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be]》 第1章 “同学,你裤子脏了。” 建峰镇的八月,骄阳似火,炎热的让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我坐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头顶那轮白得发青的太阳烤得人发昏。 开学第一周的周五,熬完下午最后一节课,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 “同学,小心!” 一个声音砸过来。 没等我回头,破空声就到了耳边。 我猛地一缩脖子,肩膀一麻,篮球擦着我的肩膀砸在了地上,闷闷地弹跳着。 “同学,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背心的高个男生杵在跟前,手里团着件校服外套,脸上写满歉意。 他长得很好看,像棵抽条的白杨,肩宽腿长,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一眼就能揪出来的好看。 我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高一级的学长。 “没事。”我摇摇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准备离开。 刚走出两步,又听见他在后面喊:“诶!同学!” 脚步钉在原地,我转回头,喉咙有点发干。 他要做什么? 那时候的我看过很多青春偶像剧,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我心跳突然加快。严莉莉总说夏天是容易恋爱的季节。我信了。 虽然理智告诉我高中不该谈恋爱,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身上。 甚至想如果他向我表白了,我该怎么办? 可惜,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他看着我,指了指我的裤子:“同学,你裤子脏了。”接着,他将手里的校服外套递给我。 我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我来例假了。鲜红的血迹染红了我的白色裤子,而我自己却浑然不知。 脑子嗡地一声,血全冲上了脸。 我伸手接过他的外套,喉咙里挤出蚊子似的“谢谢”,转身就跑,耳边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后背跟火烧一样。只觉得真的太丢人了! 这就是我和沈晋川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每次想起这天,我都能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沈晋川说我当时慌的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 我逼问他:“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我了?是不是第一眼就心动了?” 他不认,我就拧他胳膊,非要他认。 我偏执得很,非要他承认是他先动心的。 他被我磨得没办法,才嗤笑一声,认了:“是是是,第一眼看见你,就栽了,就知道你这辈子肯定是我媳妇。” 我一路小跑,直到听见潘露和林苏冉叫我的名字,我才停下来。 “方梨,你跑什么啊?”潘露喘息着问我。 “不是说在梧桐树下等我们吗?”苏冉也插着腰。 不等我说话,苏冉又问:“你腰上系件衣服干嘛?”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挽着她们两个的胳膊,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极低:“我来例假了。” “啊?真的啊?” 她们两个几乎同时发出惊叹,然后瞪圆了眼睛看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大新闻。 潘露拍拍我的肩膀:“你终于来例假了。” 苏冉用胳膊肘撞我:“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得叫上莉莉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呢?当然是庆祝我终于来例假了。 我是四个人里最晚熟的。十六岁还没来例假这事,被严莉莉笑话了好久。 她总说:“方梨,你该不会是性别生错了吧?想我们这个年纪的,基本上都来了。” 她们一左一右架着我的胳膊,几乎是拖着我往向花街走。 向花街是建峰镇的心脏,也是我们的牢笼。 从记事起,我们四个就像长在彼此身上的藤蔓,缠得死紧,大学前就没分开过。 我们有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离开向花街,那里太小了,小到谁家夫妻吵架,第二天连巷口的流浪狗都知道细节。 回到家换好衣服,我们直奔严莉莉家,她家在街东头,一间旧平房,院子里那棵桂花树香得能飘出二里地。 我家在街正中,苏冉家就在我家斜对面。 潘露住在向花街最高的那栋楼里,那是一个八层高的大楼,旁边有高高的围栏,门口有个保安室,一般人进去都要询问登记,可气派了。 严莉莉总说,等她以后有钱了,就买最顶上那层!站的高高的,俯视整条向花街。 严莉莉蹲在院子里洗菜,见我们进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在裤子上蹭了两下:“哟,姐妹们来啦,快请进,让我好好招待你们。” 她总是这样说话,言语间透露着成熟,像极了她妈妈。 我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哟,你要怎么招待姐妹们呀?” 她笑着掐我的腰,色眯眯的看着我:“今晚都别回去了,让姐姐好好疼爱疼爱你们。” 我们三个哈哈大笑,潘露说:“严莉莉,你就像是电视里演的妈妈桑,专门带坏我们纯情少女。” “瞎说!”严莉莉朝潘露做了个鬼脸,“妈妈桑哪有我风情万种、妩媚动人、成熟诱人,姐姐是纯情美少女好不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才十七岁。 我说:“严莉莉,你真是个流氓,大大的女流氓。” 她将外套脱掉,穿着宽松的体恤,掐着腰学着电视里的模特走路,迈着性感的猫步,扭着屁股,摆了个妖娆无比的姿势,冲我们抛了个媚眼:“请叫我性感女流氓。” 惹的我们三个哈哈大笑。 苏冉总说严莉莉:“你爸的优点你是一点也没遗传上,倒是特别像你妈。” 每次说听到这话,严莉莉都会立刻炸毛:“我才不像我妈呢!”她咬着牙,“我最讨厌那种女人!” 有时她会偷摸跟我们说:“我也不想成为我爸那样的人。”她眼神又冷又硬,“窝囊!我妈跟男人出去鬼混,他屁都不敢放一个,第二天还照样巴巴给我妈做饭。一个人经营早餐店累的不行,赚的钱还都给她,我妈呢?回来就哼着小曲吃现成的,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冷笑一声:“你瞧,你以为你当牛做马就能换来真心?做梦!你把自己榨干了,在她眼里也就是个贱骨头,没人逼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犯贱,非要往上贴。” 后来我才明白,在感情里,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严莉莉的爸爸为人老实憨厚,开了一家不大的早餐店。她妈妈是保姆,在离建峰镇不远的惠中市上给那些有钱的人打扫房子。 我们很少看到她妈妈,每次看到她,她身边总是站着陌生的男人。 有好几次,我们都看到有男人搂着严莉莉的妈妈往向花街西面的“昔日阳光”去了。 向花街的人都知道,那里明面上是个茶楼,里面其实是个小旅馆。 严莉莉每次从哪路过,校服领子总是竖得高高的,好像这样就能堵住那些窃窃私语,她把嘴唇咬得发白:“我这辈子,死也不会活成我妈那样的女人。” 她常说自己命不好,如果能生到潘露那样的家庭该多好。 有时候她也感慨,如果生在我和苏冉这样的普通家庭也不错。 潘露的爸爸是中学校长,妈妈是舞蹈老师,她从小就跟着她妈妈学舞蹈,弹钢琴,是我们三个都羡慕的对象。 苏冉的爸爸和妈妈都是普通的农民,她父母包地种,供她和她弟弟上学。 我的爸爸是位出租车司机,妈妈是家庭主妇,父亲拿着微薄的工资,养活着我和妈妈,虽然不算富裕,但我们一家三口却很幸福。 严莉莉在知道我来例假后,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小屁孩,都来例假了,怎么还不发育呢?”她挺着胸脯撞我肩膀,“你看看我们三个,该鼓的地方一个没少,你怎么就……唉,真是愁死我们姐妹几个了。” 我低头盯着自己平坦的胸口,用力挺了挺:“会长的。” 苏冉耳根红了:“严莉莉,你能思想阳光点吗?怎么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呀,羞不羞啊!” 严莉莉眯着眼围着我转圈,慢悠悠地摇头:“你们不懂,像小屁孩这样发育晚的,身材基本上就定型了。” 那时候的我,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胡说八道,许多年后突然发现,她说的好像没错。 潘露对着小镜子理了理刘海,抬起头问严莉莉:“真的不打算上学了吗?” 严莉莉把头发甩到耳后:“我爸想让我去学理发,我不想去,我想去学计算机。” 初中毕业后,除了严莉莉,我们三个都如愿考上了重点高中。 学理发,好像是我们那个年代家长的执念,学习不好没考上高中不想继续上学的,家长一定要让他们学一门手艺,好像第一反应都是送去学理发。 严莉莉看着我们,坚定地说:“我要赚点钱离开这,去北京、上海、广东那样的大城市。” 她是我们四个中,最想离开向花街的人,她总说,这个地方太小了,她早就呆腻了。 其实我知道,那只是借口,真正想让她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她妈妈在外面给别的男人生了孩子。 后来,她真的离开了向花街,去了她向往的城市。 严莉莉说,十六岁,情窦初开,人最容易在这个年纪栽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潘露说,她才不信呢,十六岁的年纪,谁懂什么是爱? 我们都知道潘露眼高于顶,她是班里公认的班花,学习好,又长得漂亮,因为是学舞蹈的,腰肢像柳条似的,皮肤又白,从初中开始,就有很多男生暗恋她。 当然了,苏冉也很漂亮,两个人各有千秋。 