以帮到我这方面的忙,而且相机上的内容可以把她送进去。” 廖思倩被丢在一边,手里的枪已经被陈拾意没收了,她露出某种一言难尽但又果然如此的表情:“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她就说事情不可能那么巧! 季朝映打开了相机上的WiFi开关,连上了陈拾意的手机热点,给系统留下一条路径。 她在心中和系统沟通:“统统,可以更换改造视频的内容吗?” 这是每一个ai的长项,系统自信地打包票,她道:“当然可以!宿主您等着吧!” 陈拾意道:“那我们要在什么时候打电话报警?” 她需要联络同事,如果拖的时间太长,恐怕会出问题。 “事实上,现在就可以。” 季朝映把手机交还:“只要别挂热点,很快的。” 她看了一眼相机,系统正在她脑海中汇报修改进度,在陈拾意去把廖思倩的嘴巴塞上之前,她别开头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季朝映,她为什么在这儿?!” 这个问题如果得不到解答,廖思倩就算被判死刑都没办法瞑目。 季朝映正在看那个男青年的情况,确定他是真的昏迷不醒,并且没有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见廖思倩被陈拾意揪着领子堵上嘴巴还在呜呜叫,季朝映抬起脸来,她道:“她能在这儿,还得多亏了你……你不是派了律师吗?说要起诉警局,陈拾意昨天刚提的处分,被动休假了。” 她说这话时,陈拾意有些愕然地看向了她——这个消息她没告诉她,季朝映是怎么知道的? 季朝映继续道:“所以我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她才有时间赶过来,多谢你让我住在这里,我对这里的路线很熟悉,所以她也可以变得很熟悉。” 廖思倩睁大了眼睛,季朝映冲她露出了笑容:“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已经过来了,待在我之前住的客房。” “多亏了你不喜欢看到佣人,那间房在整理过之后就没有人再进去过,她待得很安心,还在里面睡了一觉,体验实在很好。” “谢谢招待,不过下次就不来了,感恩。” 第382章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廖思倩被堵上嘴巴, 露出了强烈的不满的表情,陈拾意打电话给同事,只说自己抓到了现行。 挂断电话, 没理会同事惊恐的质问声,陈拾意皱着眉看向季朝映:“但这个视频……” “视频已经改好了,宿主放心!” 脑海中传来系统活跃的声音,季朝映微笑起来, 她把相机递给陈拾意查看:“看看, 不会有问题的。” 陈拾意接过相机,点开里面的视频,露出的画面竟然和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为什么要这样……” 画面里的季朝映,脸色苍白, 神情惊恐,显得无辜又无助:“我不想这样……难道之前的事是真的吗?你杀过人?” 廖思倩没有出镜,但她的声音却催促着季朝映动手。 听着陌生的音频, 廖思倩在一边挣扎起来, 季朝映看向她,真诚地开口:“说起来, 你第一次拍到我的时候,就是用的这台相机吧?” “多亏了这个, 我才能把之前拍到的照片也修改掉,我的朋友很厉害,是吧?” 廖思倩没办法开口,但陈拾意却能出声, 她喃喃:“……确实很厉害。” 以她的视角来看, 整个视频当中的内容都非常自然,如果不是季朝映没有遮掩它被处理过的事实, 陈拾意完全没办法看出它是伪造的—— 其实现在也看不出来。 说起来,季朝映什么时候交到的这么厉害的朋友? 系统在季朝映脑海中得意叉腰,十分高兴:“下次有这种情况,宿主还是可以叫系统!” 接下来的事情,全都进行的很顺利。 其她警员很快便赶到了,陈拾意则带着楚楚可怜惊恐落泪的季朝映,和被绑住身体塞住嘴巴的廖思倩,和躺在床上仍旧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路人男等在原地。 按照常理,陈拾意本应该在家里休假兼反省的,结果她忽然之间闯到了嫌疑人家里——这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本来这一点也该被探究一下的,但是谁让她真的抓了个现行?这件事一下子就变得可以商量了。 而且…… 审讯室里,季朝映身上还披着毯子,她抽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前几天从这里回去,思倩姐就变得怪怪的……” “她问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又把我关到了楼上的房间里,我感觉很心慌,就给拾意姐发了消息……” 一只老式手机被放在桌上,戴着手套的手拿起它仔细检查,最后放入证物袋里。 “廖思倩没有收走你的手机?” “她拿走了,但是我其实还有一只手机……是拾意姐之前送给我的……” “她说如果遇到危险,她会来救我,她真的来了……” 季朝映一边说,一边抽泣着,露出格外感激的表情。 这一头,她的审讯工作进行得格外顺利。 那一头,廖思倩就不是那么好处理了。 “你把季朝映关在自己家里,又逼迫她对他人动手,是出于什么想法?” “我被下套了。” “什么?” “我被下套了,陈拾意和季朝映勾结在一起设计的我,你们有查过季朝映吗?” “你觉得这样说,我们会信吗?” “季朝映其实参与过不少案子,是吧?她一直是受害者身份,你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 “有过,是吧?去查一下她喽,看看她是不是有不对劲的地方,至于我……” “我要见律师,让我妹妹带律师过来。” 廖思倩真的很难搞。 在经过简单调查,确定季朝映确实是受害者的身份之后,她便从审讯室里被放了出来,陈拾意送她回去,在路上和季朝映提了廖思倩的事。 “……她不知道怎么说通了那个男的,对方一口咬定是在和她玩sm,自愿的,想把她身上的绑架罪脱掉。” “……” 季朝映有点一言难尽,但并不是很意外,她道:“廖思倩很有钱,他最开始也不是她绑过来的吧?” 如果没记错,那只白斩鸡的下半张脸长得其实还不错,她怀疑这是廖思倩顺手拉回来的拜金男。 “……确实是这样。” 陈拾意叹了口气,她道:“我们查了监控,廖思倩是在路边看见他的。” 彼时的廖思倩,是在路边看见的对方。 监控里显示,她摇下车窗,冲着男生招了招手,这人立刻便露出笑脸凑了过来,交谈几句后,车门打开,男生坐了上去。 “我去跟了廖思倩她妹妹那边的情况,发现这个男的和她有接触。” 陈拾意其实能猜到情况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是很无奈:“……他一开始情绪还蛮激动的,是后来忽然改的口,说他和廖思倩在谈恋爱,你的事只是个误会……” 对方的话语其实并不怎么高明,他说自己和廖思倩玩的花,只是想和季朝映一起玩玩,结果没想到吓到了她,不管怎么问都咬死了这个说法。 “看来给的钱够多啊。” 季朝映评价,“不过不用担心我这边,我不会被收买的。” 陈拾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时隔许久,其实也没有太久——但终于能回到自己的住处,季朝映难免放松一些。 陈拾意给她买了庆祝蛋糕,林寻迎上来把东西接过来,顺手接过了季朝映脱下的外套。 趁着季朝映换鞋子的功夫,陈拾意跟她说之后的打算:“总体来说情况不算太顺利,但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有理由去搜查她的……地下室,那只相机里还有之前出了车祸的那个男明星的照片……” 是当初他被放血的照片,这算是物证,由于男明星已经去世,起码现在,她们不用担心他反口说自己也是在和廖思倩玩sm了,可以按照故意伤害罪定一定。 季朝映听着她说着情况,让陈拾意晚上尽量早点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陈拾意应好,便又离开了,季朝映走到客厅,看着正在帮她切蛋糕的林寻,季朝映陷入了沉思。 她好像忘了什么来着…… 是什么? ……糟糕,她是不是把江信忘在廖思倩那儿了? 由于情况转变的有些快,季朝映只记得给陈拾意发信息,忘了江信还在廖思倩那儿的事。 她立刻发消息询问陈拾意,陈拾意应该在路上,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们去搜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他是不是被别人带走了?” 别人? 季朝映能想到的别人,就只有姜心溪了,廖思倩那会儿和她庆祝过—— 说起来,廖思倩有和姜心溪联系过吗? 有的。 明亮的大厅里,姜心溪正坐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 沙发对面,则是一个长相和廖思倩有七分相似的女人。 她明显更加年轻,短发,背头,西装革履,有种一本正经的气场。 在她旁边,还有另一位精英打扮的女人,是廖思倩的律师。 “……所以,倩倩说,那个相机里的录像被换过?” 姜心溪若有所思,她摸着下巴,腿抖得很快。 律师道:“是这样,所以我们也申请了证物检查,但相机里的照片和视频都看不出问题,所以我们在想,能不能用别的方式,把廖女士转移到其它机构。” “比如说疗养院吗?” 姜心溪摇头:“她没疯,她说有问题,那肯定就有问题,那个相机里的照片和视频可能确实是假的,只是查不出问题。” 她这么说着,手指都快把下巴抛光了:“不过……” “这种技术,得什么人才能做到呢?”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造假,应该是在电脑方面很厉害的技术员吧,季朝映……有黑客帮忙吗? 姜心溪思考着这个问题,顺手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App,看了一眼监控视频。 视频里,一个青年正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像某种装饰品。 看来得把人转移到其它地方去了。 姜心溪这样想,她记得廖思倩之前说过,这个小宠物,似乎是季朝映想养的来着? 刚好那会儿她有个地方需要,就暂时把人借走了,现在廖思倩被抓起来,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看来暂时也没办法把他还回去了。 那季朝映呢? 她会过来拿人吗? 季朝映会。 “宿主,找到了!” 系统在脑海中向她汇报:“姜心溪在网上租了一间额外的住处,一户一厅,没有窗户,单人间。” “这处房间里有新安装监控设备,系统用摄像头看了看,他就在那里!” “谢谢统统,真是幸亏有你。” 季朝映感慨,她向系统道了谢,然后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干净。 起身对林寻道:“我暂时出趟门,去找个人。” “你有什么要的吗?我回来顺便给你带上。” 林寻有些不高兴,他道:“谁啊,还得你去找?让他自己打车过来不行吗?” “而且你才刚回来,连一个小时都没有待到……” 他没说要什么,季朝映就没再问:“那我先出门了。” 再过两天,让他快点回去吧。 季朝映叹着气想,留着像个坏脾气的鹦鹉,巴拉巴拉巴拉…… 挺烦人的。 第383章 忽然之间就吵起架来了。 季朝映在四十分钟后, 赶到了江信所在的位置。 其中系统帮了大忙,她的演算能力一如既往的出众,为季朝映勾画出了一条最快速的路径, 还顺便帮季朝映屏蔽了那处租房里的监控。 季朝映顺手在系统商城里买了工具包,然后熟练地把门撬开,她进门时江信还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身上披着一单薄毯, 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 顿时整个人都往毯子里面钻。 季朝映把他揪住:“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信畏畏缩缩地从毯子里钻了出来,当他看清楚来的人确实是季朝映时,黑漆漆的瞳孔当中顿时爆发出了巨大的惊喜。 仿佛受过虐待的动物, 终于见到了可以信任的对象,他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结结巴巴, 一时间甚至完全说不出话。 季朝映看着江信死死粘在自己腿上, 单手按住他脑袋,沉吟:“……” 怎么感觉这个病治着治着越治越糟了?要不等之后和他聊聊, 还是正经找个医生看看吧。 廖思倩之前帮忙找的那个就不错,不过费用有点贵欸…… 要是她能晚点动手就好了, 还能把她当卡刷。 季朝映一边遗憾,一边在江信头顶拍了两下,简单安抚过后,带着他出了门。 毕竟这里到底还是姜心溪的地盘, 万一对方忽然回来那可就遭了, 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吧,别的事可以之后再想。 又半个小时后, 姜心溪终于靠一双强壮有力的肌肉腿,走了回来。 走到门前时,她就已经觉得不对,永远笑眯眯的眼睛几乎变成两条线。 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后,那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应验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被顺走的毯子,姜心溪忧伤地叹了口气:“……果然,走回来还是慢了一点……” 她看了一眼关机的手机,又看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最后选择重新开机,去看摄像头上的记录内容。 然后就意外发现,在摄像头的设想记录里,房间内竟然还是江信缩成一团,在角落里装死的样子。 “……” 她就说,黑客最讨厌了! 这个世道,谁离得开手机和无线网啊! 季朝映带着江信打车回了出租屋,这下可以慢一些,花了一个小时才回到住处,路上还给江信买了杯奶茶给他嘬着。 甜食可以安抚情绪,或许是因为吃到了甜的,江信也没那么瑟瑟了,只是仍旧像是某种大型黏土造物一样,死死粘在季朝映身上,季朝映往前走三十五厘米,他也走三十五厘米,一厘米的偏差都不带有的。 就这么拖着粘土人敲开了门。 林寻过来开门时,脸上的表情还兴高采烈的,但等到他看见了江信,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你去找他了?!” 林寻的嗓音高了八个调,一副看见了小三的语气,江信顿时又抖了起来,抖得季朝映头疼。 “他被别人带走了,因为我的原因带走的,我不把他带回来,难道还要他自己跑出来吗?” 那处租房外面还上了两把老式机械锁,高层,屋子里连窗户都没有,江信连跳楼都做不到,靠他自己要想出来,不如等死掉之后变成怨灵。 但这话想归想,却不能直接说出来,季朝映拍了拍江信的脑壳,把他放在客厅让他暂时自己待一会儿,在厨房里去哄人了。 毕竟今晚的饭菜还要林寻做,给点情绪价值算了。 等今天过去,再过一两天就让他回去吧,算算时间林姨现在也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林姨是他亲妈,她从小对待自己的孩子颇为严厉,虽然语气亲和,但态度却很严肃。 这就导致林寻在亲妈面前一直很乖巧,而不会像是在她面前一样,总是需要人哄着。 哄了十分钟,又简单说了几句最近的近况,林寻终于高兴了。 他瞥了一眼客厅的位置,压低了一点声音问季朝映,“他和咱们也无亲无故的,什么时候把他送走?福利机构应该也接收精神病吧。” “?” 话题突然跳到这一步,季朝映有点没想到,说起来林寻对江信的态度似乎格外挑剔,当时她把乔珂带回来的时候有这样吗? 她道:“应该不太行,他是黑户,没办法被正常慈善机构接收……” 虽然这方面系统应该能帮忙,但季朝映可还没忘,江信是有炸掉福利院的前科的。 她还挺担心对方哪天一个不高兴,把福利机构炸了,那可就糟糕了。 林寻顿时又有些低落,但看着季朝映已经脱离了发辫的发丝,也看出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于是便推着她去卫生间。 “你去洗洗澡吧,我去给你弄点喝的,再做点小吃。” 林寻路过客厅时,有意瞥了一眼沙发的位置:“忙了这么久,也是该好好松快松快了。” 江信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表情呆板。 他看着季朝映被推进卫生间消失不见,又看着林寻慢吞吞地走过来,上下眼打量他,发出一声嗤笑。 片刻后,缓缓伸手,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季朝映剩下的半天过得还算舒心。 她洗完澡出来,林寻已经给她做好了饮料和小菜。 沙发上的江信被挪了个位置,空出来的那一截格外柔软,还被塞了两节靠背,躺在上面格外舒适,脊背一点也不觉得累。 江信还是有点不正常,但是也没有不正常到需要仔细关照的程度,他光是粘在她腿边就已经很安定了,变得很安静。 喝着小饮料,吃着小凉菜,手里空了就撸撸江信的脑壳,再看一看最近新出的电影,生活也是变得快乐起来了。 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陈拾意下班回来。 她回来的意外地早,八点钟就已经回到家了,林寻很会操持内务,饭菜端上桌时都还热气腾腾,在这个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冷的深秋季节显得刚刚好。 陈拾意捡着说了些案子上的事,主要是廖思倩的事,也有一些零散的,需要实事出警的事。 “……我有找朋友做总体的估算,有关于非法囚禁、故意伤害、胁迫罪这些方面,应该是无法推翻的。” 陈拾意这么说着,她道:“……但由于她们请来的律师过于出挑,所以,最多能判一年半到两年的刑期。” 毕竟非法拘禁的时间总体还不到一周,季朝映又没有受到什么惨烈的伤害(精神上的还得另论),而那位受害的男士又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在和廖思倩玩sm…… 总的算下来,虽然好不容易想办法把人逮住了,但竟然没什么办法制裁她! 林寻听着很不得劲,他插嘴道:“就没有找到什么别的线索吗?” 陈拾意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看在季朝映的面子上,她对林寻一直很和气:“我们有去查……疑似的犯罪现场,但那里实在被清理的很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一点还蛮让人泄气的,但经历了那些手?*? 工“艺术品”的事,陈拾意竟然并不是很意外。 廖思倩明显对这一天早有防备,那么把清理工作做得特别到位,也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事。 围绕着这个话题内容,季朝映又和陈拾意聊了一会儿,等到饭吃了一半,陈拾意才注意到什么,看向了江信。 “对了,他怎么了?” 陈拾意调转视线,刚刚一眼瞥过去,她才发现江信面前的饭一直满满当当,他似乎只是捧着碗低着头,存在感微弱,全程似乎连一口菜都没碰。 江信坐在季朝映身边,陈拾意一提,她才注意到对方安静得不像话,林寻见两个女人的注意力都被江信吸引,顿时不爽起来。 “还能怎么,这么大人了一点忙都帮不上就算了,连饭都不会自己吃吗?” “林林。” 季朝映有点无奈地看向他,示意他少说两句,然后看着江信呆板而机械地摇了摇头。 “……我。” 