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一把伞》 第1章 破烂巷子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夏日的暑气还未彻底褪去,天气阴阳不定的,前半刻还艳阳高照,现在已乌泱泱压了一堆浓重的云。 推开楼宇门,风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掉落了几片枯叶,“咔嚓”一声脆响被少女停下的步子踩碎。 许蓁把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特淡定地抬头望了眼儿天,手里空荡荡的,显然想起了一把落在鞋柜上的伞。 就这样去吧。 那里应该也没人会带伞,而她至少还有卫衣帽子。 路上行人比往常少,大多数步履匆匆。 对天气不感冒的小孩追逐打闹而过,热恋情侣依依不舍在路口分别,便民商店的李阿姨还在收拾摊子,骑着三轮车卖馒头的王叔在栾树下休息会儿,看附近居民区几个老头聚一块儿下象棋。 栾树又大又茂,正值秋天掉了一地的粉果子,他们爱叫摇钱树,几个小老头无比坚信坐在这下面会财源滚滚。 车停在路边,泛黄的喇叭用王叔百分百原声大白嗓播放着“老面馒头——一块一个,快来哟——”。 许蓁凑近些喊:“王叔,我想买个。” 王叔聚精会神在棋盘上,没回头看,只朝后挥手示意:“小蓁啊,你自己拿,钱放车头兜子里啊——” 她乖巧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揭开蒸布,专注的目光仿佛在挑选甜品店琳琅满目的点心。 实际的她穷得响叮当,只要了个白胖圆润的馒头,满意地离开。 然后脚步一拐,在没人注意的地方,钻进附近的小巷子里去了。 芜城是个相对落后的小县城,近些年才发展起来,除了主城区看起来比较气派外,其余边边角角多的是没人住的残破老巷。 三街六巷盘根错节在一起,来个经验丰富的本地人也绕不出去,更别提爆炸在里面的消息,只能化为飞烟。 故而这里成了上至帮派群首,下至不良少年约架切磋的武林证道之地。 但许蓁不是来干架的。 她是来看人干架的。 她揪下一口馒头,腮帮子嚼着,照回忆里的路线走走停停,地上湿泥映着混乱的脚印指向前方。 再走近,各种痛呼中夹杂脏话的声音愈发清晰落入许蓁的耳朵。 有点可惜,她好像来晚了。 证道擂台正横七竖八躺着人,无一例外要么动弹不了,要么还有余力痛得满地打滚,嘴上还不肯认输,叫嚣再来。 最中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眼镜砸在一边地上,半边脸沾了泥还不服输地抬起来。 许蓁认出了他是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把剩的馒头揣回去,拉上卫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继续观看这场非盈利性质演出。 少年显然没看到她这边,侧着头骂得那是个畅快淋漓,十六年学的词汇量倾泻而出,那是个精彩至极。 “吵死了。” 咒骂的声音停滞了一瞬,许蓁的目光越过人群,最后定格在破烂巷子里唯一站立的男生身上。 男生半倚着墙,靴子鞋尖来回踢断了半截的棍子,发完消息后把手机揣回冲锋衣口袋,漫不经心地发话了。 “周烬!我哥要是知道了,饶不了你——” 刚才那位提到的少年仰起脖子忿怒叫嚷,气焰嚣张。 闻言,周烬淡漠地盯了他一眼。 他走近那人面前,半蹲下身,那人努力向后挪动,警惕地看他:“你干嘛!我告诉你——” “东西,交出来。” “什么狗屁东西,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啊啊啊啊!!!操——” 少年惊恐的面孔顿时停滞,切换成一种极为痛苦的神色,张着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已经被蹲下来的人按倒在泥地里,手臂反折,肩关节以诡异的姿势塌了一块。 应该是脱臼了。 啧啧,真惨。 周烬没松开,单脚踩在那人背上,冷淡的嗓音像浸了冰:“那个酒红色丝带绑着的盒子,在哪里?” 痛过一阵后,那人吸了口冷气,涣散的目光回拢,下意识重复:“在哪里……” 那个漂亮盒子。 究竟,在哪里呢? 许蓁慢吞吞地想,当然在她这里咯。 没人回答得上来,周烬也没等人的耐心,手里动作狠劲儿按下,本就悲惨的胳膊更是不堪重负。 少年猛地痛呼出声:“靠,在我大哥手里!你他妈放开!” 周烬没动。 少年不得不继续解释:“我那天,找你们班那谁玩,就、就不小心看到,你桌子里有点东西。” 他嘴皮子溜,在学校里混得不错,高年级也认识一箩筐,没事就爱四处晃悠,找个认识的吹几句空话。 凑巧就认识周烬班里的人。 凑巧就看到了周烬桌子里的东西。 他大哥当时被罗可欣给甩了,罗可欣那么傲,从不给谁好脸色,偏偏又一心倒贴着周烬。 就以为那是罗可欣送给周烬的,他一时气性上头,离开时就顺手把那玩意儿给拿走了。 就一个破礼物而已。 没想到,周烬这么较真。 少年说完了,看不到踩着他的人脸色,咬牙道:“我他妈说真的。” 身上一轻,这人终于松开了,他刚喘口气,骨头咔嚓闷响,又发出杀猪叫似的惨叫。 他的肩臂处,被迫脱臼的地方恢复了正位。 周烬起身,孤然地立在众人之间,低垂着眼眸看满地的人,一堆破烂的战绩:“让袁驰来见我。” 他的声音不大,冷寂清晰地回荡在巷子里。 “听到了吗?” 少年再也不犟嘴:“听、听到了。” 得到勉强满意的回复,周烬没再看身后一眼,朝着唯一的出口方向抬步。 隔着几十米,那里还站着安静观战的许蓁。 许蓁看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没有动,两人就这样平静地对视,谁也没有避让一分的意思。 她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砸在脸上,很轻缓地眨了下眼,卷翘的睫羽微微颤动,一滴小水珠没入地面。 随之,更多的雨滴从天幕降落。 整个世界蓦然间升起一股难言的气息,来自沥青路,来自灰尘,来自地底埋藏的最后丝暑气。 许蓁知道,这是场迅疾而短暂的雨。 六、五、四、三…… 两人近在咫尺。 许蓁抬了下手,周烬擦肩而过,连半分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纠结几番想好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没关系,她拽了拽帽子,最后欣赏了下前方惨状,微扬起唇角,转身跟住走远的人。 雨来得猛烈,刚出了巷子口,轰啦啦地下,许蓁加快步子躲进附近的小商店雨棚下。 小商店与巷子的氛围感十分相配,小且窄,光线不太好,里面满满当当塞着各类杂物,门口摆放着盖了块布的冰柜。 她不打算买东西,就待在一块淋不到雨的角落里,用余光安静观察身旁的男生。 周烬神色自然地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 剩了些水的矿泉瓶被他单手捏着,另一只手挽起了冲锋衣袖子,小臂上一道被划开的伤口出现在视线里。 血迹斑驳却还没有结痂,血不断从伤口处渗出,蜿蜒成线滴在石板上,融进雨水中。 余光里,男生垂着眼,平静地用半瓶冰水浇了上去,直至血色渐淡,小卖部门口后响起地面敲打的声音。 他放下了袖子。 许蓁回过头,半明半暗的视野里出现个杵着拐杖的老头,微佝偻着背,眼神是不同于其他同龄老人家的清透。 老头走到门槛边不动了,用拐杖戳了下周烬:“小子,又不交钱!” 被戳了的人懒懒靠在冰柜旁:“上次给您的不够?” 老头似想起了什么,不满地哼了几声:“那是一次性的,不退不还。” 周烬轻嗤,盯着外界的雨幕不吭声。 老头生气地敲了几下拐杖,转身回屋里去了。 许蓁还摸不着头脑,默了遍心里的话,将要开口,那老头去而复返,但拐杖戳的对象变成她了。 她愣了会儿。 老头十分热情:“小姑娘,这雨一时半会小不了,快坐。” 许蓁看向他手里端着的木凳,连忙摆手:“不用了爷爷,我站在这儿就行。” 老头是个犟老头,根本不听小姑娘的话,木凳一搁,按着人坐下,又转身拿了瓶黄桃味牛奶塞小姑娘的手里。 ……啊? 小姑娘一噎,哭丧着脸:“爷爷,这牛奶多少钱啊?” 怎么还带强买强卖的啊! “不用钱,”老头听到这话啧了声,嘴角习惯性地下撇,“当那小子请你的。” 他……会请她? 许蓁心里警铃大作。 她迅速瞥了眼没什么反应的周烬,坚定道:“不!爷爷,一瓶牛奶我还是买得起。” 咬咬牙的事。 惹坏了周烬,就不是咬咬牙的事了。 她掏口袋,全身上下共凑了三块五毛递给老头,老头复杂的眼神顿时变得关爱起来,毕竟他都没穷到这个地步。 许蓁真的很想辩解几句,她平时会比现在稍微那么有钱一点的,今日纯属意外。 老头把三块五毛扔进她放下的帽子里,够不着的地方:“哎哟小姑娘,我看你眼缘好,就当我请你的行了吧?!喝吧喝吧,别磨磨唧唧的了。” 许蓁眼神微怔,还是说了声谢谢。 还是好人多啊。 拆开吸管刚抿了口,久违的黄桃味让她有些快乐地弯了下眼睛,老头嘀咕的话伴随着噼里啪啦雨珠子声传进她耳朵。 “我请她,他请我,欧耶又赚了!” 喝牛奶的许蓁:“……” 看雨的周烬:“……” 这是个构想很奇妙的故事,我会努力把它写好的!!!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破烂巷子 第2章 白绷带 雨势渐小,巷子边的小卖部没人光顾,许蓁坐在小木凳上,慢吞地喝完了一整瓶黄桃味牛奶。 身旁的少年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半倚着门,悄无声息,目光混在雨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寂的地方蓦然跳进了一只野猫,沿着围墙瓦顶几下窜出了视线,踢下了小半块瓦砾。 动静不大,却惊扰了沉思的人。 他动了下身子。 许蓁望着少年,他就这样淡然地闯进未歇的雨幕里,仿佛一件对他来说无比平常的事。 黑色高瘦的背影沾了层湿意,却并不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他本身就一直在雨里,才会像雨一样孤寂而冷清。 许蓁很快反应过来,把木凳放回原位,又和待在里面打盹的老头告别。拉起帽子,跨入雨色,再次跟住了走远的人。 周烬身形比例很优越,人高腿长,步子却走得散漫。 离往常他要去的公交站还有段路,许蓁与他始终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这是她自我定义的人类友善界限处。 小卖部落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并排种的银杏树下。 黄银杏叶子因为风大掉了许多,拦不住大滴小滴的雨,周烬没戴帽子,黑发上蒙了一层水雾,他也懒得管。 许蓁盯着他的后脑勺,走得实在无聊,思绪就随着风随着雨,散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虽然两人从未打过交道,但她知道周烬。 或者说,几乎所有芜城人都知道他,以及他们家。 周烬的爸爸是做房地产生意的,独自从芜城闯出一番事业,又在省市里拿下大项目,开了公司不断扩张,有野心有实力,成了芜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芜城如今房价最贵的那片小区就曾是周烬家的项目。 众人都以为以他们家发展的势头,没准几年后在全省也能排的上名号,谁也没想到三年前,所有的一切会戛然而止。 周烬的父母车祸去世,那年也是周烬初升高的暑假。 当时周家出事的消息在芜城轰动一时,又很快被压下去了,许蓁没关注后续,只从旁人口中模糊听到结局。 公司资金链断裂破产,周烬心理问题休学,一年后回到芜城,转学到了许蓁就读的一中。 刚开学就把他们班班长踹倒揍了一顿,被警告处分。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打架逃课,做事不留余地,活生生的心狠手辣大魔王在世。 仅仅两年,成了同龄人之间畏惧又不敢靠近的存在。 他实在不算个好人。 许蓁想得出神,猝不及防撞到一堵硬墙似的东西,鼻梁处传来丝发麻的痛感。 接着,她的帽子被人掀了下来。 她仰起脸,两人的距离呼吸可闻,男生湿蒙蒙的碎发散落额前,漆黑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不带有任何情绪,却让许蓁浑身都紧绷起来。 顿了下,周烬伸出两根手指,轻松把少女从自己怀里推开。 许蓁低下头退了两步,一时半会儿头脑空白,懵到忘了要做什么,只好抬手揉了揉鼻梁。 “叫什么名字?” 周烬先开口。 她放下手,答道:“许蓁。草字头,下面秦朝的秦。” “好,许蓁。”周烬点头,随后双手抱臂,以绝对俯视的角度看她,“这是第三次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雨停了。 乌云被驱散,天穹恢复往日平静,云层中探出落到一半的太阳,没有温度的光蔓延至整片大地。 西华公交站前空荡寂静,两人站在彼此对面,没有退让地对视,感觉要引燃了一场无声的枪林弹雨。 但许蓁暂时还没有将周烬当做敌人的打算,她思忖了会儿,手伸进卫衣口袋里。 周烬的注意力随着她的手移向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口袋。 他看着那只手,掏啊掏,掏出了……半个馒头? 然后眨眼间被人揣了回去。 那只手又掏了掏,掉出了个一叠干净的纸巾。 然后也迅速消失了。 周烬:“……” 还在继续。 他空出丝心情猜是另外半个馒头。 也许是正面着太阳刺眼,也许是等待太久,周烬皱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那只素白干净的手停下,最后一次伸在他眼前。他没猜对,见到的反而是意料之外的东西。 那只是一卷,和对面的人一样,毫无危险可言的白色绷带。 静静躺在她展开的掌心。 许蓁垂眸,能清晰看见那件冲锋衣外套沾的血,她指了下那人被划了条口子的手臂,“你受伤了,需要包扎一下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 应该用陈述语气,而不是询问。 ——不然会被拒绝的。 果不其然。 周烬的目光仅在那卷绷带上停留了会儿便移开,屈起手肘察看伤势,没有要拿的意思。 伤口崩裂,本来还没凝固的血因为他的动作又添了新的。 他放下挽起的袖子遮掩住,表情风轻云淡,态度更是拒人千里之外:“你可以去养老院献爱心。” 那可不行。 许蓁有些强硬地拽过他的袖子,把东西塞进他手里:“送你的,先拿着吧,在车上暂时包扎止血用,去医院处理一下最好。” 周烬沉默,还没搭话。 看不见的后方公路有了动静,像是汽车声。 许蓁试探着继续:“或许我可以帮你,很快的,不浪费时间。” 不止是现在,他要愿意,以后也不是不可以。 公交车缓缓开进西华公交站,许蓁趁着车停留间隙,不露声色打量少年的神情。 好吧,没有一丢丢松动,甚至更冷淡了。 明明对他来说不是坏处。 “再见,你可以好好考虑下。”她不想引起这人的任何警惕,边说便转身。 “不需要考虑,”周烬一伸手就可以拽住她的卫衣帽子,将白绷带扔进帽子里,说话语气里不带丝毫商量余地,“以后别再跟着我。” 许蓁被迫退回没走两步的脚,听到身后人离开,公交车门开启又关闭,一溜烟地走了。 风也散了。 静静的,只剩下她。 天际余幕将歇,昏黄的日光洒落在身上,少女低着头,碎发遮住眉眼,瞧不出任何表情,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爱扔东西到帽子里啊。 她捏了捏绷带,放进口袋,沿着来时的原路返回了。 回到家已经将近七点,她爸爸许荣德还没下班。 家里隔音效果不好,站门外能听见动画片背景乐,还有和她相差九岁的弟弟欢乐的笑声。 往往这时,继母陶玉梅会在厨房准备晚饭。 她就停在自家门前,等不知道多少次楼道的灯亮了又暗,楼梯间断续响起别人的脚步声,才拿出钥匙。 咔嚓一声,她的呼吸也随之停滞了一下。 推开门,正巧陶玉梅端着盘菜从厨房出来,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陶姨。”许蓁喊了声,在玄关处蹲下身换鞋。 陶玉梅手上动作没停,把厨房的灯关了,“小蓁啊,吃饭了吗?” 许蓁路过客厅,瞥见餐桌上热气腾腾的三道菜两碗饭,乖顺道:“吃过了,陶姨,我写作业去了。” “行,高三学习紧任务重嘛,”陶玉梅拉开餐椅,朝还在看动画片看得入神的男孩吼道,“许子耀!快过来吃饭了——听见了没?!” 四周围着一堆玩具车怪兽娃娃,许子耀趴在沙发上,像没听见似的,眼珠子都快要黏在电视身上了。 陶玉梅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揪住许子耀耳朵:“吃饭!吃饭!!!再看我给你关了!” “别,别关!”许子耀死死抱住遥控器。 他被强行拉离沙发,听他妈念叨:“你今天作业写完了没就玩?辅导班老师怎么给你说的?” “明天不用交,老师又不能罚我,我干嘛要写?!” “不用交就不用写啦?你看看你姐姐,是不是不用人喊就自己学习。” 每次都这样。 他不服地顶嘴:“那又怎么样啊,她学再多也考的不咋滴,能不能考上大学都难说,我看她能有什么用处。” 许蓁顿住。 陶玉梅飞快往这边瞄了眼,低斥他:“闭嘴,你今晚还没写完看我抽不抽你。” “本来就是嘛。” 他也意识到自己嗓门过大了,放小声嘀哩咕隆几句,被他妈拽了一把才没再说话。 许蓁没回头。 权当做没听见好了。 许蓁的房间挨着后阳台,是曾经的书房改装来的,是全家最小的房间。但有书桌,晴天的时候光线最好,这些对她而言就足够了。 走到一步外,她停住了。 垂下眼,平时紧闭的房门半开着,一辆小玩具车被按下了开关按钮,不停息地撞击着门。 发出的声响反复纵横跳在脾气爆发的边缘上,毋庸置疑是某小孩带着恶意的挑衅。 她抿了下唇,安静地,不发一言地,一脚踩在玩具车上,碾了碾,玩具车应声而碎。 坐在餐桌上的许子耀听见动静,歪过身看过来,许蓁蓦地关上门,隔绝掉小孩气急败坏的狗叫。 她关紧门,不理会外界声音,把散落满地的试卷一张一张整理好,细心擦拭掉桌子上胡乱的涂鸦。 等到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回到桌前,翻出张没写的英语卷子,切断耳机里的音乐成听力模拟音频。 相对于其它科来说,她的英语不错,这门课成绩偶尔会排在年级前列。 所以她不会有他们说的那般不堪。 慢慢来,总会得到她想要的。 今夜没有月亮,窗外一片黑沉,风撩开纱帘,露出少女纤瘦的侧影,专注认真,没有人会打扰到她。 女主成绩还行啦,她对自己要求不高,平时一直在学习学习学习,会慢慢进步,以后也会成为超棒的外交官!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白绷带 第3章 拦路的人 经过小长假洗礼,芜城一中学生并没有恢复少年人该有的精气神,反倒表情恹恹,宛若没睡醒。 回校后,第一件事就该在课代表的催促下交作业了,往往这会伴随着各类鸡飞狗跳现象。 “啊啊啊数学a卷那张谁写了啊?——这是你的?快借我抄下。” “什么?语文还有篇作文要写?!你确定?” “完了完了!!!我作业呢!!” …… 在家狂欢,早将作业抛之脑后的人正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翻卷子抄答案,各科代表站在讲台一边清点一边催。 许蓁刚踏进教室的时候,混乱中夹杂着有序,好不热闹。 不过和她没关系。 许蓁走到靠窗的最后一排坐下,这排只有她一个人,倒不是她自己装酷,没人愿意跟她坐而已。 旁边的一套空桌椅还是班主任为了美观特意搬过来的。 许蓁放下书包,把要交的作业整理好,交给前排的男生。 男生没回头,正忙着写作业,向后伸手接过,看了眼儿最上面的那张英语卷,换张同样的卷子抄。 许蓁身量将近一米七,个子高,清楚看见男生的动作,但也没管,自顾自地拿出语文书背。 直至第三节课下,班长兼语文课代表殷惜雯到最后一排找她。 说她没交作文。 如果可以,她想一巴掌拍死前桌。 全班皆知,语文黄老师是个说话温柔,长相也温柔的女老师,但这并不代表她好说话。 首次见面在语文课,黄老师自我介绍完,就列出她的规矩:认不认真学是你的事,我要求不多,语文作业少,但必须完成。 从小到大语文这门课是最容易偷懒的,多数人只当她在吹空话。 ——然后就被非常人手段治理了。 经过两年调教,高三六班彻底跪倒在语文老师的石榴裙下,并且还由雷厉风行的班长担任课代表,没人再敢挑战权威。 现在,她无疑是新的挑战者。 许蓁深吸一口气,听完后告诉她:“我非常确定我交过作文了。” 殷惜雯挑眉:“但我并没有看到。” 没办法,许蓁不得不挨个问前排。交的作业太多,他们都不清楚,只有倒数第三排明确表示没看到。 许蓁心下了然:“那应该是落在陈嘉奇那里了。” 正巧,他回来了。 殷惜雯离得近,走过去问他:“你看见许蓁的作文了没?黄老师那儿缺了一份。” 男生刚坐下就被劈头盖脸问了一顿,有些茫然地望了眼桌面,干净得很。 于是他开始倒腾抽屉,乱七八糟的卷子、吃剩的面包、剩半边的练习册……又把每个本子都翻了遍,都没有许蓁的名字出现。 他摊手,表示没找到。 殷惜雯无语地撇嘴:“你的意思是,你弄丢了人家的作业?” “不是,我……万一是她忘了交,或者交错本子了也说不定,怎么能怪我!”前桌陈嘉奇下意识反驳。 许蓁立马否定:“不可能,我每次都会检查一遍作业,然后才交给你。” “但我真没有看见你的作业,你看我这儿你也找了吧,没有。” “可是我这里也没有——” 眼见两人要僵持着钻进死胡同,殷惜雯冷漠打断:“我不管你俩谁的错,黄老师那里需要个交代,请麻烦决定谁去,或者你俩一起也可以。” 说罢,她抱着新收好的作业往走廊另一边的方向离开。 剩下许蓁与陈嘉奇对峙,课间不少留在班里的同学听见动静,没再说话,往这边看过来。 教室霎时陷入了沉寂。 许蓁呼吸很轻,语气也很平静地重复:“我说了,我交给你了。” “是你,弄丢了我的作业本。” 第三节课后是接近半个小时的大课间,低年级在放飞自我、四处撒欢的时候,高年级已经困成狗了。 因此,一栋楼的上下部分往往两极分化,高三办公室就定在闹中取静的地方,镇压下面的猛兽。 殷惜雯待在办公室帮老师数卷子,黄老师坐位子上,正批改六班的作文。 她收拾好一叠,摘下标签:“你们班这个同学,怎么回事?” 殷惜雯如实回答:“她的作文本不见了。” 黄老师皱了皱眉头,没开口。 虚掩的办公室门“嘎吱”一声,同时响起少女素淡的声音:“黄老师。” 殷惜雯侧过头瞧,来人身影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单薄的影子落在尘埃里,和它的主人一样。 没意思。 许蓁还是一个人来了。 她向黄老师解释了经过,也承认确实有她的责任。 黄老师叹息,嗓音依旧温柔:“许蓁,我相信你的话。” 许蓁低着头,听她说:“但规矩不能坏。要是每个没写作业的人都拿这个理由来找老师,那老师当初说的算什么呢?” “我明白,老师。” 为了让自己声线尽量正常,许蓁压低声音,收在身侧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 一点需要得到某些东西的小代价而已。 按定下的规矩,她这次不算严重,需要补交作文,以及负责这周值日。 她没意见。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许蓁关好办公室门,转身要走,视野里蓦然伸出一只穿着小皮鞋的脚,挡住了她的路。 身旁那人背靠着墙问:“为什么是你来?陈嘉奇死了吗?” “因为——”许蓁考虑过很多因素,如实坦白,“我不想再让班里人觉得我麻烦,然后离得更远。” 殷惜雯皱起眉:“没有人疏远你。” “也没有人愿意靠近我,不是吗?” 许蓁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仿佛一潭伏不起波澜的死水,日头正盛,太阳照在二人身上,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光亮。 她向殷惜雯道歉:“当年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她一提殷惜雯就立刻明白是哪件事,不太自然道:“都过去多久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许蓁摇摇头,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呢? 要是都过去了,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上课铃响起,逗留在外面的学生纷纷窜回教室各自归位,剩些吊儿郎当的刚从厕所出来,犹如闲庭信步。 这节课是自习,殷惜雯要先回班里发卷子。 许蓁暂时没心情面对同学,慢吞吞消化完情绪,打算从后门溜进去。 靠近到后门,一阵男生们的说笑声从拐角传来,肆无忌惮回荡在整个走廊。许蓁以往惯是对此类人群避而远之的,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是哪个班的了。 这一层楼基本属于高三实验班的区域,唯一的例外就是搬到角落的七班。 七班是个普通班,鱼龙混杂,什么玩意都有,经常受到其他班级的投诉,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她记得,周烬就在七班。 许蓁在门口停留了下,迎面撞上一群人的目光。 她没注意,只把心思放在中间为首的那个男生身上。 周烬穿着一身黑,似有所预感,懒散地掀起眼皮,昨天碰见的少女此刻站在邻班后门。 少女静站在长廊,确定他看见自己后,忽而冲他扬唇一笑,眼眸弯弯,在众人愣然时又闪身消失了。 周烬:“……” 他身边瞬间炸了。 “我靠靠靠靠!我看见了什么?!六班那个美人在看我吗?还对我笑!!!” “可去你的吧!想得挺美,你确定许美人看的是你?!” “傻逼,人家对烬哥笑呢,”旁边那人意有所指地碰周烬的肩,“你说是不是啊,哥?” 周烬瞥了一眼,毫不客气:“你有病?” 说完他率先进门,留下后面人唏嘘不已。 “不是吧?!周少爷连这样式的都没兴趣?卧槽,要是她对我笑一下,我命都给她好不好!” “得了吧,人家需要你那条狗命?拿着做舔狗n号标本吗?” “哎!俊男靓女,咋就看不上眼呢……” 几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可惜。 这么正的美人。 许蓁骨相好,眉眼舒展柔和,是五官很标致、没有半分瑕疵的那种漂亮,几乎所有人看见她的第一眼,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哇靠!美女! 如此简短,如此真实。 虽然许蓁本人很低调,但她的美貌显然高调得多。 昭城一中谁不知道她那张脸,曾经有张模糊的偷拍照被挂表白墙,疯传在无数个群里,以至于提起她都是喊“六班那个贼漂亮的”“许美人”等等。 能想起她名字的倒是很少。 许蓁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回到座位后还在思考刚才那一幕,是否给周烬留下友善的印象。 应该……有吧。 当初,她还特意在网站搜索“当恶霸怎么样”“如何结交恶霸”“如何做恶霸的小弟”等等,浏览三页后收获甚少。 只好发了个贴,收到两条回复。 一条鼓励她多制造机会让恶霸记住她、欣赏她、重用她,缺她不可。 另一条语重心长八百字劝她兄弟别搞,前面那人在放屁。 许蓁感谢下面那条的好心,决定采用上面那条的提议。 但现在任重而道远,她还停留在第一阶段。 不知道周烬记住她没有。 一连好几天许蓁都不知道答案,每次路过七班教室,周烬附近那片位置都空着,关于他的消息也无从得知。 许蓁不着急,每天时间被上课考试写题塞满了,等再想起来周烬这号人物,日子一晃而过,停在了星期六。 放学下课铃刚落,班里人起身就走,在学校多待一秒简直都是浪费,等人散得差不多了,许蓁才开始做值日。 把讲台收拾干净后,许蓁抬头看了眼儿时间,离放学过了一个多小时。 估摸着已经把那群人的耐心消磨殆尽了,她背起书包,把教室门锁好。 从高中部到种满香樟树的林荫道,再到校门,许蓁观察了一圈周围,校外除了坐椅上打盹儿的保安,只有寥寥路过的行人。 她并没有放下戒备。 从一中到她家需要坐公交,最近的公交站在右街道不远处,烦就烦在那里并不是学校的安全范围。 意味着,在某些事情上没人会管她。 刚拐过角,视野里出现几辆花里胡哨的摩托车,七八个男生靠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地上散落了一地烟头。 许蓁眼神霎时冷了下来。 还没走。 真够有耐心的。 所有人注意到新来的动静,其中一人伸手拦住了她,目光上下扫视:“许蓁,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晚?老师又为难你了?” 许蓁绷着脸,躲开他的手:“不好意思,我并不认识你。” 说罢她直接掉头返回,其余几人见状上前堵住了她的路,许蓁定在原地,心里一团火噌地燃了起来。 “我是袁驰,刚见面就告诉过你,你不记得了?” 等等,这里别急!女主不是软柿子!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拦路的人 第4章 联系方式 袁驰比她高半个头,长得像个猴。穿着花衬衫,脖间坠着条金项链,脸色不太好,对她的话很不满意。 许蓁当然记得。 要不是他阴魂不散缠了她一个月,袁驰这放在路人堆里都找不清的脸,她可以转眼就忘。 现在她只想快点甩掉这个麻烦。 许蓁尽量让自己冷静,她看着袁驰:“好,我记得了。可以让他们走开吗?” 袁驰挑了下眉,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下周日是我的生日,怎么说也得庆祝下嘛,不知道许美人可否赏个脸,来一趟?” 又继续补充:“要是不答应嘛,我呢时间也多,耗得起。” “我没钱。” “钱?”袁驰笑出声,十分大方地挥手,“来到哥的地盘,还需要花什么钱?人来了就行,其他都算我的。” 挡在前面的依旧没挪开,后面的还在等个答复。 许蓁问:“你打算怎么庆祝?” 袁驰看出她的想法:“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我呢,最近新盘下个俱乐部,玩的喝的都有,让大家过去乐乐。” 鬼才信。 “我不会喝也玩不来,出门太晚了家里人不放心。” 他不耐烦嗯了声:“到点放你走行了吧。” 许蓁沉默半响,开口:“好。” 看来找周烬的事情拖不得了。 “地址在丰元大道,”袁驰掏出手机,看向她的校服口袋,“报个号码联系?万一你找不到怎么办。” “我没带手机,”许蓁把校服兜底都掏出来给他看,“你把手机号报给我,到时候我会打电话。” 袁驰迟疑了下,还是说了。 解决好后,许蓁拒绝了要把她送回家的想法,这次袁驰心情好没多说,开着摩托,窜出了她的视线。 目送几人消失,她站在原地发呆。 路人按了下喇叭,才反应过来,许蓁道歉后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开机。 马路对面的小餐馆里,就剩两三桌客人,老板把最后一道菜端到靠玻璃门那桌,热络招呼后继续忙事去了。 望着对面少女走远才肯回头,喻何乔颇为惊奇地砸吧嘴:“我没看错吧,没错吧!!许美人怎么和袁猴那群人待在一起?!” “什么叫待在一起?”坐旁边的韩扬纠正他,“袁猴那群傻逼把人家给围了,她怎么走啊。” “袁猴找她干什么?” 韩扬无语:“你说他要干什么?能不能用用你那个蠢脑子,都生锈了吧。” “诶诶诶——” 喻何乔嗓门大:“你特么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我可告诉你,我的脑子可用了精华保养的,满头秀发,金贵的很!” “你说你那五块钱三包的洗发水吗?” “韩扬你个孙子——” 喻何乔恶狠狠用桌下的手掐了旁边人一把,韩扬不甘示弱反掐回去,两人龇牙咧嘴地让对面坐的人评理。 周烬用热水烫了一遍碗筷,头也不抬:“活该。” 韩扬拒绝再像旁边某人那样幼稚,夹起块酱大骨,堵住喻何乔还想再逼逼几句的嘴,问他:“袁驰这次又来找你什么事?” 袁驰早就辍学没读了,家里做生意算个富二代,成天左呼右唤一堆人使劲挥霍,把他望子成龙的爹气个半死。 幸亏他家有个大姐能堪重用,他爹出门绝口不提袁驰一句,对他的期望就是别捣乱就行。 按理说袁驰和他们是扯不上关系的,偏偏袁驰当初追了个妹子,妹子一颗心挂在周烬身上没答应他,他就来找周烬算账。 周烬没搭理,没想到他这次还来。 “对啊,我就奇怪,”喻何乔吐掉骨头,“他还说什么来着,东西在他家里,找到后给你送过来。他能有这么靠谱吗?” 给情敌办事,哪个傻逼会做。 周烬夹菜的手一顿:“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喻何乔咬着筷子,疑惑地回想两人能有什么交集。 没任何头绪的他听见对面语气陡然转冷:“死也得还回来。” 喻何乔:“……” 他从不觉得周烬会使用夸张手法。 袁猴算是惹到头咯。 - 芜城虽是个县城,但地儿还是挺大的,出了学校,除了偶遇的旧巷子,许蓁根本找不着周烬在哪。 架呢也不是天天打的。 所以,她不得不返校后集中精力,在七班蹲守这人的踪迹。 这一蹲,她发现这人待在学校的时间比她预想的多。 这周轮到周烬这组负责卫生,周烬每天晚读准时出现,上课铃一响就开始工作了,拿扫帚在走廊幽灵回荡。 碰巧许蓁也是。 她和同学调换了职务,带着扫帚和垃圾铲比周烬还准时。 两人本该负责各自班级的区域,但许蓁打扫完自己那块后没走,跟在周烬身后献殷勤扫落下的其他垃圾。 周烬瞅她,她就弯眼笑,翘起唇角,露出浅浅的两个梨涡,看着就乖。 接着硬扯话题。 天气预报,食堂饭菜,校长出门摔了一跤……有什么扯什么。 许蓁说话总是慢腾腾的,调子又轻,声音恍如浸了春水,风一吹,甘冽的气息萦绕在耳畔。 她的话多,但语速不快。 周烬听着不嫌聒噪,偶尔还会回她几句,但仅限于“嗯”“哦”“还好”。 周烬在篮球场打球,她有时间也会出现,捧着单词书坐在楼梯上,他经过时会称赞刚才三分球真帅。 挨着周烬的人诧异表示是他投的,许蓁面色不变。 在各种蹭眼熟的攻势下,许蓁觉得周烬应该记住她了。 最后一天她打扫完地,准备进教室,身侧两三米外的人喊了声“许蓁”,腔调一贯的淡,那是周烬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她心跳微滞,转过头见周烬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个被她遗忘的垃圾铲,“……哦。” 其余的,再多的就没有了。 但不能止步于此。 周六晚,许蓁找别人拿到了周烬的联系方式,加好友信息发送过去后,她继续刷题,偶尔抬头看下手机消息。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传来两声震动。 你已添加了Z,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Z:【谁?】 许蓁:【是忠诚的、勤劳的、拥护您的最佳扫地搭档。】 Z:【……】 Z:【谁给你的联系方式?】 许蓁准备瞎扯个借口,还在打字中。 Z:【喻何乔?】 许蓁:【不是!】 Z:【哦,那就是了。】 屏幕的另一边,周烬刚洗完澡出来,碎发湿漉漉贴着前额,他一手擦头发,一手回复消息。 想到之前喻何乔大放厥词: ——卧槽,要是她对我笑一下,我命都给她好不好! 喻何乔这不靠谱的玩意,狗命捧着给人家就算了,还把他给搭上。 这算什么? 买一赠一吗? 周烬点进对方头像界面,动态空白,不知是设置了权限还是什么都没发,向下滑动,“删除好友”几个字出现在视线里。 指尖停滞在屏幕前。 和许蓁第一次遇见的画面恍然浮现。 周烬没说,他记得她。 身后破旧的巷子,昏暗的灯,少女站在那儿,笑得很漂亮,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藏着事,如冬雾般淡漠。 没必要和这人有任何纠葛。 她意有所图,只会带来麻烦。 周烬走进客厅,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手指准备点下删除,还没碰着,一团毛绒绒扑了过来。 他猝不及防接住,手机就摔在了地毯上。 “达芬奇,你又胖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橘猫,举起来,对上橘猫不屑且傲慢,高冷而藐视全宇宙的眼神,“……” 喵大人从来不会怀疑自己。 周烬抱着达芬奇往沙发一坐,捞起手机,显示四条未读消息。 他点开。 许蓁:【周烬,别删我。】 仿佛隔着屏幕看穿了他的想法,消息后面紧跟着三条橘猫哭泣的表情包,再看第一条消息时竟自动带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周烬:“……” 鬼使神差地,他放大可爱的橘猫表情,和达芬奇那张厌世脸做对比,叹了口气。 达芬奇脸更臭了:“???喵呜!!!” 大胖橘猫从周烬怀里跳下来,翘起尾巴,屁股一甩一甩走到新拆的快递旁,抬起爪子搭在猫罐头上。 朝某人扬起高贵的脑袋。 知道怎么道歉吧!人类! 周烬走过去,如它所愿拿起了猫罐头,逗它:“你要像那样撒个娇,我就给你。” 达芬奇:“?!!!” 达芬奇没动,周烬也不动;达芬奇睨他,他视而不见。 过了半响,一声充满哀怨又粗犷的“喵”从达芬奇嘴里不情不愿地挤出。 可恶的人类还在等。 达芬奇:“喵呜!” 它可是一只有尊严的,高傲的公橘猫! 人类啧了声,终于把上帝的宝藏——亲爱的罐头打开,它大人不记小人过,哼哧哼哧埋进罐头里。 周烬随地而坐,一边撸达芬奇毛一边回复消息。 Z:【你加我有事?】 许蓁:【嗯,你明天会去袁驰那里吗?】 Z:【你要去?】 许蓁:【不想去。】 周烬回忆起上周袁猴几人围着许蓁那一幕,应该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 他如实相告:【不去。】 对面沉寂了会儿,又发来一条消息。 许蓁:【好吧[微笑.jdp]】 屏幕外,少女眼里并没有笑意,这对她来说又不算什么好事。 她把手机熄屏后放到一边,继续解那道压轴题,黑而浓密的睫羽低垂,目光认真专注,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笔,看向答案。 ——完全正确。 她轻松地、有些愉悦地勾起笑,唇角弯起浅淡的弧度。 没关系,你会去的。 本文女主对混混一直纠缠骚扰这件事判断失误,原因是现在闹得还不严重,考虑到没人(当地学校、警方,以及自己家庭均存在力不从心的情况,非现实)会帮她彻底解决这事。现实中应当及时反馈给学校,家长,警方,不要因为对方威胁退缩。 袁驰等人也会得到相应惩罚。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联系方式 第5章 俱乐部 周日,收拾好包里的东西,许蓁最后看了眼儿时间,下午三点,差不多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老年机,卸下电话卡装进手机的另一个卡槽上,又用这张卡给袁驰打了个电话。 袁驰那边的声音嘈杂,她听不清,告诉对方她已经出门后就挂了电话,坐上一辆需要绕路还中转的公交车。 半个小时后,手机显示未接电话,发了三条短信,大致内容是问她怎么还没到。 她回复,还在车上不着急。 又过半个小时,对方又发了一堆消息。 她不慌不忙:【到了。】 对面大喜过望:【我找人带你过来。】 她接着上一条:【还要转站。】 良久后,对方:【……所以你在哪?】 许蓁:【春毕站。】 距离元丰大道那个俱乐部还剩十公里。 然后就遭到了对方的电话轰炸。 “有什么事吗?”少女声音无辜,表现人畜无害,仿佛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另一边有多暴跳如雷。 袁驰一早就和狐朋狗友吹嘘了,自己把一中大名鼎鼎又高冷难追的校花请过来玩。 在场不少人听过她的名号,却没见过她。 一堆人等着,对方迟迟不见身影。 等的久了,难免有些怀疑的声音。 袁驰听不得有人在背后蛐蛐他,面上不显,背过身就跑到外面给人打电话去了。 他强忍怒气:“你不是一个小时前就在车上了吗?怎么还没到!” 许蓁理所当然:“公交车慢啊。” 他不敢置信:“这么远,你坐公交车?” 许蓁穷得理直气壮:“我没钱。” “……”袁驰听说过她穷,没想到这么穷。 算算距离,大概要坐两个小时的车,昭城公交车大部分是老旧版,遇到个减速带魂都要颠飞,她也不嫌累。 袁驰:“你现在打车过来,快点。” “我没——” “我知道!!!老子他妈给你报销,行了吧??!快点的!!!” “那个,”许蓁慢吞吞地,“我回去的路费……” “我付!我付!!我付!!!” 还没多说两句,另一边爽快答应,“嘟嘟”两声便干净利落挂了电话。 “……操。”袁驰暗骂一声,狠狠踢了一脚路边花坛泄愤。 冷风萧瑟,人呆滞几秒,缓慢地弓起身子,露出了痛苦面具。 待到天色快要暗下来,一辆出租车迎着路灯,在俱乐部门口停下。袁驰走过去,透过车窗,看见许蓁确实在后座上。 他打开后门,刚要说话,背着包的少女施施然下车,认真地吩咐他:“记得结账。” 袁驰:“……”怎么表现得他好像个服务员。 他赶紧结完账,给许蓁带路。 俱乐部在回廊尽头,许蓁走得慢,袁驰催促两三次她还落在后面,东看看西瞧瞧,问:“你这俱乐部正规吗?” 袁驰切了声:“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家里有钱,有钱万事不难。 “哦,”她继续道,“能安全吗?万一有人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袁驰不耐烦打断:“不会,那儿有监控,谁敢在我地盘上闹事啊。” 许蓁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见墙顶角落闪着红点的摄像头,露出了个笑容,跟着人离开了。 袁驰握住俱乐部大门的把手,推开,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少女只着简单的卫衣长裤,素颜朝气,气质清绝,在通明灯火的映衬下白到发光,依旧漂亮的惊人。 前面的袁驰,反倒灰扑扑的。 像……白天鹅身后追着随时想咬一口的癞蛤蟆? 有人心里乍然冒出这个想法。 袁驰清了下嗓子,正准备说话便被人打断。 “袁猴,这是你说的一中校花?” 许蓁循声望去,在靠近大门那张沙发,几个女生坐在一起,染了头发,化着浓妆,最中间那个翘起二郎腿,眼神颇有不善盯着她。 校花?她吗? 许蓁慢半拍反应过来,这袁驰居然在外面给她搞了个这么牛逼的名头! 她可担不起。 “怎么着,罗可欣,比你漂亮多了吧?”袁驰冷笑。 “那又怎样,”罗可欣不屑撇嘴,话里丝毫不退让,“人家一个正经女孩,看得上你这种货色吗?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又用什么手段把她给逼来的吧?” 许蓁:“……” 哇塞,小姐姐你说的太对了。 虽然答案是肯定的,但她还不想让矛盾在这种时候爆发。 不然,俩人的战斗迟早殃及池鱼。 比如她,就是那条无辜的鱼。 许蓁打断两人:“能让我先进去吗?” 说完她环视了四周一圈,俱乐部分好几个区域,左边有人推开门是k歌的包间,远处还有打游戏玩牌的,这边应该是休息区,吧台上摆了一堆酒。 罗可欣这边女生比较多,她走过去,询问了下空位旁边的人是否能坐。 那人犹豫地看许蓁的背后,身后人还没发话,罗可欣赶在他之前:“你坐呗,谁能拦着你不成?” 还真说不准。 袁驰拦着人:“坐那边去。” 罗可欣还想再呛他,袁驰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她闭嘴。身边那几个女生也拉着她,劝她好歹是袁猴的场子,别闹得太难看。 罗可欣冷嗤了声,把发丝撩在耳后,没看站着的两人,但也没说什么了。 许蓁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坐哪呢? 许蓁没听袁驰招呼,选了个离罗可欣几人近的空座,她始终觉得和女孩待在一起更有安全感。 袁驰不肯,她就说自己晕车要吐了。 袁驰无语,看她那副面色恹恹的模样,没再强求,被几个新来的兄弟哄闹着拉走了。 人一走,许蓁面前的空气就清新多了。 她拿出保温杯,摆出没写完的数学仿真卷,喝了口水,只要有一颗爱学的心在,在哪儿不是知识的天堂! 左边炸裂DJ加上男女合唱犹如鬼哭狼嚎,老旧情歌让失意人三寸相思尽断肠。 右边男生游戏枪战骂声一片,叮铃哐啷酒杯嘻笑共奏交响乐。 夹在中间的许蓁心无杂念,犹豫几次后终于做出了选择。她抬笔划掉了原来的选项,写下了B,然后抽出虚掩在卷子下的答案。 多选变单选,总能对一个吧! 找到了。 12题……答案……所以选ACD。 许蓁:“……” 罢了罢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放下笔,许蓁靠着椅背休息会儿,旁边坐了个女孩,很清秀的长相,比许蓁年纪小些,盯着卷子,察觉她打量的目光后,立马低头若无其事玩手机。 女孩余光瞧见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抿起唇凶巴巴的:“你干什么!” 许蓁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她朝女孩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我跟你玩个游戏。” 女孩愣了下,见她摊开整张数学卷,除去几道划了红叉的题,填了答案的寥寥无几,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许蓁:“……”属实没想到,她在这里还能听到嘲笑。 凶巴巴的角色又变成她:“怎么,你数学很好?!” “没怎么学,”女孩语气顿了下,带着揶揄,“但确实比你好不少。” 为了证明,女孩还特意指了几道她做错的题简单说了些思路,基本和答案对的上,许蓁对于这种级别的学霸沦落到和俱乐部这群人混在一起感到很诧异。 女孩解释:“我表姐带我来的,说这里好玩。” “表姐?!哪个瞎忽悠的吧,”许蓁语重心长,“你被骗了,孩子。” “我,我也不知道,这里很无聊。”女孩很困惑,“但表姐说要等她一起回家,她给家里人说和我一起出来玩的。” 小姑娘叫叶艾迟,刚升高二。 她确实没来过这种地方,浑身不自在,就一眼瞅见了低头做卷子的许蓁,很乖很安静,算俱乐部中一块净地。 有选择,叶艾迟只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叶艾迟当然没给许蓁说后半段,询问玩什么游戏。 这么无聊,陪她玩玩好了。 许蓁盯着她,眯了下眸子:“你物理也很好?” 女孩摇摇头:“一般吧。” 那行。许蓁从包里又抽出一张没写的物理试卷,拿了盘骰子,边比划边说:“卷子14道选择,我们来猜猜答案,对的人扔一次骰子,最后总和大的人算赢。” “输的人,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要求不会太过分,反正这里很无聊,玩一把也不会亏什么,”她顿了片刻,抬眸对女孩笑起来,“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的运气很烂不是吗?” 叶艾迟犹豫间瞥向试卷,短暂判断了难度,有部分她还没学过,基础题倒有几分把握。 输的人不一定是谁。 她点头。 游戏算是开始了。 前面几局没什么悬念,两人选了一样的选项,第四题许蓁就错了,叶艾迟拿到骰子扔了个六。 第五题,许蓁又与正确答案失之交臂,这次对面扔了个五。 许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叶艾迟看她没说错,还真是运气烂透了,稍微放下心来。 再过七八局,两人有输有赢,骰子扔了几个回合,倒数第二题后,许蓁骰子数追了上来,就比对面少两个点。 两人的赌局算不上什么精彩,却渐渐地,吸引了几个想凑热闹的人过来,围成一堆,是为了看这盘未定之局还是这个高冷鲜少露面的一中校花,只有他们心里如明镜似的。 许蓁不在意,被围在中间的叶艾迟连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的选择越来越迟疑,到了最后一题,反而拿不下主意。 她没学过,真的不会了。 但对面人也和她的水平差不多,不是吗? 运气的话,似乎她更好一点。 “我选D吧。”她俯身,提起笔在卷子划下了选项,做高三题确实在挑战极限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可以接受。 许蓁接过笔,随意划了个C。 成败在此一举。 答案被其他人先一步揭开,叶艾迟只瞥了一眼,叹气道:“我输了。” “还没有呢。”许蓁道。 她一只手覆住骰碗,纤细白净的手腕发力,骰子哐啷哐啷在里面摇动十几声后停了下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揭开。 刚好三个点。 许蓁悠悠道:“现在你才输了。” “行吧,”叶艾迟靠在沙发背上,不太高兴,“愿赌服输,你想让我干什么?” 许蓁还没回答,凑热闹的观众堆里挤进个人,猝不及防拍了下她的肩。她躲开那人的触碰,皱着眉回头。 ——站在沙发背后,是之前被拉走的袁驰。 袁驰表情醉醺,身上带一股酒味,标志性花衬衫敞开了领口,离得近能看见几根随风摇摆的……胸毛。 离得最近的许蓁:“……” 眼要瞎了。 袁驰撑着沙发背,来邀请她:“你还没玩过那个吧?今天哥带你玩几把,介绍你给刚新来的哥们认识。” 袁驰指了指,她看过去,暖白色水晶灯下,正中央摆着个台球桌,墨绿色桌布上散乱一桌球,两三个拿球杆的男生在等着。 许蓁拒绝:“现在七点已经过了,家里人让我回家,上周说好的到点放人。” 她收拾好试卷,拿起包,对着叶艾迟问:“跟我走?” 叶艾迟没搞清楚状况,看了一圈周围根本不见表姐的身影,要是许蓁走了留她一人,就不知道待哪了。 没意见。她点点头,话却被人抢先一步:“许蓁,今天好歹我生日——” 袁驰拦住两人,手按着背包的肩带不让动。 “你呢,让我们一堆人等这么久,没带个礼物,进门来也没对我给个好脸色,现在待了才多久说要走?”他脸上皮笑肉不笑,“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在场众人留出一块空地,没人敢说话。 许蓁冷着脸,只手上用力往后拽。 僵持几分钟,她根本动不了。 更何况这还是袁驰的俱乐部,他的地盘,他要不愿意没人放她走的。 既然如此…… 许蓁忽地松开手,抬起眼,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静寂无声,最后视线停在了失力踉跄,刚勉强站稳的袁驰身上。 默了片刻,她平淡道:“可以。” 想玩,她就陪他们玩。 “她总能走吧?我送她出去。”许蓁挑眉,袁驰说可以。 被拉走的叶艾迟本人全程懵,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俱乐部外面。 夜幕将临,街道上,下班的散步的卖东西的热闹挤一堆,路边亮起一道道暗淡的灯延伸至远处。 叶艾迟觉得不真实:“我就这样走了?” “那怎么办啊?找你不靠谱的表姐?还是现在回去跟我一起打台球也行。”许蓁盯着过往的车辆反问。 叶艾迟果断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颇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吗?我觉得……那个人……” 不太舒服。 许蓁嗯了声,毕竟包还在里面,她必须回俱乐部,但叶艾迟可以离开,还可以帮她办件事。 “游戏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哦,”她道,“我在一中门卫室放了个快递,不知道我朋友收到没有,想让你帮忙看看,到时候给我发个消息可以吗?” 叶艾迟想了会儿:“一中离我家就两站,我坐公交过去——” “不,”许蓁打断她,“我给你打车,车钱我付,越快越好。” “……啊?” 几分钟后,叶艾迟被塞进一辆出租车里。 许蓁望着出租车一踩油门开远的影子,风吹乱了散下来的长发,她捋到耳后,很轻缓闭了下眼,转身离去。 叶艾迟走之前,有些郁闷地问她:“你怎么做到最后赢过我的?明明刚开始都输掉两局了,难道是你本来就运气挺好,诓我的?!” 许蓁狡黠地笑:“不告诉你,快去吧。” 单纯好骗小女孩气鼓鼓地离开了。 许蓁当然不会告诉她,这张卷子她早就做过了。 她才不会玩大概率输的游戏。 从来不会。 女主要搞事咯,哦不,已经完成一半啦 某人要倒霉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俱乐部 第6章 不速之客 回到俱乐部,袁驰靠在桌边和另外几人聊天,余光一直往大门的方向瞥,看见许蓁果真去而复返,朝她招了下手:“没想到你还真回来了。” 许蓁边走边道:“当然,我又不是哪个言而无信的人。” 袁驰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递了根球杆给她:“会打吗?” 从小到大被管教,许蓁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在某些她默认的刻板印象里,台球不是他们该碰的东西,哪怕平时路过间台球馆,往里面瞟一眼都觉得是些不正经人扎堆。 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这偏见轮到她头上了。 许蓁摇头:“我不会,你们先来,让我观战一局。” “哪里用得着看,上手就会。”有人笑着插嘴。 “我真不行,这样——”许蓁转头看向袁驰,话说得十分真诚,“你边打边给我讲下规则,我有不懂的地方问你好不好?我不想闹笑话啊。” 被一个贼漂亮的小姑娘用一丝略带恳求的目光盯着,这哪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能把持得住啊!而且这么多人,她只找他教啊! 这让袁驰心里蓦然升起一股虚荣感,被许蓁这番转变的态度弄得有些飘飘然:“啊——哦,也行吧。” “你们这可以组队打的吗?”许蓁看了一圈四五个男生,笑着问:“下一局可不可以来个最厉害的带带我呀?” 最厉害的? 袁驰不满:“我带你打不行?” 许蓁故作不懂反问:“难道你不是最厉害的吗?” 不等人回答,她接着说:“反正看这局就知道啦。” 哦吼,此话一出,这把秒变高端局,几个男生握着球杆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打赢球就能带飞美女哎! 谁不想占便宜。 摆好球,由袁驰先来开,一杆子下去,台球四散开来,许蓁把自己的包拿到身后沙发上,偶尔挑几个地方问一下。 亮晃的水晶灯下,几个人影根据球调整方位不断走动、俯身,战况如火如荼,漆绿的桌面上,各色球在一杆又一杆下碰撞、滚动,落入袋。 许蓁仔细观察每个人发球的姿势,似乎真有一副虚心求学的态度。 其实他们打台球的规矩并不多,只不过每个人的好胜心被许蓁之前的一句话点燃,原本打算随便玩玩而已,现在拖着拖着硬是打了将近半个小时。 最后由袁驰把八号球打进洞结束,与此同时,许蓁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声,亮起的屏幕显示一条消息弹出。 消息只有简短一句话—— 【已经被人拿走了。】 她笑了下。 袁驰看见她的笑容,只当她被自己的球技折服,自己就是她口中那个最厉害的人。 下一盘,袁驰自作主张与许蓁一队,和另外两个男生对打,许蓁没有反对,就当默认了。 “女士优先。”袁驰摆出绅士手,搭配他的花衬衫,在许蓁眼里显得有些滑稽。 她很有“礼貌”地保持嘴角弧度,抬球杆,把长发简单挽了个结,学着像他们那样,身体放平,左手自然微曲,将球杆放在手架处,与目光一起直直地对准白球。 “嘭——”真帅。 “……” ……咦,居然没人说话。 她直起身看见结果,也沉默了。 堪称挑不出错的姿势,打出只滚了几圈的球,连九球都没炸散。 不过—— 她毕竟第一次玩,就当试试水,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失败。 “看我干嘛,继续啊。”许蓁抬了抬下巴。 站对面的男生反应过来,“哦”了声,不好意思说她其实已经算犯规了,默默地走到一边继续开球。 而后三个回合,许蓁都空球了,她杵着杆子,看一个两个三个对方的全色球落入网袋,站在一旁的袁驰从刚开始的满脸笑意到欲言又止,再到最后垮下脸一言不发。 许蓁思考,许蓁得出结论。 应当是她力气用小了。 又轮到她了,许蓁呼出一口气,神情中终于带了些认真的神色。 不然她怕还没等人到,袁驰就会先大发雷霆劈了她。 许蓁观察球桌上残余的战局,没有简单的,就转了半圈选了正对大门处,几乎挨近桌心的那颗绿色花色球。 她斜倾下身子,半闭眼微调几次杆的角度,所有人都静待着这一杆的结果,但她队友显然对此不抱有希望,袁驰退出来朝吧台走去,想拿瓶水醒醒酒意。 嘭!!! 又是个空球吧,袁驰懒得回头瞧。 刚使出全力的许蓁还维持着打球的姿势,自然能听到花色球径直撞向桌沿的声响,然而这声音并没有结束,球也并未停下。 球猛然跃出桌面,“咚、咚、咚……”砸落地面,在诡异的沉默里格外清晰,而后又在许蓁低垂的视线里,咕噜咕噜滚动起来。 视线一寸一寸随着球移远,最后终于停下了。 在空旷、泛着冷光的大理石地面上,停在一双穿着男士黑靴的脚旁。 许蓁一愣,怔怔地起身。 坐在沙发上,看着来人的罗可欣诧异出声:“周烬?!” 是周烬…… 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许蓁盯着周烬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修长,正捏着一个系酒红色丝带的盒子。 仅此一眼,她便垂下目光。 好戏,就要开始了,真让人期待。 周烬不在意多少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掀起眼,轻而易举在人群中一眼锁定坐在吧台上的某人。 他的步子迈得大而疾,七八步之间,众人还不知作何反应,那个被他一直拿着的盒子便被狠狠砸在袁驰脸上。 袁驰下意识闭眼,再睁眼就是周烬已经走到他面前,一把拽紧他的衣领,冷冷质问:“里面的东西呢?” “东西?”袁驰无意识重复了一遍,歪头见掉在地上的盒子,半开着,里面空空荡荡。 也许是喝多了酒,酒劲上头,他眼里的场景扭曲,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他已是烦躁不已。 偏偏那张素来最让他可恨的脸就晃荡在面前。 他蓦地冷笑:“我怎么知道?” 面前人的脸色沉寂下来,他心里觉得痛快,于是继续说:“我……我想起来了,那东西,哈哈我早就扔了,不知道扔哪去了,反正……你再也找不着了,谁让你——” 话未尽,被拽的衣领松了,袁驰起身,似得逞般想笑。 随即便被一拳头砸到地上。 在场谁不知道,周烬打架向来是下狠手的。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周烬一脚踹了上来,又快又狠,从学校赶到这儿一路上仅剩的耐心皆消失殆尽。 袁驰爱面子,也不是吃素的。 周烬这是在他的地盘,砸他的场子! 他很快反应过来,随手抡起滚在旁边的酒瓶砸,在场的大多数都是和他混的,见到这副场面立马赶来帮忙。 分不清谁是谁,以袁驰和周烬打架的那块地为中心瞬间围拢了人,抄家伙的,劝架的,加油助威的,喊骂声沸腾,堪称一团乱麻。 在混乱之时,不知道谁碰到了电闸,整个俱乐部霎时坠入一片黑暗。 昏暗之下,伸手看不清五指。 没有人因为这眨眼间发生的事故停下动作,谁也没受影响,各干各的热火朝天,勉强说不过添了几声女生的惊叫而已。 许蓁夹在其间,脑海中回忆之前记住的俱乐部位置大致分布,慢慢退到沙发边,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背包。 她背上包,扶着墙,却并没有向本该逃走的那个大门方向走去,而是退了几步,走截然相反的路。 她记得,她看见过,这边有个暗门,也有人进出。 至于那个门…… “嘭——” 大门猛地被人踹开,几道脚步声井然有序,伴随着一声中年男人洪亮的吼声:“警察,别动!接举报,这里有人聚众斗殴……” 剩下的许蓁没听,她趁着大门外溢进来的余光,看清了暗门在右边角落,随后拔腿就跑。 电闸是她拉的,警察是她喊的。 趁没人发现,趁警察还在劝架,趁还没人找到电闸在哪,可不得赶紧溜! 不过几秒,许蓁就摸到了暗门,正想推开,却有人先她一步动作。 “谁?!” 许蓁压低声质问,对方没理,只把她反手推进去,进暗道后不容反抗,拽着她手腕飞快跑了起来。 无奈之下,许蓁不得不紧跟住对方,才免得摔个狗啃屎。 暗道是两层楼梯上下的距离,两人下了楼,光线越来越亮,出口就在前面,许蓁抓住对方疏忽的时机,猛然发力踹开对方。 那人踉跄着退后,许蓁拔腿往前跑。 下一瞬,还没跑出半步,就被男人力量紧绷的手臂捞住,许蓁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只大手不由分说掐住她细弱的脖颈抵在墙上。 暗光中,谁也看不清对方面容,气氛却十足嚣张跋扈,劣质的墙面抖落了一层灰在两人之间浮动。 许蓁闷哼一声,越挣扎,对方就掐得越紧。 她不动了。 许蓁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对方依旧没回答,只是从衣服口袋里出手机。 一段视频被凑到许蓁眼前按下播放键,看清楚的一瞬间,许蓁面上镇定,潜意识紧缩的瞳孔却暴露了她。 画面中只有一个女孩模糊的背影,但她和对方都无比清楚。 那人是她。 这是……她中转下车时,在附近快递站的监控录像。 女主胆子可不小哦,玩一手“借刀杀人”,本来还想栽赃嫁祸然后打好人牌,结果被男主逮住咯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不速之客 第7章 逃跑 狭小的空间里,许蓁喘息控制不住地愈渐粗重,思绪也涣散起来了。 她知道对方是谁了。 周烬嗓音寒冽,适时开口:“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许蓁,你蓄意几次三番接近我,究竟想做什么?” 周烬没有放开她,许蓁就很轻缓地眨了下眼睫,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触碰男人那青筋暴起的手背。 掐着脖颈的手微滞,随后更加重了力道。 这种喘不过气的滋味…… 许蓁轻声闷笑,指尖顺着男人手臂一路划下,抚过挽着衣袖的肘节,裹着精瘦腰身的棉布衣料,最后摸到他腹部黏稠的温热的血。 她张唇,气息扑洒:“周烬,你受伤了……” “……” 又不说话了。 她还有心思猜,周烬现在一定皱紧了眉头,原因是他终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太过于暧昧了。 放手才是正理。 不过周烬就是周烬。 他很快看穿了许蓁的把戏。 像是被气笑了,他冷嗤一声,松开了许蓁的脖子,用空出来的手抓住许蓁不太安分的两只手。 许蓁的双手被半举着压在墙壁上,胡乱踢的小腿被男人一条腿强行分开,维持着动弹不了半分的姿势。 现在的情形似乎更暧昧了。 周烬不让许蓁避开脸,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为什么要跑,嗯?” “既然报了警还怕去警察局做笔录吗?还是怕被别人知道,被当成不良少女关进少管所?” 废话,许蓁想,这人就是故意的。 逼她承认,站在优势方,然后主动权就回到了他的手上。 糟糕的是,根本不给她反击的机会,她听见除彼此的气息外,楼上响起几道脚步声,逐渐逼近。 ——是警察来了。 周烬仍旧那副不慌不忙,似笑非笑的样子。 天下勇者多的是,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许蓁挣扎了两下,很快认输:“你带我离开这,我给你东西。” 周烬反问:“什么东西?” 许蓁耐着性子,飞快解释:“一封信。那天我撞见袁驰他们两个谈话,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我捡的。” 