潘露的美,是那种很张扬的美,而苏冉的美,则是属于清新淡雅类型的,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严莉莉遗传了她妈妈狐狸似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三分不经意的魅,跟她妈妈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则是我们四个中长得最普通的一个,皮肤有点黑,眼睛不算大,五官端正,干扁扁的,很干净,是典型的邻居家乖巧妹。 严莉莉坏笑着问我们:“开学一周了,你们没有遇到喜欢的男生吗?” 我差点被水呛到:“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这些?你脑子里除了这个还能装点别的吗?” 苏冉撇撇嘴:“高中多重要,现在谈恋爱?疯了吧。” “切!”严莉莉拖长音调,一脚踩在地上的菜叶子上,“你们这些书呆子,青春时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等老了回忆青春,连个心跳加速的瞬间都没有,必定抱憾终身。” 她总是有她的歪理邪说。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突然画风一转,她眨着眼凑过来,“姐妹们,你们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啊?” 潘露噗嗤一笑:“你才多大,张口闭口不是男人就是结婚,不害臊啊?” 严莉莉满不在乎地甩甩头发:“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再过一年,我就十八了。”她凑近了我们,“说说嘛,你们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眼睛亮亮的,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我喜欢那种痞帅霸道的,说话风趣的,皮肤要健康的小麦色,白面书生我可看不上。” 苏冉低头,声音轻轻的:“温柔体贴,对我好,能帮我解决困难的男生吧。” 潘露微微抬起下巴,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一股自信:“能配得上我的男生。” 她们三个齐刷刷地望向我,说实话,当时的我压根没考虑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一下子被问住了。 我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才掰着手指数起来:“要长得帅,成绩好,人品端正,专一不花心,不看别的女生一眼,事事以我为先,还得能带着我一起进步的……”我又想了想,“先这么多吧。” 她们三个面面相觑,突然异口同声:“你搁着许愿呢?” 我们笑作一团,严莉莉锤着我的肩膀直喊救命,潘露和苏冉笑出了眼泪。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落在了我们身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同学,你裤子脏了。” 第2章 十六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得知我来例假弄脏了裤子,被一个男生递给我外套解救后,严莉莉说:“小屁孩,你完了,你要坠入爱河了。” “别瞎说!”我反驳。 苏冉插嘴问:“你知道校服是谁的吗?” “可能是高二的学长吧。”我说,“当时太尴尬了,忘记问名字了。” 严莉莉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缘分啊!学校就这么大,你们肯定会再遇到的。”她眨眨眼,“说不定这就是一见钟情的开始呢。” “少看点言情小说吧!”我嘴上嫌弃着,心里却忍不住去想那个陌生的男生。却没想到,真让严莉莉给说对了。 周一总是让人懒洋洋的,连窗外的阳光都没办法把它赶走。 我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苏冉捅捅我胳膊:“方梨,有个新同学要转来咱们班,听说是个学霸。” 话音刚落,老师就领着一个穿着黑色体恤,蓝校裤的男生走了进来。 他个子拔尖,比班上大多数男生都高出一截,留着寸头,眉毛浓,鼻梁挺,嘴角像天生带了点微翘的弧度,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冽劲。 老师让他自我介绍,他朝全班点点头,然后规规矩矩鞠了个躬:“大家好,我叫沈晋川,请多关照。”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世界小得硌人。 他就是梧桐树下,借我衣服挡尴尬的男生,我以为是大一届的学长,结果竟然是新同学? 那一刻,我只想原地刨个坑钻进去。 偏偏老师手指一点:“沈晋川,坐方梨旁边。” 我忙低下头,想拿板砖拍晕自己。 沈晋川走过来,目光落在我脸上:“你好,同学,我叫沈晋川,请多关照。” 我眼皮都没敢抬全:“嗯。”声音闷在喉咙里。 沈晋川盯着我看,那目光像有重量,压得我浑身不自在。 他肯定认出我来了,这也太尴尬了。 我猛地抬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只能挤出一个笑:“你的衣服洗好了,明天带给你。” 本来还发愁怎么在学校找到他,道个谢,结果人直接砸到眼前了。 “好,谢谢。”沈晋川笑了笑。 他借我衣服,没有让我出丑,却对我说谢谢。 十六岁情窦初开,心像刚破土的嫩芽,一点微风就能让它颤。心动,真的只需要一个瞬间。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生,五官像精心雕琢过,不笑时冷峻,一笑起来,那双桃花眼像要把人吸进去。 太危险了。这种男生,天生是迷惑女生的陷阱。 沈晋川坐下,我的余光忍不住往他身上溜。 他像是察觉了,忽然转头,目光直直撞上我。 我心脏一跳,慌乱地别开脸,手胡乱地翻着书页。 书上的内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的都是周五那天第一次见面时的窘迫。 我甚至有点懊恼,我那天为什么非要穿条白裤子。 第二天,我把洗干净的校服外套递给沈晋川:“谢谢你的衣服。” 沈晋川接过去,穿在身上:“薰衣草的味道,很好闻。” 我脸颊有些烫,不知道接什么话,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沈晋川像自带融入光环,没几天就跟班上男生混熟了。 学习拔尖,老师总夸他聪明,说普通学生两年学完的东西,他一年就能搞定。 自沈晋川转来后,回回考试,年级第一的宝座都是他。熟了后才知道,他父母都是老师,调到这里后,他才跟着转学的。 那段时间,下课铃一响,走廊就热闹起来。 女生们一趟趟“路过”我们班门口,眼神黏在他身上,窃窃私语像蜜蜂嗡嗡。 沈晋川一下子成了全校的焦点,成绩永远排在首榜,脸又长得犯规,不动心才怪。 总有女生红着脸往沈晋川课桌里塞零食,塞情书,可他每次都只是礼貌地笑笑,温和又疏离地拒绝。但奇怪的是,他越是这样,那些女生反而越疯狂。 我忍不住想,这么多人喜欢他,他就没一个心动的吗? 我甚至偷偷问过潘露:“你们学霸是不是都很难动心啊?”潘露也是年级前几,我想,学霸的想法应该都差不多吧。 她耸耸肩:“当然会心动,只是不会随便心动。” 也对,优秀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心动。 我低头转着笔,余光瞥见沈晋川又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作为同桌,我大概是离沈晋川最近的人了吧?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明明就坐在旁边,却像隔着一整片星空那么远。 每次我问沈晋川题,他都会靠过来,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点着,声音低低的,耐心得不像话。 要是我解出来了,他就会微微勾起嘴角,鼓励似的说一句:“不错。” 那点鼓励像小火星,每次都能烫红我的耳朵。 人真的好奇怪,喜欢一个人不敢言语,却总用无数遍重复“这题怎么解”来掩饰。 这是我在数学课上突然想到的。 当时沈晋川托着腮,正在转笔,我盯着他看,被他发现时慌得把自动铅笔的笔芯都按断了。 “怎么了?”他转头问我,声音很轻,像怕被老师听见。 我摇摇头,耳朵烫得要命。 青春时期的喜欢,大概就是这样吧,明明心里已经演完了一整部偶像剧,表面上却连和他对视都不敢。 每次看到有女生围着沈晋川时,苏冉都会撇嘴:“咱学校的女生也太疯了吧?跟发现金矿似的。” 潘露点头:“就是,饿狼扑食一样。” 我没吭声。十六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就像我一直没告诉过她们三个,借我衣服的男生就是沈晋川。 沈晋川不光学习好,球也打得好。 我喜欢他在篮球场上的样子,像匹黑马,横冲直撞,没人拦得住。 如果你开始只是被沈晋川的外表吸引,那在你和他相处过,看过他打球的样子后,你就会彻底迷上他。 在遇见沈晋川之前,我压根不懂什么叫暗恋。 等我懂了,那种感觉早已密密麻麻长满了心尖。 我开始用余光描摹他。他总在埋头做题,侧脸线条专注又好看。 沈晋川的一举一动,和谁说了话,说了什么,都被我偷偷记在小本子上。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 我不喜欢别的女生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看他,那种眼神让我心里极度不爽。 那种不爽像一股强劲的风,吹得我胸腔疼痛。 他的每个动作,我都想去关注,想去了解,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结合他平时那些小细节,想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可惜,他的世界除了学习考试,就是篮球,其他东西似乎都挤不进去。 做了半学期同桌,关系倒是近了,下课也能嬉闹,梧桐树下的尴尬,好像也被时间冲淡了。 什么时候心动的?不知道。只是口袋里总揣着几颗大白兔奶糖,一到学校就塞给他一颗。 沈晋川每次都笑,说“甜”,问我是不是讲题的报酬。我说是。 后来他说,我送的大白兔奶糖很甜。再后来,他说,我比奶糖还要甜。 找沈晋川讲题的不止我一个。课间,总有女生捧着书过来,书是幌子,眼神全黏在他脸上。 苏冉啧啧:“不得了,以前咋没见大家这么好学?” 我最不喜欢这种时候。 有时只是去趟厕所,回来座位就被占了。课桌前挤满人,我只能干站着等,直到上课铃响起,人群才散开。 我不喜欢那些女生总缠着他,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每次看到她们凑过去,我心里就莫名窝火。 