他说话很艰难,同时格外缓慢,“我,不想。” “不想?” 季朝映问:“是不想吃饭,还是不饿?” 江信只是摇头,不说话,v看起来低落极了。 陈拾意想了想,提议:“是不是人太多了,吓到他了?让他单独在客房里待一会儿?” 季朝映点头,林寻忍不住又发出些抱怨的声音,不满的态度很明显,季朝映便和陈拾意商量着,暂时把江信放到她那边的客房里去。 陈拾意自然没有异议,但江信却紧紧抓住了季朝映的袖子,格外惊恐的样子:“不……” “不想去吗?” 季朝映试图安抚他:“是害怕吗?只是一个晚上,隔着一堵墙,明天早上你就可以看见我了。” “不、不!” 江信的情绪显得急躁而无助,那张呆板的脸上,浮现出格外恐惧的表情。 他的状态实在糟糕,陈拾意犹豫了一下,提议:“这样,要不让林寻暂时去我那边住一晚?” 这下子,林寻又不乐意了,他几乎快要跳起来,“凭什么!明明我才和朝朝姐更亲,我们从小一起长到大,凭什么是我走?!” 他就差把手指着江信的鼻子了,大声叫屈:“这么大的人了,我不信他真的这么脆弱!只是去隔壁睡一晚而已——” “林林,先别说了。” “我就说!” 本来气氛平和的晚餐,忽然之间闹了起来,江信重新缩成一团,最后季朝映提出把他暂时放到自己房间里睡,这下林寻差点就尖叫出声,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表示,自己可以暂时去陈拾意那边住一晚上。 第384章 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虽然事情暂时解决了, 可林寻还是气得不轻,洗碗的时候叮叮当当的,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季朝映有些无奈, 打定主意再过几天就把他送回老家。 收拾完残局,林寻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陈拾意离开了,而季朝映则留下来安抚状态糟糕的江信。 或许是因为现在整个房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江信的状态好了一些, 他紧紧贴在季朝映身边, 虽然仍旧瑟缩颤抖,但最起码没有再止不住地抽泣了。 “别担心,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季朝映叹了口气,她思考了片刻, 开口:“如果在之后,你要和其她人一起生活,你能接受吗?” 本来慢慢安定下来的江信, 顿时抬起了头, 他死死抓住季朝映的袖子,“不……” 不要! 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生活, 她要抛弃他吗? 巨大的恐慌让江信仿佛已经预见了那一天的到来,他不受控制地开始打哆嗦, 仿佛再度面临了曾经的处境。 他的庇护者忽然向他道别,随后便忽然之间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而他尚且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离开是因为什么事, 张牙舞爪的恶意便开始涌上…… 不要, 别走,别离开他! 仿佛童年的梦魇重新上演, 江信拼命摇头表示拒绝,季朝映花了很多精力,才重新把他安抚下来。 江信抽泣声不止,他被安排着睡进了客房,但却完全没办法在这里安定下来。 这里在之前还勉强有他熟悉的痕迹,但它的上一位主人显然很不喜欢他,他刚刚离开,他就把这些痕迹都抹去了。 曾经被他穿过的旧衣物都丢掉了,床上的床单用品也都换了绿色和深咖的组合,这里到处都是林寻留下的痕迹,而江信很清楚,对方有多排斥自己。 如果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就好了。 江信没办法在这样的地方休息,有种随时都会被人揪着头发从床上拖下来殴打的恐惧感,他偷偷从客房里溜了出来,然后在女孩的房间门口坐下。 他想一直和她在一起,如果能一直这样,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在就好了,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第二天醒来时,季朝映看着房间门口,犹如流浪狗一般蜷缩着的江信,吓了一跳。 她开门时房门内倒,靠在门上的江信,也随之歪倒了身体。 因为这样的异状,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随后很快便反应过来,有些惴惴不安地抬头看着她。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的微妙不安,季朝映不得不叹了口气。 她没有问江信为什么不在客房睡,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习惯?” 江信用力点头,又怕她误解,转而摇头。 他是不喜欢被别人住过的房间,而不是不习惯住在这里…… 其实住在哪里都可以,只要在她身边就好…… 季朝映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又叹了一口气,看来得人让林寻提前回去了。 果然,领养什么的,其实是一件很有门槛的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估计她得先暂停一下手头上的事,转而来驯狗……训练调养江信的状态了。 季朝映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林寻时,本来就还沉浸在委屈的感觉里的林寻,顿时一蹦三尺高。 “凭什么让我走?!” 林寻不可置信,果然他的感觉没错,当初季朝映第一次把这个男的带回来,他就对对方有种本能的反感。 “朝朝姐,到底谁才是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人啊!就为了他,你就要赶我走吗!” 季朝映:“……” 这话说得好奇怪,感觉她一下子就变成了什么玩弄感情的人渣。 “不是赶你走。” 她耐心地试图和林寻讲道理:“只是江信的情况和一般人不太一致,林姨现在也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了……” “妈妈还在孕早期,还没到需要仔细照料的时候,你就是想我走而已!” 林寻出声反驳,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已经在上家教(家事教育)课了,很清楚要怎么照料婴幼儿,和孕期的女人。 “明明一开始都还好好的,但是自从他来了,所有的事一下子就都变了!” 他说着,泪洒当场。 男性似乎都会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讲道理失败,季朝映一时间头疼不已,她试图进行安抚,顺便引导着林寻放低一点声音。 ——她已经看见角落里江信露出的一点衣角了,从那块衣角颤抖的频率来看,对方应该被争执吓得不轻。 但她不说还好,一说,林寻更怒了。 他泪水涟涟,悲恸不已:“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更在意这个……” “你不就是想要我走吗?!好,那我走就是了!” 他气冲冲地冲进客房,叮呤当啷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发现季朝映没有阻拦,顿时怒火值蹭蹭地往外冒。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季朝映等他收拾完东西,开口:“我送你去车站吧。” “我才不要你呱!” 林寻抽着鼻子怒声拒绝,出门时把门拍得震天响。 季朝映头疼:“……唉。” 唯一能让人有些庆幸的,就是终于能把对方送走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给家里发去了消息,通知了亲妈和林姨,林寻要回去的消息。 做完这些,季朝映眼睁睁看着江信像是某种黏体生物一样,从角落里蠕动了出来,粘在了她身上。 那张脸仍旧苍白且面无表情,但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氛,却由无声的紧绷气质,转而成了某种难得的放松感觉。 “感觉缓和下来了是吗?” 季朝映若有所思,她盯着江信打量了一会儿,对方竟然开始打瞌睡了。 果然,他似乎不太习惯……人多的时候? 不过,到底是不习惯人多的时候,还是不习惯林寻呢? 这一天的造成过得很平静,对于季朝映来说在这样,对于江信而言同样如此。 只是,等到中午时分,意外就发生了。 一道电话突然打了过来,打断了季朝映的生活进程,她皱起眉头询问:“……林林一直没到吗?” “没到。” 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声音很沉稳:“按照行程估算,他两个小时前就应该到家了,但直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 “你林姨给他打了电话过去,然后就发现他的电话无法拨通……” 季朝映皱起了眉头,她道:“我知道了。” 一般而言,林寻虽然在她面前难搞,但大多数时候,都还算是个乖巧孩子。 他不会主动和家里人断联,也不会故意拖延回家的时间,更别说漫无目的的在外游荡,或者更过分一些的离家出走…… 所以是出事了。 季朝映站了起来,她回到房间里去换衣服。 本来蜷缩在她身边,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江信,则在这样的动静里苏醒了过来。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女孩换好衣服,大脑一时间甚至不太能搞清楚她要去做什么,直到季朝映走到客厅呼噜了两下他的脑袋,对他开了口,他才明白过来。 “林寻出事了,我得出去一趟,你待在家里,可以吗?” 江信慢了半拍才读取到了信息,他慌乱了起来,立刻爬起来,“我,一、一起!” 他可以一起去,他想和她待在一起—— “不可以,你跟在我身边容易出事。” 季朝映想了想,皱了皱眉头:“……不对,万一是调虎离山的话,确实也有这方面的麻烦。” 陈拾意这两天在接手廖思倩的案子,忙得脚不沾地,如果把江信送去给潘丽萱暂时看管,如果有个万一,又容易把潘丽萱也牵扯进去。 思考几秒,季朝映发现让江信跟着她竟然也是个好主意,只是担心他能不能跟上自己,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反而更糟糕。 “我、不会!” 江信立刻表明态度,他焦躁不已,前一天那糟糕的睡眠状态,让他的精神比以往的时候更加脆弱,“要,在……一,起。” 既然江信能行,那就一起出门也不错。 季朝映给他扣了个帽子,又找出一件外套让他套上,便带着江信一起出了门。 “先去一趟车站。” 季朝映这么说着,在脑海中戳系统:“统统,帮我定位一下林寻的手机?” “好的!宿主!” 事实上,不用季朝映说,系统已经在帮忙了,她在调查车站的监控。 不过,在季朝映的指令下发后,系统便双线进行,调查了林寻的手机的所在位置。 “林寻的手机信号,在几个小时前断在了车站男士洗手间里……” 系统调查一番,洗手间附近是没有安装监控的,但她能锚定手机信号消失之前的大致区域。 “男士洗手间?” 季朝映看了一眼江信,派上用场了。 她继续道:“那监控呢?附近的监控有没有什么情况?” 并没有。 系统调查了车站的监控,监控画面里,林寻的表现一直很正常,他把行李箱搬到了大巴车车仓里后,便一直坐在候车区的沙发上看着手机。 片刻后,他忽然起身,把手机放到了口袋里,走向洗手间的位置,然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所以他是在卫生间里消失的……” 季朝映想了想,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统统,可以帮我看看廖思倩那边的情况吗?还有姜心溪的。” “好的宿主!” 半个小时后,季朝映带着江信到了车站,她拍了拍江信的肩膀,递给他一双长手套,把翻垃圾桶的重任交给了他。 同时,自己则听起了系统的汇报。 “廖家那边没有别的情况……” 系统向她进行陈述,廖思倩还在橘子里,能行动的是她的妹妹和母亲,廖母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廖妹妹同样如此,两人留下的网络信息都是在和律师交流,廖母还在预备给大女儿找个合适的心理医生。 廖思倩似乎没有把自己进了白夜的事告诉她们,是以她们的联系人里也没有什么灰色区域的存在,至于姜心溪—— “她好像……不使用电子用品?” 系统有些震惊,季朝映同样震惊。 这年头还有人不用电子用品?!不说别的,难道连个智能手环都不带吗? 还真不带。 系统针对姜心溪进行检测,然后发现对方最后留下来的信息是在她租下的单间(之前用来放江信的地方)里,在那天之后,她就把手机格式化了,再没有开过机,人也没有在附近的监控摄像里出现过。 当然,也可能她出现了,但是系统没有辨别出来,她可能更换了服装打扮。 “……这下可难搞了。” 季朝映喃喃。 所幸江信还是有用的,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袋子里面是黑屏的手机。 季朝映:“洗过手了吗?” 江信点头。 盯着透明的塑料袋,想到手机可能和哪些东西亲密接触过,季朝映实在是下不去手。 她试图寻求系统的帮助:“统统?你能帮我看看它吗?” 系统很遗憾:“非常抱歉,宿主,恐怕系统没有办法……” “这部手机已经被拆过了。” 被拆过了? 季朝映戴上一副手套,隔着塑料袋拿着手机观察了一番,确实被拆过了,而且…… “……电话卡被撬走了。” 撬走电话卡做什么?想给她一个惊喜吗? 还真是。 季朝映把手机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带着江信仔细把手搓洗了一遍。 不等她做出去姜心溪的救助机构晃一圈的打算,她自己的手机便被拨通了。 呼叫者显示为“林林”。 季朝映接通了电话,顺便让系统立刻沿着电话跟过去,看看打电话的人在哪。 “你在哪,想要什么?让你带走的人说话。” 她目的明确,对方把林寻带走,肯定不会直接杀掉,不然把他弄死在洗手间里就好了,还更方便快捷,甚至不用抛尸。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忽然传来了一道带笑的声音。 “是我,想你过来一起玩玩,至于我带走的人嘛……” “他现在不在我这边。” 是姜心溪的声音。 季朝映竟然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她最近最新得罪的人就是廖思倩,而姜心溪是廖思倩引荐给她的人,两人关系明显很好,绝对在朋友的范畴里。 廖家或许还不清楚送廖思倩进去的罪魁祸首,也有一定概率不对她出手,但姜心溪不一样,她的底色本来就是黑的,帮朋友报仇,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季朝映叹了口气,“……直接过来找我不好吗?为什么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还有,你是想为了廖思倩报仇吗?我发誓,之前的意外真的不是我做的,而且她人不是没死?” 她想和姜心溪多聊两句,但对方却完全没有和她多做交流的意思。 “晚上十点,老城区,北山巷口。” “如果你想和你的林林见面,那就一个人过来,还有。” 姜心溪停顿了一下,她的语气轻飘飘的,有种午睡过后还没醒来的慵懒感:“知道你身边有人帮忙,别试着找我,这部手机是我雇的。” 她说着,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徒留一阵“嘟嘟嘟”的响声在季朝映耳边回荡着。 “……” 季朝映看了看手机,听系统的声音在耳边汇报。 “宿主,系统找到她用的手机了,几年前的款式……” 最重要的是,她搜查了手机的资料,这部手机—— 属于一个小学生啊! 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 姜心溪熟练地把手机关机,切掉电话卡,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二十块现金,交给愿意和她做交易的小学生。 小学生:“不是说只给我十块吗?” 姜心溪:“我兜里没有十块,多的那十块买你的嘴,要是有人和你问起我,记得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学生看了她两眼,女人穿着一身黑,黑衣服黑裤子黑手套黑鞋子,头上还戴着一个老式针织头套——就是那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抢银行的劫匪会用的头套。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显然比起那些银行抢劫犯还要更加谨慎一些,她不但戴了这种头套,还多加了一副墨镜,把露出的眼睛也挡住了。 “我本来就什么也不知道啊。” 小学生很诚恳,她说:“你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姜心溪很满意她的封口效果:“好了,去吧,到家之前手机别开机。” 小学生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而姜心溪则蹲在巷子里又蹲了一会儿,等到周围没有人之后,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翻了个面,黑外套顿时变成了棕外套,拉开拉链,里面的内搭是白色的。 把头套一抽,浑身黑漆漆的可疑人员,顿时变成了再寻常不过的路人,姜心溪从口袋里套了套,套出来一顶乱糟糟的栗子色短发,往头上一扣。 现在,那头自来卷的黑毛也被挡住了,她看上去就像一个经历了生活的摧残的可悲落魄成年人,只能在落后且狭窄的老城区街道上游荡。 实在再普通不过了,谁能看出她其实个杀人犯呢? 姜心溪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 她躲着本来就少的监控走过两条街,路边的人明显变得更加鱼龙混杂,街道环境也显得格外脏兮兮乱糟糟,路面上有横流的污水,各式各样的小广告随地乱飞。 姜心溪辨认着路径,先去一家超市里买了点简单的小面包和矿泉水,转头便提着塑料袋钻进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她把口罩往脸上一扣,然后爬了六楼,拿出钥匙打开门,进了一间群租房。 现在是中午,正是吃饭的好时候,姜心溪顶着满身油烟味打开了自己现租的小单间,看向了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床上,因为药物作用,昏昏沉沉的林寻。 “哎呀。” 她喃喃自语:“果然还是这里最方便,鱼龙混杂,又没什么监控……” 加上一点变装和伪装,就算是黑客,应该也钻不到这里来吧。 早在把人打晕带走之后,她就给林寻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打扮,脸上也擦黄了,保管让他亲妈来也要犹豫一阵子。 现在两人的人设是这样的:她们是一对命苦的姐弟,亲妈在外地做保姆,亲爹很早就病死了,姜心溪是那个倒楣的长姐如母的一边打工一边带弟弟治病的姐姐,而林寻则是那个从小体弱多病,还发烧烧坏了脑子导致变成了哑巴兼傻子的病鬼弟弟。 