她特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 要不是她捡起来,这封信可就真的丢了,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回了。 不说谢谢她,好歹帮她这次嘛。 “没有轮到你讲条件的地方,信给我。”周烬另一只手摊在她面前。 许蓁咬唇,听见上方警察的脚步已经快到一半了。 “行,你先松开!” 周烬这次倒听话了,许蓁拉开背包拉链,拿出小口袋里保存好的信封,拍在男生手心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话不多说,周烬看了下,确认了是他找的那封信,毫不迟疑转身离开。 许蓁早有准备,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抬脸望着他:“说好的——” 周烬回头一眼,目光很淡:“那要看你跟不跟得上了。” 如此,许蓁担心跟丢了,紧紧拉住跑在前面的周烬,两人一前一后,赶在警察发现前一步离开了俱乐部。 出了俱乐部的门,只有几道黯淡的路灯照亮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停在路边的某辆车的车灯忽然闪了两下。 而后许蓁就瞧见周烬走向那辆车。 什么意思? 许蓁来不及细想这人要做什么,几乎本能地飞奔到车边,打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并系好了安全带。 周烬发动汽车,不经意瞥见旁边人一脸严阵以待的气势,沉默地扯了下唇角。 人小胆大。 过了许久,等车已经将俱乐部的身影甩到消失不见,许蓁才慢慢平复下心情,复盘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好嘛,一番操作下来,好不容易和周烬建立的友谊小船,还没启航就翻在阴沟里了。 哈哈完蛋咯。 许蓁是这样的,内心有种稳如老狗的平静,甚至还能抽出一丝思绪提醒:“周烬,可是未成年不能开车。” 驾驶座的人轻嗯了声,没反驳。 许蓁反应过来他曾退学过一年,按理说现在成年了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逃课打架途中顺带考了个驾照。 而且车技还很牛逼。 嗯,是这样的。 许蓁心里这样想,身体很诚实。双手默默攥紧了身前的安全带,眼睛盯着前方路况,生怕哪处冒出个交警查车。 所幸她担心的都没出现,车很平稳地停在了……警察局门口。 什么意思? 怎么还自投罗网来了?! 许蓁的眸子陡然睁大,诧愕地侧过脸,试图从驾驶座的人这里得到点解释。 周烬松开方向盘,从中间扶手盒里掏出手机,在那道饱含六分惊诧三分怒气以及一分哀怨的凝视下,从容地拨出了一个号。 铃响了几秒,接通的一瞬间,周烬似有所感地把手机拿远。 对方一阵怒吼:“臭小子,胆大包天!是不是你拿了我的车钥匙?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啊?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走我的东西!反了天了!” “那不叫偷,是借。”周烬听完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简短解释,“我就在你们局子外边。” 说完不等对方继续,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原来周烬在里面有人,怪不得当时在俱乐部暗道那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看样子,待会儿那人就要过来找他。 许蓁心虚,她准备先跑了。 她清了清嗓子,嘴角含着友善的微笑:“周烬同学,今晚真是危险四伏啊,幸好在你的机智下,我们成功化险为夷!真的太感谢你辣!” “好可惜我还有事,我就先走啦。拜拜——” 她笑着告别,伸手去开门,刚握住把手往外掰,车门处落下一声轻响,死活打不开了。 她不甘心又试了几次,无果。 身旁人的话轻飘飘传到她耳畔:“别急啊,许蓁同学。我们还有笔账没算呢。” 此话,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许蓁无奈叹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行吧,任杀任剐,听凭君便。”她转过半个身子,背靠车窗,人蜷缩成了虾米,神情恹恹地答应。 周烬认真颔首:“那等我想想怎么杀,怎么剐。” “…………哦。” 许蓁无力吐槽,见他从旁抽了几张纸,弯身擦拭着座椅,瞥一眼,揉皱的纸团上是斑驳的血迹。 她的目光微动,落在男生的腰腹处。 周烬今日穿着黑短袖,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她分明摸到过那一手温热的血。 现在过了那么久…… 她犹豫着开口:“你的伤……没事吧?” 周烬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沉思了会儿,似想起了上次的事:“我记得,你有绷带?” 不止,随身携带的还有简单的医疗包,许蓁从背包里拿了出来,递给对面的人。 他没接,而是看着她:“你上次不是挺乐意帮我包扎的吗?” 言外之意,这次怎么一声不吭了? “我……”许蓁结结巴巴地,“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不太方便啊不方便,你这个受伤的位置……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了一句嘀咕。 周烬哦了声,做回忆状:“那在暗道里,你摸着我这里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他说着话,略有些强硬地拽过许蓁的手,覆在他受伤的位置,两人的距离凑得极近。 许蓁甚至能听见他的气息扑在耳旁,他冷笑,嗓音低哑带着丝恶趣:“许蓁,你怎么双标啊?” “没有!” 许蓁往后仰,嘴很硬:“不过是包扎而已,我帮你好了。” 不再看他,许蓁取出医疗包里的碘伏,努力使自己飘忽的眼神集中在一处。 “衣服卷起来。” 周烬闻言挑眉,见她低垂着眸,柔净的小脸上挂了副严肃的神色,一手拿着碘伏,一手拿棉签比划。 他听话照做了。 对方倒是不满了:“你撩这么高做什么!” 有吗。 周烬低头瞧,衣摆堪堪卷到胸膛下的位置,露出了紧致结实的腹肌,被人用啤酒瓶划了条口子,冒着细小的血泡。 不和她吵,他又把衣服拉下去了些。 现在对方不说话了,低着脑袋捣鼓起来,周烬看不见状况,只感受到灼热的体温传递了丝冰凉的触感。 甚至还可以分清那丝触感,是敷的药,还是在两人争锋相对时,抵在他手背的指尖带来的。 周烬缓眨了下眼,回忆便如潮水褪去,因为他发现更有趣的事情。 他说:“许蓁,你的耳根红了。” “……”没人说话,沾着碘伏的棉签猛地按在他伤口上,代表了棉签主人的态度。 这疼痛感来得突然,周烬轻“嘶”了下。 许蓁幽幽道:“没人告诉你吗?伤号要保—持—安—静。” “谁说的?” “许大夫说的。” 许蓁听见面前男生胸膛震动传来的闷哼,大度地不跟他计较,用纱布把伤口处裹了几圈,并扎了个非常满意的蝴蝶结。 “好了。”她拍拍手。 周烬说:“谢谢许大夫。” “哦,不客气。”她又挥挥手,压下唇角的笑。 她算什么半吊子大夫。 不过她母亲以前倒是有点医术,没在医院工作,自己开了家诊所给街坊邻居看病,大家都认她是医生。 处理完伤口,车内氛围安静下来。 或许是在头顶的灯下,暖黄的光笼罩了周烬,平日淡漠的眉眼染了一层柔和,这样的他看起来比平日还好说话。 许蓁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又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周烬身后传来动静。 有人敲了两声驾驶座的车窗。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逃跑 第8章 搭顺风车 段建安今日出门前,朝门口挂的那张老黄历随意一瞥,写着“运势小凶——忌:诸事不宜”,当场他就眉心一跳,感觉隐隐不妙。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把剩下鸡皮蒜毛的事丢给新来的实习生,段队长潇洒地四处挥手拜拜,走到警局大门周烬的一通电话就打过来,开口就是帮下忙。 好啦,心心念念家里煲的酸辣鱼没了,保不齐还得被家里那位臭骂一顿。 搞完了周烬的事,他预备着开溜,又是一通举报群众斗殴的报警,满身怨气赶到现场,乌漆嘛黑,车钥匙还被臭小子趁机给拿了。 段建安打定主意一见面就要好好问候问候他。 晚上九点,他在局子外边溜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自己的那辆小帕萨特。 驾驶座推开门,下来个穿黑T的少年,朝他打招呼:“段叔。” 段建安敏锐地察觉到一股血腥味:“你受伤了?” 准备好的“问候”被他抛掷脑后,一眼就瞄准了少年受伤的部位。 段建安知道这小子吐不出几句真话,自己上手察看伤势,只见伤口处早就被人细心包扎好。 周烬:“小伤,有人帮我处理好了。” 段建安闻言往少年身后望去,透过深色车窗,隐隐可见一个女孩安坐在副驾驶,抱着背包的身影。 哟呵,他还从来没见过周烬身边出现个女孩子。 “这谁啊?”段建安勾起坏笑,把手搭在周烬身上,以一个不嫌事大长辈的态度,“段叔懂哈,给你讲,叔也有过青春,你们这个年纪谈个恋——” 周烬无情打断:“您多想了,这人是搭顺风车的。” 搭顺风车?这小子也不找个像样的理由,就知道敷衍他。 段大队长拿出平日做领导那套架子,给年轻人做思想工作,谁知年轻人嫌他啰嗦,直接摆出正事。 周烬把信封递给他:“东西拿到了,没有损坏的痕迹。” 说到此事,段建安恢复正色,接过信翻看,和他以前见过的那几封对比,除了内容其余分毫不差。 有句话在他心里酝酿了许久,他试着询问眼前的年轻人:“小烬啊,要不……你别掺和进这些事了吧?” 周烬眸色沉沉地看他,听他苦心劝慰:“这些事有我就够了,当年答应你的,我段建安这辈子都砸在这上面,给你一个答复。但你得好好读书啊,你还年轻还有未来,不要拖在这件事上了,你父母也不希望……” “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啊,孩子。” 风声吹走了最后一个字的落音,周烬靠着车门,静静望着遥远、没有边际的黑夜,那里仍是重重云雾。 他轻声道:“我生命的时间,早就停在那年了。” 当记忆足够惨痛,时间的指针不再转动,人甘愿徘徊在原地,踱步、踱步,未来就已经微不足道了。 段建安一时哑然。 “行了,段叔,”周烬站直身子,“我回去了,里面那位,就麻烦您送她一程吧。” 他朝后挥手,算作道别,头也不回走入黑夜。 段建安站在原地许久,才痛心疾首哀叹:“这臭小子哟,一天到晚净追他后头收拾烂摊子了。” 他没注意声音大了些,坐在车里的许蓁听见这句话,感觉手脚尴尬地不知何处安放,暗怪周烬不先跟她说好。 要知道会麻烦别人,她宁愿自己打车回去。 她把背挺得更笔直,朝钻进驾驶座的中年人微笑:“叔叔好,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段建安见到她立马眼前一亮,多漂亮多乖巧一小姑娘啊,顿时什么气也没了。 “我姓段,周烬的叔叔,叫我段叔就好了。小姑娘住哪呀?叔送你回去。” 许蓁报了地址,礼貌道:“我叫许蓁,是周烬的……隔壁班同学。” 从这边警察局到许蓁家,不过十几分钟车程,段建安显得挺热情的,跟她闲聊了一路。 起初还简单唠嗑,谁知后面话风突转:“小蓁啊,你怎么和周烬那小子待一块呢?” 许蓁打哈哈:“搭顺风车,他善良,就顺便载我一段路。” “那你俩还挺默契的,”段建安点评,毫不留情揭露,“你俩从那个聚众斗殴的俱乐部逃出来的吧?” 许蓁知道这位段叔是个警察,职位应该还不低,瞒也瞒不住,爽快承认:“是的。但叔叔,我没打架,你别抓我。” 段建安笑着反问他抓她干什么。 许蓁安下心来,状似无意问:“那,那些被抓的人,怎么办啊段叔?”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段建安谈起这堆混球都头疼:“抓起来拘留个十天半个月,放出去就安静一段时间了。” 许蓁点点头,又听他劝:“小姑娘,你要好好学习,别和小混混打交道,一天到晚混出个屁来,到最后害的还是自己。” 小姑娘温顺地笑了下,说她知道。 听见这样说,段队长觉得自己又成功拉回来一个即将误入迷途的年轻人,他有点高兴又有点遗憾:“要是那小子也知道就好了。” 时间总是在谈话间过得很快,刚把许蓁送到小区楼下,家里那位电话狂轰乱炸打来,段建安忙不迭接起电话,一边赔笑一边示意许蓁他走了。 许蓁挥手,目送车子离去。 回到家,石英钟的时针滴答一声,刚好划过十点。 客厅静悄悄的,只留了盏饭桌那边的灯,她注意到桌上有盘菜和一张纸条。 她走过去揭开。 ——小蓁,今天又去图书馆了吧,这么晚还没回来。吃饭了吗?爸爸给你买了张阿婆家的卤鹅,电饭煲里还有饭。好好读书,注意身体。 陶姨和弟弟周末在家,许蓁会尽量错开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借口去图书馆学习效果更好。 昭城的图书馆是近两年新建成的,自习室明亮又宽敞,她可以舒服地泡在里面一天,磨蹭到闭馆,晚上**点回家是常事。 她爸爸刚开始颇有微词,觉得这孩子不爱和他们相处,后面读高三,许蓁学业重,就渐渐没提了。 在许荣德眼里,他的女儿是个好孩子。 乖巧又懂事。 从不会做什么让他担心的事。 这一天过得很累,也没胃口,许蓁把菜放进冰箱,收起压在盘子下的五十块钱——这是她一周的生活费。 冰箱并不大,堆满了新鲜的蔬菜瓜果,最底下是奶奶给小乖孙儿拿来的土鸡蛋,不注意的角落有个塑料盒。 早上还没见过。 她的手滞在半空,几秒后拿起盒子。 没有丝毫意外,装的还是卤鹅,不过是鹅腿、鹅翅以及最中间的部分,刚好凑齐那盘子里缺的。 ——留给许子耀的。 真奇怪,从许子耀会吃饭的年纪起,所有人都默认家里最好的东西是他的,而她作为姐姐,理所应当不再享有这个优先权。 虽然她从来没有抢过,只年幼无知时说过一次,没人听还是不愿听,她不记得了。 她只是平淡地想。 爸爸怎么说是买给她的呢? 在下车后,段建安接电话那副神情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不小心听见电话里那位女士的话了,骂怎么还没回家,饭菜都凉了,旁边还有道稚嫩的声音喊爸爸。 虽然段叔表情可怜兮兮的,但他笑着,周围充斥着许蓁得不到的幸福感。 许蓁不愿意承认,她心里有一种落空感。 她关上冰箱门。 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明天某个再次打开冰箱的人也是,他们就这样,要相安无事度过好多日子。 即便日子已经在平静地腐烂。 等待时针再转过八个刻度,天际升起灰蒙的亮光,许蓁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在他们还没睡醒时又离开了家。 高三的星期一,又是个鸡飞狗跳的早晨,该补作业的补作业,该背书的背书,许蓁拿起本子交给第一排,对前桌几次犹豫回头的动作没在意。 两人前后桌快两年,陈嘉奇几乎和许蓁没什么交流,上次作文的事算说过最多的话。 但在殷惜雯离开后,他低着头没开口,是许蓁先退让的。 事后,他没受到任何惩罚。 在语文课上,陈嘉奇偶尔会忍不住回头偷瞄后面罚站的许蓁。当初的难堪褪去,心头仍闷得慌。 同班玩得好的,提起这事半开玩笑半认真:“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让人家女生去扛黄女士的怒火。就你丢三落四的毛病,说不定还真弄丢了她的作业。” 但他要是不承认,没人扯破脸皮非给他讲个对错。 刚开始,他觉得这是不在意的小事。 直至他的本子也不见了之后,翻找无果,被黄老师批了一顿,罚得比许蓁那次还惨,他朋友笑称这是报应。 被罚完,他思来想去几天,是应该给许蓁道歉。好歹是一个班的同学,男生脸皮厚,好好说声对不起也没什么。 事到临头,羞耻心四处乱窜,他又不动了。 本想等人抬个头,跟他视线碰一下,他再顺势说句好听的道歉话,把作业一起交了,回到过去流程,一切大功告成。 可这位,从头到尾,没瞧过他一眼。 男主背后故事还挺麻烦,前期主要解决女主剧情线,后期转校生登场会逐步揭露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搭顺风车 第9章 他的蝴蝶结 陈嘉奇正在心里经历怎么一番天人交战,许蓁不清楚,她现在也烦着呢。 昨日计划基本在她的掌握下,唯独出现的意外是周烬发现了是她从中作梗,才导致袁驰积怨已久的情绪直接爆发。 她的图谋不轨被摆在明面上,周烬还会允许她再接近他吗? 许蓁不知道。 她只知道,没其它退路可走,必须得站在周烬身边,在袁驰发现这次是她搞的鬼之前。 如果,如果再给她多一点时间多好,她就不用—— 转瞬间,许蓁又放下这个念头,她更愿意早点结束这里的事情。 她停下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画的笔,看窗外青绿的树叶已带了些许枯黄,高考倒计时还剩239天。 “你……你是、是不会这道题吗?”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她的思绪,许蓁呆了下,反应过来是她的前桌在说话。 许蓁指了下自己:“我?” 陈嘉奇在男生中属于皮肤比较白的一类,戴着副半圆的黑框眼镜,很少和女生接触,因为他一和女生说话就紧张腼腆。 能和许蓁上次那般对峙,也算是他的超常发挥了。 但许蓁看,他是后悔了。 正中她下怀,许蓁懒得计较上次的事,有点事倒可以问下他。 “不用,我问你。”许蓁往前靠,陈嘉奇也下意识凑近,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活脱脱像特务接头。 许蓁开头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陈嘉奇:“……嗯,你说。”其实他心里想好经典的开头,鬼扯呢! “就是,她遇到点麻烦。她想去接近一个看起来不好惹,呃实际也不好惹,可能是恶霸的人吧,她该怎么做?” 陈嘉奇一下子瞪圆眼,脸上写着“我是好学生但你问我怎么跟恶霸玩?”的人生问号表情。 她蹙眉:“你们不都男生吗?” “男生也要分类,”陈嘉奇语气一顿,“况且,我也没追过男生啊。” 许蓁:……难道你想追吗。 她纠正:“不是追,是接近。” 不都一样,陈嘉奇腹诽,见对方认真求问的态度已经淡下来,憋了许久憋出句:“你要追谁啊?要不我下次帮你问问?” 许蓁转着笔敷衍:“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她想,前桌看起来没什么用,但多个帮手也不差,爽快和对方说了谢谢。 这件事告一段落,许蓁打算继续写卷子,前桌还是不甘心,回到最初的问题:“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解这道题吗?” 他面上淡定,实则内心狂喊:这可是花了半个小时做出来的!特意为你做的!求你了,你听我给你讲好吗!!! 许蓁疑惑地亮出答案,顺带看了眼他写的:“我有详解,而且,你第二个算式带错了。” “……好像是的。” 陈嘉奇表示自己回家就写个经验贴,题目取《论一个失败的道歉是怎么形成的》。 *** 到了晚上,许蓁吹干头发,换了身舒服的睡衣趴在床边,抬起头拿过手机看微信界面,过了会儿又埋进被子里。 没动静,给某人连续发的几条消息已经过去一整天,得不到丁点回应。 她不禁有些气恼。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 前天还说谢谢许大夫呢,过了一晚就翻脸不认人,连“大夫”关心病情的消息都不理。 她当即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她逮到人,一定亲自亲切问候! ——还真让她给逮着了。 最近,学校为高三举办篮球赛,分男子组和女子组。 班里男子组还零零散散凑齐了,女子组除了站出来作表率的殷惜雯,没一个愿意的。 殷大班长站在讲台看一片低头的脑袋,以及惨兮兮求了一圈的体育委员,冷漠开口:“那抽签吧。” 十分钟后,许蓁握着中签的纸团,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什么破运气! 她还试图拉住班长解释:“我是个不懂篮球的菜鸟,要不你找别人吧?” 殷惜雯露出身后垂头丧气的六班女子组,无动于衷:“谁不是呢。” 许蓁:“……” 于是这队临时建的,多半是由倒霉蛋组成的女子篮球队代表高三六班出征了。 还没轮到她们,算是提前去篮球馆候场,还没进门,内场众人如潮的尖叫和呐喊声变成一道道热烈浮动的声浪,一同灌进许蓁的耳朵里。 她顿了顿步子,踏进馆内。 映入眼帘的是左边场地,进行着比赛,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不同年级的学生混杂其中,时不时能听见各自站队的加油声响起,和女孩子们尖叫着某个人名字的声音错落起伏。 许蓁没太在意这场赛具体,抬头,挂在中心的播报屏显示: 男子组决赛 高三一班VS高三七班 54:54 七班,许蓁在心里默念。 站在原地,寻找的目光落在前方——篮球场上奔跑的一群男生身上。 只一眼。 仿佛无论在哪里,周烬只需一眼就能看见。 他站在对面防守前,单手持球,微弓着腰,暗红色球服紧贴着他的脊背,勾勒出轮廓利落的身线。 被汗打湿的碎发黏在面颊,沉似点漆的眸抬起,一向懒散冷寂的神色此刻难得带了些许认真。 计时表上的秒数在跳动。 观众席上一轮接一轮的呐喊像要掀翻了整个篮球馆,炽热的氛围感染着每一个人。 眨眼间,他于三分线外高跃而起,周围一切慢镜头似的拉长,万物静滞,徒沦为他的背景色。 许蓁仰望,男生被风掀起的衣服露出一截腰肢,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用白绷带系的蝴蝶结扬起飘带,翩然欲飞。 篮球自他手中抛出,划落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裁判吹响哨声,倒计时结束。 七班赢了! 餍足的观众用热烈掌声祝贺这场篮球赛的胜利者,七班的人欢呼着奔向场内,在场的女孩挥舞着手,尖叫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胜利属于周烬。 不可否认,他不算传统意义上被认可的值得追随的好学生,但他太耀眼了,足够耀眼到只认可能力的篮球场欢呼全是他的名字。 许蓁混在人潮里,拍动手掌。 比赛结束,周烬退回休息区,歪过头正和队友谈着话,高挑俊逸的身影在赛场上依旧格外显目。 他晃了下手中已经空了的水瓶子,抬手一扔就精准地进了垃圾篓,是他与生俱来的,随性又自然。 抽签决定队伍顺序,殷惜雯做代表去签到处,许蓁要跟着剩下的人在第二排落座。 许蓁没动,对旁边女生说她等会过来,从志愿者那儿拿了瓶未拆封的水,直奔周烬而去。 走到半路,人就被拦住了。 对方开口就是她的名字:“许蓁?” 许蓁停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生:“我们认识?” 男生笑了下:“我是高文州,刚才那场比赛一班的队长。” 这个名字她知道,常居高三年级榜第一,巧的是,他是许荣德同事的儿子,许荣德回家谈起他——成绩好模样也周正。 事实上,许蓁只在主席台见过他,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脸。 许蓁嗯了声,礼貌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高文州反问:“你不记得我了?今年暑假,你到你爸爸单位给他送饭,我们见过不止一次。” 许蓁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 她看出来了,对方是来跟她叙旧的。 但她不感兴趣,况且她哪里记得,那段时间两人没说过一句话。 本人婉拒:“我记性不太好。” “没事,”高文州轻笑,“我们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见得多了就记住了。” “……?”许蓁满脸问号。 不等她回话,有人喊高文州的名字,高文州挥手示意,跟她说了句下次再见,来去匆匆,留下风中凌乱的许蓁。 好嘛,这个人形遮挡物一走,许蓁一瞧,刚才还待在对面的周烬一伙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许蓁遗憾离场。 男子篮球决赛全部结束,过了就是女子组,两者间的气氛全然不同。 不同于男生玩命的打法,大多数女孩只略懂皮毛,硬着头皮上场,打篮球就是浑水摸鱼。 你一颗球,我一颗球,慢慢吞吞地,和和气气地,能不能投中全看运气,唯独留场外的裁判恨铁不成钢地吼动作麻利点啊。 见到此情此景,许蓁不由得暗松口气。 她更赞同这样躺平式打法。 女子篮球组,殷惜雯抽到和七班对打,排第三场。 许蓁跟在队伍后面排队进场,此时观众席上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她为自己能少丢一半脸感到高兴。 比赛宣布开始,许蓁始终往后躲,励志做个打酱油的咸鱼。 躲着躲着,快躲到了裁判台附近,许蓁不经意回头,被裁判老师麻木的眼神盯到头皮发紧,才勉强往前迈了几步。 客观来讲,这场赛还是稍微比前面两组有点看头,至少两边队员一直在动,试图拦球进球,搞得许蓁更不好意思,也跟着跑。 许蓁跑着跑着感觉不对劲,似乎……有人混在其中针对她。 中场休息后的第二场,这异样的感觉更明显了。 哈哈真的超喜欢男主跳起来扣篮时,露出一截腰,伤处包扎的蝴蝶结在风中飞,写的时候在心里想了下画面,太有少年感了!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他的蝴蝶结 第10章 保佑她 原本许蓁以为,只需要像前面两组那样完成“任务”就好。 但对方队伍显然没打算这样做。 只要许蓁拿到球,七班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围过来,把她队友挤了出去,那仗势简直不像来打球的,像来霸凌人的。 有人混在里面推搡她几下,回头见对方事后一脸歉意,裁判也没阻止。许蓁皱眉,当对方好胜心太强,干脆把球传给队友,让她们自己玩去。 许蓁站到篮球架附近游荡,当个闲散的防守员。 她站得远,确保七班那堆人除了故意不会凑过来,数着时间,看播报屏还有三分钟就结束这场了。 六班比分远落后于七班啊。 她正感慨着,走神了一小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许蓁!小心——” 她朝声音的方向瞥去,同队伍的女孩子惊慌失色往这边跑,比她更快的是一颗飞速翻滚的球不偏不倚,直冲许蓁面上而来。 许蓁反应快一秒,在球砸过来之前往斜后躲,凭借本能地抬起手挡住脸。 所幸,这颗球越过了她,落进另外一个人怀里。 路过的周烬单手接住球,侧过脸看跟在六班人后面的一群女生,神色冷淡。 他旁边的喻何乔对那群人为首的女生开玩笑:“陶思雨,你打个球是吃炮仗了吗?这么狠。” 韩扬也笑,话里带着倒刺:“这要是砸人脸上,得毁容吧。” 陶思雨哼了一声:“要你管。” 她有些心虚地望向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周烬。 接触到对方打量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眼仿佛一瞬间就把她那些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阴差阳错砸错了人,还是班里那个脾气最烂最不好惹的,她再胆大也发怵。 她故作轻松跟周烬说下次赔罪。 谁知周烬不接茬,把篮球一转,抛给了被六班人围着关心的许蓁,他朝观众席空座位走去,只留下一句“你找错赔罪对象了。” 韩扬紧跟其后,喻何乔戏谑地朝她挥手拜拜。 盯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陶思雨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同学——” 许蓁抱住球走到她面前,眸底压抑着即将溢出的情绪,与她对视。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直接把话挑明。 陶思雨双手抱臂,明知故问:“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从比赛开始就一直在争对我,这颗球砸我之前,裁判就宣布过中场休息了。我……没见过你,是不是有误会?” 许蓁想着尽量维持礼貌解决这件事,也许是个子虚乌有的误会。 但陶思雨不想:“哦误会——没啥误会,我就是单纯觉得你挺傲,清高,看不惯你而已。” 六班众人:“……” 人活得久,什么奇葩都能看见。 这句话离谱到和许蓁关系一般的同班同学都忍不住要为她出声,却被她拦下了。 那人疑惑地看她,许蓁扑哧一声笑,陶思雨蹙着眉头看她,有点不解。 没关系。 下一瞬,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许蓁抬手发力,把球同样朝女生砸去,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许蓁目光变冷,说话调子比她还轻蔑:“你又算什么东西,需要你看得惯我?” “啊!!!许蓁你——” 被砸到的陶思雨捂着脸,怨恨地瞪她,捡起球想要反击,殷惜雯上前一步挡在人前面:“这位同学,我是许蓁的班长,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性格是许蓁同学她私人的事情,我想在场任何人都无权评判。你的理由很牵强,但我会如实反馈给老师的。” “最后我个人奉劝你一句,公报私仇在比赛上是很愚蠢的决定,希望你为数不多的智商可以思考下。” 殷惜雯说得很不客气,话音落下,没注意这边发生什么事的裁判走过来,催她们准备该上场了。 于是七班女生劝着人先走,她离开前冷笑:“你们班比不过我们就是公报私仇了?真会找借口。” 说完就头也不回走了。 队里有个女生反应过来,爆了粗口:“……靠。” 陶思雨是懂怎么气人的,一句话听得人火气蹭蹭上涨。 “班长,这不得把场子找回来?!” “我同意,这什么人啊?还能怪许蓁头上!输给她我得气死。” “但,但是……我们也不会打篮球呀。” 众人沉默了半晌,吼道:“难道她们就会了?!反正莽就对了,干她丫的!!!” “来来来!” 许蓁被她们义愤填膺的声音包裹,懵懂学着像她们那样,彼此手背贴手心加油打气。 这是她们早已熟练的动作,对于许蓁来说是第一次。 观众席上。 喻何乔听见裁判的哨声吹响,兴致盎然地往前探身子:“我打包票,这次绝对是本届女子篮球赛最精彩的战役,堪比诺曼底登陆!” 韩扬道:“怎么?你又有了新的爱好,当解说主播?” “嘁,没错!是时候给你俩展示我的实力了。” 喻何乔清了下嗓子,有模有样:“首先,七班女子队拿到球,运球传球,马上要被六班拦截了,35号女生来了个漂亮的假动作,欧耶成功抢到!” “……你是哪个班的?” “别打岔。35号拿到球了,她奔向篮球框,七班全体防守,35号起跳!来了个漂亮的……带球撞人?” 裁判比出“犯规”的手势。 这点小事不影响,喻何乔继续解说,越说越不对劲,到最后渐渐哑声了,空气中不知不觉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氛围。 两队比分迅速拉近,分数增长却极慢。 一个念头突兀冒了出来。 “这两队定是有仇。” 喻何乔的目光看向不停比手势的裁判:“碰、撞、踩、砸,两节赛十个人犯规二十五次,这是要把犯规次数拉满啊。” 许蓁站在赛场,领下第四次犯规。 她再一次抬头看向屏幕,倒计时还剩半分钟,还差三分。 球在殷惜雯手上,被陶思雨为首前锋堵着,她站在外围——三分线以外的地方。 她不了解篮球。 可她见过很多次,坐于长阶时,放眼是天际一望无际绯红的云霞,晚风吹尽燥热,场上少年运球的身影,每个动作都无比清晰浮现眼前。 他是怎么做的,她就怎么做。 ——就像现在,或许可以试试。 “班长,球传我!” 殷惜雯听见,挡在她面前的陶思雨等人也能听见。 能拦下这颗球,七班就赢了。 但她看了下许蓁的位置,带着些嘲讽意味地笑了笑,没再拦。 破解败局的办法只有在剩下二十几秒内投下三分球,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篮球沉甸甸地捧在掌心,她感受到,就像命运的重量同样沉重,如何抉择就摆在面前。 就像个拙劣的模仿者,用力将球抛出。 大家屏住呼吸,等待这一刻。 时间对她们来说如此煎熬,有人忍不住在心里祈祷上天保佑,这次可不可以幸运一点。 许蓁心不虔诚,不信神和上帝,他们也听不见一株野草的呼唤。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来源另一个人。 那人比上帝、比神更真实。 如果需要祈祷,她默念——周烬,保佑我。 一秒、两秒…… 球落地,哨声吹响! 播报屏闪烁了下,切换新的界面。 女子组初赛 高三六班VS高三七班 25:24 “赢了!六班赢了!”随着一声激动的叫喊,掌声与欢呼声猛然爆发,四面八方朝怔在原地的许蓁涌来。 “卧槽,谁说女子赛无聊的,太他么精彩了!” “9号牛逼!许蓁牛逼!” “啊啊啊啊我们赢啦!!!” 许蓁视线落在那颗篮球上,曾握住命运的掌心安静垂在身侧。 队友给予她热烈的拥抱,原本站在观众席上的六班加油团纷纷奔来,她们都欢笑着在祝贺许蓁。 许蓁有些恍惚,这是从未感受过的陌生情绪。 真切而温和地涌入心脏,又化作尖刀,使她们之间本以为无法跨越的隔阂突然有了裂痕。 许蓁轻抿起笑,是她迟了两年才得到的东西。 真好。 被抱住的许蓁,悄悄抬眼往前方观众席看去。 那个她曾祈祷过的人,坐在位置上,与她的视线相接触。 片刻后,隔着嘈杂的人潮,周烬抬起手,掌心相覆。 为她而鼓掌。 属于六班的篮球赛差不多结束,班里人也陆续散去,回到教室复习做作业。 许蓁不急,她慢悠悠地摸索着,绕到篮球馆后方,青葱的小竹林劈出一片空地,做了个洗手池,此刻水流正哗啦啦响。 洗手池边站了一个人,手心捧着水打在脸上,额前打湿的碎发上滴了一串水珠。 许蓁凑近,一眼看到搁在旁边的纱布,最里层部分已经被血渗透了。 这个人真是。 她忍不住出声:“你这几天没去过医院?” 周烬关上水龙头,漠然瞥她一眼,不答反问:“你还敢来?” “我行得正站得直,有何不敢,”许蓁道,“周烬,那天晚上我随意是给你包扎的,只能临时将就,你应该去医院处理下伤口,不然发炎怎么办。” 这伤上勉强有一份她的功劳,许蓁觉得自己好心建议一下是应该的。 周烬低头就见旁边少女对他仰起脸庞,眉目舒和,神色满是认真,一张小嘴絮絮叨叨合不上。 一堆话说得无比自然。 他扯了扯唇角:“这么关心……你算什么人?” 许蓁理直气壮:“我算个好人!” “况且你是我病号,大夫关心病号不很正常嘛。” “……”周烬无言。 他乐了,这人是当半吊子大夫当上瘾了。 许蓁还欲再说,广播响起了上课铃,于是她暂停话题想了会儿这次是谁的课,暗道糟糕,是班主任的物理。 还聊什么聊,迟到了得被老班批。 她忙不迭要跑,跑到一半又停下步子回头:“周烬,真的要去医院!” “还有,”她挥挥手,笑容比身后的阳光还灿烂,“再见!” 她奔向远处的教学楼,身影混在众多学生里仍旧显目,扎起的马尾辫在风中荡起弧度,宛如小鸟那么轻快。 周烬闭眼,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女主是不是对男主态度太好了些啊哈哈哈,一是有求于人,二是背后还有点渊源没写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保佑她 第11章 寂夜酒吧 十月底,芜城一中进行新一轮摸底考。 考完后高三组老师加班加点,第三天一早,班里的“百事通”就从办公室拿了张成绩表风风火火窜回六班。 一进门一声吼,瞬间成了大家炙手可热的争抢对象,里外围满了人。 许蓁坐在位置上没去凑热闹,听他们讨论。 “哇塞,班长这次是年级第四,第一是不是还是那个一班高文州?” “听说他好厉害的,很少掉下年级前三名。” “啊完蛋了,我语文没及格!黄女士要发威了呜呜呜……” …… 课后,等人全都散去了,许蓁走到粘贴在公告栏的成绩表前,一排一排寻找自己的名字。 许蓁,总成绩523,年级排名208。 其中英语成绩136,年级排名2。 差不多还是班里倒数,年级中上游的成绩,在年级组划分的一本线上浮动,比上次月考颇有进步。 不慌,慢慢来。 许蓁对成绩没什么追求,按部就班完成高中课业,然后考一个外地大学,就是她规划的人生。 今日一场降温,阴雨绵绵,已经到了浓秋。 许蓁套了件淡粉色针织衫,拿着把伞出门去接上完补习班的许子耀。 放学了,补习班跑出来一堆孩子,外面站着群四处张望找孩子的家长,都想赶紧回家,闹哄哄的没一会儿,就剩下许子耀和他的两三个同学。 许子耀等得快不耐烦,才看见个粉色身影自马路对面慢慢撑着伞走过来。 “蜗牛吗这么慢!”许子耀抱怨出声。 旁边的同学惊喜地睁大眼:“哇,她是你姐姐吗?好漂亮!” 许子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就是听不得有人夸许蓁一字一句。 他板起脸:“漂亮怎么了!又不能当饭吃,你是不知道,她连个大学都考不上,脾气还臭,空有其表罢了。” “而且——”见许蓁还没走近,他放低声量凑到同学耳边,“我妈妈说,她就是个小偷!” 同学被唬得一愣一愣,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说自家人坏话的。 许蓁走过红路灯,见许子耀就站在雨棚下,看了她一眼又心虚地移开,旁边小朋友面色疑惑又惊惧地瞧她。 这小子,肯定是在背后说她坏话了。 许蓁站外面,头都懒得低,俯视两小萝卜丁:“出来许子耀,回你家了。” “我妈呢?” 许蓁冷声呛他:“我又不是你妈,我怎么知道。” “……我回去就给我妈告你状!” “好啊,”许蓁挑眉,“你辅导老师还没走吧,我现在就上去问问你最近的学习状况,回去咱们一块说。” 许子耀呲牙咧嘴瞪她一眼,闭上嘴不说话了。 许蓁扔给他伞,等他的时候,旁边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叫她:“姐姐?” 她闻声低头,是另外那个小男孩,轻拉了下她的衣角。 小男孩仰起脸蛋:“姐姐,你可以给我外婆打个电话吗?” 他五官有些为难地皱成一团,表情怯怯的,似乎有点怕她,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许蓁蹲下身,语气温和:“当然可以。小朋友,记得外婆的电话号码吗?” 小男孩点头。 她把手机解锁递给小男孩,刚拨通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个匆忙的女声。原来是他外婆的电动车半路坏了,要迟会儿过来,让男孩先回教室等她。 挂断后小男孩礼貌道了谢,许蓁忍不住摸了下他毛茸茸的头发:“快上去吧,在外面等着冷,也不安全。” 早就没耐心的许子耀“啪”一下打开伞,许蓁看了下软萌的小男孩,又对比前头那个小莽牛似的背影。 一下子握紧了拳头。 小孩与小孩的差距怎么比人和狗还大! 秋雨如细丝,冷风打来,小男孩望着一大一小离开,心里泛起嘀咕:许子耀就是个小骗子! 明明很温柔嘛。 长得漂亮又有气质,笑起来像电视里的大明星般动人,嗓音比春天的云朵还软绵。 要是他有一个这样的姐姐,他们全家都会很高兴的。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整个世界掩盖在一片白茫之下。 身旁电动车疾驰而过,溅起水花,许蓁小心避开走在树下,许子耀加快了步子不乐意和她待一块。 许蓁还不乐意呢,就随他去了。 她握着伞柄,无聊就开始思考,思考就容易走神,对世界屏蔽在雨伞外。 一辆黑色轿车跟在身后,随即缓缓在她面前停下。 许蓁思绪回笼,一只手挡住她的去路:“你就是许蓁?跟我们走一趟呗。” “……” 走远的许子耀回了下头,隔着雨幕看见身后穿针织衫的少女跟两个陌生男人上了一辆小车。 他撇了撇嘴——就知道,许蓁不是好东西,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幸好他记得回家的路。 回去他就告状! *** 周烬听到嘈杂而又急切的雨声,噼里啪嗒打在车窗上,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震耳欲聋。 意识逐渐清晰,他撑起身子,从车后座爬了起来,母亲开车,父亲坐在副驾,两人笑盈盈说着话。 “我们要去哪?”周烬盯着车窗外的雨夜问。 雨下得太大了,玻璃上只有不断流泻的水珠子,将视野模糊了个彻底,什么也看不见。 女人打开雨刮器,抽空从后视镜看了眼他,唇角勾起笑,声音慵懒温柔:“宝贝,我们回家呀。” 周烬的母亲是名音乐家,生活优渥,温室里长大的玫瑰,举手投足间都是知性优雅的韵味。 喊一声宝贝,人都会酥麻。 可周烬已经十五岁了,正值少年羞耻心强的年纪,他不止一次试图反抗过这个称呼,都被母亲驳回:“就算你七八十岁了,变成个糟老头子,也是妈妈的宝贝。” 罕见地,周烬这次格外沉默。 他坐在中间,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车雾灯穿透不了暴雨,微弱的灯光外一重重鬼哭狼嚎的树闪过。 过了会儿,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干什么。 周烬捧起搁在膝间的盒子,酒红色丝带系的蝴蝶结精致漂亮,他递在母亲的身侧,微笑着说:“妈,生日快乐。” 少年俊朗的脸上神色真切,笑起来和母亲有几分神似,女人配合地转过眸看,片刻后,温柔的笑凝固在唇角。 女人的神色蓦然变化,表情慢慢变得扭曲,愤恨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还有苦涩的眼泪。 过往的优雅风情全然不见。 她厉声尖叫,质问少年:“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啊?!滚,滚开!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少年周烬茫然地抓住盒子。 女人的手紧紧捏着方向盘,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疯狂:“要不,我们一起去死吧。” 不要! 周烬睁大眼,瞳孔紧缩,极速划过的雨幕落在他眸底,下一瞬,疾行的车狠狠朝远处的护栏撞去。 …… “喵、喵……” 有东西在轻轻舔舐他的脸颊,周烬蓦地睁眼,见橘猫坐在他身上,打量他醒来才舔了舔爪子跳下沙发。 陈旧的家具被布置得很温馨,周围还是熟悉的一切。 冷汗已经打湿他的衬衫,周烬坐起身,松了下领口透气。 搁在茶几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声。 他随手拿过来,解锁,界面上只有一条报了个地址的陌生短信。 寂夜酒吧。 许蓁猜到这两人是谁,在俱乐部见过,后面被抓了,最近被放出来就马不停蹄来找她了。 她预想过这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跟着他们穿过舞池中喧闹狂欢的男女,顺带拒绝拿酒杯上前搭讪的醉汉,许蓁艰难抵达了包厢前。 其中一个男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许蓁按住把手,没开门,而是看着他挑眉:“里面的人是谁,我也没权利知道吗?” 那人笑:“你进去不就知道了,请吧。” 随即,他自作主张替许蓁先一步打开了门。 里面人可真不少,许蓁第一眼想。 第二眼,她看向坐在正前方的人。 熟悉的花衬衫,长得像猴似的一张长脸,此刻要笑不笑地紧盯着她。用不着她惊讶,除了阴魂不散的袁驰还能有谁? “过来坐。”袁驰拍了拍身边的空座示意。 许蓁语气冷淡:“不了,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请你来坐坐啦?”袁驰笑,笑意不达眼底,“你看看在座的各位熟不熟悉?那天没尽兴,今晚咱们再聚一聚,聊会天儿。” 许蓁闻言粗略过一圈坐着的人,不用猜了,大概全是那天被抓去蹲局子的。 只是,那个背对她而坐的男生—— 许蓁不着痕迹蹙起眉。按着顺序,袁驰组的局,竟然是这人坐在主位上,而且她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坐啊。”罗可欣离得近,一把许蓁按在位置上。 坐下来,看得更清楚了。 以许蓁的视角,对面那人戴着黑色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白t恤黑夹克,坐姿慵懒,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对周围发生什么根本不关心。 包厢里,之前被许蓁到来打断的话题继续,几个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没有丝毫像要切入正题的样子。 敌不动我不动,许蓁保持安静,从桌下掏出手机,点进许久未动的聊天框。 许蓁:【周烬,你来了?】 对面的人明显动作顿了一下。 Z:【嗯。】 许蓁:【怎么,他也来找你算账的吗?】 Z:【不一定。】 Z:【说不准他是来道歉的。】 道歉? 许蓁心里拿不准这背后的关系,按理说袁驰经过上次的事该恨死周烬了,怎么还会低头道歉呢。 她还打算问些什么,包厢门被敲响,两个服务生推了个小推车进来,小推车上摆满了一排酒。 她叫不出名字,但看着浓度不低。 慢慢地,包厢里停止了谈话。 许蓁攥紧手机。 她知道,真正的鸿门宴来了。 小男孩这段插曲,其实我只是想说,许家人不在意的女儿,有的是人家喜欢,可恶,女主明明就很好嘛!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寂夜酒吧 第12章 鸿门宴 袁驰起身,亲自去拿了瓶酒,用开瓶器撬开,琥珀色酒水晃荡在杯里,杯子搁在周烬面前。 他也给自己倒了杯,举酒道:“周少爷,上次那事其实就是个误会。” 周烬就坐在那,不说话,听他继续:“是我喝多了,脑子糊涂听错了你要的东西,兄弟我今儿个给你赔罪,自罚一杯!” 说完,他一饮而尽,又倒了杯。 “这一杯,咱们过去的事就……冰释前嫌,别再计较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他举着酒杯朝周烬的方向,没动,等着周烬的答复。 周烬晃了晃酒杯里在玻璃折射下,浸着光的琥珀色液体,又搁下杯,淡淡道:“身上有伤,医生叮嘱不能喝酒,真是抱歉了。” 伤是怎么来的,在座各位心知肚明。袁驰一时哑言,过了片刻干笑两声道:“没事没事,我喝就是了。” 他闷头喝下,坐回原位,心里头暗自揣测周烬是个什么意思,又不说一句答不答应。 两杯尽,开头菜算是完了。众人已经招呼着开始倒酒,周烬也没再玩手机,掀起眼皮,视线漫不经心和对面偷摸瞄他的某人撞在一起。 许蓁一愣,平静移开目光。 周烬有让人被揍了一顿还低头哈腰道歉的本事,但她没有,此地不宜久留,她还是尽快撤退比较好。 许蓁站起身,袁驰立马问她干什么去。 许蓁道:“去洗手间。” 袁驰接着话:“行,这里你不熟,洗手间离这儿离得远,让罗可欣陪你去吧。” 说罢,他用眼神暗示罗可欣,许蓁看得清楚,也明白他的小心思。 不就怕她跑了? 许蓁冷下脸,拉开包厢门独自出去,罗可欣抓起包紧随其后。 上完厕所,许蓁走到外面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响,罗可欣就靠着墙用目光从上到下审视着她。 直至她用纸巾擦手,罗可欣直截了当问:“你跟在袁猴身边,为什么还要缠着周烬?” 仅一句,许蓁目光放空,感受到脆弱的心瞬间被核爆,呼吸都是硝烟的味道。 脑子有病。 她冷下声:“我和袁驰没任何关系,什么叫我跟在他身边?!是他单方面纠缠,麻烦你搞清楚。” 罗可欣被怼得无话,半晌后又道:“那周烬呢?你是不是喜欢他!” 在他们这群人面前,许蓁从未和周烬接触过,说过一句话,只有袁驰生日那一次。 许蓁眼神微暗,果然还是出了纰漏,他们不知道从哪知道那天晚上她是跟周烬一起离开的。 而罗可欣眼下对她话里话外暗含敌意的模样——她喜欢周烬。 “……”许蓁觉得可笑,没意思。 她到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防备,费劲心力谋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能够从恶心的纠缠里全身而退。 这人却在这儿争风吃醋,和她谈喜不喜欢。 “不喜欢,”许蓁盯着她无措的眼睛,一字一句,“袁驰不喜欢,周烬不喜欢,这里的所有我都不喜欢。” “…………”罗可欣无言。 “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许蓁平复下心情。 她走出几步,落身后的人突然出声:“你走吧。” 许蓁诧异回头,罗可欣抱臂,又恢复以前看谁都看不惯的样子:“看什么看,让你走就走啊!袁猴那边我有数,或者你也可以当我没说。” 许蓁立马道:“我走了,以及……谢谢你。” 望着少女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罗可欣轻哼一声,慢悠悠地转身回包厢。 她就实话实说,袁驰能拿她怎么办?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 许蓁脚步匆匆往外赶,一个没注意,旁边冲出来个“冒失鬼”撞了她一下。 许蓁稳住身子,顺便扶住了“冒失鬼”,原来是个女生。 谁知这人倒在她怀里就不起来了,许蓁登时心里警铃大作。 莫不是来碰瓷的吧! 她把人搀到休息区附近的沙发坐下,凑近想问个情况,仔细一瞧,这不是罗可欣身边的小跟班吗?!! 许蓁拍了拍她的肩:“你怎么了?” 女孩捂着肚子,化的妆早就花了,在白炽灯下脸色惨白,嘴唇乌青,几乎下意识地抓住了许蓁的手。 她嘴唇颤抖:“我肚、肚子痛,那个来了,我没带。” 许蓁听明白,接了杯热水递给她:“需要去医院吗?还是我帮你喊你朋友过来?” 女孩摇头:“不用,但……你能帮我去买止疼药吗?吃了就好,还有卫生巾……你有吗?” 许蓁动作一顿,她也没带。 去附近的药店,再折返回来,还能逃脱袁驰他们吗?现在不就是离开的最好机会吗?不帮她,别人也会帮她的—— 女孩闷哼,又开始疼起来了。 手背感受到女孩手心冰凉的温度,许蓁恍然回忆起洗手间时罗可欣主动放她走的坦然。 无论如何。 她们都是女孩子。 女孩子帮女孩子,应该的。 许蓁呼出一口气:“你等我,我尽快回来。” 寂夜酒吧的门被推开,少女闯进茫茫夜幕,奔跑的背影混在随风摇曳的树影里,随着灯光错落,忽明忽暗。 十分钟后。 许蓁猛地推开门,她弯下腰大口喘息,胸腔像是失修的通风管道,呼吸都是种痛苦,手里拎着袋止疼药和卫生巾。 等恢复些力气,她抬眼一看,愣在了原地。 休息区已经没有人,静悄悄的,劣质皮沙发上还能看见有人坐过的痕迹,捏得有些皱的纸杯子就搁在旁边茶几上。 女孩呢? 许蓁不知道,好像也没有人可以给她说一声。 她踩着茫然的步子,将酒吧的每个角落都寻了遍,最后停在袁驰的包厢前,里面还能听见吵闹声。 要不要敲,她踌躇着,万一那个女孩走了呢,可酒吧这么不安全,万一…… 有人打开了包厢间的门,闷热的气味扑面而来,再次裹挟了她。 许蓁没看站在面前的周烬,越过他的身躯扫视了一圈周围,唯独缺了两个。 嗓子有些沙哑,她问:“罗可欣呢?” 男生身量高,手撑着门,挡住了里面探究的视线,告诉她:“她带朋友走了,你也该走了。” 许蓁一眨不眨望向他,眼睛之前被风吹得酸涩,睫尾还泛着湿意,呼吸轻不可闻,心却像沉没水底。 罗可欣不在,那个女孩不在,她们真的走了。 不需要她的烂好心。 许蓁鼻子一酸,有点没办法告诉任何人的委屈——她本该到家了,而手里拎那袋东西不便宜,都没给她自己买过。 更讨厌的,袁驰发现了她。 失而复得的喜悦,袁驰露出笑容:“许蓁?!之前罗可欣说那番屁话,我他妈还以为你走了!” 许蓁没看他,也不吭声。 袁驰不由分说拽着少女的胳膊,她踉跄了一步,仿佛没生命机质的漂亮玩偶,任由人拉扯着走。 在原来的位置坐下后,过了会儿,许蓁身旁落下个人影。 黑夹克衣角蹭过手指,又被它的主人掀起,双手一拢,身旁人往后一靠,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 袁驰拿了瓶酒递给许蓁:“来,倒一杯。” 许蓁眸里没有神采,睫羽颤了下,缓慢抽出衣服口袋里的手,给在座各位都倒了酒。 出奇的乖。 众人喝尽,许蓁面前的动也不动。 袁驰扬眉:“怎么不喝?” 许蓁站起身,语气平澜无波:“我要回家。袁驰,我现在就要回家。” 她要走,反应过来的袁驰当然不肯,他刚才还在暗自窃喜许蓁的听话。 他要追,却被人挡在一步之外。 周烬身子后倚,两腿交叠,悬半空的鞋尖抵在桌沿,拦住了他的路,仍旧散淡的语调:“放她走。” 袁驰冷嗤:“周烬,跟你有什么关系?” 闻言,周烬静了一会儿,宛若真的在思忖他俩有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地,不少人勾起好奇心,毕竟他们都看见了,那天晚上两人在监控里牵手离开的背影。 随后,周烬拖长调子“嗯”了一声,随意答道:“可能我跟她关系匪浅吧,算……病患和大夫?” “听大夫话,应该的。” 众人:“???” 袁驰笑出声:“周少爷你可别几把瞎编了,今晚许蓁喝了这杯酒,我就放她走。” 他要过去抓许蓁,坐着的人岿然不动。 “周烬!”他忍无可忍,“上次搅合我跟罗可欣的事,我忍了。这次你想干什么?又看上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生日那天许蓁去哪了,我被抓进局子的时候,她跟着你跑了!!!” 袁驰今晚被家里人逼着来找周烬道歉,才知道周烬背后有人,权势不小,所以他被关进去捞都捞不出来。 但他就是很不爽,也忍不了! 那条挡着他的腿终于放下了,周烬起身,双手插兜,站得恣意,修长的身影把后面的许蓁遮得严实。 周烬眸色黑沉:“我看起来像在瞎编吗?” 没人敢承认。 毕竟谁都知道,他不好惹。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在对面人的视线里,一只白净的手在周烬身后,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 袁驰气道:“周烬,我生日——” 周烬打断:“哦,忘记了,祝你生日快乐。” “……” “我要你祝福?!祝你妈呢!!!” 袁驰暴怒冲来,被旁边人使劲拉住。 周烬神色不变,语气陡然转凉:“我妈死了,你也想死吗?” 事先说明,这里要是看得皱眉,是因为配备的混混专属氛围感!不是本文整体风格,请向袁驰这类人say no!好好学习,从我做起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鸿门宴 第13章 他是最优解 众人噤声。 谁都清楚,周烬家出的那档子事儿委实怪异,一夜之间把整个周家掀得天翻地覆,本来前景大好的公司萎靡不振,宣告破产。 有人背地里说,周家夫妇是被活生生烧死的,是他克死了他的爸妈。 真相没人知道,谣言也没人敢提。 这是周烬的忌讳。 回昭城的小少爷平时看着待人疏离淡漠,没什么脾气,真要不高兴了那就谁也别高兴了。 嗯,现在这局面—— “周烬?” 躲在他身后的许蓁又稍稍戳了下他。 人转过来,眼里的冷意还没褪下,说话的语气倒是缓和了些许。他略微低头,嗓音放轻:“带你走?” 许蓁点头。 周烬两三步上前打开包厢的门,亮眼的灯光将内外划出清晰的界限,就像某些事情一样。 “人,我带走了。” 他微颔首,关门,一瓶酒“嘭”地一声砸过来。 几秒后,仍静默无声,一滩酒红色渍迹自门内蜿蜒而出,在透亮的白瓷地板上格外刺眼。 出了寂夜酒吧,许蓁走在前面,盘算着怎么给身后人说声谢谢,总算是摆脱袁驰这个大麻烦了。 深吸一口气,她停下步子,预备转身—— 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按住她的左肩,硬生生给她身体转了个方向。 她本来朝路灯下走的。 公交夜班车没了,她只能走路回去。 “???”许蓁被人推着继续往前走,她疑惑地侧过脸,半仰的视线里仅能见男生半边侧颜,下颌线条利落分明。 周烬目光平直:“送你回去。” 许蓁更疑惑了:“我家在另一边啊,而且走路要走半个小时呢至少,要不……你还是别送了,早点回家吧。” “走路?”周烬给她个眼神,“你要是想走到半截,被袁驰一群人给掳去,三天后芜城臭水沟惊现具无名女尸,也不是不可以。” 许蓁一听,顿感后脖子冷嗖嗖一凉。 她居然没意识到这个,终究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许蓁咬牙:“那我……我还是打个车吧。” 在她做思想斗争的间隙,周烬已经拦下了一辆,他走到左侧打开车门:“送佛送到西。过来,顺路送你。” 这么好?!许蓁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免费顺风车喂,不要白不要!!! “好嘞!” 两人上车,周烬让许蓁报了地址。 车内,出租车师傅在手机上跟群友聊得火热朝天,后座的两人倒静悄悄地,周烬靠着座椅假寐,许蓁看着窗外发呆。 人一思考就容易出问题。 许蓁转过头推测:“不对啊周烬,你是不是认反了?你家是28路末站,我家在28路前段,咱们现在在中间,不顺路。” “……”周烬仍闭着眼,将问题抛给她,“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啊?!哦,我随便猜的,可能上次不小心看见了吧。”许蓁乱七八糟糊弄过去,闭嘴再也不问了。 再问心里那点破事全抖出来了。 到老小区前面——两边开着小商铺的一条街,许蓁便让师傅停车,下车前又拜托等她一会儿。 周烬坐在后座,降下车窗,冷风吹进来,他瞧着少女走到某间落锁的店前,蹲下身一阵摸索。 门帘就被她轻而易举地拉上去。 随后少女打开灯,药店的整副模样落在他眼底。 许蓁去而复返,怀里抱着矿泉水、消毒酒精和绷带。她弯下腰,小声道:“许大夫上号了,快把手伸出来。” 周烬伸手,许蓁打断他的动作:“另一只。” 周烬微蹙眉眼,许蓁也看出了他的不情愿,自己动手扯过另一只衣袖,把他的胳膊搁在窗沿。 撩起袖子,手腕青筋脉络清晰,一道伤口暴露在眼前,凝固了一层血痂,又被途中胡乱蹭掉了不少。 看起来很碍眼,许蓁想。 许蓁把手拉出一截,避免弄脏了车门,用水仔细地冲洗掉血痂,凑近看还有些血丝。 她动作很快,擦干净水渍后用白绷带一层层缠绕,顺便帮某人回忆:“你瞧,前后两次都是我帮你包扎的,我是不是很有用?” 周烬啧了声:“我可没那么娇气。” “这是你在最后关门的时候,被砸过来的酒瓶划伤的吧?” 他不在乎:“小伤而已。” “并不是,”许蓁垂下眼睫,给包扎好的伤口打结,“我很抱歉,周烬,这次是我太莽撞了。” 周烬说:“你很怕袁驰?” 许蓁语气轻:“我从来不怕他。只是尽快解决这个麻烦,比起忍受他带来的困扰来说,更划算。” 她习惯于寻找最优解。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该舍弃,什么该追逐,她可以干脆利落地为某个瞬间的决定推上所有筹码。 参加袁驰的生日,是为了把矛盾激化到最大值,不破不立。 “那,他要是还来找你怎么办?” “他会来找你吗?”许蓁反问。 周烬嗤笑:“他有什么胆子来找我。” “那就是了。”只要这个人在,袁驰就永远不会来找她了。 他就是她隐形的最优解。 周烬收回包扎好的手,抬起来看了看,眉毛嫌弃地拧在了一块:“为什么又是蝴蝶结?!” 许蓁:“…………” 她冷静道:“我就觉得蝴蝶结很适合你。” 把垃圾收拾干净,许蓁站起身:“有空去趟医院重新处理过吧,这么晚,我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昏黄的路灯下,少女柔和恬静的脸朦胧在光里,那双藏了事的瞳眸还是看不清。 可她笑得很漂亮,声音很好听。 她说:“周烬,晚安。” “……嗯,你也是。” *** 一场大雨后,教室外那颗树的叶子被风卷走了一半,剩下些枯黄的小顽强也稀稀拉拉耸拉着。 许蓁枕在桌上安静望着,心情颇好。 这几天,袁驰那伙人果真再也没来堵她了,她也算过上原来的安生日子,上课考试做卷子,就算看满页红叉都能心生欢喜。 很快,她就乐不出来了。 第三节课下,消停许久的广播突响杂音,整栋教学楼霎时静音,待在原地,他们有种不祥预感。 广播还在继续,有人拍了两下麦克风,继而想起一道洪亮且让许蓁无比熟悉的中年男音:“喂?喂?!能听到吗?” “老邓?!”班里人喊,“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老邓——就也是邓朗,高三六班班主任,兼任高三组领导,全年级都知道他大名。只因高三年级一大半的垃圾决策都是他开发的,而他带的六班更是首当其冲试验班,搞得人叫苦不迭。 邓朗除了总出歪主意之外,人还挺随和,没事就爱在课堂上分享人生,爽朗地让大家叫他邓哥就行,其实大家背后都爱喊那个老登。 邓朗清了两下嗓子:“咳咳,高三年级的同学们呐……” 高一高二年级立马松口气。 “最近冷空气来了,也是感冒甲流高烧频发季节,俗话说健康是学习的本钱,为了高三学子的健康着想,年级组决定跑操计划时隔一年再次启动!” 话毕,广播切成了集合的音乐。 “啊——”全班哀嚎。 许蓁像被雷劈了一样,呆滞座位上半天缓不过神。实话说,她发自肺腑讨厌杂七杂八的体育活动,每年运动会她都是充当观众席拿根棒随便挥两下的。 不行,她要逃! 许蓁奔到后门,差点撞上邓朗微胖的身子,邓朗朝她和蔼地笑了下,然后扬声道:“同学们快下去啦,邓哥陪你们一起跑!记住了,邓哥与你们同在!” 六班众人:“……” 许蓁习惯性礼貌但压不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被走廊上挤满的人推着下楼。 慷慨激昂的音乐回荡在整个校园,楼道里挤满了边走边骂的高三生,其余年级学弟学妹趴在围栏上,用致敬英雄的目光送他们远航。 毕竟操场那么小,挤下了高三生就挤不下他们啦。 来到六班集合点,班长给排了位置,许蓁个子高在女生组的最后,邓朗邓老班正站第一排旁热身。 许蓁巡视一圈,心里大概有个底。人这么多,偷个懒装跟不上,趁人没发现不知不觉溜出去,简直完美。 她还锁定了个绝佳逃脱点。 但是……她已经脱离队伍一段距离,面目表情地转头,和某位不谋而合的男同志陈嘉奇大眼瞪小眼。 许蓁:“……” 陈嘉奇:“……” 两人一起逃的后果,就是被发现不对劲的邓老班亲自逮回去。 邓朗陪两人跑了一截,稍稍放心些,才跑到前面带队。许蓁错失良机,不得不再陪跑一圈。 渐渐地,她又落在了后头。 陈嘉奇也是,但这次不等许蓁瞪他,他主动凑过来:“许蓁……” 他满脸心事的样子,落在许蓁眼里,自动理解为上次问的那件事终于有眉目了。 许蓁道:“你、快、说。” 两人离六班大部队越来越远,混在七班没多少人的队伍里。 许蓁身体素质实在是差,现在视野里的操场正做不规则运动,歪扭得像吃了口毒蘑菇,全靠一口气憋着才没倒下。 “对不起。”陈嘉奇严肃说道。 那天后他又思来想去许久,决定还是得给许蓁道歉。 哦。就这? 许蓁神态安详,最后一口气宣布告结。脚一歪,卡在排水沟缝里,整个世界都倒了下去。 袁驰这件事先告一段落啦,后面还有点猛料,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他是最优解 第14章 你和她 “……”许蓁该说什么。 说她为了等句对不起倒在这里。 说她身下还压了个人,自己还以诡异的姿态缩在人怀里。 够了,毁灭吧。 许蓁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飘了出来,再也忍不了这蠢笨的躯壳,对她挥手:拜拜,我将要去远航。 