有次自习课,我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刺了他一句:“不愧是学霸啊,才转来没多久,全班同学的学习热情都提高了呢。” 沈晋川正在整理试卷的手顿了顿,侧头看我:“你书拿反了。” 我低头一看,手里的英语课本果然倒着,耳根顿时烧了起来,但嘴上还是不服软:“这样记的快不行吗?反正我又不用别人教。” 沈晋川笑了,他抽走我手里的书,慢条斯理地翻转过来,“那你要不要也来问问题?”他低头凑近,声音极轻,“我单独教你。” 我呼吸一滞,他的话让我耳根发烫,我往后躲,后背抵在后桌上,故作镇定地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热心肠啊。” “我不是一直都很热心肠吗?”他眼睛盯着我,“你不会的,我不是都会教吗?” 我别开脸不看他。 那能一样吗,我们是同桌,他总不能不理我吧。 窗外的鸟叫得人心烦。他给别人讲题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不去,微微低头的样子,握笔的姿势,还有那些女生恍然大悟时亮晶晶的眼睛。 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明明他给我讲题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他对别人这样,就像喝了没摇匀的柠檬汽水,酸涩的气泡一个劲的往上冒。 橡皮在桌面上滚了半圈,我盯着他摊开的课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我在生什么气啊?他本来就是个热心的人,本来就会给所有人讲题啊,总不能别人问他时他冷漠地拒绝吧! 可心里还是闷闷的,就像自己珍藏的漫画书,被全班同学争相传阅。每次看到别的女生围在他身边问问题,都像是又有人翻开了我最心爱的那一页。 第3章 大白兔奶糖 我盯着课本发呆,突然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沈晋川往我这边挪了挪,校服袖子蹭过我的胳膊。 “哪题不会?我给你讲。”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我的课本上。 我愣住了,这不是我早上给他的吗?他没吃吗? “昨天的忘吃了,早上吃的是昨天的。”他低头翻练习册,耳尖有点红,“这颗给你。”他轻轻敲了敲奶糖,“等讲完题再吃。” 我盯着那颗糖,包装纸上还留着一个我用圆珠笔画的非常不起眼的小爱心,心脏突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我想赶紧把脸埋进课本里。 我拿过数学卷子,随便指了道题,“这、这道不会……” 沈晋川凑过来看题的时候,我闻到了他洗发水的香味,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死死盯着卷子,余光却忍不住偷瞄他的侧脸,睫毛在阳光下显得特别长,鼻梁上还有一颗很淡的小痣,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这道其实很简单……”沈晋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平时一样。 我的注意力又从他的侧脸上转移到那颗奶糖上,他为什么没吃?是没舍得吃吗?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我吓得一颤,手不小心碰到了奶糖,发出很轻的声响,我们本就低着的头挨得更近了,他的头发擦过我的额头,痒痒的,在草稿纸上沙沙写字的笔尖也跟着顿了一下。 “认真听题。”沈晋川突然用笔杆轻轻敲了下草稿纸,我看见他嘴角翘了一下。 窗外有风吹进来,可我仍感觉脸上烫烫的。 讲题的声音突然停了。我疑惑地抬头,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眼里。 “会了吗?”沈晋川问。 我低头才发现自己在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脸又腾地烧了起来,我支支吾吾地说:“嗯……会、会的……” 沈晋川忽然把自己的笔记转了个方向,推到我面前:“我写的解题步骤。”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先做,不会的我在教你。” 下课铃适时响起。沈晋川慢条斯理地合上笔盖,突然拿起那颗奶糖递给我:“现在可以吃了,不过明天的报酬还是要带的。” 我手忙脚乱地去接,却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我俩同时缩回手,奶糖“啪嗒”掉在地上。 “笨手笨脚的。”沈晋川这么说,却弯腰捡了起来放在了我的课本上,然后起身离开了教室。 他给我讲题时好像都靠的很近,别人给他零食他不收,我给他奶糖他就要,有时我发呆他还会用笔轻轻敲我脑袋,那些细小的举动,让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班里女生都嫉妒死你了。”苏冉突然从后面凑过来,“能和大学霸同桌。” 潘露立刻接话:“不包括我。” 苏冉笑嘻嘻地打量潘露:“你俩都是学霸,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挺配的嘛。” 我在旁边哈哈干笑,心里酸得冒泡,我和沈晋川天天嬉闹,苏冉怎么不说我俩配? 潘露撇嘴:“才不配呢。” 心里那点酸忽然又掺了点甜。如果我和姐妹喜欢同一个人,我肯定放手。 但潘露那嫌弃的眼神,让我悄悄松了口气。 严莉莉听说我们班来了个帅学霸,嚷嚷着说等她回来一定要见见,她在市里一个小计算机学校学技术,学生才十几个。 她说校长跟她妈认识,考出证就好找工作。惠中离建峰不远,但她自从去了惠中后就没回来过。她在扣扣上告诉我们她放寒假会回来的。 知道我和学霸同桌后,严莉莉在群里问我:“和学霸坐一起感觉怎么样?他人好吗?真有那么帅吗?” 听完苏冉的描述,严莉莉说要是真这么帅,她回来一定要见见,听起来像她喜欢的款。 苏冉让她别自恋了,说追学霸的人很多,她那套撩汉**不好使。严莉莉却说这种学霸说不定就吃她这套。 我赶紧插话:“严莉莉你别乱来。”那时她们还不知道我喜欢沈晋川。 可能是我说话的语气暴露了什么,严莉莉马上说:“不对劲,小屁孩,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我当然不会承认。 严莉莉拖长声音继续说:“姐妹的男人我不碰。刚才还觉得可能是我的菜,现在想想小屁孩喜欢的,肯定是那种书呆子。我爱的是痞帅幽默型的,对书呆子没兴趣。” 我反驳:“哪是书呆子了?他年纪第一,打球也超厉害的好吗!再说,你刚才还说喜欢呢!我眼光好得很,沈晋川特别优秀。” 说完就后悔了,严莉莉发来了一串坏笑:“啧啧啧,小屁孩春心萌动喽。” 严莉莉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喜欢就赶紧追,现在不下手,等别人抢走了哭都来不及。但我就是不承认我喜欢沈晋川。 我和沈晋川的关系好像也越来越近了,他会在我趴在课桌上睡觉时用书本帮我挡阳光,会在上课铃声响起时用笔轻轻戳我的脸叫我。 有次自习课和沈晋川嬉闹,我半开玩笑的问他:“那么多人给你表白,你就没一个喜欢的吗?” 他把我给他的大白兔奶糖放在嘴里:“没有。” 我又问:“那么多人,一个都没有啊?” 他嚼着奶糖:“写情书的一个都没有。” 我抓住了重点:“意思就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呗?谁啊?我们班的嘛?” 他眉毛轻挑,转着笔:“不告诉你。” “小气!” 我的橡皮滚到了他的课本边,他眼疾手快地捏住,蹭掉上面的铅笔灰,低声说:“橡皮用得这么费?不是教过你了么,还修修改改。” “教过也有出错的时候啊,再说了,橡皮不就是用来改错题的嘛,难不成我买来不用把它供起来?” 我伸手去抢,他胳膊一扬,我倾身去够,校服领口擦过他的肩头,闻到他身上和我一样的薰衣草香。 我发现他不光会打球做题,闹起来也挺幼稚。 但他似乎只和我这么闹,跟别的同学讲题虽然认真但总是一本正经的。这让我又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想法。 一次考试结束后,座位大挪移。我和苏冉成了同桌。 她兴奋地拉着我胳膊说个不停,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换座位后,我看不到沈晋川了。 我挪到了中间那排,沈晋川在我后侧方,和景初成了同桌。 景初个子小小的,很腼腆。看得出来,和沈晋川同桌她很高兴,因为她一个劲地往嘴里塞零食,她有个习惯,一开心就会吃东西。 潘露坐我前面。苏冉说这是我们仨离得最近的一次,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下课,我总是假装伸懒腰,活动脖子,眼睛偷偷往后瞟。 有一次我发现沈晋川好像也在看我,我的视线碰到他后,他立即收回视线开始翻英语书。 我心跳加速。 都说女生的第六感很准,可第六感到底是什么呢?怎么才算准呢? 我想知道。 还有一次,我和前桌黄波打闹,笑着猛地回头,又看见他在看我,他也在笑,目光撞上,他明显慌了一下,立刻埋头看书。 我总觉得他对我有那么点特别,但又不敢确定。 要是还能继续当同桌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在每天的小细节里,偷偷确认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苏冉是第一个发现我秘密的,因为我总是找各种理由回头。 她总是看着沈晋川对我说:“方梨,你回头找东西的频率有点高啊。” 后来想想,想回头就大大方方回啊,为什么要找理由暴露自己呢?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天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想的。 有次在操场看他打球,结束后,我故意先走,走在他前面。半天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以为他没跟来,我突然停住脚步。他走急了,没刹住,撞了上来。 他下意识伸手护住我的后脑勺,先发制人:“停下干嘛?快上课了!”我瞥见他耳朵红了。 那时候的暗恋都闷在罐子里。学校严禁早恋,我却偷偷羡慕那些敢“顶风作案”的。 最出名的是我们班的刘杰和隔壁班的骆海馨。 他们初中就相互暗恋,高中捅破了窗户纸,据说是骆海馨先表的白。 本来藏得好好的,直到有一次骆海馨低血糖在课间休息时晕倒,刘杰疯了一样冲进他们班教室,没想到有同学见她晕倒去叫了老师,然后就被老师逮住了。 