很穷困潦倒,并且让人望而生畏担心沾到楣运的人设。 现在就看看吧…… 看看等到晚上十点,季朝映会不会来,会带几个人一起来。 第385章 舍得把人杀掉吗? 晚上十点。 老城区, 北山巷口。 季朝映到达了姜心溪指定的地点,独自一人。 这里是老城区的一处普通巷子,巷口有路灯, 灯光昏黄,并不明亮,墙面上是不明污渍和乱涂乱画的黑色笔迹,还有男人在角落留下的尿迹——公狗尿不了那么高。 季朝映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在过来之前查询了地图, 发现这里是一处居民聚集地,姜心溪有可能在居民楼里潜伏吗? 她查看四周,试图找到租房广告,但在十分钟的简单浏览后, 这个念头不得不就此打消。 这里没有租房广告——网络上也没有。 也没有什么离奇传言——那种凶杀闹鬼的传言。 所以姜心溪让她来到这里做什么? 她可能在附近潜伏吗?手里是不是仍旧拿着别人的手机,准备给她发消息? 正思考间,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 放学的学生们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季朝映挪动了两步, 巷子很窄,不到两米的样子, 她从中心部位站到了边缘位置,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从她身边路过, 免不得打量两眼,一个女孩骑过去两秒后,忽然停住车把,在同伴疑惑的目光中退了回来。 她脸颊很肉, 婴儿肥, 看上去十三四岁,初中生的年纪。 初中生盯着季朝映打量了几眼, 忽然清了清嗓子:“有人来自那白色的黑暗——” “……?” 季朝映停顿:“……白夜?” “答对了!!!” 初中生露出一个笑脸,有种忽然之间做了特工的激动,她两眼亮晶晶:“有人让我转告你一个消息,老城区,饮食街街口向左一百米……你们是警员吗?在查案吗?” 季朝映微笑:“……你可以当做是。” 顿了顿,她询问:“这条消息是谁让你传给我的?她人呢?” “不是人啦,是一份兼职,我刚好看见,传一句话就能赚五十块!” 季朝映向初中生问了兼职的来源,发现兼职是通过一些学生头儿发布的,她没再往上追溯,按照初中生给的地址向饮食街前进。 到底指定位置后,左右冷清,没有人气,一家烧烤店却热火朝天,店铺里坐得满满当当。 季朝映转头看向烧烤店,左右看了看之后,走进了烧烤店里坐下。 “张姐,你家这烤羊肉真的一绝啊,我前段时间去外面旅游,藏人都没你做得香欸!” “是啊是啊是啊,这新批过来的肉也好香,很特殊的香味,和别人家的味道都不一样——” 季朝映:“……” 她在老板面前晃了晃,对方并没有什么要给她传递消息的意思,倒是一边的老顾客热情推荐,说老板新进了一批肉,嫩的很,推荐她点十串尝尝鲜。 这里是老城区,价格很实在,一串肉,串得大大的有嚼头的,不过两块钱。 季朝映怀着端上来的肉不是散装林寻的希望点了十串烤肉,上来后观察了一番,发现肉确实是四腿羊肉。 她倒了一杯甜枣茶慢慢地喝,一边喝,一边品尝烤肉的味道。 没有人传话,难道是她领会错了意思吗?还是这家店——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季朝映抬头看去,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高中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 说是高中男生,全因为对方穿着高中的校服,但以季朝映的眼光来看,对方略有些显老。 但男人本来就早衰死得早,高中生显老也很正常。 “老板,先来二十根串儿,别的再看看,对了再要四瓶啤酒……” 季朝映注意到,老板张姐的动作明显一顿,她看了一眼那个高中男生:“还是小娃娃,喝得什么酒?来点串串吃吃得了。” “谁跟你说这酒是他喝了,是我喝,啤酒又没味,一个人喝个四瓶不多吧?” 中年男人和老板张姐说着话,动作自然地拉着高中男生做到了偏里面的位置,季朝映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们身上,发现两人打打闹闹,相处得竟然十分亲昵。 没多久,张姐就把烤串和啤酒端了上来,她看着那个高中男生,像长辈一样提醒:“现在也不早了,娃儿,早点回家哦。” 高中男生不说话,倒是中年男人嗤笑:“唉呀唉呀,老板,你自己娃儿送出去了,就开始给别人做妈了?” “你这话说得。” 周围有食客开了口,看得出来都是熟人:“张姐提醒几句罢了,她这店一年到头几百万也赚得了,别人想认她当妈,她还不乐意呢!” 吵吵闹闹地“聊”了一会儿,话题渐渐涌上火气,老板过来调停制止,给老客送了瓶啤酒,为了堵上中年男人的嘴,又给了他一瓶橙汁。 连带着在店里坐着慢慢吃东西的季朝映也被惠泽,得到了一瓶甜汽水。 季朝映冲老板张姐笑了笑,又要了二十串羊肉,让张姐五串五串烤着吃。 没一会儿,有食客起身离开,中年男人立刻拉着高中男生又换了位置,几乎是店里最里的位儿,季朝映想观察,就必须得整个人都转过身的那种程度。 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用前置摄像头对准后方观察,中年男人又叫了两次烤串,和高中男生分着吃。 季朝映目光下落,她现在知道老板张姐为什么明里暗里做一些阻塞提醒了—— 餐桌下,中年男人的手,已经摸上了高中男生的□□。 为了多吃点东西,那男生就这么任由他摸着,甚至主动张开了腿,尽显风骚。 季朝映:“……” 姜心溪把她叫到这里来,应该不是为了让她看这种东西,对吧? 幸好,姜心溪没有手机可以查探,但这个中年男人是有的,她让系统帮忙搜集信息,而系统买一送一,搜完中年男人的手机,又附赠了那个高中男生的。 很快,季朝映便锚定了目标,因为系统语气震惊:“宿主!” “这个人手机里的照片,有一些不太对劲……” 半透明的屏幕在季朝映面前打开,无数信息弹射出来,而在最上面的,是系统找到的异常照片。 季朝映抬眼,视线落在照片上:那是一个赤身的男性青年,中短发,身上有许多淤青和伤痕,还绑着麻绳,他嘴巴里塞着口球,脸庞无神地对准屏幕,两眼失焦,脸色惨白。 这是个死人。 照片上方有系统搜集出来的时间显示,那已经是两年多之前的时间了—— 这人杀过人。 更多的照片开始呈现,行爱照片、视频,有些人是活人,但仍旧被系统打上红叉,季朝映捏着烧烤签,不动声色地点击打上红叉的脸,便看见系统拉出的内容: 这是个在警方发布的失踪名单上的人,他失踪了。 不过现在,已经能判定是死了。 飞快阅览完大量照片视频,季朝映明显发现,中年男人的镜头下,受害者的性别是固定的,而年龄却越来越年轻—— 甚至有些已经不止是年轻了。 那是一个男童,七八岁的样子,皮肉白嫩,肉乎乎的,明显被家里照料得很好。 中年男人显然很满意他,照片对准男童含着眼泪吞吞吐吐的稚嫩的脸,有关于男童的照片有五十多张,视频也有七八部,受到的□□让人震惊,所有内容都放在单独的相册里。 看着比蠕动的肉虫还要难看许多倍的东西,季朝映胃口尽失,不得不开始思考林寻现在处于对方家中的可能性。 对方的相机视频里,也有数个男性一起的画面,她不得不考虑林寻是否在面临同类的处境。 “宿主,要报警吗?” 系统十分气愤:“他弄死过好多人,好恶心!” “先等等。” 胃里油腻腻的,感觉不太舒服,季朝映端着甜枣茶,压味儿:“如果他是姜心溪给我的目标……那么警员过来,应该会惊动她。” 姜心溪花费那么大的功夫,难道把林寻往这人手里一送就结了吗?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在实行报复,那么在绑架了报复对象的家人之后,好说也得留在手里做一段时间人质,而如果她要把人质交给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杀人犯—— 那她最起码,也会保证当报复对象找过来的时候,那位人质已经死透了。 但是林寻会死在这种人手上吗? 季朝映目光浮动,这不是没可能,林寻虽然是男性,但林姨对他的训练其实也没有太过松懈,他只是打不过季朝映和乔珂这样的女人而已,对付一个男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可如果他被下了药物,使不上力气呢? 那他的死亡概率就会大大提升…… 但还有一个问题—— 哪怕已经看习惯了林寻的脸,但季朝映也不得不承认,林寻其实继承了来自林姨的优良基因,他长得非常好看,绝对称得上一等一的美人。 这样的外在条件,如果他真的在这个男人手里…… 那这个男的,舍得杀他吗? 夜色渐深,老板张姐往中年男人处看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在两次被打扰后,男人带着男高中生站了起来,结账后离开了烧烤店。 季朝映随之起身,快速结账,临走时还不忘多带一杯枣茶。 她跟在男人身后二十米远的位置,在必要时刻贴近或拉长战线,男高中生显然没有自己回家的意思,两人进了超市,挑挑拣拣地买了许多零食饮料和计生用品,便提着东西拐进了一处老式小区。 季朝映加快脚步,她很会隐藏自己,脚步悄无声息,又一直隐匿在阴影当中,直到跟着中年男人一起进了楼,对方都没意识到自己后面还跟了根小尾巴。 “……晚上让你好好享福……” 中年男人淫亵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伴随着男高中生有点扭捏的回应,咔嚓一声。 房门开了。 第386章 不会是想要惩仠除恶吧? 谷雄把门关上了。 他带着新上手的男高中生, 心头火热,胸腔里头烫烫的。 “走,咱们一起去卫生间里洗一洗。” 谷雄说着, 伸手摸上了男高中生的屁股,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未成年的男娃儿,最好上手。 实际上,成年了的男人也很好上手, 给点钱, 哪怕喜欢女人,也愿意把屁股撅起来。 但是事情都是需要对比的。 未成年的男娃,比起成年男人,就是更好上手, 特别好上。 多带着吃两次馆子摊子,给买个四百块的手机,哥哥叔叔, 一下子就叫起来了。 再给点钱花一下, 在床上什么都叫,什么爸爸爷爷的, 让叫什么叫什么,骨子里就有股骚劲儿。 但现在这个刚上手的还是个处儿, 男高中有点扭捏:“……还是分开洗吧,我先等你。” “没我帮忙,你那屁股怎?*? 么洗?” “我看了教程了……” 对方扭扭捏捏的,还害羞着, 那样子挺好看的, 谷雄就算了。 反正过会儿不是还得叫爸爸吗?多保留点神秘感也挺好。 就这样,谷雄拉开门进了卫生间, 也不怕人跑了。 他们说好了,搞完一次,就给他买个手机。 这小子家里管得严着呢,他快高三了,家里不给手机用,他就跑出来自己想办法搞手机,搞来搞去就搞到了谷雄这里。 砧板上的肉,怎么会长腿呢? 潮湿的卫生间里,还带着一点腥味,谷雄心里又热又烫,一想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就耐不住了。 于是不过十分钟,他就出来了。 可一出来,谷雄就发现了不对劲。 房门仍旧紧闭着,客厅里的灯被拉开了,而窗帘也被动过,拉得严严实实的。 可是砧板上的肉不见了,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人。 那人正背对着他,她站在次卧的房门前,那扇本该被上了锁的,严严实实关上的门竟然莫名打开了,露出谷雄暂时还懒得没收拾的事后场景。 这情况太过于奇怪了。 于是谷雄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赤着身,穿着拖鞋站在卫生间门口,然后看着黑卫衣转过身,露出一张的格外清秀的脸。 这是个女人,又或者说,是个女孩。 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脸颊有点肉,眼睛圆圆的,眉目间有种自然透出的天真,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成年。 女孩用那双圆圆的眼睛开始打量他,然后在目光下落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了一直说不出的微妙的表情。 谷雄顿时感觉到了某种说不出的羞耻感,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耻辱部位,仿佛自身的尊严,伴随着女孩的这一眼,被人踩在脚底,轻飘飘地碾碎了。 强烈的羞耻,带动着浑身的血液开始流转,大脑慢一拍地开始运行,然后谷雄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人,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在他家里!毫无防备! 他把手挪开了,重新露出了那个让人感到耻辱的地方,然后愤怒涌了上来,缺失的自尊需要用另一种方法讨回来。 片刻后。 季朝映皱着眉头,隔着一层皮革,手底下的人在拼命蠕动着,那感觉实在很恶心。 她干脆动了点黑手,用指关节去和手肘,去对准一些足以让人疼痛尖叫但又不知名的部位碾压,那个曾经在谷雄拍摄的一些照片视频里出现的口球现在被塞在他的嘴巴里,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地闷叫,眼泪、鼻涕、口水一起往外流,更叫人觉得恶心了。 但疼痛到底是让人长记性,在浑身冒出冷汗,勉强缓过了一轮后,谷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他老实了。 “我的时间很赶,而且也不想过多地浪费在你身上。” 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女孩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她手上戴着一双皮革手套,谷雄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她抓住了,他被迫仰起了脑袋,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去面对她,“所以你最好能乖乖配合,这会让事情变得轻松一点,好吗?” 她竟然见鬼的很礼貌。 谷雄艰难地试着点头,于是女孩便冲他笑了笑,一个非常自然的笑,甜蜜柔软,但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下,却像一张面具一般虚假。 “最近有见到一个女人吗?” 女人? 谷雄茫然,什么女人?他没对女人下过手!他不是纯粹的同性恋,但是女人太难搞到手了,哪怕是小孩,小女孩也不愿意跟他回家…… 他没对女人下过手! 被堵住了嘴巴,谷雄只能试着摇头,然后他便看见女孩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吗?没有见到呀。” “但是不应该,她把我送到你这里来,你应该见过她的才对。” “一个长着自来卷短发,总是笑眯眯,眼睛弯弯的女人,仔细想想,有见到过吗?” 谷雄艰难地抬头,面前的女孩眼睛弯弯,她的头发都被卫衣兜帽盖住了,于是他无从分辨对方是否有一头自来卷短发。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同时在心里怀疑面前这个怪人是否是在想办法消遣自己。 于是他就看着女孩微微歪了歪头,她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却完全没有任何柔软的情绪。 “是不知道吗?还是不愿意说?” 一股莫名的恐惧在谷雄心头涌出,他拼命摇头,呜呜闷叫,试图表明自己是真的不清楚,但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疼痛感在下一瞬到来,灯光昏暗,房间里沉积的血腥气味尚未消除,就又多了一种难闻的腥臊气味。 又过了一会儿。 季朝映戴着手套,捏着清洁湿巾仔细擦拭,然后把湿巾丢到一边。 谷雄的嘴巴已经被完全撬开了,她可以确信,他说的都是实话。 但是怎么回事? 这人既没有见过姜心溪,也没有见过林寻,似乎姜心溪只是挑选了一个藏在老城区的杀人犯,把对方交给了她,可这有什么意义吗? 难道姜心溪也善心大发,想要惩仠除恶了?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坐在椅子上,季朝映皱着眉头盯着一滩烂泥般的谷雄打量,在对方进入卫生间后,她立刻开门进入,想办法把那个男高中生轰走。 在剩下的几分钟里,她打开了灯,拉上了窗帘,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栋房子,然后在冰箱冷冻区看到了对方还没处理完的尸体,确定了对方平常进行主要作案地点的区域—— 次卧。 而不是卫生间。 季朝映抬眼看了看被刷成深红色的次卧墙壁。 墙漆有涂清漆固定,血溅上去也很好擦拭,地板是木质,缝隙里沉淀着黑色的污垢,谷雄在地板上才躺了不过片刻时间,身上已经蹭出了淡色的褐黑色印子。 说是次卧,但这里其实才是这栋房子里本该留存的“主卧”,地方宽裕,床也很大,床单应该有段时间没有清洗过,留着斑斑点点的污垢,有点恶心。 这样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姜心溪引她过来? 还是说她领会错了含义,其实姜心溪让她去那家烧烤店是有别的安排,而不是为了这个男同性恋虐待癖杀人犯? 正思考着,一丝微弱的躁动钻进耳中,季朝映皱了一下眉头,不咸不淡地瞥了谷雄一眼,示意他闭嘴。 随后,她走出次卧,站在客厅,聆听着那丝微弱的响动,皱起眉头,看向了房门的位置。 老城区的建筑,比起季朝映租住的地方还不如,都是五六十年的老式建筑,采光一言难尽,隔音更是糟糕。 是以她能听见,在房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缓缓逼近,人数颇多。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带着朋友回家聚会,又或者,走亲访友吗? 季朝映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行人正在向目标住宅逼近。 前两天,老城区的分局忽然接到一通匿名电话,有个压低声音,听不出性别的人举报说,自己这边的小区里,疑似有个连环杀人犯。 分局立刻提起了高度重视,简单调查后发现被举报者确实有些异常,于是排出一名警员伪装成高中生,去进行卧底调查。 结果虚假的男高中生被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豆腐,刚刚咬牙卧进去,房门忽然打开—— 卧底目标的亲戚竟然在这种时候上门了! 面对着亲戚紧皱的眉头,咄咄的质问,和意味深长的劝解,卧底小高被扫地出门,落荒而逃。 但他到底是进了怀疑目标的门,在那短短的两分钟里,卧底小高也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目标的客厅沙发上,有着星星点点的没有清洗干净的血渍! 他把这些发现交代给了自己的上级,并且信誓旦旦:“那算他家的亲戚拜访的时候刚好来了月经,也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量!而且我看了,血迹的位置在沙发底部,那绝对是喷溅上去的……” 上级皱了一下眉头:“亲戚?” 小高愣了愣,道:“我就是举个例子,斐姐你这是——那个亲戚有什么问题的意思吗?” 上级裴姐:“……姑且看在你有功在身的份上,咱们之前进行基础调查的时候不是都说过了吗?