这边闹出了点动静,其他班躁动的心按耐不住,边跑边回头,挨一块的人左右询问,被主席台的老师吼了一嗓子,瞬间忿怒把火力转移给他。 跑操路过的人一波又一波,被众人围观、坐在地上的主角之一周烬,单手撑住身子,把怀里的人拉开一段距离。 他想看清楚究竟是哪个蠢蛋,跑操都能跑人怀里。 离蠢蛋最近的那个男生终于反应过来,朝他俩的方向焦急喊:“许蓁,你没事吧?!” 周烬:“……” 很好,又是她。 被关心到的许蓁缓过痛劲后,听见陈嘉奇完整且清楚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心头一震,气得快吐血。 很好,现在大家都知道有个叫许蓁的女生,脚卡排水沟摔倒在操场,顺带压住了个倒霉蛋啦。 真谢谢你,好心人陈嘉奇。 许蓁站起来,还没动两下脚踝又传来一股刺痛,差点栽了下去,被人及时扶住了。 她攀着那人坚实的胳膊,稳住身形,不管自己咋样了,低头第一句就是道歉,第二句再感谢,第三句继续道歉。 那人开口,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清冽而磁性,是少年人特有的声线,淡薄中略带嘲讽地问她:“许蓁,你这算故意还是有意?” 故意,还是有意? 不是吧。这人—— 许蓁收紧手指,蓦然仰头,与胳膊主人似笑非笑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她很想辩解一句,世界就是这么巧。 再来句:嗨,周烬,how are you? *** 校医务室已许久没来这么多新鲜人了。 许蓁坐病床上,支起受伤的脚,医生姐姐在给她耐心擦药,侧边挨着墙壁那排的药柜旁站着两人。 殷惜雯双手抱臂:“请问两位,可以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跑操时邓朗亲自把两人捉回队伍,就一会儿没管,又落到七班队里光荣成了伤员,还是最后一圈清点人数时才发现的。 殷惜雯就是被派过来照看的。 陈嘉奇报告:“许蓁脚崴了。” 闻言,殷惜雯抿了下唇:“我眼瞎吗?” “你俩怎么跑到七班去了?” 医务室不大,用滑帘隔开了仅有的两张床。她的目光顺势移向下,看见地板上徘徊的几道影子,属于另一边。 陈嘉奇斟酌着说:“她跑不动了,我看她脸色差……就看能不能帮下忙啥的,这不是正巧帮上了嘛。” 他干笑两声,殷惜雯懒得拆穿他堪称劣质的借口。 “你没事吧?”医生姐姐上完药出去一趟拿纱布了,殷惜雯盯着抹过褐色药膏仍能看出肿了一圈的脚踝,皱眉问道。 许蓁戳了戳:“不是很疼,应该没问题。” “没问题就行,我给班主任说了,这节课你在这休息会儿吧,后面跑操也不用去了。” “不用,等医生弄好就走吧。”许蓁摇头,又怕误解,眼神坚定地补充,“但我觉得不跑操就很有必要。” 殷惜雯:“哦,懂。” 只是……许蓁悄悄瞥向帘布后,这次周烬被她这么一撞,伤口崩开,正在隔壁等着重新换纱布。 医务室清净,落针般的声响都能听清楚,几人对话传进她的耳朵里。 “啧啧啧,瞧瞧!旧伤添新伤,我记得你上次那道口子才没好多久吧。”喻何乔两指夹起旧绷带。 韩扬打量周围:“这么久没来,学校还是那么抠。” 周烬手搭在窗台上摆弄绿萝:“我都说了没必要,你俩搞什么毛病非让我来?” 三人已读乱回,各说各的。 喻何乔看了眼儿闭紧的拉帘,凑近压低声:“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周烬敷衍地嗯了声。 喻何乔道:“你俩是不是认识?你看上次,这么多人许蓁就对着你笑,还有这次,这么大个操场人就刚好撞着你了,你还能好脾气把人带到医务室。” 在他印象里,这是不存在的情况。 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也是此情此景,周烬闪的那个快,人都没摸到他衣角一片,还被他关心去医务室看伤的同时也注意下眼睛。 虽然事后韩扬说那人故意的,但他依旧坚定认为周烬是个无差别攻击选手。 周烬气定神闲:“哦,不认识。” “不可能!”喻何乔了如指掌,他掏出手机展示:“你看看,这是不是你高帧无p的原图脸?” 周烬看了一眼便认出是暴雨那夜偷拍的。昏暗的酒吧灯光下,他占了照片的大部分,背后隐隐一个穿着粉色针织衫的纤细身影,露了部分侧脸。 喻何乔放大照片:“这人是她吧?我听说袁猴出来后,又找她,这次还喊了你——” “怎么回事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啥?你们怎么搞的?我听说袁猴气得胃疼差点进了医院……”他抛出一堆问题。 周烬说:“谁拍的?”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周烬冷冷瞥他。 他改口:“我告诉你你就告诉我。” 周烬抽过手机:【周烬。麻烦把照片删掉。】 对面回复很快:【收到。】 周烬:【全部。】 对面:【……好。】 解决完,喻何乔才委屈地用“现在可以说了嘛”的眼神干巴巴地瞧他。 周烬回想了下:“我祝他生日快乐,他更想祝我妈快乐而自己不想快乐,我就干脆把人带走了让他真的不快乐咯。” 喻何乔:“……”什么快乐不快乐的。 喻何乔大脑有限绕不明白,直击重点:“所以……你和她,现在算什么关系?” 韩扬眼神带着八卦看过来。 许蓁竖起耳朵,唯一听清了这句话。 她也想知道,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半响,医生姐姐返回,提醒包扎好了注意不要沾水,陈嘉奇和殷惜雯两人扶着许蓁下地,那边的声音也闲闲传来。 “债主和欠债的关系。” “……许蓁,你怎么了?”陈嘉奇扶紧莫名踉跄了两下的少女。 少女低着头,长发遮住的脸色震惊且疑惑。 等等,她到底欠什么了?! 许蓁自认为穷得叮当响,欠得起情债,欠不起钱债。如果是周烬可以划掉前一条,剩下一条…… 走到校医务室门口,彼时隔壁的帘子正被医生姐姐拉开,夹在两人中间的许蓁回头,与坐在正中间的周烬对上眼。 周烬头顶缓慢地冒出了个问号。 这是个什么眼神。 仿佛在愤恨质问:什么债?多久的?怎么还?欠债前能不能打好商量?! 能!不!!能!!! 直至三人彻底消失在转角,周烬背靠软垫,抿直的唇角微扬了扬。 看来有人很快会来找他算账了。 旁边的喻何乔见此情景,默默地撇了下嘴,一个俩个都是诓人的! 他没敢告诉周烬,是他把周烬的联系方式给了许蓁。 当然,这纯粹是个意外。 大概一个月前,某次午休,他打球回来碰见了许蓁。 许蓁站在楼梯间的垃圾桶前,垂着眸,很乖静地撕着什么东西慢条斯理扔进去,他猜是个本子。 最后一点碎纸没了,许蓁拍拍手,这才看向呆在原地踌躇的他。 许蓁对他轻笑了下,喻何乔心怦怦跳顿时什么都忘了,两人说了什么话他也记不得了,脑子一团糊浆,就迷迷糊糊顺着许蓁的话答。 等清醒过来,许蓁离开了,他的手机还停留在周烬的微信主页前。 周烬的联系方式被她骗走了。 从此,喻何乔发誓再也不着这些女孩——特别是许蓁的道了。 *** 放学后。 许蓁特地等人少的时候,拒绝了其他好心人,一瘸一拐出校门,拉住了站在路边榕树下等人的周烬。 站立还比面前人矮大半个头,许蓁不着痕迹挺直背,面色肃然,正式得像谈判官:“周烬,我们需要聊一下。” “我究竟欠你什么债了?” 周烬低头瞥了眼,扬了扬下巴:“坐。” 许蓁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大榕树下有把小椅子,应该是附近聚一起唠嗑的人落下的。 她没动。 笑话,她还没坐呢气势就矮了一大截,要坐下那岂不是不攻自破不战而溃了! 周烬把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默了两秒,伸手拍了下身旁围花圃的瓷阶,差不多能抵到他腰部的位置,“这里,坐不坐?” 许蓁也嫌站着累,轻轻“嗯”了声。 周烬扶了她一把,许蓁坐稳后撑着双手,低头才能瞧得见周烬,视野开阔心也飘飘然,觉得此番定能所向披靡。 她眸里藏着狡黠的笑意,就差没露出小恶魔似的两个角和尾巴。 周烬手搭在一边,抬眸好笑道:“许蓁,你幼不幼稚?” “nonono,”许蓁双手交叉,“严肃点周烬,实话说来,什么时候你成了债主我成了欠债的了?” 周烬问:“你知不知道道上的规矩?” 许蓁:“?” 周烬悠悠述来:“我听喻何乔他们说,如果在道上惹了人去找别人帮忙,就像你这样,事后是要收保护费的,你……保护费交了吗?” 许蓁认真道:“你怎么什么都听,喻何乔他们是骗你的!” 还记得前面陈嘉奇曾说过自己作文本弄丢被罚了嘛……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你和她 第15章 算账 周烬继续道:“我一听便顿觉言之有理,我不收点利息,其他人听见岂不全来找我了?这样一挡了别人的路,二不得把我当羊毛薅。” 许蓁:“……” “这样吧,既然你是我第一个顾客,我给你打个折,”周烬伸出两根手指在许蓁面前晃了晃,“这个数,是不是很划算?” 许蓁谨慎猜道:“二十?” 周烬冷笑:“原来是你把我当羊毛薅啊,两百不讲价。” 许蓁大惊失色:“两百?!” 你当你金疙瘩呢!!!转念一想,周烬好像确实是在钱堆里长大的锦衣玉食富少爷,堆金积玉,真是金子成精了! 周烬补充:“一个月,首充有优惠。” 许蓁无法理解周烬这张嘴是如何吐出如此冰冷的文字的。 她两手一摊,摆出赖账的态度:“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周烬点点头:“行,我现在就给袁驰发个消息,道歉说我和芜城一中许蓁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那次天黑看岔了人。” 他边说便从大衣口袋掏出手机,刚把界面调出来,一只纤细白净的手就按在上面。 两人本就挨得近,许蓁一时情急弯下腰夺手机,没注意披散的发丝垂落在周烬的手臂上,轻轻的,痒痒的,带着丝洗发水的淡香。 周烬怔了下,手机便被轻松夺去,少女垂落的发丝也随之离开。 “别着急,我们还可以商量的,”许蓁笑眯眯地关掉手机,“我确实没钱,要不咱们换种方式?反正对于周少爷来说,这点钱都不够塞牙缝的是不是?” 周烬往后退了半步,略作思考:“你能给我什么?” 许蓁细细列举出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我略懂些急救,包扎和用药,你打架我给你放风,你受伤我给你处理,你打不过我给你呃……报警。” “还有我英语不错,你要是想学习我可以帮你辅导一下?”最后一句她说得不太肯定,毕竟在印象里周烬打架逃课,就基本没参加过考试。 怎么看也不像想学的。 许蓁说完周烬也没反应,她碰了碰他。 周烬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不明显的笑:“听起来你很有做小跟班的资质。” “我?小跟班?” 他点头:“可以,我正好缺个。” 还以为两人得battle一阵,没想到这么容易,许蓁觉得有鬼,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更合适的关系。 她忍不住劝道:“我要准备考试,不保证能随叫随到,而且在此期间,你得帮我解决麻烦,比如袁驰那种。” 说完感觉有点得寸进尺,她小声道:“我也尽力帮你。” 周烬答应得格外爽快,许蓁狐疑地盯了他一眼又确实想不出问题。 事情差不多了,许蓁干脆利落地跳下来,脚碰到地面时身子歪了下,周烬扶住她。 她回头道:“行啦,我回家了。” 周烬收回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等等。你知道……在上次我们走后,袁驰胃疼差点进了医院吗?” 已经蹦跶出了几步的少女背影一滞。 许蓁笑道:“他身体素质太差了,活该。” 有些细碎的阳光透过叶子洒在周烬肩上,他站在榕树下,身姿修长挺拔,浑身上下写着两个字——不信。 行吧,反正两人有暂时的合作关系。许蓁不笑了,耸了下肩:“他逼我倒酒的,这种人不应该得到惩罚吗?我就顺手给他放了点料而已,我有分寸。” 周烬想起,当时她拎着的有个袋子是药店的标志。 他眸色沉静:“下次不要做了。” 许蓁歪着头思考了一两秒,笑的时候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老大保护我,听老大的。” 她挥手,一瘸一拐继续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去,身子歪不横楞,走一段停一段,慢吞吞的像只蜗牛。 身后,周烬盯着她努力挪动的身影,过了阵儿,轻轻“啧”了一声。 迟到半个小时的喻何乔终于来了,他气喘着抹了把汗,从周烬身后绕到一侧,偶然一瞥发现周烬手机亮屏着。 他看清内容,随口问道:“你打车了?倒也不用,离这儿很近的。” 周烬收起手机,淡淡道:“谁说我是给你打车的,走了。” 喻何乔:“???那这辆车牌号17K8的车是给谁坐的?喂?!周烬你别装聋!” 他嗅到八卦的味道,跟上周烬的步子,一路缠着追问,周烬权当没听见。 与两人离去相反的方向,许蓁站在公交站台,看见一辆车缓缓在她面前停下。 随后驾驶座推开门,下来个衣着颇为正式的男人,礼貌问她:“请问是许蓁小姐吗?” “???”许蓁疑惑地歪过视线看车牌号17K8,她不认识。 她没说话,男人解释道:“您家是在松园小区吧?有位先生定了车让我来接您。” “哪位先生?” “姓周,周先生。” 听到这个姓氏,许蓁目光滞了一下,回头见榕树下的男生早已不见踪影。 “……好,谢谢。” 回到家。 许蓁听见厨房有动静,她弯下腰将挽起的校服裤脚放下,刚好遮住了脚腕。 许蓁家条件不好,这个房子是当年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买的,算松园小区里比较便宜的户型,在三楼背阴面。 下午不开灯的时候视野总是昏暗的,许蓁走慢点,就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今天发生的事多,许蓁连打声招呼的心思都没有,本打算直接回屋,走到一半被叫住。 陶玉梅从厨房探出脑袋:“小蓁啊,你弟弟快下课了,你去接他呗。” 去接许子耀?许蓁几乎冷笑出声,上次她被强行带上车,这个小白眼狼只看了一眼就扭头走了,还有脸回来告状。 陶玉梅絮絮叨叨:“这次你可别把他丢下了,子耀虽然记得路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要不是我——” “陶姨,我去不了,”许蓁直接打断她,“脚崴了,医生让少走动。” 陶玉梅疑视线往下移,见许蓁露出的一截脚腕果然被纱布厚厚裹着,她下意识出声:“哎哟,这花了多少钱?” 许蓁轻笑:“花钱?校医务室需要花什么钱啊。陶姨不先关心下我伤的怎么样嘛?” 陶玉梅反应过来,用长辈的态度随意说了两句关心话,也就放弃了让她去接许子耀的打算。 许蓁没接过她的话,而是问:“再说了,陶姨难道不记得当年了?您把一个女孩推倒,送进了医务室,当时不也没付一分医疗费嘛。”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是含笑的,陶玉梅一愣,一时间分不清她究竟只是随口一提还是故意的。 陶玉梅恼火地皱眉,嗓门放大了些:“我怎么记得。” 她当然记得,许蓁也记得。 许蓁像是没听见一样:“哦对,那个女孩还在当班长呢,她叫殷惜雯。” 陶玉梅听她的口气,倏地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小蓁?那件事怪我么?!要不是你瞒着我,瞒着你爸爸撒谎骗钱去交什么班费,我会到你们班来闹?那女孩是因为挡你面前才摔的!” 她边说边收拾东西,说罢,拿起钥匙“嘭”地一声关上门。 满室寂静,一束橘色日光从后方斜照到地上,浮动的尘灰在其间翩跹。 许蓁望了许久,缓缓蹲下身,伸出掌心放在上面,光里还残余着一丝太阳的温度。 她悄声问:“太阳,我还没赎够罪吗?” *** 邓朗说话算话,叮嘱她好好休息,课间又领着全班同学下去跑操了。 饶是一贯低调的许蓁也不免收获几道艳羡的目光,她绷着脸,低头专心做作业,极力不让自己的笑容挂在脸上。 尽管如此,她只享受了两天安静时光。 第三天,许蓁独自坐在教室里,有人半倚着后门,随意地敲了三声。 她侧过头看,也不意外,只是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 七班本就是个难以管教的,这几天后松懈下来,一堆散步的聊天的乱窜的,周烬跑了几天也懒得跑了。 他回教室路过隔壁班,瞥见最后一排坐着的纤细身影,有些熟悉,而她旁边的桌子是空的。 一分钟后,周烬敲响了六班的门。 人高腿长,周烬几步走到许蓁旁边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懒散靠在椅背上。 他手里的一叠作业摊开,全是空白的。 周烬说:“你还债的机会来了。” 许蓁看了一眼:“我记得条件里没有补作业这一项。” 话落,她眼前伸过来一只缠着绷带的手,那只手晃了又晃,像在帮她回忆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旁边人一惯冷淡的声调此刻带了丝无辜:“受伤了,写不了作业。” “……好,你让开。”许蓁深吸一口气,好好好她理亏,她写! 她拿过作业,大致翻了下,周烬还算有点良心,丢给她的大部分是些英语卷,就当练习好了。 许蓁握着笔,一边看A篇阅读一边划下重点,她的速度很快,做一篇阅读理解的时间只需要别人的一半。 她做得专注,碎发撩到耳后,露出一张干净恬静的脸,透过玻璃窗的光洒在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时不时眨一下。 周烬坐累了换个姿势,挨着桌子,单手撑着下巴,不说话,安静看许蓁给他补作业。 过了会儿,他突然轻笑了下。 许蓁不动声色问:“怎么了?” 她心里暗想:这人不会发现她其实是在乱写吧。 但周烬说:“没怎么,想笑而已。” “……哦。” 又过了一阵儿,周烬抽走了卷子,站起身,椅子划拉出一道声响,许蓁愣了下抬头:“没写完。” 周烬已经走到后门,只留了句话:“下次继续。” 前门,六班有个男生随后一步跨进教室。 他似乎看见个陌生的影子,往后望却只有许蓁一个人坐在那。 嗯,大概是看错了。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算账 第16章 小跟班 许蓁有时隐隐觉得,那次放学谈话后,当上周烬某种意义上的“跟班”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即使没有刻意,遇见周烬的次数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了。 中午,在食堂。 许蓁正排着五块两素的队伍,这个窗口是最便宜的也最靠边,很少有人排。 她低着头发呆,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朝她走来,直到那人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你吃这个?” “啊?嗯。”许蓁反应过来,坦然地点点头。 她每周会吃一顿荤菜,勉强维持到饿不死的程度,其余的饭钱都攒起来,放在就算是许子耀也翻不出的地方。 周烬垂眸打量了她一遍,恍然想起跑操时少女踉跄将要摔倒,他一只手就能圈住她的手臂。 那手感,透过校服布料,捏狠点像能捏到骨头似的。 周烬语气中颇带点嫌弃:“难怪跑操这么烂。” “……”许蓁幽幽道,“你是来专门气我的是吗?” “不是。” 那还不快点离开,让她可以低调吃完饭好吗?许蓁心里暗自吐槽,面上不显,忽然对面人随手扔了个东西过来。 她接住,仔细一瞧,是一张学生卡,上面是周烬的证件照,旁边标注了班级姓名,一中都是拿学生卡刷钱的。 周烬扬了扬下巴,对她说:“帮我打两份十五块的饭。” 不容她拒绝,他往后用餐区随手一指:“我在那边等你。” 人离开了,许蓁停在原地呆了一两秒,自认倒霉,看了下那边窗口比这边人多,十五块两荤一素算食堂最好的档次了。 她决定先去帮周烬打完饭再回来。 感谢成全,许蓁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排这边的队伍。十五块就是好啊,还有糖醋小排骨吃,五块只有巴掌大点的小青菜。 看得她都有点谗了。 食堂阿姨打完菜后,许蓁端着去找周烬,周烬对面坐了两个人,她认识,是喻何乔和韩扬,两人正在吃着汤粉。 那周烬要的其中一份是给谁的? 许蓁心头短暂闪过这个疑问,她对此并不好奇,把餐盘放下就准备离开。 “许蓁,”周烬淡淡叫住她,“过来坐。” 许蓁怀疑自己听岔了:“……我?” “嗯。” 她视线左右转了转:“我能坐哪?” “这儿。”周烬终于回过头看她,手拍了下身边的位置,满脸写着几个字——“这还用问吗”。 许蓁“哦”了一声,那就听老大的话坐下。 对面,韩扬十分自然地朝她点了点头,喻何乔则用一种……饱含各种八卦激动诧异以及一丝莫名的警惕的眼神瞧她。 许蓁:“???” 她依旧不知道上次套话行为对这位开朗大男孩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最后,喻何乔还是笑着露出八颗牙齿,朝她打招呼:“许美人,好巧啊。” 许蓁微笑示意:“叫我名字就好。” 喻何乔本就是个自来熟,深怀一颗八卦之心,在校园里容貌出众却流传事迹鲜少神秘的本人面前,一张嘴就停不下来了。 “哦行,许蓁,你家干啥的?” “打工的。” “你咋平时都一个人走啊?” “乐意。” “你跟你……旁边那位怎么认识的?” “看热闹认识的。” …… 两人一问一答,喻何乔不死心追问,许蓁逐渐敷衍式乱回,周烬抽出双筷子递给她,看向对面:“你是来调查户口的?” “……好奇嘛。”喻何乔嘀咕一声,悻悻闭上嘴。 旁边韩扬幸灾乐祸地拍他肩。 许蓁终于得空,接过筷子,埋头吃得很认真,毕竟有上顿没下顿,她很珍惜这顿饭的。 过了一会儿,对面两人吃完粉先撤,许蓁停下把姜蒜剩饭扒拉在一块的筷子,郑重道:“等我明天,会把饭钱还给你。” 她本就不喜欢欠别人,这样下去,债怕是越还越多。 周烬在看手机,他发完消息后才回:“不用。你不是说,这点钱都不够我塞牙缝的么?” “一码归一码。” “这也是一码归一码,”周烬站起身收拾餐具,“我懒得排队,你乐意排队,所以你帮我,我请你。这算一笔公平的交易。” “或者——”他话一顿,“你可以纯粹当做员工福利?恭喜你遇见一位热心大方的老板了。” 许蓁笑:“哦?那谢谢周——老——板了。” 两人的称呼总是乱七八糟的。 “我说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 于是周烬懒散道:“随你。走了,明天再来。” 不得不说,拥有员工福利后,许蓁每天吃得饱睡得香,做起题来更是活力满满,平时生锈的脑子仿佛上了油,动起来灵光乍现又乍现。 她双手搭在桌子上,为自己独立解决了一道苦恼半个月的错题而暗自窃喜,可惜没人给她来点掌声。 前桌陈嘉奇趁午休时间回头:“许蓁……” 他一副悄咪咪的样子,许蓁问道:“怎么了?” 陈嘉奇招招手,示意她凑近。 许蓁狐疑地看他,没好气地警告:“你要是道歉就免了,我已经听过了。” “不是,”陈嘉奇着急解释,“你上次我问怎么追人那事——” 他声音有些大,周围有人听见转过头看他俩的方向。 许蓁板着脸瞪了他一眼:“你纯属造谣,陈嘉奇!我什么时候说过追人了。”她凑近压低声:“而且,用不着你了,我已经大功告成了。” 她扬起眉,带了点小窃喜。 陈嘉奇“啊”了声,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深感挫败,这可是他研究了三七二十一天得出的结论啊! 许蓁鼓励道:“没关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的用处大大滴在后头。” ……谢谢,有被安慰到。 陈嘉奇随口问:“你说的那个恶霸是谁啊?” 许蓁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也。” 陈嘉奇:“……”他还不稀罕听呢! 跟陈嘉奇说完,化学课代表从后门窜进来:“第三批!第三批的同学去老师办公室!” 响应老师的要求,班里按分数段排序,分批到办公室去挨个看卷面问题,许蓁在第三批,闻言抽出卷子离开了位置。 积极的人一溜烟冲到办公室,不积极的,比如许蓁还慢吞吞在半道上。 她经过楼梯间,正巧和打完球回来的周烬几人撞上眼。 肩宽腿长的人果然穿什么都带劲。 就算周烬本人只穿最简单的短袖长裤,汗打湿了头发、上衣,贴着身体,线条若隐若现,优势照样发挥得淋漓尽致。 怪说不得每次有他的篮球赛小迷妹那么多。 许蓁避开眼让路,喻何乔朝她打招呼:“许蓁啊,放学后有空没?” “怎么了?” “下午我们有球赛,有时间来捧捧场呗。” 许蓁摇头:“不了,我回家。” “为什么?”喻何乔疑惑皱眉,“你之前不是挺爱看打篮球的吗?最近都已经好久没来了。” 许蓁:“……”不能明说她别有所图吧。 目的达成,就没什么必要了。 许蓁正想着怎么编借口搪塞这小子,忽而察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抬眼,正巧撞在枪口上。 周烬朝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淡得几乎让人以为听错了。 “回班了。” 许蓁站在原地,几个男生走出楼梯间,周烬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那道仍旧冷淡的嗓音:“放学后,篮球场等你。” …… “你说她会来吗?” 喻何乔抱着球,往篮球场外放学后逐渐稀少的人堆里望,场内人倒是多,女生扎堆,就没一个是她。 韩扬反问:“我怎么知道?你马上到六班去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不定她会勉为其难点点头。” “……就知道你没用!” 韩扬“嘿”了一声:“你这么关心做什么?!该着急的又不是你。” 喻何乔顿悟,瞄了一眼被其他人拉去谈话的某人的背影:“对哦,又不关我的事。” 但周烬这副寡淡的态度,丝毫不像着急的样子。 等了一会儿,人差不多到齐了。 各自队友站在一起的时候,韩扬拍了下旁边喻何乔的肩,抬手指了指斜前方:“你看,她来了。” 喻何乔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少女面无表情的脸拉得老长,手捏着本小单词书,随意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另一边的周烬忽然动了下身子,抬步朝她的方向而去。 再过一会儿,周烬返回队伍的时候,少女坐在原位,脸色更臭了,手里多了根毛巾和矿泉水。 喻何乔嘻嘻哈哈揽住韩扬的肩,笑:“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 许蓁觉得周烬是使唤她使上瘾了! 每次都逮着她有空的时间到篮球场,和一堆迷弟迷妹在一起给他加油,还特意强调她的声音一定要是全场最洪亮的?! 而且他还难伺候! 不仅要给他捧场,还要照顾他的东西,上场时鼓掌呐喊,下场时递毛巾递水。每次承受来自旁边一堆人的死亡凝视时,许蓁表面礼貌微笑,背地把某人骂得狗血淋头。 直至有一次,旁边有个女生忍不住问:“学姐,你也喜欢周学长吗?” 许蓁面容沧桑:“……我只是个冷漠无情的打工人罢了。” 事实证明,没有任何人会喜欢老板的! 一些跟班小日常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小跟班 第17章 加油 要说起来,只有一场篮球赛,许蓁是诚心诚意的。 因为她看见了对面坐着的许久不见的老熟人以及老仇人——陶思雨。 放学后许蓁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本来已经和周烬说好先走了,她独自一人背着包路过篮球场时,听见一道格外响亮且熟悉的声音,就在看球的人堆里。 许蓁侧过头,陶思雨坐在另一支队的应援团间,激动地喊一个人的名字,许蓁只模糊听见了那个人姓高。 她顿了顿步子,片刻后转了个方向,直奔篮球场内。 于是芜城一中篮球场最奇怪的一幕产生了。 本是一班和七班打的一局友谊赛,却在场内被呐喊助威声衬托得如火如荼,主要导火索来自许蓁和陶思雨两人在捣蛋。 你一声“高文州”,我一声“周烬”,吵吵嚷嚷其实谁也听不清,比的就是谁的嗓门大,谁的气势足! 许蓁平时加油浑水摸鱼,就没这样吼过,如今没几声就感觉嗓子在冒烟。 为了争口气许蓁挺直了背表面很淡定,内心很着急周烬速度怎么还不快点。 她快喊不下去了…… “哐当——”周烬投下最后一球。 许蓁眼睛一亮,跟着身边一堆人倏地站起来,鼓掌的时候她故意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对面的陶思雨显然瞧见,咬了下嘴唇气愤离场。 许蓁巴掌拍得啪啪响,混在迷妹里喊:“周烬!!!——”你太争气啦! 似有所感,周烬回望,从树林里穿过来的一阵风悠悠而来,把女孩的发丝卷着向后扬起,眸底细碎的光芒扑闪着,唇角的笑明媚而畅快。 他站在不远处,素来淡漠的眉眼带了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在最后面,同样有个人往这边的方向投来目光,见周烬朝着人群中微笑的少女走去,久久未动。 “高文州?!高文州!走了,在那发呆干什么?” “……”高文州低低地“嗯”了声,松开垂着身侧掐紧了的手心。 等人差不多散了,周烬接过水,低头问:“今天吃错药了?” 许蓁两三下收拾完东西,边站起身边答:“周老板,本员工如此积极,请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好吗。” 其他人走在前面商量着准备去哪大吃一顿,许蓁脚伤还没好,两人慢慢落在后头。 许蓁无意往旁边一瞥,还剩一半水的矿泉瓶被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松松握着。 尖声喊了整整一场的后劲涌上来,许蓁感觉嗓子干。 她咳了两声,旁边人没动静。 许蓁又故意,重重地咳了整整三声!以至于她咳到后面真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周烬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看她搞什么鬼。 许蓁哑着嗓子,气息都虚了:“老板,这算不算一种工伤呢?您是不是该……”犒劳下员工?或者给员工去哪整一口水喝也行啊。 周烬默了会儿,问:“要什么?给你三秒——” 话音未落,旁边的人撒丫子就跑,噔噔蹬跑到自助贩卖机面前:“老板,我想好了!” 她还谦虚地弯下腰,两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烬走近,用手机扫了下屏幕,贩卖机发出“滴”的一声。 许蓁还没想好喝什么,目光专注地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第一二排,抿着唇一时难以抉择。 周烬给她腾出位置,歪头注视着她,双手抱臂靠在贩卖机,长腿交叠,姿势随意又散漫。 过了一会儿,许蓁从贩卖机亮着的光里抬起脸,手指抵在画了串紫葡萄的易拉罐前。 “我想喝葡萄汁,可以吗?” 周烬没说话,按了下按钮,易拉罐如愿滚了出来。 许蓁拿着起身,眼里带了笑意:“谢谢!” 周烬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 “就这样?” “不然呢?” 芜城由深秋跨入初冬,夜色降临比以往还早些,路灯逐次亮起,两人的影子在灯下拉出长长的一道,周烬说:“许蓁,你可以多要些。” 他对身边的人一向不错。 “不用,我要那么多干什么”许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又不贪心,想要的东西,以后自然会得到的。” 周烬无言,只静静与她坦诚的神色对视,眸底掩着一层浅光像平和的湖水,最后他轻声“嗯”了下。 各人都有各自的路,他们也是。 出了校门,28路公交车刚巧进站,许蓁加快脚步,朝周烬告别后赶在最后一秒上了车。 车上人不算多,许蓁坐到靠窗的位置,开出一小段后,周烬和其他男生走在一块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又很快被甩在后面。 许蓁下意识回头看,周烬这次走在边上,虽然全身还是以往的冷淡,但又带了点沉默,与周围欢笑格格不入。 她眨了眨眼,夜色浓郁,周烬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 各人有各自的秘密,他们也是。 *** 不知道为什么,高文州后来找过许蓁一次。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有个国旗下的演讲的环节,通常是各年级的优等生上台,高文州自然也包括在内。 升旗结束后,初高中部分开返回,即使有老师在指挥,操场门口还是堵了一大堆学生,疏散不开,只能慢慢挪。 许蓁不愿意去扎堆,走在队伍末尾。 她心里分析着这次月考成绩,进步了一丢丢,但仍有不少失误的地方,再多细心些就好了。 许蓁走神想着,快靠近出门阶梯时,忽感脚底下踩了东西。 她挪开脚,低头一看,是张学生卡。 捡起来后,许蓁往周围望了望,学生卡的主人怕是根本没注意,早就离开了。 许蓁翻开卡的背面,查看了下班级姓名,高二年级某个女孩的,思索着是交给门卫室还是广播室。 “交给我吧。”清朗的声音自一侧传来,许蓁眼前伸来一只干净白净的手。 许蓁抬眸看是谁,没吭声,高文州笑着解释:“刚好我要去广播室一趟,可以顺便通知这位同学来拿。” 确实不错,许蓁想了下,把学生卡交给他:“麻烦你了。” 高文州失笑摇头:“小事而已,只是……”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怎么说出口。 许蓁想自己还是颇有点耐心,能等着他开口。过了会儿,高文州问:“许蓁,你知道上次,你给周烬加油那次,我也在吗?” 上次?许蓁想纠正每次她都在给周烬加油。 但她即将脱口而出时改口道:“是七班陶思雨也在的那次吗?原来她是在给你加油啊。” 许蓁说着“原来”,神情上一点也不意外。高文州同样也很优秀,她虽是没关注别人,但那天场上依稀能听见不少支持高文州的声音。 高文州微蹙着眉:“你怎么会和周烬认识呢?” 许蓁步子一顿,学着他的语调说:“我怎么不会和他认识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认识就认识了呗。” “可是——”高文州停下来,站在她面前试探地问道:“你,是和周烬在一起了吗?” 许蓁:“……” 许蓁冷着声:“没有。你想干什么?” 听到前面两个字,面前的人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肩也松懈下来,就看着她笑,许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高文州笑了:“不想干什么,没在一起就好。” 许蓁:“???”有猫病吧。 他继续道:“许蓁,一定要专心备考,有不会的可以找我。离高考就剩大半年了,恋爱什么的可以毕业后再谈。” 许蓁:“??????”这人真有病。 过了两三秒,面前的人等着答复,她极为勉强地点了点头。 经过一个岔路口,两人方向相反,许蓁客气地跟高文州告了别,在他走后,又一伙人追了上来。 陶思雨没说话,恶狠狠地凶了她一眼,昂着头离开了,随后她后面一串人如此效仿。 走在路上平白无故收到好几个白眼的许蓁:“……???” 她彻底回过味来,照此情况,陶思雨喜欢高文州?! 所以,女子篮球赛那次,陶思雨大概是撞见她和高文州谈话,把她当成假想敌了,在后面才那么疯狂争对她? 许蓁无语,她又不喜欢高文州。 越想越生气,许蓁恨不得冲到陶思雨面前,给她洗把脸看清楚,她和高文州也没有任何关系! 如此想着,许蓁愤恨地踢飞了一块路边的小石子。 有病! 有病! 全都有病!!! “啊!——我靠,”不远处有个男生哀嚎大叫,“谁特么有病啊踢颗小石子过来?!” “…………”被诊断有病的罪魁祸首许蓁默默说了声对不起,迅速埋头遁逃。 除了这段小插曲外,许蓁的生活还是同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写卷子。 在脚伤好后,许蓁仍然躲不过跑操的悲惨命运,让她稍感意外的是,现在她跑步耐久力比以前好了不少,至少不用一两圈就要死不活。 相比旁边真正要死不活的陈嘉奇,许蓁看起来轻松多了。 她思来想去,总结出大概是每天跟着周烬蹭饭的原因。 韩扬和喻何乔偶尔不会出现在食堂,他们嫌弃食堂难吃,更宁愿到外面小饭馆,周烬倒是对食堂没什么异议。 毕竟冷着一张脸,谁也看不出来。 干锅虾糖醋鱼,粉蒸排骨黄焖鸡,反正不管怎么说,周烬确实把许蓁的脆皮小身板给养好了不少。 许蓁偶尔有点感动。 这样的老板,能不能再多存活几秒! 会不会感觉场景转换有点乱啊,好烦,我会努力改正的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加油 第18章 过生日 周末日,学校放假。 许蓁打开房间的窗户,一股冷气透了进来,方才还有些困意的脸清醒多了,她站在窗前往下看。 天色蒙蒙亮,楼下挨着的一条街道早已忙碌热闹起来。卖包子小粥煎饼果子的店家支起摊子,早餐摊的蒸气被风吹得凌乱升腾,模糊了赶着上班的人匆匆穿行的身影。 这是松园小区日复一日的生活。 家里其他人还没醒,许蓁挑了本练习册和两套卷子收进书包,穿上厚外套,动静轻微地出了门。 她也穿过那条街道,和早班的人一同挤车,晃悠晃悠到了县中心的图书馆。 许蓁来得太早,图书馆的大门紧闭着,她站在门前发了会呆儿,干脆寻了个台阶坐下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许蓁抬头,是位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阿姨,语气诧异:“小姑娘,又是你?!” 许蓁笑着点头默认,站起身跟在阿姨后面。阿姨拿着串钥匙,边开门边口吻熟稔地对她说:“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没必要这么早来吗?阿姨还没开门呢,站外面等多冷啊。” 门开后,阿姨摸着墙去找灯的开关,许蓁跟着进来,乖巧答:“没等多久的,不冷。” “啪嗒”,眼前一下子亮晃起来,图书馆内清寂空旷,暗色木纹书架摆满了书,一排排延伸至暗处,旁边是往上的旋转楼梯。 许蓁沿着梯子去三楼的自习室,听见背后阿姨感慨这小年轻真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她觉得阿姨真是误会了。 跑到这里来,学习其次,主要还是为了避开陶玉梅母子……以及她爸爸而已。 一直从早晨到下午,自习室稀疏来了七八个人又慢慢散去,只剩下许蓁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上,搁到一侧的手机嗡嗡震动不停。 她拿过来看了一眼,电话上显示“爸爸”。 接通的一瞬间,许蓁握着手机没开口,听那边好几秒后响起,“喂?喂?!” 许蓁温声道:“爸爸,有什么事吗?” “小蓁啊,”听电话那边动静,许荣德应该是在开车,声音离得有些远,“还在图书馆学习吗?” 许蓁点头,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是的。” 许荣德语重心长:“现在高三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梅花香自苦寒来,要保持状态勤奋刻苦,考个好大学,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你也知道爸爸……” 又是这一套,许蓁对耳朵快听得起茧子的一套说辞已经腻味了,右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偶尔“嗯”一声。 说够了,许荣德才切入正题:“我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咱们一家人吃个饭吧。” 许蓁笔一顿,刚想拒绝,电话那边又道:“今天是子耀八岁生日,你陶姨挑了家火锅店,子耀舅舅一家都来,我正要去接你奶奶,你也早点过来吧。” 许蓁问:“奶奶也来?” 许荣德笑道:“当然啦,她这个人把子耀当个宝贝疙瘩似的——”说到一半,他蓦地止住话,许蓁也没说话,但他们同时都想到了—— 他们的奶奶,许荣德的妈,只喜欢宝贝孙子许子耀,不待见许蓁,从许蓁出生开始。 许荣德在电话里头掩饰尴尬般地咳了两声,许蓁语气淡淡:“奶奶这么爱晕车的人,从老家过来不容易。” 沉默了两三秒,许荣德问:“小蓁,你要来吧?” “当然啦。”许蓁如是说。 今晚吃饭的一家人没几个想见她的,这么热闹欢喜的日子,她当然要去碍眼啦。 电话挂断,没一会儿许荣德就把火锅店店名发过来,在松园小区附近。 *** 晚上七点,火锅店。 这大概是老小区最热闹的时间段,即使近些日子冷了下来,出来散步溜达吃宵夜的人依旧不少,陶玉梅挑的这家火锅店更是里外围满了人。 问了站门口揽客的服务生姐姐几句,许蓁循着路走到订好的包厢前,推开门里面还没来人,圆桌上只摆了餐具和火锅锅底。 她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玩手机,等到快没耐心,外面几道脚步和说笑声走近,夹杂小孩的叫喊。 不过这一切,在开门后不约而同消失了。 许蓁掀眼,看走前面几位的脸上凝固了一瞬的笑容,像一副突然定格的色彩浓重又滑稽的电影画面。 不过眨眼间,几人恢复表情,走在最前的是许子耀的舅舅,招呼后面的人落座,刻意忽视了里面唯一坐着的女孩。 许蓁唇角勾了一下,喊跟在最后进来的老人:“奶奶。” 老人身材矮小,头发花白,裹着件大棉袄,许蓁记得是陶玉梅去年穿过的。听见声,老人松垮老态的眼皮微微掀起,片刻后又垂了下去,没吭过一声。 她牵着壮壮的小男孩,小男孩经过时厌恶地说:“你来干什么!” 许蓁笑了,俯身一把掐住许子耀的脸蛋:“来给你过生日呀。” 挑不出错的笑容,声音也柔软似水,唯独与小男孩对视时那双含着雾的眼眸,冷淡到没有一丝情绪。 只有许子耀能看见,他退了两步:“许蓁,我才不稀罕——” “许子耀,怎么对姐姐说话呢!没大没小。”许荣德皱眉道。 陶玉梅把许子耀护在身后:“今天子耀生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就你吼他做什么?!给谁脸色看呢!” “……”许荣德手里忙着倒水,不吭声了。 大家也都习惯了,反正他是一个能力平庸,有一份工资微薄却稳定的工作,永远软弱妥协的中年男人。 服务员上菜了,火锅热气腾腾地烧开,无暇顾及开头的小插曲,大家又其乐融融坐一桌说话。 吃到一半,许子耀搁下碗,迫不及待插进大人的话:“舅舅!舅舅!你说的礼物呢?现在就给我瞧瞧吧!” 许子耀舅舅前些年做生意发了一笔小财,买了车,把自家房子装修了一遍,待人也阔绰了许多。 这次来之前,就说了要给许子耀礼物,让许子耀心心念念了一晚上。 男人哈哈大笑,拍了下他的头:“臭小子,看你这个猴急样!” 陶玉梅也嗔怪地训了儿子两句。 许子耀不依,拉着男人的胳膊扭来扭去,喊着舅舅、舅舅,最后男人拗不过他,笑着叹了口气从背后拿出个扁平的盒子。 许子耀两三下拆开,看清的一瞬间眼睛猛地睁大:“平板?!妈,是平板!!!” 陶玉梅喜笑颜开,拍儿子的脑袋:“还不快谢谢舅舅?” “谢谢舅舅!” “……”许蓁没看相亲相爱一家人,默默夹了筷子牛肉,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掏出来看——是周烬。 没发消息,对方一个电话过来。 思索片刻,许蓁起身,没人注意她出了包厢。 “喂,周少爷又又又有何吩咐?” 走出火锅店,许蓁坐在街道花坛边,鼻子前还有股香辣的火锅味飘悠,她揉了下,声音闷闷的。 “……什么叫又又又?”周烬一手接电话,一手扔掉手里的黄毛男,喘了口气问:“你在哪?” 许蓁回答:“在我家附近,吃火锅。”顿了下,她又问:“你在哪?我怎么听见还有打砸的声音。” “也在你家附近,小巷子里。” “哦,打架呢。这次败北了吗?” 周烬俯视躺了一地哀嚎的人,靠着墙休息,打了一场架后语气懒洋洋地:“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今晚怎么舍得吃火锅了,许蓁同学,你的半个馒头呢?” 这人居然还记得当初那个馒头。许蓁不禁磨了磨牙:“想吃自己去买。火锅是别人请的客,不吃白不吃。” 电话那头轻不可察地笑了声。 许蓁问:“你打电话过来到底干嘛?快点说,我等着办正事呢!” 片刻后,对面的声音通过电磁流传来,低沉悦耳,仿佛就贴在耳边,一句话说得随意又散漫:“哦没事,下次一起吃火锅。” 许蓁摸了下快发烫的耳根,不禁把手机举远点:“就这样?” 周烬“嗯”了声:“不打扰你办正事,挂了。” 挂断电话,周遭一片昏暗。 周烬站直身子,屏幕亮光照在他冷峻的眉眼上,手指滑动,拨通了许蓁下面挨着的联系人:“过来一趟。” 另一边。 许蓁怔怔盯着电话挂掉界面,好在已习惯某人偶尔冒出的、摸不着头脑的想法,她收拾好情绪,回到包厢。 包厢里,许子耀抱着平板玩得开心,看见回来的人,小眼睛滴溜溜转,顿时来了主意。 他跳下椅子,走到许蓁面前:“姐。” 能让许子耀喊声姐比登天还难,许蓁停在原地,抱臂瞧他耍什么把戏,桌前一群人也看了过来。 “舅舅送了我平板,舅妈送了我玩具,奶奶和妈妈给我包了个大红包,爸爸买了大蛋糕,”许子耀仰起脸朝她笑,纯恶意:“你要给我什么呀?” 许子耀心知肚明,自己和这位名义上的姐姐平时关系多么恶劣,多年来彼此从来没给过对方生日礼物。 他不信许蓁能拿出来,拿不出来就等着身后一群人的说教吧! 谁知许蓁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礼物盒:“给,生日快乐哦。” “给我?!” “当然,打开看看。” 许子耀犹豫了下,一把接过。 他一边盯紧了许蓁的脸,只要有丝毫破绽就把盒子丢了,一边又耐不住好奇打开了它。 小巧的礼物盒,里面垫了层柔软的拉菲草,最中间静静躺了一张钱——有些老旧的五十块。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过生日 第19章 小偷 许子耀拿出那张钱,除了最中间粘的透明胶,翻来覆去也看不出稀奇:“就这?” 许蓁叹息着问:“这个礼物不好吗?我已经准备好几年了,背后还有段小故事呢。” 小故事? 不仅许子耀,在场所有人都感觉今晚的许蓁虽然还是以往乖顺的模样,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许子耀嗤笑:“就你这破五十块钱,能有啥故事……” 不知为何,他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想要把礼物盒还回去,让这个所谓的继姐闭嘴,别打扰他的生日。 可许蓁先一步开口了:“有,说起来还和陶姨有关,”她眼含笑意往陶玉梅坐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陶姨贵人多忘事,应当忘得差不多了。” 陶玉梅的眉心瞬间拢成一团,不知道面前这小丫头片子究竟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道:“行了子耀,收下吧,也是你姐的一片心意。小蓁,快过来坐下吃饭。” “谁稀罕啊,我不要!”许子耀撇嘴,把礼物扔还给许蓁,转身欲走,回去继续拿平板玩游戏。 “小偷。”许蓁平淡喊出声。 走到半截的小男孩骤然回头,“你说什么?!” “别着急,不是你背地里经常喊我小偷么?”少女轻笑一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按住他的肩,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为什么这么说……你又知道吗?嗯?” ——为什么? 一直在尝试挣脱的许子耀停下,眼里有片刻茫然,他只记得许蓁不在时,他妈是这么说的,听的久了自然而然放在嘴里,可……为什么呢? 许蓁咯咯笑着,笑得愈发轻快,没理睬身后冲过来的女人。她知道,六年前苍白瘦弱的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还手足无措站在回忆里。 六年前,许子耀未满两岁,而小许蓁已经背着书包等待小升初开学报名。 记忆里的天空很刺眼,树上的蝉鸣,闷热的气息,攒动拥挤的人群,还有站在校门口等待陶姨交学费回来的她。 小许蓁旁边挤满了比她高半个身子的大人,谁也不认识,这让她没安全感。她垫了垫脚尖,四处张望陶姨的身影,期盼早点回家。 当然,许蓁每隔几分钟就要更认真更警惕地向外巡视一圈,然后摸下自己的书包。 书包里有个小隔层,装着她最珍贵的东西。 是为即将满两岁的小弟弟准备的,她已经攒了好久好久。 虽然身边大人都不说,但小许蓁模糊明白,陶姨不喜欢她,即使她足够小心翼翼地讨好。 小许蓁总盼着一切能有转机,比如弟弟的出现。家里所有人都爱弟弟,她也是,她要给弟弟买超棒的生日礼物,也希望因此,陶姨会少讨厌她一点。 她这样幻想着,嘴角微笑着,白皙的脸蛋纯真无邪,清澈而稚气的瞳眸里充满了明亮的光彩。 这样幼稚的想法很快被打破了。 小许蓁听见,站在她前面的女人尖叫着钱被偷了,而她的手,正搭在书包拉链上。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眉峰上的痣因为生气而耸动,所有的大人转过身来,高高俯视的眼睛充斥怀疑与质问。 许蓁下意识地,更抱紧了书包。 那个女人丢了五十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 书包里一张崭新的五十元纸币被翻出来——她拿着攒了许久的零钱昨日才找小商店老板换的。 女人看了眼手上攥着的钱,又看了眼小女孩的旧衣服,小女孩破了洞的书包,鄙夷地撇起嘴,所有人都明白了。 人群里有个男孩大叫:“她是个小偷!” 人群里混着大人的闲言碎语: “这小女孩看起来这么乖巧,没想到是装的!” “哎哟瞧瞧,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小小年纪都敢偷钱了,长大还得了?!!” “这女孩家长呢?儿子你可看好了,上初中了别和这种人打交道,别靠近她。” …… 小许蓁固执去掰女人的手,嘴里喊着“这是我的钱,还我!”,大颗的泪珠挂在眼眶里就不肯落下。 周围还有人在说,蛐蛐声几乎淹没了她时,终于有另一个人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出条道来。 小许蓁回头看见匆匆赶来的陶姨,此刻唯一的靠山,她想大声告诉所有人,告诉陶姨——她没偷钱!!! 她张着嘴还未诉说,陶玉梅扬起手,干脆利落地扇了她一耳光:“许蓁!还给阿姨!” 执拗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可,还给她…… 凭什么! 小许蓁仍然抓住那张钱,像受伤的小兽那样浑身竖满了刺:“不,我就不!这是我的!我不是小偷!!!” 最后,许蓁恍惚记得,围观的人散了,那个女人骂骂咧咧走了,陶玉梅也离开了,丢下她呆在原地,手心里是被撕烂的纸币。 许蓁一个人回了家,再上学,关于她的谣言传遍了学校。 她独行独往,捱过了三年。 “事情就这样,”许蓁平静讲述完,微笑着摸了摸许子耀的头发,“这个故事好听吗?” “……”许子耀抬起头,以无法言喻的眼神望着她,仿佛这一刻看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许蓁站在他面前。 他明白许蓁要搞什么鬼了。 陶玉梅冲过来,拉住儿子,瞥向许蓁的目光戒备又故作镇定:“都多少年的事了,还说这些干嘛。” “对啊,都多少年了,也没人对当年的我道声歉。”许蓁站起身,拿纸擦干净手。 陶玉梅知道指的是谁:“当年的事,真相怎么回事谁说得清楚,小蓁,你的意思是陶姨得给你赔罪咯?” “真相?!陶姨你是真忘了,第二天我就找过小商店老板作证,是你不在意真相了而已。” 许蓁已经退到包厢门口,与里面一群面色各异的人划出分界线:“赔罪就不用啦,我今晚来普普通通过生日而已,只是大家好像不太欢迎,我先走啦。” 合上门,许蓁脸上的情绪淡下来,隐入阴影里。 她不需要赔罪,日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一门之隔,许子耀拉住他妈的手,蓦地出声:“妈,你别搭理许蓁了,以后……也别让她接我下课,别让她来我学校。” 陶玉梅皱眉:“干什么,你还被她给吓着了!” 她又看向角落坐着的男人:“许荣德,看你教的好女儿!现在都敢骑在我们母子俩脸上了!!!” 许荣德像棵寒风中的枯树,低着头,依旧沉默。 *** 将要不要撕破脸的事故对这个家还未造成太多打击,许荣德夹在中间,两人表面客气,日子将就过下去。 许蓁回到学校,前桌陈嘉奇偶尔转过头找她谈几句话聊几句八卦,交上去的作业再也没给她弄丢过。 班长大人依旧挺直背,仿佛一株骄傲的小白杨,行事毫不拖泥带水,今日又带了几个灰头土脸的男生去了办公室。 至于她和班里的关系—— 她想。 午后一节英语课,张老师在讲台上批改英语作文,喊了个人上去。 许蓁抬头,明明记得喊的是她名字,上去的是另一位姓徐的男生,她思考两三秒,大概自己听岔了吧。 男生上台,张老师没抬头,指着作文几处夸句型不错,男生摸了摸后脖子嘿嘿笑。 张老师奇怪声音,掀眼皮一瞧是个男的,而她要找的本人正平稳八方坐着。 张老师看他这张笑脸都气:“徐琛,你作文一丑二烂三字数凑不够,这次十五分都够呛,在这儿听一顿夸,还笑!脸皮厚不厚?!” 徐琛“啊”了声,凑近看:“不是我的耶……” 张老师冷冰冰道:“你要是能写成这样,我该烧香拜佛佛祖显灵了。” 下面哈哈哈一阵轰笑,徐琛真的是个脸皮厚,把许蓁喊上台就嘿嘿笑着下去了。 许蓁上台后,张老师让她把作文投影出来,作为范本来看,大家都知道许蓁水平没异议。 展出后,许蓁下去继续刷题,忽然听到某处冒出来了句:“老徐,我给你出个主意,下次你去拜拜许蓁,说不定真显灵英语及格了呢。” “滚你丫的。” “……”教室寂静两秒,张老师投来杀气腾腾的视线,两人才意识到音量大了连忙嘘声。 “都怪你!” “怪你!” 抵不住四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笑,许蓁抿直的唇角忍不住弯起。 至于她和六班的关系。 也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僵硬。 今天作业罕见的少,许蓁回家只带了两套卷子,走在路上冷风嗖嗖,她将半张脸埋进校服衣领里。 路上连枯枝落叶都没有了,还剩点荒芜绿意种在路两边的花坛里,再过不久十二底就该下雪了,或者在圣诞节前。 走到半路撞了人,抬头一看可以不用说对不起:“周烬,是你呀。” 她端详了一下:“你就穿一件薄外套吗?看的我都冷。”说完,风适时刮来,她又埋了回去。 周烬旁边停了辆车,后座车门开着。 他问:“记得上次的事吗?” 许蓁从衣领里冒出双眼睛看着他。 他道:“这个天气,就很适合吃火锅。”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小偷 第20章 故友 意外总是来得突然,两人在吃完火锅回去的路上被人堵了。 许蓁本来跟在周烬身后躲风,哪知前面的人忽然停下,她反应不及一头撞在男生坚实的背上。 她揉着鼻子,刚想抱怨周烬有什么毛病,抬眼见对面站了三个男的,把整条小道堵住,看起来似乎来者不善。 “……”许蓁闭嘴,明智地把自己严严实实藏在后面。 三个人中为首的那个,右手夹了支烟,吐出一口烟散在半空:“就你是周烬是吧?” 周烬吃了顿火锅后,整个人身上的气息也随之稍有暖和,没往前那么淡漠不近人情,他懒懒应了声。 “听说,上次就是你打了我手底下的人?” 周烬想了下,说的是那夜误拨电话时随手扔掉的黄毛:“什么垃圾都要,你还真不挑。” 哦吼,许蓁不用看都能想象对方面如土色的样子。 周烬对这些人没耐心:“你想干嘛?算账?一起上吧,别浪费时间了。” “你别太嚣张,周烬!”三人哼哧冷笑,很显然快被周烬这副态度被气着了。 周烬指了条拐角的小巷子:“去那。” 废话不多说,几人动身。 许蓁这算第一次参加群殴,颇有点紧张兮兮的,她暗自加油打气:好歹才跟着前面那人混吃混喝饱餐一顿,这时候不拿出点实力怎么行! 她刚准备跟着进去,周烬转身,这次她即使刹住脚。 周烬面无表情低头看她:“你跟着进来干什么?” 许蓁愣怔地“啊?”了一声。 周烬伸手,一把薅住她的帽子,拖着往巷子与外面街道连接处的便利店走。 许蓁在便利店门前石阶站定,听男生说:“啊什么啊,你在这盯梢,别看别进来。” “哦。” 面前的男生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许蓁拉住他的袖子:“你……可以吧?” 周烬反问:“不信我?” 许蓁轻摇头,迟疑了片刻后:“注意点,别受伤了。”觉得自己这样说怪怪的,她又纠结着眉毛道:“不然我给你包扎会很麻烦。” 周烬定在原地看着她,许蓁怀疑自己有哪里说不对,想再开口补充几句,天静风歇,对方极轻地笑了两声。 下一秒,许蓁戴歪的帽子被扯下来盖住整个视线。 眼前一片黑暗,她摸索着碰到对方还未抽离的手指,少年清冽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别扭鬼。” 人已离去,少女盯着地面像要盯出个洞来,蜷缩在身侧的手指残留着温度,指腹轻缓摩挲。 啧啧,这人的手比她暖和。 干坐着盯梢这岗位太无聊了,许蓁托着腮拿根树杈在沙子上画圆圆圈圈圆圆,画苹果太阳火柴人,不一会儿把面前一整块地填满了。 期间她至少有三次想瞧瞧战况,但想着老大的话,还是没转头。 画腻了,树杈撒手一扔,许蓁干脆做套数学题静下心。 算到第七题,许蓁划下错误答案时,眼前出现一双长腿站立,她赶忙提醒:“你别踩着自己的脸了。” “?”对方疑惑地抬起脚后退,果不其然吧唧一下踩到火柴人脸上。 许蓁痛心不已:“哇,周烬!你踩到本大师新鲜出炉的世纪大作了!赔我精神损失费!!!” 周烬:“……” 周烬退到安全区,终于看清整幅画模样,那个被他踩扁,拿着把剑画得格外威武雄壮的火柴人,正和对立面三个拇指大小的火柴人战斗。 他揉了揉手腕:“走,陪你。下一顿去哪吃?” 许蓁收起卷子,两步蹦下台阶:“解决完了?” 周烬不咸不淡嗯了声:“有个……比较难缠,刚把他揍服了。” “没受伤?” “这种程度,还不至于。” 两人并肩一边聊一边离开,将要踏出这块地时,转眼看见小巷子外有辆车安静停在那儿,仿佛在等待着谁。 许蓁微眯着眼打量,纯黑配色,车身线条流畅锐利,最中心是两个“M”相叠的三角车标,整体风格低调奢华,她听班里男生聊过,这是辆……迈巴赫? 似乎又摊上了个大麻烦。 许蓁正思考逃跑的可能性,迈巴赫车后门打开,下来个穿黑色大衣的男生,年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模样清俊。 那人靠在车门,面朝他们的方向,开口就带着温润笑意:“阿烬,好久不见。” 许蓁猛然一顿,身旁的周烬沉默地止住了步子。 原来是大熟人,不是大麻烦。 那人感受到许蓁好奇的视线,友好地朝她笑了下:“你好,我是阿烬的朋友,关之青。” “哦,你好,”许蓁同样礼貌道,“我叫许蓁,是周烬的……额……” 小跟班?随行大夫?打工还债的?隔壁班同学? 怎么个称呼,许蓁纠结半天说不出来,只好微笑着投给对方一个“你懂”的眼神。 关之青愣了下,两秒后反应过来回以对方“了解”的眼神,唇角的笑愈发加深了。 站一旁的周烬打断两人眼神通话,问:“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咯,”关之青搭上周烬的肩,“还有段时间那边就开学了,我在这里待三天,你带我玩玩?我还没逛过芜城呢。” 周烬眉头轻拢:“我在这儿挺好的,看我做什么?芜城也没有好玩的,你回去吧……给我向阿姨叔叔带声好。” “不行,我酒店都定好了,”关之青一口拒绝,语气幽幽,“你还好意思提我妈?!这么久没回去看她,我回国的时候她还在骂你薄情寡义呢!我要是灰溜溜滚回去,她得一块儿骂我了。” 他这段话说得夸张了,但好歹周烬没再赶他。 周烬迟疑了好一阵,才道:“我,会回去看阿姨。” 关之青笑着说一声“知道知道”,把人揽着往车走:“到处找你,害得我晚饭还没吃,走!” 他扭头刚想询问许蓁,许蓁先一步道:“我要回家了,你们去吧。” 关之青拉开车门,对她示意:“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我俩就在附近吃就行。” 周烬朝她微颔首:“去吧,别担心。” 许蓁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点头,对关之青道了声谢。 等车离开后,两人往中心商场方向去,周烬想要拍掉肩上的手,哪知对方像个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他不耐烦侧脸,正对上对方压低眉眼,充满审问意味的目光。 关之青手拍了拍,慢悠悠道:“告诉兄弟,那女孩是谁啊?” 周烬:“……” 夜色降临,两人挑了家生意比较好的烧烤摊,面前摆个小桌,关之青拿着菜单点了一堆喊周烬今晚必须尽地主之谊。 周烬没什么要点的,把菜单递给老板。 关之青还不肯放弃走在路上的话题:“你别说不知道,咱俩这都玩多少年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 “之前在省市里读书,也没见你身边有哪个女孩晃悠啊。这才转回你老家两年,我才没见你一年……怎么回事,如实交代。” 周烬冷着脸:“别想歪了。” 他简短解释:“她被芜城的某些小混混缠上了,迫不得已才找到我做个交易,等她高考完就一切结束。” 关之青沉思,脑海里浮现女孩那张脸,明眸善睐,气质出挑,绝无瑕疵的漂亮,确实是容易招惹麻烦的存在。 他哦了下:“行吧。” 但那副勉勉强强的样子,当然关之青心里本来也不信周烬平白无故会答应那女孩。 客观说,她有什么筹码够得上周烬想要的。 周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关之青在国外的学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老板没一会儿把烧烤串全部上完了。 关之青咬了口青椒,顿时呛得到处找水:“我靠,老板是真舍得放辣椒胡椒孜然粉。” 周烬把水递给他:“芜城的烧烤就是这样,调味重,让你点微微微辣你不听,活该。” 关之青的胃,只适合吃点红烧牛肉面的辣度。 听到此话,他不乐意了,硬是一边吃完整根烤青椒一边喝半瓶水证明给周烬瞧:“我已经进化到next level了好吧?!” 周烬冷哼,咬着串懒得搭理他。 他咕噜咕噜又喝了一口:“话说,你在芜城还习惯不?” 关之青家和周烬他们家是邻居,只知道他们家会每年在芜城待一段时间,周烬待的最少,没想到三年前周家出事后,周烬一反常态不顾劝阻要回芜城,在市区的别墅从此搁置。 关之青的妈妈心疼周烬,常盼望周烬能回来,周家别墅都是她一直在帮忙打理的。 只是周烬再也没回去过。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周烬淡淡道。 “那……你身边的那些人,你的学业生活,以及对未来的打算这些,也和以前一样吗?”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关之青还是忍不住问道,因为他还记得以前周烬的样子,在十五岁前少年耀眼至极,无人能夺走半分光芒,在哪都是堪称天之骄子的存在。 而现在呢,打架逃课,整日与不着调的人厮混,以往优异到能轻松拿国外offer的学业连同那些前景期望全部废弃。 关之青问:“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就算三年前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阿烬你——” 周烬蓦然打断:“关之青,我知道。” “周烬,你这无疑是在自毁!”关之青也冷下语气,直盯着他的眼睛对峙,“你为什么非来芜城不可?” 男主过去...