全校通报批评,家长也被叫来。 神奇的是,他们没散伙,家长也开明,只说“一起考上大学再说”。 那时候,我有点羡慕他们的勇气,羡慕那种被允许的感情。但我却没那个胆量,也承受不起被发现的后果。 很快,寒假来了。以前放假是解脱,这次却像丢了什么,空落落的。 苏冉挽着我胳膊,小声问:“怎么了?舍不得沈晋川啊?” “才不是!”我嘴硬。 放假那天下午,沈晋川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看你化学吃力,这是我整理的笔记,假期有空可以看看。” 接过本子,心跳加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我仿佛能听见它的声音。 我强装镇定地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却被他喊住,他看着我问:“这次没有大白兔奶糖了?” 我怔了一下,大白兔奶糖,在不和他做同桌后,我就没带来学校过了。 “有啊,不过被我吃了,开学给你带。”我能感觉到我的脸颊有点烫。 他笑着说:“好啊。” 我冲他摆摆手转身就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面看我,只觉得腿软得不像自己的,步子都迈不利索。 他是专门为我写的笔记吗? 我把笔记本贴在胸口,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 想快点回家翻开看看他的字迹。他居然还记得我送他的大白兔奶糖,他肯定也在偷偷留意我。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听到苏冉喊我,我才回过神来,才想起说好要一起回家的。 我转过身,发现沈晋川已经走了,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你走那么快干嘛?不是说放学一起回家的吗?”苏冉挽着潘露的胳膊追了上来。 我说:“我本来说去校门口我等你们。”其实我差点忘了。 “走吧。”潘露挽上我的胳膊。 刚出校门,就看见严莉莉冲我们使劲挥手。 她头发剪短了些,染成了黄色,拉得笔直,带着一对夸张的银色素圈耳环,嘴里嚼着口香糖,穿着棕色棉衣,牛仔裤下踩着一双马丁靴,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那个帅学霸呢?出来没?”她嗓门贼大,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射着出校的学生。 我们仨臊得不行,连拖带拽地把她架走。她一边挣扎一边喊:“哎!别拉我!还没看着人呢,倒是让我看看到底多帅啊!” 第4章 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回到家,我立马翻开笔记本,里面工工整整记满了重点,还在我常错的题型旁边画了可爱的表情符号。 我正抱着笔记本傻笑,院子里突然传来苏冉和潘露的喊声:“方梨!” 我慌忙合上笔记本塞进抽屉,打开房门出去,苏冉一把挽住我:“莉莉让我们放了东西就去她家,说有天大的事要宣布,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潘露撇撇嘴:“神神秘秘的,肯定又是什么八卦。” 我们仨一路小跑到严莉莉家,一进她房间就看到桌上摆着一扎果啤和一堆零食。 严莉莉兴奋地把我们拉到床上坐下,给我们每人塞了瓶果啤。 “到底什么事啊?”我打开瓶盖。 “快说快说!”潘露催促道。 严莉莉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姐妹们,我谈恋爱了!” “啊?”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严莉莉双手捧着脸,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特别帅,完全就是我的菜,穿衣服也超有品,是我们学校最帅的!” 看着她一脸花痴的样子,我忍不住问:“你们学校统共不就十几个学生吗?去掉女生,男生也没几个啊?”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严莉莉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爱情来了是挡不住的,人多人少有什么关系?对的那个人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的。” 苏冉八卦道:“你们谁追的谁啊?” 严莉莉撩了下头发,“这还用说?姐姐我天生丽质,当然是他对我一见钟情了。” 严莉莉兴奋地掏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给我们看:“看!这就是林熙!” 照片里的男生皮肤黝黑,顶着一头刺眼的金发,斜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只眼睛,身上套着件皱巴巴的皮衣,破洞牛仔裤上还挂着几条铁链子。 那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她会在半年后跟着这个男生离开惠中。 我和潘露、苏冉面面相觑。 “这也太非主流了吧……”潘露小声嘀咕。 严莉莉却一脸陶醉地摸着手机屏幕:“你们看他的侧脸线条多完美,这个发型多有个性……” “我完全看不出来他帅在哪?”我实话实说。 苏冉皱着眉头:“他头发都遮住眼睛了,不难受吗?” 严莉莉摆摆手:“你们这些没谈过恋爱的小孩懂什么?这叫艺术气质!”她捧着手机,眼睛都快变成心形了,“超酷的好吗!” 那天严莉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林熙的事,无非就是怎么对她好,怎么帅气,怎么追的她。 我们在她家待到很晚,听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临走时她突然说,过两天要去惠中市了。 “马上过年了,你不在家过年吗?”我问。 “我妈让我过去那边过年。”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都以为她是和爸爸一起去惠中找她妈妈团聚,也就没多问。 直到大年初七那天,突然传来严莉莉爸爸去世的消息。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懵的,爸妈说她爸爸是独自在家时心肌梗塞走的,被邻居发现时已经走了两天了。 我一直以为他和严莉莉一起去惠中过年了。 严莉莉和她妈妈初八回来的,我跟着我妈去她家帮忙时,看见她一个人呆坐在灵堂里,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以前总跟我们抱怨她爸爸,说他性子太软,做事畏畏缩缩的,可我知道,她爸爸对她特别好。 每次放学路过小卖部,总能看到她爸爸在给她买零食,初二那年冬天,她手上生了冻疮,她爸爸就天天熬中药给她泡手。 现在她坐在灵堂里,眼睛红红的,却一滴眼泪都没掉。遗像旁边叠放着一件旧毛衣,我想起以前她说过最讨厌她爸穿那件旧毛衣,她说那是她妈和她爸结婚时,她妈买的,她爸很珍惜。 苏冉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肘:“要不要过去安慰她一下……” 我摇摇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严莉莉倔强地仰着下巴的样子,像极了当初她说“一个男人不对自己好,有点东西就给老婆孩子,我才不稀罕呢”时的神情。 可我知道,她泛红的眼眶,死死咬住的下唇,都在说着同一件事,她很难过,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过。 院子里那棵她爸爸去年亲手栽的梨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未化的雪。 严莉莉突然站起身,走到树前摸了摸树干,又很快缩回手,像被烫到似的。这个动作让我鼻子一酸。 我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不爱她父亲,只是气他太过软弱,气他明明知道她妈妈不爱他,却还是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妈妈和自己。其实她希望父亲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些。 她妈妈穿着素白的衣服,进进出出招呼邻居,脸上看不出半点悲伤,甚至还能笑着接电话聊天。 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外公去世,妈妈哭得不能自已,外婆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我问妈妈外婆不伤心吗?妈妈说,大人会隐藏情绪,外婆伤心但不表现出来,可此刻看着严莉莉妈妈的样子,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隐藏,而是真的不在意。 葬礼办得很仓促,结束后,她妈妈立刻回了惠中,严莉莉也跟着走了。 临走前她对我们说:“放假我还会回来的。” 那天下着小雪,我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大人的世界这么残酷。 我忽然想,我以后一定要找个互相喜欢的人。我们要彼此心疼,彼此珍惜,谁也不要像严莉莉爸爸那样,爱得那么孤单。 正月十五过后,潘露从外婆家回来了,听说了严莉莉家的事,她也难过了好久。她说,严莉莉家没人了,以后那个小小的房子怕是不会再有人回来住了。 我望着向花街口的枯树枝,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晚上吃完饭,我翻着沈晋川给的笔记,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莫名其妙就开始想他。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我打开手机,点开他的扣扣对话框。 想谢谢他的笔记,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总觉得怎么说都不够好。 正犹豫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对话框里跳出来一行字:【在输入什么?一直输入怎么不发呀?】 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地上。 