目标和家里人关系都不好,连他六十岁的妈都不愿意和他一块住,自己搬去另一栋房子里独居了,更别说别的亲戚。” 小高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 “那个亲戚有问题?!” 于是裴姐立刻上报分局,调来一批人手,预备把那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亲戚和目标抓个现行,被愚弄的小高涨红了脸,强烈要求自己也要一起,便被编排进了抓捕队伍里。 正当报仇之时,小高跟在裴姐身后,激动地破门而入—— 便看见客厅里,窗户大开,窗帘被风吹着,轻轻飘扬。 第387章 今天要玩得开心哦。 跳窗离开的季朝映眉头紧皱, 和楼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她抬头看着楼上窗户上映出的剪影,黑影重重,有人在到处搜寻, 隐约的喧闹声传了下来,是警员在做逮捕工作。 奇了怪了,姜心溪把她叫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摆她一道吧? 难道是觉得廖思倩被她送进去了, 所以, 对方也想把她送进去吗? 季朝映皱着眉头,又在楼下等了十分钟,在谷雄被警员押进警车之后,她便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转身离开。 几乎就在同时, 手机响了起来。 “运气不错。” 电话那头,姜心溪语气轻快,她似乎在某处夜市, 周围人声鼎沸:“明天再来, 我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难道你还想长期玩下去?” 季朝映觉得有些荒谬,她道:“你应该清楚, 现在的这种把戏是没办法达成目的的——” “没办法,筹码在我手里, 你也可以选择不配合。” “只不过,到时候筹码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说不好了。” 姜心溪挂断了电话,季朝映让系统追踪过去, 便发现这支手机是属于一位热心的摆摊阿姨, 姜心溪再度借用了别人的手机。 但摆摊阿姨可以追踪定点,季朝映找到夜市, 在周围绕了一圈,预备从人下手去追踪姜心溪的信息,但只打听到了姜心溪的装扮—— “那妹子三四十了,年纪和我差不多。” 摆摊阿姨这么说:“家里苦哦,来这里打工还被骗了,借电话给家里人传消息……” 家里人季朝映:“……谢谢您。” 她让系统从周围的监控下手,试图找到蛛丝马迹,但姜心溪明显有过来踩过点,监控里连她的伪装身份都没有出现过。 这里又是老城区,监控分布范围很有限,姜心溪钻进这里,简直如鱼得水,她自己还不用电子设备,实在很难下手。 季朝映没有办法,找不到痕迹,只能自己回去了。 陈拾意还没下班,江信则在家里眼巴巴等着,季朝映在夜市上买了点小吃给他,第二天一早,她又出门了。 类似的情况持续了几天,姜心溪很明显在有意戏弄她。 有时候季朝映会接到路人给的信息,到指定地点,或主动或被动地掺和进一些烂事里,然后在警员赶到之前退场离开。 有些时候季朝映则在原地等上两小时,都得不到一点讯息,但她刚刚离开,姜心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提醒她不要乱走动,不然她可不能保证季朝映不会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很快,七天时间一晃而过,陈拾意也察觉了季朝映这段时间的动向,主动提出帮忙。 “算了。” 季朝映很无奈:“我有调查,她每天晚上打来电话的方位都不固定,我本来想锚定方向的……” 她本来想锚定姜心溪所在的大致区域,结果对方似乎也在防着这么一手,前一天对方还在北边的夜市,后一天定点位置就在南边的车站了。 有那么一次,姜心溪的定位点甚至跑出了老城区,去别的区溜达了。 就算陈拾意过来帮忙,能做的也就是在季朝映打来电话的同时,飞快赶去定点位置,可姜心溪完全是在整个老城区随机刷新,她的行动无法预测,等陈拾意过去,人早跑了。 “那去她家里调查呢?” 陈拾意这样提问,“她不是办了救助站吗?” 季朝映想过这种办法,姜心溪躲起来,但是她的家人躲不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家里人去国外旅游了,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说她也去旅游了。” 身边的亲友被姜心溪提前送走,而同事下属又完全不清楚她的私事,季朝映试过了,但姜心溪就像是一条滑溜溜的泥鳅,根本抓不住。 所以就先这样和她慢慢绕,姜心溪可以兜七天的圈子,但总不可能在一个月后仍旧如此,季朝映很有耐心,可以和她耗。 江信在一旁听着陈拾意和季朝映交谈,他安静地蜷缩在季朝映身边,但她正忙着吃晚餐,根本没时间顾及他。 没有目光投掷,也没有亲昵摸头,他仿佛被遗忘了,待在房子里孤身一人。 江信情绪低落,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他也很想参与进去,很想要和她一起…… 可她每一天都会拒绝他,每一天,他提出了几次请求,但都得到了否定,后面几天就只能乖乖地待在家里。 可是,明明不应该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身边会有这么多的人呢? 她每天都要出门去找林寻,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晚上回来,时间又被陈拾意占据…… 她没有一点空闲可以挪给他,她的时间日程,都被这些人牢牢占满了。 被忽视的感觉实在很痛苦,江信很难过,他蜷缩在房间里,默默流眼泪。 如果是在往常,季朝映肯定会关注到他的情绪问题,但现在每天都要出门,思绪也都落在姜心溪身上,季朝映就顾不上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季朝映开始从别的地方下手,试图抓到姜心溪的尾巴,她还记得好些白夜的成员的脸呢,既然在线下抓不到,那从线上入手应该可以吧? 而这一次,姜心溪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想法,有点着急了。 她给了季朝映一个偏远的仓库地点,季朝映刚一进去,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实在是场面有点震撼。 一条条胳膊一条条腿,像是猪肉一样,倒吊在厂房中央,而季朝映来的时候不巧,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她是从窗户上爬进去的,结果还没落地,一个浑身血糊糊的男人就一边尖叫一边跑了过来,背后是几个人拿着摄像头一边打光一边拍,结果这光一打,啪。 打季朝映身上了。 季朝映:“……” 尖叫男:“……” 摄影众:“……” 抬手戴上头套,季朝映从窗口跳了下去,抬手把宽大的上衣脱下来丢在一边,同时叮嘱系统别忘了给自己打码。 叮呤当啷! 乒乒乓乓! 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 一阵杂乱的响动后,季朝映把一帮人干翻在地,系统已经先一步侵入了他们的手机,明了了这些人在干什么勾当。 “他们在黑市里卖专门的虐砂片子!” 系统只觉得自己的数据都在发凉,作为拥有底层道德的智能AI,她很明确这种行为有多恶劣:“而且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做这一行超过五年了……” 这帮人专门拍一些猎奇片子,给某些口味重的人看,系统顺着他们的手机骇进相关的交易APP里,甚至有人会找他们专业定制! 这些片子里包含了大量怪癖,系统看了都觉得受不了,更别提把这些东西给季朝映看。 而季朝映看看血糊糊的现场:“……” 她叹了口气,“附近有警员吗?” “这一次似乎没有。” 系统也有些犹豫不定:“系统,系统没有接收到警方信息……” 于是季朝映拉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为了行动方便,她把头发紧紧梳理成发辫盘在脑后,常服里则穿了黑色的偏向于硅胶塑料质感的衣服,打完架拿水一冲就能干净,既不会留下自己的生物信息,也不会沾上某些不好清洗的污渍。 那个血糊糊的男人发现她只对犯罪团伙下手,终于从惊恐尖叫的情况下脱离了过来,他连滚带爬地过来求救,鼻水顺着血流下来,季朝映这才发现他的鼻子被割掉了。 不对,也不止是鼻子。 鼻子、耳朵,连带着嘴唇都被一起割掉了,看得季朝映不住地皱眉。 “报警、报警……” 男人抽泣不止,他的眼睛还没有被挖,看向季朝映的表情几乎像是在看救世主:“求、求求你,帮我报仇……” 他哽咽不止,说话含混不清。 季朝映叹了口气,刚要回答,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朝她磕头的尖叫男,接通了电话。 “玩的怎么样,开心吗?” 姜心溪意味深长,她的声音很轻快,周围有孩子们的惊叹声,季朝映模糊听见她们是在议论某只流浪动物。 “不算开心。” 季朝映道:“你把我送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我看了,这里也没有摄像头。” 换而言之,就算有警员过会儿赶来,也没办法搜集到有关于季朝映的信息。 “你都跑了几次了,我当然不会指望这个。” 电话那头,姜心溪哈哈笑着,她说:“我没找别人,所以今天你不用想办法逃跑,自己好好玩。” “这样的惊喜,之后还会有的。” 她挂掉了电话,系统报来定位信息,一如既往,在老城区的某个地方,手机是放学的高中生的。 季朝映难得有些烦躁,她挂断电话,盯着尖叫男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出声:“我不会报警的。” 对方还在哐哐地把脑袋往地上砸,隔了十多秒才反应过来季朝映说了些什么,不等他再度崩溃,季朝映便站起了身,朝他招了招手。 尖叫男跟了过去,看着季朝映捡起了在最开始被她丢在一边的上衣,从里面掏出了一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注射剂是药剂,季朝映把浅红色的药物吸进针筒,看向尖叫男。 “这里面是类似于肾上腺素的药物。” 她很耐心,语气也很平静:“对身体有一定负荷,但是药效很好,能让人发挥比平常的体力超出几倍的力气和速度……” 她意味深长,一边说,一边看向了还在地上倒着的几个虐砂片制造商,“药效能持续八小时,刚好能持续到天明。” 第388章 不要随便在外面捡流浪动物啊! 厂房里, 季朝映拖着椅子坐到了角落。 手里拿着一把从系统商城里现买的加大透明伞,免得血溅自己身上。 注射了系统药剂的尖叫男,现在真的在尖叫不止, 随着时间过去,被季朝映打晕的虐砂片制造者们也缓缓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但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野兽一般扑过来的尖叫男扑在了地上。 惨叫声和某种黏叽叽的搅和声一起响起, 血水喷溅, 在透明的伞面上喷出一层淡红色的雾。 季朝映让系统打开音乐去做点别的,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伙人能持续干这一行五年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在同一处场地,顶多只拍三个片子, 每一次的拍摄场地都不同,绝不在一个犯罪现场多逗留。 这处厂房里的人手人腿,都是买来的仿真“装饰品”, 用来增添气氛的, 但里面也不是没有真货…… 季朝映抬眼,看了一眼一串还在滴答滴答流下液体的肠子, 其实在之前她就发现不对了,“拍摄”场地里, 被用过的麻绳似乎有点多,而且尖叫男的毅力,心性,能力看上去都没那么好, 他是怎么挣脱枷锁被追得满厂房跑的? 系统检索到的信息给了她答案, 和季朝映的猜想互相重合。 “系统演算了这个人原有的长相,然后找出了他的身份信息。” 系统尽量让自己忽略那黏腻恶心的声音, 她不太能接受这种限制级场面,但是在知道了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之后,也没办法否认宿主的做法:“这个人是从家乡出来物工的,几天前,他看见了一起招聘信息,于是和两个关系好的老乡一起报名……” 结果没想到名是报上了,命也丢掉了。 季朝映又叹了口气,鼻腔里,浓郁的血腥味里,传出一股人类粪便的气味,那种微妙的带着潮湿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实在是…… 非常微妙。 看着完全失去理智,在虐砂片制造者身上进行一些狂野的同态复仇的尖叫男,季朝映再度叹了口气。 她估计得在这里待上一夜了。 这一天,季朝映迟迟未归。 江信独自一人留在家里,没有开灯,蜷缩在黑暗当中。 他很想哭,也很孤独,像只留守的动物一样守在客厅里,怔怔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啪嗒。 门锁转动了一下。 江信几乎是立刻从原地站了起来,有点呆滞地盯着锁芯看。 是,是她吗? 是她回来了吗? 他下意识地想迎上去,但某种本能的直觉却在这一刻生效。 季朝映回来的时候,总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就打开了,可现在…… 啪嗒! 门锁骤然抖动起来,外面有人在撬锁,江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大脑尖叫着想要逃走,但身体却给不出任何反应。 他脸色惨白,僵直在原地一动不能动,房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竟然真的在这里啊。” 姜心溪有些惊讶,她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哎呀,一个人待在这里,连逃跑都做不到,真是可怜呢……” “还记得我吗,小江江?” 数小时过去,天光大亮。 季朝映合拢了雨伞,走到还在敬请释放复仇欲的尖叫男身后,把还处于狂躁状态的他敲晕。 那支药剂确实有类似于肾上腺素的效果,但其实不只有八小时的药效,还是先把人打晕,免得过会儿警员来收场会出问题。 季朝映收好伞,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质量上佳的物品,把它放在了尖叫男身边。 又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支麻醉剂,静脉注射。 “差不多了。” 干完收尾的活儿,季朝映拍拍手站起来,确认了一下现场没有留下自己的痕迹,然后便让系统拨通了电话,匿名报案给警员。 剩下的事,就和她没关系了。 “对了统统。” 走到一半,季朝映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那些客户的联系资料,你记得塞到他们手机里去。” “已经放进去了!” 系统很认真:“绝对没问题!” 于是季朝映就这么回了住处。 房门一开,江信躲在角落里,脸上挂着黑眼圈,看起来一夜没睡的样子。 “你在等我吗?” 季朝映有种奔波在外,没办法顾得上家里的宠物吃饭的愧疚感,她伸手呼噜江信头毛:“没关系,昨晚碰到了点别的事,我去带点早餐来,吃过之后,咱们都休息一下。” 至于陈拾意,陈拾意给她发了消息,说城外忽然有人报警,说在一处厂房内发现了很多尸体,正在赶去出警的路上…… 说完了还问季朝映,这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那当然是没有的了,她只是给受害者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而已,顶多算个VIP观众席…… 不过季朝映还是提醒了一句,说不定尸体里还有活的,可以带上急救人员一起去。 陈拾意:“……” 果然和你有关系是吗。 季朝映又出了一趟门,带着早餐回来了,江信明显比起之前更沉默,让人感觉是不是把他一个人放家里放傻了。 季朝映也很无奈,姜心溪铁了心不带手机打游击战,随机抽选幸运嘉宾当她的爪牙,她要是带着江信一起出门,鬼知道她能从哪个路人的手机里听见汇报消息…… 让江信离远点恐怕也不行,季朝映怕被姜心溪发现后给人带走了。 吃过早餐,季朝映终于满足地松懈了一些,江信笨手笨脚地开始清理餐桌上的垃圾,头垂得很低。 他蚊子一样支吾了几声,季朝映能听见他说话了,但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什么?我没听清楚,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江信鼓起勇气,脸色苍白,眼珠漆黑无神:“……不找,他。” “不找他?” 季朝映有点惊讶,她听懂了江信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倒没有生气对方对林寻毫无好感,甚至试图落井下石的举动:“不行,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我必须得把他找回来,才能和家里交差。” 就算不和家里交差,林寻也是她的青梅竹马,怎么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江信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他开始小幅度地颤抖,眼泪簌簌落下。 季朝映只能叹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林林,但他是我很重要的亲人。” 她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温和,态度却不容置疑:“我可以把他送回家里去,但不能看着他失踪,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相处不大好,但你得开始习惯,说不定等到之后,你还得和他待在一起。” 江信猛地抬起了头,他面无表情,脸上因为眼泪而湿漉漉的,像个故障机器人。 季朝映很宽和:“自己去缓一缓,你要是觉得孤单,我可以找家寄养机构,先把你送过去住上几天?说不定你可以交到别的朋友。” 这下子,机器人开始拼命摇头,生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就会被季朝映送走。 看着他惊恐的样子,季朝映有点无奈,又有点头痛。 她说的寄养机构,其实是类似于养老院那样的存在,有护工和二十四小时监控的那种。 江信一个人待在家里确实也不是事儿,季朝映怀疑他的状态变得更加糟糕木讷,有孤独的原因,琢磨着可以把他送去两三天,和她人进行一些社交。 如果只是几天的功夫,倒不用担心江信在那里闹出什么乱子来,不过看对方的状态…… 哎。 季朝映无比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随随便便从外面捡宠物回来,尤其是在家里有其他动物的情况下。 她有点像是捡回了流浪动物,但却发现流浪动物和家里的宠物相处不融洽的主人,虽然两只宠物暂时没有撕咬在一起,但是互相警惕,搞得家里氛围紧绷,也挺难搞的…… 难搞归难搞,但该搞的还是得搞。 季朝映放江信自己去缓解情绪,自己则躺回床上休息了几个小时,过程中还不忘和系统做计算。 “有好几次,帮姜心溪传消息的都是学校里的学生。” 