就挺可惜的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故友 第21章 教你玩 露天烧烤摊周围摆了好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劝酒说笑的画面嘈杂糅合在一起,连同远处延伸的夜灯,成为二人身后模糊的背景色。 周烬低着眸,放下空签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爸妈因为我死在芜城,我问心有愧,就守在这里哪也不去了,很难懂吗?” 闻言,关之青神色很认真看着他:“阿烬,这件事和你半分关系都没有,外界传言不过是愚昧的人在造谣。当年的事情警方已经结案了,车祸是因为暴雨造成车胎打滑,纯属意外。” 周烬平静道:“不是意外。” 关之青愣了下,还以为是他仍因为自己的名字在自责。 他隐约听过周烬提起他名字的来源,是周烬出生时他奶奶找一位在乡野里德高望重的算命老先生起的。 算命先生给他看了一卦,说命中六亲缘浅,八字忌木,火克木,故取名为烬。 然而没想到,周烬的父母最后是在车祸爆炸造成的大火中烧死的。 总有声音在说,周烬命硬,克死了他的父母。 关之青听见这种话就恶心,背后传谣的人要么因周家大起大落而幸灾乐祸,要么冷眼旁观看热闹不嫌事大。 刚出事那段时间,十五岁的周烬躺在医院望着窗外飞鸟,再也没说话,听外界各种传论猜疑漫天,周家亲缘稀薄,公司濒临破产,他几乎一夜之间沦为丧家之犬。 树倒猢狲散,留下来帮忙的人所剩无几。 关之青父母奔波帮他周转公司,却阻止不了周氏企业颓败的走势,人心惶惶,谁会把事业系在继承人还只是个十五岁小孩的公司身上。 母亲的好友来医院探望他,满眼心疼,一遍又一遍告诉不是他的错。 可周烬已经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思维行动迟缓,整夜失眠,闭眼全是暴雨夜车祸的画面。 休学一整年,周烬才走出阴影,转学到芜城一中。 想到这,关之青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还在国外读书,你们谁也不说清楚整件事——我当时就应该立马飞回来,把造谣的人狠狠揍一顿。” 说完,他又恨铁不成钢睨了身边坐着的人一眼:“要知道你到芜城会变成这副样子,死也拽着你不让你走。” 某天周烬提出回芜城时,他们都以为,让周烬回老家或许可以帮他解开心结,小县城慢生活,就当散散心也未尝不可,没想到周烬一去两年不复返。 周烬抿了下嘴角,肩往后靠:“都过去了。” 过去成为既定的事实,放下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不甘心的人还在停留,自我欺骗。 “行了,”关之青懂适可而止,咬着肉串口齿不清说:“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珍惜时间,今晚咱哥俩通宵玩CS?你都多久没跟我玩了。” 周烬挑起眉:“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关之青冷脸:“我一来,你就知道要上课了?” *** 最近三天,周烬陪远道而来的好友打发时间,芜城果然如周烬所说没啥好玩的,多数是荒凉的冬景,对关之青这种满世界游玩的公子哥而言没趣。 两人吃吃喝喝,半数时间待在酒店打游戏,有时关之青还会热情邀请许蓁一起。 关之青订的是芜城最好的酒店总统套房,位于顶层,许蓁站在落地窗前,往下可以俯瞰整个芜城中心最繁华的区域。 在她身后,是风格复古诺大的客厅,两个男生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时不时有游戏击杀的声音冒出。 许蓁循着声音走过去,站在周烬斜后方想看他操作。 周烬即使坐在椅子上背也是挺直的,头戴式耳机压住了黑发,有几绺碎发调皮地翘着卷,他十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许蓁看着看着,视线缓缓移在男生的脸上,男生侧颜淡薄俊逸,鼻梁高挺,下颚线条利落分明,此时眼睫微垂,眸光专注看着电脑。 难怪他们说周烬人坏,但抵不住脸帅…… 许蓁思绪胡乱,忽然听到有人咳了一声,转过头见关之青半眯着眸瞧她,眼神里意味不明。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装作若无其事看回电脑上移动的游戏人物。 游戏人物被远处狙击手一枪爆头,关之青把键盘一推:“我不玩了。” 他伸了个懒腰:“我去看看订的餐怎么还没来,许蓁,你来玩吗?” “我?”许蓁道:“我从来没玩过这种……枪战游戏。”她连电脑都很少碰过,打字都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按的。 周烬摘下耳机,把旁边空出的椅子拉近:“过来坐,我教你玩。” “……哦,好。” 许蓁坐下,面对游戏的结算画面和炫瞎人眼的键盘不知所措。 好歹能看懂些标识的英文,许蓁握着鼠标点来点去,成功退回到主界面,和里面站立的人物大眼瞪小眼。 她犹豫着出声:“……周烬。” 话音刚落,一股说不出来的淡香气息笼罩了她,男生从她的背后俯身过来握住鼠标,顺带把键盘的光关了。 她又皱起小巧的鼻子嗅了嗅,认真发问:“周烬,你碰过柚子花吗?” 周烬一边操作界面一边答:“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啦。”好奇怪,她明明记得雨后潮湿的柚子花就是这个味道。 调出训练地图,周烬言简意赅介绍每个按键的功能,许蓁跟着他的话歪歪扭扭总算打出一发子弹,等她多练习一会儿熟悉了下按键后,两人开了把游戏。 关之青的账号装备满级,许蓁根本不需要调整什么,端着把M4屁颠屁颠跟在周烬操作的人物后面。 观战时没感觉,自己玩感觉哪都藏着人,她警惕地左瞧右看走走停停,周烬回头看她小鸡啄米似的,无奈地停在原地等她跟上。 事实上,根本用不着担心那么多,每次有敌人出现,还没在她面前冒头就被周烬一枪干掉,而许蓁至今毫无觉察甚至放松戒备,兴致勃勃把地图当风景区逛。 许蓁揣着大佬装备仿佛大小姐巡逻领地,周烬走在前头更像护送大小姐的冤种保镖。 两人开的休闲模式,游戏过半后有队友注意到这边情况:“那个ID青的,半天都走不出一条街,你逛窑子吗?!” 居然还有人说话,许蓁被这人骂得一懵,摸索着打开了麦克风:“抱歉,我还是新手,不太懂操作。” 少女声音轻柔温和,对面沉默了好几分钟后:“你是女的啊?” 许蓁下意识侧头看周烬,这个语气……难道女生玩这个游戏有什么问题吗? 周烬开麦替她回答:“嗯,她是女生,怎么了?” 对面意识到两人可能认识,瞄了眼男方的击杀数不说话了。 “别在意,专心玩。”周烬又道,许蓁反应过来这句是对她说的,她嗯了声,重新操控起人物。 知道队友是活人,许蓁又有了点打游戏的紧张感,奈何她实在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玩这么久硬是一枪不敢开,遇见敌人就跑,跑着跑着就和周烬走散了,她溜达进新地方。 期间还撞见过队友一次,队友看到了她的装备,燃起兴趣问她:“小姐姐,你跟朋友玩吗?” 周烬那边没动静,许蓁礼貌道:“嗯。” 反正网络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敷衍一下就是了。 队友听闻更来兴趣了,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就没停过,比如小姐姐平时玩游戏吗、玩什么游戏呀、小姐姐哪里人…… 许蓁一边控制人物躲进屋里,一边简短回复了些,周烬一直没说话,击杀人数一个接一个。 还剩下几分钟,许蓁挪动出小房子时,转动视角发现敌方狙击手,在某间二楼阳台上架着枪蹲守,而周烬出现在对方视野里。 许蓁急忙喊了声“周烬”,紧接着却不知道如何报点,她咬咬牙,举起枪毫不犹豫朝狙击手开了一枪,结果敌方丝血未掉。 “……”许蓁收起枪往回跑。 狙击手听见枪声,敏锐回头,迅速计算两者被击倒的可能性,随后把枪对准许蓁一路东倒西歪逃窜的人物。 下一秒,左下角频道更新—— 【bbbdus使用AW-P击杀了青】 由于是关之青的大佬账号,这条消息在界面里闪闪发光,周烬转过街角,只见许蓁的小人一脸悲壮倒在小屋门前。 现实里的许蓁摘下耳机,气愤呼唤周烬给她报仇。 周烬冷静应了声,操控人物从狙击手的背后翻上二楼阳台,狙击手警惕发现,收起枪扔了个炸弹逃跑。 周烬不慌不忙,一路堵着敌方狙击手,最后在许蓁倒下的位置,小屋门口前同样举起枪对准狙击手的头。 【ZHOU使用AK-47击杀了bbbdus】 许蓁把视角切换到周烬的,看见频道消息直夸周烬操作太帅了,周烬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游戏快结束时,队友问:“小姐姐,加个好友吗?咱们再来一局。” 许蓁想解释这不是她的账号,反倒周烬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冷:“抱歉,不加好友。” 队友喊话卡了一下,回道:“没说你,小姐姐——” 周烬:“她也不行。” 说罢,周烬干脆伸手,替许蓁直接退出了结算界面,面无表情在好友申请中拉黑了对方。 在这说声抱歉,游戏里操作大部分是瞎写的,我搜了好多相关视频看还是看不懂(哭),大家看个乐就好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教你玩 第22章 小王冠 一局游戏结束,关之青订的餐由酒店配的专属管家摆放好,关之青已经坐在餐桌前招呼两人过去。 这几天许蓁跟着两人混吃混喝了不少,见识了一把属于少爷们的平淡生活,从出行到吃饭都有人全程服务,随便瞥一眼的花销令人咂舌。 关之青还开玩笑周烬现在过得太朴素了,而真正的朴素人许蓁早已默默闭上嘴。 她安静吃饭,听两人聊天。 从谈话中,许蓁大致知道两家关系亲密,关之青和周烬从小一块长大,不过后来关之青高中去了国外,周烬本来该在市里的私立高中读书,为后面留学做准备。 为什么阴差阳错来到这里,两人闭口不谈。 关之青言辞里偶尔在怀念过去的日子,勾起许蓁的好奇心,她不由得开始构想周烬的过去是怎样的,她脑海里只闪现过一个模糊的面孔,时间过的太久了。 她又想,如果周家没有出事,现在的周烬又是怎么样的。 依旧优异、耀眼,被很多人喜欢,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命运真奇怪,许蓁想,如此轻易把人玩弄股掌之间,叫人连半点反抗都不能有。 吃完饭,远处落日慢慢散去余晖,关之青的行李已经放进后备箱,又是年复一年地告别。 关之青站在车门前看向自己的好友:“我就要走了,不向我说些什么吗?” 周烬道:“注意平安。” “……”关之青语气幽怨,“你看看你冷冰冰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以前可爱,像我欠你五百万一样。” 周烬面无表情摊开手:“哦,那快点还我钱。” 关之青惊喜:“我现在给你五百万你就跟我走?” 他接着道:“咱们直接回市里,房子都给你收拾好了,转学那些资料交给我妈解决,过几天就去办理出国手续。” 不用怀疑,周烬只需答应一声,关之青可以马上把人塞进车里带走。 周烬:………… 许蓁:惊!这就是有钱人的对话吗! 周烬十分自然地收回手,揣进兜里。 关之青颇感遗憾地耸了耸肩,果然周烬的决定是谁也没法改变的,他回去又要被骂了。 他笑了下,目光挪到许蓁身上:“新朋友,咱们也来说几句话?” 他招招手,示意两人单独说,不给周烬听。 许蓁满脸疑惑地用眼神询问,关之青冲她眨眨眼,先走了过去,许蓁犹豫了下随后跟上。 两人站在酒店的欧式喷泉旁,水雾四溅,往下流淌的水声掩住了说话声。 关之青温和带笑,先开口道:“没想到我这趟芜城之行,还能结交到新朋友,真不算亏。” 许蓁想了想:“因为周烬,你才会愿意把我当朋友。” 许蓁有自知之明,她和这种大富大贵的少爷属于两个阶层的人,互不打扰才是正常状态。 关之青好笑地否认:“不是,只因为是你,你是许蓁本身,我才希望和你能交个朋友。” 许蓁慢慢地“哦”了声:“可我还没有朋友。” 她不太明白,这样就算朋友了吗? “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个朋友,很荣幸,”关之青思考道:“我也是周烬第一个朋友……那周烬不算你朋友,算什么?” 许蓁想过这个问题,她大大方方如实相告:“算更复杂的关系。” 不是朋友,亦不是暧昧关系,他们之间纠葛的线密密麻麻缠在一起,谁也理不清,谁也说不明白,干脆就这样凑合凑合,等到了时机一剪子下去,一拍两散。 更复杂的关系,关之青闻言缓慢抿直扬起的唇角,清俊的面容带了点认真的神色:“那么,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关于周烬,有些事情……末路穷途之时,请务必拉他一把。” 关之青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他看着女孩的眼睛:“你知道周家的事情吧,阿烬接受过心理治疗,最后一次医生给出的报告显示他仍未痊愈。” “我们尊重他回芜城的决定,却不能放手任由他走向自毁,我出国在即有心无力,只能劳烦你,不多,哪怕顺手帮一把也好。” 许蓁不敢轻易做出承诺:“为什么是我?” 关之青说:“因为你的内核,比阿烬更强大。” “虽然相处时日无多,但我知道,你坚韧清醒,有蓬勃生气,自己的期望、追求,这恰恰是周烬身上看不见的,或者说……他曾经也有过。” 说到最后,他的嘴角略带苦涩。 许蓁心里叹气,周烬居然拥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 她迟疑:“我会尽量的。” 关之青郑重道:“谢谢。” 时间不多了,两人返回,关之青坐上车,按下了后座的车窗,朝周烬和许蓁挥手告别。 司机发动车子,周烬看着车里的人放下手,最终还是道:“给我向叔叔阿姨带声好,告诉他们错都在我,骂你也没用。在国外照顾好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关之青一点也不意外,哼笑了声说“知道”。 人生多别离,山高水长还有再见日,两人不再多言,迈巴赫逐渐驶出许蓁的视线,在沥青路尽处化为墨点。 回去的路上,许蓁一步一步踩着路灯的光影,忽听身旁的人问:“那家伙给你说了什么?” 许蓁故意拉长语调:“他不让我告诉你,秘密。” 周烬皱起眉:“我才是你……债主,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许蓁道:“周老板,现在是下班时间,请不要压榨员工,好吗?” 周烬哼了声,冷冷扔下一句“你被开除了”,步子迈得比许蓁大,一下子就独自走在了前面。 许蓁跟在后面问:“你生气啦?”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没有的话,就应该看清了对面是红灯。红灯停,绿灯行,少爷停下等一等。” “……”周烬表情冷酷地退回步子,站在比许蓁前那么一丢丢的位置,许蓁暗自吐槽幼稚鬼,自然地迈了一小步和他并肩。 忽然她往地上指了指:“周烬,你看。” 周烬闻言低下头,身后广告牌被更远的路灯投下一道瘦长的倒影,与周烬的影子叠合,突出的一截像为周烬戴了顶小王冠。 周烬刚想挪开,被许蓁阻止。 她拿出手机,朝着两人并立的影子拍下照片,照片里周烬的影子头顶有个歪歪的小王冠,而她的影子伸出手,悄悄比了个耶。 “怎么样?”少女微笑着举起手机给他看,明明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在她眼里犹如发现新大陆般的奇迹。 周烬想起关之青的随口一提:“许蓁这个女孩子,对很多事情和人淡然,与之相反,对这个世界则有更纯粹的感情。” 她不懂怎么和人接触,不拥有钱权的**,礼貌而疏离地遵守人类规则,却愿意看窗外大树的四季枯荣,为微不足道的东西而满心欢喜。 周烬看着她在暖色灯光下亮晶晶的眼睛,忽而撇过视线:“还行……绿灯行,该走了。” “不生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 *** 十二月转眼过去了一半,芜城几乎没有晴朗天气,阴沉的云总是散不去,偶尔伴随着肆掠的大风,逼得人裹紧大衣艰难前行。 许蓁戴着格子围巾,埋住了大半张脸,匆匆在人群里穿行。身边飘过许多少男少女的谈话,有人说天气预报今夜初雪,有人问送什么礼物合适,也有人在纠结是否要坦白心意。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 许蓁茫然抬头望了一眼,就在她前面有家面包店已经开始营业,老板是对夫妻,他们正在为店铺装饰,一棵挂着彩灯的圣诞树静静安置在门前。 原来是要过圣诞节了。 她回到教室,关于圣诞与平安夜的话题依旧热乎,有几位同学的桌子上摆了精巧的礼物袋,里面有颗红润的苹果。 刚坐下来,前桌陈嘉奇结束和别人的聊天,扭过头问她:“许蓁,你今晚怎么过啊?” 两人自从上次作文本危机解除,关系破冰,陈嘉奇和大多数女生不熟,没事就爱跟他的后桌聊,许蓁掌握的多数八卦都是出自陈嘉奇包不住的嘴。 她听完八卦后,震惊之余也暗自发誓死也不会告诉陈嘉奇她的任何秘密。 许蓁淡定地拿起数学卷拍了拍:“和它一起过。” 陈嘉奇扶了扶眼镜,眸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你不和那个谁……隔壁班的一起过吗?” 对,没错。不知道哪天陈嘉奇突然凑过来,告诉她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恶霸”是谁了,许蓁无语地看他一边惊讶瞪大眼一边嘴叭叭抛出疑问。 无非是问他俩怎么勾搭上的。 许蓁会告诉陈嘉奇真话才怪,她死活不松口,陈嘉奇迫于“恶霸”远近闻名的威力只好作罢,但他坚定地膜拜许蓁能追到周烬。 许蓁已经告诉他千百遍没有追没有追没有追,最后干脆摆烂,他爱咋咋地吧,反正陈嘉奇那个胆子不敢往外露半句。 “怎么?你想和他一起过平安夜?我现在就去帮你邀请他。”许蓁不耐烦作势起身,被陈嘉奇大惊失色一把按下。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小王冠 第23章 英文话剧 陈嘉奇讪笑:“我只是好奇而已嘛。” “好奇什么?”另一个声音突兀插进来,殷惜雯抱着叠本子刚回到教室,站在两人身后,“陈嘉奇就你这张大嘴巴,迟早要好奇心害死猫。” 陈嘉奇抵死狡辩:“哪有?!” 殷惜雯冷静叙述:“上次是谁把我们班晚自习看电影的事情透给邓老师的?要是我没包庇你,你就被班里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谁叫老邓就逮着我一个人套话啊,君子也有不备之时。” “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漏勺,”殷惜雯切了声,不理他了,转过头对许蓁道:“张老师找你,让我带你去一趟大礼堂。” 许蓁懵懵地“啊”了声,“……张老师找我做什么?” 芜城一中的大礼堂在另一栋办公楼大厅后,走进大礼堂,视线暗了下来,隔着无数排座位,远处正对的舞台在调试灯光,台上十几个人来回地忙碌布置和搬东西。 许蓁他们班教英语的张老师就站在台上指挥,看见要找的人来了,连忙把手里的活交给另一位老师,带两人进了后台。 后台里,乱七八糟的道具和杂物堆在一起,只让出一条窄小的道,许蓁注意着脚下小心避开,听张老师喊:“小刘?小刘!……这边,人给你带来了。” 那个被喊做小刘,大约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本来在和化妆师讨论,听见声走到几人面前,他先打量了眼许蓁,满意地点点头,才道:“你就是许同学吧,帮老师读下这段可以吗?” 他手里拿着一张薄纸,许蓁接过,纸上全是英文,所幸她大部分都认识,语气平缓,读得还算流利。 一段读完,这位小刘老师面上带了些赞许的神色:“不错啊张老师,你这个学生确实是个好苗子。” 他道:“是这样的,许同学。我们学校在筹备舞台剧拿到市里参赛,负责旁白的同学家里有事请假了,就想请你帮个忙,待会儿读一下旁白就好。” 张老师平时对她很好,这种小忙顺手而已,许蓁略思索了下便答应,反正旁白又不用上场。 “行,”小刘老师笑着朝后招手,“化妆师,这里还有一个。” 许蓁:“???” 等等! 这个旁白……和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另一面,大礼堂人来人往之间,又闯入了三位不速之客。 喻何乔双手提着四把椅子,边往舞台走边抱怨,“我就知道,老杨回来准没好事,才跟他碰个面就使唤人做苦工!” 老杨,也就是杨绍明,现任高三七班班主任,为人随和处事不惊,面对七班一群乌合之众也能笑呵呵,传闻他和六班班主任邓朗还是钓鱼搭子。 杨绍明之前去外地出差,找的代班根本压不住七班一伙人,可给他们撒欢了好一阵,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喻何乔刚出教学楼就碰着归来的杨绍明,还没来得及回去通报消息,让班里那群人把狂欢DJ关掉,就被派到大礼堂来帮忙。 韩扬和周烬两人同样,前一个人抱着一箱谢幕礼花,后一个拖着棵一路掉灰的道具树。 三人刚放下东西,转身还未走几步,又被张老师叫住:“哎哎哎,那边那三个,别跑——哎对,就你们仨,过来帮忙抬下桌子。” 喻何乔:“……” 周烬:“……” 韩扬微笑:“……好的,老师。” 昏天黑地忙碌了两小时,中途三人出去吃了躺饭,再回来时舞台剧筹备得差不多了,摄影师架起设备,舞台灯光忽地灭下。 所视之处,尽是昏暗。 喻何乔摸到最近的座位,拉着两人一屁股坐下:“好歹忙活了半天,看了再走,我倒要瞧瞧有什么稀奇的,搞这么大动静。” 话音落下,张老师示意在场的人噤声,朝摄影师比了个手势,随后退场。 整片大礼堂暗蒙,安静,所有人翘首以盼。 忽而,一束极为明亮的白光打在舞台斜前方,那里有一把复古的暗色花纹独椅,坐着一个穿白裙子捧着书的少女。 白裙子类似丝绸质地,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裙摆点缀了一圈蕾丝,柔顺垂着,恰好露出少女匀称纤细的小腿,一本厚重的洛可可风格古籍就搁在少女的裙上。 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少女低着眸,黑如鸦羽的睫毛浓密卷翘,蓬松的长发用一根红丝带松松系着,恬静的眉眼让人恍惚,仿佛意外邂逅了百年前古老阁楼里翻阅书籍的淑女。 许蓁轻启唇,低声吟诵:“On an afternoon when the rain stopped,the king of the kingdom of Darenl lost a treasure-the ruby in his crown.The king ordered:"Whoever can catch the thief,and whoever returns the ruby is eligible to enter the Knights Templar."Amber,the little girl in town,heard the news...” (在某个暴雨停歇的午后,达伦尔王国的国王失去了一件宝物——王冠上的红宝石,国王下令:“凡是能抓住盗贼,并归还红宝石的人,有资格进入圣殿骑士团。”小镇上的少女安柏听说了这个消息……) 随后,照在她身上的光渐渐淡了下去,少女安柏伴着轻快的音乐出场。 做个骑士,勇敢无畏,是安柏的梦想。 只要能找到那颗红宝石,安柏就能离开她刻薄的继母,懦弱的父亲,那个捆住她的牢笼,去她梦寐以求的骑士团,即使至今,骑士团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在第三个午夜,收拾简单的包袱,手里捏着通缉盗贼的画像,出发了。 路上安柏认识了一个同样想进入圣殿骑士团的男孩,他们结伴而行,经历过艰难险阻,在生死之际,安柏看见了男孩包里闪闪发亮的东西。 原来男孩是盗贼,她愤怒极了。 士兵和安柏抓住了男孩,男孩挣扎着,高举起红宝石喊道:“骑士才是窃贼!” 是的,骑士才是窃贼,他们贪婪地利用红宝石收敛钱财,却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男孩千里跋涉从不为了加入骑士团,而为了摧毁他们的罪恶。 骑士被抓了,男孩消失了,只是走之前悄悄把红宝石送给了安柏。 安柏终于能拿到骑士的资格,她却平静地拒绝了国王陛下。 她站在达伦尔王国的城堡,遥遥眺望群山薄雾下某个小村庄,也许有户人家,还在寻找不服管教而逃走的少女安柏,也许他们早就将少女抛之脑后。 安柏举起手,太阳的光芒透过她的指缝,如同王冠上的红宝石一般璀璨,闪烁着一路以来的回忆。 许久后,她露出释然的笑,原来她早就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在鼓起勇气逃离家的那一刻。 “Amber is free.(安柏自由了。)”许蓁读下最后一段结局,嗓音清灵而充满朝气,“The kingdom of Darenl is clear and peaceful today,the king''s crown shines with iparable beauty,and the girl Amber has entered the next journey.” (“达伦尔王国今日晴朗而安宁,国王的皇冠闪耀着无与伦比的美丽,而少女安柏,已经踏入下一趟征途。”) 安柏的故事结束了。 许蓁合上书页,跟随其他出演舞台剧的人站在一起,朝观众席弯腰致谢,舞台下爆发如潮水一般的掌声。 全场灯光亮起,不知不觉中,大礼堂前面几乎坐满了人,来自不同年级的学生老师,他们眼里或是赞许、或是惊艳,为这场筹备已久的舞台剧而欢呼。 喻何乔毫不吝啬啪啪鼓掌:“嘿你别说,一中的草台班子还真能出奇迹,小刘这次奖必拿啊,演的真好!对不对?” 为了寻求赞同,喻何乔左肘击韩扬,收获对方不耐烦点头,右肘击周烬,收获对方一句“唔,是吗?” 喻何乔神情惊愕:“不是吧大哥,我之前叫你一声都没应,那你看那么那么那么认真是在干什么???” 韩杨了然:“也许某人不是在那么那么那么认真看舞台剧,而是在那么那么那么认真看某人而已。” 周烬转头冷淡地看着他:“我有吗?” 韩扬奇怪问:“我刚才有说什么吗?喻何乔你说,你也忘了?!我也忘了。” 为了强行转移话题,韩扬模糊回忆道:“你觉不觉得那个盗贼男孩有点熟悉?” 喻何乔疑惑地“哈”了一声:“是不是那个谁,和我们打过篮球的,烬哥你知道——烬儿?周烬!你去哪?!” 他扬长声音喊,周烬穿着黑夹克,头也不回朝幕后走:“你们先回去。” “你说他去哪,这不明知故问嘛。”韩扬拍了把喻何乔的脑袋。 喻何乔嘿嘿笑:“哎哟,不要拆穿周哥哥的小心思嘛,小心他悬崖勒马,回来小拳拳捶死你哦。” “你恶不恶心。”韩扬一边怼人,一边站起身随意扫了一眼全场,人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收拾残局的人。 韩扬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推搡着喻何乔:“别啰嗦了,快走,我觉得——” “哎哎哎,那边那两个,别跑——哎对,就你们俩,过来帮忙搬道具。” 喻何乔:“……” 韩扬面带微笑:“……………好的老师。” 第24章 平安夜 后台。 许蓁刚退下场,参与舞台剧的人都在拍照留恋,气氛活络,她绕过去,搓了搓发冷的手心,想回到衣帽间把衣服换下来。 走到半途,有个男生从拍照的人堆里抽身,拦住了她。 “许蓁,好巧。”高文州是本次舞台剧的男主角,他摘下帽子对许蓁笑道,化的妆还没卸,平添几分少年的俏气。 许蓁顿了顿,如实说:“不巧,我在排练时就见过你了。” 高文州:“我也看见你了,可惜没空过来找你聊会儿天,好在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你这次的旁白很棒,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方面的天赋。” 许蓁似笑非笑:“正常发挥而已,高同学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两人站在原地寒暄了几句,许蓁从始至终表情都淡淡的,心里想着怎么尽快打发面前的人和万分想念她温暖的外套。 高文州不经意一瞥,看见女孩薄纱衣袖下苍白的手指,内心微动。 他脱掉最外层的大衣,欲将外套递给面前穿着单薄的女孩:“许蓁,你穿我的——” 下一刻,高文州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连同温柔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在高文州的视野里,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生突然站在许蓁身后,把一中冬季款式的校服外套披在许蓁肩上,根本不给对面人伸手的机会。 许蓁下意识摸了下外套,是她的。 她抬眼,站在身后的周烬表情无比自然,单指勾着保温杯系带晃在她面前,问:“是不是你的?” 许蓁点点头,从上场到现在她都没喝过一口水,看见杯子难免有了点渴意,她拧开杯盖,刚喝了一小口就被热水呛了下。 周烬勾起笑说她笨,许蓁不满瞪了他一眼,两人的互动全都被站对面的高文州看在眼里,他慢慢放下攥着外套的手。 似乎现在才注意到在场还有一个人,周烬眸底情绪极淡瞥了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 高文州不搭腔,周烬也懒得再问,两人人高马大地站在那,就直直盯着对方,周身气场碰撞,一场无声的对峙。 最后,高文州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他朝许蓁礼貌告别,转身离去,一句话都没留给少女旁边的人,周烬无所谓地挑了下眉。 许蓁换下衣服,收拾好和周烬一起离开大礼堂。 下午进大礼堂之后就没出来过,再看眼外面的世界已全然变了番模样。 一如既往漆黑的夜,暖黄色的路灯映照出一片洋洋洒洒来自黑夜的雪,银闪的、轻茫的,静谧地飘落在草叶枯枝里,地上也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绒。 许蓁站在檐下,掌心接住冰凉的小雪花,她仰起笑脸:“周烬,平安夜真的下雪了。” 周烬垂下眼帘,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纯粹,她瞳眸里藏着心事的氤氲散去了,因为含着笑意而清澈明亮,倒映了整个芜城的冬夜。 他注视着她,缓慢从身侧伸出手,展开。 不是为了接住哪一片雪花,他的掌心已经有了个用红丝带系着蝴蝶结的青苹果。 周烬压低声,清冽得仿佛融进了雪夜里:“平安夜快乐。” 许蓁怔愣了下,动作轻柔地接过瞧了瞧:“学校周边也有这种青色的平安果卖吗?” 周烬问:“不喜欢吗?” 许蓁摇头:“不是,只不过……我从来没收到过,也没见过。” 周烬望着漫天降落的雪色,淡声道:“那你就能记得,在某个下雪的平安夜,有个叫周烬的家伙,送了你一个独一无二的青苹果。” 最好这一刻,永远也不要忘记。 哪怕二人以后缘分散尽,分道扬镳,再也不复相见,她许蓁也得记着,有个叫周烬的人曾出现过她的高中时代。 他们相遇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她当了他的小跟班还债,他陪着她看了一场芜城的初雪。 不要轻易忘记他。 许蓁捧着独一无二的青苹果,想也不想回答:“我当然记得,可是……我没有平安果给你啊,周烬。” 在国外的礼节里,两个人互送平安果以此表达祝福平安。 许蓁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她并没有准备。 周烬扯了下唇角:“我不需要。” “不行,”许蓁思考了下拒绝,拉着周烬的衣袖,“你跟我来。” 两人闯进茫茫雪夜,大礼堂所在的办公楼离学校大门并不远,许蓁找借口忽悠过校门口巡逻的保安大爷,刷了卡出校,周烬站在树下等着。 “你要干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晚上冷,学校周边的小卖铺大多数已经关了门,许蓁跑到正在收摊的那家,进门阿姨在打扫,幸好摆放的平安果还剩了一些。 许蓁挑了个最贵、最漂亮的红苹果。 在结账的时候,她看见盒子里的贺卡,心念一动:“阿姨,可以借下笔吗?” 回去的时候,许蓁跑得急,一把将平安果塞在男生手里,喘了几口气才道:“周烬,平安夜快乐啊。” “……”周烬静默地低下眸子,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重量,与之隔着一层皮肉的心脏却是轻盈的。 所有的一切,恨与怨,今夜融化在掌心里。 晚自习的上课铃响在寂静的校园,两人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许蓁随口一问:“周烬,你是第一次收到平安果吗?” 周烬提着手里的那个,反问:“你想听真话?” “……废话。” 他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我过去每个平安夜收到的礼物,可以堆满整张桌子,以及周围。” 知道他不会说夸大的话,许蓁不禁想象了下,感慨:“那你得多受欢迎啊。” “都过去了。”风吹得雪扑面而来,周烬半眯着眸,平静说道。 放学后,周烬回到家,挂在墙上的时钟划过十点,橘猫听见开门的声音,懒洋洋抬头望了眼,又躺回猫窝里。 他洗过澡,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毛巾随意擦过的黑发散乱,湿漉漉地滴着小水珠。 客厅只开了盏小灯,周烬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着综艺节目,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嘻嘻哈哈说话,让冷清的公寓多了几分热闹, 他懒散坐在沙发上,达芬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踏着猫步,跳上来趴在他怀里,落地窗外下了一夜的雪。 等综艺播放完,达芬奇回窝里打盹,周烬才起身回房间。 房间还维持着周氏夫妇在世时的模样,收拾整洁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平安果。 也许是视角差的原因,他现在才瞧见苹果后面露了一角纸条的身影。 一股莫名的情绪牵引着他走上前,拆开了礼物盒,折叠的贺卡掉落出来。 展开,潇洒秀逸的字迹刻在纸上,一段话完整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致周烬: 生命中最伟大的光辉,不在于永不坠落,而是坠落后总能再度升起。 今夜大雪,祝你好眠。 底下署名的地方没有名字,只画了一株小草。 男生静静伫立在书桌前,看了许久,许久,那股莫名的情绪还充斥在心间,愈渐浓郁,包裹了他的整颗心脏,青涩而柔软,并不让人讨厌。 下午六点,演出前。 校外超市里,喻何乔在饮料柜前挑水,隔着一条过道的是水果摊,各类水果品相好,价格也不菲。 周烬站一旁等两人付钱,结账的时候喻何乔看见了出售的平安果,絮叨怎么没人给他送,连韩扬都有。 韩扬笑他要放平心态接受事实,只有周烬仍看着平安果陷入沉思。 他忽然问:“没有更好的苹果吗?” 学生生活费不多,商家为了利润,在包装精致的盒子里装的只是卖相普通、有小瑕疵的红苹果。 反正卖的只是平安果这个招牌,价格合适,多数人都会买单。 解释完,喻何乔新奇道:“你收到这么多礼物,终于知道还礼啦?” 周烬不可置否,伸出的手在即将触碰包装好的礼物袋时,手一顿,只拿了一颗摆放在旁边干净光润的青苹果。 没人会在平安夜送青苹果的。 喻何乔嘀咕:“看来今年一堆礼物里,周少爷还没遇到喜欢的平安果呀。” 所以他只能自己拿了整个超市最漂亮的苹果。 *** 平安夜一场雪下到几天后才停,走在道上堆了层厚厚的积雪,校门口派了不少老师学生在一起铲出路来。 毕业班的学长学姐没这个福分,只能眼巴巴瞧他们一边铲一边闹,随手抓把雪裹成球就扔了出去,许蓁经过时满身干净,许蓁出来时浑身掉着雪,周围到处都是罪魁祸首。 一场打雪仗的混仗,谁还分得清是谁扔的。 她叹了口气,自认倒霉。 拍掉发丝上的雪渣,许蓁准备继续走,一个雪球又迎面砸了过来,她闭眼,抹了把雪,再睁眼殷惜雯站在她面前,也顶着一头的雪,脸色非常臭。 许蓁刚燃起来的火气就这样被两人彼此狼狈好笑的模样给浇灭了。 “走吧,”许蓁拽了下巡视全场试图抓住罪魁祸首的殷惜雯,“快上课,先放他们一马。” 殷惜雯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注:“生命中最伟大的光辉,不在于永不坠落,而是坠落后总能再度升起。”出自纳尔逊·曼德拉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平安夜 第25章 打雪仗 下雪了,虽然到教学楼的道铲通了,不免有滑溜的地方,两人互相搀扶着彼此上了一层台阶,放眼过去,想要到教学楼,还得经过属于高中部的打雪仗。 许蓁:“……班长快想想办法呀。” 殷惜雯:“…………” 谁来救救她们。 仿佛听见了内心的召唤,喻何乔和韩扬两人从天而降,抄近道过来恰好与两人撞见。 喻何乔手里还捏着一个雪球,两个女生默默凝视着他的手,他主动松开手以示无辜。 他打了个招呼:“两位,还不上课,在这观光游呢。” 许蓁无奈道:“前面满天都是雪球乱窜,这怎么过去?” 喻何乔不以为意:“走过去就是了呗,最多就是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变成一个雪人。” 许蓁本就怕冷,根本无法想象变成雪人的样子,怕是隔天就要在医院挂号了。 韩扬比起喻何乔更靠谱,他出主意:“要不你俩走在我们后面?跟紧点,不容易被砸到。” “对,可以可以,”喻何乔咧嘴道,“谁扔你们我就扔谁,战斗力杠杠滴。” 许蓁点头,殷惜雯迟疑地看了眼两人,道了声谢。 四人组队前行,男生开路,两个女生紧随其后,喻何乔眼尖,看见谁扔了个雪球过来,立马就弯身捞雪揉个更大的,动作一气呵成扔回去。 一边走,一边反击,喻何乔根本未意识到扔向他们的雪球越来越多了。 站在他身后的殷惜雯麻木了,眼见离教学楼仅剩几步,就懒得说了。 上过最后的台阶,教学楼近在咫尺,许蓁暗自松了口气,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还没迈步,许蓁视野里闪过一抹白色,斜前方走的男生刚起身,脚下一滑,惊叫着往后摔去。 后面……后面跟着的是班长! 许蓁反应快,伸出手去抓,奈何男生冲击力太大,连带着殷惜雯一同扑在雪地里,许蓁连片衣角都没捞着。 她诧异地站在原地,眼前这幅画面实在是惨不忍睹,就从没见过班长这般狼狈的样子,殷惜雯跌坐在地,撑着身子,脸色彻底黑了下来,黑如煤炭。 她内心仅有一点的感激消失殆尽。 就知道这个叫喻何乔的男生是个不靠谱的! 两人坐在地上,殷惜雯咬着牙出声:“你的眼睛呢?” “我!我只是……这只是个意外,我是看有人在扔你,伸张正义帮你捏个球反击回去,一不小心没注意脚下就……对不起嘛。” 殷惜雯忍无可忍:“好个伸张正义,你是来走路还是来玩打雪仗?那人扔的是你好吗?!!我只是个跟在你后面的受害者!” 喻何乔哽住,他内心承认他是有点玩心大起,嘴上不承认。 眼见两人头上噌噌冒火,快要结下梁子,许蓁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你俩先起来。” 她准备先把班长扶起来,身旁有个黑色身影比她快一步动作。 韩扬微微俯身,自然而然把右手递在坐雪地上的女孩面前,殷惜雯显然没意料到,颇有点愣怔地看着他。 他没发话,再低下来些,一把握紧女孩手腕的衣袖,利落拉着站起身。 喻何乔喊:“韩扬,你怎么不先拉我!!!” 韩扬淡定回:“女生优先。” 最后还是喻何乔拍拍屁股自己爬起来,殷惜雯抖掉衣料上的雪,低着眸,随口道了声谢。 韩扬说了声不用。 四人分别,殷惜雯坐在前排,许蓁回到后面的座位,两人来得算晚,班里稀稀疏疏有了背书声,许蓁也拿出《高中必背古诗文72篇》背诵。 早读过半,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大部分人困倦地趴桌上,班主任老邓从后门现身进来巡逻,走到哪哪才有力无气响起声。 就连平日学习态度最端正的班长大人也走了神,老邓喊了她名字两声才有反应。 老邓望着教室死气沉沉的样子,叹了口气,走上讲台拍桌子:“别打瞌睡了,同学们醒醒——那边那个,身子都要掉地上去了!” 班里同学撑起眼皮,听他说:“你们也知道,一模快到了,教育局才发了通知,下周三就考试。” “全市统考啊同学们,这次规模是按照高考来的,和平时月考小打小闹不一样!所有人得把它当做高考来看,都打起精神来,还有一周时间准备了。” “啊——”哀嚎声遍布教室。 一模到了,二模快了,三模在准备的路上,完了不就只剩高考了。 他们看看自己这副一看书就困成狗的样子,不禁怀疑自己真的能考上大学吗? 每个人理想的学校,从高三第一天起就被老邓贴在最前面的公告栏,写的时候雄心壮志,985、211名校占了大半边,自认一年后不在话下。 “现在时间过了一半,而你,走到一半了吗?”老邓拍了拍拿张薄薄的,却载满希望的纸。 底下同学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趴在桌上的慢慢直起身子,老邓走了,教室里的读书声断断续续又多了起来。 也许他们现在对未来还是懵懂的,可有种预感告诉他们,关于下一个岔路口的人生选项近在咫尺。 如果努力点,再努力点,就能抓住梦寐以求的机会了呢。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课后,许蓁接水的时候,在公告栏停留了一阵儿,她捧着水杯,在纸上一栏一栏寻找自己的姓名。 按照姓氏排序,她在最后几排看了自己填的理想大学。 ——普通的分数,一个本地老牌一本的师范学校,也是她爸爸最希望女儿能上的大学。 她的手指抚摸纸上褶皱,指尖擦过的时候,将字迹边缘蹭得模糊不清。 哪里才是她的归宿,哪里才是她逃离的乌托邦。 奶奶说她是命贱的野草。 野草,野草应该肆意生长在旷野,这里荒芜、孤寂,离开的路上漫布黄沙。 再往南的地方,有风、有水、有湿润的土地,更适合一棵草的生长。 她要去那里的。 许蓁这些日子忙,早出晚归,和家里其他人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偶尔出房间能撞见看电视的许子耀。 自从许子耀八岁生日那晚唬住了这小鬼,对她客气了不少,被她看一眼就知道默默把动画片声音调低。 至于其他,两人形同陌路,无话可说。 在餐桌上,许子耀分享在学校的事情,他拿出考了九十分的卷子,陶玉梅直夸他就是许家的骄傲,许荣德也温厚地笑。 坐在角落的许蓁低头扒着饭,没有打扰他们。 过了一阵儿,一家人笑过,许荣德看向他的大女儿:“小蓁啊,最近学习怎么样?” 许蓁顿了下筷子:“还好。” “高三学业压力大吗?” “……还行。” 大概是得到的回复太随意,再问也没兴致,许荣德笑意淡了下去,说了几句关心她的话便打算作罢。 许蓁沉默几秒,也问他:“爸爸,那你最近工作还好吗?” “……哈哈还可以,不就那样嘛。” 许蓁乖巧点头:“嗯,爸爸您也要注意身体。” 吃完饭,许蓁洗过碗才回房间,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刷了套数学卷,正确率惨淡,把压轴题弄懂后,许蓁才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 想喝水,一瞧杯子空了,她站起身,打算再出去接杯。 饮水机挨在电视柜旁,等待杯子接满水的期间里,陶玉梅从后阳台到客厅,手里赫然拿着件衣服。 “小蓁,这衣服怎么湿的啊?” 许蓁看过去:“陶姨,这外套被风吹下来弄脏了,我重新洗了遍。” “怎么会弄脏?” “掉在花盆里了。” 周末放学许蓁独自待在家,下午突降疾雨,刮得大风把后阳台衣服都吹了下来,不巧窗台上栽着陶玉梅的花。 陶玉梅皱着眉头,哦了声,过了半响又抱怨道:“真是的,我明天还打算给子耀穿这件呢。” 许蓁没吭声,端起杯子回房间。 经过陶玉梅身侧时,听见她说:“小蓁啊,下次这种要下雨的时候,就早点把衣服收下来,知道吗?” 那也许,她只好搬个凳子,九十度仰望,一整天盯着天气过日子了。 许蓁心里发笑,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下午的雨洗散了堆积几日的乌云,夜晚挂在天穹的月亮清澈透亮,人们关上窗户,静悄悄地。 洗漱完,许蓁躺在床上,放在旁边充电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这么晚还有消息来找她,许蓁扬眉,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Z:【[图片]】 许蓁点开,对方拍的应该是书桌,微黯的夜灯下,书桌上乱堆着一叠卷子,各科都有,最上面的是英语卷。 只是这个字迹…… 对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Z:【不知道有没有哪个倒霉鬼丢了张试卷,到现在也没发现。】 许蓁顿悟,难怪昨天张老师讲三年前的高考真题,她桌子里外怎么翻也翻不到。 许蓁:【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啊!】 许蓁:【说说怎么补偿吧,我可因为这个被老师劈头盖脸说了一顿。】 许蓁唇角勾起狡黠的笑,其实没有,那张卷子她几乎没犯什么错,拿的全班最高分,老师勉强放她一马。 注:“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出自曹雪芹《临江仙·柳絮》 如果有感觉怪异的地方都会有解释的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打雪仗 第26章 一模考试 过了半响,许蓁还以为对方下线了,准备放下手机睡觉时,又蹦出了一条消息。 Z:【行啊。】 Z:【明天我就找你们老师道歉,说都是我的错。】 那可不行! 许蓁:【咳咳,不用了。在我的痛哭流涕三拜九叩苦苦哀求下,老师已经大发慈悲原谅你了。】 Z:【那真是太遗憾了。】 许蓁:【?】 Z:【没有亲眼所见,我太感动了。】 周烬窝在沙发里抱着达芬奇,面无表情打出这些字。 许蓁:【……倒也不必,你只需要记住这份恩情就好,我这番苦心也值了。】 两人就一张英语卷扯七扯八,话题聊到十万八千里外,期间许蓁小小抗争了一下周老板的压榨,比如充足的自由权,本想牛马翻身把歌唱,奈何老板一票否决她的提议。 许蓁愤恨地关掉手机,再也不理会对面发的消息。 去他的小跟班,她要睡觉了! 两天后,周二晚上,班长、副班、学委三个便站在讲台指挥布置考场了,贴封条、搬书、打扫卫生。 六班有五十几个学生,一个考场只需要三十张桌子,许蓁不争气的桌子很不幸被选中搬了出去。 她把位置搬到教室外挨着围栏那边,旁边站着老邓精心养的散尾葵,大概半人高,葱绿枝叶垂在垒叠的书本上。 过了阵儿,许蓁左边有了动静,原来是桌子破了个洞被赶出来的陈嘉奇。 再过了会儿,许蓁右边又有了动静,是同样逃不过倒霉的班长大人殷惜雯,三张桌子挨在一块。 从题海里抬头,许蓁往左右各望了一眼。 整个楼层走廊被搬出来的书和桌子占得差不多了,只留出狭小的过道,背后脚步声没停,旁边桌与桌的主人聊得火热朝天,教室里值日的小组刚抬走丢满的垃圾桶。 其他年级为了高三一模都放假了,芜城一中校园四处冷清,唯独高三上下两层热闹不息。 毕业的日子已经在倒计时,没几人知道,这般短暂且不起眼的时刻弥足珍贵。 布置考场完毕,该上第二节晚自习了。 考试前晚自习没有平时拘束,谁乐意待哪就待哪,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题也常见,许蓁对着手里的题难以下手,她想了半天,想到了自己右边可坐着年级前几的学霸。 她背往后靠,瞄了旁边人好几眼,在心里组织话术,毕竟殷惜雯复习的太认真,突然打扰不合适吧。 “你要干嘛?”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她一跳。 殷惜雯头都没抬:“有事就说。” 许蓁眨了下眼,热切地捧着卷子挪近学霸身边:“班长,这道题你会吗?” 殷惜雯顺手接过看题目,陈嘉奇闻声也凑了过来,他和许蓁半斤八两都是学渣。 “简单。”过两分钟,殷惜雯写下几个公式就有了思路,“像这样,先分析球的受力,弹簧压缩到最短的时候,在斜面的摩檫力……” 一口气讲完,殷惜雯笔点着卷子,询问两人:“懂了吗?” 许蓁:“……” 陈嘉奇:“……” 殷惜雯:“……很好,哪有问题?” 陈嘉奇认真提问:“为什么球进入磁场后是这样转,而不是那样转呢?” 他指着作图里的半圆,殷惜雯盯着挑了下眉,这两人从头到尾一脸懵的样子……她顿感棘手起来。 十分钟后。 连讲了好几遍口干舌燥的殷惜雯被气炸了。 她一把将卷子拍到许蓁桌子上,上面几乎已经写满了详解,而许蓁和陈嘉奇还为了电场受力公式你一言我一句争执。 殷惜雯冷笑,让他俩学渣对学渣式讨教去吧。 “都说了,就应该用我这个公式!”许蓁百分百确定她是对的。 陈嘉奇偏不信偏不信,还在和她争。 许蓁气急败坏从抽屉里掏出个东西扔在桌上:“今天,咱俩谁要错了,脑子没必要留了,明天也没必要活了!” “……”陈嘉奇看了看那把美术刀,咽下口水。 刚才他不服,现在他服了。 一夜在吵吵闹闹中过去,周三上午只有一场语文考试。 吃完饭回来午休,今日罕见的是大太阳,晴空万里,不少人趴在栏杆上晒太阳。 许蓁看书看累了,闲懒地撑着腮,日光透过散尾葵的枝叶洒在身上,暖洋洋地想让人打瞌睡。 她半阖着眸,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眼前模糊有了梦的画面,故事还未起头便被人硬生生打断了。 脸颊忽地贴了个温凉的东西,这一丝触感只停留了极为短暂的一瞬,却让许蓁迷糊睁开眼。 她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下,转头只看见男生离开高大的背影,往办公室而去,头也不回。 回过头,全摆着复习资料的桌面,一罐凭空出现的牛奶压在之前丢失的英语卷上,玻璃瓶摸着还有些温度,低下浅浅压了一圈没擦干净的水渍。 再去看,男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许蓁握着牛奶瓶发了会儿呆,思绪回笼时,才发觉坐旁侧的班长大人脸是一贯的没表情,眼底却饶有兴致盯着自己。 “……你什么眼神。”许蓁无语地扯了下嘴角,表面淡定,内心实则怕盘问飞速组织了套看似有逻辑的说辞。 然而殷惜雯不是陈嘉奇,什么也没问,略带英气的眉睫微挑,像啥也没发生转过头复习去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蓁告诉自己,一瓶牛奶而已,班长才不会像某个大嘴巴一样胡思乱想。 太困了,她懒得再想,闷头就睡了过去。 三天考试很快就过去。 这几天许蓁空闲时间还能和陈嘉奇殷惜雯聊会儿天,虽然殷惜雯嘴毒总是呛陈嘉奇,但三人相处却诡异的和谐,以至于她搬回教室,心里头对三天体验卡同桌还有点不舍。 将桌子搬回教室时,教室里同学围在一块讨论刚过去的一模试题。 时不时有欢呼或哀叫声夹杂响起,讨论讨论着忽然吵起来的声音也不是没有,刚有苗头就被进来的班主任给压住。 老邓喊着让大家收收心,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复习,一切都是浮云,高考才是最重要的。 后面的日子老师也没上课,各科都拿着一模卷讲题和分析,每次对答案的时候同学竖起耳朵最认真。 许蓁转着红笔,在卷子上勾勾画画,大致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分数,与之前相差不大。 成绩出来后,许蓁挨个看过去,目光最后停在了排名,估摸的不差,在班里只比上次进步了两名,排在24。 够得上一本线,这就够了。 她对成绩追求的**不高,当然能进步更好。 上课铃还没响,她杵在原地又望了会儿第一栏的成绩,班长殷惜雯依旧是六班最高分,年级排名3,总分628。 本省前三千名保底,这成绩够得上有些很不错的名牌学校了。 殷惜雯过来接水,顺便站在许蓁一旁查自己的成绩,她还没看过。 她脸上毫无波澜,这次只能说是正常发挥。 许蓁问她:“你以后打算去哪?” 殷惜雯随手指了指粘贴在成绩表旁边的理想学校:“外地呗,我学医,本省的医学专业评估都不怎么样。” 许蓁哦了声:“学医呀,听说得每年备战如高考,很辛苦。” “不仅如此,求学之路漫漫,我还得读个七八年吧,”殷惜雯不在意道,反正读书是她擅长的事情,“等读完,我就回市里工作,我爸妈也不希望我独自在外,他们不放心。” 她后面的目标都规划得明确,在迷惘的高三生人群里都少见。 许蓁也有,殷惜雯也问她:“你呢,我看看……你以后要当老师?” 许蓁耸了下肩,笑着反问:“难道我身上就看不出老师的气质吗?我家里人都希望我有个编制,最好也找个有编制的,安安稳稳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殷惜雯仔细端详了她一眼,毫不留情拆穿:“你可以真诚点。” 许蓁笑:“暂时没办法呀。” 上课铃响,两人各自回到座位,那张薄纸在窗外吹进来的风中飘荡起身子,纸篇翻飞,仿佛这样就能把刻下的理想送给远方听。 下午三节课上完,忙碌一周的高三生终于可以放一天假咯。 班里人最后几分钟连课也听不下去了,都在埋头收拾书包,教室到处是窸窸窣窣声,有的约在一起打游戏,有的讨论放学后去哪吃饭。 讲台上的老师无奈看着底下的猴急样,宣布提前下课。 几个男生欢呼一声,甩起包就跑,还没跨出门口,便被叫住。 殷惜雯声音不大,冷却清晰:“站住!着什么急,班主任要来讲几件事情。” 教师一瞬间寂静,几个男生面露痛苦,悻悻退回到原位。 走廊上成群放学的人路过,说说笑笑,声音透进教室,让人如坐针毡,而此刻老邓才慢悠悠过来。 站在前面,老邓拿着成绩表先分析了番班里的情况,长篇大论夹着鸡汤讲了将近十分钟,才说回正事。 “同学们啊,一模过后,再过些日子就该放假,这一学期呢也算彻底结束了,咱们开学就说清楚过,补课资料书本这些费用……”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串数字。 许蓁望着愣怔。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一模考试 第27章 我信你 高三的资料费不是一笔小数目,许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走在回家的路上,许蓁攥着手机,过了许久,她按下界面置顶的联系人。 嘟嘟两声,对面很快接通。 许蓁把手机贴近耳边:“爸爸。” “小蓁,什么事啊?” 许蓁声音轻轻的:“爸爸,你今晚多久下班呢?” 许荣德呵呵笑两声:“今天活少,我在回来的路上了。” 许蓁闻言,神情茫然了片刻,应了声好。 “你现在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小蓁?” 许蓁笑得轻松:“没什么,回家再说吧,爸爸开车注意安全。” 回到家,正值晚饭时间,陶玉梅在炒菜,许蓁端菜拿碗收拾桌子,许荣德后一步到,他看着这个虽小却温馨的家,有他的妻子和儿女,内心便有一种满足感。 许荣德知道,别人在背后笑他平庸没本事,但能有这种安稳的日子,对他而言就足矣。 他们一家,家和万事兴。 餐桌上,许子耀依旧是主角,他谈今天补习班老师给他颁发了奖状,说着还兴致勃勃跳下椅子去拿给大家看。 奖状写着“进步之星”,他举着展示了一圈,神情得意,在许蓁这儿停留得最久,意有所指。 许蓁发着呆,许子耀以为这位成绩烂的继姐不吭声是无地自容。 可许蓁只是想,他的补习班一学期要花多少来着? 三千块吧。 许蓁吃完饭,放下筷子,谁也没看平静开口:“爸爸,我们学校要交资料费了。” 许荣德一愣:“要交多少?” “八百。” “什么?八百?!”陶玉梅皱起眉,惊诧问:“就一个资料费要花这么多?” 许蓁心平气和解释:“包括补课、书本,还有复习资料书和卷子费用。” 沉默了半响,餐桌一片寂静,许蓁太习惯这种感觉了,内心说不上什么失望还是难过,日复一日的蹉跎下她麻木了。 爸爸,你为什么又不说话呢? 还是陶玉梅开口:“行,等会儿我给你们班主任,姓邓是吧,我打电话问问。” 许蓁瞳孔微缩,垂在桌下的手掐紧:“你想问什么?” “……”陶玉梅脸上挂着淡淡嘲讽的笑意,她懒得掩饰:“当然要和老师确认一下,万一又发生当年的事怎么办?这次可不是小数目。” 当年的事…… 许蓁看着她,也笑:“您爱信不信。” 说罢,她毫不犹豫起身,也没瞧一直低头吃饭的父亲一眼,大概在他心里当年自己也算“帮凶”吧,他能说什么? 许蓁径直回了房间。 再次返校后,交完作业,班里人在上自习,班长和生活委员两人从第一排挨个收钱、登记名字。 直到最后一个,许蓁心不在焉,被殷惜雯喊了两声才回过神。 殷惜雯在低头整理名单:“钱交给生活委员,我登记名字。” “……” 片刻后,还没动静,殷惜雯疑惑地抬眼,刚想问,眼前的少女笑的勉强,嘴角浅浅抿着,她觉得比哭还难看。 虽然从没见许蓁哭过。 许蓁早就准备好了借口,拖一阵儿也没什么关系,事到临头,她却说不出口。 脑海里过去和今天的画面混乱交织在一起。 殷惜雯渐渐沉默,不约而同,两人都想起了高一时班里发生的吵架和争执。 之前在办公室外,她嘴上说都过去多久了早就忘了。 可她俩都还记得。 高一能来到芜城一中,逃离初中时的漫天谣言与孤立,六班的大家都很好,没有人认识她,这是许蓁觉得最幸运的一件事。 她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或许还会拥有朋友。 像其他人那样,一起说笑,一起放学上学,因为课业繁重相互吐槽抱怨,分享喜悦的、隐秘的心事。 虽然她不聪明,但她会努力的,努力融入属于高中生正常的生活。 最开始,她做得很好,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很多人都愿意和她亲近,那些日子就没有孤零零的时候。 后来,也没过多久,六班第一次举办团建活动,均分下来,每个人只需要交五十块就可以参加,说这件事的时候,后面紧跟着交班费,为日后班级集体支出。 为了方便,一块收嘛,大家都明白。 许蓁心动了,班里所有人都参加,她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也害怕被孤立在外。 可是,自从初一开学那件事后,她和陶姨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许蓁不太愿意找她要钱。 她私下找到了爸爸。 许蓁的的确确隐瞒了,她说了要交班费一百块,却只字没提团建的事情,也许在那时起,或者更早,她就不自觉和唯一挚亲的爸爸疏远了。 许荣德很爽快地把钱给了她。 在那一天,许蓁幸福过了头,还不知道不诚实的孩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陶玉梅闯进来的时候,她被抽中玩盲人摸象的游戏。 丝巾蒙住了眼睛,周围只听见同学的笑声,她笨拙地伸手,摸得认真,丝毫未曾注意到同学忽然安静下来。 “啊,我摸到了!”许蓁抓住那人袖子,微笑着摘下眼罩。 下一秒,她就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少女的脑海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响,周围同学没见过这种场面,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只余女人的指责声在回荡。 她茫然看着,眼前的女人脸色阴沉可怖,横眉冷眼,嘴巴一开一合在说些什么。 许蓁缓缓明白,爸爸把班费的事情说漏嘴了,陶玉梅打听之下根本不是交这么多钱。 多了整整五十块钱啊! 果不其然,她的继女就是个撒谎成性的孩子,所以她来拆穿她了。 许蓁的劣根被暴露在所有同学面前,揭露的人脸上挂着愤怒,又带了点理直气壮的得意,映在许蓁眼底的影子扭曲而抽象,构成她数年痛苦的回忆。 陶玉梅拉扯着许蓁,她捂着脸,一言不发。 班主任不在,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 是班长殷惜雯第一个站了出来,她挡在许蓁面前,试图让这个情绪过于激动的陌生女人冷静。 没用,她的力气敌不过一个成年女人。 混乱拉扯之下,殷惜雯被推倒在地,她的背撞上后面的桌子,痛呼一声,脚也受了伤。 许蓁睁大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白净的小腿上刺眼的血色,周围慌张的呼喊都成了嘈杂的背景音,在风中远去。 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像她这种天生卑贱的人,不配试图得到任何一丁点幸福。 殷惜雯被送往医务室,她的父母匆匆赶来。 许蓁一直弯着腰,不停道歉,和所有人说对不起,什么尊严面子都被她亲自踩在地下。 殷惜雯父母是很好的人,听完整件事,眼神复杂地看了许蓁几眼,最后也没怪她。 为了不闹大事情,邓朗赶到医务室说和,把钱退给了陶玉梅,医药费由学校承担。 第二天,关于许蓁初中“偷钱”的流言蜚语又悄悄四处流传,她真是蠢,芜城一中同样有以前初中的学生,她凭什么以为可以相安无事瞒下去。 六班在那一年再没办过活动,许蓁独自坐在角落,性子沉闷,也没人主动靠近她了。 就应该是这样,她有罪,罪有应得。 听说时间会抚平所有伤痛,两年过去,当年的事情在发展日新月异的校园里渐渐被人遗忘,除了六班没几人记得了。 …… “——叮,本次终点站东华公交站已到,请乘客们全部下车。” 公交车提示音响起,打断许蓁的思绪。 在公交车门关闭前一刻,许蓁想起坐过站,无奈下车,东华公交站前空荡无人,她坐在候车椅上继续发着呆。 过了许久许久,凛冽寒风吹得她几乎僵冷,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问:“你怎么了?” 许蓁呼吸滞了一瞬,她怔怔抬眸,回忆和现实逐渐叠合。 当年潇洒肆意的少年身影拉长,模糊的面容清晰起来,变成眼前人褪去青涩后,淡漠俊朗的五官。 周烬总说,许蓁是自从小巷子遇见缠上的,其实不是。 在昏天暗地的破烂巷子里不是初见,而是在东华公交站,只是他忘了而已。 五年前,她和陶玉梅关系破裂的那天,许蓁回家也是坐的这辆公交车。 她哭着哭着,发现自己坐错了公交车,还坐到了终点站。 许蓁觉得人生一片灰暗,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继续哭,哭得不管不顾,直到旁边候车的少年最终忍不住打断她。 少年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子高瘦,背着吉他,站在面前疑惑问她:“你哭什么?” 十三岁的许蓁第一次遇到主动关心她的人,她含着泪哽咽开口:“我……我没偷钱。” 少年听后特淡定:“哦,我信你。” “可是你都不知道事情经过……” “那又怎样,我信你。” 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坦然松弛,相信她就是相信她了,一切在他面前都是理所应当。 小许蓁愣了两秒,顿时被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打开话匣子似的给他控诉不公,嘴叭叭了一大串。 少年周烬“噗嗤”笑出声,扬起眉告诉她:“你应该反手扇回去。” 许蓁纠结很久,还是放弃了,年纪尚小的她做不到反抗大人,她要回家,可是这个地方…… “我该怎么回去?”许蓁怯怯地问。 