慌忙回了个【没有】又觉得太生硬,正想着要不要补一句“点错了”,沈晋川的消息又来了:【是笔记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没有,写得特别仔细,谢谢你。】我咬着嘴唇发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要是没点开我的对话框,又怎么会知道我在删删改改呢? 【不客气。】沈晋川回得很快,【有不会的随时问我。】 【嗯,好。】我回他。 对话似乎该结束了,可我还想再说点什么,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发什么好。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沈晋川的消息又跳了出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我回得很快,又怕显得太冷淡,赶紧补了一句,【玩疯了,作业都还没做完。你呢,怎么样?】 【我也是。】沈晋川发来一张照片,是他书桌上摊开的习题册,【除了写作业就是看球赛。】 我看着他发来的照片,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颗大白兔奶糖,心跳突然快了起来,难道是我之前送给他的奶糖吗? 我故意问:【你这么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啊?】 过了几秒沈晋川才回:【以前不怎么喜欢,现在蛮喜欢的。】 我盯着他发来的消息看了好几遍,感觉脸颊有点发烫,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 【为什么以前不喜欢啊?】我故意追问。 这次沈晋川回得特别快:【没人送。】然后又补了一句:【以前不怎么爱吃糖,现在觉得挺甜的。】 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赶紧把手机扔到床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我可以确定,沈晋川也喜欢我。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我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拿起来看:【你化学作业做完了吗?】 【还有一点,今晚应该就能做完。】我回完,又鬼使神差地加了句,【你要检查啊?】 【嗯。】沈晋川回得简短,【看看我教的怎么样。】 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半圈,突然想起什么,赶紧翻出化学作业本,把之前随便写的几道题都认真重做了一遍。 我望着桌上沈晋川给我的化学笔记,突然觉得这个寒假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寒假作业里最难的那道题,聊到班主任总爱穿的那件格子衬衫,从学校旁边新开的那家蛋糕店,聊到学校操场那棵梧桐树。 明明都是些无聊的小事,可我就是舍不得结束对话。每次看到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的心跳都会不自觉地加快。 沈晋川突然发来一张照片,是窗外的雪景。玻璃上还映着他模糊的侧脸轮廓。 【下雪了。】他说。 我赶紧跑出房间,也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这边也是。】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窗外的雪,聊着快要开学的日子。直到他说:【不早了,早点休息。】 我盯着屏幕,手指在对话框上徘徊了好久才回:【嗯,开学见。】 【有不会的题随时问我。】沈晋川又补了一句。 【知道啦。】我发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笔记第十页有重点,记得看。】沈晋川又回了句。 看到这句话,我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第十页的角落,那个他用圆珠笔轻轻画的笑脸,我早就发现了。我咬着嘴唇打字:【嗯。】 发完这个字,我的脸已经烫得不行,对话框安静下来,最后停留在他发来的那句“晚安”上,我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 窗外的雪还在下,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里水流的声音。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啊,连他说的一句晚安,都能让我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的糖果一样。 化学笔记里那个小小的笑脸在台灯下若隐若现,就像我心里那颗悄悄发芽的种子,在冬日的夜晚里,安静地生长着。 真好,我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着我。虽然我们谁都没有说破。 第5章 以后大白兔奶糖能只带给我吗? 开学那天我起得特别早,苏冉来我家时我正往书包里塞大白兔奶糖。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她盯着我手里的糖问。 我手一顿:“偶尔吃吃还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心虚,把原本装在书包里的糖拿出来放在了口袋里,又拿起一颗递给了她。 苏冉接过糖却没吃,整个人蔫蔫的。我碰碰她胳膊:“怎么了?你妈又说你了?” “昨晚听见我爸妈商量,说等我高中毕业就让我去打工,他们说反正女孩子读书再多最后也要嫁人……”她闷闷地说。 我张了张嘴,想说“肯定不会的,父母不可能不让孩子上学的”可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一道浅浅的疤,那是去年她弟弟发脾气时用石头砸的。 苏冉的爸妈有点重男轻女,她弟弟今年也要中考了,学习也很好,一直是她爸妈的骄傲。 苏冉说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也很乖,学习也好,却总是得不到父母的关注。 有次半夜她起来上厕所,听见她爸妈在房间里小声说:“这两年辛苦一点,等苏冉毕业了打两年工,到了年纪找个好婆家,彩礼还能是一笔钱。” 我和她说,可能是她误会了,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 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很心虚,我的家庭虽然不富裕,但爸妈很爱我,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觉得天下父母都一样,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可我没有走过苏冉的路,又怎么能真正明白她的感受呢?那时候的我,也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替她的父母说着漂亮话罢了。 我和苏冉一起走进教室时,一眼就看见沈晋川坐在座位上。不知怎的,我心跳突然加快,赶紧把兜里的奶糖捏得更紧了些。明明没什么好紧张的,可手心还是冒了汗。 刚坐下,还在想找什么理由把奶糖给沈晋川时,潘露就凑了过来。 “方梨,苏冉,你们怎么才来啊,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听二班的同学说新来了位数学老师……” 我斜坐在椅子上,勉强应付着,眼睛却不自觉地往沈晋川那边瞟。 景初正拿着零食和沈晋川分享,他没接,但不知说了什么,景初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猛吃薯片。 潘露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可我的心思全在沈晋川身上,只能简单“嗯”“啊”地应付。 除非她们主动问我,我才多说两句,回答也都特别简短,生怕说错话。 “方梨,发什么呆呢?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潘露推了我一下,我这才回过神来。 苏冉问我:“我们要去洗手间,你去吗?” 我摇摇头:“不去。” 等她们走后,我摸了摸兜里的奶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拿给沈晋川。 可给他时该说什么呢?直接放他桌上,告诉他这是给他带的奶糖,顺便谢谢他他的笔记? 我心跳莫名加速,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就在我准备起身走过去时,沈晋川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他走到我桌前,随意地靠在桌边和我聊了几句。我从口袋里掏出大白兔奶糖递给他。 他刚接过糖要拆开,前桌的黄波突然凑了过来:“你们在吃什么好东西?” “奶糖。”我又摸出一颗,“你要吗?” “要啊!”黄波接过去,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真甜,再给我一颗呗。”我又给了他一颗。 余光里,我看见沈晋川望着黄波吃糖的样子,捏着手里的奶糖在指间转来转去,他突然开口:“我也还要。” 我愣了一下,赶紧又掏出两颗递给他。他接过去时,我注意到他眉毛微微扬了一下,嘴角似乎也弯了弯,但很快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他慢悠悠地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脸颊微微鼓起一块。我偷偷瞄着他,发现他含着糖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嗯,确实很甜。”他看着我突然说了句。 我脸颊有点烫,赶紧把糖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了句:“糖都甜。” 黄波在旁边插嘴:“方梨你也太偏心了,给他两颗就给我一颗?再给我两个!” 我捏了捏糖纸:“没有了。” “那沈晋川的那颗给我吧。”他说着就去抢沈晋川手里的另一颗糖。 沈晋川迅速把手举高,他比黄波高了半个头,黄波跳了两下没够着,只好作罢。 黄波撇撇嘴:“小气!”说完就回自己座位去了。