季朝映说着,眼前的屏幕上展开一张地图,系统在帮她整理思绪,标注地点、时间,然后把姜心溪每一次出现的位置连接起来。 “虽然她防范得很到位,但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空间上的距离,是没办法被抹去的。” 数不清的线密密麻麻地拉起来,在中间圈出一处空白区域:“姜心溪会有意识地避开她不想暴露的地方,但是这种闪避,也是一种信息……” 季朝映抬手,在空白区域上画了个圈儿,系统立刻把她画的圈变成红色的圆形,覆盖在那片区域上。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在这片区域里搜集信息。” 季朝映做着打算,这段时间她也不是一直被姜心溪牵着鼻子走,她算是知道科技不发达的时候,破案难度为什么高了:“林林有很大概率就在这里,等到之后,我得换一下装扮,再去找他……” “他一直没传出过消息来,这不正常,恐怕一直都被绑着,丧失了行动力……” 季朝映说着,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呼呼地入睡了。 第389章 他来了他又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 季朝映出门出得更早了。 她改换装扮,有意识的去画出的重点区域,寻找一些可以藏人的废弃老旧场地。 很快, 便把所有场地一一排除,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倒是又发现几个“秘密基地”。 毕竟,这种废弃老旧场地, 本身就是很多人也在找寻的隐蔽处, 要是在里面发现了什么惊喜,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季朝映这样想着,甩了甩手里的钢筋上的血迹。 事发突然,她在查探这处几乎荒废的楼栋时, 意外发现了几具干尸,由于这里通风很好又格外干燥的原因,这几具尸体竟然没有发臭, 而是变成了肉干状。 她刚刚想上前查看一下肉干们身上的痕迹, 背后就传来一阵风声,在系统尖叫着提醒她的声音里, 季朝映一个矮身躲过突然袭击,然后抄起地上蒙了一层灰的钢筋就是一顿抽。 袭击她的干瘦男人躺在地上惨叫不止, 季朝映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又用钢筋拨过他的手查看。 “和中间那具尸体上的手印应该的差不多大小,而且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并不无辜。” 系统惊魂未定, 季朝映则掏出一张湿巾来仔细擦拭手套, 她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戴着手套,几乎没有摘下来过, “统统,报警吧。”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路过那个干瘦男人时,抬脚踩在他脖颈侧的位置,对方一开始还在挣扎,但几十秒后力道就弱了下去,陷入了昏迷。 “好了,这样就不担心他跑了。” 排查掉了一批老旧场地后,季朝映的目标便投向一些储藏用地,她花了好些时间来一一排查,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租房上。 这其实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在城市里,一个人想要藏身,办法一共也就那么多,只是,季朝映没想到姜心溪竟然真的会正经租房…… 查到这一步,再查租房就要方便很多了,系统可以在相关软件上,找到绝大多数房源,但也有一些场地,必须要自己?*? 亲身上阵才能找到消息,这工作量绝非常人。 “林林一直没有来过消息,所以他现在应该是个……植物人?残疾人?瘫痪在床,或许还是个哑巴,在外人眼里有精神疾病也说不定。” 只要被扣上一个精神病的帽子,就算林林向着周围人求救,也只会被当做精神病人的臆想而无视。 季朝映叹了口气,她正坐在路边摊吃着刚刚出炉的煎饼,头顶戴着帽子,肩膀有意识地内扣,显得格外唯唯诺诺,并且很不起眼。 “系统在进行查询!” 脑海内,系统干劲十足,联络该区域内的所有网络租房房东,一个个联系过去。 很快,条件最好的一批房间被排除,一部分房子仍旧未曾租出,另一部分房子已经租出,但租住者却不符合季朝映给出的条例,没有年轻女人和有可能瘫痪、残疾、植物人的年轻男人…… 等到季朝映把煎饼吃掉的时候,系统已经把网络房源查了一半。 这效率,季朝映不由得在心中夸赞了系统一番,然后把手里的纸袋包装丢进垃圾桶,换了一家店,叫了一人餐。 最近比较辛苦,食量就必须相对应增大。 片刻之后,季朝映从第五家小餐馆里走了出来,系统已经把所有网络房源查完,大大节省了季朝映的时间。 “多亏有你。” 季朝映这样感慨,她用纸巾擦拭嘴角,然后把纸巾丢掉。 那么接下来的内容,就只是排查这片区域内的地下租房了。 一般来讲,老城区的租房条件本身就略显恶劣,这种没办法上网络的房源只能是无法通过基本审查条件的类型,简单来讲…… 条件会很糟糕。 比如说没有消防设施、单房分割群租、有过异常凶案……等等等等。 季朝映有一些去找寻此类房间的小经验,这种租房的广告,一般会像是小广告一样,随机贴在一些目标受众会路过的地方,只是能租住这类房子的人群,本身也是贫困群体,他们会徘徊的地方,条件就会更恶劣一点。 季朝映叹了口气,但还是动了动腿预备离开,但她才刚走出两步路,眼前忽然晃过一道人影,她立刻停住了脚步。 隔着一条路和绿化带,那人能吸引她的视线,主要是因为她—— 穿得太严实了! 兜帽,鸭舌帽,口罩,虽然只是惊魂一瞥,但对方露出的部位似乎只有一点眼睛。 当然,除此之外…… 那点从兜帽缝隙里露出来的黑色小卷毛,也大大吸引了季朝映的注意。 她立刻换了个地方,走到旁边的公交站台,假装自己在等车,然后侧过身,用眼角余光去打量那人的动作。 这附近有个公共卫生间,那人双手揣兜钻了进去,片刻后,一个背着包,穿着松垮垮的牛仔裤、长袖衫,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女人走了出来,现场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 季朝映:“……” 一个问题,有一个人长着一头黑色卷毛,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出门就乔装改扮,那她可能会是谁? 恰巧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季朝映在公交车的掩护下往旁边走了一段路,让系统盯住颓废牛仔裤,自己飞快地过了马路,快速在周围找了一圈,然后在墙上找到了乱七八糟的电话号码。 她去除了家政服务、上门清洁,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推销,在租房电话打到第三个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老人家的声音。 “租房?这可不巧哦,我这里的房子前几天才租出去……” 前几天?还是前十几天? 季朝映拐弯抹角地追着老人问了一遭相关信息,最后得到了答案:房子应该是在前不久租出去的,具体的天数记不清了,九十六岁的老人家记性不太好,不过这位奶奶给出了一个关键讯息—— 租下房子的人是一女一男,都很年轻,男的坐轮椅,说是中风偏瘫丧失行动能力,还有痴呆,连话都不会说。 季朝映有点无言:“……谢谢您。” 坐轮椅,是没有行动能力,痴呆哑巴,则说明他也无法和外人交流。 感觉应该是林林没错了。 确定了位置所在,她一刻不停地前往目标方向,等到季朝映站到筒子楼前时,身上已经裹了一件大而宽的外套,上面还有陈旧的洗不掉的油渍,很有一种落魄穷苦的气息。 落魄的季朝映,就这么钻进了落魄的筒子楼,这栋楼里绝大多数都是住的租户,不过这里本来坏境就糟糕,被改装过的群租房其实不多,是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位置。 由于这会儿是工作时间,筒子楼里没多少住户,暂时留在住处的也没有什么闲心来管别人的破事—— 所以,在季朝映推开门,差点被水桶砸中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人来查看。 “唔唔!” 看着躺在床上,狼狈不堪,被麻绳绑住的林寻,季朝映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是找到你了。” 她有一点无奈地说:“竟然把你放到这种地方来……” 林寻泪眼汪汪:“唔唔!” 季朝映把他松开,姜心溪显然并没有关照残疾人需求的想法,林寻身上的衣服甚至还是他离开时的那一套,现在早已经皱皱巴巴不成样子,这段时间里他应该没有吃多少东西,瘦了不下一筹,感觉起码减下去了十公斤。 也不知道姜心溪都给他注射了些什么,总之林寻现在确实是瘫痪状态,季朝映拉来角落的轮椅把他搬上去,抖开外套盖在他身上,林寻看起来憔悴得离死掉就差几步,她推着人往外走去,半路上撞见一个在走廊上搬东西的租客,对方看了一眼轮椅上的林寻,顿时有些慊恶地皱起眉头,仿佛有鬼在外面追一样躲回了房间。 林寻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极了,季朝映感觉他看上去似乎要撅过去了。 但没办法,这么长时间,他的情况确实糟糕,姜心溪毕竟是个绑匪,显然不可能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季朝映带着他甚至打不到车,只能打电话给陈拾意,问她有没有空赶过来。 半个小时后,陈拾意便开着车赶到了,季朝映和她合力把轮椅抬上车,到了地方后,又合力把人搬上了楼。 陈拾意有些担忧,她知道季朝映这段时间都是在忙林寻的事:“……他这副样子没问题吗?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没关系,暂时应该是不用的。” 季朝映轻轻呼出一口气,陈拾意还有工作要做,她把陈拾意送走,立刻把林寻推进了卫生间,然后把他的外衣都扒掉。 林寻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身上现在很蹭蹭,堪称绝望地发出了呜呜的闷叫,季朝映把衣服丢在一边,预备之后丢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针剂。 “这也是为了你好,林林,可能会有点难受。” 季朝映叹了口气,林寻的状态不算好,但她身边又没有男人可以过来帮忙看照清理他,送去医院也要面对“林寻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提问,倒不如在家里解决这个问题。 她在之前就已经从系统商城里买好了解毒药剂,但道具的陈述里表示,使用它可能会造成某些比如呕吐一类的负面影响,可能还会更糟糕一点。 所以就让林寻在卫生间里待一会儿吧,她特地查看了道具的效果描述,按照上面所说的内容来看,最多等上两个小时,林寻应该就能恢复行动能力了。 第390章 如果他能死在外面就好了! 季朝映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一门之隔, 门后传出了林寻沉闷的哼叫声。 季朝映的眉头皱得很紧,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哪怕知道系统出品的解毒药剂效果很好, 但是听着他难受,也还是会有一些本能的担忧。 于是在江信沉默着又摸到她身边,试探性地把脸贴在她手背上的时候,季朝映皱了一下眉头。 “别闹, ”她语气温和, 但不容置疑:“我这会儿有正事要做,过会儿再陪你玩。” 江信的动作微微僵住了,季朝映挪开了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 示意他可以去角落里自己玩一会儿,实在不行,看看动画片也不错。 江信的状态愈发僵硬, 像只被拒绝的狗。 他迟钝地挪动脚步, 一点一点把自己送回了客厅角落的位置,空洞的眼睛无意识地追随着季朝映。 这是他之前就有的习惯, 季朝映全然把它放在心上,但江信默不作声地掐住双手, 某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着。 他不喜欢林寻。 准确地说,他不喜欢季朝映身边出现的任何人…… 只要她身边有其她人出现,她的注意力就会被瞬间夺走,但相比较其她人, 林寻是让江信最排斥的那一个。 因为其她人虽然会吸引季朝映的注意力, 却不会有意无意地将他排斥在外;而林寻不同,他一直有意识地吸引季朝映的注视, 并且在她的目光投向他时,故意把她的眼睛吸引回去。 这让江信有种本能的危机和反胃感,胃里沉甸甸的,像是吞了一只巨型蜗牛,冰冷潮湿且黏腻的物体堵塞在胃部,仿佛还在不断地蠕动,让人一阵又一阵地泛起恶心。 季朝映在接下来的五个多小时里一直在忙碌。 林寻很听话,待在卫生间没有出来的意思,他在半个小时后开始呕吐,一直不停,还因为疼痛有痉挛抽搐的症状。 这个过程差不多持续了一个小时,随后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但没多久就停了,传来林寻重重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季朝映就推门进去,拿了个小椅子让林寻坐着,然后把花洒换成水枪,对着林寻一顿狂滋。 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洗车。 洗了一半,季朝映还不忘拿洗涤用品给林寻淋一层,然后出门等洗涤用品沉淀并发挥作用,过了二十分钟后,卫生间里传来林寻微弱的叫声,她就又重新回去,拿起水枪把人滋干净。 更像洗车了。 几乎能说是半报废的林寻就这么裹上浴巾开出了卫生间,最终停放在了客卧的床上,季朝映拿着吹风机对着他一顿吹,又问他有没有感觉自己有发烧的迹象。 “我、我没事……” 林寻脸色惨白,他疯狂地打着哆嗦,但强撑着继续说:“……想吃东西。” “你现在能吃正常食物吗?” 季朝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怀疑这段时间林寻就没正经吃过饭,他手臂上有针扎痕迹,很可能是靠着输液维持基本生命活动。 “要是胃里空了太久,现在吃东西,说不定会出事。” 听着季朝映的担忧,林寻忍不住心头发热,苍白的脸上露出可怜又柔软的表情,“那……吃,吃点粥……” 粥食清淡易消化,哪怕胃空久了也没关系。 这个倒是没事,季朝映点了点头,发消息给潘丽萱,问她能不能做点粥食送过来,而对面忙不迭地答应了。 这段时间季朝映一直在外面,她只给对方家里那个男孩每天送一次餐,感觉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着季朝映的面儿了。 不过四十分钟,餐就送到了,季朝映拉开门,露出潘丽萱红光满面但难掩担忧的脸,她没问什么,只是说:“没出什么事儿吧?忽然想吃粥,胃里不舒服了?” “没什么事,谢谢潘姐,只是家里人生了病……” 季朝映把话题混了过去,潘丽萱见没什么事,就没有再多做追问——比如说,这段时间季朝映家里不是只有一个江信?那个生病的家里人又是谁? 她捡着最近几天的事和季朝映说了说,有些歉意地说:“……再过一个月,青柏就要放寒假了,我想带她去外面玩一玩……” 季朝映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毫不犹豫的应了:“好,到时候你们好好玩,吃饭什么的,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不会太久的,我算了算,加上来去的赶路时间应该也就七到九天。” 潘丽萱和季朝映做好约定,放下饭盒就离开了。 饭盒旁边,已经被投喂出本能习惯的江信,小心翼翼地蹲到了一边,季朝映打开饭盒,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还不到我们的吃饭时间。” 她语气温和,是那种柔软的,仿佛在安抚宠物的语气:“这些是林林的东西,所以不可以碰。” 她说着,找出了一只吸管杯,把粥装了进去,剩下的继续放在保温桶里温着。 少餐多食,林寻毕竟失踪了有一段时间,估计就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一次性吃得多了,别再出什么事。 季朝映这么想着,没注意到江信缩在角落里,神情恍惚黯淡。 连食物都会仅供给林寻一个人…… 那么其它东西呢,其它东西,也会被仅供给林寻吗? 比如季朝映的目光,季朝映的照顾,季朝映的关注…… 江信小幅度地颤抖起来,呼吸急促,可季朝映已经端着吸管杯走进了客房,房门关上,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异常。 ……为什么他不能死在外面呢? 江信发着抖,明明、明明应该死掉的,如果他答应—— 那么,季朝映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关注林寻了? 因为他会死掉!会死得干干净净!永远也找不到! 季朝映把吸管杯递给了林寻,里面的粥其实不是太烫,林寻现在应该也不具备拿着勺子自己慢慢吃饭的能力,这么吸着吃就挺好。 看见吸管杯,林寻的神情不由得变得更加柔软,被季朝映的细心狠狠感动到了。 他艰难地捧住吸管杯,“谢谢朝朝姐……” 这会儿他刚刚被清洗过一遍,又被吹干了,恢复整洁后,林寻终于重新有了一点自信。 他抖了抖嘴唇,表情惊惧交加:“朝朝姐,我好害怕,我好怕又会发生意外……” “你能陪着我一会儿吗,不用很久,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好。” 少男语带哽咽,眼圈发红,他瘦得像把柴,再好的精神状态,在这种面貌下也显不出来了,季朝映本来就觉得有点愧疚,于是答应得非常轻易。 “没事,这几天我一直陪着你好了。” 等到稍微好一点,就让妈妈或者林姨过来一个,直接把人接走吧。 有人在旁边看护,林寻总出不了别的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0-397 第391章 重新夺回,重新夺回她的注视—— 林寻确实没有再出什么事。 因为出事的人换了一个, 江信出事了。 事情还要从林寻刚刚开始好转的时候开始说起。 那时候,距离季朝映把林寻带回住处,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 为了看照这个竹马, 她几乎寸步不离,林寻有什么要求,也大都满足。 但这种照顾,虽然让林寻的精气神一天地好过一天, 却也让江信的状态日渐萎靡, 仿佛林寻的活力,是从江信身上转移过来的一样。 季朝映不得不分出时间,转而去关照江信的情绪,比如在用餐的时候陪着江信一起在餐厅吃, 而不是去客房和林寻一起。 这种做法的成效是显著的。 不论是好的坏的,都很显著。 好的方面,在于江信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头, 不夸张地说, 季朝映甚至觉得他眼珠里有反光了! 那种状态的变化,完全可以说是从一个濒临报废的机器人, 变回了一个五成新的机器人! 坏的方面,在于林寻开始因此而折腾起自己来了。 比如说, 季朝映在餐厅和江信吃过了午餐,然后去房间里拿林寻的碗碟,她把碗端起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寻的手红了一大片, 甚至有起泡的迹象。 