少年指了指对面,隔着两条大马路,许蓁找不到红路灯,她只好可怜兮兮地望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泪水朦胧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 少年表情无奈,思考大半天啧了声:“行,起来跟我走。” 跟在少年身后,许蓁一边走一边抹眼泪,过了马路,到站台,少年回头看她还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蹙起眉头,颇感嫌弃,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夹带出一颗草莓糖,不知道谁之前塞给他的。 现在他统统塞给女生,像哄亲戚家六岁小孩一样:“别哭了,你看不是又有了吗?喏,你的钱。” “不是我的,”许蓁压着哭嗓推回去,“我没哭。”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感动的。” “……哦。” 最后许蓁只拿了那颗草莓糖吃,上公交车后,越来越远,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少年的样子。 少年站在风中,看她探出的头,朝她挥了挥手。 两人的初遇很简单,也瞧不出特别,许蓁对少年的想法只有——他是一个好人。 所以,时隔几年后,许蓁再见少年,对他有种天然的好感,即使外界盛传周烬是个凶狠大魔王,她依旧选择他。 就如当初那般,少年说的第一句话。 我信你。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我信你 第28章 戏精 可现在人长大了,瞒得住情绪,有些事情就是三言两语讲不清,她也不愿意告诉别人。 许蓁笑笑:“没事,我只是坐过站了。” 周烬眸子黑沉沉盯了她一会儿,说:“……骗子。” 许蓁改口:“好吧,说不定老天留我在这里,是专门等你呢。” 周烬嘴角微扯了下,好心没拆穿她的破借口,许蓁看见他懒懒散散叼了个冰棍,开口道:“我也想要。” 周围荒凉一片,视野之内商店超市都不景气地倒闭了,周烬问他上哪找去。 许蓁耍赖皮,就是缠着要周烬陪她去找,周烬拗不过她,有点无奈:“行,跟我走吧。” 两人循着人行道晃悠,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初破烂巷子里的小卖铺。 小卖铺还开着,为了抵御寒冬装了几片棉门帘,捂得严严实实,周烬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老头在睡觉。” 冰柜就放在门口,两人没进去打扰老人家。 许蓁选了支山楂味冰棍,拆开包装,咬下一口酸甜的冰凉透彻心扉,脑袋里的烦心事被冰了个激灵,也不冒出头了。 痛快! 周烬抱臂看着她:“这样就够了?” 他揣在口袋里的手刚准备拿出来,许蓁提前一步按住他的手。 不用思考都知道这人要干什么,她自己可以付钱。 “当然,走吧。”许蓁把五块钱放在冰柜遮掩的毛巾下,老人家自然会发现。 她的动作清晰映在男生眼底,周烬轻嗤道:“许蓁,我没见比你更好满足的人了。” 许蓁还是笑:“不一定哦。” 周烬从羊绒大衣口袋里伸出手,没用力推了下挡他前面的少女,收回的手随意撑着冰柜:“都发话了,那还不快走?” “哦。”许蓁应了声,比周烬先一步离开巷子,经过一段路时她还指给身后的男生看:“你瞧,记得吗?就是在这,我想给你打声招呼,你冷着脸一点都不带搭理我。” 突然想起这件事,许蓁表情气恼,暗搓搓表示要周烬给她个说法。 男生慢悠开口:“是吗?我不记得了。” 许蓁冷哼:“周少爷就是贵人多忘事啊,是咱家错了,咱家的事怎么能放在您的眼里呢,少爷金尊玉贵,是万万不能被污了眼的。” 说罢,她又故作惊讶:“啊,咱家怎么能站在少爷面前呢,罪该万死啊罪该万死,少爷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她故意捏着嗓子,说到最后憋着笑差点破了音。 周烬冷静道:“朕当时遇刺,你怎么不护驾?还站在一旁看戏,没把你当成他们同类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许蓁顿时立正:“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乱七八糟称呼一通,周烬演不下去了。 他要阻止这个戏精继续发挥下去:“小蓁子,天冷,该摆驾回宫了。” “得嘞!” 原路返回,两人穿过五年前周烬给许蓁带路同样的红路灯,走到对面反方向的公交站,恰巧车这时也到站了。 车门随着提示铃缓缓打开,许蓁转身准备上车。 周烬看着她的背影,裹着厚棉服依旧高挑又纤细,仿佛一株柔韧的草倔强在风中挺立,什么都不能打败她。 他不怀疑,女孩就是这样的人,可他开口:“许蓁,我还没死呢。” 许蓁诧异回头。 周烬的黑色大衣被风吹起衣角,碎发半遮掩了眸子,说出的话声线平稳:“在那之前,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我给你撑腰。” 愣了片刻,许蓁唇角扬起轻浅的笑:“我还没想好,在那之前,你先好好活着吧。” 随即她踏上了车,车门关闭,如来时一般缓缓开出站。 直至两人再也看不见对方。 周烬的公寓在芜城中心区,离公交站并不远,几分钟的路程就能到。 这所公寓还是当年周烬父亲随手买的,他们家宅子坐落在芜城偏远的郊区,挨着湿地公园景致清幽,周围人烟稀少,偶尔回芜城办事的时候还是住在城区里更方便。 周烬刷卡进电梯,盯着屏显跳动的数字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看了眼儿电话显示,神色淡下来:“齐医生。” “周烬,最近过得如何?”电话那边是个温和的中年男声。 “还行,一切正常。” 齐医生笑呵呵说好:“既然这样的话,我给你开的药都每次按时吃完了吧?每周的训练都做了吧?” 周烬不吭声了。 “……你小子,”齐医生叹了口气,“跑这么远,不配合我治疗就算了,还动不动断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吗?当初怎么给我保证的?!”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周烬边走出电梯边回道:“我现在状态挺好的。” 听到这儿,齐医生声音一顿:“状态挺好的啊,那最近情绪怎么样?还有没有感到焦虑、烦躁、易怒,或是低落,对任何事提不起感兴趣?” “很少,能控制住。” “那……睡眠方面,你最近还有在重复做那个梦吗?梦里是否有增加了其它新的内容?或者有什么细节改变了?” 周烬沉默了许久,回答:“梦见过三次,还是原来的。” “一模一样?” “是。” 齐医生拿笔在本子上记录,举着手机对那头的人说:“只有三次?看来状态还是比以前缓和很多,有进步了。” 写完后,他接着道:“周烬,春节过后,抽个时间过来一下吧,这次可不能再拖了。” “……好。”周烬低声应下。 挂断电话前,齐医生最后忍不住提醒:“周烬,即使那个梦看起来足够真实,也不要沉浸在里面,不要让它干扰到自己的判断,知道吗?” “我说过,你的记忆欺骗了你。” 记忆,原来也会骗人。 周烬握着熄屏的手机,静立在门口。 公寓所有装饰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鹅黄色纱帘,摆满合照的橱窗,以及瓶里干枯的罗德斯玫瑰。 周烬母亲浪漫而有仪式感,即使是琐碎的生活也会像她作的曲子那样去仔细雕琢,所以他们的每个家美好,温馨,到处藏着记忆的影子。 此刻,他站在原地,看见倚着柜子的母亲,一身长裙,黑藻般卷发被随意扎起,她在浏览使用说明书,抬眸看了门口一眼。 她责备嗔怪:“小烬,让你下楼买个电池,怎么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在她的侧旁,周烬父亲戴着围裙,蹲下身修理扫地机器人,疑惑地皱起眉头,他头也不回喊:“小烬,电池买到了没?过来给我。” 闻言,周烬走过去,朝男人伸手,视线落在展开的手心上,什么也没有。 他愣住,下一刻,眼前的光景全然消失,柜子面前是空的,整个公寓静寂无声,女人和男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是真是假,他分不清。 日落西沉,窗外透进的最后一丝亮光被黑暗吞噬,少年呼吸愈发急促,跌撞着奔到矮桌边,翻找药片。 回到小房间,许蓁脱下厚重的棉服,整理外套时,眼前划过异色,一样东西从帽子里掉了出来。 许蓁捡起,展开纸团,是她放在小卖铺冰柜上的五块钱。 默了十秒钟,她最终轻叹口气。 这个周烬。 晚上,许蓁在练英语听力,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三声。 “进。” 许荣德推开门进来,许蓁看见来人是爸爸,摘下了耳机。 “爸爸,怎么了?” 许荣德走近前,看了眼书桌上翻开的练习册,上面许蓁认真勾画了些笔记。 他一直知道,许蓁是他听话懂事的好女儿。 所以,许荣德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叠卷好的钱,红色的,不多不少正好十张。 他把钱放许蓁书上:“明天拿去交给老师吧,剩下的自己收着。” 许蓁坐在椅子上,握着笔的手指微蜷,没动,听他说:“这件事爸爸没给你陶姨说。” 许蓁低低应了声嗯。 还应该说些什么,许荣德觉得,作为父母理所应当对子女说些体己话。 这些年,他很少有和女儿谈话的机会。 许荣德语重心长:“小蓁你也知道,爸爸费心费力要养活这个家,现在挣钱不容易,工作也累,爸爸从来不说什么,你和子耀以后能有出息就够了……” 他的语气并不算重,许蓁一字一句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沉重的快喘不过气。 她花着爸爸的钱,孝顺乖巧的话说得太多了,让她快分不清以前脱口而出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次,许蓁张开了嘴又闭上,她满心愧疚地想,我会还给你的,爸爸。 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还给你,像只自由的鸟飞向远方。 彼时,他不必疲惫,她不再枷锁。 爸爸还有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只失去一个妻儿和母亲都讨厌又废物的女儿,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家和万事兴,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 瞒不了多久的,陶玉梅经营一家药店,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在许蓁放假后发现了这件事。 陶玉梅嘴上没说,平时摆脸色对许蓁没少挑刺。 许蓁对和她起冲突没兴趣,能躲就躲,即使放假后也整日往图书馆跑。 图书馆清净,日日看书复习虽枯燥无味,但她乐意,芜城四处冰冷刺骨也没其他好去处了。 某次许蓁从外面吃完饭,回图书馆的路上收到周烬的消息。 Z:【你在哪?】 许蓁如实告知。 许蓁:【图书馆。】 过了一会儿,对面又发。 Z:【你已经连续七次告诉我相同的答案了。】 Z:【难道你瞒着我在那安家了吗?】 许蓁:【……没。】 许蓁:【不待在图书馆,我就只能四处流浪了[可怜.jpg]】 对面没再回复,许蓁收起手机,闷头进了图书馆大门,路过管理员阿姨时,阿姨从打发时间的肥皂剧里抬头冲她笑,还塞给她几个小橘子。 许蓁谢过,顺手捻起一个剥了皮,阿姨无聊和她唠嗑:“小姑娘,都快过年了还不回去啊。” 许蓁礼貌笑:“家里没人。” 阿姨哎哟一声:“咋没人呢,这几天可是过年最忙的了,后天图书馆也关门嘞。” “后天?”许蓁怔了怔,歪过头果然瞧见阿姨背后的公告,连图书馆都要休七天假。 到时候她又该去哪呢? 难不成一语成谶,她真要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许蓁自嘲笑笑,那她也太可怜了,还是自找的。 闲聊几句后,许蓁把橘子皮丢进垃圾桶,跟阿姨告别先上楼了。 回到自习室,只有她一个人影,坐在位置上,拿出手机发现躺着条两分钟前的未读消息。 Z:【你在哪?】 许蓁怀疑这人是卡bug了,怎么还问相同的话。 许蓁:【图书馆呀。】 Z:【……在图书馆哪?】 许蓁:【自习室。】 许蓁:【你问这个干什么?】 对面顿了十秒左右。 Z:【抬头。】 “咚咚咚”抬头,是谁来了呀~ 喜欢or感兴趣的看官请收藏小文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戏精 第29章 他的侧影 许蓁看见消息,下意识抬头。 正对着的自习室门口倚着一个男生的身影,外面穿深棕色工装夹克,内搭套了件卫衣,肩宽腿长,攥着手机的手朝她挥了两下示意。 许蓁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周烬神色自然闲适,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好巧,我也来这流浪了。” 他评价:“暖气充足、光线明亮、位置宽敞,还清净,这么好的地儿怎么不早说?” 许蓁好笑:“周烬少爷,你在哪没有这个待遇?” 毕竟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她正色道:“我们小声说话。周烬你不学习的话,也别吵到其他人。” 说罢她抬头四周望了望,蓦然想起来整个自习室就只有他们俩人。 “……”回过头,对上周烬那双黑润的眸,眼尾挑起,似笑非笑。 “谁说我不学习了?”周烬扬唇懒懒道,为了这番话他作势起身去图书架上找书,端着副非常认真的架势。 许蓁不搭理他了,低头努力集中注意力放在试题卷上,耳朵却始终能听见男生脚步声。 周烬走路并不重,白色运动鞋踏在地板上声音轻响而规律,许蓁心神不自觉去猜他在书架哪处停留了。 她狠狠揉了几把脸,试图清醒清醒。 “你在干嘛?”她莫名其妙的举动落在坐回原位的男生眼里。 许蓁没答,瞥见他放在桌上的书,念出名字:“《养猫饲养指南》?” 周烬嗯了一声,翻开书,单手托腮看着首页画的猫猫头,低垂着眼睫,一副告诉许蓁他真的是来认真学习的模样。 学养猫怎么不算学习呢? 许蓁问:“为什么看这个?” 周烬又翻了一页,懒洋洋搭腔:“良心发现,为我家那只胖橘猫尽些主人的责任吧。” “你们家有猫?”许蓁眼睛亮了一下,惊喜道,她还从没觉得有只猫离她这么近,许蓁承认可能也是她很少与别人交往的原因。 “嗯哼,叫达芬奇,两年捡的。” 剩下的周烬觉得没必要说,再准确点达芬奇是在三年前出车祸现场捡的,医护人员和警察赶到时,只剩灰烬中车架子和远处昏迷的周烬,男孩手侧还蹲了只橘猫。 在场人以为是周家养的,干脆一块儿带走了。 后面,周烬收养了橘猫,橘猫身子上的花纹像名画向日葵纹路的轨迹,就给它取个名字达芬奇。 许蓁很羡慕能拥有只可爱的小动物的家庭。 她喜欢,但陶玉梅不喜欢,而许子耀本质就是个生性带着属于小孩天真恶意的熊孩子,掏鸟蛋捏碎蝴蝶翅膀,许蓁可不认为他会认真对待弱小的生命。 所以,许蓁家里的小动物,只有蟑螂和老鼠是常客,偶尔书桌角落还能发现逃窜的蜘蛛和残破的网。 她也只能摸摸路边的野猫,野猫警惕心强,许蓁经常碰不着。 周烬看见她眸子亮晶晶睁大,没说话却满脸艳羡的样子,不着痕迹地微勾唇角。 手按着要翻不翻的书页,周烬调整了个坐姿,面侧向许蓁这边继续道:“我家达芬奇可乖了。” “啊?” “比如,达芬奇是橘白混色,长毛棕眸,毛绒耳尖,有条蓬松的猫尾巴和粉色爪垫。” 实则达芬奇生活过于富足奢侈,以至于两年内蜕变成了身材厚实圆滚的胖橘猫。 “比如,人进门后它会主动过来对你叫三声,抬起爪子是问好,喊它的名字,就会主动躺腿上,对你敞开毛茸茸的肚子打呼噜。” 实则没有猫罐头,达芬奇不会搭理任何人类,偶尔除了周烬——它眼里的奴仆。 “比如,出门忘带钥匙,它还会自己给你开门,平时还使唤它拿东西。” “这么聪明?!” 许蓁吸了一口气,周烬这是捡到个什么宝贝聪明蛋! 意识到自己把自家小废物吹过头的周烬,面色不变地点了点头,他家其实是密码锁,说不定达芬奇真的有开锁技能,只不过他还没机会挖掘而已,不算说假话。 周烬偏过头凑近道:“想见它吗?” 声音低低的,状似不经意勾动了许蓁的心弦,心里对达芬奇的小猫滤镜愈发浓重,她忍不住问:“可以吗?” 周烬笑着坐回身子,还要装作无所谓:“当然可以,下次有机会。” 在家里打盹的达芬奇不知道,一盘争对它定制的训练计划已经如恶魔般悄然降临。 以上关于达芬奇的叙述都不符实,但周烬相信这只是暂时的。 可怜的达芬奇。 讨论完聪明蛋达芬奇,许蓁收收心,继续专注眼前试卷,对面的周烬则随意翻着书,心里盘算的计划初具雏形。 今日天气预报多云转晴,直到下午四五点,太阳才从厚重的云层里探出头,金辉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的桌上。 光线变幻,渐渐移至许蓁背诵的生物资料书上,横着一束绯金渐变的光束,投下男生侧脸轮廓线条似的影子。 许蓁若有所思抬头,原来是周烬的影子。 压着《养猫饲养指南》,男生交叠的胳膊埋住了半个脑袋,侧脸阖眸,额前发丝闪着日光的细碎,浑身疏冷散去,睡颜温静。 周烬平日气质淡漠,带着打架染上的狠戾,鲜少露出这副温顺的神情,许蓁静静看着,忽然抬起手指。 纤长白皙的手在距离男生眉眼半寸之外停住了,许蓁呼吸都放轻了,她挣扎地蜷起手指。 什么也没干,许蓁收回手,头枕着胳膊,低垂的视线能清晰看见男生侧颜的影子,伸出另一只手,百无聊赖顺着轮廓描摹。 这样不算打扰吧。 她安下心,许是被对面男生的倦意感染,许蓁浅浅打了个哈欠,过了一会儿指尖的动作停缓,徐徐合上了眼。 黄昏之下,自习室盈满了静谧的光芒,窗边的爬墙虎在空中摇曳着嫩绿的幼藤,垒叠的卷子被风翻开一页。 但悄悄地,谁也没叨扰他们。 混沌的梦境散去,许蓁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迷糊睁开眼。 眼前男生一张俊逸的脸放大,周烬一本正经说:“许蓁,你睡觉流口水。” 闻言,许蓁立马清醒了,她坐起身嘴上说着不可能,又赶紧抬手擦唇角。 她看了眼手,恼怒道:“周烬!你骗我!” 许蓁捏起拳头,得逞的周烬身子往后仰,肩脊因为憋着笑颤动,最后扑哧一声,笑声爽朗,充斥少年意气。 许蓁不甘心把书扔在对面脸上:“你幼不幼稚?!我再也不信你了!” “别——”周烬接住书,咳了两声勉强止住笑,“走吧,图书馆要关门了,附近新开了家餐馆,韩扬说味道不错,我们去尝尝。” 许蓁鼓起脸还在生气,周烬帮她收拾好卷子和书,把包接过背着,拿起许蓁的水杯,空出的另一只手推置气的少女出门。 “对不起许蓁同学。哎,别气啦,再慢点就没有位置了。” “我自己会走!” 走出图书馆,天际交接的晨昏线落下帷幕,城市的霓虹灯依次点亮,两人身影逐渐远去,化作人间喧闹的夜色中的一点。 晚上八点,许蓁踩着楼梯间的声控灯到家。 钥匙开门后,许蓁在玄关处换鞋,弯下身瞧见门口堆着几大袋塞得鼓鼓囊囊的东西,靠墙还有个儿童行李箱。 她看了眼手机,日历显示腊月廿六,春节前四天。 许荣德是个孝子,每年许家在春节前几天就要收拾东西回老家,陪老人家热热闹闹过年,但没有许蓁的份,收拾的东西里也不含许蓁的。 原因很简单,奶奶不喜欢许蓁。 她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最后一次她模糊记得还是因为她没管住许子耀,许子耀玩鞭炮差点炸伤了手。 老太太心疼孙子,把许蓁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放话许蓁以后别想进她的门。 许蓁无所谓,回去也是招人嫌,她有毛病吗? 所以在许蓁路过客厅时,许荣德恰巧拿着衣服从主卧出来,看到她的脸上为难又尴尬,许蓁善解人意道:“爸爸,我今年学习紧就不回老家了,帮我给奶奶问声好。” 许荣德含糊应了两声,心里头终究过意不去:“小蓁,家里饭菜都有,我们给你留点生活费,过完年很快就回来。” “你要是待在家无聊,跟朋友出去玩,年轻人不都爱逛街聚餐,整天闷着也不好。” 许蓁笑了笑没搭话,她现在哪里还有朋友。 勉强有个,还在国外。 陶玉梅从厨房出来,喊老许帮忙,许子耀抱着他的新玩具枪要回老家和小伙伴炫耀,平板装在书包里,客厅热闹极了。 许蓁回了房间,锁上的门隔绝掉外界过分溢出的亲情,家人的,不属于她的。 她低着眸,也不难过。 第二天,图书馆彻底关门了,芜城大街小巷挂上红灯笼,贴上对联,愈近春节远方游子归家,年味蔓延整个小县城。 许蓁在夜色降下后才赶到家,她握着门把手踌躇了两秒,推开门,家里没开灯,也没人,门口堆的一大堆东西也不见了,空荡冷清。 几人没打声招呼就走了。 楼道安装了声控灯,白炽的光照进室内,清晰投下她孤寂的影子。 当天夜里,许蓁就发起了低烧。 许蓁体质其实不算弱,很少生病,但一生病就严重,她躺在床上什么都懒得想,整夜困倦没力气,随便翻出两片退烧药就睡了。 次日,许蓁睡醒坐起身,想喝口水发现嗓子疼又哑。 一摸额头还是滚烫的,她干脆接盆冷水,用毛巾打湿敷在额头上,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看新春节目。 一个下午过去,毛巾冷敷的效果还行,许蓁去厨房热了饭菜,虽没胃口也勉强吃下不至于饿死,晚上又强撑着备考复习。 睡之前许蓁又用手背摸了下额头,感觉不那么烫了,没想到一觉睡到除夕中午才醒,量体温发现烧到三十八度,还是没退烧。 许蓁不爱去医院,心情烦闷地又吃了两片退烧药。 挨到下午,许蓁接到个电话,是喻何乔打来的。 喻何乔在电话那头兴冲冲问许蓁,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过除夕。 许蓁如实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动。 喻何乔愣愣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声音吵杂,喻何乔似乎在和别人说话。 片刻后,接电话的换了人,对方走到某处清静地方,开口低沉而熟悉:“喂,许蓁,怎么发烧了?” 第30章 寻仇 许蓁声音闷闷的:“正常,我每年都会发烧一次。” “吃药没?” “吃了,我睡一觉就好,你们自己过除夕吧。” 周烬又问:“量体温了吗?多少度?去医院了吗?” 许蓁才不想去医院,撒了个小谎:“低烧,三十八度都没到,没必要去医院吧。” 对面静了一会儿,许蓁捏着手机有些紧张,怎么不说话呀,周烬直觉就这么灵,一下子就猜到她在说谎?! 不是吧,他是专门来克她的吗!!! 许蓁低低咳了两声,混沌的脑子迅速运转企图找补几句,不然她担心周烬真的能冲过来把她押着去医院。 “哎呀,我真的好困哦,不说了,我要睡觉,睡一觉就好了,周烬。” 许蓁听见男生隔着屏幕清浅的呼吸声,两秒后:“嗯,好好休息吧。” 男生语气平静,听不出其他情绪。 电话挂断后,许蓁神情茫然了片刻,闷闷不乐地放下手机,随后又猛然清醒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不应该呀,周烬不多管闲事她该高兴呀。 许蓁在沙发上躺下,拉过毛毯盖住脑袋,把整个身子蜷缩在毛毯里,闭着眼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 这一觉许蓁睡得不太安稳,忽冷忽热,最后冷得缩成一团也感受不到温度,肚子也将她饿的清醒几分,许蓁无奈爬起来找吃的。 她走到厨房,才发现剩饭剩菜吃完了,而其它的,她打开冰箱和储物柜,翻箱倒柜,除了调料品啥也没有。 心里窝着一口气,这人也太狠了,什么都不给她留。 许蓁后悔没在发烧前屯点吃的,现在好了,除夕夜人人欢聚一堂山珍海味,她孤苦伶仃连有包泡面都奢侈。 走到客厅,许蓁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十一点,说不定还有守岁的人家开着店,能买点塞饱肚子的就好。 这样想着,许蓁戴着棉围巾,套了件外套,拿起手机钥匙出了门。 她基本从未在接近凌晨出门,走到楼下小区除了红灯笼和一闪一闪的彩灯热闹,其它冷清的要命。 出了小区门,许蓁大失所望,连走了好几家都关着门,徘徊了十多分钟,许蓁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 来都来了,一不做二不休,许蓁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 前晚开始芜城就在下雪,现在积雪已经差不多快埋过她的脚腕,许蓁一深一浅踩着脚印,不失苦中作乐的精神。 她兀自感慨还有谁比她乐观! 绕过第二条街,许蓁决定这次最后再往前走点,什么都没有的话就打道回府,饿就饿着吧,反正死不了就行。 幸运女神果然眷顾了她,走过红绿灯刚抬眼便看见了一家便利店店牌亮着光,还没打烊。 许蓁加快了脚步,跨入店内,一股暖气袭来让她放松了身子,便利店里只有个收银员姐姐在值班。 许蓁走在货架前,后面是饮料区,她只在前面拿了几个面包和一桶口味清淡的泡面。 付过钱后,许蓁谢绝店员姐姐免费接热水的好意,给对方道了声新年快乐,转身离开便利店。 在女孩走后一分钟不到,便利店后排饮料区走出个人,手里攥着瓶酒到收银台结账。 店员姐姐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酒气,鼻子一皱,还是保持着良好的素养。 “你好先生,一共二十八块,请问现金还是手机支付?” 男人掏出现金,一边看店员找零一边慢悠悠问:“你知道那女孩是谁吗?” 店员瞬时警惕地抬头看了眼男人。 男人下巴有些长,尖嘴猴腮,五官说不上好看,脖子间露出来一条金项链,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面色阴冷,整个人看上去就不好惹。 店员姐姐一板一眼答:“我哪知道呀,附近住的人那么多,可能是帮家人来买东西的吧。” 男人呵呵笑两声,嘶哑的嗓音带着恨开口:“我知道她。” 他呢喃念出女孩的名字:“许、蓁,老子他妈终于找到你了。” 店员疑惑皱着眉:“你说什么?” 男人不再搭理店员,出门的时候被绊了一下,跌跌撞撞沿着女孩离开时的路,走进风雪里。 许蓁走回路,在第二条街末尾时,发现不对劲。 有人跟在她身后。 或许是恰巧碰到,顺路也说不定,许蓁虽然这般安慰自己,心里仍打起十二分警惕心,她拿出手机,以一个不露痕迹的角度打开相机照后面的人。 从始至终,她的步子稳而没停过,男人跟她保持一定距离,看不清面容,大概能判断出是个年轻男性。 拐过角,不足一分钟,男人再次出现在镜头里。 许蓁终于确定了,趁男人没发现异常,第一时间保持冷静给辖区派出所发短信报警。 过了半分钟,警方表示他们会尽快赶到。 许蓁保持着正常的速度,只是没再往家的方向走,这一片她很熟悉,稍微绕了点路,引男人往派出所的方向那边走。 她能听见自己愈渐急促的心跳,在寂静飘雪的夜里血液滚烫。 “嘭——” 突然,身后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像是男人的脚踢在了路灯的灯杆上,声音回响在空荡的街上,分外诡异。 许蓁身子不由得僵了一瞬,她几乎霎那间反应过来男人肯定知道她发现了他。 这一声,更像是光明正大地向她挑衅。 许蓁微眯了眯眸,男人的脚步正在加快,她拔腿就冲了出去。 那一瞬间,许蓁还空出了一丝心情想,感谢周烬,把她身体素质拔高了那么多,让她发着高烧还能挣扎几下。 不仅如此,她还发誓,如果得救,她一定好好锻炼身体! 她是真心的,老天爷! 男人和女人天生力气悬殊,许蓁此刻头脑无比清晰,她是跑不过身后逐渐追上的男人的。 飘荡的大雪迷蒙了她的眼睛,许蓁在周围场景飞速变换中,望见前面一条黑漆不见五指的小巷。 赌一把,赌这个男人不熟悉这里。 袁驰跟着少女留下的脚印走进小巷子,巷子一片黑暗,他挑了下眉,打开手电筒往前照。 看清的一瞬间,袁驰抑制不住大笑出声。 天助他也,这是条封死的巷子,不过是十几米长,围墙两边堆满了废置的箱子,破烂又荒凉。 袁驰不慌不忙往内踱步,脚步声故意踏在枯枝上,清脆而响,手电筒四处照亮,现在两人的处境无疑是老鼠和猫。 当一只猫有把握抓到老鼠时,不会给老鼠个痛快,而是尽情玩弄那只可怜的老鼠,看它四面楚歌,看它惊恐无助,看它无能为力地躺在胜利者的爪子下。 袁驰一声接一声含着笑唤道:“许蓁、许蓁、许蓁……快出来吧。” 少女捂住嘴,躲在箱子里,平复自己奔跑后撕心裂肺般的呼吸。 袁驰久久不见回应,本就不多的耐心消失殆尽。 他今晚撞见许蓁,就是来找她算账的! 离巷子的尽头还有五六米,袁驰晃动手电筒时,视线里一抹异物闪过眼前,他警觉打光过去,那是少女围巾的一角,露在某个箱子外。 “哈哈许蓁,老子看见你了,”袁驰一步步走近,弯下身,“你还不出来吗?” 袁驰满脸得意,猛地抬手掀开箱子—— 然而,里面除了一条深红色围巾,什么都没有。 袁驰的表情一刹那变得僵硬,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斜后方许蓁随手捻起木棍使尽全身力气往他的脑袋砸去。 袁驰短促“啊”了声,下意识捂住脑袋,身体受力往前撞,许蓁不恋战,继续拔腿就跑。 一路逃亡,许蓁体力渐渐不支,现在她偏离了报警时的轨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找到她。 最后,许蓁差点跌在地上,她扶住灯杆,再也没余力跑了。 “你跑啊!”袁驰跟上,走近在她面前,狰狞笑道。 许蓁面色平静:“跑不过你了,不过,我想死也死个明白——” 袁驰停下。 许蓁继续问:“我以为上次见面过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次怎么来了?” 袁驰听完,冷声哼笑:“许蓁,我没见过比你更贱的女人了。” 许蓁面色不变,听他道:“你和周烬那狗东西,早就厮混在一起了是不是?你装什么高冷清纯,就是个被人用过的破烂货!” 扶在灯杆上的手收紧,指尖泛白,许蓁讥声问:“就这样?” “当然不是,”袁驰站在她面前,“俱乐部那次,也是你报的警吧?心眼不少啊,害老子进去蹲了半个月。” 许蓁退了一步:“不是,我根本不知道。” 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袁驰反手抓住她的头发,许蓁吃痛,被迫往后仰,袁驰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放大在她眼前。 “许蓁,事到如今,你还敢撒谎!” 两人离得近,许蓁闻见酒气,她维持平静劝他:“袁驰,你喝醉了。你放过我,今晚所有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也逃不掉。你还年轻,还有家人,不能因为我这种烂人毁了后半生对不对?” “你都报警了,还说个屁。”袁驰冷笑,手中的力道丝毫未减。 他抓住许蓁的头发,把她拖进小巷子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寻仇 第31章 新年快乐 十分钟前,药店门口。 周烬手上提着一袋药,站在台阶,对手机里提示无人接听的电话微蹙起眉心。 还在睡觉吗? 周烬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喻何乔他们约着聚餐的地点就在松园小区附近,走过去左右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略微思索后,周烬给喻何乔发了条消息,收起手机朝松园小区的方向走去。 沿着一条大道直走,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其中多数是除夕出来玩的。 拐进另一条近道后,四周空荡无人,只剩从夜幕降落的雪,雪越下越大,飘起漫天柳絮般的形状,周烬又给许蓁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接。 周烬抿直了嘴角,加快步子,低头看手机消息时不经意一瞥,眼神蓦地一凝。 在堆着积雪的道上,有两道不同形状的鞋印分外明显,一个男式,一个女式,沿着路望去,两道鞋印交织在一起,愈渐急促。 周烬呼吸一滞,倏忽来的一股强烈的直觉冲撞着他的头脑,寂静的夜里思维依旧保持着清醒,引导他去探看、察寻。 究其本质,人是一种直觉动物。 他冷静地循着方向走去,两道鞋印拖出长长的痕迹,最后出现在前面左转的巷子。 衣料摩擦的声音、异物碰撞的声音,无一例外顺着风,落入他的耳畔。 男生的目光寸寸变冷。 巷子里,许蓁激烈挣扎后突然卸力,袁驰没意料到,在身体维持不了平衡的情况下往后摔倒。 他拽着许蓁的衣服,两人一起摔在雪地,只是他此刻垫在许蓁身下,两人处势转瞬急变。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许蓁太懂这个道理了。 仅仅一秒之间,许蓁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在巷子捡的木刺,巴掌大小,眼也不眨朝袁驰的手扎了下去。 木刺扎进男人手背,他手上的力道下意识一松。 许蓁的衣服摆脱桎梏,她借力起身,继续往外逃。 黑夜里巷子外的光无比璀璨明亮,仿若求生人的渴望在燃烧,许蓁逐渐涣散的目光看那道光芒离她越来越近。 近在咫尺时,男人在一步之遥朝她伸出恶魔般爪子,欲图将她吞噬于罪恶。 脚下踉跄,许蓁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着她够住一点点光亮,哪怕漫天莹白。 似乎,她真的要命绝于此了。 谁会为她而难过悲伤,为她事后伸张正义。 数年后,谁又会记得她,记得有个即使出生就被断定命格低贱的蝼蚁也曾努力挣扎过。 没人记得一株野草。 她轻茫地死去,什么也没得到。 少女绝望闭眼,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随即,身后重物被踹倒在地的声音响起,沉闷地扑起雪屑。 怀抱的温度慢慢裹围了她,仿佛将风雪飘摇中即将颓败熄灭的火焰拢进手心,那簇火焰有了避风港,忽地迸发出明亮的、炽热的光芒。 她闻见男生身上清淡的,宛若柚子花般的香气,听见此刻无比熟悉,几乎想让她一瞬间落泪的嗓音。 “别怕,许蓁。”周烬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我来了。” 就像孤立无援多年的人,背后终于有人撑腰了。 此前所有的戒备坍塌,劫后余生的窒息感让许蓁浑身瘫软,倒在男生温和厚实的怀抱里。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周、周烬……” “我在。” “周烬?” “我在。” 许蓁手指攥住男生敞开的外套,仰头看他,睫羽挂着细碎的泪珠,苍白脆弱:“周烬,我刚才……” 周烬一手把她揽进怀里,给她拉好衣服,一手轻抚着她凌乱的头发,仿佛在极尽耐心安慰受伤的小兽。 “没事了,许蓁。你看,我在这里。” “我会一直在。”他低哑着声,给尽承诺。 小巷子,路灯下,无人知晓的寂夜,周烬在少女的发丝落下一吻。 轻如点水的吻,不带有任何**,虔诚又纯粹。 “……我知道。” 另一侧。 酒意横冲直撞着袁驰全身,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一股热血涌上头脑。 浑身细胞都充斥狠戾气焰,叫嚣着他这次要让眼前的人磕头认错,让两个狗男女不得好死。 爬起来,袁驰朝两人喊道:“周烬,你还真是条听话的狗。这贱|人一有事,你就闻着味来了。” 说罢,他哈哈大笑。 周烬冷眼看着对面快疯颠的男人,视如死物:“警察马上就到,有什么话,你可以跟警察说。” 袁驰呸了一口:“我偏要说!” 他盯了男生怀里的少女一眼,狰狞的笑里带着恶意:“你知道你怀里的婊|子是什么真面目吗?贱|人、骗子!!!当初我追她的时候好声好气,什么都答应,现在攀上你了又——” 许蓁卒然尖叫:“闭嘴,我没有——” 比她的话更快,是周烬挥出的拳头。 又狠又冷,把男人砸倒在地。 不等喘息半分,周烬揪住他的衣领又是一拳砸下来,没有任何技巧,十足而强势的力道,袁驰歪头从嘴里啐出口血。 血滴在洁白的雪地,刺眼醒目。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反身坐起,挡住下一道砸来的拳头,面目阴冷。 两人扭打在一起,任谁都下了死手,没有保留丝毫余地。 新仇旧怨,就在今晚彻底了结! 老城区地势复杂,警察赶到时,许蓁跌坐在路灯旁,巷子里周烬对袁驰扬起最后一道拳头,划过凛冽的寒风与雪。 更冷漠的是他的眼神,平日波澜不惊的眸底卷起滔天巨浪,凶残,野蛮,充满戾气。 是野生动物般的一双眼。 警察赶紧上前分开两人,将袁驰铐住押送进车。 周烬掩下情绪,随意抹掉手上的血,走向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少女。 许蓁迷糊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男生的背上,两人走在街道,四周已经变了场景,灯火明亮。 周烬羽绒服的帽子围了层毛领,暖融融的,她把脸搁在毛绒上,含糊问:“周烬,都好了吗?” 男生背着她,声线平稳:“都好了,警察把袁驰带走了。” “你受伤了吗?” “没有,是你受伤了。” 许蓁又问:“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逃亡吗?” 要是周烬下手重了,他要被判罪,他们就逃,逃到山高水远,没有流言蜚语,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理想国,乌托邦,圣经上灵魂的天堂,还是十八层地狱。 许蓁恍惚想,她愿意的。 周烬轻笑一声:“不,我们去医院。” 许蓁挣扎了一下,周烬按住她,告诉她:“你发烧很严重,必须去医院看病。” “不要。” “我也要处理伤口。” 许蓁不动了,闷闷地说:“你刚才还骗我。” 周烬默言,他掂了下背上的少女,让她换个姿势趴得更安稳些。 许蓁头脑昏沉,可她不想再睡过去,让周烬独自走完这条路太孤单了,天空飘起的鹅毛飞雪落在两人身上,她抬手接住,忽然道:“周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男生直视前方的路,低低嗯了声。 许蓁再次把脑袋靠在男生的背上,这会让她安心:“我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冬夜里……” 十八年前,芜城还没现在繁华,唯一的医院在下雪的冬夜迎来一位新生儿。 夜深人静,刚生产完虚弱的女人将女婴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喊她宝贝,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女婴似有所感,嘴角微翘,小小的手将她的一根手指抓在手心里。 女婴的爸爸和奶奶在旁边看着,不太欢喜。 他们更想要个男孩。 好在女婴还没长开的模样就足够乖巧可爱,不哭不闹,可见日后亭亭玉立的影子,人人都说他们有个好闺女,聪明伶俐。 女婴的奶奶缓了神色,媳妇以后还能生男孩,要是这丫头大有出息,能帮衬弟弟也可以养。 一周后,收拾出院时,许老太在医院边碰见个摆摊算命的老头,老头拉着许老太的袖子,热情地说不要钱,发善缘免费算一卦。 许老太爱捡便宜,听闻顿时来了兴趣,把怀里的女婴给老头瞧。 老头瞧着,眉头紧锁,忽然翻脸就要一百块。 这许老太才不干,两人拉扯一番,周围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老头不耐烦了,随手一指医院门口的景观坛,荒草四溢。 他道:“等闲之人,命若草芥。” 满心期盼女婴能有所作为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浇个彻底,奶奶厌她,父亲大失所望,只能母亲疼惜地把她抱在怀里。 那日后,女婴得不到家里的宠爱,连名字都没人取。 是不识字的女人在深夜里翻遍了字典,为她取名,单字蓁。 她叫许蓁。 十八岁的深夜,路灯下大雪纷飞,周烬背着她走向医院的路,医院几经翻修已然面目全非,老头消失人海。 许蓁枕在少年的背上,低语呢喃:“蓁蓁,草木茂盛的意思。妈妈希望她的女儿,不止做一株野草,而是自由的旷野。” 可是这个意思,她在十八岁收到母亲的日记时,才恍然大悟。 而母亲病逝后,再也没人这样叫过她。 除夕夜零点钟声敲响,来自芜城新区的漫天烟花绽放于两人身后,千家万户点亮灯火,其乐融融祝贺新春。 许蓁疲倦地闭上眼,轻声说:“周烬,新年快乐啊。” 少女清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周烬静默了一瞬,话里的温柔散尽世间寒冽。 她没听见。 “……嗯,蓁蓁也快乐。” 第32章 医院 凌晨的医院,长长的过道灯光明亮,安静冷清,各间病房门紧闭,只余护士站还有值班的人在走动。 许蓁靠在椅子上休憩,右手挂着点滴。 她睡的不太安稳,隐隐听见说话声,许蓁睁开眼,看见一位护士从某间科室走出来,护士跟身后的男生交代了几句,回到值班室继续工作。 “周烬?” 男生走到她面前,先察看了挂在输液架上的吊瓶和输液管,低低回了她一声。 许蓁抬着头,只能看见他的下颌线,“伤都处理好了吗” “嗯。”周烬稍微低下头瞧了她一眼。 “严不严重?” “小伤而已。” 许蓁仍仰着脸不动,有些格外执着道:“你一直都是这么说,我看看。” 站在她一步距离前的男生动作停滞两秒,无奈地抿了下唇角,在女孩面前蹲下身,让她能够看个清楚。 袁驰最恨的就是周烬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勾走了上一个人的心又要抢走下一个人,抓住机会都是用了狠劲往脸上揍。 周烬打架比他厉害多了,没让他碰着多少,但是不免也挂了几道彩。 其他的伤口都被衣服藏起来了,唯独脸上的不能遮掩,无比坦诚地暴露在许蓁面前,碎发下的额角、鼻梁,还有侧脸…… 许蓁怔怔抬手,周烬那样目光平直地安静望着,没避开,感受到女孩指尖触碰到鼻梁那丝冰凉的温度。 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抚过他的鼻梁,额角,眉眼,力道并不重,轻柔,更像是带点不知所措的安抚。 “对不起。”许蓁放下手,低着头说道。 周烬捧起她的脸,让两人可以对视。 他说:“这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说罢,女孩还是那副沮丧的小表情,他干脆两只手掌用了点力,带着人垂头丧气的脑袋摇来晃去。 许蓁感觉有些晕,赶忙喊停:“你干嘛?” 周烬理直气壮:“帮你把这些烦心事,像脑子里的水一样倒出去。” “……谢谢你哦,”许蓁在期盼的目光下弯起唇,忽然转过话题,“那你是……说我脑子里装是水吗?” 周烬放开手:“我可没说,你这人怎么还反咬一口呢。” 许蓁轻声笑了下,放过面前的人,她转过视线看输液管,快没了,她喊了声护士姐姐。 护士走过来,帮她拔出针,许蓁按着棉签止血,趁机对周烬道:“输液输完了,我们走吧?” 说罢,她迫不及待就要起身。 周烬站着,一把按住她:“今晚就留在医院,还没完全退烧呢。” 护士姐姐在旁边收拾,也顺口劝了句留下来观察一晚最好。 许蓁摇摇头:“我想回家。” 见没再出血,许蓁走到垃圾桶丢掉棉签,手伸进衣服口袋里,却蓦地一顿。 空的。 许蓁停在原地,茫然呢喃:“我的钥匙呢?” “可能是来医院之前,不小心落在某个地方了,”周烬走过两步把人有些强硬地按着坐在椅子上,语气放轻和她商量:“明天我们再去找钥匙好不好?今晚先……” “我要回家。”许蓁重复地说。 在这件事上,她格外执拗,再劝下去她也不会听。 周烬思忖了下,拿出手机:“给你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周烬说到此处,微微皱了眉头,隐约感到些不对,从出事到现在,许蓁一字没提家里人,也没人来找她。 许蓁低下头,抿着干涩的唇,话也干涩:“我……我家里没人在。” 爸爸在哪呢? 她努力调节思维不去想那副画面,爸爸点燃了除夕的烟花,快步躲到老房子的屋檐下,那里站着陶姨、许子耀和她的奶奶。 一簇烟花在他们的眼里滑上天空,在夜空里绽放出明亮色彩,他们微笑着,祝福恭喜发财,岁岁平安。 他们只是遗忘了一个人而已。 许蓁偏过头,心里告诉自己是生病了,才会胡思乱想些不关自己事的画面。 等她回家睡一晚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了。 可是……没有钥匙,她怎么回家呢,没有钥匙,没有妈妈,那里真的是她的家吗? 家对她来说是什么? 许蓁没发觉自己陷入了怪异的逻辑里,并且沉浸在里面,自己跟自己较劲,要找个是非出来。 直至有人握住她搭在膝上冰凉的手,许蓁恍然回过神。 周烬问:“你是不想待在医院?” 许蓁想在哪待都好,唯独不能是医院,在这里,她失去又失去。 周烬沉吟:“有个地方可以借住你一晚。” “啊?” “我家。” 许蓁愣了下,抬头看面前蹲下和她对话的男生目光赤诚,躲也不躲,坦然地等着她的答案。 周烬只是想,她生着病,总得有个人看着她。 没人,他也可以。 过了许久许久,周烬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行的办法时,许蓁碰了下他的手指,眨着湿润的眼睫:“好,你带我走吧。” *** 寂静的公寓纱帘敞开,落地窗外灯色繁华,达芬奇四仰八叉躺在猫窝里享受美梦。 这几天,不知道它那个奴仆抽什么疯,嘴里叽里呱啦念叨着一堆听不懂的话,吃个猫罐头还得听指令。 又蹲又跳,又躺又站。 累死个喵的! 楼道传来声响,它依旧懒懒换个姿势没动,直至脚步声愈渐清晰,它疑惑地睁开眼。 不对劲,怎么还有另一个人类的味道?! 指纹识别成功,周烬推开门,按下玄关处灯的开关。 整座公寓瞬时亮堂起来,一览无余,周烬从鞋柜拿出一双未拆封的女式拖鞋放在地毯上,“你穿这个吧。” 许蓁关上门,应了声,眼神却盯着坐在地毯上某个毛绒绒的东西挪不开。 “毛绒绒”歪了下脑袋,也打量着她。 换好拖鞋,许蓁没起身,而是试探着伸出手,不太确定地温声唤道:“……达芬奇?” 橘猫甩了甩尾巴,没动。 周烬忽然想起那日在图书馆的大放豪言。 他清咳两声,压低嗓子:“达芬奇。” 周烬站在少女背后,许蓁看不到,达芬奇可看得清楚,这个奴仆一只手上正拿着猫罐头,神色不善瞧着它。 威胁!这简直是威胁! 可是……那可是它最心爱最宝贝最喜欢的猫罐头啊…… 达芬奇不情不愿地挪动身子,站在这人类少女面前想了会儿,慢悠悠抬起爪子,喵了一声,许蓁握住它的爪子好笑道:“你好啊。” “喵!”达芬奇蹭了蹭她的手腕,蓬松柔软的毛发蹭得人心痒痒的,许蓁又忍不住揉了两下它的脑袋。 许蓁回头对周烬笑:“它很可爱。” 周烬勉强扯了下嘴角,在他眼里这个圆滚厚实的胖橘猫正半耸拉着眼怒视着他,和可爱能扯上半毛钱关系吗……? 不再强猫所难,周烬把猫罐头打开放在地上,达芬奇瞬间拿开爪子朝猫罐头飞奔过来。 眼见橘猫吃得不亦乐乎,许蓁微笑起身,好奇地打量整个公寓。 温馨的暖色调装修风格,所见之处,无处不透露着这个家的女主人曾经在多么用心地装饰这里。 餐桌上花瓶插着的红玫瑰已然干枯,几片花瓣塌落在周围,沾了层薄灰,似很久都没人碰过的模样。 许蓁默默回想起两年前全县轰动的郊外车祸事件。 她见过刊登在报纸上的事故现场照片,警戒线封锁了一大片区域,采取样本的法医背后,只剩被烧得黑漆干裂的车架子和灰烬。 惨烈、悲哀。 雨已经停了,又好像从没有停过。 这个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消逝在暴雨夜的车祸里,而公寓,他们的家,仍然温馨而冰冷的存在着。 住着他们唯一的儿子。 周烬。 许蓁坐在沙发上,托着腮发呆,打开的电视热热闹闹播放着综艺节目。 周烬倒了杯水递给她:“大半夜的天冷地冻,狗都不出来溜达,你发着烧还跑出来干什么?” 许蓁喝了口温水清清嗓子:“家里没余粮,我太饿了。” 许蓁懊恼得简直悔不当初,出一趟门,一口饭没吃到就算了,被人追,饭没了,钥匙也丢了。 谁都快过年了还这么惨啊! “那你是怎么遇上袁驰的?” “不知道,是他先发现我,”许蓁努力回忆,“我走了两条街找到家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泡面,回家的路上才发现有人在尾随,报警后他追了上来。” “袁驰家不在附近,他特意来找你的?” 许蓁皱起眉头:“不对,我从来没告诉他我家在哪。” 周烬语气顿了顿,提醒她:“不代表别人不会告诉他。” 许蓁沉默下来,他说的没错。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周烬看了她一眼,淡淡揭过话题,“饿吗?” “啊?……哦,我不饿,”许蓁习惯性否定,顶着男生看破不挑破的目光下又补充,“其实不太饿。” “想吃什么?” 周烬离开客厅,许蓁望着他的方向。 “不用,周烬,今天已经麻烦你够多了。” 周烬仿若未闻一样,打开冰箱,声音从厨房传来:“好像没什么菜,嗯……有小白菜,番茄,厨房还有些面,这些可以吗?我给你煮。” 许蓁语气无奈:“周烬,我真的——” “我做饭毒不死人。” “……好,谢谢。”许蓁明白了,大概她怎么拒绝这人都装听不见。 第33章 照片 十分钟后,许蓁捧着一碗面坐到餐桌前。 很简单的一碗番茄汁面,加了绿油油的小白菜,面上又窝了个鸡蛋,热腾腾地飘着香气。 周烬收拾好厨房,走出来时正见女孩用挑了一筷子面,吹了几口气就塞进嘴巴里,他自然而然坐在对面,问:“怎么样?” 许蓁眨着眼想要说话,奈何嘴里还吃着面,就放下筷子,一只手握成拳伸到对方眼前,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眼睛也笑弯弯的。 周烬表情满意地往后靠椅子,轻哼了一声:“品味挺好,我可是我们家厨艺最优秀,最安全的。” 安全? 许蓁真的饿了,来不及说话,一边吃面一边用疑惑的眼神表达她的想法。 “我爸炒菜菜糊,炖汤肉不熟,在我幼儿园时不顾全家劝阻要做菌子火锅,半夜把全家人送进医院,”周烬面无表情道,“而我妈,会直接炸了厨房。” “所以家里阿姨禁止全家靠近厨房的锅碗瓢盆,直至我上了小学,我妈拿着锅盖做盾牌,我爸拎着灭火器防守,而我成功做出一盘完美的蛋炒饭,阿姨才解了禁令……当然是我的,他俩仍需努力。” 许蓁夸他:“不仅如此,你还会做完美的番茄鸡蛋面。” 周烬看了一眼碗的方向:“这算什么。自从我父母发现全家唯一拥有做饭天赋的人——也就是他们儿子后,我放学回家,可以收到一叠他们的心愿菜单。” 周烬用两指比了下厚度。 那时的他还是个刚入门的初学者,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学了几道菜,出人意料的好,他父母尝了一口后顿时亮了眼睛。 孺子可教也! 也就是这样,周父周母一边喊亲亲儿子,一边乐呵花式点单,年纪还小的周烬被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从炒土豆丝到红酒烩牛排,仅仅花了三年时间。 多少酸辛的泪,想到父母感动眼泪哗哗的目光,他咬牙忍下来了。 初中后的某一天,周烬猛然醒悟,这俩人想吃什么就一挥手的事,却只会瞎折腾他——一个未成年初中生!周烬痛心疾首指责两人一顿,撂担子再也不干了。 即使母亲在餐桌上对澳洲空运过来的和牛M5西冷牛排叹气,怀念他做的青椒炒土豆丝,他也绝不松口! “说到做到,我真的再也没有给他们做饭过,”周烬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忽地很轻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她生日那晚还在念叨,早知道,早知道……” 剩下的,周烬什么也没说。 许蓁也没发出任何言语,两人安静地面对面坐着,暖黄的灯色照在两人身上,女生小口小口吃着面,男生等着她吃完面。 吃完后,许蓁挡了下对面想要收拾碗筷的手:“我自己洗就好。” 周烬只是道:“生病不能碰冷水。” 他转身进了厨房,把碗筷放洗碗池,许蓁站在门口,男生忙碌的背影落在她眼底:“周烬,谢谢你。” 周烬没回头,洗碗的动作没停:“不用谢,这是我给的报酬。” “什么?” “一段故事,一碗面,作为两个小时前你身残志坚还要讲故事的报酬,够吗?” 许蓁笑:“多了。” 周烬想了两秒:“我大方一点。” 收拾完,周烬找出未拆封的洗漱用品递给女孩,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两声,周烬瞥了眼来电显示,止住话,朝许蓁示意了一下,走到阳台外。 “陈叔?新年好啊。” 电话那头压低声:“小烬,你这是什么意思?” 推开窗户,冷风扑来,遥远璀璨的灯火夜色匍匐在高楼之下,周烬语气平澜无波:“送您的新年礼物啊,您喜欢吗?” 等全家人睡下后,男人走到书房,手里紧紧捏着一大叠资料,此刻只有他和周烬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被叫做陈叔的男人蠕动了下嘴唇,最后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小烬,当年的事并非是陈叔我狠心绝情,只是这背后……你不懂。” “我不懂?”周烬淡声道,“时候还早,您可以讲来听听。” …… 一通电话打完后,周烬收起手机,微蜷了下手指才发现早已冻得没有知觉。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周烬关好窗,转身回屋,落下的视线停住,步子一顿。 客厅只留了盏小灯,亮着光的电视仍在反复播放无聊的综艺节目,原本坐着看电视的女孩已经倒在沙发上,闭着眼呼吸平缓,怀里还抱了只橘猫,而橘猫无聊摇了几下尾巴。 周烬走近几步,达芬奇瞥了他一眼,轻而易举挣脱女孩的怀抱,迈着猫步进了窝。 周烬微俯身,拍女孩的肩膀:“许蓁?去房间睡。” 家里还有间客房,他之前收拾好的。 睡梦中的人只是皱了下眉头,调整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今天发生一系列的事情,她太累了。 喊了几声得不到丝毫回应,周烬不打算再吵醒许蓁,给她盖了层薄被子,整间公寓都开着暖气不会冷的。 掖好被子,周烬蹲在沙发边静了会儿,少女的睡颜恬静,大雪纷飞的雪夜,她也是这样靠在他肩上。 她说,蓁蓁是草木繁茂的意思。 她是旷野。 周烬轻不可闻地笑了下,收回到半路的手又揉了把少女侧着的脑袋。 旷野啊,晚安。 *** 许蓁睁眼的时候,拉上纱帘的窗外投下满地阳光,提醒她今日已是大年初一的新春。 她茫然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周烬呢? 许蓁下意识想。 她把被子方方正正叠好,趿着拖鞋小心又礼貌地找一圈某人的踪迹,最后停在周烬半开的房间门前。 她没进去,周烬应当也没在。 寻找无果,许蓁逗弄刚睡醒的达芬奇:“猫猫,你家主人呢?” 达芬奇不满地拍掉这个人类女孩的爪子,什么主人什么主人?!! 什么叫主人!!! 然而在许蓁的视角里,小橘猫搭上来的毛绒绒肉爪力气很轻,喵喵叫仿佛在撒娇。 可爱,她都快要开始考虑偷猫的可能性了。 可惜不行。 许蓁颇为遗憾,起身时,余光里忽然有东西闪了下,她望过去,是阳光照在一块玻璃墙上反射的光。 玻璃墙里,无数照片摆得满满当当,大多像随意记录的日常,也有的背景在雪山、大海、一望无际的草原,她几乎能从这些照片里拼凑出周烬从小到大的影子。 最中心,是一家三口的合照,挽着发妆容精致的女人含着笑,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大人和小大人,眉眼七分相似。 下面一排小字标注:夫周弘铭,与妻孙以薇,携子周烬。 许蓁看了半晌,目光又落在最下面一排,是各式奖牌奖杯和证书,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周烬。 他学过很多东西。 有的旁边还摆着照片,十四五岁的周烬穿着校服站在领奖台上,神色淡然,唯有望向镜头那一眼才带了些许笑意。 也许连这些照片,也出自他家人的镜头下。 过去的周烬,曾拥有过光辉灿烂的人生,许蓁此刻站在这里无比清楚地感受到少年的意气风发。 “吱——”公寓的门被打开。 身形高瘦的男生站在门口喊了声“许蓁。” 许蓁走过去,周烬把买来的早餐递给她,许蓁接过手六七个袋子,汤包小粥煎饼果子,她一愣:“这么多?” “不多,”坐在餐桌前,周烬把袋子打开,“不知道你吃什么,都买了点。” “啊?我不挑食。” “那就多吃点。”周烬说着,看了眼对面生病几天后又消瘦下来的脸,“今天怎么样,还在发烧吗?” 许蓁咬了口包子,闻言摇摇头。 周烬道:“那就好,饭后记得吃药。吃完后……我们去警察局一趟。” 昨晚是许蓁发烧太严重,意识不清醒,警察拘留了袁驰,让两人先去医院,等过了一晚再做笔录也行。 另外,事件恶劣,也通知了双方的家长。 许蓁和周烬两人赶到警察局时,推开门首先进入视线的是坐椅子上等候的几人。 看见人,中年男人冲过来拉住许蓁,神色焦急:“小蓁啊,你没事吧?你手机呢怎么打不通,快急死爸爸了。” “没事的爸爸,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许蓁把手抽出来反握住他,“我没看手机,可能是没电关机了。” 真正检查了一番女儿没问题,许荣德才放下心来。 一大早接到警察的电话,许荣德听说出了事,火急火燎不管陶玉梅要说啥收拾东西,直接一口气开车从老家赶到警局。 陶玉梅这时也凑上来瞧:“老许,我就说了没事吧,慌里慌张的,子耀还在老家等我们呢。” 听见最后一句话,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周烬不着痕迹抿了下唇。 女人也注意到他:“小蓁,这人谁啊?!” 许蓁微侧了下身,挡在周烬面前:“是我同学,昨晚就是他帮了我。” 女人闻言,上下打量:“同学?”静了两三秒,她低声嘀咕:“什么同学啊半夜出来鬼晃,还刚好能碰巧遇到你,尾随你那个不是个好玩意,我看他也不像嘛……” 第34章 庄周梦蝶 听见陶玉梅说的话,许荣德才开始注意到女儿身后还跟个高个子男生,而女儿听了陶玉梅的话后瞬间冷了脸,他把许蓁朝他这边拉了点,和男生隔开距离。 许荣德看着男生,皱起眉头:“你……” 男生不卑不亢答:“叔叔好,我是许蓁的同学周烬。” 许荣德张着嘴欲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停下来,偏过头问许蓁:“小蓁……你昨晚没在警察局,也没在家,去哪了?” “我钥匙丢了,昨晚一直待在医院,是周同学好心陪着我。” 许蓁平静地说,眼神也没有丝毫躲闪,许荣德听后略微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说:“这次情况不一样不说爸爸不说什么,但平时,你……还是个要高考的高三生,要注意……要有个学生的样子知不知道?” 外人在,许荣德只是低语,旁人听不见,许蓁还是那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许荣德说不出那算是哪种情绪,好似麻木,好似有些失望。 许蓁不着痕迹抽出手,低下了眼睛。 她唯一庆幸的是,也许周烬没有听到吧。 众人聊了几句,民警出来带人去做笔录,还未走几步,门口又进来个行色匆匆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着公文包。 男人一眼看见走在众人末尾的男生:“小周先生!” 众人闻言,纷纷停下步子回头。 男人几步上前,喘了几口气平复呼吸,随后扶了扶眼镜笑道:“还好我赶上了。” 周烬点头:“秦律师,麻烦你了。” 秦律师也点点头,目光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停留在中间那个女孩身上:“是许蓁,许小姐是吗?” 许蓁先看向周烬,迟了两秒答道:“我是。” 秦律师伸出手:“你好,我是庄禾律师事务所秦阳,经人委托,这次负责你的案件全程。” 经人委托,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在场被秦律师称为小周先生的周烬。 许蓁出于礼貌先同他握了下手,快秦律师一步说话:“我可以先和他说几句吗?” 许蓁指了下周烬,秦律师理解地点了一下头,许蓁拿着人离开众人视线。 走到个安静的地方,许蓁开口:“周烬……” 周烬知道她想说什么:“秦律师曾经和我爸有长期合作,我们见过几次,为人很好。来警局的路上,我偶然想起了他,就请他过来帮个忙。” 有多偶然呢…… 许蓁拆穿:“你这是先斩后奏。” 知道她不会再好意思麻烦他,提前和她说的话,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周烬说:“小问题何必在意,秦律师会帮你搞定所有的,你只需配合就好,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浪费时间。” “……好,”许蓁思考许久,明白这是对她只有好处,他们家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有律师帮衬更好,“但是,止步于此了。周烬,谢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她说的真诚,也杜绝后面所有可能。 周烬懂她的意思,顿了两秒,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往原来的地方带:“行行行,走吧,大家等着呢。” 回到原地,秦律师刚和许蓁的家人解释清楚,陶玉梅第一时间问了价格,秦律师简短提出合适的报酬范围后,她不再提异议。 许荣德知道律师是许蓁同学找来的后,又听见价格这么便宜,心里放下对周烬的几分芥蒂。 甚至朝周烬说了两三句感谢的客气话。 有秦律师在,许蓁面对警察没那么紧张,第一天所有流程走完后,一行人离开警局的时间比预期的早。 走近大厅,之前许荣德几人坐过的位置上又坐了个大波浪卷发,戴了副墨镜的女人,靠着椅背两腿交叠,正在打电话。 不知道电话另一边说了什么,女人眉角微微上扬,红唇轻启:“关我屁事。” 话同女人的气质一样冷。 女人毫不客气挂断电话,似有所觉,目光透过墨镜朝许蓁的方向望过来,没再挪开。 女人起身,拎着包,刚朝许蓁这边走了一步,身后另一位警察翻着资料从拐角出现,喊住她:“是袁驰的家属吗?” 许蓁同样听见了,看向女人,心里猜测她是什么身份。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精致冷艳的脸,两人目光仅在空中对视了一瞬,女人顿了顿,返回朝警察走去:“对,我是他的姐姐。” 听见女人自爆身份,许荣德作为受害者家属,怒从心起,喊住女人:“就你是那个袁驰的姐姐?!” 女人淡淡瞥他一眼:“嗯。” 许荣德想起警察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之前在安抚下平息的愤怒直窜头脑,他猝不及防冲上前,周围的人赶忙拦住。 “你们家知道他做了什么吗?!!半夜跟踪尾随……他差点毁了我闺女一辈子,”一米之外,许荣德不甘地瞪着女人,“那个混帐——我们家决不会放过他的!” 四周混乱一片,看热闹的,劝人的,许蓁挽住许荣德的手臂低声安抚:“好了爸爸,我们先走,他会得到应有的结局。” 女人满脸淡漠,眼神里带了几分讥诮:“他死了最好。” 说罢,女人跟着警察离开。 落了一夜的大雪在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白,新年的第一轮初阳悬挂在苍白的天空,走出警察局的一瞬间视野充满光亮。 许蓁站台阶上,看着眼前景象,忽感一直以来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飘荡沉浮起来,有人帮她抛掷了这块石头,怎么扔掉、粉碎,还得由她自己来处理。 好在,一切终有尽头。 后面几日,许荣德担起父亲的责任,让许蓁暂时在家好好休息,平复受了惊吓的心情,其余的事都交由他打理,陶玉梅也难得没有说什么。 许蓁过了几日清闲日子。 