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只剩下沈晋川还站在我桌前。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颗糖,突然问:“这不是只给我一个人的报酬吗?”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是、是啊……” “那你刚刚还给别人?”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耳尖发烫。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盯着他校服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发呆。 他忽然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那以后……大白兔奶糖能只带给我吗?” 我僵在座位上,感觉脸上的温度直线上升,这个直接表白有什么区别?脸烫的我不敢和他对视,结结巴巴地挤出了一个“嗯”。 从那天起,我又开始带大白兔奶糖去学校了,每天早上到教室,我都会趁人不注意时往他抽屉里塞两颗,他也总是默不作声地收下,偶尔下课不去打篮球时,也会专门跑来我的书桌前和我嬉闹。 分班表贴出来那天,我和沈晋川的名字都出现在理科班的名单上。潘露也在,苏冉去了文科班。 “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苏冉拉着我和潘露的手,声音闷闷的,“你们还在一个班……” “怎么会呢。”我赶紧说,“我们放学还是一起走,课间我们肯定经常去找你。”我努力做出舍不得的表情,心里却偷偷高兴,又能天天见到沈晋川了。 潘露拍了拍苏冉的背:“文科班就在我们班旁边,你想我们了随时过来啊!” 我捏了捏苏冉的手,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对了,听说文科班的班主任特别温柔,你以后可有福啦!” 窗外的风拂过我们交握的手,卷着周围同学的嬉闹声扑进来,一瞬间盖过了我们的声音。 分班后,学习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重点班的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试卷和练习题。我的课桌上永远堆着厚厚的参考书,连下课去洗手间都要小跑着去。 刚开始,我还总是偷偷关注沈晋川的动向,可渐渐地,光是应付每天的作业和考试就已经耗尽了我的精力。 有时候沈晋川经过我的座位,轻轻敲一下我的桌子,我才猛地从题海里抬起头,愣愣地看他一眼。 可他却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会在课间晃到我座位旁边,伸手问我要一颗奶糖。 交作业时,故意把他的本子和我的叠在一起,课间休息时趁我不注意,在我桌上放一瓶柠檬汽水。 日子就像大白兔奶糖一样偷偷的甜着。 直到又一个周五放学,我和潘露,苏冉刚走出校门,就看见严莉莉朝我们飞奔过来。 她一把搂住我们,笑嘻嘻地说:“姐妹们!我可想死你们了!” 她比上次回来时更夸张了,黄头发剪了个斜刘海,耳朵上打了好几个洞,全都戴着耳钉,指甲涂得通红,穿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超短吊带裙。 这打扮让我想起了她上次给我们看的林熙的照片,特别是发型,和那个叫林熙的特别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很惊讶。 “就敢在你们放学前回来接你们的,怎么样?感动吧!”她嚼着口香糖,说话时泡泡啪地破了。 “和你妈妈一起回来的?”我问。 她脸色突然变了:“别提那个女人。”她拽着我们说:“走,我请你们吃饭!” 潘露皱了皱眉:“怎么突然要请客?” “去我家吃吧。”我接话,“我让我妈炒两菜,外面吃要好几十呢。” “就在外面吃,我请你们。”严莉莉坚持要去学校对面的炒菜馆,“你们先把书包放回家,我先去点菜等你们。”说完就往马路对面跑去。 我们三个慢吞吞地往家走。苏冉突然拽住我的衣角:“你们觉不觉得莉莉有点怪?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潘露有点不屑地撇了撇嘴:“你没看见刚才校门口那些人的眼神吗?”她压低声音,“明明就比我们大一岁,非要打扮得跟个女混混似的,耳钉打得跟筛子一样。”她声音很轻,“指甲涂得跟女鬼一样,她还说不想和她妈一样,她这装扮明明就和她妈一模一样……” “她可和她妈妈不像。”我打断潘露的话,“虽然这个打扮确实不合她的年纪,但也不能说明她是坏孩子啊。” 我知道,其实潘露骨子里是看不上严莉莉的,可以说我们三个她貌似都看不上。 潘露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她成绩好,家境好,会跳舞,长得漂亮,总之样样都好,从小就有很多男生喜欢。 她跟我们在一起时,总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好像和我们做朋友是她大发慈悲似的。 记得严莉莉爸爸还在时,有次我们去她家玩,她爸爸请我们吃他亲手包的包子。我和苏冉都觉得特别好吃,只有潘露一口没动,她虽然接过包子,但眼神里明显带着嫌弃。 后来我们离开时,我看见她偷偷把包子扔在了向花街口的那个垃圾桶里。 等我们到了餐馆,发现严莉莉还点了啤酒,她给我们倒果啤,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可不能喝酒啊!”我有点担心。 “你们喝果啤,啤酒是我喝的。”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然后八卦地凑过来:“快跟姐说说,你们都谈恋爱了没?” 第6章 她说那是爱情 严莉莉总给人一种早熟的感觉,为什么这么说呢?记得初中时她就总爱说些男女之间的事。 她整天挂在嘴边的不是‘隔壁班某某暗恋我们班某某’,就是‘谁谁看谁谁长得好看给她表白’之类的,就像是校园的八卦播报员。 潘露皱着眉头说:“严莉莉,你怎么满脑子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苏冉叹了口气,附和道:“学习压力这么大,谁还有心思谈恋爱啊?” 严莉莉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啤酒:“你们三个就是书呆子,光知道埋头读书,连恋爱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说完,她仰头灌了一大口。 我看着她喝酒的样子,劝道:“少喝点,这是啤酒可不是饮料,待会别喝醉了。” 严莉莉咧嘴一笑,把酒瓶递过来:“要不要来一口?” 我连忙摇头:“不要。” “小屁孩。”她晃了晃酒瓶,“啤酒可是好东西,开心能喝,不开心也能喝,你们啊,还是小孩,不懂。” 苏冉盯着她,语气里带着担忧:“莉莉,你才去惠中多久,怎么变成这样了?” 严莉莉挑眉:“哪样?我这叫成熟,叫魅力!你们这些小孩懂什么?”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现在可是个完整的女人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压根没听懂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潘露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莉莉,你妈妈都不管你喝酒的吗?” 一提到她妈妈,严莉莉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她把酒瓶砸在桌上:“别提那个女人!她不是我妈!” 我们三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严莉莉抓起酒瓶猛灌了几口,声音里满是愤怒:“我爸才走多久?她就急着跟别人结婚了!有次放假我没地方去,想去找她,她居然说新家不方便,还要照顾什么弟弟,让我在宿舍呆着,没事也别常给她打电话,她老公会误会……”她冷笑一声,“弟弟?她跟个男人生的娃就是我弟弟了?呸!我才没弟弟呢!” 她告诉我们,她妈妈跟之前生孩子的那个男人结婚了。 那个男人她见过几次,肥头大耳,长得连她爸一半都比不上,但架不住有钱,以前她妈在家食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天天在家系着围裙围着锅台转。 严莉莉声音都在抖:“我都不知道我爸这些年到底在坚持什么。” 她说她真替她爸不值,她爸一辈子守着那个破房子,掏心掏肺地付出,结果呢?人家根本不在乎! 我听着她的控诉,喉咙发紧,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 苏冉轻轻碰了碰严莉莉的手臂:“也许你误会你妈妈了,说不定你妈妈也有她的难处呢?” “有个屁的难处!”严莉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泪光,“她就是爱钱!坏女人!” 她常用这三个字来形容她妈妈,在她口中,那个抛弃家庭的女人,永远是个贪慕虚荣的坏女人。 严莉莉烦躁地摆摆手:“别提她了,本来高高兴兴的,一说她就扫兴。”她仰头灌了几口啤酒,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们,“姐妹们,我这次回来是要告诉你们,我要去广州了。” “去广州?”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一个人去?” 苏冉皱起眉头:“你不是在学计算机吗?去广州做什么?” “不是一个人。”严莉莉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我和林熙一起去,主要是他想去广州闯荡,我决定跟他一起去。”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他们在大城市打拼出的美好未来了。 潘露忍不住插话:“你知道广州有多远吗?离这儿几千公里呢!” “我当然知道。”严莉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那可是大城市!林熙有个哥们在那儿做生意,做得可大了。” 我忍不住质疑:“他才二十岁,他朋友应该和他差不多吧,能做多大生意?” 苏冉立刻附和:“就是,你别被人骗了,那么远的地方,出事了怎么办?” 潘露也忧心忡忡:“你们认识才多久啊,就要跑那么远?