季朝映去看, 林寻还拦着,用一种低落但体贴, 同时又带着倔强的语气说:“我没事的朝朝姐,你去陪着他就好了,这只是一点小伤……” 季朝映:“……” 季朝映能说什么呢,她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林寻在假装大方。 一旦她不理睬,恐怕下次就不是烫伤这么简单了。 “何必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 季朝映只能给他上药,她强行拉过林寻的手,对方这时候倒知道喊疼了:“这么做,疼的不是你自己?” 林寻光哼哼,不说话。 一直等到季朝映给他厚敷了一层凉膏,他才低下头,低落地开口:“我本来只是不想让朝朝姐困扰……” 他这么说着,眼下泛红,开始哽咽。 “但是,但是现在,我忍不住想,如果我们能和小时候那样就好了,朝朝姐去哪里都带着我,我们一直能待在一起……” 季朝映:“……”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林寻:“我哪里敢说什么呢,毕竟,我又不是姐姐的亲弟弟……” 季朝映真是服了。 时隔多年,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和母亲季东迢相处时的一些画面。 那时候,她刚刚与母亲与林姨彻底磨合好,而季东迢和林相宜,也初步解决了失踪的前夫之类的小事,在这处小镇安定了下来。 她们才刚刚安定下来,就有麻烦上了门—— 有个帮家里人溜娃的男高中生,在妹妹上门找季朝映玩耍的时候,见了季东迢一面,顿时对成熟的女人一见钟情,随后多番纠缠。 让季东迢不得不花了两周的时间,才无痛摆脱了他。 彼时的林女士在一边调侃,问季东迢怎么不顺手玩一玩,反正都被缠上了,玩一下再甩掉也不是事。 “没兴趣。” 季东迢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前几年还有心思玩玩,现在见到他们就烦得要死了,又冲动又情绪化,总是哭哭啼啼的,无理取闹还要人一直哄。” 好不容易遇见个各方面都满意的情人,交付信任把孩子托付给对方,几年过去,回来一看,对方竟然把小孩养成玩具了! 她的孩子怎么可以变成一具为了满足某些不可告人的臆想而生的洋娃娃? 连所有可挑拣的货色里品相最好的都能干出这种事,可见男人这种东西,从底子上就存在一些问题。 而她是来过清净日子的,不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彼时的季朝映,尚且没体会到季东迢女士话语中潜藏的含义。 但在现在,她理解了。 不但理解了,还理解得很深刻。 男性确实很麻烦,不但麻烦,还很烦人。 同时,最让她无奈的是,林寻还不是在可以随便甩掉的路人,两人一起长大,从小青梅竹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也差不上太远。 要知道,由于在早年间更习惯一个人行动,季东迢女士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不太会带孩子。 一个会做母亲的女人,不会尝试用营养剂、压缩饼干、肉类以及新鲜蔬菜打成的糊给孩子做主食吃。 季朝映不想回忆当时的场景了,根据后来和林姨相处时捕捉到的只言片语,她知道了属于亲生母亲的一些饮食习惯。 那是她不想尝试的食物可能性。 在糊糊里加入肉类和新鲜蔬菜,已经是季女士看在面前的儿童是自己生下来的份上,怀抱着母爱而诞生的成果。 至于口感。 只能说,那一天,尚且年幼的季朝映,忽然被唤醒了对父亲的爱。 毕竟,忍饥挨饿,总是比被奇怪的糊糊呛住喉咙窒息而死,又或者因为对食物的强烈排斥而导致的厌食症活活饿死,要好的多。 速食蔬菜沙拉,也比奇怪的糊糊更能入口。 尤其是季东迢很明显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倾情推荐,告诉季朝映只要这样做,一份餐食就能满足她的日常生活所需,并且营养丰富,进食方便,甚至不用细尝,一口吞就可以。 听她说完后,季朝映对父亲的爱更加强烈了,那可能是她此生以来最思念对方的时刻。 幸好林相宜女士迅速切断了这种思念。 作为季东迢的朋友,更温和且容易亲近的那个人,她拥有非常出色的生活技能,包括厨艺。 她能熟练地烹煮各式各样的速食,甚至会在煮方便面里加入煎蛋和我一起青菜! 那一天,季朝映在中午时吐得天昏地暗,傍晚时分,她就吃到了当时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一份精煮的小鸡炖蘑菇方便牛肉面。 总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相宜完全可以说是季朝映在某种意义上的真正的母亲,她的另一个妈妈。 而林寻是林相宜的孩子,相当于季朝映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光是这一点,季朝映就拿他没办法。 更何况他其实也没有直接干什么,只是在偷偷折腾自己而已。 于是,哪怕知道林寻在有意做作,季朝映还是给了他更多的关注度。 但一个人的关注度毕竟是有限的,当季朝映的目光,更多地落在林寻身上的时候,她给江信的时间,就相对地减少了。 没有注视。 没有一起相处的时间。 没有随着时间滋生的温柔的抚摸和爱怜的笑意。 就连对方因为自己凄然的神情,而流露出的本该属于他的包容,怜悯,保护姿态,都被另一个人统统掠夺—— 江信蜷缩在角落,明明在同一座建筑,明明直线距离甚至没有十米远,可他和女孩之间,却仿佛隔了无法穿越的距离。 为什么要夺走她…… 为什么要夺走她?! 无声的,尖锐的,凄厉的惨叫,就这样在脑海中响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蠕动着,让江信无法喘息,头痛欲裂。 但没有人能看到他这一面。 仿佛有某种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指引着他,教导他怎么做,去争夺,去报复,去重新夺回女孩的注视—— 但长久以来的孱弱,怯懦,又像是无法反抗的重量,像一座山一般,无可抵抗地压在他身上。 把他压成一只渺小的,甚至无法被人看见的虫子。 江信不得不蜷缩得更紧,以此汲取一点虚幻的温暖。 但他仍旧无法喘息。 第392章 他更适合医院。 而情况很快进一步恶化了。 作为这一切的主导者, 三人当中唯一可以做出选择和宣判胜利的那个,季朝映大致能品味出林寻和江信之间的一些暗流涌动。 她能看出林寻其实是在假装倔强,假装不在意, 散发绿茶的芳香。 那么她也就能看出,林寻目前的行动的核心,其实是—— 他在伪装弱小,贩卖凄惨, 他在模仿江信, 抢占江信的生态位! 是的,林寻在模仿江信。 虽然他并没有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或者想办法挤出一泡眼泪, 用湿漉漉的眼睛,无助而可怜的看向季朝映…… 但他确实是在模仿,从更深层次的地方去占据江信原本的位置。 而林寻确实也是在这么做。 在林寻看来, 自己所遭受的一切, 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江信! 是这个忽然之间出现在了朝朝姐身边的贱人, 占据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位置,通过一些拙劣恶心的小手段, 让朝朝姐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以至于在两人之间,朝朝姐最后选择送走的,竟然是他!这个和她从小相伴, 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和她关系更亲密的人! 这么一想,林寻的拳头都硬了, 如果不是因为朝朝姐为了江信要把他送走,他怎么会被那个女人抓起来关进单间,还落得那种处境,更叫朝朝姐把他的狼狈样子看了个□□? 但是在经历了形象上的毁灭后,林寻反而镇定了下来,既然江信是靠着可怜依赖打动了朝朝姐,那他为什么不行? 要知道,真正和朝朝姐相处了很久的人,可是他啊。 他不但了解朝朝姐的喜好,还很清楚要怎么样才能打动她!一个半路来的劣质玩偶而已,哪里比得过他? 他才是那个能真正留在朝朝姐身边的人! 怀着这样的想法,随着季朝映的态度越来越和缓,林寻的小动作也做得更频繁了。 比如说,在这段时间里,由于一些原因,潘丽萱提前带着潘青柏离开,去外面旅游了。 季朝映的日常餐食供应,一下子断了档。 而身体已经暂时恢复了一些的林寻,则在这个时候,很理所应当地掌管了季朝映的厨房。 季朝映本来想送他回去的—— 但不得不说,林寻确实很了解她。 季朝映觉得,可能是因为林寻继承了林姨出色的基因,又额外上过要求严格的周省男校,所以他的厨艺,差不多是季朝映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好的那个。 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这个女人的胃。 身上存在着大大小小的问题,但确实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符合贤惠这一词汇定义的林寻,就深谙这条真理。 他抓住了季朝映的胃。 而季朝映端着碗:“……” 嗯,或许也可以稍微延迟一下下,等到潘姐回来什么的…… 陈拾意也对林寻的厨艺非常赞赏,而且林寻为了刷季朝映的好感度,特地每天都早起,把早餐时间提到了陈拾意去上班的时候。 陈拾意对林寻的整体评价顿时更高了! 他做的确实比早餐店好吃多了,而且品类丰富,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和季朝映一起用早餐,陈拾意还挺为这一点高兴的。 三人的生活过得热热闹闹,有滋有味。 而在这一切的进程里,只有一个存在格格不入—— 那就是江信。 作为高端选手,林寻当然不会像某些愚蠢的青春期男孩那样,对江信进行一种特定的针对。 就像是他知道,作为从一个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病人,江信的身体其实很弱。 但他不会仗着这一点,在季朝映没看见的地方,偷偷给对方两脚;又或者在保障所有人餐食的情况下,特地针对由于身体虚弱,肠胃也很弱的江信,给他的食物做什么手脚。 他甚至会特地给对方的那份减掉调味料,做足“平等”姿态。 至于对方为什么参与不进来…… 呵呵,那当然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了。 餐桌上,季朝映看向空荡荡的位置,皱了皱眉头,“他是不是有三天时间没再和我们一起了?” 她的眉目间带着几丝上浮的担忧,而林寻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朝朝姐还特地数了吗?他可能是因为不太适应环境所以有点封闭吧,所以我每天都单独给他端去一份饭,要不,朝朝姐把他带去给心理医生看一看?或者我现在把他叫过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起身,手撑着桌子上借力的时候,左手手指搭在桌面上,露出有红色晕染的创可贴。 季朝映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你的手怎么了?” “哎呀,没事的。” 林寻掩饰一般,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背去:“早上切丝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 季朝映立刻就着安全问题和林寻聊了起来,她总觉得林寻是故意的,而林寻反复讨好发誓,并且用自己小时候的案例做举。 “我小时候就不擅长刀功,朝朝姐不是知道的吗?咱们上初中那会,季姨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大箱菠萝,那时候我不就伤到了好几次吗……” 话题的中心,就这么轻轻巧巧地,从江信身上转移。 毕竟,季朝映当然是不能带江信去看心理医生的。 一方面,她不会再单独把林寻放在一边,另一方面,江信本身就对医生有心理障碍,之前能到处撒钱的冤大头已经被送进监狱了,季朝映没办法在短时间里再给他找个合适的心理医生。 毕竟她没有钞能力。 一墙之隔,江信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不得不更加拼命地把自己蜷缩一团。 他现在和林寻住在一个房间,客房的床是两张一米宽的单人床拼成的,拉开来刚好能睡两个人。 而在两张床中间的小桌子上,正放着那份林寻“特地”留的食物。 那确实是一份江信能吃的东西,但是他完全没有进食的需求,精神上的萎靡,让他的身体也变得更加虚弱,进而消减了食欲。 或者说,他需要的,原本就是精神上的食量,是一位保护者的全部的关注,呵护,甚至于—— 爱。 他需要这个。 但现实似乎总对他非常吝啬,他曾经的保护者悄无声息地离开,现在的第二个主人则有更偏爱的那个,江信像具尸体一样长时间地留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或者说,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午餐后,林寻回到房间,看也不看江信一眼,把那份原封未动的餐食原样拿了出去。 他并不担心季朝映会因为这个责怪自己,毕竟,从表面来看,他可什么都没做错呢,呵呵。 他甚至还能额外做更多,一点不错地做更多—— 两天后的夜晚,林寻再度端着原封不动的食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在客厅里敲击键盘的季朝映,露出了一个非常真切的忧虑的表情。 “朝朝姐,我们得谈谈……” 作为一个无可挑剔的青少年男孩,林寻包容,友善,为他人着想。 他把江信没有动过的餐食放在了季朝映面前,告知她,对方其实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过东西的事实。 “我们把他送走吧。” 林寻俊秀的脸上,露出一种怜悯的情绪,他说:“朝朝姐,我不大清楚他的情况,但他很明显是个病人,而且也不是很适应在外面的生活……” 所以,把他交给专业人员照顾吧,这样对他,对她们都要更好。 病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医院,不是吗? 呵呵。 第393章 流浪狗就是不如家养宠物。 江信失踪了。 就在林寻对着季朝映提出了那个把江信送去精神病院疗养的提议之后, 江信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事实上,那也不应该说是悄无声息,因为在最开始——江信的消失, 是由一个意外开局的。 那天的开始很正常,除了陈拾意忙得看不见人影以外。 季朝映照例起了床,江信在房间里蜷缩着不肯出来,林寻笑着和季朝映调笑, 随后把她的那份早餐端上桌面。 “家里的存货都快用光了。” 林寻这么说着, 语气很轻快:“我洗完碗之后下去买点水果?*? 蔬菜,再带点饮料回来……” 季朝映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林寻当然不抗拒这个,事实上, 如果是在往常,他早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还有一个竞品在家里, 林寻立刻朝着客房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露出一种迟疑的,无奈的表情:“……还是算了, 他的状态似乎越来越糟了,朝朝姐还是留在这里陪他吧。” 他又提了江信的状态, 以提醒季朝映,或许也该继续考虑把对方送走的事了,毕竟—— 这甚至是个完全没办法离得开人,依赖性很重, 只要留在身边, 就要一直受掣肘的存在,不是吗? 不出所料, 季朝映顿时皱起了眉头。 林寻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所以季朝映在停顿了一下之后,没有跟着他一起下楼,而是去看了看江信的状态。 她尝试和江信交流,但对方的状态似乎更糟糕了,萎靡不振,仿佛一只被疾病和痛苦熬干了大半条命的流浪动物,哪怕季朝映把手放在他头顶,他也只是呆滞地用灰暗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景象。 季朝映不得不开始思考把对方送对精神病院里去疗养的提议,或者能送回去给妈妈养吗? 好像不可以,林姨怀孕了,应该没有精力去饲养,妈妈倒是挺会养的,但是那种训狗的办法…… 唔,现在的江信,会不会被训死? 果然还是需要专业的医生插手吗? 季朝映思考着江信的事,随后在走出客房后,她看着悬挂在客厅的时钟,忽然察觉到了异常—— 看这个时间,林寻本该在十分钟前就回来了才对,他人呢? 社区门口就有水果蔬菜店,还有便利店和超市,来回一趟应该很快的才对,这也是季朝映为什么能放心让林寻一个人下楼。 她立刻给林寻发了信息,没有回复;系统帮忙搜寻了附近的监控,随后发现,林寻在几分钟前走出了水果店,随后提着东西走进了一个视线死角,就此失去踪迹。 季朝映立刻反应过来:出事了。 她让系统帮忙查找林寻的手机定位——但不妙的是,手机定位找是找到了,但位置却在快速变更,而系统进一步探查后,发现那是一辆垃圾车。 小区内定时定点有垃圾车来回收垃圾,这很正常,但谁能想到l垃圾竟然连人一起收啊! 季朝映顿时顾不得别的了,她随手扯上一件外套,当时就跑下了楼,然后,她就在楼口,和提着水果,身上略有些狼狈的林寻装了个正着。 看着着急的季朝映,林寻先是一喜,然后又伸手试图遮掩身上的狼狈痕迹。 他在回来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看起来像是宿醉的人撞翻了,对方实在有点难缠,林寻不得不花了点时间才脱身。 系统在季朝映脑子里说:“系统看到他说的那个人了!他在五点多的时候就在这里晃来晃去了。” 两秒后,系统又发出了声音。 “宿主,好像不对劲。” 系统说:“这个人连续一段时间,每天都在附近游荡,系统刚刚查询了他的信息,他是最近刚刚转过来的租客……” 季朝映皱起了眉头,心底滋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等她和林寻回去之后,这丝不妙的预感印证了。 房间里空空如也,在没有被任何监控拍摄到的情况下—— 江信消失了。 画面回到江信的视角,再把时钟往前回拨,重新回到林寻尚且还没有被找回来,季朝映每天都在外奔波的时候。 那是个夜晚,格外漫长的,漆黑的夜晚。 江信蜷缩在黑暗当中,像条不被在意的狗一样,趴在房门前,期盼着主人可以快点回来。 但是江信等来的并不是那个“主人”。 有人把钥匙送进锁孔,房门开始抖动,江信浑身僵硬,想要发出尖叫,但身体却做不出反应。 他在木僵状态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被打开,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动静。 吱呀—— 一道黑色的剪影站在门口,在江信的视角当中,女人是一道融入了黑暗的影子,江信看不见她的脸,但哪怕只有声音,也仍旧能带起强烈的熟悉感。 “竟然真的在这里啊。” 女人这样笑,她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哎呀,一个人待在这里,连逃跑都做不到,真是可怜呢……” 江信顿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久违的惊悚感让他绷紧了头皮,有种坠入噩梦的绝望。 “还记得我吗,小江江?” 女人这样问,啪嗒一声,一道光柱从她手心处亮起,照射在了江信脸上。 她似乎有意玩弄,刺眼的光柱直直打在了江信眼睛上,在黑暗中适应了许久的瞳孔顿时因为受到刺激,而开始不受控制地收缩、颤抖,然后溢出满眶的泪水。 “真可怜。” 女人缓缓走近了,强烈的恐惧下,江信的身体却仍旧做不出反应。 他没办法立刻迈开腿,立刻朝着女人走过来的空隙处钻过去,逃出封闭的空间;也没办法放开喉咙,叫出求救的声音,引发旁人的注意。 他的身体能做到的只有某种本能,一种崩溃性的反应,发软的双腿无法支撑身体,于是江信只能像一只见到了敌人的鸵鸟一样,他蜷缩起来,把脑袋埋进臂弯里,似乎只要看不到别人,别人也就看不到自己。 但有些事物,显然没办法只要是视而不见就能消失的。 头顶传来疼痛感,女人揪住了面前的雄性鸵鸟的头发,她仔细打量着江信的表情,笑着说:“看起来,是认出我来啦。” 姜心溪这样说着,摘掉了脸上的口罩,乱糟糟的黑色卷发一缕一缕地从帽子里跳出来,簇拥着那张江信格外熟悉的脸。 在很久之前,江信就已经和姜心溪认识了。 当他还处于杜梦松手下,或者说,当他还是杜梦松豢养的人形工具的时候,江信其实并不只是待在精神病院里。 在前期的一些时间里,他有尝试过从那个总是亮着白炽灯,却没有窗户的地方离开,有时候会成功,有时候不会。 而他就是在会成功的时候,见到姜心溪的。 杜梦松很有钱,这意味着,他可以用钱买来很多东西,就比如说…… 给自己的宠物买个教训。 而姜心溪接下了他的订货单。 姜心溪就是那个江信需要吃到的教训。 她开了流浪动物收容所,很擅长从一些旮旯里,找出藏身的小动物,更何况对她而言江信根本不算藏。 那是个噩梦,对于江信来说。 他就像一只老鼠,尝试钻进下水道里逃生,然后在一片黑暗中猛地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后黑暗中亮起幽幽绿光,原来那是一只猫。 姜心溪就是那只猫。 她擅长抓到老鼠,并且进行游戏性的玩弄,但这只猫在这个晚上却没有再对落到爪下的小老鼠做些什么。 她只是,提出了一个交易。 “听说你很擅长做炸弹?我有一个很有趣的想法,需要你的小玩意来帮帮我。” 姜心溪笑眯眯的,她总是笑眯眯的:“不过现在报酬应该给谁呢?季朝映?我不太想和她做交易……” “啊,那就给你吧。” 她在江信面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黑色的卷发乱糟糟的,她用手电筒照射着江信的脸,判断他的情绪什么时候平稳下来,同时把一叠照片拍在他面前:“和我做次交易怎么样?你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帮你解决掉你的小烦恼——” 她说着,灯光下移。 江信在惊恐发作后缓缓恢复了神智,当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出现在视线当中的,已经是一张张被照亮的照片。 照片上,一道乍一看陌生,但却莫名透出熟悉感的人正处于照片正中心,她正在小摊边坐着,似乎是在吃早餐,江信紧紧盯着这个陌生人露出的扶着食物包装袋的手指,认出了她的身份。 是季朝映。 “不对。” 江信无意识地呢喃着,而姜心溪听见了他的声音,她笑眯眯地反驳:“是在到处找丢掉的宝贵小宠物的季朝映。” “她这段时间可忙得够呛,我给她找了很多乐子,让她每天在不同的地方跑来跑去,她竟然一直在老老实实地跟着我的意愿走呢,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其实完全没上过心吧。” 说到这里,姜心溪又笑了起来,随后用那种似乎是怜悯的目光看向江信,她道:“流浪狗就是比不过家养宠物,是不是?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哪怕出于一时的想法把外面的流浪狗捡回家,但脏兮兮,不听话,不亲人或者太亲人的流浪狗,其实都比不上她们家里原本养的那一只——” 但流浪狗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只要家里原来的那只宠物意外死掉,它们就会作为填补物,成为主人的寄托和新的爱宠—— “所以,我会帮你杀掉这只家养宠物。” 姜心溪抬起指尖,啪嗒一声,敲在照片上,她指尖一挑,y被压在下面的照片就跳了上来,是一张林寻被绑住身体,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照片。 “成交吗?” 第394章 他是被串在鱼钩上的饵料。 这桩交易, 当时其实没有成交。 因为江信只是盯着季朝映的照片,重新把脑袋缩了回去,就像一只因为恐惧, 而把脑袋塞进脑袋底下的流浪狗。 但姜心溪出乎意料地很有耐心。 她啧了一声,把那些照片一张张收回,江信直到这个时候才重新开始反应,但他的恐惧, 颤抖, 都无法让姜心溪眉目间的神情有所变化,她只是打量着江信的表情,缓缓说:“没关系,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她扯过江信的手臂, 在他的大臂内侧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随后为他留下了联系方式。 如果他对这份合约心动了,那就可以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留在窗前, 随便哪扇窗, 反正她安排了不止一个人盯梢。 随后,在一个晚上, 姜心溪安排的人在客卧的窗上看到了江信一动不动的身影,而林寻则在试图拉上窗帘未果后, 不耐烦地对他丢出一个白眼,然后按上了灯。 男人容易早衰,睡眠不足很容易快速衰老,他可不想变成油腻猪头男。 当时躺下的林寻没有太在意江信的行为, 毕竟, 这个神经病有奇怪行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朝朝姐会为了他心软。 叫林寻来说, 精神病人就该待在精神病院里,也不知道这个神经质,什么时候能回到他该待的地方。 那时候的林寻没想过,江信的异常可能是有逻辑的,就像是他也没想过,江信忽然之间失踪后,他还来不及表演善良,就被季朝映当场送走了。 季朝映打了电话,一边叫来季女士,一边还要安抚林寻。 林寻眼泪涟涟,委屈得不行,由于电话已经打了,他反而不装了,带着哭腔说:“又不是我把他带出去丢了,凭什么要把我送回去!你、你偏心……” 林寻痛哭,开始无理取闹:“到底谁才是哪个和你一起长大的人啊朝朝姐……你怎么能为了一个随便捡来的东西这么对我……” 普通男人就已经很会无理取闹,上过男校的美少男就更会了。 林寻梨花带雨,一哭二闹,就差上吊了,哭的季朝映一个脑袋两个大。 再说一遍—— 林姨,为什么,不做配子筛选! 如果林寻是个妹妹,那他肯定不会这样,毕竟青春期女孩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别说哭闹了,小女孩甚至都不乐意让别人看见自己掉眼泪。 季朝映被闹得脑袋疼,“送你回去是为了你好,人不见了肯定要找,万一把你一个人留着,你又出事了怎么办?” 她要怎么和林姨交代? 而且现在林姨正在孕期,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林寻刚好回去伺候林姨,这不是挺好? 林寻还是很委屈,但慢慢地也就被季朝映哄好了。 下午,季东迢女士开的车到了,他还不忘做点好的,又提前给季朝映和陈拾意留了晚餐的量。 送走一位,季朝映被哭得嗡嗡响的脑子,终于得到了一时的缓和,林寻明明只是在外边哭,但是让人烦躁的效果却比系统运行时的嗡鸣声还要响。 所幸,噪音源现在终于被送走了。 她给陈拾意发了个消息,简单告知了家里发生的事,让对方回家后自己拿东西去吃,自己则扯了一件外套,立刻出了门。 江信消失的时候,并没有被摄像头拍到。 但没有被摄像头拍到——本身就已经是一个信息点。 季朝映已经在附近住了一段时间,不需要系统的帮助就能摸清摄像头分布区域,她很快推算出几条可能的路线,让系统去找那附近的监控—— 只看车辆监控。 江信不可能不行离开,他的体能很弱,还有心理问题,除非那个可能的接应者会淳朴到用人力运输的方式手动把他带走,否则他们肯定要坐车,摩托车自行车也包含在内。 系统立刻分出精力去找,而季朝映则试图在线路上找到一些痕迹—— 她飞快地排除掉路线一二三四,然后在从地下室折返的路上忽然停顿。 “……” 季朝映盯着一处角落,那里灰尘密布堆满杂物,但却有一角呈现出非常干净的方形—— 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 她拿出手机,打给了房东阿姨。 片刻后,季朝映从房东阿姨那里得到了新的信息,那处堆积的杂物是某一户早已经搬走的人家落下的东西,而那家人之所以搬走是因为瘫痪多年的老头突发脑梗没能抢救回来,老奶奶伤心过度,被女儿接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季朝映:“……” 是轮椅吧,是轮椅吗? 系统已经在很自觉的搜寻信息,随后发出惊喜的声音—— “宿主!” 系统兴高采烈:“有条路线上的监控确实有拍摄到有人推着轮椅的影像——” 她立刻把找到的东西和季朝映分享,事实上,那已经不是推了。 那是在开。 轮椅上坐着一个被裹得颇为严实,乍一看穿衣风格非常老头的人,轮椅后是一个年轻人,嘴巴里嚼着口香糖,把轮椅当成滑板蹬,她没有遮掩面部,脸上的表情很轻松,像个带老人出门的大孝孙。 轮椅在不同路段的监控下出现了几次,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某个公交站台,随后就没有了踪迹。 季朝映立刻动身,赶去了同一辆车,询问过后在两人下车的地点下车,但这次系统没能查询到更多东西—— 因为这边是老城区,没有监控,或者说监控数量不足的老城区。 季朝映在离站台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发现了那辆被偷走的轮椅,它被丢在一只垃圾桶旁边,上面还搭着几件老头风格的衣服。 季朝映沉默地盯着那台轮椅看,系统立刻开始想办法酝酿一些安慰的语句,酝酿到一半,季朝映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笑了起来,很轻柔。 “今天找不到了。” 老城区,又是老城区…… 姜心溪似乎很喜欢老城区。 因为这里没有监控吗?这里的公共设施不足,对方察觉到了她有个网络上的帮手。 幸好系统是藏在她大脑中的帮手,而不是以物质的方式存在的个体,不然她都得担心起系统的安危来了。 “宿主……” 系统的声音里透出担忧,但季朝映只是伸手,轻轻点了点她趴在屏幕上的脸。 “没关系。” 季朝映缓缓道:“没关系,她能带走江信,肯定不是为了把他杀掉给我看,她的目标是我。” 江信是一只引诱她上钩的饵料,而在鱼没有咬钩之前,饵料是不会变质的。 只是,姜心溪会用什么来招待她呢? 季朝映微微垂下了眼睛。 第395章 难道会这么轻易吗? 为了给之后发生的事情做准备, 季朝映在之后的几天里,高强度且有选择性地刷了积分,用于保底。 同时, 她也没有把江信干放着,除了试图去搜集对方的信息,她也主动联系了姜心溪—— 然后没联系上。 都这个年代了,竟然还能有人一直不用手机, 甚至不上网! 系统毕竟是Ai生物, 她的探索范围依托于网络,而姜心溪很明确地清楚季朝映身边有个黑客,她不带手机不用网,每次联系季朝映都是借路人的手机。 季朝映都要佩服她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隔离网络。 陈拾意在当天的工作结束后知道了这件事,她本想仔细了解细节然后和季朝映一起去做点什么,但很快, 一个来自同事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被迫回到岗位继续工作。 季朝映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事实上, 从之前几天开始,陈拾意也忽然忽然忙碌了起来。 当然, 她平常也挺忙碌的——但那种忙碌的状态,在大多数时候,都能让她按时下班,和季朝映一起吃早晚餐。 可现在的忙碌, 却会让她们连续三天都没办法正经说过话, 季朝映和陈拾意的接触,仅限于在对方晚上回来的时候听见家具挪动的响动。 之前以为这是因为这一阵罪案高发, 但现在看,恐怕这高发的案件背后另有其人。 姜心溪想把她身边的人都支开,她想做什么,制造困境吗? 季朝映这样猜测,随后猜测便被证实。 几天后,季朝映的房门忽然被敲响,当她打开门时,出现在面前的就是一份信封,以及夹在信封内部的一处地址。 系统立刻开始检索,随后给出了地点相关信息。 “这里是一处废弃工厂!” 系统仔细搜集信息:“距离市区五十公里,以前主要采集煤矿……” 后来因为一些政策方面的原因,工厂关闭,人员撤走,那一片也就成了荒区,附近二十公里没有任何村落城镇,也就是说,如果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大概率不会有人发现。 相对应的,如果那里有什么动静,季朝映也很难和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过去,毕竟除了流浪者、网红探险主播,和部分好奇心旺盛的男大学生,一般人实在很难往这种一看就荒僻的地方钻。 “唉……” 季朝映无奈地按住脸:“怎么大家都喜欢这种地方……” 要找借口很难的。 但困难归困难,她仍旧做出了准备措施,首先是在那封信上后加了几行字,调整位置,进行字体模仿,以此确保它看起来像一份有趣的同时不蕴含危险性的邀请函;随后把信放在客厅,在水杯里倒半杯饮料,再换上一身便利但一看就和野外探险这种事不搭边的衣装。 然后下楼打车,一气呵成。 季朝映被出租车阿姨在公路边放下,随后沿着已经荒废的道路往工厂的方向走,她理所当然地没在这附近看到任何出没的身影,但当季朝映走到工厂大门前时,她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看到了杂乱的脚印。 “痕迹还挺新鲜,应该是在这几天留下的。” 季朝映半蹲下来研究了一下那些痕迹:“起码三个人……她找人过来做什么?” 系统在她脑海中做着检测,随后有些垂头丧气地告知自家宿主:“宿主!这附近没有可接入的设备……” 她是Ai生物,没有网络设备,就意味着她帮不上自家宿主的忙。 “没事的。” 季朝映道:“系统已经帮我做了很多,她自己都能做到不用电子设备,更别提要求别人。” 这简直轻而易举。 季朝映观察了一番周围留下的活动痕迹,并没有沿着痕迹去探索些什么,只是迈步进入了面前的工厂。 说是工厂,但现在也不过是空荡荡的水泥房,有些地方甚至都没有水泥,露出裸露的红色砖块。 空荡而荒芜的空间内,除去一些乱遭遭的脚印,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东西,但值得在意的是,在一片杂乱的脚印里,中心位置反而长出了一条显眼的拖行痕迹—— 简直像是放在老鼠面前的奶酪,麻雀面前的谷子,食物一粒一粒地往前摆放,引诱的意味毫不掩饰。 陷阱的气息也是同样,正大光明到让人哑然的程度。 季朝映顿了顿,沉默了几秒,但在短暂的停顿后,她仍旧像是只被谷子诱惑的鸟一样,一步一步往前。 拖行的痕迹并没有中断,从工厂内部往更深入的方向延伸,拖过空荡的厂房,最终没入了一处荒废气息格外明显的矿洞内部。 季朝映:“……” 都不演一下了,是吗? 矿洞内部是幽深的黑色,不高,入口处狭窄,过度的寂静有种深入骨髓的荒芜感,让人本能地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是个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难免会犹豫一二,但季朝映毕竟不算太正常,她弯腰钻进了一片黑暗的矿洞,甚至都不用多说,系统已经自动为她兑换出一只手电筒。 很难形容钻进矿洞内部的感觉,人仿佛真的成了一只老鼠,在四通八达的通道里徘徊不定,进入之后,那拖行的痕迹反倒随之消失,让人摸不清那个被拖着的人到底被放置在哪个方位。 如果想判断出对方所处的位置,恐怕得寻觅好一段时间才行。 所幸季朝映并没有隐蔽自身的意思,她捏着强光手电筒,提高声音:“江信,江信?” “你在这里吗?” 声音在矿洞里回荡,不知道能散播到多深的地方,季朝映打着灯仔细寻找人进入时可能会留下的痕迹,随后真的找到了一些端倪。 她在一条岔路口处意外寻找到了一只新鲜的鞋印。 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也就得到了合适的回馈,季朝映在喊人时会间隔性停顿数秒,随后便在这个间隙里,听到了某个方向传来的微弱的呜咽。 这么轻松? 姜心溪在准备什么?这里是矿洞,她想炸矿洞? 季朝映在心底思索起来,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化,矿洞越是往里就越是狭窄,她半蹲下来往里走,随后果不其然地在一处通道里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江信的影子。 第396章 变成了一滩。 江信在原地呜咽着。 他被五花大绑, 看上去像只等待宰杀的牲畜,又像是被放在陷阱中央的羊羔。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白色卫衣, 白色短裤,连鞋子都是白的,胸口处的绳结上还挂着白色的布艺扎花,看上去像花圈上祭奠用的东西, 又像是礼物上绑的小小装饰。 季朝映怀疑两个含义都有。 她从背后摸出随身携带的刀, 快步挪动到江信身边,然后就开始把那些麻绳往开里割。 割之前还不忘先把江信嘴巴里塞的布条挑断,她把那玩意随便往旁边一丢,一边快速切割, 一边问:“你和姜心溪又见过?” 江信本来正满眼盯着她看,听见这声问话,顿时瞪大了眼睛, 季朝映没耽搁, 继续问:“你们准备了什么?” 她能想到这一点其实不难,江信是活的, 又不是个死人,诚然他遇到人的第一反应是颤抖, 蜷缩,躲避,对任何人都毫无反抗之力。 但是发出几声尖叫总还是会的。 可那天她在下面一点声音都没听见,房门上的锁甚至都没有一点被撬过的痕迹, 情况很明显, 江信没反抗。 或者说,他没必要反抗, 他是自愿跟着走的。 江信的呼吸急促起来,在手电筒的边缘散光中,他的眼睛含着泪光,定定地盯着季朝映面部的位置,看上去可怜得不得了。 季朝映已经解开了他手上的绳索,瘦弱的江信立刻像是寄生藤一样缠了上来,她停顿了一下,继续手上的活儿。 同时询问:“姜心溪把你放到这里是想做什么?你给她做了炸弹?她不怕影响到你?” 她的声音没什么情感波动,温柔平和,仿佛自己这会儿不是在狭窄黑暗的煤矿洞里,而是在家里和江信聊些寻常的事。 但江信却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他的精神问题实在很严重,又没办法接受正常的治疗,导致在受到刺激后情况变得更糟糕,季朝映能从他脸上看到恐惧,深邃入骨的恐惧—— “不、不要……” 江信颤抖着,发现面前的人并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这让他感到安定,却又在某个瞬间变得更加恐慌。 季朝映听着他呜咽且含混地吐出几个字眼:“不要……离开我,不要……” 不要,抛弃我。 季朝映叹了口气。 她把江信脚上的绳索割断,随后伸手缓缓盖在了他头顶,语气变得很温柔。 “是之前冷落你了吗?” 江信听她这样问,头顶传来的温度非常温暖,仿佛连灵魂都变得宁静了下来。 那原本在姜心溪的劝服下缓缓打定的主意,一下子溃不成军。 