偶尔许蓁睡了懒觉惺忪睁开眼,仍觉得不太真实,她还睡在小小的房间,床下摆着她的毛绒拖鞋,浅色的纱帘旁是放着试卷和复习资料的书桌。 那么安静又普通的日子,和除夕夜一晚经历生死逃亡的她,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周烬听完她发的消息,拒绝了许蓁想要深入讨论即将到庄周梦蝶步骤的邀请,冷笑回她:【好啊许蓁,敢情那晚我拼死拼活都是白忙活。】 许蓁连番否认:【不不不,我始终将周老板的大恩大德都铭记在心。】 再次确认她确实、真真切切还活在世上这个事实,许蓁放下心来。 真好。 她还好好活着。 许蓁握着手机趴在床上,看见对方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Z:【出来吧。】 许蓁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Z:【我在你家楼下。】 懒洋洋没骨头似的陷在被子里的女孩看见消息目光一动,一个鲤鱼打挺咕噜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几步跑到窗边。 窗外满世界阳光,许蓁探出半个脑袋往下望,熟悉的身影站在白雪地里,男生身姿挺拔,仍旧黑衣,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随意朝她挥了挥。 许蓁缩回脑袋,犹豫着打字:【我爸爸说最近我不要出门。】 Z:【庄周梦蝶,难道你不想知道,你是庄周还是蝴蝶吗?】 许蓁:【你有办法?】 Z:【嗯哼。】 许蓁:【你说得我有点心动了。】 Z:【心动不如——】 半丝停顿也没有,许蓁换了件衣服,带上背包,一手系扣子,一手拉上鞋后跟,干脆利落啪地关上门。 楼道是灰暗的水泥墙面,转过拐角时,投射进来的光线能看见空中尘灰四散,许蓁不在意,脚步轻快,一步并作两步,跃入满地雪白里。 满地雪白里站着周烬。 周烬瞧着她满脸笑意地走近前,也上前几步,把她因为走得疾散下来的围巾拿在手里,给许蓁围了个严严实实。 许蓁大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我不冷。” 捂在围巾里,她的声音也闷闷的,比平时更柔软了些。 “在你们家前面那个路口,我经过的时候,那里的风可冷,”周烬自然而然接过女孩的背包,在手里掂了下,“我很好奇,里面装了什么宝贝?你要随时带着……” “好奇心害死猫!”许蓁故意卖关子,重新把背包抢回来,往前面走去,边走边问:“我们去哪呢?” 周烬抓住她的背包,连带着许蓁整个人,无比顺滑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这——边——” 一路上,许蓁都在试图各种方法问去哪,去做什么,哪知周烬也卖起了关子,只把之前那句“好奇心害死猫”奉还给她。 许蓁气得牙痒痒,干脆不说话了。 大年刚过,阖家团圆,此刻正是芜城最热闹的日子,走在街上,沿路的灯杆上挂起了红灯笼,家家商铺贴着喜庆的对联,路边站着唠嗑的人比比皆是。 可不巧,两人就碰见了熟人。 卖冰葫芦的铺子旁,倚着个高瘦的年轻男生,看见两人走近,似毫不意外地微挑了挑眉。 在他旁边,还有个男生蹲在地上,左手玩手机,右手拿着糖葫芦咬,穿一身大红色羽绒服,看起来妥妥是个喜气洋洋的“福娃”。 韩扬踢了脚蹲地上的人:“我就说吧,喏,人来了。” 整本文在这里出了些问题,有些地方对不上,我始终在找符合的逻辑,总感觉不对味,还是我太菜了啊苍天,还是要坚持写完的,不写完我是狗,耶斯就这样激励自己。 停留在这里这么久,兜兜转转,现实的新春也来了,时间真快,祝大家新春快乐,恭喜发财!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呢…我对不住各位看官啊!死毛病要改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庄周梦蝶 第35章 六人行 精心计划的两人游变成四人行,一路上周烬的脸色有点臭。 许蓁走在周烬的最左边,另外两人靠右,她歪了歪头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吃完糖葫芦,喻何乔顺手就把棍儿插在垃圾桶上,闻言呲牙一笑:“听韩扬说有好玩的——”话还未尽,喻何乔就被旁边的人手臂拐了一下,脚下踉跄,整个人“啊”地撞离了队伍。 韩扬顺其自然地接过他的话:“听说晚上有组织的烟火表演,我们来看看。” 周烬冷笑:“现在太阳都没落一半呢,就来等了?” 韩扬:“……”无所谓,怼就怼吧,现在还能把他俩赶走不成? 第一站,电影院。 “你想看什么?” “嗯……都可以。” 许蓁站在电影院的大厅里,正值新年期间,影院推出了几部贺岁片,墙上挂着、地上摆着都是红火喜庆配色的海报,许蓁之前并未关注春节档的电影,此刻正专注研究海报从而试图看出哪部更好看。 周烬排队购票,轮到他时迅速窜过来两个人影。 周烬面无表情:“你好,请给我两张——” “不,”韩扬打断他的话,面向笑容甜美的购票员小礼貌道:“其实是四张,谢谢。” 喻何乔强行挽住周烬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撒娇”:“烬哥哥,你人这么好,不会只带某位漂亮小姐姐看电影,忘记同甘共苦的兄弟了吧?” 周烬冷冷吐字:“……滚。” 喻何乔“哎呀哎呀”地叫,周烬扒拉不开,三人一时僵住在购票台旁,后面排队的人感受到队伍停滞的动静,越来越多人对他们投来不满目光,许蓁望着三人,困惑地眨了眨眼。 周烬一巴掌把喻何乔的脸拍开:“我数两秒,再不滚就让你蹲门口喝西北风。” 达到目的,喻何乔嬉皮笑脸远离:“烬哥哥真好!” 看着周烬接过购票员递过来的四张票,韩扬瞥了一眼电影名字:“嗯?看动画电影?” “不然呢?” 喻何乔偏要凑过来嘴欠:“我还以为你俩看那部爱情片呢,那多有氛围感,胆不够肥啊哥。” 今年春节档只有一部新上的爱情片,在一众欢欢喜喜过年的贺岁片中独自悲伤,口碑较差,除了主演粉丝和小情侣几乎没什么人看。 周烬忽然停下脚步,喻何乔凭多年经验直觉不对劲,往后一躲,而周烬更有经验地伸长手给他脑门一个暴扣,没说话,只留给他一个再逼逼杀无赦的眼神。 喻何乔眼冒金星接住飘落的电影票,到入场后都安静地像个乖宝宝。 灯光暗下,许蓁捧着喻何乔请的爆米花,坐在位置上看大屏幕电影的入场动画慢慢浮现,稚嫩而欢雀的声音响在耳边,幕布上探出个小脑袋朝观众挥手。 在许蓁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在,曾带她来过电影院,满足与幸福的味道至今仍残余在心间,后来妈妈离世,偶然碰见一场促销活动,许蓁捏着十九块九的票独自走进电影院,只感觉索然无味。 此后,她便再也没来过。 身旁男生修长的手递来一杯温热的饮料,许蓁侧脸笑着小声道谢,周烬对她的“谢谢”已经耳朵起茧子了:“嘘,往前看。” 为什么看这场电影呢?许蓁没问,就像接受久隔经年再次走进电影院那般悄悄接受了。 等电影结束,走出大门的时候,天畔夜色已经降临,白日耀眼的太阳只留下一丝暗淡的红线,街上多了些吃晚饭后散步消食的人,走走笑笑。 四人还没吃饭,去了家韩扬推荐的小饭店,饭店老板娘是韩扬的姑姑,见侄儿带着人大摇大摆进来蹭饭吃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给四个小孩上了桌拿手饭菜。 许蓁临时带的钱不多,想了想,抽个空给几人都买了杯奶茶。 韩扬的姑姑招待实在丰盛,四个人吃完饭后帮着收拾碗筷,姑姑乐得直夸几人真乖真懂事,而事实上“校霸”三人组:“……” “校霸”的小跟班许蓁微笑:“……” 跨出门,韩扬跟姑姑简单聊了几句,喻何乔吸着奶茶里的黑珍珠朝身后的姑姑挥手拜拜,周烬指挥着下一个目的地,许蓁礼貌告别后跟住周烬的脚步。 到了夜晚,也许是今晚烟火表演的原因,摆摊卖烟花仙女棒这些小玩意儿的也很多,逛在街上,周烬忽然朝一家人少的摊子走过去。 摊主是个长相和善的叔叔,看见人靠近赶忙起身掏出个袋子,笑呵呵道:“你们看看都要啥,我家好玩的多,像这个烟花水母哗地冲上天老好玩了……” 摊主是个能言会道的,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几个男生哐哐拿了一堆,许蓁挑着烟花棒,偶然抬眼见摊子后坐着个女生的身影。 看着眼熟,许蓁犹豫着开口:“……班长?” 那女生虽低头玩手机,但是很显然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身体难以察觉地一僵,殷惜雯神情平静地抬头:“干嘛?” 还真是。 许蓁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干什么,只是听说过殷惜雯家里是开饭店的,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她。 殷惜雯的爸爸虽然人到中年,但耳朵可灵敏得很,听见两人的对话,眼睛发亮地看着许蓁:“哟,原来是惜雯的同学啊。” 许蓁笑:“是,叔叔。” “哎这么巧哦,来叔叔给你们打个折,同学价!还有这个这个,叔叔送给你们玩,”殷爸爸边往袋子里装,边道,“我家惜雯啊脾气不太好,又不爱笑,平时要犯了什么错还希望你们多包涵……” 殷惜雯闻言扯了扯爸爸的袖子:“我哪有!” 许蓁附和:“殷班长人很好的,叔叔不用担心。” 喻何乔凑过来,笑嘻嘻地想出歪点子,“叔叔,有同学价,那有友情价吗?” “友情价?”殷惜雯皱着眉,不知道这个人想干嘛,但她有点不好预感。 “对啊对啊,”喻何乔插在几人中间,期待地搓手,“其实我们和殷大班长是朋友!关系很不错很不错的朋友,咱们特别熟啊,叔能给个友情价吗?” 许蓁:“……” 周烬:“……” 韩扬:“……”这人为了少点钱脸都不要了。 殷惜雯:“……谁跟你是朋友。” 殷爸爸并不计较,笑着说好啊,真给几人打了骨折价,周烬站身后锤了不靠谱的好友一拳,默默扫码付了全款。 买好后,殷爸爸叫住几人,“你们……去哪玩啊,可不可以带我家惜雯……” “爸爸!” “惜雯,你是个年轻人呀,多跟朋友出去玩,别总是一个人呆着闷着。” 许蓁也发出邀请,喻何乔跟着点头。 “爸爸,今晚这么忙,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殷惜雯被爸爸推出去,不甘心地试图说服她爸,她爸一个劲儿地说没事。 几秒后,殷惜雯和对面几人面面相觑,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等等。” 殷惜雯抬起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让我叫个人。”这份尴尬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 “陈嘉奇,你在哪?我找你有个事……” 如果说周烬下午时的脸色还有点黑,那么现在看见陈嘉奇神情茫然地走过来,脸是已经黑成煤炭了。 他有点想不明白,这群甩不掉的跟屁虫是怎么回事。 几人来到个广场,寻了个人少点的地,广场沿着湖泊建的,清亮的湖水倒映着对面建筑的影子,中央是今晚焰火表演的一块小岛。 烟花水母堆在地上,喻何乔做好预备跑的姿势,一只手伸的老远点火。 “咻——”喻何乔听见声响跑回小伙伴身边,一只接一只水母旋转着火星升上夜空,许蓁不自觉露出微笑,目光仰着随众人看这一幕,雀跃的心情在心中炸开。 她真的期待过很久很久了。 有朋友,有很多朋友陪伴在身边。 没什么比这个时刻让她更加满足,无比真实,无比幸福。 周烬侧脸望向许蓁完全放松下欢笑的脸,之前的糟糕心情淡去,她开心就好。 喻何乔玩累了,把打火机随意扔给他对面的殷惜雯,“来来来,殷大班长来试试。” 试什么? 殷惜雯随着喻何乔的目光看向地上摆着那个烟花桶,火线这么短,岂不是她一点就炸。 她最讨厌一惊一乍的东西了。 她想把打火机扔回去:“我才不。” “嘿嘿,你该不会是怕吧?” “……”殷惜雯坚定认为,世界上没有比喻何乔更欠揍的人了。 韩扬朝殷惜雯伸出手:“我来。” “我不怕,”殷惜雯嘴硬不承认,拒绝了援助之手,“点就点,专门炸某些厚脸皮。” 厚脸皮本人根本不在意。 殷惜雯蹲在烟花桶前,伸出一只手,余光看着自己待会儿往哪边退,一点燃,火线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干净,殷惜雯一慌,往后退,一只手拉住将要摔倒的她往后退到安全距离。 殷惜雯顺着瞥了一眼,这只手和之前的援助之手来自同一个主人。 她把打火机放进这只手的手心。 韩扬笑道:“你还是去找许蓁玩吧。” 许蓁此刻正点燃一根仙女棒插在刚堆好的雪人身上,当作雪人的手,她的旁边站着拿打火机和装仙女棒盒子的周烬,两人在慢悠悠聊天。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殷惜雯略带稀奇地问。 不止如此,许蓁怎么认识他们这一群人的。 韩扬也站在远处看两人:“啊,这大概是个漫长的故事了。” “听你讲的故事会收费吗?”殷惜雯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认真问。 韩扬认真答:“恭喜你中奖了,春节免费限定版韩扬故事会,且听我娓娓道来。” “他们在说啥?”喻何乔靠着远处的栏杆,怎么一个两个身边都有女孩作陪,他身边…… 喻何乔瞅了两眼旁边戴着圆框眼镜,比他矮一个头的男生陈嘉奇,心情顿时萎靡不振:“兄弟,你怎么和女孩玩得好的啊,教点秘诀吧?” 陈嘉奇推推眼镜:“这大概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喻何乔一巴掌呼过来:“有屁快放!” 第36章 回忆 热闹过后,许蓁告别众人回了家。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落下,推开门见爸爸和陶姨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抬头看向她的方向,陶玉梅推了许荣德一把。 望着许荣德一脸凝重的表情,许蓁的笑淡了下来。 她没有说什么,径直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小蓁,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许荣德朝她招招手。 许蓁停在半路,没挪步:“爸爸有什么事?就这样说吧。” 真让许荣德说,许荣德又说不出口,陶玉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开口先打感情牌:“小蓁,你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吧。” “前年你奶奶做了手术要去一大笔钱,家里还有每个月的车贷没还完,你弟弟还要上辅导班又是一笔钱,你爸爸就那么点工资,阿姨又没本事……” 许蓁平静地打断她:“你们想说什么?” “就这样告诉你吧,小蓁,”陶玉梅也懒得遮掩了,“袁家那边来人私下和解了,他们能给出这个数——”陶玉梅伸出手,五指张开。“只要你能签下谅解书,别告他们。” “不可以。”许蓁冷声断然拒绝。 “小蓁啊,我们家真的很需要这笔钱,你还没工作,不懂挣钱的辛苦。” “而且,又不是直接放了那小子,只是说减轻点刑罚而已。” “再说了,你也没什么事不是吗?” 许蓁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她不为所动地站着,纤弱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孤独的一道影子。 陶玉梅就看不惯这小丫头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 “许荣德,你说句话呀!你今天是就想让我来当这个坏人是吧?我这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一群没良心的东西……”陶玉梅拍着腿,眼泪和哭嗓说来就来。 许荣德头疼的很:“你别闹了行不行?” 陶玉梅越说越来劲:“我闹什么?!!我告诉你,家里最没良心的就是你大女儿,你看看她那副样子,谁家上高中的学生像她那样,恬不知耻勾引人——” “你说什么!”许蓁抬起眼,眼神冷冷似锋利的刀朝吵闹的妇人甩来。 “不然呢,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当年就看出来了,偷了别人的钱还死不承认。” “我没偷钱,从来没有过,”许蓁忍不住提高音量,整个客厅都是她的声音,“钱是我自己攒的,找商店老板换的整钱,我求老板帮我解释你一句也不听。” “陶玉梅,不管我偷没偷,在你心里我都是那种人。” 小时候她还希望陶玉梅会喜欢她,会伤心、会失落。 现在只觉得,早点离开他们更好。 陶玉梅还想说,对面紧闭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暴躁地踹了一脚,打断两人吵架:“烦不烦,能不能滚出去吵!” “好了,”许荣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小蓁说的是对的。小蓁你先回房间吧,剩下的我和阿姨说。” 许蓁进了房间,隔着一堵墙,陶玉梅刺耳的、喋喋不休的骂声还在继续,什么难听的词眼都能被她说出口,加在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身上。 许蓁摔门出去,这个家她再也不想待了。 “爸爸,我马上返校了,下学期我会住宿,钱我自己想法解决,”许蓁话顿了一下,忽然很轻地笑了声,“您也不用委屈了。” 许荣德哑然,一瞬间,女儿的目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开始后知后觉而又恐慌地意识到。 他的乖女儿,许蓁,在远离他了。 *** 一连几日都是大晴天,除夕夜的大雪融化差不多了,周烬坐车回到主城,先去拜访了关之青的父母。 关之青的父母一如既往热情,在他们心里简直把周烬当作自己第二个儿子看待,周烬推脱说自己还要去趟医院,两人才肯放他走。 心理科在医院五楼,周烬走出电梯,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敲响其中某间房门。 “进——” 齐医生坐在办公桌前,手上正翻着资料看,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哟”了声:“稀客啊,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 周烬低眸抿了抿唇。 齐医生不再多说什么,他放下手中资料站起身,走到摆放各类档案的架子前抽出一个文件夹,“跟我过来。” 两人进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好了周烬,现在闭上眼,身体放松,跟着我的指示……” “今天是你母亲生日。下午,你完成课业后,去了趟私人手工店挑选出一条项链当作生日礼物,对方告诉你项链刻字需要时间,于是你让他做好后送到酒店,随后你去了酒店,和你父母一起迎接宾客,一切正常。” “晚上八点,宴会结束,你和父母决定开车回家,然后呢?可以告诉我后来怎么了吗?” 齐医生声音很轻柔,把周烬的思绪慢慢带回那个夏夜。 “小烬,快来帮妈妈。”停车场,周烬的母亲孙以薇抱着一堆礼物走过来,待在后座打游戏的周烬把手机一扔,探出头,看见后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多。” “说明你妈妈人缘好啊,每次生日都有这么多礼物。”孙以薇把东西都扔给儿子,打开车的后备箱,“嗯……后备箱满了耶。” “……那这些怎么办?”周烬无奈问。 随后,周烬满脸无语地看孙以薇把礼物塞进他原来坐的位置,车后座简直被占满了一大半。 算了,他懒得计较,脚一蹬,整个人懒散地躺进去,包围在大大小小礼物盒间。 应付一整天,真累。 “小烬,你送给妈妈的礼物呢?” 周烬闭着眼,闷声说:“就在这堆里,你自己找吧。” 在之后,他又听见父亲走过来的声音,周弘铭和孙以薇说笑了几句,两人都上了车。 然后……然后,他睡着了。 “你再想想,你的父母说了什么?” “他们在说……我父亲在责怪母亲不该喝那么多酒伤身体,母亲笑着说她今天见到许久未见的好友,高兴才贪杯。” “……好,继续。” 再继续啊,一幕一幕无数次梦里的场景滑过,质问、争吵、哭泣,暴雨夜里迷失方向的车疯狂朝围栏撞去。 “嘭——”车撞到远处的护栏,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周烬昏了过去。 再睁眼,他被安置在湿凉的沥青路上,泥泞和着血腥的味道充斥他的鼻息间。 似有所感,他转过头,被雨水模糊的视线里只有熊熊火光中,父亲一步一步走向车的背影。 撞毁的车在自燃,里面还有他昏迷的母亲。 不要、不要…… 他无力的朝车祸方向抬起手,企图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爆炸吞噬了那辆车和男人。 周烬躺在地上,失力地闭眼,狂风暴雨的黑夜从此再也没有停歇过。 “不要!——”周烬猛地睁大眼,头顶的白炽灯晃过他的眼睛,他看见自己伸在半空中的手。 手无力垂下,周烬坐起身,再次闭上眼平复情绪,过了许久,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你看见了什么?”齐医生安静等他,周烬讲述了新出现的画面,齐医生边询问边记录。 讲到最后无话可说,齐医生停下笔,凝视他的目光仍旧平和:“周烬,你的记忆到现在仍诓骗着你。” “记忆里有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相信你也发现了。你母亲喝过酒,不可能开车,还是在暴雨夜的情况下。你说你再睁眼看见昏迷的母亲,可你躺在车的后方路上,能看清的只有副驾驶。” 开车的,其实是你的父亲——周弘铭。 “是你的潜意识认为,如果是你母亲开的车就好了。” 周烬脸色一寸一寸白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假设?是不是那时的他已经知道部分真相了? “其次,你说你那很累,睡着了。那我问你,你真的半途醒来过,然后找到你的礼物送给你母亲吗?这样符合你的行事逻辑吗?” “……”周烬沉默摇摇头,过了会儿他开口,嗓音还有些嘶哑,“可是我真的能听见有声音在耳边,但我听不清……”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周烬努力去想,去仅存的记忆里搜寻,这些真的对他很重要,他乞求所有人,可仍旧一无所获,为什么?为什么!!! 周烬痛苦地捂住额头,整个人缩在角落。 齐医生见过很多次眼前这位少年脆弱的时刻,他蜷缩的影子仿佛和三年前病床上悲伤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周家刚出事,唯一存活的周烬刚醒过来就听见父母已不在人世的消息,众人还不敢告诉他他的父母尸骨被烧成什么样的惨状。 周烬就那样,麻木地、绝望地望着天花板,没说一个字,眼泪顺着眼角静静地落下,浸湿了枕头。 那时他吃什么吐什么,不过两三天,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就瘦了一大圈。 一天夜里,他找到被打碎的玻璃瓶,用碎片割了腕。 幸好被巡房的护士及时发现,送进抢救室保下一条命,那时关之青的母亲才猛然发现,这孩子的心理病如此严重,严重到彻底活不下去了。 也是那之后,齐医生被请来给周烬看病。 少年怎么也不肯说话,齐医生寻了很多法子都不管用,夜晚下起小雨,雨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模糊的车玻璃,周烬伸手贴上去,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是我害死了他们。” 第37章 服务员 很多人都告诉周烬不是他的错,但周烬已经魔怔了。 他的心结很严重,想要放下只能靠药物和时间。 慢慢过去了大半年,周烬办理休学后独自修复心里的创伤,关于车祸那夜的记忆太过刺激,他几乎什么也回忆不起来,唯独暴雨夜会反复做噩梦,窥见一点真相。 他就这般,几近自-残似的试图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始终不肯认为车祸事故是场意外。 齐医生知道,还有一个人,听说是个警察,也在帮他。 又是一年夏,周家夫妇车祸事件已经过去一年,曾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随时间淡去,不再被人提起,但却被有些人,永远铭记在心。 也是这个夏天,事情有了转机。 起因是,周烬收到一封匿名信,信装在一个用酒红色丝带包装的礼物盒里,和他送给母亲的礼物一样。 不过一个信封,一个项链。 或者,周烬当初送出去的礼物,根本不是项链。 这封信没有寄件人,没有地址,连联系的电话都是空号,可他在信中语气对周烬如此熟稔,周烬不知道他是谁,他却掌握了周烬的所有信息。 信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全是对周烬的嘲讽、奚落,对他如今丧家之犬的处境感到愉悦,周烬却从信中看见一点端倪。 就那么一点点,是他在水中抓住的浮木,唯一的希望。 他要找出全部真相,要给他的父母报仇。 落地窗外葱绿的树叶被热风吹拂,绿影浮动,齐医生在周烬的眼睛里第一次见到了光亮,即使这抹光如此渺小,即使它也许不久后就会熄灭,但它能支撑着少年走下去,哪怕只是一段路也好。 齐医生答应了少年的恳求,放他走。 同年,周烬办理转学手续,回到老家县城,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段漫长不见尽头的路,他已经走了三年了。 而今,齐医生盯着少年消失在走廊深处的背影,面对病人时向来温和不见波澜的一双眼罕见有了丝波动,少年的执念仍没有消散。 这份执念在过去救了他,也会某一日毁了他。 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 “你可算过来了!”喻何乔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端的是狂妄不羁,一只手朝向他们走过来的男生招招手,另一只手还拿着菜单在研究。 芜城中心的商业街新开了家饭店,韩扬对研究各类美食颇有研究,热衷于探索新店旧铺,约着两人来这里。 这家店新开不久,虽然春节过去了,但人流量也不少,连他们都排了半个小时队才有个外面的空位。 周烬拉了把椅子坐下,听对面人问:“你这几天忙什么事呢?龙头不见蛇尾的。” “……没文化就不要丢人现眼了。”韩扬无情嘲笑。 周烬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口敷衍:“回了趟家而已。” 两人心中清楚,周烬口中的“家”指的是哪,不再多问。喻何乔左右张望也不见有人过来点菜,干脆大喊一声:“服务员姐姐!” 这一嗓子嘹亮至极,在场所有人朝他望过来,喻何乔面不改色对其中一人道:“哎对对对,就是你!” 那人朝这边瞅一眼,皱着眉头走进门去了,还不待喻何乔反应过来,一个穿着员工服的女生又被推出来。 那女生侧着大半个身子,看不清脸,似乎在同服务员解释,服务员不耐转身,于是女生无奈地转向喻何乔几人的方向。 看清女生的脸,喻何乔愣了一阵,女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三人,只惊讶了一瞬便走过来。 “……许蓁?” 许蓁低低应了声,勉强扬起笑容:“真巧,你们要点什么?” 菜单上已经勾好了他们要点的菜,许蓁拿过菜单正准备递给后厨。 身后,一直未开口的周烬沉声叫住她:“许蓁,你在这里干什么?” 该来的还是会来。 “当服务员啊,你看不出来吗?”她的语气很淡,仿佛有人再多问一句她就会毫不客气呛起来,但没有,过了两三秒,她补充道:“一百块一天呢,我在家没事干,出来兼职也挺好的。” 不等周烬再说,许蓁抱着菜单匆匆离开。 喻何乔倒是很理解她:“都高三了,时间这么紧还出来兼职,哼我看,肯定又是她家里那些破事了。” 韩扬赞同:“她家里人真不是好东西。” 见两人都一副对许蓁家庭了如指掌的神情,周烬微蹙眉心:“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噢,这都高一时候的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估计也没多少人记得,你不关心肯定不知道咯。” 当年,周烬和许蓁两人素不相识,他当然没有打听陌生人家庭八卦的兴趣。 “我给你讲讲吧。许蓁高一的时候,可是风靡全校的存在,关于她的话题度可是一骑绝尘无人可及,一是因为她那张漂亮到谁见都心动的脸,二是因为她背后鸡飞狗跳的家庭。” “抠搜的家、软弱的爹、刻薄的继母还有破碎的她……她家里情况被人扒出来,继母又来学校大闹一场,当时好多看上许蓁的人都望而却步了,毕竟谁都不想沾惹上这样的家庭。” 喻何乔解释完毕,摆摆手,他真心觉得这姑娘不容易。 像他这种荒废学业、追求摆烂的人,换做生在她的家庭,早被赶出家门了。 静了大半天,桌上另外两人没半点反应,周烬垂眸盯着手里转动的杯子,一松手,杯子里的水溅了出来。 他起身:“你们先吃,我去打个电话。” …… 许蓁上完菜,又来收盘子的时候,都没见到某个人的身影,她边收拾边问:“周烬呢?” 喻何乔帮着给她递盘子:“不知道啊,他说去打个电话,到现在也没回来。” 许蓁点头,其实心里,她也有一点点不想见到周烬,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这副落魄模样。 在周烬面前,她好像总是自尊心要强一点。 为什么会这样? 许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背后落下一道阴影。 她端起盘子,还未挪开,身后一只挽着袖子、修长且有力的手夺过盘子重新放回桌上,紧接着,那只手又拉住她往店里去:“把衣服换了,跟我走。” “嗯?等下,你干什么!”许蓁奋力挣扎,“周烬,我在工作呢,你别烦我。” “这算什么工作?”周烬回眸冷冷盯着她,“这是你现在该做的事吗,许蓁?” “……”许蓁一时无言。 两人不能站中间挡道,许蓁没办法只好跟着他走,边走边好声好气同他说:“我想住校需要一笔钱,周烬,你应该知道我的事了,这笔钱我得自己挣。” 周烬只道:“挣也不是这么个挣法。” 换掉员工服,结算完工钱,许蓁被周烬拉上车,她还在试图说服:“你到底想干什么?周烬,你别再想给我钱,还是其他要付出报酬的东西,我还不起了,真的。” “许蓁!”关上车门,隔着降下的车玻璃,她看见周烬黑漆的眼,抿紧的唇,“我从来没让你还过,也不需要。” 许蓁哑然,过了半响,她低着头,声音也是闷在喉咙里:“可我不能这样做。” 还不清,她怎么放心走。 两个小时后。 木栅栏门前两棵樱花树落了一地的花瓣,花瓣被偶然卷来的风吹起,洋洋洒洒飘进了小院里,一栋被蔷薇藤蔓缠绕的小洋楼安静伫立,有位衣着优雅的女士微笑着送别客人。 “夫人再见,我明日会准时上门的,很感谢您给我的机会。”许蓁低头致谢,语气里满是恳切的感激。 “你还是感谢他吧,”女士微微一笑,“我正愁给家里小朋友找个家教老师呢,小烬就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推荐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刚听说这女孩是个高三学生的时候,她还有点担心女孩太稚嫩,不过试了节课后,倒是有点改观了。 许蓁英语基础扎实,人有耐心心也细,虽然她说话温温柔柔,但能镇住家里令人头疼不知道气走多少家教老师的混小子就很不错了。 沟通愉快,她当即和许蓁定下剩余假期,以及开学后每周日的补习课,并且给出很不错的报酬,远比许蓁去当服务员划算。 这意味着,许蓁不但能交上住宿费,还会有一笔数目可观的余钱。 告别后,许蓁与周烬并排走在开满早樱的小道上,她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脚步也变得欢快起来:“夫人说的没错,最谢谢你了周烬!” “开心了?”周烬走在她的外侧,“不用谢我,我只不过给你多了个选择,剩下的是你自己靠能力争取到的。” 能力? 许蓁低头看着自己,她清楚自己有不错的容貌,与之相配的却是寡淡的性格、平平无奇的人生,所以记住了她的脸,却记不住她的名字。 可有人,居然能看透这副平庸的躯壳,告诉她她有能力去做某件事。 他的行动永远比语言更快一步。 许蓁微侧过目光,看见少年线条利落俊朗的轮廓,此刻没有半分待人的冷漠,竟能感觉到有几分柔软。 怎么办啊。 欠他的债最多,也是最难偿还的。 第38章 冰淇淋 在开学之前的日子,许蓁早出晚归几乎不和家里人产生什么交集,除了给小孩补习功课外,大多数时间待在图书馆复习,周烬没事也会过来溜达下。 这样的生活,忙碌而又充实,淡淡地抚平了袁驰这件事中所有无休无止的争吵、矛盾、悲恨所带来的伤痛。 她记得这份痛,但已然平静下来。 拿到家教的这笔钱后,许蓁立刻向学校申请了住宿,除去这份支出外,许蓁数了数手里的余钱。 够吃一顿饭了,一顿不错的饭。 她要用挣的第一桶金,宴请某个给予她最大帮助的人。 隔着电话,周烬听见她万丈豪迈地说这次她请客,地点任君挑选,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拍着胸口一脸骄傲的小表情。 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周烬装作像收到国宴邀请函一样受宠若惊,然后将地点定在芜城商圈附近的一家私家菜馆。 许蓁没听过这家店的名字,也不知道地点在哪,但她人就在商圈里,便约定在此集合,然后客人带路。 “行,你等会儿,我过来还要点时间,别走丢了。” “……周烬,我是小朋友吗?” 对方那头轻轻哼笑一声,没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许蓁坐在户外的休息区无聊刷着手机,大太阳晒着人心暖暖,热意让她的脸都有点滚烫了,许蓁用手背碰了下脸,环视周围一圈,决定去排队买个冰淇淋吃。 草莓味冰淇淋,她还没吃过呢。 粉色冰淇淋甜筒上撒了层糖霜,顶上放了个小草莓,圆润可爱,许蓁笑着道谢接过。 走出几步,许蓁没有吃,而是先拿出手机拍照,刚把照片发送给周烬,侧边突然冲出一个白色身影,许蓁尚不及后退,草莓冰淇淋便被无情撞翻在地。 “……”不是吧。 许蓁心痛地看了两眼冰淇淋的尸体,才抬头。 “你没事吧?”两人同时开口道。 许蓁迅速打量了下撞在一起的男生,不同于周烬锋利到具有很强攻击性的长相,男生眉眼清润,气质温文尔雅,站在那里,仿佛吹过的风都暖起来。 此刻,男生整洁的白衬衫上赫然印着圈不规则湿润的粉色,还能看得见逐渐化掉的冰淇淋。 许蓁拿出一包纸递给男生:“先擦擦吧。” 男生只拿了一张纸,道谢后简单擦拭了几下,但还是留下了印迹。 许蓁趁着没说话的空隙判断,男生身上的衬衫面料和质感肉眼可见的好,现在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啊。 这件事两人都有一半的责任,许蓁斟酌着道:“不好意思,这件衬衫……” 男生呼吸有些急促,他之前就是走得急才和许蓁撞上,男生笑的温柔:“衬衫是小事,应该是我和你说对不起,撞掉了你心爱的冰淇淋。” 显然,男生也看见她刚才低头十分心痛的眼神了。 可冰淇淋的价格比起衬衫,简直不值一提好。 许蓁颇有点尴尬,还是礼貌问:“衬衫可以先送去干洗吗?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如果可以清洗干净,我赔你干洗的钱,如果不行的话,我赔你衬衫的钱。” “联系方式?不急,”男生笑了下说,“以后会有机会的,下次见面,我会赔你一个新的冰淇淋。” “嗯?下次?”许蓁有点懵。 男生瞥了眼手机新来的消息,脸色略微变化,但他看向许蓁时仍是温柔的神色:“抱歉,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下次再见。” 不等许蓁说什么,男生朝她礼貌点了下头,来的匆忙,离开的匆忙。 好奇怪,许蓁盯着他的背影,说什么下次见面。 两个陌生人相遇,本就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怎么能那么肯定到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许蓁摇摇头甩开这些念头,不再多想。 几分钟没看手机,多了两条新消息,许蓁再次默默拍了张冰淇淋尸体照片给周烬发过去:【终究是有缘无份了。】 把地面擦干净后,许蓁一只手用纸包着甜筒扔进附近垃圾桶,一边给周烬发语音,郁闷地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说到最后,许蓁自认倒霉了:【算了算了,一个冰淇淋而已,你到哪啦?】 【再过个路口。】 【小心,别像我一样撞到人了。】 周烬站在红绿灯前,还有几秒,他低头发消息准备逗下倒霉孩子,嘴角笑还未淡下去,一个人影居然真的撞上来了。 那人没站稳,跌跌撞撞摔进他怀里,周烬下意识搀扶住对方的手臂,拉开一段距离。 是一位看年纪四十岁左右的女士,发丝凌乱,面容憔悴,仿佛刚从哪儿逃出来一般,但即使再落魄浑身上下也掩不住贵妇人的气质。 这个人目光直愣愣盯着周烬的脸,过了两三秒,竟落下两行泪来。 周烬拧起眉头,刚想询问,对方便颤抖着嘴唇开口:“弘……弘铭!” 一瞬间,周烬只感觉如遭雷劈,耳畔轰隆作响,他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地,不敢置信问:“你说什么?” “弘铭,我就知道你没死!果然,果然他们都是骗我的!”女人大声哭喊着,不理会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周烬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他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女人听不见,沉浸在悲伤和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泣不成声,周烬才发觉她似乎精神有点问题。 周烬紧抓住她的手臂,急切地逼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没说话,周烬还想问些什么,女人却突然被围上来的三四个保镖拉开,她激烈反抗着,嘴里哭喊嘶吼,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周烬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唇色泛白,视线落在保镖身后,路口不知何时静静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过了会儿,宾利上下来一位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温雅斯文,白衬衫上还有点淡粉色的污渍。 少年走到女人身旁,搀扶住女人的手臂,手轻微地拍了拍视作安抚,女人慢慢安静下来。 等女人平复情绪后,少年才抬起头来,噙着一抹笑意:“不好意思,我母亲以前受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趁医生换药从病院跑出来了,很抱歉打扰到你。” “你母亲……”周烬喉头滚了滚,眸色沉沉,“她叫什么名字?” 白衬衫少年的笑淡了些许:“很抱歉,恕难告之。” 随行有医生护士,很快给女人打了一针,女人靠着少年的肩昏睡过去,保镖搀扶着她上了车,少年紧随其后。 周烬没再说一句话,直直盯着车后座,他十分清楚,隔着车窗,那个少年也在看他。 几秒后,红灯亮起,黑色宾利发动,离开周烬的视野。 周烬将拍下的车牌照片发给段建安:【段叔,查下这家人。】 另一边,许蓁等了十几分钟,才看见周烬走近的身影,他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许蓁直觉不对:“周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现在才来。” 顿了顿,周烬摇了下头:“没事。” “但愿真的没事,”许蓁知道他不想说,也没强行问,拉住他的手臂转移话题,“好啦别想其他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饭,带路带路!” “……”周烬无奈地把她转向反方向,“错了,这边。” 私家菜馆也是韩扬推荐过的,一顿饭下来刚好是许蓁付得起的价格,以往蹭了那么多顿饭,这还是她第一次请客。 许蓁心里暗想,在走之前,她至少还要请一顿,两顿,三顿才勉强行。 走出菜馆,天还未暗,为时尚早,周烬提议不如在附近散步消消食。 周烬领着路,走着走着许蓁才渐渐发觉两人又回到了当初集合的地方。 当她以为只是顺道经过,周烬又忽然停了下来。 许蓁没来得及发出疑问,周烬说了句在这里等他会儿,许蓁站在原地,见他走向一家饮品店。 不多时,周烬回来了,手里赫然拿着两支草莓冰淇淋,两颗小草莓互相依偎。 许蓁呆愣住,她没有刻意向周烬说没吃到那支冰淇淋多难过,只是提起撞到人时一句话带过。 笑着说有点可惜,只有他真的记在心里。 许蓁没办法用任何形容词来描绘现在的感觉,只感觉到,心里有某块地方塌陷下去,软软的一塌糊涂,而她并不排斥。 周烬将其中一支举在她面前,看她发愣,平静补充道:“看你拍的照片,我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顺便给你买了支。” “……哦,”许蓁郑重地接过冰淇淋,比接过一面英雄旗帜还荣耀,“谢谢你,周烬,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周烬咬了口冰淇淋,啧,好甜。 “不客气,挺好吃的。” 沿着一条人行道慢悠悠走过去,许蓁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冰淇淋,周烬两三口就吃完了,此刻放慢步子纯当陪她散步。 春天还没真正到来,路边的树笔直光秃连成一片,许蓁想起这里种的是梧桐树,等夏天,梧桐叶繁茂,才是一番好光景。 那时,她还想有个机会,和周烬再走走这里。 就算不留遗憾了。 第39章 转校生 一个寒假的时间悄悄溜走了,芜城一中的高三学生们提前返校上课。 许蓁走进教室时,班里同学许久未见,一见面各种想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完,叽叽喳喳吵成一片,其中也不乏夹杂着疯狂赶作业的学生。 她刚落座,前桌陈嘉奇凑过来,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你知道吗,许蓁,你要有新同桌了!” 新同桌? 许蓁看了眼旁边的书桌,才发现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桌面摆着一套新的书本。 她只惊讶了一下,就很快接受了。 “我的同桌,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陈嘉奇很快接过话:“我去办公室找老班,也看见你那新同桌了,那模样,和那谁……周烬不相上下啊,而且人家还真是主城重高转过来的学生,一看就是学霸。” 说到此,陈嘉奇感慨:“这种人,来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难道高三压力大,来这里放松放松。” 虽然芜城一中的学习压力也不小,但比起主城高中那些魔鬼模式,小菜一碟罢了。 正巧,陈嘉奇话题刚落,班主任邓朗就领着一个人踏进门,那人跟在邓朗身后,穿过室外的阳光,带了一身的暖意。 许蓁看清那人的脸的一瞬怔了怔,是他啊…… 看见班里来了新人,只安静了几秒的教室又起了低声切语,邓朗站上讲台简单说了几句:“同学们啊,本学期咱们班来了位新同学,来,欢迎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下面热情地鼓起掌来。 新同学站在邓朗身边,唇角始终含着一抹□□风的笑意,面对全班打量的目光坦然站在那里,只触及教室最后面那位少女的视线时,朝她眨了下眼。 “各位同学好,我叫季斐礼,很期待和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合作愉快。” 又是一股掌声,比刚才更热烈,陈嘉奇抽出空倚着后桌道:“别说,你新同桌一看就是个优质美少年啊。” “……”有时候许蓁真的很怀疑陈嘉奇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从头到尾,他的表现比她还激动。 介绍完后,邓朗按着流程再说了几句鼓励学习的话,终于肯放季斐礼回到座位。 季斐礼顶着一路上各种好奇打量的目光,走到末尾,站在许蓁面前,他还是穿着身白衬衫,一如初见:“嗨,又见面了。” 原来上次他说的下次再见是这个意思。 许蓁礼貌点了点头,见他坐下才问:“上次那件衬衫,还好吗?” “没事的,”季斐礼声音温润,“我家阿姨用洗衣液泡了一夜,第二天就干净了,比第一次穿的时候还新呢。” 最后一句许蓁当然不信,知道季斐礼是在安慰自己开个小小玩笑罢了,她笑了下:“那就好,那天真不好意思。” 说到那天,季斐礼语气里倒是带了几分歉意:“说好下次赔你一个新的冰淇淋,可惜我今天去的时候,那家店还没营业。” 许蓁摇了下头,她倒觉得没怎么可惜,本就不期待吧。 高三六班新来了个长相俊美的转校生,传言的人描述其为难得一见的温柔型帅哥,一下课就有不少人趴在六班后门凑热闹,严重影响了六班同学的进出。 殷惜雯作为班长,开始驱赶这些人,各个年级的都有,连初中部都有人窜过来了。 外围路过的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八卦,也往前挤,人越凑越多,七班一群路过的男生看见这番壮观场面啧啧称奇。 六班还有这么风光的时候。 “这是发生什么了?” 掌握八卦好手的喻何乔接上话:“市里重点中学的大学霸转过来了,市状元预备役那种,听说家里背景也不简单,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 他还好心地指了指:“瞧,就是最后排那个男生。” 正巧此时殷惜雯回到后门驱赶围在六班门口的人,看见眼熟的几人,一脸麻木又冷漠地道:“你们也来看热闹?” 喻何乔赶紧摇头,预备铃响,人群散开,周烬的目光透过后门朝末尾瞥了一眼。 许蓁旁边的位置没有空着了,坐了个男生,大概就是那个新来的,男生转过头和许蓁说话,没看见脸。 不知道两人聊到些什么,许蓁忽然展颜一笑,这副笑容落在周烬眼底只觉得格外刺眼。 周烬“啧”了一声,笑这么开心干什么,又不是中彩票了。 “走了,上课了。” 返校第一天,算是给大家的过渡期,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习,晚上提前一节课放学,但这次许蓁没必要再赶晚班公交回家了,住宿的东西在殷惜雯的安排下已经提前放进他们班女生宿舍了。 宿舍楼过道往返的女生来往很多,许蓁站在宿舍门口有些踌躇。 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接受自己。 还在犹豫,宿舍门突然被人打开,殷惜雯拉着门把手,靠着墙挑眉问:“怎么,下午没吃饱,在门口喝西北风么?” 许蓁窘道:“……没有。” “那还干站着在外面干什么?”殷惜雯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往里一扯,“进来啊。” 许蓁一个趔趄,再抬眼已经站在宿舍里,另几个女生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 安静了两秒钟,许蓁寻思自己要不要向她们保证自己绝对安分守己爱干净不吵人,她们先笑着开口:“许蓁,欢迎加入我们呀。” 好,所有不美好的预设全然消失,许蓁有点感动:“谢谢。” 收拾好床铺,洗漱完,准时熄灯后,说话声渐渐低下,每个人都在小桌子上安静地写作业,没有争吵,没有无止境的疲惫,这就是宿舍生活吗? 太好了,这一切看起来普通至极的东西,于她而言,正是她苦苦所求。 十一点,关掉小台灯,许蓁枕着舒服的枕头和舍友的翻书声,早早地、安稳地睡去。 到了最后一学期,许蓁的生活肉眼可见地变得忙碌起来,一心扑在书本上学得忘乎所以,做周烬的小跟班这件事也不太称职了。 常常缺席后,她不会帮周烬抄作业了,不会帮他跑腿打饭了,有时候遇到难题苦苦思索求之不得,连自己要吃饭都抛在脑后。 直至有一次,周烬忍无可忍找上门来,六班教室只剩下最后排那个女生还在埋头苦算,纸上打满了草稿,许蓁咬着笔纠结。 感觉有股煞气慢慢靠近,仿佛就在她身后阴魂不散,她才后知后觉抬头,周烬满脸不爽地垂眼盯着她不说话。 许蓁又看了一眼时间,暗道糟糕:“对不起啊周烬,我忘记时间了……” 约定好要做的事,是她放鸽子了。 “我在食堂等你,等打饭窗口都关闭了,你没来。”周烬面色不虞,许蓁能感觉到他的生气,忙顺着他的毛安抚,“不好意思是我忘记给你打饭了,下次我保证——” 周烬打断她的话:“为什么不吃饭?” 许蓁微微愣住,一时间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因为她失约而生气还是因为她没吃饭而生气。 她还是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答:“有道题不太会,后面有点思路,我想着做完再去吃饭,没想到要这么多时间。” 听见这话,周烬一手撑住她旁边的桌子,俯下身,看起来就像把坐椅子上的她圈在怀里,明明是浅淡的柚子花香气却快把她溺死了,许蓁想到此脸庞烧起来,心里乱如麻。 他想干什么! 许蓁正准备说话,对方却抽离了身,语气带了点淡淡的嘲讽:“这都不会,先吃饭,吃完了我教你。” 教她,教她什么? “……”许蓁明白周烬只是单纯在看题后,闭着眼双手扶额,无语至极,自己在想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见她奇怪的举动,周烬疑惑问:“你干什么?”不会是做题做的失心疯了吧,至于么。 “没干什么!”许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恢复笑,“走吧,吃饭去吧。” 许蓁本想着去校外吃,周烬朝她扬了下手,手里提着装了三四个饭盒的透明袋,是她一直没注意。 周烬道:“你还想去哪呢,还有半个小时就午休了。饭菜还热着,就在这层楼休息区吃。” 许蓁没异议,点点头:“好,等我穿个外套。” 休息区有几套小桌椅,本是给老师学生提供讨论的地方,最后来逐渐被学生拿来当作聊八卦和吃泡面的圣地。 两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靠着围栏,一树粉樱烂漫,枝丫沿着缝隙伸进来,抵着女孩的小腿。 周烬也没吃饭,带的是两人份的,拆开包装盒,两人一双筷子一盒饭坐在彼此对面,菜还冒着热气。 时间紧,两人也没怎么说话,偶尔抬眸看见男生碎发下低垂淡漠的眉眼,浓密黑如鸦羽的睫毛,安静吃着饭的样子。 许蓁心里晃神想,天气不错,时间不错,这样子……也不错。 吃完后,许蓁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打算回教室继续解那道题剩下的步骤。 周烬跟在她身后,问她真不需要他教吗,这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机会,别浪费了。 “别开玩笑了,周烬,你的作业都是我帮你抄的,”许蓁全然当他又在逗人,无奈把他推回七班的方向,“快回去吧,要上课了。” 周烬耸了下肩,没再强求,半开着玩笑说:“太没眼光了,许蓁。” “嗯嗯嗯,是的。”她这般敷衍道。 第40章 撞见 课上,邓朗不着急讲课,先是提起了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两名男生处分事件,原因竟是一张卷子闹矛盾差点打起来,邓朗语重心长强调同学们要友爱互助。 尤其是同桌之间,坐在一起,就是缘分。 听及此,许蓁想起了她旁边还有个同桌。 也许是许久未有过新同桌,许蓁不知道怎么和季斐礼交流,最开始两人不怎么说话,要说什么基本是他没话找话了,两人友谊的小船全靠季斐礼维系。 他自得其乐,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就像当初的陈嘉奇一样。 除了在许蓁这边有点受挫,季斐礼在六班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天之骄子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他在男生群体里很受欢迎,尤其是陈嘉奇,恨不得干脆搬到许蓁的位置代替她当他同桌,他的长相和性格也很受女生的青睐,讨论度和隔壁周烬几乎不相上下,两人常被比较。 季斐礼成绩优异家境优渥,温柔绅士,显然比周烬更胜一筹。 但只有一个人不喜欢——殷惜雯。 季斐礼作为新鲜人物,在女生宿舍熄灯后的夜聊里常被提起,殷惜雯被起哄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她觉得季斐礼这人不真实,又不说出哪里假。 有女生问她怎么得出结论的。 殷惜雯头也不抬道,她相信她的第六感。 虽然她心里对季斐礼没什么好感,但作为班长,她对教室最后面三人都一视同仁。 许蓁说不清自己对季斐礼什么感觉,她只知道季斐礼说话举止有分寸,是个合适的同桌,她也愿意和他交流。 有时候,她以为两人一直要保持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下去,她没意见,倒是季斐礼先打破这层类似于陌生的关系。 起因,又是一道许蓁要给它跪了的难题。 “是还没有思路吗?”旁边的男生突然出声,试探的目光温柔又带着关切的询问。 许蓁愣了片刻,看着答题处的一片空白慢半拍点了下头。 季斐礼轻笑一声:“我教你,不介意吧?” 许蓁毫不怀疑这种题对于季斐礼来说小菜一碟,她有点心动,但还是迟疑着说:“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的,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做。” 是的,他的作业全部做完,已经写无可写了。 “好,谢谢你啊。”许蓁的笑容更真诚了一点,季斐礼根本不知道他惹上了多大的麻烦。 下一节课自习课后,许蓁看着满页草稿纸的步骤,也没弄明白,季斐礼再次问她懂了么,许蓁:“……” 明白后的季斐礼:“……”像他这么温柔好脾气的人竟也罕见的暴躁起来,他揉了揉额角,强行压下。 她屏住呼吸,试着小心问:“不好意思,是我的愚蠢打扰你了么?” 季斐礼温和地笑了笑,捏紧笔:“没有……你是哪里不会?” 许蓁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草稿纸上第三道步骤:“其实,这个算式……是怎么得来的?” 好好好,前面通篇白讲,原来这人在开头就倒了。 最后又花了一节课的时间,班里同学都去吃饭了,两人仍不肯放弃。 季斐礼把一整个体系的公式给许蓁讲的明明白白,中途哪怕许蓁怕他气死一度想放弃,季斐礼像自己跟自己较劲似的不肯,硬是给人教会了。 就是差点把自己的嗓子干冒烟了。 为了感谢这位大恩人,许蓁殷勤地拿着他杯子去帮他接水润润嗓子。 季斐礼实在是心累,没再拒绝。 茶水间离教室不远,许蓁捧着温水回来的时候,后门定定站着一个人,身形高大挺拔的少年堵住门口,冷眼注视里面的人,垂在身侧的手上还提着饭盒。 是周烬,她又忘记吃饭了。 许蓁加快脚步,慌忙喊了声周烬的名字。 听见声音,少年身形微动了动,侧过头看向她。 许蓁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下”,她回到位置把杯子交给季斐礼:“抱歉,季同学。我自己忘记时间就算了还连累了你,谢谢你今天的解答,改天我请你喝奶茶吧。” 听宿舍的女孩说,如果麻烦了别人,请一杯奶茶是不会挑出错的谢礼。 季斐礼望向她身后的视线转回来,放到女孩带着歉意的笑颜道:“没关系。许蓁,我们都这么熟悉了,就别叫同学了吧?” “……啊?” “叫我——季斐礼。”季斐礼的声音微微提高,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读给许蓁听。 许蓁心里感到一丝没有来的奇怪,但眼前的人笑容如旧,仿佛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许蓁本觉得这是一件小事情罢了,季斐礼却一动不动盯着她,仿佛要她喊一声才肯罢休,许蓁无奈开口。 周烬先一步打断,语气淡到几乎听不出情绪:“许蓁,饭都凉了,还不出来吗?” “噢,好,”许蓁下意识回应,朝季斐礼点了下头,“你也快去吃饭吧。” “好,再见。”季斐礼没再多说什么。 许蓁拿起外套,落后同样打算离开的季斐礼一步,两人一前一后,最后季斐礼停在门口前,那里赫然堵着一位黑衣少年,神情冷漠。 季斐礼抬眼:“麻烦,借过。” 周烬仿若没听见来人的话,没挪动半步,两人一身黑衣站在满地阳光里,一身白衬衫站在门后暗处,僵立着对峙,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无形的硝烟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是怎么了? 闻到浓浓火药味的许蓁头皮发麻,搞不清状况,但她明白自己总得拉开一个,不然两人能站到天昏地暗。 许蓁上前一步,与白衬衫少年错开,拉住周烬的手。 周烬低眸看着两人虚虚交握的手。 “快走吧,饭都凉了。”许蓁不敢回头,拉着周烬先一步离开。 依旧坐在休息区角落的位置,许蓁默默扒饭,听对面的人盘问:“他就是你们班新来的转校生?” “……”许蓁点了下头。 气氛静了一会儿,原本靠在椅背上的周烬忽然直起背,两人距离猛地拉近,他凝视着许蓁的眼睛:“你觉得……他怎么样?” 许蓁直觉周烬情绪不太对,生怕自己答错了哪里,准备含糊糊弄过去算了,等冷静下来再认真谈谈。 可周烬看透了她的心思:“许蓁,不许敷衍我。”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啊。 许蓁只能实话实说:“他成绩很好,下次月考的年级第一会是他,他为人很好,对人有礼貌,再生气也不会动手骂人,他家里条件应该也不错——” “许蓁,我是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许蓁叹了口气:“他是个合适的同桌。” 周烬终于不再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眼睛看不清情绪,许蓁放下筷子,轮到她问了:“周烬,你认为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周烬低声自问,忽而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冷嘲,“他怎么偏偏选了六班,偏偏选了你当同桌呢?” 许蓁解释:“班里只剩下我旁边还有位置了,至于为什么在六班……陈嘉奇好像提过,季斐礼不喜欢压力太大的环境。” 周烬抿了下唇,没认同这种说辞,也没反驳,但他,从不相信他和这个人之间,能存在什么巧合。 没得到任何答案,许蓁把这场碰见的意外当作两人只是磁场不合罢了,季斐礼没冒犯过她,还帮过她不少,她不能提前给人扣有罪的帽子。 因为讲题的关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许蓁在学习上的进步也是一日千里,二模时她第一次进了年级前150,而季斐礼则理所当然地占据第一的位置,他到来后,高文州也只能退居第二。 看见排名时许蓁很开心,知道其中季斐礼占了不少的功劳,她再次提出请人喝奶茶。 季斐礼笑着拒绝了。 那应该怎么答谢他呢? 许蓁隐去名字,在某夜尝试询问宿舍的女生们,十七八岁的女孩热情极了,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送奶茶不行,那送饼干曲奇小蛋糕这种?” “最好是自己亲手做的,才更显诚意。” 许蓁心想自己没那个条件,烤小蛋糕的天赋不足,买别人亲手做的行么? 也有人反对:“对方家境很好,见识多了,意味着眼光高和挑剔,这种哪能入得了他的眼?” “那就是,买个贵的、有品格的小玩意,比如一支钢笔,一个本子,百来块就很不错了。” 许蓁贫穷的心有点滴血,要是这样她谋划毕业以后再送吧,把后面预备要欠的人情债一块还了。 思来想去,许蓁干脆把问题抛给季斐礼:“我需要怎么答谢你比较好?” 季斐礼沉吟一声,短时间内没做答复,世界倒映在他的眼里,窗外绿叶一寸寸爬上枝头,鲜嫩生机的颜色如同眼前的女孩一样。 生的希望啊,谁都想渴求。 他低低笑道:“你愿意做我的同桌,就是最大的谢礼了。” “……什么?” “没什么,”季斐礼揭过话题,“百日誓师大会快到了,你帮我看看发言稿,算作谢礼吧。” 百日誓师大会。 许蓁看向墙上的倒计时。 还剩105天。 第41章 百日誓师 百日誓师大会选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六,绕过绿荫小道,视野开阔的操场上彩旗鲜明,随着风肆意飘扬,红毯从操场南门铺到北门,在中间一拱金榜门伫立,每个高三学子都将跨过它。 集合完毕,体育委员扛着班旗站在队伍前首,许蓁站在队尾仰头看主席台上正在发表演讲的季斐礼,作为唯一的高三优秀生代表发言人,季斐礼整个过程挑不出丝毫差错。 季斐礼致谢离场后,台下掌声如潮涌动,风吹起了他的衬衫一角,整个人无比耀眼,天之骄子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下台后,季斐礼就站在许蓁旁边,作为新来的,邓朗嫌麻烦直接让他在后面补位就算完事了。 站了快一个小时,诸位领导依次发言后,就进行到下一个环节,是许蓁最想逃的环节,可她被夹在中间根本走不了。 百日誓师作为高中生三年中重要的节点之一,不少家长都陪着孩子参加,在台上主持人的指挥下,家长站在孩子面前,台上主持人发言煽情,台下家长眼含热泪。 可是,周围一圈,只有许蓁和季斐礼前面留出了空位。 没有一个家长在。 许蓁没有把百日誓师这件事告诉过许荣德,即使没人也不觉得失望,更何况在她身边还有个同类……为什么季斐礼的家长也没来呢? 气氛推动到**,主持人在许蓁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终于哽咽说出:“孩子们,面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们无以为报,此时此刻,唯有三鞠躬来感恩父母。” 配合着台上伤感的音乐,周围稀里哗啦哭了一堆人,许蓁静默地用余光关注着季斐礼,旁边的少年脸上情绪没任何波动,平静地站在这里。 “一鞠躬——” 所有学生弯下身,许蓁犹豫了一秒,为了不违和略微低了下头,而旁边人动也没动,见此,许蓁也停了动作。 “二鞠躬——” 许蓁挺直了腰板,只是低着眼,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垂下,随着操场回荡的声响颤了颤,始终不再看任何人。 “三鞠躬——” 她的视野里出现一双男式皮鞋,皮鞋擦拭得干干净净,但细看仍能发现款式有些旧,鞋头还破了皮,可见鞋主人的生活拮据。 “小蓁,爸爸迟到了。”鞋主人说,声音从她的前方传来。 许蓁鼻头一酸,但她很好忍住了,目光从中年男人的鞋,移到熨烫整洁的灰色西装,再到她爸爸那双疲惫却仍微笑的眼睛,笑容里带了点歉意,满身风尘仆仆。 “你怎么来了?”许蓁哑声问。 “我同事,高文州的爸爸告诉我,今天是高考倒计时一百天,一中要开百日誓师大会,大多数家长都在的。妈妈不能来,爸爸来,爸爸陪着你。” 许荣德是个老实人,工作上点头哈腰不敢犯半点错,许蓁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爱刁难人的老板手下请假过来的。 那一刻,许蓁仿佛窥见这个中年男人软弱的灵魂下有颗红润的心脏,包裹着蜷缩成一小团的女孩,那是他唯一的女儿。 扩音器里煽人的音乐戛然而止,许蓁不太自然地别过眼:“快到下一个环节了,你先过去吧。” “哎,好,好。”许荣德连声道,后颈习惯性地低了低,跟在离场的其他家长身后。 全部家长离开后,每个学生都领到了一个气球,许蓁的气球是淡蓝色的,和现在天空的颜色一样明媚。 最后一个环节,放飞自己的心愿。 记号笔递给许蓁时已经没墨了,在气球上只留下几笔不太清晰的线条,她甩了甩笔试图抢救一下,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一支笔递到她面前:“用我这支吧。” 迟疑了片刻,许蓁没拒绝,道谢后接过。 也许是今日誓师大会的气氛太过热烈,许蓁也忍不住将自己的心思悄悄探出外面,混在人海里,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心愿。 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摄影师举起了相机。 蓝白的校服,扎起的马尾,舒展漂亮的眉眼,还有身旁低头直视着她眼神温柔到溺人的少年,两人站在一处,毫不意外成了一道惹眼的风景。 周烬站在七班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手里的气球一片空白,没半个字。 “现在,请同学们放飞自己的气球吧!” 数千个气球升空,载着各位少年人的心愿,被风和仰望的目光托举,飞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于某一日降落在未来。 周烬静静看着,隔着几排人的距离,蓝色气球从许蓁双手中脱离,渐渐在半空与一个白色气球交缠在一起。 蓝色气球写着——愿我摆脱一切虚妄,愿我自由。 另一个气球写——愿她得偿所愿。 “嘭!——” 周围人听见爆炸声诧异转过身来,喻何乔睁大眼喊道:“唉!烬哥,你的气球!” 手里只残余几片气球的碎片,周烬盯着手心盯了许久,最后不发一言离开了操场,背后,隐隐有一道女孩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路过垃圾桶时,周烬将碎片随手扔掉,继续朝远处走去。 他早就没有未来了。 一场小事故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兴致,操场仍旧热闹,许蓁盯着那道始终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又看了看地上的气球碎片。 天上有无数个愿望,没有周烬的。 许蓁的思绪被清脆而稚嫩的笑声打断,她回过神,下意识伸手扶住到处乱跑,差点摔跤的小男孩。 小男孩站稳后朝她笑:“谢谢姐姐。” 许蓁仿佛没听见,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小男孩手上系着的淡蓝色气球。 她蹲下来,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袋小糖果:“小朋友,姐姐用糖和你换气球好不好?或者其他的,姐姐也可以答应你。” 听见这句话,小男孩呲着牙齿给她看:“姐姐,我长蛀牙了,妈妈不让我吃。” 许蓁有点失望,但她还是微笑着摸了下小男孩柔软的发。 她正打算离开,一双小小的手拉住她的衣角:“但是,气球送给姐姐,没有价格。” “……谢谢你,小朋友。”许蓁弯了弯眼,小男孩解下手腕上的丝带,将气球抱住放在她手里:“姐姐,你要气球干什么?” 许蓁拿出笔,以一个大姐姐的语气温柔地答:“写心愿呀。” “可是,你不是已经写过了吗?姐姐,太贪心可不好哦。” “帮别人写,也算贪心吗?”许蓁反问,用笔写好字,又在气球上勾勒出一个糖果的轮廓,做完一切后她勾起浅浅的笑,淡然道:“那就当我贪心吧。” 她希望,周烬的未来,至少要比他送过的草莓糖甜吧。 气球被她视若珍宝捧在手里,又被郑重地托举起,一寸一寸离开了许蓁的手心,眷恋而又不舍地,飞向了天空。 许蓁仰头注视着淡蓝色气球与其他的在同一片苍穹下,只是飞得慢一些罢了。 周烬的未来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 百日誓师大会就那样炽热又滚烫地飞快划过每个高三生的心,留下点余味,留下点记忆,留下不足三位数的倒计时。 每日盯着黑板上倒计时一天天变少,各科老师都在拍桌子提醒收收心,也在这个时候,懈怠的人意识到真的没时间了,而在誓师大会上对自己承诺的人已经奔赴在实现诺言的路上。 偶尔,许蓁疲惫地趴在卷子上,才有一点点空余的心思想,听说周烬这几日又没在学校,他在干什么呢? 季斐礼也会笑着问:“那日给你送饭的同学呢?怎么没再见到他了?” 许蓁心不在焉,说:“他有自己的事情吧。” “那么如此,我有资格邀请你一起吃饭吗?中午到了,你又忘记吃饭了,”季斐礼看了眼时间,“恰好,我也忘记了。” 不过这顿饭最终也没吃成,走在半路上,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找到季斐礼,两人说过几句话后,季斐礼沉默了会儿,转过身对许蓁道歉,临时有事吃不了这顿饭了。 许蓁不太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和他说了再见。 季斐礼坐上一辆黑色宾利,同男人一道离开。 许蓁走了几步,忽然似有所感地抬头望了下天,阴沉沉的,好像快要下雨了呢。 “啪嗒、啪嗒……”几滴雨点打落在挡风玻璃上,透过后视镜只能看见副驾驶位上的少年露出线条利落分明的下巴。 周烬抬手压了压鸭舌帽,打开车门下车。 绕过一条道,一所私人疗养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凯尔特风格的铁门大敞,似乎在欢迎他到来。 周烬神色自然迈进去,遇到按惯例盘查的护士,他把家属卡递给她,检查后没发现问题,护士给他开了后门,后院环境清幽别致,贵宾级别的客户一般是在这里修养。 走时,护士问:“先生,很抱歉我从未见过您,您来这里干什么呢?” 周烬朝小楼上某个窗户望了一眼,走进雨里:“来看望我父亲的某个故人。” 第42章 故人 后院的一楼大厅是活动区域,此刻是午饭时间,只有两三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看风景打发时间,见雨里走进来一个人,他们只瞥过一眼就收回视线,事不关己,眼神冷漠而麻木。 一楼的巡守相对松懈,周烬很顺利就混了进去,但再往上就是私人区域了,有保安随时巡逻,监控安在每个角落,安保十分严密。 周烬巡视一圈后,走进洗手间,推开窗,他一跃而上,毫不费力地抓住铁栏,脚一踩,整个人直接踏空出去。 他仰了下头观察位置,踩住外露的空调机,朝四楼的某间紧闭的窗户开始攀爬。 戴在右耳的微型蓝牙耳麦嗞嗞闪过两声轻微的电流声,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 “季氏集团,在本市乃至全国都具有影响力的家族企业,季氏集团以住宅和商业地产为核心业务,同时旗下公司涉及金融服务、医疗保健、能源等多个行业领域,现任执行总裁为季晟,其妻为姚曼,姚家二小姐,两人为联姻关系但常有传闻称二人婚后不和。” “姚曼自三年前不再出现媒体面前,季氏公关部门称总裁夫人因病在国外休养。此外,两人共有一子,叫季斐礼,十八岁,就读于本市重点中学国际部,前一阵子转学到芜城。” 一段话说完,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周烬停在紧闭的窗户面前,里面关着真相,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周烬,谨慎为上,别着急。” 联系切断,周烬猛地推开窗户,翻进去。 坐在床上发呆的女人听见外面传来的异响,下一秒睁大了眼睛,有陌生人闯进了她的房间,她下意识想尖叫求救。 引来保安和医生就糟糕了。 周烬快步上前,在她发出声前一秒捂住女人的嘴巴。 女人更加激烈反抗起来,但她因为病身体消瘦,力量自然敌不过一个一米八身高腿长力气大的少年。 周烬将女人的双手反制在背后,用绳子绕几圈打了个结,又利落地给她嘴里塞进一块布堵着。 大概是见对面前的人反抗也是徒劳无功,女人渐渐安静下来,一双眼恨恨地不甘心瞪着少年。 少年蓦地笑了一声,又冷又淡:“你不记得我了?” 听见这句话,女人这时才开始打量周烬的脸,五官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似觉熟悉又想不起来,她摇了摇头。 “这么快就忘了?姚曼,看来你的病还挺严重啊,有吃药吗?医生半个小时前来过了吧?”周烬语气不急不缓,仿佛是熟人之间的寒暄。 姚曼一直瞪着眼,全身因为这几句话细微地颤抖起来,这个人掌握了她的信息,她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究竟要干什么。 她发出声音,想要和周烬说话,但男生后退一步,淡淡道:“别着急。” 周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搁在姚曼的膝盖上,姚曼低着头用目光细细辨别,这是一张黑白照,年代久远,是从某张老旧的报纸上裁剪下来的,边沿还卷了一角。 照片上是一张集体合影,在背后拉了条横幅:××大学19××届毕业生合照留念。 照片里的人呈梯形站立,在最后排的角落,一对恋人牵着手,女生将头靠在男生肩上,两人看着镜头笑的一脸幸福和甜蜜。 再仔细看,照片上的女生是姚曼年轻时的模样,至于那位男生,倒与眼前这位少年有几分相似。 他是谁? 姚曼怔愣盯着这张老照片,试图在回忆里找出正确的人,但她的记忆早就因为精神错乱而混乱不堪了。 站在一旁的周烬,冷静而残忍地讲述:“照片里一对恋人,女的叫姚曼,男的叫周弘铭。两人在毕业后半年分手,女人与门当户对的季家订婚,男人白手起家结婚生子。” “十几年后,女人的丈夫与男人共同争夺一个房地产项目,昔日恋人再次相遇,旧情重燃……可惜,男人在一个暴雨夜车祸身亡,而女人听此噩耗后精神崩溃。” 字字诛心,女人脸上的泪渐渐糊成一片,听他一字一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姚曼女士。” 眼泪打在照片上,男人女人依偎的身影晕染模糊,姚曼却透过它看见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十几年前的时光。 周烬拿下她嘴里的布,她喃喃开口:“弘铭,我的弘铭……我们相识于大学,相知相恋四年……” 这段过程很漫长,周烬没有打断,即使讲的是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的爱情,即使这些事也在一刀一刀凌迟他的心,叫他不得不承认摆在面前荒谬的事实。 讲到故事的结尾,姚曼已经泣不成声:“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呢?我为什么要听家里人的话嫁给季晟呢?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我是不是就可不那么痛苦了?” “分手时,他祝我以后幸福,可是我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关于婚姻的幻想全都破灭了,那个男人不爱我,不爱我,他娶我只是为了利益!” “我失去了一切!!!他不爱我,他也不爱我了!!!” 姚曼一生,最期待的还是爱情,但她当初太贪心,又想要爱情又想要保住上流圈的地位,最后的最后,变成了疯子,无可挽回。 周烬皱着眉,见她似乎又要发病了,趁她还有记忆,周烬抓紧时间问:“是不是你对车做了手脚?” 姚曼哭着摇头,也问:“他怎么死了?……他死了,我怎么办……” 不是她因爱生恨,那是……周烬问的又快又急:“你们是怎么恢复联系的?然后呢,车祸当天,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来过我母亲的生日宴?……你说啊,姚曼!” 可姚曼精神再次崩溃,分不清在哪里,看见了谁,她挣脱掉绳子,蜷缩在床上用力嘶吼,好像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怨恨全都发泄出来。 门外走廊,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便随着呼叫:“医生!医生!407号房过来处理一下——” 有护士推开房门,正对着的窗户敞开,白色纱帘随风拂动,除了病床上痛苦哀叫的女人,空无一人。 坐上段建安前来接应的车,在路上周烬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黑发,一言不发。 段建安掉转车头离开附近,他掌着方向盘,一边看前路一边又忍不住对旁边的孩子发火:“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冒险!你倒好,一声不吭翻进人房间了!!!” “四楼啊!这么高,你要是摔胳膊断腿,我怎么给你爸交代!!啊?!”段建安嘀咕一句,“幸亏我知道你个臭脾气,开启定位了,不然还得回警局捞你。” 提到他父亲,周烬眸色不明显地沉了下,他说:“我这不没事吗,段叔,你放心,现在还没到我死的时候呢。”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整日挂嘴边,不吉利!” 过了一会儿,周烬说:“那三封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三封信,寄件人姓名电话是假的,地址也是假的,一次又一次调监控,只查到半年前许蓁给他寄假快递的事,那时他走投无路甚至也怀疑过她。 现在,所有参与过的人都在面前,真相仍旧迷雾重重。 “下一封信——”降下车窗,带了点凉意的风肆无忌惮挤进来,两道的树摇曳着绿叶,四月春是芜城最适宜的季节,周烬被风吹得眯了眯眸子。 “六月也快到了。” 把周烬送到小区门口,见少年进门禁后,段建安也没将车开走,静静停在路边,他点了根烟。 一根烟的时间,他想起了故人,想起了与周烬这个孩子产生交集的开始。 周家夫妇是因为暴雨夜雾大路滑,偏离车道后来不及踩紧刹车,撞上围栏,车前起火,两人死于燃烧的大火。 所有合理的证据都摆在面前,案件顺理成章结案,他们信了,但段建安作为资深刑警,多年办案经验,凭直觉感到丝不对劲。 他没信,周烬也没信。 周烬不肯签结案的字,起了争执,他很固执,浑身都裹满了戾气的尖刺,是个十分警惕和防卫的姿态,他最后把全部人都赶了出去。 段建安是趁着夜深人静,从隔壁翻了窗,悄悄来见他的。 少年蜷缩在墙角,满脸敌意地问他做什么。 段建安蹲下身,与十五岁的周烬平视,两人沉默着互相打量了半晌,寂静的房间一声轻笑显得十分突兀。 段建安先笑了:“小子,我是你的盟友。” 为了获取信任,段建安将自己和他父亲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年少好友,再见已生死两隔。 这一番说辞周烬也不全然信,为此,段建安着实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直到周烬拿到一封信,找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那才是两人“联盟”的正式开始。 至今,快三年了。一桩悬案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很正常,段建安受得了等待,但周烬不行,他人生所有的意义都扑到了这件事上,对怀疑过的每分每秒都抽丝剥茧。 段建安见过周烬用来分析线索的一整面墙,密密麻麻的事件和人物关系交错联结,连他也在里面。 那一刻除了给他带来震撼之外,还有迟来的不安。 第43章 告白 这孩子,是打定决心同一条路走到黑了。 风有归处,路有尽头,但段建安担心,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也是周烬生命的终点。 一个人燃尽一切去走这条路,目的达到后,还有什么能再支撑他走下去呢,那样的人太累了,他会自己放弃的。 段建安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试图让周烬去好好生活,不要再掺和这些事了,他以长辈的姿态去压住他,用他爸妈的名义去劝说,也拦不下半分。 周烬太过决绝,决绝到让他愈发感到担忧、悲哀、无可奈何。 直到有个女孩出现,又给段建安带来了希望。 初次见那个女孩,安静乖巧地坐在车里,神情清澈,看着完全猜不出和周烬能产生什么交集,但两人就是从抓人的警察眼皮子底下跑了。 后来,段建安又知道了,那起聚众斗殴的导火索是这表现十分无辜的女孩点燃的。 怪不得有本事能跟在周烬身后呢。 段建安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暗自注意到周烬对这个女孩越来越上心,把她带在身边免去小混混的骚扰,为她出手报仇,花费心思联系人给她找合适的兼职。 段建安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出声阻止过。 能让周烬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个在乎的人,多一份放不下的牵挂,是好事。 此刻,他欣喜而又忐忑地等待真相到来的那一步,那时又会怎么样,一盘棋隐在幕后的多方出手,是胜负落定还是被人掀翻全局,连他也无可预知。 猩红的火星若隐若现,段建安灭掉烟,启动心爱的小帕萨特,方向盘一拐,进入下班期间的车水马龙里。 “不管了,回家吃糖醋小排骨咯。” 另一边,主治医生推开门,偌大的病房拉上了窗帘,视线昏暗,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病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个少年,两腿交叠,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看病床上的女人被人按着注射镇定剂。 就像看一出讽刺的闹剧。 医生走到少年身边,恭敬地低了低头:“少爷。” “我母亲最近怎么样?”季斐礼问。 医生皱了下眉头,还是如实报告道:“夫人最近状态又不稳定了,可能是换了新环境的原因,夫人……在前两天又试图自残过。” 等镇定剂完全打进去,姚曼渐渐安静下来,季斐礼摒退众人:“嗯,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半晌后,少年温和的声音才响起:“母亲,我特意把您带到这里看看他,您不开心吗?” 对面的女人没回答。 季斐礼起身,走上前坐在床边,握住他母亲的手,被病服遮住的手腕处是数道丑陋的疤痕。 他注视着母亲的眼睛,昔日热烈充满光彩的眸光变得呆滞,美人沧桑,煎熬的时间让她整个人面目全非,季斐礼问:“您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事了?” 姚曼依旧没说话,过了会儿,她将头靠在少年的肩上,季斐礼低下眸看,母亲已经安稳地闭上眼睡着了。 季斐礼没动,他温柔地拍了拍母亲的手,就像哄一个任性的孩子睡觉。 “没关系,一切都会随时间过去的,”季斐礼淡淡道,“睡吧母亲,你会有一个幸福的梦,关于我们一家。” *** 百日誓师大会过后的第二周,复习与考试有条不紊地交错进行,许蓁手里刚拿到改完的试卷,算算总分,比上次还下降了不少。 其中,最不稳定的就是她的数学成绩,几何部分知识是她掌握最好的,函数部分最容易丢分,几乎拿的都是基础分。 而她的同桌,这次又是满分。 许蓁偷偷瞟了一眼那满页打勾的卷子,学霸标准式的试卷,心里酸酸的像灌了无糖柠檬水。 邓老师安排位置的时候都没考虑到要照顾下学渣的心情吗? 注意到季斐礼回来了,许蓁赶忙低头整理错题,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顺口问:“许蓁,这次考的怎么样呢?” 许蓁:“……”她默默拿手挡住差点没及格的试卷。 “我教你?”这句话季斐礼已经说的十分自然了,看向许蓁的眸里还带一丝揶揄的笑意。 “……好。”笑就笑吧,好歹能占到便宜了,不亏。 季斐礼在抽屉里找笔,一张信封似的纸掉了出来,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个,拿出一支笔和草稿纸。 那封信掉在了两人之间的空地上,许蓁没多想,好心地帮他捡了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封浅粉色的情书,蜡封上别了朵鲜嫩的樱花,就像女孩子青涩且烂漫的喜欢,许蓁拍去情书的灰尘,递给它原本的对象。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哄闹,有人大喊着季斐礼的名字,让他出去。 吵闹声中,夹着一句有人要表白了。 许蓁明了,应该就是送情书的那个女孩吧。 过了两三秒,没人接情书,许蓁有点懵,喊了声“季斐礼,你的东西掉了。” 然而人头也没抬:“你帮我丢了吧,或者还给那个女生。” ……我? 许蓁不可思议地微微张大了眼,此刻在她手里的仿佛不再是情书,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这一瞬间,许蓁无数遍问自己,为什么要手贱捡起这封信啊。 想了想,许蓁把信扔到了季斐礼的书桌上,另一只手飞快地抄起水杯,语气急切道:“我要去接水了,不好意思帮不了你了。” 为了表现她是真心实意的着急,还没得到回话她跑了出去,把问题抛给季斐礼,只要跑得快什么事不能解决,她简直不要太聪明。 六班外面的走廊都被人堵住,许蓁靠着墙角勉强挪过去,还没离开两步又被人叫住了。 “许蓁?!” 听见名字,许蓁下意识回头,被人群重重包围的中心走出来一个女生,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许蓁下一刻也冷了脸,真是冤家路窄,老仇人了,她说:“陶思雨。” 这学期许蓁忙着学习上的事情,也没再遇到过陶思雨,但不代表两人上学期的恩怨就可以轻易消散了。 眼前的陶思雨,化了妆,穿着漂亮小裙子,手里还有花,许蓁想也不想就知道今天另一位的告白主角是谁。 没想到上学期她还对高文州死缠乱打,这学期转眼就有下一个目标了。 许蓁心里之前对告白者的同情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但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懒得掺和,转身继续去接水。 陶思雨叫住她,语气愤愤:“许蓁别以为我刚才没看见,你拿走我的情书干什么!还有,你对季斐礼说什么话了,是不是你不让他出来的?!!” 好大一口锅,来不及伸冤就扣她头上了。 似乎认定这就是事实,陶思雨怒气冲上头,说起话来不管不顾:“许蓁,你贱不贱啊。勾引高文州就算了,还对季斐礼不放手,是不是我喜欢谁你就勾引谁——” “啊!!!——”一瓶水泼来,陶思雨猛地捂住脸,但妆花了,头发被打湿后狼狈地黏在脸上。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顿时往后退三步,给许蓁让出一条道。 许蓁拧紧空了的杯子,步步走到她面前。 她神色冷冰冰,一只手强硬地把陶思雨捂脸的手扯下来,逼迫面前的人不得不直视她:“你再说一遍?” 陶思雨看了她两秒,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羞耻,让她委屈得哭出了声。 然而,许蓁根本不放过她:“你听清楚了,陶思雨。不是我抢了你的情书,而是没人要你的情书。” “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追不到人。玩跟踪,排挤别的女生,死缠乱打自我感动,最后搞这么大阵仗人都不肯出来见一面,贱的人是谁?” “许蓁,你!——” “我什么我?”许蓁甩开她的手,“下次再对我不礼貌,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你好自为之。” 没了接水的心情,许蓁原路返回,差点撞上一个人,后门站着季斐礼,本场男主角终于现身了。 季斐礼一手拿着浅粉色情书,一手拦住许蓁。 “干什么?”许蓁蹙眉问。 “等一下。”季斐礼说完,把情书原原本本地退回去,陶思雨不肯接,红肿着一双泪眼怔怔望着他,顿了一下,季斐礼把信夹进她的花束里。 季斐礼拒绝了她:“抱歉,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信和花束,有更合适它们的人,那个人不会是我。” 陶思雨完完整整地听完了季斐礼说的话,捏紧情书,眼里含着倔强的泪,难堪的感觉让她只想离开原地。 身后人叫住她,她又生起一点希冀回头。 少年指了指旁边的女孩:“既然事情结束了,那你可以给她道歉吗?” 少年说话礼貌,身上一直带着优渥家庭养出的涵养,却缺少了点平日像春风般的温和,虽是询问,但话里话外不容陶思雨拒绝。 这对于陶思雨来说,比当众拒绝她更让人难堪,她的神情霎时僵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 “对不起。”陶思雨冷冷甩下这一句,头也不回离开了。 随后,许蓁和季斐礼两人也一前一后回了教室。 第44章 喜欢谁 这场闹剧以烂尾结束,靠着围栏,仍有不少学生对几位主角津津乐道。 “瞧见没?陶思雨真是活该,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哈哈哈你看她当时的样子!” “我看那个叫许蓁的女生也不简单,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都和她关系匪浅,除了她,季斐礼从来不靠近其他女生,两人还是同桌呢。” “嘻嘻,以后你写情书,要先经过她检查,才能给季斐礼知道吗?” “哪里轮得到我写啊,说不定下一封情书就是她写的了。” 两人嬉笑着讨论,上课铃响起,回过头才发现后面一直靠着个男生,眸子黑漆漆地盯着她们,说:“话这么多,舌头不想要了么?” 谁不知道眼前人就是全校最难惹的存在,周烬那些事迹她们也是略有耳闻的,两人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们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 “好好好。”两人顺从点头,见周烬没再说话,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手拉着手溜了。 周烬站在原地,在他的视线里能将六班整个范围看的清楚,刚才他也确实是闹剧的观众之一。 高文州、季斐礼,许蓁却和周烬这个名字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是不是会像今天一样,收到别的男生的情书,迟早有一天,她会欣然接受那封她最喜欢的,露出最漂亮的笑颜,而周烬,依旧只是局外的看客。 怎么可以这样。 周烬低头看自己空空的手心,发呆了许久。 回到教室,老师还没上课,课代表提前在黑板上写卷子答案让大家自行核对。 许蓁拿着红笔专注改答案,身旁男生在和她道歉,毕竟是他惹过来的祸水,意外牵连到许蓁的身上。 平白无故就被人三番两次污蔑,确实很让人生气,季斐礼作为导火索之一,许蓁也忍不住心里对他的膈应。 最开始许蓁没说话,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一个礼物盒被旁边的人轻轻推了过来,上面是贴的便签:“对不起,这是道歉礼物,请心地善良的许蓁小姐接受。” 许蓁粗略打量了一眼礼物,盒子蝴蝶结装饰下的名牌logo她还是认识的,她惊讶了一瞬,很快把礼物推了回去。 然后她又收到两份同样logo的礼物。 许蓁:“……”把礼物物归原主,许蓁摘下便签纸,季斐礼期待地看着她,许蓁晃了晃那张便签纸,说:“我接受这份礼物了。” 季斐礼“噗呲”一声轻笑,笑声温润爽朗:“好,谢谢心地善良的许蓁小姐。” 许蓁扬了下嘴角,两人之间放下芥蒂,她打趣道:“没想到你比周烬还受欢迎。” 顿了一下,季斐礼说:“周烬?” “就是之前给我送饭的男生,”许蓁解释,她扬起轻松的笑,状似无意询问,“你不知道他吗?” 季斐礼来到芜城不久,不清楚很正常,但两人在六班碰见的第一面,许蓁怀疑他俩是不是认识,哪里总有不对劲的地方。 没想到他点点头,承认:“知道。” 刹那间,许蓁脑海里闪过很多个念头,他继续道:“芜城一中的‘风云人物’吧,走在路上都能听见他的名字,想不知道都难。” 季斐礼冲许蓁眨眼,完全看不出除此之外,两人还能有什么交集。 许蓁按捺下心中疑虑,“哦”了一声。 “听说他脾气古怪,性格狠戾,喜欢打架逃课,还整日与校外的人厮混,是学校有名的小混混。”季斐礼不急不缓吐出他所知的见闻。 “不是的!”许蓁提高声量打断。 情绪下意识太过波动,季斐礼脸上挂着浅笑,目光意味深长似的打量她。 许蓁收敛情绪,认真道:“他救过我一次,帮过我很多很多,他有自己的原则,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而我赞成他的所有做法。周烬他不坏,也不是小混混。” 她说到后面,话里冷淡下来,有点不太高兴:“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那样,别再说他是小混混了。” 在许蓁心里,周烬从不是和袁驰一类人。 季斐礼似笑非笑,说:“是吗?” 他问:“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许蓁显然没预料到,嘴里的话卡壳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烬不是陌生人,不是家人,不是同学,也不是朋友的关系。 两人从没说过谁喜欢谁,连喜欢的人都算不上。 许蓁隐隐能察觉到,其实自己也在回避想这个问题,或者说害怕,她害怕这段关系浮出水面的时候,会打乱她计划好的一切。 高跟鞋踩地上“哒哒哒”的声音响起,语文黄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同学们,不好意思来迟了!” 许蓁转过头,最后也没说出答案。 这天过后,又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无非是关于那天的告白事件。 事件的几位主角均未表态,其发酵得越来越不对味。 殷惜雯刚警告完其他班的人闲话别乱传,碰上从办公室出来的季斐礼,两人关系淡,季斐礼朝她礼貌点了下头,正准备错身过去,殷惜雯拦住他。 季斐礼惯来温和的笑:“殷班长,有什么事?” 殷惜雯抱着臂倚墙,目光强势而毫不掩饰地打量过他,他笑容不变。 懒得跟他虚伪与蛇,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殷惜雯直言不讳道:“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但不要把什么歪主意放到同学身上。” 她咬重字,语气里带着警告:“尤其是你的同桌。”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啊,班长。”季斐礼道。 殷惜雯简直想翻个白眼:“不明白?哈,刚才那些人的话你没听见?别装糊涂了,不解释不承认不拒绝,这也是你的人设?” 殷惜雯就是觉得许蓁笨,笨的要死,才会被家里人欺压,才会被她不安好心的同桌利用。 许蓁想平稳度过剩下的高中日子,她帮帮她又如何。 直觉面前的人是不怀好心来到这里,当初她开学前在办公室撞见季斐礼翻看许蓁还未装封的档案就怀有这种强烈直觉。 他就像颗不定时炸弹埋伏在许蓁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殷惜雯隐隐不安:“离许蓁远点,她配合不了你演戏。” 季斐礼笑了一声:“演戏,什么戏呢?” “恶劣的、捉弄人的小把戏,你不也是这样玩弄陶思雨吗?”殷惜雯拆穿。 告白者满怀少女期待站在门外,门里的人置若罔闻,又在风口浪尖时出现,将事件推向再次**,急速落幕,让陶思雨跌的比任何一次更狼狈。 这种把戏。 季斐礼慢条斯理说:“班长,有证据吗?嗯?”他发出尾音时仍带着一种纵容的、勾人沉溺的笑意,可惜唯独殷惜雯不会被诓骗。 当然拿不出证据,要这么容易殷惜雯早把他赶出去了。 他不承认,殷惜雯说不下去了,绝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真烦,哪来的中二病。” 身后人罕见地僵了下身子:“……” 许蓁和季斐礼和高文州之间的关系也偶尔被人拿出当作饭后甜点谈论,许蓁本人倒没听见过,直到同宿舍的人谈起,她才意识到事态有点严重。 一个宿舍的女孩相处久了,说话自然没有以前那么避讳,有个女孩谈到兴处,问许蓁:“季斐礼和高文州,许蓁你觉得你喜欢哪个类型?” 女孩把手握成话筒形状举在许蓁面前,眼神闪着吃瓜的光。 此话题一出,全宿舍上下铺齐齐冒出六双发光的眼睛看向许蓁。 许蓁:“……” 无奈至极,许蓁反问:“他们两个属于哪种类型?” 有人比着手指数:“我觉得高文州,人模样不错,个头高,成绩好,人比较高冷点。” “然而,季斐礼拥有他的所有优点并且更胜一筹,人也绅士温柔,”另一个女孩接过话,忽然感慨,“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角落幽幽传来一个声音:“这个破世界哪来完美的人,最多是假装完美的人。” 那女孩被驳了回去并不生气,而是认真想了想,笑道:“惜雯,我没有发现他有哪里哎。” 角落幽幽传来一口叹气。 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真相还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女生聊天起来总是思维跳跃,很快新的话题就覆盖了过去,几人嘻嘻哈哈谈到近日新出的电视剧上。 后来,这个话题不知道怎么被陈嘉奇得知,许蓁思考了下,他在女生里一向很有人脉,知道也正常,他抱怨自己也和许蓁走得近啊,怎么选项里没有自己。 许蓁还没说话,殷惜雯呛他:“她选头猪都不选你。” 陈嘉奇:“……” 他眼神幽怨地转回身,不打扰写卷子的许蓁了。 同一日,许蓁在茶水间碰见了高文州,一层楼有两个茶水间,高文州偏偏跑到离得最远的那个。 他状似无意地询问了许蓁类似问题。 在得到否定答案后,满意离去,并且在走之前鼓励许蓁努力学习。 第45章 出游 身边人接二连三地问她,这简直莫名其妙。 以至于许蓁坐在周烬对面吃饭时,也不禁想到这个问题,她抬头飞快瞟了一眼对面那张冷冰冰没半点表情的俊脸,全身上下的低气压比以往更甚。 他在生气吗?那天的事他也知道了? 许蓁暗自思索着,咬了咬唇,坦坦荡荡的一个人在周烬面前竟然罕见地心虚起来。 仅一瞬,许蓁又摇头打消这些念头,她在瞎想些什么呀!有什么好心虚的! 周烬盯着对面女孩一会儿面色凝重,一会儿又故作轻松地摇头,难以想象女孩心里面有一场怎样天人交战的大戏。 他问:“怎么了?” 许蓁笑:“没什么。” 周烬语气淡淡:“那就是有什么了。” 许蓁:“……”她试着询问:“你今天不太开心。” 周烬垂下眼睫,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打在脸上,浓长如鸦羽的睫毛投下淡淡阴影,许蓁此刻才发现他眼下不明显的青黑,似没睡好觉。 周烬说:“熬夜了,情绪低不是很正常么?” “熬夜做什么?” 周烬看了她一眼,话一顿:“打游戏呗。” “打游戏?”许蓁重复了一遍,看着眼前人神色恹恹的模样,问:“打到几点了?整夜?然后到现在也没睡?” 周烬停了两三秒,点头:“等会回去补觉。” 许蓁唇角拉成了一条直线,她也没劝周烬什么,只平静地说:“专家调查显示,爱熬夜的男性一般有以下后果:免疫力下降,记忆力下降反应迟钝,皮肤变差、脾气变差,最重要的是会发胖和脱发。” 许蓁还给周烬描述了一遍在她想象里这样的周烬。 不忍直视。 周烬扯了个笑,问:“那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突如其来的问,心跳都停了半拍,许蓁慢半拍才想到他问的是什么,她舌头打结了一下道:“我、我喜欢健康的人。” “那……”周烬忽然靠上前,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极近,气息交缠,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健康的周烬,你喜欢么?” 男生一张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五官标致的好看,因为微微仰头看着她,向来黑漆的眼眸在光彩下露出三分浅色,染出一圈清澈的光晕。 “……”心跳乱如麻,许蓁的情绪彻底乱了。 “干什么?”许蓁极力用平静的面容掩饰自己,她往后靠:“什么样的周烬,我都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了?”周烬不肯放过她,双手撑在小桌上,步步逼近。 许蓁侧过脸不去看他,死死咬住唇瓣,这种说不清还乱成一团的情绪让她无所适从,在她忍不住出声反驳之前,对面的男生坐回原位。 周烬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许蓁也没敢问,她匆忙收拾好饭盒,在逃离之前又听周烬问:“听说下周你们要出校做实践报告?” 这件事还没正式敲定下来,班主任也只是在课上偶然提过一句。 但据情报大户陈嘉奇所说,确实是的,地点在郊外的生态湿地公园。 许蓁点点头。 上课铃响了最后一遍,许蓁跑回教室,高高扎起的马尾在风中飘起柔软弧度,她没听见身后的男生问:“离季斐礼远一点,可以吗?” 那句话低低散在风里。 如陈嘉奇所说,班主任真在放学前宣布了这个消息。 到了高三最后阶段,学校为了让高三学生放松放松,并且还要填写实践报告,特意组织每两个班一起出游。 六班和五班在一块,星期一就出发,那天天气预报显示是个好日子。 邓朗的话音刚落,班里便响起热烈的欢呼声,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早就该添点新调料了,底下同学开始叽叽喳喳讨论出游带什么,游戏机零食饮料统统带上。 邓朗的耳朵灵敏捕捉到,连声道:“同学们,这次可不是让你们撒野玩的哈,咱们出去,代表的就是芜城一中,代表的就是高三六班,要讲究纪律和素质!” “好好好知道了,邓哥!” 同学们笑着兴奋得连什么都没听清就答应了。 邓朗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挥挥手赶着同学们快点回家了。 许蓁近一个月没有回家,这次回去拿开春的衣服。 家里客厅半掩着窗帘,红木色的装修风格,一如既往的昏暗,她摸索着打开灯,视线才亮堂了一些,整个房子还是像她走之前一样没变。 地上堆着许子耀的玩具,以前被许蓁踩碎的玩具车,又出现了新的一个,挡着路,许蓁自然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 推开小书房的门,许蓁发现还是有点变化的。 只不过一个月没回来而已,房间里已经堆了一半的杂物,瞧来瞧去都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许蓁杵在原地思考了三秒,脱下外套仍在一边,挽起袖子,首当其冲拎起脚边的遥控赛车,转身,利落地丢了出去,然后是许子耀的书、衣服,以及许子耀奶奶拿来的蔬果大米。 将房间腾干净,许蓁才从床底拉出个箱子,把自己要带的衣服装进去。 收拾好一切,时间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许蓁看了眼时间,在家里逛了圈,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东西。 最后,她提着箱子站在冰箱前。 打开,角落有个塑料盒,里面装着许子耀爱吃的卤鹅腿鹅翅,新鲜的,许子耀放学就能吃到。 可惜,现在吃不到咯。 许蓁把塑料盒装进包里,顺带拿走了一串葡萄、两个火龙果、四个桃子,又顺了一箱牛奶、几包抽纸和没拆封的洗衣液,把箱子塞得满满当当,许蓁哼着歌心情不错走了。 当晚,她热情分享给同留校的女生们卤鹅,几人边吃边聊天,任凭手机打来电话时气急败坏的震动声响。 星期一,早上八点,校门口集合。 许蓁到的时候,人还少,她无所事事地等在一旁。 学校要求统一着装,许蓁穿着身带学校徽章的蓝白校服,背了个书包,书包一侧装着保温杯,乖巧笔直地站在校车旁,简直是经典的芜城一中好学生形象。 站在前方的校领导看着颇为满意,朝邓朗夸了几句。 邓朗随之看去,下一秒,女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认真低头打字,似乎和人聊了起来。 校领导:“……” 邓朗:“……” 虽然学校这次活动并没有严令禁止学生带手机,邓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但是,这么光明正大玩…… 再下一秒,女孩注意到这边的目光,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踱步到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邓朗缓解气氛,呵呵干笑了两声。 等人到齐着实无聊,许蓁跟着指示牌先一步上了车。 坐在较后排靠窗的位置,许蓁起的太早还未散去的困意袭来,她靠着窗假寐了一会儿。 身边有陆陆续续的脚步声,许蓁听得见,一道脚步声停在她身边。 “许蓁,我能坐在你旁边吗?”她睁开眼,见白衬衫上渡了一层暖黄色的光的少年站于面前,似水的桃花眼含着笑问。 思绪混沌,许蓁正准备回答,有人先替她开了口。 “不能,”一道冷漠的女声传来,“她旁边的位置,是我先预定的。” 殷惜雯上了车,把包甩在许蓁旁边的座位上,许蓁下意识伸手帮她扶了扶,朝季斐礼略有歉意点头:“不好意思,我们先约好了。” 之前等在校车边玩手机,就是为了回复殷惜雯的消息。 “这样啊……”季斐礼笑着看了殷惜雯一眼。 殷惜雯挑眉:“怎么样,你来晚了。” “没关系,我坐你们后面吧。”季斐礼毫不在意后退一步,坐在了两人后一排的位置,也靠着窗。 随后,陈嘉奇跟了上来,得到季斐礼同意后,在他旁边的位置落座,热情地试图和季斐礼搭话,季斐礼身上总有种神秘感,是他最喜欢打听的了。 早上八点到,校车准时发车,两辆车驶出学校,朝着芜城郊外的生态公园开去。 芜城一中更靠近城中心,离郊外还有段很长的距离,一路上许蓁静静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线。 离开喧闹的城里,越往后地越偏僻,逐渐稀少的人烟与房子,更多的是成片墨绿的森林立于两道,安静而清幽。 后排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到了一段路后,季斐礼忽然话题一转,他指了指窗外:“你知道这里吗?” “什么?”陈嘉奇疑惑地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季斐礼笑了下,温和解释道:“这里曾发生过一起重大的车祸,一对夫妻身亡,男主人姓周。” “姓周……”陈嘉奇呢喃,忽而反应过来,惊讶地瞪大眼:“周烬父母出事的地方!” 这件事过去了快四年,被时间冲刷,芜城的人几乎淡忘得差不多了,季斐礼提醒后他才想起来,此处正是当年的事故现场。 没人注意到,前排靠窗的女生身体一僵,看向窗外的目光凝了下来。 第46章 庄园 窗外还是葱绿的风景线,阳光下,温暖春季,连成一片的树也不如暴风雨时招摇,轻轻摇曳着枝叶,下方的围栏早已维修好,看不出半点车祸过惨烈的痕迹。 许蓁却看的心凉。 背后的陈嘉奇好奇问:“你不是芜城人吧,这么久的事情都知道?” “这件事情闹这么大,芜城人尽皆知,我来到芜城,还是能偶然听邻居谈话时提起过。”季斐礼耐心解释,校车经过一个路口,前方道路监控清晰可见,他说,“这段路本来是没有监控的,当年,警方调查了附近的所有监控录像,最多只能见车远远模糊的背影。” 车祸的那一瞬间,除了逝者,谁也看不见。 他垂下眸:“真是,太可惜了。” 坐在前排的许蓁一直默不作声,殷惜雯阴阳怪气道:“一个陌生人,给别人家可惜什么。” 殷惜雯平时说不出好话,今日说话倒是格外难听,陈嘉奇忍不住给季斐礼出头:“班长,你干嘛这么争对季斐礼啊?难不成因为他抢了你班级第一的位置,你嫉妒,你怀恨在心!” 殷惜雯听的气得想直翻白眼。 她?嫉妒他? 陈嘉奇真是脑子有毛病。 她问:“你哪只耳朵听出我争对他了?” 陈嘉奇刚想说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随后又见她冷冷道:“我就把你哪只耳朵割下来,凉拌加辣加葱香菜。” 陈嘉奇识趣闭嘴。 季斐礼不计较女生的冷嘲热讽,他转过头,透过车窗玻璃的倒影,能瞧见前排同样靠窗位置的许蓁,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窗外发呆。 他低笑,只说:“人各有志,志不同不相为谋。” 后面一段路上,没人再讲话了,许蓁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梦中不太安稳,一直浮现的是模糊的车祸画面,真如季斐礼描绘那般,遥远地、怀着决绝的恨朝尽头撞去。 许蓁一惊,奋力朝那个方向奔跑,可是,怎么跑也跑不完,最后她停下了,前方是车与尸体的余烬,脚边是少年昏迷的身体。 她低下头,雨滴从她的脸上滑落。 “许蓁?许蓁,下车了。”一只手摇了摇她的肩,她从梦中醒来。 许蓁睁眼,还没回过神似的,怔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冰冷的雨水,没有眼泪。 殷惜雯拎起包,告诉她:“下车,班主任喊集合了。” “……嗯,好。” 两辆校车停在公园大门,管理人员负责接待,五班六班的同学集合在一块,听校领导洋洋洒洒发表了将近半小时的长篇大论,没关系,只要不在学校他们什么都能忍。 演讲终于结束了,管理人员领着进门,一路引导参观,一路讲解关于公园的文化历史。 走了接近小半个生态公园,中途还安排了几个小游戏,到了晌午,吃完饭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许蓁坐在爬满紫藤萝下的走廊休息,惬意吹着风,远处走来几个女生——殷惜雯和两三个同宿舍的女生。 大家都第一次来这个公园,不想把时间浪费了,商量着要不四处逛逛,就当饭后散散步了。 有个女生神秘地说:“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她们来邀请许蓁一起,许蓁没意见,愉快答应了。 湖泊湿地将近占了生态公园的一大半,一眼望不到头,几人沿着湖泊边的沥青路散步,说说笑笑。 女孩清脆的笑声惊起一片栖息的鸟儿,白色鸟群展开翅膀掠过她们身旁飞向天空,清澈的湖水和暖色调的芦苇荡,吹过叶子的风又吹过女孩柔软的发丝,许蓁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下芦苇穗。 松快而欢悦的时光,轻易得触手可及。 不知不觉,她已经离过去孤僻、黯淡的自己很远了。 高三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比过去十几年经历过更多,认识新的人,解开过去的结,生命的火车驶向许蓁亲手改写的轨迹,这是她对自己做过最伟大的事。 “你们看——”有女孩惊呼一声,语气里满是欣喜。 拨开面前比人还高的芦苇,对面,一幢盛大而壮丽的别墅占据整个视线,或者,不能称之为别墅,这里是整个庄园,她们来到了公园的边缘。 庄园的主体建筑仿照以哥特式和巴洛克式风格修建,像一座极具童话般浪漫色彩的小城堡,让人一眼难忘,忍不住惊叹。 “哇……这是哪啊……” 引路的女生眼也不眨盯着面前盛景:“我们隔壁班,周烬的家。” 周烬家就是开建筑公司的,周烬的父亲白手起家做到在领域内有一席之地,后娶了身为音乐家的孙以薇女士,孙女士风情而浪漫,为博夫人欢心,周烬父亲亲手设计了这座庄园。 这是芜城最漂亮的建筑。 听完背后故事,女生再望向小城堡的目光里带了几丝羡慕:“我也听过这个传说,原来是真的呀。那他们一定很幸福吧。” 许蓁听着对话,想起除夕夜在周烬的公寓里看见周家父母的合照,照片墙上,两人依靠的笑,身侧紧握的手。 他们看起来,似乎确实很恩爱。 时间还早,她们商量了下决定再绕过去一段路,走近点观赏下,万一还能进去呢。 庄园外围了层篱墙,攀满了嫩绿色的枝蔓,凑近点还能看见浅色的花骨朵,有人还想靠近点观察里面景象,可惜紧闭的大门无声告诉她们不欢迎外客。 众人在附近逛了下,心情略感遗憾,准备离开。 许蓁走得慢,看得格外细致,走在前面的人喊她走了,许蓁正准备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声,来电显示——周烬。 许蓁停下步,准备接,对方又挂了,一条消息弹出来:【先别动,待在原地。】 他在这里? 许蓁下意识往周围巡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许蓁还是找了个借口让她们先走吧。 等其他人先一步离开,铁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许蓁寻声望去,男生穿一身休闲的棒球外套,人高腿长倚着半开的门,看着她,与她静静对视。 许蓁不感惊讶,抬手指了指藤蔓里隐蔽的监控:“靠这个?” 周烬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靠感觉。” 许蓁哼笑,走近他面前,仰头笑看着他:“怎么,要邀请我参观一下吗?” 周烬站直身,将大门推开,比出个“请”的手势:“那你会是我第一个邀请的客人,荣幸吗?” “是我的十分荣幸了。”许蓁低头提了提校服外套衣角,淑女答谢。 做完,她调皮地眨一下眼睛,周烬面上不动,眼里却不易察觉地盛了丝笑意,眸色软了下来,连同周身的冷淡都退去。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许蓁毫不掩饰好奇,打量前院里的布置,落寞的秋千,荒芜的花草,堆满枯叶的银杏树,没有人悉心打理,再美的庄园景色也不免添了丝萧瑟。 走进小城堡,四周通透的落地窗,丝绒窗帘系至两旁,一架白色水晶三角式钢琴静静立于中央,在一抹斜照的阳光下剔透晶亮,璀璨发光。 钢琴被擦拭很干净,立起的琴谱翻开了其中一页,上面是清隽的字迹,仿佛是某人灵感迸发随手写下的手札。 看得出来这架琴的珍贵,许蓁没有触碰,手隔着层距离拂过琴身,这般也能感知到曾经琴主人的痕迹,一如琴的优雅、美丽。 “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问。 周烬侧靠在一旁,手指随意按过几个黑白琴键,琴音细细如溪水,许蓁一听就能隐约感觉到他也会弹琴。 他说:“我母亲是个音乐家,她一生都在追求最纯粹的东西。” 最纯粹的音乐,成就了她。 最纯粹的爱情,毁灭了她。 许蓁并不明白这一点,她徐徐绕了一圈大厅,久经时光蹉跎,仍能看出不少曾生活过的痕迹,许蓁感叹:“你父母感情很好吧。” 久久没得到回应,许蓁回过头,少年站在空白的黑板旁,背着身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他低声反问:“是么?” 下一秒,在许蓁的眼前,黑板转了个角度,藏在背后密密麻麻填满的字迹毫无保留呈现在她眼底。 缠绕的线,钉住的纸张和几十张照片,让许蓁的心一瞬间震颤了一下。 这是什么? 她走上前,再次看清楚,纸张是信,一张张的照片下标注着名字,牵连的线标注了两者之间的关系,这个黑板,不,线索板的所有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目标——那张被展在中间的报纸。 许蓁俯下身,报纸角落刻着日期,三年前。 她心一沉,问:“你怀疑,当初的车祸不是因为天气吗?” 身旁的人没回答。 许蓁越看越觉得瘆人,在周烬的线索里,十几个人都与这场车祸有牵扯,这些人来自周烬父母的好友和工作上的同事、对手。 然而周烬说:“这些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了。” 过年后,他今日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许蓁陷入自己的思绪,她禁不住去想,想每个日夜,周烬独自一人坐在黑板前,剖析父母车祸的前后,还要从中抽丝剥茧出一丝线索。 那一天,在他脑海里无数遍重复。 他要忍耐多少绝望,苦楚呢。 第47章 秋千 许蓁陪着周烬同坐在地上,再次仰头去看,满满当当的一面板像座沉重的山,随时都会压倒下来,而那上面无数双眼睛无声凝视着他们,凉薄的、或讥笑的,看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蓁别开眼:“这个案子过了这么多年,还有翻案的可能吗?” “只要那个人还在,我就一定会找到。”周烬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起身暂时离开了这里。 许蓁没动,双手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胳膊上,放任自己去重新思考这件事情,她看见了当初诈骗周烬的信,原来当初那份信对他那么重要。 她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从垃圾桶捡了起来,给周烬追寻的希望,给自己摆脱袁驰的机会。 许蓁回想到近三年了解周烬的一切,性格冷下手狠,打架逃课,名声之烂是让人看见都忍不住绕道而行的程度,可是,许蓁记得,这样的人在六七年前还花心思安慰陌生人的她。 这样的人曾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奖台上,那本是天生属于他的位置。 他跌落了,没人记得了,除了许蓁,除了……关之青。 关之青,当年一别,那个男生笑的爽朗说愿意成为她的第一个朋友,那个男生笑的歉意,说若穷途末路,请务必拉他一把。 他不明白挚友在干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挚友走向毁灭,他有预感,他为任何一种可能竭力寻求挽救的机会。 周烬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吗? 若真有穷途末路的时候……许蓁打量了自己,弱小无力、贪生怕死,想要点自由都要拼死拼活地往上爬,这样的她,能有帮助周烬的力量吗? 她有点自私,不愿意为别人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搭建的人生,她也有点胆小,遇到解决不了的困境会不会退缩…… 毕竟,她出生就被判,命格卑劣的野草罢了。 许蓁始终不愿意承认这个存在,她抱住自己,又有一秒钟的动摇,怀疑自己仍旧卑劣,才会冷眼旁观周烬的结局。 “……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紧接着有冰冰凉的东西贴着脸颊,许蓁缩了下脖子,一罐橙子味汽水扔在她怀里。 放空的眼神倏地恢复清明,许蓁掩饰般将额前碎发别在耳后,没去看他,低头心不在焉拉着罐子铁环。 还以为许蓁拉不开,周烬低嘲一声“就这么点力气?”随后兀自接过许蓁手里的汽水罐,单手扣环,“噗呲”的气泡声冒出来,宛若炸在许蓁心上。 许蓁僵硬着身子,连话也是瘪瘪的:“我是没你力气大。” 周烬没在意,她自己也没注意话里的酸涩。 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根吸管,周烬拆开包装纸,插进汽水罐里,很自然地递在她面前:“喝吧。” 许蓁接过,低头默不作声喝了口,她忽然不喜欢汽水了,呛住她了,才会那么不自觉的鼻子发酸,再呛点,她就要咳嗽着掉眼泪了。 过了好一阵儿,许蓁不想呆在这里,逛其他地方透透气也好,周烬倒在沙发上,环着抱枕,最近没睡好,困意上来。 他闭眼,闷声说:“别走远了,别走丢了。” 不知道许蓁有没有听见,反正,她总是不听他的话。 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他感到身上盖了毛毯,暖和包裹住了他,女孩带着香味的头发拂过脸颊,一如她动作的轻柔,而后门扉轻轻开启又阖上,让人恍然生出女孩只是溜出家玩,而不会离开的错觉。 不可能的。 他沉睡过去。 再醒来,西沉的太阳映出橘黄色的光辉,刺得周烬闭了下眸,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许蓁提起过她们五点后需要集合。 时间快到了,大厅内空荡,安静的只剩下周烬的呼吸声。 他的意识猛然清醒了,那又怎么样呢,孤独犹如过往一般,潮水似的卷来,吞没了呼吸,而且因为有人来过的,这种感觉难受更甚千倍百倍。 周烬转过头,茶几上摆着半罐没喝完的橙子汽水。 想到还要干的事,周烬沉默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清亮的水珠挂在黑发上,顺着冷硬的下颚线条滑落,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也含着恨盯他。 一副臭样子,谁会喜欢待在他身边。 冷嘲的唇角勾起,尚未放下,屋外一声女孩惊叫,打破了所有的寂静,推翻他所猜想的孤独,清晰传入耳边。 这样的动静属于一个人。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周烬再回过神,他已站在门外屋檐下,呼吸急促。 母亲留下的花被精心修剪,枯枝草屑堆在角落,父亲亲手制作的秋千擦拭干净,背后躲着一个女孩,蹲地上,小脸满是慌张。 因为有根不受控制的水管在前院疯狂摇摆,水花喷洒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彩虹的弧线。 荒废几年了的花园,一个下午的时间,陡然变得生机,蓬勃的生气随着女孩慌忙叫喊蔓延每一个角落。 “周烬!周烬,快去把它关掉!”她如同面临一个怪兽。 周烬却忽然笑了,从未笑的如此开怀过,睫毛还挂着细小水珠,盛满笑意的眼眸同夕阳染了一样的色彩,刹那间,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 原来他总是黑漆漆的眼睛,也会那么夺目璀璨。 听见笑声,许蓁探出个脸,懵懵望着他。 人们调侃芜城只有冬夏两个季节,春天是极短暂的,还未留下什么痕迹便匆匆离场,但现在,有人会记得这个春天,落日下灿烂的一幕,永久而绵长,并且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周烬!” 关掉水,水管不再像条恐怖的蛇那样扭动吓人了,许蓁才从秋千后站起身,她试图解释:“你看,土块都干裂了,我想给花浇水,没想到……”一时失手。 许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周烬眸里笑意未散去:“这些都是你做的?” 许蓁环视了一圈自己半个下午的杰作,颇为满意,双手叉腰朝周烬炫耀:“怎么样?!我妈妈以前也爱摆弄花草,我的本事都是小时候跟在她身后学的,独门手艺!” 她用一点时间逛了庄园后回到原地,没事干,又瞧着前花园的景色,仍有几分以前的清幽别致,能看出女主人花费过许多心思,现在荒废了不免可惜。 “不过……还差这些杂草没拔了。” 周烬后面搬到城里的公寓,不常回庄园住,前院冒出来的杂草都有他大半个小腿那般高了。 暂时不着急这回事,周烬走到许蓁面前,打量她:“没被水打湿吧?” “没,我跑的可快了。”许蓁低头左右检查,回答道,准备接着大干一场,“快点吧,来帮忙除草,太阳快落山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刚迈出两步,又被扯回来,周烬两手按着她的肩,许蓁后退着坐到了秋千上。 “嗯?”周烬站在秋千后,许蓁仰头,恰巧对上他低垂的目光,笑意盈盈,“不累么?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好了,许大师。” 说罢,他的手轻推了两下秋千,许蓁脚离地,随着秋千晃荡了起来,她喜欢这个秋千。 “好啊。” 周烬在一旁除草,许蓁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悠悠荡秋千,翻出手机,才发现已经快到集合时间了。 殷惜雯发来消息:【你在哪儿呢?】 许蓁想了想:【厕所,帮我给邓老师说声吧,我晚点过来。】 殷惜雯:【行,注意安全。】 许蓁发了个兔子摆“OK”姿势的表情包过去。 剩下的消息多是小广告,许蓁一边玩手机一边和周烬闲聊,她将头靠在秋千绳上,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坐过秋千了,可能**年前?” 周烬弯腰拔草,回:“那我比你久点,自从我六岁有点力气,就从坐秋千的变成推秋千的了。” 许蓁感到有点好笑:“为什么?” 周烬答:“因为我母亲要坐秋千。” 许蓁也说:“因为我继弟也要坐秋千。” 公园的秋千本来就少,就算许蓁抢到秋千,也是要因为作为姐姐,让给弟弟的,再后来,年纪大了,就不好意思和小朋友抢秋千了。 她本身也许并没有多喜欢秋千,只因得不到的遗憾,才会一直记在心里,她赌气似地说:“以后我要在自己家搭秋千,想坐多久就坐多久,想荡多高就荡多高。” “以后?——现在就可以。” 身后蓦地一双手抓住秋千椅背,强行停下,周烬刚洗净的手还带着湿意,他站在秋千后,语气平静:“准备好了么?” 许蓁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抓紧两边的绳子:“周烬,你也别……荡太高了,我怕。” 她嘴上说这样那样,其实雷声大雨点小,让她临阵上场,还是会有点胆怯。 “别怕,我在呢。” 下一秒,许蓁感受到强烈的失重感,差点大叫出声,又在脱出口的那一瞬变为惊叹。 秋千荡得高高的,视野也变得无限宽阔起来,外面微风摇晃的芦苇荡,静谧的湖泊荡开一圈圈橘黄色的波纹,白色鸟群盘旋经过,一切尽数收纳在她眼底。 她欢笑着喊:“哇,周烬,你看!” 周烬看不见外面如何,但他看得见,秋千上,女孩荡漾在风中自由自在,肆意洒脱,笑声雀跃又清脆,是天空上鸟群遗落的一只小鸟。 “我知道,很美。”他说。 第48章 真心话 许蓁回到集合点时,晚到了将近半个小时。 天幕一半夜色,一半日落。 靠近湖泊的草坪上划出几块地,上面搭着露天帐篷,下面是烧烤架,七八个男生围在一起研究怎么组装。 每个烧烤架旁边摆了张圆桌,堆满蔬果、肉类和各种调料,有的人负责清洗菜,有的负责穿串,五六班的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许蓁朝其中一组靠去,殷惜雯看见来人斜睨了一眼,穿玉米串的动作没停:“哟,掉厕所了,现在才爬出来?” 许蓁面色不变,顺手拿过洗好了的香菇,学着她们的样子穿串:“迷路了,晚到了点而已。” “晚到了——一点,而已。”