到时候万一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你们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严莉莉笑着摇头,“他才不会骗我呢。”她突然压低声音,“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颊上泛着红晕,但那羞涩的表情明显不是因为酒精。 “你上次回来不是说过了吗,你们在谈恋爱。”我一脸茫然,完全没明白她的这个‘在一起’和之前那个‘在一起’不是一个意思。 “所以说你们还是小孩子嘛!”严莉莉无奈地叹气,“我是说,我们已经那个了……我现在是他的人了。” 见我们三个还是一头雾水,她干脆直说了。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严莉莉你疯了吗!”我第一个喊出声,“你才多大啊!” “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她满不在乎地撇嘴,“再过几个月我就十九了。” 苏冉急道:“你们都还是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 潘露更是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贞洁有多重要?你以后怎么办?” 严莉莉看着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轻蔑地笑了:“看看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以后我会和他结婚,我们会生孩子,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十八岁偷尝禁果,她说那是爱情,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絮絮叨叨地说着林熙有多爱她。 那个单纯的男孩,在他们第一次缠绵时,看到她疼得皱眉就慌乱地亲吻她,见到血时更是一脸茫然,以为是自己弄伤了她。 她躺在林熙怀里,轻声给他解释那些生理常识,说起这些时,她眼里闪着幸福的光。 “他就是个小傻子。”严莉莉甜蜜地抱怨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傻子,却信誓旦旦地说要爱她一辈子。 原本林熙计划先去广州站稳脚跟再接她过去,但严莉莉执意要一起去。 “爱一个人就是要时时刻刻在一起啊。”她认真地说,“他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去打拼,我怎么能坐享其成?我要和他一起努力,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生活。” 那时的严莉莉,虽然整天把“结婚”“男人”挂在嘴边,骨子里却很单纯。 她全心全意地相信林熙的承诺,相信他能给自己一个美好的未来。 或许是因为她妈妈带给她的伤害,让她在情窦初开时就不顾一切地投入这段感情,恨不得立刻跟随心上人去天涯海角打拼。 可我却总觉得那个叫林熙的没那么简单。 虽然我那是还未谈过恋爱,不懂感情里的弯弯绕绕,但一个二十岁的男生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分明是装出来的。只是,他为什么要装?那时的我始终想不明白。 我忍不住又劝道:“我觉得你还是在考虑考虑的好,毕竟那么远。” 严莉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还考虑什么,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她看着我们担忧的表情,语气软了下来,“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放心吧,我们会好好打拼的。”她眼睛突然亮起来,“等我在广州混出名堂,到时候你们都得来找我玩啊!” 见我们都沉默不语,她举起酒瓶:“好啦,别愁眉苦脸的啦。”她笑着,“要是想我了,随时发信息,打电话。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特别想我,就开视频!只要是你们三个,我保证秒接。” 严莉莉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接着说:“我这一走啊,最快也得过年才能回来了,你们可别太想我。” 苏冉红着眼睛:“想你了就给你发消息,你可要记得回。” 我看着严莉莉泛红的脸,忍不住叮嘱:“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如果觉得那里不适应,就早点回来。” “知道啦!”严莉莉举起酒瓶和我们挨个碰杯,“今天可是给我饯行,都开心点!说不定等你们大学毕业,我都当上女企业家了,到时候我罩着你们。” 潘露撇撇嘴:“企业家哪有那么好当的?” 严莉莉满不在乎地笑着:“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即将远行的忐忑,反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很多,从十六岁聊到小时候。那时候,我们四个小丫头总爱挤在向花街口那块大石头上,一边数星星一边叽叽喳喳地模仿大人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 聊起严莉莉小学五年级爬树摔下来的糗事,脸上腿上都是伤,明明疼的直抽气,却怕被她妈妈骂,硬是咬着牙说不疼。 聊起苏冉每年暑假,她都要跟着她爸妈去地里干活,我和严莉莉想找她玩,她爸妈说活没干完,不让她玩,我俩居然扛着锄头就跑去田里帮忙了。 聊起潘露初一的暑假,她去市里参加跳舞比赛只拿了第三名,回来躲在家里生闷气,我们三个就偷偷把她叫到严莉莉家,翻出严莉莉妈妈的花裙子,套在身上扭来扭去地跳舞,逗她开心。 聊到我们四个曾经说向花街太小了,要离开这里时,严莉莉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以前我们总说要一起离开向花街,现在……我要先走了。” 她说:“你们好好学习,我先出去闯荡闯荡,给你们探探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临回家前,我掏出手机说:“咱们拍张合照吧。” 她们都点头说好。 拍照时,严莉莉紧紧搂住我们的肩膀,笑着说:“等过年回来我们再聚,到时候给你们带广州的特产。” 我们笑着答应她。 那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严莉莉这一走,将会改变她的一生,更没想到,等再见她,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 第7章 我们恋爱了 高三的日子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随时都可能会断掉。 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教室里永远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试卷一张接一张地发下来,课桌上的书堆得遮住了脸,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刺眼。 老师嘴里永远念叨着“时间不多了”,家长永远问着“这次考得怎么样”。 生活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吃饭要快,走路要快,连发呆都成了奢侈。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倒下一片,有人趴着补觉,有人抓紧刷题,还有人红着眼睛翻错题本。 以前课间总有人偷偷往沈晋川抽屉里塞情书,现在也少了,大概都被成堆的试卷和笔记淹没了吧。 我和沈晋川,好像还是老样子。下课偶尔聊几句天,我还是会给他带大白兔奶糖,他还是会接过去,笑着对我说“很甜。” 那句“很甜”,就像在永远写不完的习题集里,突然翻到了一页空白纸,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画个小太阳。 有一次课间休息,班主任看我们最近复习太拼,特意叮嘱:“下课都出去活动活动,别老闷在教室里。” 同学们放下手里的书本,有的去了走廊,有的下楼去了操场,大部分同学都选择留在座位上, 靠窗的那组人突然传来笑声,我抬头看见几个女生正在用扑克牌占卜。 沈晋川的座位周围不知何时也聚了七八个人,黄波站在他座位旁,正用圆珠笔敲着桌子:“来来来,就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转头时看见我,招了招手,“方梨,你也来。” 教室里闷热的空气似乎突然流动起来了,不知是谁把窗户又推开了一些。 我们围成一圈,用橡皮当骰子玩了起来。第三轮的时候,沈晋川的输了,他选了真心话。 黄波问他:“有喜欢的人吗?” 沈晋川几乎没有犹豫,说:“有。” 大家立刻兴奋起来。没过几轮,他又输了,还是选了真心话。这次的问题更直接:“沈晋川,你喜欢的人,现在在这个教室里吗?”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他顿了顿,然后,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坐的位置,点了点头:“在。” “哇!谁啊谁啊?”同学们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猜着名字,兴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别人桌上的卷子,手指好像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明明他什么也没明说,没有指名道姓,可我就是知道,他说的是我,他看的那一眼,就是我。 一股又甜又慌的感觉像温热的泉水一样从心底咕嘟咕嘟冒上来,我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又有点手足无措的害羞。 耳朵尖烫得厉害,连周围的喧闹声都好像隔了一层。他喜欢我?他真的喜欢我?这个念头像小鹿一样在我心里乱撞。 游戏结束后,回归上课时间,谁也没再提起那个课间的问题,沈晋川还是会每天问我要一颗糖。偶尔转头时,会发现他正好也在看我,目光相触时又各自慌乱地低下头去。 日子在模考,讲题,再模考的循环里飞快滑过。 高考那天,沈晋川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方梨,加油!” 