季朝映听着江信混乱地用短促的语言拼凑出了姜心溪的计划—— 其实很简单,姜心溪之前就和江信有过接触,所以才能抓住这个呆滞的小机器人的弱点,她并没有和江信说过自己想做什么,只是非常温和地对他说:“我有个办法。” 可以让你依赖的人,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办法。 一个活人是不可能永远和一个人来往的,季朝映身边有朋友,有亲人,永远有很多重要的人会吸引她的视线,可如果—— 可如果她和你一起死了呢? 姜心溪的语气很和缓,很温柔,一种哄诱流浪动物的语气:“你可以和她待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会给你们找一个非常隐蔽的地点……不会有人发现你们的地方。” 当你们死去,她就会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永远陪伴你,永远。 这对江信而言是非常强烈的诱惑。 至于死亡?死亡并不是多么可怖的事,江信总觉得自己在精神病院里的那些日子已经是死亡的感受了,可如果能和季朝映待在一起…… 那么死亡似乎变得温暖了起来,变成让人憧憬的幻梦。 季朝映听着江信用凌乱的语句说着姜心溪原本的交代,他身上带着结束一切的按钮—— 江信一边说,一边在季朝映的示意下,把那个按钮拿了出来。 季朝映捏着按钮,看着那个充满塑料质感的按键,皱了下眉头。 她按了一下。 系统:“宿主!——” 江信:“……?!” 在系统展开防护罩的前一秒,矿洞内部安静无比,无事发生。 季朝映缓缓道:“看来她骗了你。” 她就说这东西看起来怎么和她见过的另一种东西那么像—— 那是高中的时候,关系很好的朋友送给她的防身尖叫器,分体式,一对多,可充电。 对方说她拿着这个防身会比较好,按钮可以挂在钥匙扣上,尖叫器被分给不同的同学。 “这样你遇到危险我们就能知道了。” 当时的朋友信誓旦旦,而现在,这熟悉的小玩意儿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了她面前,话说回来,姜心溪给江信的是这个东西,那—— 轰隆!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头顶的沙石往下掉落,就在季朝映想把江信拉过来的时候,系统大叫着让她小心,然后展开了防护罩。 砰! 江信炸了。 字面含义。 他的血在透明的防护罩上喷溅,掩盖了那张清秀柔弱的脸上最后出现的表情,季朝映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能看见先炸开的是江信的脖颈部位,他在那里放了什么? 不,不对,他身上穿的是卫衣—— 卫衣有什么?兜帽?姜心溪在那里面放了东西?毕竟如果要送礼物,给他穿更精致的蕾丝衬衣应该会显得更漂亮,但是姜心溪给他套的是件白卫衣。 一点也不好看。 她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下去。 季朝映大概能理解到对方的想法——她和姜心溪的接触是来自于廖思倩,而她把廖女士送进了监狱里,姜心溪想给好朋友报仇吗?所以抓来一个她身边的人让他背叛她,她不担心江信会反水,因为—— 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想让这个背叛者活下去。 应该也没想让季朝映活下去。 积分形成的防护罩在季朝映周围一圈笼罩,沙石不断地往下跌落,系统道:“宿主快走!这里要全塌了!” 姜心溪没想到她会有系统这样的神奇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陷阱的气息这么浓烈,她仍旧会钻进这处煤矿洞。 毕竟她有系统。 季朝映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滩江信,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第397章 这里不是应该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 姜心溪正在一个适合欣赏风景的地方。 她在煤厂员工宿舍楼楼顶, 一个可以看着煤洞全塌,同时又不会有危险以及被扬起的灰尘落一身的地方。 季朝映想的没错,她一开始就不准备让这两个人活下去。 姜心溪还记得最开始见到季朝映时的场景, 季朝映是被廖思倩带过来的,而她和廖思倩关系很不错。 事实上,不止不错,她们关系很好, 完全是朋友的程度。 就算有人来找她, 给她三百万,让她把廖思倩干掉,她都不会同意的。 如果价格高了那再另说。 但后者明显只是一种虚假的可能性,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了她也能拿着邀请去廖思倩那里换更多的钱…… 总之, 后者只是假设,可季朝映的背叛却是实打实的。 廖思倩很少带人过来让她认识,上次姜心溪听见她身边有人还是个漂亮少男, 但那个少男也没有到拉过来给她认脸的程度。 后来少男死了, 据说就是死在季朝映手上。 姜心溪原本以为廖思倩会报复,谁知道时隔许久, 对方竟然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季朝映带到了她面前。 姜心溪明白这种含义。 这是自己人了。 她是真的把季朝映当做自己人来看的, 直到一系列意外忽然发生,集会上的莫名爆炸,廖思倩的藏品被截停,以及对方在度过危险时刻后又莫名被抓捕—— 虽然根据律师的说法, 她大概在监狱里待两到三年就能出来, 但姜心?*? 溪心头仍旧烧起了一蓬火。 怒火。 没什么原因,只是朋友被牵连, 她自然也需要做点什么,姜心溪意识到季朝映身边似乎有个黑客的帮助,于是弃用网络,选择更加原始的方式进行自己的计划,她观察了对方一段时间,很快,一个计划便在心中成型。 季朝映背叛了廖思倩,那自然也应该遭受背叛,而很巧合的是—— 她身边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江信,姜心溪的熟人,她和对方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但是却很了解这个人的弱点。 发病时的偏执暴力,因为心理疾病而导致的懦弱内核,某种程度上而言很容易动摇,毕竟这个半坏的机器玩偶非常需要一个主人,一个全心全意只看他的主人—— 但季朝映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就算能做到,姜心溪也可以让她做不到。 她先对季朝映身边的那个男孩下了手,对方似乎是季朝映的亲友,她必然不可能放弃这样的一个人,而这一点也在此后的行动中被证实。 季朝映像一只被面前的虫子吸引着飞来飞去的鸟,而姜心溪用透明的钓鱼线绑着虫子,吸引她在整座城市里飞来飞去,这样高强度的行动让江信成了巢穴里的孤儿,一个事实上的被抛弃者。 毕竟,相比较呆在家里的精神病患者,还是失去踪迹的亲友,更重要些,不是吗? 姜心溪原本想做的更简单些,她像说服江信,让他来帮自己做些事情,她会让季朝映疲于奔命,在最疲惫的时候抓到林寻的线索,随后姜心溪会在江信的帮助下让她看见亲友的尸体—— 随后在她最受打击的时候,告诉她,她身边的人就是自己的帮手,完成一场背叛后,她会动手干掉这个背叛者。 可惜江信当时不愿意。 那么再等一等,她可以等,毕竟那个叫林寻的本身也不是什么省力的货色,姜心溪又在场外做了些诱导,她不信一个青春期少男,能任由一个清秀同性在暗恋对象身边晃来晃去。 她没猜错。 很快,江信就传来了消息,姜心溪立刻动手让人接走了他,随后开始对他进行一些语言思想上的说服—— 只要季朝映活着,就永远不可能属于你,可如果杀掉她,你就可以和她永远在温暖的黑夜中永眠。 江信心动了。 他帮姜心溪做了炸弹,而姜心溪则对它们进行了一些小的改造,江信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是梦想着那个所谓的黑暗温床—— 没关系,这是好事。 时间差不多了,姜心溪给季朝映传去消息,做手段让她身边的人疲于奔命,离开她身边。 然后她给江信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兜帽里则放了一个小小的,能把人瞬间炸烂的小型炸弹。 到时候江信如果背叛,那季朝映可以在不可置信的时候看见他的死状,下一秒就会发现自己也奔赴前路。 而如果江信反悔,那么季朝映就可以看着自己这边的人血肉横飞,随后也随之而死。 而假如她幸运地逃过了江信身上的炸弹,那也还有后手等着她,比如说藏在矿洞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炸弹—— 足够把她活埋了。 总之不管哪条路都是死路,姜心溪很满意这种效果。 她就要季朝映哪条路都走不通,呵呵,背叛就该死! 至于对方假如觉得陷阱气味太浓烈,不愿意钻进煤矿里—— 姜心溪伸手摸了摸手里的枪,所以她才会在这个位置。 这里不仅不会被爆炸牵连,还是一个十分恰当的狙击点,让季朝映死在煤矿入口前也不错,不是吗? 不过,最后对方还是钻进去了。 姜心溪十分耐心地在外等待,估算着季朝映在既定时间里大概能钻多深,随后,在一个估算中差不多的时间点里,她口袋里的尖叫报警器响了。 姜心溪单手扣掉了电池,随后干脆利落地按下了远程引爆按键。 不知道那个假的按钮,到底是被江信按了,还是意外触发,但总之,地底下必然有趣事发生了。 可惜季朝映身边有黑客,她不能远程欣赏这一幕。 姜心溪端着枪,看着底下烟尘四起,随后耐心地等待崩塌结束,多留一段时间以防万一。 但这个万一的概率实在太小了,姜心溪撕开了一袋装在背包里的肉干零食,懒洋洋地靠在墙边。 身边有人询问:“味道怎么样?” “还行,自制的,狗猫人都能吃,很健康。” 姜心溪心情不错,很大方:“来一块吗?” 话音刚落,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咦,等等。 这里不应该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那这个人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398章 早熟,各方面都很早熟。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季东迢的人生, 那就是,早熟。 她在各方面都很早熟,情商, 智力,人格建设,还有犯罪能力。 在很小的时候,季东迢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家庭很糟糕。 如果让成年后的她来形容, 那就是典型梁省家庭——无能暴怒丧失性能力的爸, 无能懦弱低自我意识的妈,和有能但因为没有长居居于是成为家庭底层兼职泄愤对象的她。 但是对于小时候的季东迢来说,她能意识到的事,只是不是每个家庭都会打小孩, 不是每个家庭都会一直笼罩在暴怒的吼叫和女人的哽咽声里,至于意识到这件事的原因—— 她上小学了。 小学一年级。 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不正常的季东迢并没有像大多数小孩一样茫然,自卑, 恐惧, 她立刻做出了行动,开始尝试说服对她而言更靠谱的妈妈和家里那个除了喝酒抽烟大喊大叫和看电视之外什么用都没有的男人离昏, 带她离开这个环境。 随后季东迢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妈妈没有选择离昏, 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这条道路,而是因为—— 她不能离开有男人的生活。 虽然家里的男人很烂,但他毕竟也是个男人啊! 季东迢:“……” 好吧,好吧, 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彼时, 刚刚意识到这件事的季东迢五岁半,她很快知道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她的男班主任很年轻,青春秀丽,以季东迢的眼光来看,这个男人比起家里那个要好看的多了! 起码他不乱打人,而且更符合季东迢的审美。 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审美的,季东迢就很有,她喜欢大眼睛皮肤白干干净净身上还带香味的男人,男班主任就这样。 又是半年,经过季东迢的不懈努力,她的妈妈开始在接她放学时打扮起来,小学班主任是不会一年一换的,季东迢很庆幸这个,这大大地方便了她。 在她上了三年级的时候,离不开男人的妈妈终于拥有了第二个选项,更好的选项,季东迢为此非常振奋—— 直到法院把她判给了家里那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男人。 据说对方已经丧失生殖能力,考虑到这个男人以后不会有孩子,男法官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判决。 季东迢:“……” 那年季东迢八岁,她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痛恨自身无能的妈妈,和她旁边红着眼眶悲伤地看着她的男班主任,心头第一次萌生出一个疑问。 怎么回事,难道她不是妈妈生的,她是爸爸生的? 怀着这样的疑惑,季东迢询问了周围所有的大人,然后在她们或无奈或闪躲或结巴的答案中得出结论。 她确实是妈生的没错。 那为什么把她判给这个男的?! 那时候季东迢九岁。 离婚后的前几个月里,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对季东迢的态度还算不错,但从第三个月起,他就重新开始喝酒,而且比以前喝的更多。 更糟糕的是,他喝醉酒后就会进入暴怒状态,打所有能打的,砸所有能砸的,而这个家里能承受伤害的活物只剩下了季东迢一个。 这可太糟糕了。 季东迢连续一周在放学后游荡到晚上十点再回家,这个点回去对方睡成死猪的可能性更大—— 她可不想被打死,所以她得再做点什么。 怀着这样的想法,季东迢看到了学校里发下来的意外事故预防宣传单。 一个月后,一个寻常的日子,季东迢正在学校里上下午第二节课,一个邻居背后跟着两个警员冲进了教师,把季东迢带了回去。 好消息,她爹炸了。 坏消息,房子也是。 不过后者也是可预料的损失就是了。 意外事故里,煤气泄露导致的后果很恐怖,爆炸就是其中之一,季东迢看着消防车对着自己家滋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被邻居以为是震惊过度做不出反应,不忍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季东迢觉得还挺奇怪的,她家里的情况周围人并不是不清楚,她在外游荡时,邻居也会不时把她带回家投喂晚餐—— 所以,她们为什么会觉得,这样一个总给她制造麻烦和困扰的人死了,她会觉得悲伤呢? 真奇怪啊。 如果她会伤心,早上出门的时候就不会拧开煤气,也不会把打火机放在那个男人旁边了。 不过,不能理解归不能理解,季东迢的心情仍旧不错,事情在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发展,火势被浇灭后,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女人赶了过来,季东迢在邻居伤感又欣慰的注视下跟着妈妈上了车,回到了她现在的家。 一周后,女人面带难色,有些尴尬地告知了她一个消息。 她怀孕了。 季东迢看着她凸出的肚子,有点奇怪:“我知道,很明显,怎么了?” 成为她第二个爸的前任班主任走了过来,语气同样小心翼翼:“你妈妈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这一胎妈妈怀的很辛苦,所以她现在可能没办法照顾你了……” 于是季东迢被转学了,她被送去了寄宿学校。 季东迢:“……” 哪怕是季东迢,在这一刻也忍不住觉得有点憋火。 但这股火气很快就消退了,因为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虽然她被送去了寄宿学校,但是学校环境不错,零花钱也给的很大方。 这两点,季东迢都很满意。 她就这么度过了小学,初中,高中,然后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随后在大学里遭遇了新的意外。 年轻的季东迢拉起摔倒在一边,因为惊恐而啜泣的舍友,捡起掉在地上砸出裂纹的手机,打开手电筒看了过去。 皮肤黝黑的老男人倒在地上,脑袋下是一滩正在缓缓往外蔓延的血迹,他双眼暴凸,眼底血丝密布,已经没气了。 季东迢皱着眉头,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舍友颤抖着声音:“怎么、怎么办……找老师,我们得找老师……” “人死了。” 季东迢很烦躁:“找老师有什么用?先搜一下这种情况要怎么判!” “找老师帮忙处理,学校不是会把这种事压下来吗?” 舍友慌乱地擦着眼泪,哽咽着说:“这是、这是丑闻,学校会压下来的吧……” 季东迢本来很烦,听见她这么说,又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找老师确实没什么用。 因为死的只有她们面前的这一个,但是当时趁黑想把她们往一边拖的,却不止一个。 是季东迢仗着力气大打伤了想来拖她的那个,然后顾不上追击,抄起从树槽里捡起来的石块就开始猛干第二个。 干太猛了,才几下人就死了。 两个翻墙出去外面吃大餐,却在翻墙回校的时候出了意外的女大学生蹲在尸体旁边搜意外致死判几年。 季东迢搜出来无期,舍友搜出来两年,两人把手机一对,季东迢无言以对。 季东迢搜的那个是被家暴多年的女人暴起反抗把老公推开后撞到了桌角,意外致死。 舍友搜的那个是一已婚男子不慎讲儿子打到断气,意外致死。 那时候的梁省尚且还在秉公执法,很可惜季东迢不在被秉的那个范畴里,她不是公的。 舍友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有点崩溃了,她呜呜哭,又不敢大声哭。 季东迢已经开始拖尸体,寻思有没有办法拖到人工湖试试沉降,舍友一边制止她一边掉眼泪。 “这、这么干可能会有影响……” 她抽泣着说:“你等我,你等我……我,我有个表姐是律师……” 季东迢叹了口气:“先拖到绿化带里再说,放在这边太显眼了。” 于是两人先把尸体挪到了绿化带,随后舍友拨通了律师表姐的电话,遮遮掩掩地询问情况后,表姐明了了什么,苦口婆心地劝两人快点自首。 态度好的话,说不定只在里面待十年就能出来了。 季东迢:“……” 简直是一泡狗屎,各方面的。 舍友不可置信:“可是,可是,这不能算是正当防卫吗……” 律师表姐沉默了几秒,不得不告诉她,这种情况下最好也是防卫过当,但是防卫本身很难判定—— 毕竟不能确定死者真的是抱着侵害的念头。 舍友不受控制地提高了声音:“两个男工地工大半夜忽然跳出来把人往一边拖,谁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季东迢伸手捏住她的嘴,然后在舍友看过来的时候一指头按断了她的电话。 “你有钱吗?”季东迢说:“我不想坐牢。” 舍友没忍住,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呜呜呜呜,东迢,对不起呜呜呜呜——”【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