殷惜雯重复她的话,拖长语调咬字道,“再不回来,班主任就要派人找你去了。” “真的吗……”许蓁汗颜,“还是别麻烦大家了吧。” “我们离开后,你去哪儿了?”殷惜雯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直击人心。 她就在那,哪儿也没去,但当然不能这么说,许蓁含糊着说:“我发现我钥匙掉了,就在附近到处找,大半天时间,幸好找到了!” 为了圆谎,许蓁装出一副幸运的微笑。 “哦,你的什么钥匙?” “当然是门锁的钥匙啊。” “门锁?我记得宿舍是门栓吧,没锁。你又不常回家,会随身带家里的钥匙?”殷惜雯不慌不忙拆穿她的小谎。 许蓁咬死不承认:“就是我家的钥匙。昨天我不还回去过吗,就是忘记拿出来,放校服口袋里了。” 许蓁都准备好和殷惜雯进行一场拉扯战了,殷惜雯却不再语,在她抬起的目光里,远处出现一个高长身影,男生穿着棒球服外套,步子散漫而来。 她意味深长转头,看已经惊呆了的女孩子:“啊,没错,你真幸运。原来是他帮你找到的,对不对?” 两人前后出场相差不到十分钟。 “呵呵。”许蓁无言,干笑两声作罢,视线一直随着男生走近的身影移动,不明白他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刚才她还笑着跟周烬拜拜,转眼这人就跟在她后一步登场了。 同样的疑问邓朗也有,他坐在草坪上,回头去看:“咦,这不老杨的学生吗?” 旁边的副校长也扭头,他认识周烬,学生中鼎鼎有名啊,一看这人翘课大老远跑到郊外公园,脸色“刷”一下黑了。 七班班主任杨绍明跟邓朗不仅是同事关系,私下更是一拍即合的鱼友,哪里有鱼,哪里就有他俩偷摸约着钓鱼的影子。 眼下老杨将有风雨欲来的趋势,邓朗不得帮他一把。 邓朗赶紧把周烬叫过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听说学校组织高三到公园实践,我就来了。”周烬站在两人面前,从善如流答。 副校长生气:“这次组织的是五班、六班,你们班还没轮到呢。” 周烬“啊”了一声:“原来不是今天?看来是我记错了。” 关于翘课这件事,你不挑明说,我绝口不提,它就轻飘飘揭过了。 副校长:“……”好想打一顿,现在的孩子真烦人。 邓朗:“……你吃饭没?” 周烬:“这不才找到大部队么,蹭个晚饭行吗?邓老师。” 反正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也不差他这一口,邓朗挥挥手赶紧让他过去,把身边这位快退休的副校长气出毛病可不好。 周烬脚步一顿,往后面的烧烤区域走,沿途接受无数双好奇的视线打量,他仍气定神闲,直奔许蓁所在的小组而去。 小组里有不少熟人,殷惜雯、陈嘉奇在,被陈嘉奇邀请的季斐礼也在,还有同班的一男一女,见他过来,神情各异地看着他。 殷惜雯倒是接受良好,她淡声道:“我们不要吃白食的人。” 周烬在许蓁身旁站定:“行,我来烤串。” 许蓁屈起的手肘轻碰了下他,低声问:“你会烤吗?” 周烬偏了下头,用同样低的声量说:“你等着尝尝我的手艺吧。” 烧烤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往烧烤炉里放炭,等烧好炭的间隙,周烬脱掉外套,内里搭着件纯黑色短袖,露出肌肉匀称有力的小臂,青筋脉络若隐若现,有点说不出的性感。 许蓁发呆盯了下他的手,下一秒,棒球服外套扔进她怀里,周烬走开,许蓁独自面对一双双捕捉到有情况的目光。 “……”她镇定地把外套放在几步外的空椅上。 用手试了下上方的温度,等到差不多,周烬拿过一旁盘子,先烤上新鲜的肉串,看着他动作炉火纯青,众人渐渐安放下心,只时不时给他打下手。 同组没接触过周烬的人想,现在面前安安静静烤串的人的样子,哪有传闻中的半分凶神恶煞。 那些谣言还是太夸张了。 夜色吞没了日落,帐蓬上挂着露营灯,桌子收拾出来,摆上刚出炉热腾腾的烤串,许蓁端着最后一盘素串过来,周烬洗了个手,回来时只剩下许蓁对面的位置。 他没多说,拉开椅子坐下。 坐在周烬左边的男生叫徐琛,又高又壮,为人性格爽朗,经常因为和许蓁的名字撞上而闹出乌龙。 他光闻着香味,从开始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先行开动,咬一口滋滋冒油的肉串,外焦里嫩,碳烤汁水的香味在嘴里迸发,太满足了。 徐琛笑眯了眼,大声夸赞:“哎哟我去,兄弟有一手啊,嘎嘎滴香!” 周烬微微挑眉,收下这声称赞,眼神与许蓁相碰撞,意有所指。 ——如何,还质疑我么? 许蓁将对面男生得意的小表情看在眼底,好笑地扬了下唇角,拿起一串香菇尝尝,用搁在桌上的手悄咪咪比了个点赞的手势。 周烬的心情更好了。 吃到半途,许蓁给自己倒了杯水,拿水壶时不经意发现旁边季斐礼的桌面上干干净净,刚才那些烤串他一口都没碰过。 各吃各的,没人注意这边情况,许蓁友好询问:“怎么不吃呢?不合胃口吗?” 季斐礼轻笑着点下头:“我吃不了太辣的。” 这样啊…… 除了季斐礼,他们几个都是吃辣选手,桌上摆的大多数都是辣的,挨着周烬那边倒是有盘清淡的,没人动,许蓁没多想,伸手去拿。 周烬伸出一只手,按住盘子的另一端,笑意不达眼底:“干什么呢。” 许蓁小声说:“他吃不了辣的。” 周烬声音淡下来:“你就知道了?” 他好像忽然就生气了,明明刚才还心情不错呢,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乌云密布,情绪比六月天气还善变,许蓁不知哪里又惹到他。 因为季斐礼? 季斐礼帮过她不少,也不要报酬,许蓁觉得帮他递下吃的只是小事情而已。 手中用力又扯了一下,没动,她干脆放弃了。 许蓁对季斐礼提出另一个建议:“要不要重新烤些?那边还有些剩下的没烤。” 季斐礼反问:“你会帮我烤吗?” 这个问题倒难住许蓁了,她如实回答:“可是我不会呀。” 季斐礼笑了下,说没事,到最后他也没动过烤串。 吃饱喝足后,离回校还有段时间,手机也快没电了,众人围坐在桌前无聊到面对面干瞪眼。 殷惜雯和周烬是两个冷脸,许蓁和季斐礼又不爱主动说话,眼见气氛就要冷场了,小伙子徐琛憋出句话:“要不咱们玩个游戏吧?” 干坐到难受不已,另一个女生庄遥遥立马接过话:“好啊,玩什么?” 徐琛挠了挠头:“呃……真心话大冒险?” 真是一个永垂不朽的游戏。 默默躺着摆烂的陈嘉奇,突然灵机一动,兴奋直起身:“好啊好啊,我最爱玩了!” 许蓁、季斐礼两人没意见,殷惜雯也要参加,周烬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行。” 七个人围坐一圈,桌面被清空。 规则很简单,0到100之间的数字炸弹,上一个输的人指定“炸弹”,被炸的人从真心话和大冒险之间选一个,由上一个输的人提要求。 一桌人各有各的心思,许蓁的太阳穴很不妙地跳了下。 等等,她这种倒霉体质,真的适合玩这种游戏吗? 幸运的是,第一个被炸的人不是她,不幸的是,第二个就是她。 许蓁无可奈何,只希望季斐礼问个简单的问题放过自己:“我选真心话。” 季斐礼问:“许蓁,你喜欢芜城吗?” 这算个什么问题,一头雾水的其他人在两人之间左右看了看,许蓁沉默片刻,摇摇头。 她无声的答案,周烬沉下眉眼。 “好,下一个。”季斐礼面带微笑。 奇妙的是,过后两轮,又是季斐礼提问,许蓁答。 季斐礼问:“你会离开芜城吗?” 许蓁点头。 “喂,这算什么没头脑的真心话,”陈嘉奇吐槽道,还不如让他上,偏偏一轮都没有轮到,“你放的水比太平洋还多,再继续下去就没意思了。” 季斐礼道:“不会,我已经问完了。” 陈嘉奇不懂,许蓁却越来越不安。 季斐礼有时给人一种错觉,他在悄无声息地靠近某个秘密——关于许蓁从不言说的**。 第49章 生气 盼来盼去,终于轮到陈嘉奇了。 “上天保佑!来来来,我选大冒险,快说吧!”陈嘉奇目光从未如此殷切和渴望过,对许蓁道。 许蓁早已看出他有歪心思要施展,有点好笑:“怎么选大冒险?不敢真心话呐?” 陈嘉奇爽快承认:“对啊,知道的秘密太多,说出来怕被暗杀,保命要紧呐。”他比了个用拉链封嘴的手势。 “行,”许蓁也不会放过他,“俯卧撑三十个。” 虽然陈嘉奇同样是体质废材,但作为男生,三十个俯卧撑都不行就说不过去了。 “没问题!”陈嘉奇拉开椅子,就在众人旁边的空地,两手撑地。 许蓁悠悠补充:“单手哦。” “……”开弓没有回头箭,陈嘉奇咬牙,“没!问!题!” “一、二、三……”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陈嘉奇应声而落,整个人埋在草地里,一动不动,安静了整整十秒,许蓁关心小菜鸟:“你……没事吧?” 过了会儿,陈嘉奇仰起脖子,露出张沾着草屑的脸,气若游丝:“没、问、题。” 众人友善地等他恢复些精气,才开始下一轮,陈嘉奇想了个数字,圆框眼镜下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七分之二的机会,中奖率应该还挺高吧。 轮一圈过后,季斐礼说出个数字:“78?” 陈嘉奇眼睛一亮,拍手大喊:“炸了!炸了!” 季斐礼表情上并没有太惊讶,他放松地往椅背后靠了下,说:“我选真心话。” 废话不多说,陈嘉奇盼了这么久,直奔主题,对季斐礼提问:“你对许蓁是什么感觉?” 此问题一出,在场鸦雀无声。 陈嘉奇胆子可真大,他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绝不扭头与许蓁阴沉沉想掐死人的视线对视。 季斐礼答:“有好感。” 许蓁坐在一旁,听得不禁眉头蹙了蹙,她刚想说什么,哪知少年忽然转过头对她笑了下,补充后半句话:“一个好同桌谁都会喜欢,不是吗?” 好同桌,许蓁也是这样评价过季斐礼的。 卡在喉咙里的话不上不下,不清楚季斐礼究竟是借着玩笑说真话,还是只单纯开玩笑,许蓁抿了下唇,终究没再说。 剩下七分之一的概率,陈嘉奇也中了,今日出奇的顺利。 季斐礼性格温和,不与人计较,陈嘉奇有胆子敢上蹿下跳,面对这位全校臭名显著的“校霸”,陈嘉奇显然有点心虚,他试探着瞅了斜对面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的周烬一眼。 “问吧。”周烬说。 意思是,他选真心话了。 陈嘉奇咽了咽口水,八卦心占据上风,毕竟他真的很想知道一件事情,他问:“你对许蓁是什么感觉?” “陈嘉奇,你发什么疯——”许蓁皱眉呵斥。 周烬淡声道:“不熟。” 两道声音几近同时响起,话音落下时,全场鸦雀无声,众人虽没说话,但反应各不相同,局外人缄默不参与,局内人沉默、玩味,或是思绪烦杂。 许蓁还平静坐在位置上,呼吸和眨眼的频率都和之前一样正常,没有波动,没有情绪起伏,仿佛“不熟”这句话对她毫无影响。 无人知晓,她满脑子回响着“不熟”。 两个字,冷漠的语气,刺得她心烦闷。 游戏还在继续,原本只是徐琛提出的简单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为了缓和气氛而已,现在事态却不受控制,逐步朝着诡异的趋势发展。 “0到100,开始吧。”周烬作为上一场输的人,主持这轮游戏。 顺时针转,在他旁边的徐琛第一个:“50。” “0到50。” “27。” “0到27。” “8。” “0到8。” “3。”庄遥遥呼吸放缓,差点落下一滴汗来。 “2。”季斐礼说。 “0到2。”周烬紧紧盯着许蓁,其余人几双视线都不自觉落到许蓁这里,剩下一个数字,亦是炸弹。 她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许蓁眼睛眨也不眨,两人无声对峙,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她倏忽一动,没说炸弹数字,而是语气冷淡道:“我不玩了。” 周烬说:“不行。” 他问:“我和他,你选谁?” 许蓁抗拒般推开桌子,极力隐下语气里带着的烦躁情绪:“我不选真心话!” 周烬一只手稳稳扶住桌沿,仍是重复之前的问题:“不行。我和他,你选谁。” 许蓁再也忍不住,生气质问:“周烬,你在闹什么?” 许蓁几乎是和季斐礼同类的人,虽然不善与人交往,看着气质是高岭之花类型,其实私下性格颇好,鲜少见她发脾气的一面。 今天似乎所有人都不对劲,先是陈嘉奇抽疯,而后季斐礼真假难辨的答案,最后是周烬的一再逼问,连好脾气许蓁都冷下脸来。 周烬笑,近乎冷嘲:“谁在闹了?” 今天她也心情不好,许蓁懒得同往常那般不管如何先道歉哄好人,而是侧过脸,不理不睬,也没再说话。 氛围直接降为零下冰点,一场游戏被各种心思搅合得乌烟瘴气,再开朗的徐琛,此刻都已经默默自闭了。 他发誓,再也不掺和别人的爱恨情仇了。 不对,不能怪他,怎么没人事先通知他一声啊。 另一头,庄遥遥悔恨至极,抱有同样想法。 最后,还是陈嘉奇看出许蓁不想说,主动出来挡刀,嘴角扬起略显僵硬的微笑:“呵呵,呵呵,怎么选项不加上我呀,我觉得我也挺有魅力的,对吧?” “……”根本无人理睬。 脸都不要豁出去的陈嘉奇欲哭无泪,然而,自己丢下的烂摊子自己解决,能搞成现在这样,他占大功劳。 沉默过许久后,许蓁感觉到另外两人——最无辜的徐琛和庄遥遥的为难,他们只是偶然来凑成一个小组而已,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许蓁与陈嘉奇四处寻求帮助的目光碰了下,两人对上暗号,总算有点默契。 陈嘉奇豁出去问:“再来一遍,许蓁你选谁?” 许蓁:“我选你啊。” 只不过话里依然带点淡淡的阴阳怪气。 终于把事情落下帷幕,哪怕是个烂尾,适时又恰逢远处的班主任喊收拾收拾集合了,陈嘉奇宛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快,老邓催人,收拾东西吧!” 集合完毕,坐在回程的校车上,仍是原来的位置,殷惜雯跟在邓朗身旁,等同学们上车。 清点人数没问题后,邓朗往车内望:“七班那个学生呢?” 殷惜雯自从散场后就没再见到他,猜测道:“他家就在附近,可能回去了吧。” 坐在前排的徐琛听见,帮人传话:“你们在说周烬?他走之前,让我给老班您带句话,他回家了。” 邓朗摇头,只叹一句:“这孩子……” 车启程后,沿原路返回,在稀少的路灯外,视野就不太明朗,浓郁的夜色匆匆划过,在深处隐约可见一点光亮的影子。 那是一栋小城堡的剪影,小小的,闪着朦胧微光,像被困在漆黑的水晶球里。 *** 返校后,高三六班继续快节奏生活,这段短暂时光便被抛至身后,连同郊外公路的故事、秋千上的笑颜和桌前的两相质问,爱恨短暂停留,让人怀疑只是一种错觉。 许蓁有时会翻手机消息,仍然是些小广告,她盯着空空的页面会不自觉发呆,不欢而散后,两人好几天都没联系过。 她有时候会对消息框打一段字,删删改改,最后又关掉了手机。 仿佛他们在赌气,赌谁会先低头那谁就输了,许蓁以前总是让步的那一个,这次,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周烬等着,她也等着,大不了就这么天荒地老去吧,到黄泉再找孟婆说个清楚。 实在相看两厌,一碗孟婆汤下去,桥归桥路归路,她绝不会回头的。 眼下的高考倒计时一日日变少,无形的手强行推着所有人向前,不容人有多余心思去考虑其他事情,许蓁抱着这个想法度过了整整一周。 也许并没有,只不过到周五,一个月一次的双休日那天,没放学,她和季斐礼进行过短暂对话。 这次是她主动开口:“季斐礼,你知道哪些我的事情吗?” 季斐礼思忖了半会儿,看起来毫无隐瞒的样子,对许蓁全盘托出:“那些学校里的流言我都知道,我曾经问过你的前桌。” 他脸上带了稍许歉意:“抱歉,我不该随意打听你的事情。” “没事,”许蓁早已免疫,他打听到的这些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而她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情,“你问过我的那两个问题……什么意思?” 季斐礼笑:“只是想猜测一下你。” “那我能猜测你吗?”许蓁反问。 季斐礼愣了一下,含笑点头:“当然可以。” 许蓁没有提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而是说:“你转学到一中,并不是单纯放松压力,而是为了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没错。”季斐礼坦然道。 “那件事情……和我身边有关系吗?” 季斐礼颔首。 许蓁继续问:“那你会对这件事情怎么样——” 季斐礼笑容不变:“许蓁,两个问题,我们已经扯平了。” 许蓁哑言半晌,最后缓缓点了下头。 对话结束,而当日,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午休时间,还在上课,班里突然闯进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季、季斐礼和周烬打起来了!” 第50章 打架 午休照旧,学生大多数在教室休息,走廊和楼梯间来往的人少了,周烬完全没意料到和季斐礼竟会在上下楼梯碰见。 好几天,某人都不发条消息,不刻意去联系,两人之间关系就像彻底断了一般,走在路上不会相遇,食堂也不见她的身影,周烬看着黑屏的手机,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喻何乔和韩扬也看出来他这几日心情不佳,回郊区一趟就变成这样了。 两人不多过问,只说他芜城又新开了家餐馆,鱼片汤乃是一绝,问去不去? 周烬听后,没兴趣,扔下一句不去就离开了。 走在回教室的楼梯间,周烬又想起了韩扬说的话,翻出手机,对着好几天空白的聊天框打字。 Z:【吃过饭了吗?听韩扬说有家餐馆的鱼很不错……】 而后,周烬打字的手顿了顿,感觉自己此刻的行为有些过分愚蠢,他静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删掉了全部内容。 上方倏然传来一声轻笑,淡淡的,带着些讥讽的意味。 周烬瞬时冷了眼,抬头望了上去,在斜上角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也静静看着他。 季斐礼站着没动,见对面黑衣男生走上几级阶梯,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之际,冷不丁问道:“上次匆忙没来得及问,路边一别,你母亲身体还好么?” 季斐礼淡声回:“我母亲的情况……周少爷还不清楚吗?路边那一别,当真是你们最后一面?” 话里的讽刺任谁都听得出来,破产的周少爷不过丧家之犬,比起现在季斐礼的身份属实算名不副实了。 周烬端的散漫:“这声称呼我担不起,季少爷。” 季斐礼笑了一声。 “说到我母亲,当年还和令尊是故交呢,可惜没办法去探望了,帮我和我母亲给伯父伯母带个好吧,”他十分遗憾地叹息,“伯父伯母走得这么早,不知道在那边,他们过的如何……会不会,夫妻变怨侣呢?” 周烬捏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听他继续慢条斯理讲:“毕竟,当年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谁知道呢?” 季斐礼一次又一次挑衅他的情绪,但三四年了,周烬还不至于为了区区几句话方寸大乱,他松开手,冷冷回敬:“我父母在天之灵,也该看清真相了,只盼幕后人好好下去陪他们吧,免得孤寂。” 时候未到,周烬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准备错过他离开。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同桌,今天问了我两个问题。”季斐礼站在原地,闲慢地说。 周烬背着光,身体蓦地一僵。 “她问,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以及是不是和她身边的人有关,”季斐礼温柔地笑,低声叹,“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周烬冷声警告:“这是我们两家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外人。” 季斐礼上前几步,走在他身边:“你又猜猜,我是怎么回答的?她又猜到多少了呢……周烬,是她主动入局的——” 话音未落,季斐礼的衬衫领口忽然被一只手揪起,推力之下,季斐礼后背猛然撞在走廊外的围栏上,铁栏发出沉闷的巨大声响。 周烬攥紧的手青筋暴起,他掀起眼,漆黑如冰冷的深潭:“我警告你,别动她。” 季斐礼笑,不知所谓:“……我偏要呢?” “那就去死。”下一秒,发着狠的拳头划过风声,朝他猛地砸下来,闻声走出教室门的学生,转眼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两人打起来了! 高三的年级第一和惹不起的校霸,两个平日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打起来了! 一时间,整层楼哗然,一层楼高三的学生听闻后顿时就没睡意了,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许蓁收到消息时,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断了,她什么都顾不得,比作为班长的殷惜雯还先一步跑了出去。 楼梯间到走廊那一块区域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许蓁匆匆拨开紧凑的人群,看见周烬把人按在地上,扬起的拳头,以及季斐礼瞥过脸投向她的视线。 “周烬!” 女孩着急的喊声混在人群的吵杂声里,却清晰传入周烬的耳朵,一如寂静庄园里他听见的那声惊呼。 周烬的动作停在半空,许蓁大步迈出人群,握住他的手,几乎恳求:“周烬,停手。” 季斐礼打不过周烬,她看见季斐礼的伤势了,虽不至于太严重,但继续下去,对方家长若追究,周烬绝对逃不了处分,甚至是退学。 滴下的汗模糊了视线,周烬缓慢眨了下眼,安静盯着面前的女孩,柔弱到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能将他的戾气寸寸消退。 周烬放下手,后退两步。 倒在地上的季斐礼靠着围栏,用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许蓁想要扶起他,关切问道:“季斐礼?你怎么样,还好么?” 季斐礼歪了下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只是这份情绪是对他的伤势还是对后续怎么解决……他垂眸扯了下嘴角:“没事。” 季斐礼借着许蓁的力,起身,三人站在中央,几乎处于舆论漩涡的中点,周围都是窃窃私语声,人群外,终于赶到的校领导大声呵斥:“上课了,你们干什么呢!” 人群顿作鸟散,许蓁看清,校领导旁边陪着的是他们班班主任,邓朗眉头紧皱着,想怎么处理这事。 许蓁缓缓松开手,她不能再管了。 顺着最后一波人流,许蓁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两人,周烬眸光黑沉沉的,只远远望了她一眼,忽然转身离开。 身后校领导大呼小叫:“周烬!你干什么!你敢走一步试试!!!” “你再闹事信不信我开了你!!!” 一时间许蓁思绪乱麻,可是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反应的机会了,她咬咬牙,避开大部分人的视线,没回到六班教室,而是往走廊另一头的楼梯跑去。 她不知道周烬会走去哪里,只能在他经常出现的区域,挨个挨个去找,找到最后,许蓁的脚步停在了校园一隅。 这里着实算芜城一中最偏僻的地方,很少有学生来这里,许蓁知道这个地方,也是以前周烬带她来过,这里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 事态沸腾不止,爬满蔓藤的一隅仍旧安宁。 周烬坐在废弃的木椅上,刷了红漆的木头被雨水和时间腐蚀露出斑驳的内里,尘土和落叶都堆在它身上,周烬的身旁。 周烬弯着背,低眸看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视线里,出现一双干净的小白鞋。 再然后,女孩蹲下来,一双手轻轻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一瓶矿泉水,一卷绷带,像过往无数次她为他做的那样,白绷带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周烬看着看着,哑声开口:“许蓁,百日誓师那日,你写的什么?” 许蓁沉默,心底没由来地一沉。 周烬替她说:“高考顺利,然后摆脱这里?” “这里,是自小生长的芜城,包括你的家人、纠缠不休的袁驰,对吗?”许蓁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他平静下来,“也包括你的同学、喻何乔韩扬、殷惜雯陈嘉奇,你从来不会和他们透露自己的任何事情,始终保持距离,就为了将来一天的离开。” 过了半晌,许蓁干涩地点了下头。 而后,周烬问:“这里也包括我,对吗?” “怪百日誓师的气氛太好了,好到让你以为那飞上天的气球真的能把愿望带走,才肯写下对谁都没说过的事……你以为在那么多气球里没人会注意你的。”可他偏偏就是看见了。 这是周烬第一次对她说那么多,许蓁却无法作出回答。 静寂无声,许蓁动作没停下,垂眸为他受伤的手包扎,细致又温柔,侧颜在光里模糊了轮廓,恬静而不染尘埃。 曾经,她叹息:“周烬,我不会离开你。” 周烬抬起她的下巴,端详那双如冬雾般的瞳眸,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压抑着疯长的私欲,他始终看不清这双美丽眼睛的背后。 现在,也做不到了。 许久后,他松手,淡漠拂去少女脸颊不经意沾到的血。 真是个……演技拙劣的骗子。 许蓁没有挣扎,乖乖任凭他动作,周烬放下手后,她仍安静地注视着他,模样比橱窗的洋娃娃还乖巧,怎么心比石头还硬。 抹去一切心绪,周烬站起身,往垃圾桶丢掉用完的矿泉水瓶,许蓁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身后夕阳落下血红的残影,可谁都没有心情再观赏。 一路上,两人仿佛往日那般闲聊。 “你打算多久走?” “大学吧。” “再也不会回来了?” “嗯,也许。” “……好。” 沉默了一阵,两人已走到楼梯间,再上去就是领导办公室了,校领导、两个班班主任,以及季斐礼都在里面。 周烬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说:“我和季斐礼打架不是因为你,不用担心……或者你本来也没有。” 许蓁一愣,唇微张,又被周烬接下来的话打断。 “以后,我们不用联系了,所有的一切,提前两清。” 第51章 叫家长 许蓁彻底呆愣在原地,仿佛什么东西抓不住似的从她心里静默无声地消失了,空荡荡的,一阵风都能吹出嘶哑的回响声。 再说话,她的声音有点干涩,问:“为什么?” “足够了,许蓁,”周烬停下认真地看着她,“这本就是笔不公平的交易,现在及时止损,才公平。” “……公不公平不是你说了算,周烬,我还没说交易停止。”许蓁咬紧唇,逼下眼眶突然涌起的酸意。 “可我说,结束了。” 一句话,尘埃落定。 周烬决定下的事任凭谁也改变不了,他固执到底,平静又淡漠地站在那里,恍惚间许蓁以为回到了初见的那一面,素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周烬推开办公室的门,门在许蓁眼前关上,隔开了两人世界唯一的交界线。 门里静悄悄的,门外走廊,除了许蓁伫立,空无一人,她独自站了好一会儿,迈开僵硬的步子回了教室。 一下午的课,季斐礼都没回教室,许蓁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不过大抵是和她无关了。 理智告诉她该听课,心里却止不住胡思乱想,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个下午,什么话都没听进去。 班主任宣布放学,班里人顿作鸟散,陈嘉奇转过头,面色罕见凝重地想要告诉许蓁些什么,但还没开口,班主任先喊了许蓁一声。 许蓁走神,班主任又喊了一声。 许蓁抬起视线,邓朗脸上挂的是和陈嘉奇一样的凝重。 心底一沉,许蓁似有所感,这件事终究还是把她牵扯上了。 邓朗没有多说,许蓁默默跟在他身后,殷惜雯也跟着,陪她走在一起,两人没任何交流,殷惜雯轻缓地拍了拍她的手,一股细小的力量柔而坚韧地支撑着她。 许蓁朝她故作轻松地笑。 走到周烬之前推开的那间办公室门前,邓朗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告诉她:“你爸爸他们来了。” 这算什么?叫家长吗?许蓁还是第一次经历,她没有表现出慌乱,心底微惊讶了一瞬便很快接受了。 她已经预想过最坏的结果,叫家长也是她设想之内,许蓁平静点头:“好。” 推开门,许蓁略低着头,余光环视了办公室一整圈,高三组的负责人在,校领导在,七班班主任在,季斐礼和周烬挺直背站在他们面前,旁边一对中年夫妇,毫无疑问是许蓁的父亲许荣德和继母陶玉梅。 在场,居然只有许蓁的家长在。 周烬没有家长,而季斐礼的家长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电话里只说会派人过来协商解决。 门“嘎吱”一声,全场的目光不约而同放在许蓁身上。 而她第一眼看向了她的爸爸。 令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是,少女还没进来两步,许荣德便大步走了上去,一个耳光狠狠落在许蓁脸上。 许蓁被打的脸一偏,头发凌乱遮住,看不清她的表情。 许荣德面沉如水,扬起手还想教育一下女儿,只比他慢半步跟过来的周烬制住他的手,邓朗拉住他,与此同时,许蓁忽然抬起头,眼神冰冷彻骨地直直朝他望过来:“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 许荣德先呵斥周烬放手,周烬目光从少女进门到现在,从没挪开过她的身上,顿了一秒,缓慢松开。 失去钳制,许荣德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只闪过一丝后悔的情绪,他选择愤怒质问女儿:“许蓁!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什么,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我供你读书,供你吃穿学习,不是让你来学校早恋的!” 这一刻,许蓁觉得太好笑了,在进门前,许蓁心里还想过怎么好好跟许荣德解释,现在看来,他并不需要。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她冷声回敬。 “那他们怎么为了你打架?”许荣德指着两个男生说,周烬和季斐礼同时皱了眉,欲开口,许蓁先一步道:“我告诉你,男生打架可以因为对方挑衅,长得丑,但绝对不是为了一个女的。” 她几乎冷笑起来:“爸爸,你不知道这种事情吧,您这么软弱无能,有和别人打架的资格吗,您只能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发发威了。” “你!——” “怎么,您的领导今天又骂你了,您又弯恭屈膝了哪个看不惯的人吗?” 从来没想到乖巧的女儿会和他现在这般顶嘴,许荣德气得指着她,声音沉痛:“你——我真后悔生了你。” “当然,您不是十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吗?”许蓁语速极快,“你就以为我不后悔?从陶玉梅嫁进来我就后悔了,跟着你们一家就是我最大的倒霉!” 她眼里含着深刻的恨,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情绪轰然爆发,过分浓郁,让许荣德一时怔住。 “许蓁,你怎么对你爸说话呢?!”陶玉梅冲上前,瞪着少女,“我们好吃好喝养着你,到头来养了个白眼狼是不是!” 光说着她还不解气,忍了这小妮子这么久,今日终于有机会,想替许荣德再教训教训许蓁,骨头硬,打就是了。 说罢,她扬起巴掌,许蓁瞪着她:“你试试。” “阿姨——”令所有人没预料的,在场另一位少女挡在许蓁面前,当年是她护着许蓁,现在也是,“上次的事不了了之,您再来,我家长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殷惜雯挡着她,许蓁看不见任何人的目光,只能看见女孩小白杨一样笔直而挺拔的背影,黑发马尾扎得高高的。 一瞬间,闲言蜚语和爸爸寒心所为都不能击倒的许蓁,眼眶涌起一股没由来的热意,是有人撑腰才会流露出来的委屈。 陶玉梅自然不怕一个高中女生:“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好掺和的。” 她想将挡在对面的女生挥开,许蓁拉住殷惜雯,反身上前一步,冷眼看她:“那你一个外人,掺和我家的事情干什么?” 陶玉梅听的一愣,回头就找许荣德哭喊,她嫁进这个家这么多年还被当做是外人,大骂许蓁没良心。 场面乱作一团,每一步都没按主持这场调解的校领导预想的来,整个办公室鸡飞狗跳,再闹下去今日恐怕要你死我活了。 本想把这件事当作高三早恋惩戒案例,以儆效尤,但不曾想许蓁家如此奇葩,校领导现在只想赶快点息事宁人。 所幸,季斐礼家那边派来的一位助理及时赶到,算是当作季斐礼父亲的传话人。 误会解除,跟早恋毫无关系,季斐礼和周烬两人因为打架背处分,以及各写一份检讨书。 事实明明白白摆在眼前,许蓁到最后也没等来一句许荣德的道歉,许荣德几次欲言又止,被陶玉梅拽着离开。 幸好她从不对自己的爸爸抱有期待。 这次算是彻底撕破脸,许蓁再也没回家了。 寒假找的那份家教她还在做,足够她养活自己,不用再和许荣德要一分钱,就和那个家差不多断了联系,陶玉梅倒是期间给她打过电话,冲她大喊大叫,问是不是她要报复找人打了许子耀一顿,脸都肿了。 许蓁哪有闲情,无语挂断了电话。 在她看来,许子耀小小年纪这么嚣张,说不定惹到谁,被揍也是迟早的事。 季斐礼在事后朝她道歉,许蓁心情平静下来后,知道两人打架这件事不过是导火索而已,忍到不能忍,早晚会闹翻脸的,她摇头,继续写作业了。 季斐礼说,他准备了一份补偿,是他家阿姨做的。 桌上摆着装饰精致的盒饭,许蓁恍然抬头看了眼墙上钟表,原来又过午饭时间了。 迟疑后,她接受了季斐礼的好心并感谢,季斐礼笑着问:“味道怎么样?我家阿姨做的比学校的好吃多了吧?” 许蓁并没有注意他投向教室门外的目光,笑了一下,附和着点头。 后来,她出去接水,经过休息区时偶然一瞥,看见了桌上摆着一份包装完好的、已然冷掉的盒饭。 许蓁微微一怔,又很快抹掉心底闪过的那丝不可能的想法。 关于许蓁和几个男生纠缠不清的谣言,渐渐地,也悄无声息消失了,似乎无人敢明面提一句,噤若寒蝉。 其实,她知晓,是周烬在背后做的。 许蓁撞见过,周烬拉着一个人的衣领拽进楼梯间,那个人是七班班长,开学初把周烬家里的事当玩笑开,就被听到的当事人狠踹了一脚,周烬被学校处分,他也记恨在心。 谣言里,有一份他的功劳,被抓现行,七班班长见识过周烬手段,被抓住后顿时缩成一团,像个鹌鹑,连声保证一定会解决谣言。 许蓁就站在视线遮挡的角落,见周烬警告完后松手,离开的背影混在交织的学生人群里,冷漠而疏离,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是她和他最后一面了,连个体面的告别都没有。 在办公室时彼此没说过一句话,周烬那声“结束了”,许蓁才后知后觉察觉是彻底的结束。 周烬说到做到,再也不会靠近她的世界半步。 对不起,此时此刻,我终于无比清楚意识到自己文笔有多烂了,真的很对不起这篇文,是我没写好他们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叫家长 第52章 夜谈 高考倒计时54天。 晚读时,按语文老师的要求看新闻周刊,这是班里学生最乐意不过的事情,早早就有一群人围在电脑前挑选今天该看哪段新闻,一群人有语文老师的授意,即使被老班瞧见也理直气壮。 邓朗张嘴想念叨几句,看了看,又默默走了。 语文老师的本意是让同学们多关注时事,说不定哪次就考到了,同学们欣然接受老师的好意并转头打开各种迷奇刑事案件,包括不限于暗夜杀人事件、兄弟争夺一女大打出手、情人意外失踪…… 口味之奇葩,早已偏离老师预想。 “大家好,这里是新闻周刊,本期为大家带来一起十八岁不良少年杀人犯罪事件,究竟是为什么,让一位昔日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让我们一起走进案件初始……” 主持人播报的声音落下,画面转换,整个大屏黑下来,许蓁看见自己和所有同学一样抬头注视的脸,反光下众人表情暴露无遗,旁观人的置身事外,眼里闪烁着的是猎奇的兴味盎然。 屏幕忽然亮起,脸被打了马赛克的少年坐于正中间,双手双脚被拷在座椅上,只有他一个人,被屏幕外一双双眼睛注视。 少年姓余,农村贫苦家庭,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能撑起一个家也是奶奶力所能及仅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会疏于对孙子的管教,孙子染上恶习,性情暴戾,被学校退学后成日跟着社会混混游手好闲,打架斗殴。 直到后来,失手杀人,罪行恶劣,他成了主犯。 采访记者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姓余的少年始终低垂着头,手铐划出一道冷漠的银光,过了很久很久后,他只说对不起他的奶奶。 案件的最后,是老人独坐在家门槛的背影,身后是破旧的土房,身前是收割后一片枯黄的稻田,丰收的季节过了,她要独自一人度过寒冷的凛冬了。 新闻结束,再次响起的是班里的窃窃私语。 “哇,你看,他长的就有一副杀人犯的样子。” “从小不学好,打架逃课,能到最后犯罪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以后在学校看见这种人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十八岁呢,刚成年就被判了死刑,也太可惜了,真不明白他干嘛要这么做?” …… 少年的结局算不上冤枉,罪有应得,法官的一锤定音,他被判处死刑。 算算日子,这是被翻出来的三年前的案件,少年早已不在人世,所有的罪恶都一笔勾销随时间散去了。 许蓁并没有多少对犯罪少年的唏嘘,她只是想起了另一个人,和这个少年的处境何其相似,犯罪少年的结局是不是另一个人将要步的后尘,她不知道,她看不见未来轨迹。 “许蓁。” 思绪回笼,许蓁侧过脸:“……怎么了?” 季斐礼目光仍停留在屏幕的新闻标题旁不良少年的身影:“你觉得,这个结局如何? ”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许蓁认真思考后作答:“很烂,我不喜欢,但这个结局是他选的,我无从反对。” “是吗?”季斐礼一双眼似笑非笑,“你可以看着他越来越堕落,失去朋友亲人、失去自我、失去一切,生不如死,然后自取灭亡,从开始到结束都绝不插手么?” 许蓁说:“我们是陌生人。” “如若不是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许蓁眸里泛起冷淡的光,反问道:“你想问谁?” 季斐礼反而不说了,笑着摇了下头:“没,随便聊聊罢了,是谁不必在意,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包括是我。” “你?”许蓁觉得可笑,不相信,“季大少爷,你的大好前程就摆在你面前,甚至是动动手指就能得到的东西,干嘛要做出这样背道而驰的选择,没人会这样选,除非疯了。” “对啊,除非疯了。”季斐礼的眸里盈满温柔宁静的神色,打开的窗户吹来一阵风,吹的那些情绪晃动荡漾,他望了遥远的天空一眼,明明是晴空万里。 傍晚下起一阵小雨,乌云遮盖了白日的晴空。 雨声淅淅沥沥,到了上晚课的时间,竟越下越大,雨水飘进窗户打湿了许蓁的书,许蓁起身去关窗,窗外的世界大雾遮掩,雨滴磅礴错落地砸在地面,造成一种教学楼是世界唯一孤岛的错觉。 下课后,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从教学楼飘进大雾与暴雨里。 脚下急促流动的水流恰好没过鞋领,许蓁小心翼翼撑着伞,又要低头看路,又要护着书,不免被雨打湿了衣服。 刚进宿舍就听见舍友抱怨雨太大的声音,湿了裤脚,鞋子也进了水,回来要抱着盆子洗衣服,对于每天备考累得半死不活的高三生来说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许蓁把换下的衣服泡进盆子里,边挨着水池清洗,边安慰室友。 室友庄遥遥是个家里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女生,从不碰家务,连住读也是她自告奋勇的,比许蓁只早半学期来到宿舍,现在她有点后悔得想哭鼻子。 女孩挤着裤子的水,说话的嗓音里带着委屈哭腔:“许蓁,这水怎么挤不干啊,我没力气了呜呜……” “没关系的,我帮你。”许蓁放下手中衣服,决定先帮庄遥遥。 两人一人拉着一边往反方向拧,其中大部分都是许蓁在用力,挤出的水哗哗掉进水池里,可见庄遥遥之前大半天的挤水效果微乎其微。 一看室友就是个不擅长干家务活的女孩,好不容易拧干水,晾个裤子也是十分费力,许蓁叹了口气,帮人帮到底,拿过晾衣架,帮她把裤子褶皱拍散,两角撑住衣杆,轻轻松松挂了上去。 动作干脆利落。 许蓁还未放下手,便猝不及防收获一个拥抱:“呜呜呜谢谢许蓁,你真是个天使,怎么那么棒!” 这些都是许蓁习以为常的事情,没想到还会有被夸奖的一日。 许蓁迟疑地放下晾衣杆,稍稍拍了下女孩的背,声音也轻:“小事情而已,不客气。” 因为这番小插曲,许蓁的动作比别人慢了些许,回到床位时,其他人都在闷头干别的事情,而许蓁床上的小桌子摆了几包小熊饼干。 她诧异地抬头望了望,对角上铺的庄遥遥用手对她比了个爱心,调皮地眨了下眼,这是谢礼。 许蓁抿起笑,眼眸弯弯,明媚又漂亮,也学着庄遥遥的手势回礼,庄遥遥看得目光都直愣了一下,忽然倒进被子里捂住脸。 啊啊啊啊踩狗屎运了,她怎么会有这么个神仙室友啊! 许蓁不清楚她的心理活动,疑惑以为她太困,可能要睡觉了吧。 宿舍随后熄了灯,许蓁上床干自己的事情,无非是继续刷没写完的试卷,当然,高三的作业是永远没有写完的一天。 许蓁只能力所能及,不让堆积的作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许蓁再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过了,宿舍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只余她这里还有一点光亮。 许蓁熄了小灯,静静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漆黑的上方,丝毫没有睡意。 白天压制的思绪,在悄无声息的夜晚,又悄悄冒了出来。 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许蓁干脆起身,站在宿舍外的小阳台,夜里暴雨如注,吹来的风夹杂着水汽,冰冰凉凉地砸在脸上,许蓁不躲不避,不知道该让这场雨把她砸清醒些,还是该稀里糊涂睡个好觉。 吹够风,再继续下去就要感冒了,许蓁才回到宿舍。 经过某个床位时,她忽然听见一声她的名字。 许蓁回头,发现宿舍除了她,原来还有个人醒着:“班长,怎么还没睡觉呢?” 虽然看不太请,但许蓁能感觉到殷惜雯在无语地撇嘴:“我离阳台最近了,这么大的雨,怎么睡得着。” 说罢,她坐起来,抱着被子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的床位:“你怎么也不睡?聊聊?” 思考了片刻,许蓁走过去,坐在殷惜雯床边,小声开玩笑道:“我以为班长不会让人随意靠近呢。”毕竟殷惜雯总是以一副冷漠毒舌、难以接近的模样示人。 殷惜雯满不在乎:“上来吧,我旁边的位置欢迎任何一个失意人,她们都坐过。” 失意人这个词让许蓁愣了下,她没再说话,坐在殷惜雯身边,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就像总在夜里聊少女心事的好朋友。 床位不够大,许蓁得弯着腿抱住膝盖,外面夜雨的声音足够遮盖两人的声音,还是她先问,有个问题困惑了她许久:“班长,高一那年……你为什么会挡在我面前呢?” 凭心而论,两人刚开学的关系不冷不淡,几乎没有交集,若她是殷惜雯,在那么混乱的场面下,是不会替另一个人出头的。 殷惜雯想想,说:“嗯……这么久的事,我都快忘记了,可能因为我是班长吧?维护班里同学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殷惜雯觉得自己比较强一点,去保护弱小的同学是她天生来的一种本能,她应该这样做,且从不质疑。 怎么会忘记呢? 许蓁在黑暗中摸索,手碰到殷惜雯手肘上的一道小疤,光滑的皮肤上的凸起格外明显,疤就是被陶玉梅推倒后留下的。 “疼吗?”她问,当年给殷惜雯道了歉后,她主动疏离了班上所有的同学,更不敢多问殷惜雯一句,现在看来,何尝不是一种胆小的逃避行为呢。 “疼确实是疼,”殷惜雯大大方方道,把伤疤展示给许蓁看,“但这是一道嘉奖,看见这道疤,我觉得没人比我更适合当班长了,所以我每年都是百分百的支持率。” 第53章 梦别 “人总是吃一蛰长一智的,”许蓁语气轻缓,夹在暴雨声里,“殷惜雯,那第二次呢,你为什么又要挡在我面前?” 许蓁说:“这是最后一年,你也不必需要班长支持率了。” 这个问题也许并不难回答,殷惜雯把头枕在膝盖上,脸对着许蓁的方向,静悄悄地瞧她,忽然蹦出两个字:“朋友。” 许蓁一怔:“什么?” “我不需要班长支持率了,那朋友呢?如果是当许蓁朋友的支持率,你要不要把票投给我?” 殷惜雯说的每个字像窗外雨滴无法阻拦地砸在许蓁心里,凉丝丝地溅起波澜,许蓁低下眸,像被淋成落鸡汤的小猫:“可我不适合当朋友。” “殷惜雯,我想离开这里。” 她想起了往事,殷惜雯没有打断她:“从我十八岁成年的那一晚开始,这个念头就再也没断过。我收到了我母亲留下的生日礼物——一本日记本,从我出生开始到她离世记录下的点点滴滴。我原来也是个被期待的孩子……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去追求自由和幸福,而我的幸福不在这里。” “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没必要的了,我没必要带走任何一段回忆,或是一段关系。” 注定要结束的东西,为什么要开始呢?就像和她做朋友,她不合格也不够格,当初关之青的话她终究还是当作了一个玩笑。 “怎么会?我觉得很有必要啊。”等她说完后,殷惜雯毫不犹豫接过话。 殷惜雯认真道:“许蓁,我支持你的离开。但你得清楚,令你痛苦的回忆或者关系是没有必要的,需要带走的夹杂其中的琐碎幸福,那些曾让你感受过快乐的时间,它们不会阻拦你的路,而是给予你开始新生活的勇气。” 许蓁安静听着,两人刚刚成年,还是青涩的小女孩,说不出人生大道理来,绞尽脑汁,也不过是说出自己半点见解罢了。 殷惜雯指了指自己:“比如我。……当朋友吧,即使一辈子没机会见,地府黄泉相遇,我还是你的同学、班长、朋友。” 忽然一股酸意涌上鼻腔,许蓁咽下喉中难受,语气又低又闷:“对不起,殷惜雯,对不起。” 她在为之前两人交集的所有而道歉,为第一次殷惜雯挡在她这个胆小鬼面前而道歉,为她对殷惜雯光明磊落的坦诚而逃避道歉。 “哦,我原谅你了,许蓁。”殷惜雯靠近,生怕她听不清,“听见没?我原谅你了,以后不许再说了。” 道完歉,许蓁有些感到疲惫,殷惜雯打动了她,所以她敞开心底的秘密,此时此刻,有雨声的遮掩,好像没什么不能说了。 她把头轻轻靠在殷惜雯肩上,闭上眼:“你想问什么呢?说吧。” 殷惜雯低声说:“我想知道,公园那晚,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答案。”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许蓁没睁眼,仍靠着她,听罢只轻声哼笑了一下,“你们都想知道答案啊,你、季斐礼、周烬、陈嘉奇……”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殷惜雯不为难许蓁,干脆换个问题好了,可是还未张口,便听见耳畔传来轻微的响动。 少女的嗓音低哑而极其疲惫:“答案就是,我不会选季斐礼,而周烬……我不能选。” 这是一道怎么选都不对的难题。 殷惜雯沉默了片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当事人清楚其中利害,她多说无益,于是她提醒道:“许蓁,以后离季斐礼远点,他……也许有其他目的才会靠近你。” 都知道许蓁这两三年都没有同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奇迹,还无怨无悔地帮她,许蓁垂落的眼睫似蝴蝶翅膀般微颤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殷惜雯拧起眉。 什么意思,许蓁一直都明白其中关系? 剩下的女孩也不肯再说了,殷惜雯叹了一口气,最后劝她:“这些不是我们能轻易掺和的事啊,许蓁。给自己保留一条退路,及时放弃才是你的最好选择,想想你以后要做的事情。” 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女孩依旧笑着说知道。 暴雨依旧在下,隔着有些陈旧的木门,外界的雨声轰烈被隔绝,室内静谧安宁,殷惜雯困倦地打了声哈欠,许蓁回到自己床上,安静闭上了眼。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梦里,许蓁又看见那座宏伟壮丽的门匾,正中间用朱砂镌刻了某所大学的繁体字,背包的学生意气风发,洋溢着笑容,一边说笑一边来往穿行于门匾下,是她梦想的大学,梦过无数次的画面。 忍耐不住内心的渴望,许蓁也不禁扬起笑,跟着学生一起跨进大门,南方春水绿树,吹拂的风都带着江南水乡的味道。 将要跨进门的刹那,许蓁停住了脚步。 似有所感,她蓦然回头。 天色瞬时转换,原本明媚的太阳深入云层,留下的是黯淡的月亮和一望无际的黑夜。 黑夜下,唯有一盏路灯忽闪忽亮,映出漫天莹白色的雪花,少年孤寂的身影立于一旁,没有撑伞,黑色大衣浸满了风雪,他睁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 许蓁浑身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那片刻的欣喜消失得荡然无存。 两人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先动了动,肩头堆积的薄薄一层雪屑抖落。 再也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少年转身,决绝地踏入黑夜,一如自甘坠落不见底的深渊。心脏疯狂跳动起来,许蓁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周烬!” 少年一步也没有停,许蓁追了出去,然而拼劲所有力气也无法靠近少年半步,她在身后声嘶力竭追喊:“周烬!停下——” “能不能听我说,求求你了,你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停下,周烬,你不能这样,你想干什么?!” “周烬你这个胆小鬼,不负责,你走了,谁愿意给你收拾烂摊子——” 许蓁被绊倒,失去力气跌倒在雪地里,她嘶哑呢喃,“你这样不管不顾走了,关之青他们怎么办,段叔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话落的一瞬间,少年终于停下了脚步,黑衣背影高长伫立,天地间旋转飞舞的雪花逆流而上,如同燃烧的火焰,余烬升入天空,漫长而又悲痛的时间线停滞了。 他像座沉默的、冰冷的雕像。 “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冲破梦境,在梦中构建的世界瞬时间碎成千万块塌陷下来,似乎意识到两人将要分隔,少年回了眸。 许蓁没看见,倏地睁开眼,眼前哪里还有半分少年回眸的身影,是用粉笔写满答案的黑板,天花板上呼哧呼哧转动的老式风扇,以及低头写卷子或趴在课桌上打盹的同学。 思绪渐渐清醒,酸麻感顺着一直被枕在脑袋下的胳膊传来,许蓁揉了揉手腕,坐在位置上安静发呆半晌后,拿起水杯出了教室。 再次经过七班,许蓁没有像以往那般匆匆路过,脚步迈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七班教室的后门。 正是午休时间,还没人注意后门有个女孩的存在,许蓁抓住门沿,探出的视线里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空着,还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底害怕被发现的微妙情绪逐渐冷却。 他去哪了? 靠着门的最后面位置懒洋洋趴着个男生,后知后觉察觉身后好像站了个什么东西,他掀起困懒的眼皮回头,看清是谁时瞪大了眼。 他几乎要叫出来,又在许蓁淡定的目光下不自觉放低声:“许蓁?!你怎么过来了?” “喻何乔。今天怎么只有你在?”许蓁没看见周烬,也没看见韩扬,平时喻何乔总不会落单的。 扭着头说话不舒服,喻何乔把身子转了个方向,双手搭在椅背上:“烬哥嘛,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来惹,多半这会儿在哪里收拾人吧。但最近他才刚背了处分,上课又不见人影,老杨在课堂发了火,韩扬趁着午休溜出校找他了。” 打架、逃学、和校外混混厮混,又恢复以前许蓁不在时的日子过。许蓁在时,他总会收敛三分。 许蓁听完,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喻何乔咧了下嘴角:“但我不知道,你和烬哥之间怎么了?他可不让我们提起你半句了。”许蓁还未回答,喻何乔挤弄眉眼,“你俩闹矛盾了?” 假如决裂也只算个矛盾的话,许蓁哑然,最后缓缓点了下头。 “哎,多大点事嘛,又不是生离死别闹这么久,”喻何乔一贯没心没肺,但为了哥们,和事佬这个角色他当定了,“你知道烬哥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你多哄哄他,死皮赖脸缠着他,如果他看你的眼神从零下一百八十度升到零度——就恭喜你成功了。” 许蓁问:“为什么是我哄他,是他自己要闹的。” “不可能,”喻何乔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反驳,“他舍得啊?” 瞅见面前站的少女眸里闪过一瞬怔然,喻何乔心虚地闭上了嘴,他怎么能揭穿兄弟的老底呢。 第54章 借你一把伞 “哎呀,总之,不管是谁,”喻何乔真心道,“你人美心善,不会跟他计较那么多的对不对,也许烬哥只是这段时间抽疯了而已。” 说了后半句,明知周烬人不在,喻何乔还是警惕地左右转头观望一圈,确认无异常情况后他又继续说:“烬哥挺可怜的,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事也不会跟我们说,身边好不容易多了个人,干嘛要推开呢……” 喻何乔之后说的都是些碎话,许蓁借口去接水离开,退回两步,就当这件小插曲从未发生,握着水杯,面色平静继续向茶水间而去。 喻何乔重新趴回桌子上,埋在衣袖里嘀哩咕噜:“哥,情路坎坷啊……” 少女纤直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六班的教室门随着风吹动露出白衬衫一角,随后,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撑了一下门沿,季斐礼整个人出现在走廊上,目光直视前方看了许久,大步往茶水间的方向。 茶水间并不大,一进来就能闻到潮湿的气味,往左侧一排摆了三个接水的饮水器,对面则是储物柜,放了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常常被同学们当作失物招领处。 季斐礼听到残尽的几滴水流声,瞥见暖白色的杯子摆在储物柜一个角落,而它的主人不在。 如他所想,许蓁逃了。 人生第一次,没有任何理由地逃学,离开学校,去找一个自甘堕落的废物。 他那么坏,她偏偏能看到他的好。 …… 雨色如白雾般蒙盖了整个世界,撑着伞,脚步匆行刮起一道疾风,冰凉的雨丝顺风而来扑在脸上,许蓁眨了眨带着雨水湿意的眼睫,穿行过一个又一个小巷子。 那些,他们曾待过的地方,她都挨个找过。 无影无踪,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仍旧是破烂的小巷子,脚下满地泥泞里被踩出深深浅浅的坑,混乱、交错,积着些浑浊的雨水。 许蓁捏紧了一下手中伞柄,也不管穿着的帆布鞋是否会被弄脏了,直往巷子深处奔去。 她来的晚了,就像时隔几年再次重逢时那样,地上倒了几个男生在痛苦呻吟,唯一完好无损站着的人解开黑衬衫袖口,挽起袖子,似有所觉,抬眸冷淡朝她看了一眼。 匆忙的脚步又急促停下,白帆布鞋全溅上泥点,许蓁还未平复呼吸,单薄的肩微微颤动着,眼睛却也一瞬也不眨地盯着对面人。 找不到时有千言万语,找到后欲言又止。 周烬看了她一会儿,两人一句话没有,他挪开目光往下,踢了踢脚边的人:“知道我不好惹,以后滚远点,明白么?” 像对那人说的话,又不像只对那人说的话。 事情解决了,周烬向来不拖泥带水,准备离开。 出去只有一条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六、五、四、三…… 擦肩而过的一霎那间,许蓁恍惚仿若又闻到再次相遇暑雨降落前那股难言的气息,那时他们还是不熟的陌生人,她朝他笑,他头也不回离开。 这次—— 许蓁蓦地朝后伸出手,拉住男生的手腕,而他身形晃了一下,静静停在原地,再也没走。 天地间,世界里什么风什么雨都消失不见了,周烬向上抬的眸子只看见天蓝色的伞面代替阴沉的天空,努力想要遮住他。 许蓁踮起脚,双手把伞举高,扬起笑意的眼底比一汪春水还柔:“周烬,还在下雨呢。我们一起走吧。” “……”周烬无法言喻。 她不质问周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对这些日子两人几乎决裂的事绝口不提,笑意盈盈的口吻和过去每一个平常的午后里,吃完饭她提出散散步一样。 好像什么是都不重要了,只要你跟我走,之前放下的那些狠话都不作数。 至始至终自认为牢不可破、不允许任何人踏进的心墙,可在姑娘柔柔的话里,有了裂缝,以他也无法掌控的速度迅速蔓延。 校服裤子下满是狼狈的鞋,昭示它主人怎么找到这儿的,周烬开口,语气晦涩难辨:“你不该来这里。” “什么该不该?我不明白,”许蓁眨了眨眼,昏暗中她是唯一的亮色,“遵从本心,找到你,才是我现在该做的。” 直觉指引她来到这里,她不反抗本心,也不后悔。 她的话没有弯弯绕绕,简单,直白,也直击人心,令人动容。 可是—— 许蓁把伞撑在两人之间,伞不够大,无可避免地,她也被淋湿了一小半肩膀,雨水湿哒哒地沾在她的长发上。 周烬盯着她被淋湿的肩:“许蓁,你打好自己的伞就够了。”不要去管别人有没有带伞,有没有淋湿,那样的自己走的不够快,也会被淋湿。 真是的,许蓁叹了口气:“周烬,我们不要谈这么沉重的话题好不好。” 她把伞塞进周烬手里:“现在我们只是单纯的在一个伞下避雨,仅此而已。……然后,我们还是单纯的像以前那样,在没有结果之前,可以吗?” 很多时候,哪怕在这一刻以前,周烬本想着离她远点,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推开她,不靠近她,可是现在看来,他做不到了。 他舍不得放下。 此后还有一段路,就像许蓁说的没有结果之前,他陪她走,无论多么短暂,他也认了,甘之如饴。 周烬笑了下,提醒她别走歪了,淋到雨感冒了影响考试发挥了他可不负责。 许蓁拉起周烬:“我们走。” 绕过一截小道,每每逢见都开着的小卖部今日竟然罕见地关门了,两人走出巷子,停在路边打车,雨仍未停,绵绵长长。 周烬比许蓁高大半个头,一段路走来都是由他撑着伞,许蓁拿出手机给韩扬报信。 一条新消息弹出,许蓁拿给周烬瞧:“问你怎么不回他消息呢。” 周烬往下瞧了一眼,话微顿:“手机没电了吧。” 许蓁低头回复,又听见身旁人让她拿着伞,许蓁“哦”了一声接过,一手撑伞一手发消息,不多时,打的车已停在他们面前,等待两人上车。 许蓁提醒:“周烬,车——” 下一秒,她的话卡在嗓子眼,刚才没注意,现在才看清周烬在干什么。 少年半蹲下身,抽出纸,在细致地擦她白帆布鞋上的泥巴,知道她要说什么,眼皮都没掀一下:“不急,抬脚。” 许蓁哑声,倒是顺着他的话做,周烬一只掌心虚虚握住她的鞋,把鞋后跟沾的泥也擦掉,那一双手尤为修长好看,动作也轻缓认真,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品似的。 许蓁忍不住退缩了一下,周烬力气大,在他手里纹丝未动:“另一只。” “……”许蓁由着他,不自在地别过眼。 两人倒是没让司机师傅等太久,清理掉大部分泥巴,周烬起身把脏纸扔进垃圾篓,又把后座的车门打开,微抬下巴示意人先进去。 许蓁赶忙钻进去,又往里挪了一点,腾出空位。 哪知下一秒车门就在她眼前“嘭”地关上,周烬没上来。 许蓁懵了,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过去把车窗降下,幸好人还没来得及跑,她怒气冲冲,脸蛋都生气地鼓起来:“周烬你!为什么不上车?你还要去干嘛?!” 不敢置信、被捉弄的恼怒,还有一点担忧,许蓁脸上表情让周烬看着莫名有点好笑。 他撑着车门,弯下身耐心解释:“你先回校,我要去找段叔一趟,不顺路。” 听见他不是又去哪厮混和人打架,许蓁稍稍放下心,让她提心吊胆一惊一乍,只有周烬有这个本事。 叮嘱的话没什么好说,彼此各有分寸,许蓁望一眼窗外的雨,视线回到周烬一张就算被雨打湿也无所谓的脸上。 哎,这人啊。 “周烬。”许蓁认认真真喊了他一声。 “嗯?” “借你一把伞吧,”透过车窗,许蓁把天蓝色的伞放在周烬手里,“雨停时,记得还我。” 许蓁对他微笑:“一定要记得,周烬。” …… 到校后,下了车,许蓁从附近商店买了把伞,正值下午放学时间,许蓁没回班上,而是宿舍先把打湿的鞋换下来。 好巧不巧,有人也在宿舍。 “班长……”许蓁轻轻关上门,有些许虚心地朝站在角落收拾东西的殷惜雯笑了一下,怎么会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啊。 许蓁能顺顺利利逃过一下午的课而不被班主任发现,暗中也少不了殷惜雯的帮忙遮掩。 殷惜雯挑眉,看破也说破:“干嘛去了啊——” 坐到自己床上,许蓁换下鞋,还企图含含糊糊蒙混过关:“找个人,耽误了些时间。” 殷惜雯冷哼,恨她不争气:“哪个人啊需要逃课一下午去找,当我昨天的话是日抛的是吧?白说了!” 昨晚还劝她不要轻易掺和,今天就屁颠屁颠找人去了,什么话都抛之脑后,当恋爱脑也是块顶好的料子。 “没有,”明白殷惜雯是为她好,许蓁叹了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殷惜雯的面部表情,她明显不信。 “诶!”许蓁笑着打了她一下,没用力。 这件事追根到底说大不大,提起来太重,两人最后半开玩笑似的轻轻放下,算是揭过去了不再提,临回到教室前两人还串了下口供,以防在班主任面前露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借你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