我冲他笑了笑:“嗯!你也加油!” 潘露和苏冉从后面追上来:“一起加油!”我们四个在教学楼前碰了碰拳头。 那一刻,所有的紧张和不安似乎都被冲淡了,只剩下满满的斗志。 高考结束那天,天格外的蓝。 晚上,我窝在床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一点点空落落。手机屏幕亮了,是沈晋川发来的扣扣消息。 他问:【考得怎么样?】 我回:【还行吧,你呢?】 【也还行。】他发完有发了个猫咪的表情包。 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考后感想和对暑假的期待后,空气里似乎飘着一点点微妙的紧张感。 然后,沈晋川的消息又跳出来:【方梨,明天你有空吗?】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有啊,怎么了?】 【想约你出去走走,可以吗?】 【好。】我几乎是秒回,回完又觉得太快了,有点不好意思。 【那明天中午我去你家找你?】 【嗯,好。】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我盯着这句“明天中午我去你家找你”反复看了十几遍,他会说什么?是要告白吗? 我猛地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却压不住砰砰的心跳声。 枕头里传来闷闷的笑声,我踢了踢被子,又忍不住解锁手机把那句话看了一遍。窗外的月光渐渐淡去,我看着他的信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特别早,打开衣柜,翻来翻去,平时觉得衣服挺多的,这会却连一件也挑不出来。 反反复复试了好几件,最后挑了一条干净的白色长裙换上,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把头发梳了好几遍,总觉得不够好。 手机嗡嗡一响,是沈晋川发来的:【我在你家门口。】 【好,我出来了。】我抓起小包,对着镜子照了照,深吸了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看见了他,穿着简单的体恤和牛仔裤,看到我,他笑了笑:“走吧。” 我们并肩走着,往向花街的小公园走去。 路上行人不多,很安静。我有点紧张,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感觉他也一样,他好像想说什么,好几次侧头看我,嘴唇动了动,又抿紧了,抬手摸着耳后。 他怎么不说话呢?我微微侧头偷瞄了一眼,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上也有点热热的。 阳光很好,风也温柔,可我们之间的空气却有点粘稠的安静。 走到公园里,在一条安静的长椅上坐下,沈晋川开口了,不过聊起的是昨天考试的最后一道题,聊完又说起暑假想去哪里玩,话题跳跃的很大,说着说着,他突然讲起了笑话,我被他讲的几个笨拙的笑话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刚才的紧张感好像瞬间消散了。 我笑的正开心,沈晋川突然叫了我一声,声音很认真:“方梨!” 我转过头看他。他坐直了身体,眼神很亮,专注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时间好像一下子变慢了,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清晰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还有我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阳光落在他脸上,他认真的眼神像带着温度,一下子烫到了我的心里。 所有的猜测和期待,还有那些偷偷的欢喜,在这一刻都成了真。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心里炸开,然后变成温热的暖流涌遍全身。 我的脸更烫了,但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纯粹的,无法抑制的开心。 我看着他期待又有点紧张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用力点了点头:“好!” 后来,严莉莉问过沈晋川,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沈晋川说都有,他说第一次在学校的梧桐树下看见我时,就心动了,那天血染红了我的白色裤子,他的篮球差点砸到我。 后来他转到我们班,还和我坐了同桌,他说我很特别,爱笑,对朋友特别仗义。 他刚转来那会,班里有个男生老爱找苏冉麻烦,每次都是我冲上去教训那家伙。沈晋川说我自己也小小一个,凶起来却像只护崽的小老虎。 这事,我倒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我听着,心里甜滋滋的,然后故意逗他,说原来他那么早就盯上我了? 他抱着我笑,轻啄我的唇,说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盯上我了。 我很满意他这个回答,笑着推他,却被他搂得很的更紧了。 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表白之后,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夏日的微风吹过来,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吹散了点脸上的热气。我偷偷瞄他,发现他抠着长椅的木纹边,耳朵尖还有点红。 我心里也像揣着一罐刚打开的汽水,咕嘟咕嘟地冒着快乐的小泡泡,又有点害羞的眩晕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好像也挺好。 沈晋川忽然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像蜻蜓点水般缩回去。我低头看见他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皱巴巴的大白兔奶糖,糖纸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我买的,你尝尝,甜吗?”他耳尖通红,声音越来越小,“我还用奶糖做了一束花,结果出门忘带了……” 我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立刻在舌尖化开。 “嗯,很甜。”我小声说,比我买的要甜的太多。我感觉不光是脸,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他笑着看我,眼睛弯弯的,“那个……你睫毛上有东西。” 我慌慌张张去揉眼睛,却被他捉住手腕:“我帮你弄。”他抬手慢慢凑近我的眼睛,轻轻地帮我擦掉。 我睁眼时撞进了他近在咫尺的瞳孔里,那里面盛着整个夏天的阳光。他忽然屏住呼吸,我看见自己涨红的脸倒映在他清澈的眼底。 我们又陷入了那种让人心跳过速的沉默里,只听见蝉鸣一阵高过一阵。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松开我的手腕,在裤缝上蹭了蹭手心。 妈妈打来电话,要我回家,沈晋川立刻说:“明天……还出来吗?我们去看电影或者逛逛?” 我赶紧点头:“好啊!” 沈晋川送我到家门口,我转身要进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他站在那儿没走,眼神有点慌乱地四处瞟了瞟,然后快步走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方梨,那个……你快进屋去。” “嗯?”我怔了一下,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慌乱从何而来,难不成是怕被别人看到,或者被别人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吗? “方梨,你……你裙子脏了。” 我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天啊!我的白裙子后面,染红了一片!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着了!前几天考试太紧张,把这几天要来例假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我先回家了!”我臊得不行,连再见都忘了说,捂着脸飞快地冲进了屋里。 冲进房间换好衣服,我把自己摔在床上,感觉丢脸丢到家了。 第一次见到沈晋川,也是穿着白色的衣服来了例假……这白色跟我有仇吧!我怎么总在他面前出这种糗!我懊恼地用枕头捂住脸,觉得真的没脸见人了。 潘露和苏冉来找我,说考完了要出去庆祝一下。苏冉一进来就抱着手机傻乐,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我和潘露对视一眼,觉得不对劲。 “苏冉,你乐什么呢?捡钱啦?”潘露问。 苏冉这才像刚回神,脸一下子红了,扭捏着说:“那个……我……我谈恋爱了。” “谁啊谁啊?”我和潘露立刻来了精神。 “罗斌,我们班的。”苏冉声音小小的,“他今天跟我表白了……我答应了。” 我和潘露起哄。 苏冉红着脸推我:“别光说我!方梨,你今天怎么回事?蔫蔫的?还有,我可是在我家门口看见你跟沈晋川往公园那边去了!老实交代,你俩怎么回事?” 看着她们俩八卦的眼神,我只好把今天的事也说了。 潘露和苏冉尖叫着恭喜我,比她们自己谈恋爱还高兴。聊着聊着,我和苏冉看向一旁的潘露。 “潘露,你呢?考完了,追你的人肯定不少吧?就没一个心动的?”我问。 潘露甩了甩头发,一脸傲娇:“没有!那些凡夫俗子,哪配得上我,能让我看上眼的,那得是顶顶优秀的人中龙凤才行!我现在啊,专心等我的真命天子出现!”她对自己的要求向来高得离谱。 我们说笑着,决定出去吃饭。苏冉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能叫上罗斌一起吗?他说想和你们认识一下。” 我和潘露当然说好。我也给沈晋川发了信息,让他也来。 我们去了严莉莉带我们吃的那个小饭馆,坐的还是上次那个小包厢。 那天晚上,在那个熟悉又有点吵闹的小包厢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罗斌,这个后来毁了苏冉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