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神还没死呢!》 第1章 【提灯】魔尊 颁玉的算命占卜摊,只在晚上开。 大楚统治下的凡人界没有宵禁,太阳落山后,这里乱如魔界,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凡人们的欢笑声惊叫声哭泣声扭曲在一起,又让这人间再蒙上一层名为迷乱的红尘夜雾。 当然,越乱越好,这样,颁玉的算命占卜生意才会红火。 乱世无路,前来占卜前程之路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颁玉占卜看卦并非为钱,钱财对她根本无用,不过粪土罢了。 她不是凡人,而是一个小小的桃花散仙,点石成金术生来就会的那种,当然,仙是她自封的。 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只知道自己不是人不是妖亦不是鬼魔,那就只能是仙咯。 她茫茫然于荒芜之地睁开眼,手里只有一把经年不衰的桃花瓣,而观天地阴阳,苍生命轨的本事,是她天生的。 她就依靠这把桃花瓣,给自己占卜出了个还算顺溜的名字,颁玉。 有了名字后,就要问前尘了,她总要知道她是谁。 可那一捧桃花瓣纷飞后,又落回了手中,并没有给她确切的答案,只给了她一句话。 “若问前尘,繁华处,等四方提灯人,解。” 要想寻前尘,就找个繁华地界,等候提灯人,并为他们解决问题吧。 颁玉挑了挑眉,捏着这把桃花瓣,自问道:“那我不问前尘了,我问前程。” 她绣口一吹,桃花瓣散开,待再回到她手心时,颁玉又得到了这句话:“若问前程,繁华处,等四方提灯人,解。” 颁玉诧异地“喔”了一声,乌眸一转,又道:“那我不问前尘与前程,我问问我诞生于此的天命,为何降生,有何成就,天与地可肯为我解惑?” 又是一吹,待她如玉的手指紧紧握住回到手心的桃花瓣时,回答,终于有了不同。 ——非仙亦非魔,是魔亦是仙,九月初三夜,雪衣解惑人。 “果然曲折。”颁玉道,“竟不直接告诉我,而是让我找能解此惑的雪衣似魔非仙人。” 她手中的桃花瓣一朵朵消失,化为柔粉薄光,飞进她垂在眉心的一颗桃花晶玉中。 外形上看,颁玉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雪肤乌发,三尺如云青丝随意绕了几股散在身后,发间挂着一条别致额饰,看不出材质,只那一滴晶莹剔透的桃花晶玉恰巧垂在眉心。 远观她,姿容清丽绝尘,仙气袅袅,只是有些许年轻,飘飘忽忽,不是很沉稳。 再待近了看她那双乌眸时,便觉她那双乌眸可洞察万物,眉宇间聚着飒意,绝非寻常小仙娥,像是修行多年的老灵魂。 颁玉步伐轻盈,走路如飘,身上的无缝天`衣亦是淡淡桃花色,风吹则起涟漪,仙得很。 “繁华处……”颁玉在六界虚空门前驻足,一个个分析来,“仙界是第一寡淡无趣处,魔界妖界黑灯瞎火,若是繁华自然不会挤破脑袋钻到人界凑热闹,冥界阴森轮回地,与繁华二字天然无关,若说繁华,自然是人界。” 她道:“我便到人界去寻一寻那些四方提灯人吧。” 人界之门应声而开。 颁玉自语:“好听话的虚空界门,说开便开。” 这么想来,自己定不是寻常的仙,搞不好,还是个前尘尽忘,特地到六界来历劫的金仙! 经过界河时,颁玉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既要去人间,那自然不能暴露非人身份。”落地后,颁玉顺手捏了个诀,周边的花草树木与黄土化为褴褛衣衫,遮住了她的仙衣,枯藤化为质地僵硬的暗红色布带,缠住了她的额头,亦掩盖了眉间那块桃花晶玉的光芒。 万物将她装扮为风尘仆仆又不引人瞩目的普通过客,一切妥当后,颁玉隐去仙气,指尖微芒一闪,说道:“就去凡间最繁华的都城逛一逛吧。” 等到了都城,落脚一处暗巷,颁玉惊愣许久。 “此处……不,应该说是整个四洲大地凡人界的气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喃喃道,“像是……偷来的一般。” 小巷中,一个歪倒在地上的乞丐凄凄笑了起来:“小姑娘,你可要当心舌头。此处是新都,不是旧都,大楚篡权夺政已有一百年了,再是偷来的,如今也早被天地洗干净。只可怜那些被人夺去家园的大昭人,死的死亡的亡,留在故土没走的,也都沦为了贱民,给昔日的仇敌做奴隶,要么……就是乞丐。” 颁玉看向这位乞丐,巷子里太暗,繁华的王都灯火照不亮此处,朦胧中,颁玉只见他头上薄薄萦绕着一层紫气,她双眼微微一亮,走近身,伸出了手。 乞丐不明所以,却在看到她那双眼时,愣了神,呆呆伸出手,凝望着她。 颁玉握住他的手后,闭上了眼。 “你的前世,生在皇族,司命簿上,你原本可做一代贤王,辅佐幼帝坐稳江山,功成名就后善终……”颁玉轻声说道。 乞丐嘻嘻笑了起来:“皇族?小神婆,你说的是大昭的皇族,还是大楚的皇族?我是大昭的萧姓皇室,还是大楚的白姓皇室呢?” 颁玉道:“萧,你前世姓萧,身上的紫气未灭,可见大昭的国运并没有断……” 说完,颁玉睁开眼:“奇了怪了,若是如此,大昭又为何会被现在的大楚所取代?” “因为,大昭的守护神陨落了,之后诞生的新神,是大楚白姓皇室的庇护神。从那时起,大昭的子民们,就沦为了草芥。”乞丐虚弱一笑,咳嗽几声,说道,“小神婆,你有点本事,我不知自己的前世是否为皇族,但我不会忘记,我身上流着大昭的血……可又能如何呢?我快要死了,在大楚的统治下,大昭人哪里还有活路?我们啊,只要沾上一滴大昭的血,就注定贫贱,被人欺辱,最后再像乞丐一样死在这人间地狱……” 颁玉看到了。 她看到这个乞丐三年前还在书院读书,之后因被人举发他的生母是大昭人,遂被父兄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颁玉收回手,淡淡说道:“你不是乞丐,也不会死。” 她的玉指指向东方:“朝东走,遇到破败荒芜的神庙就停下,修缮那里的屋顶,第三日的雨后,第一个走进庙里的女人,将会给你带来光明前程。” 乞丐被她的话点亮,睁大了眼:“真的吗?即便这世道已如此艰难,沦为乞丐的我也能有机会,昂首活下去吗?” 颁玉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如神降下祝福,阖眼道:“去吧,众生皆会迎来安宁。但行善事……今生的你将会弥补前世的遗憾,护佑你想护佑的人。” 乞丐虔诚闭眼,不知为何,泪如雨下。 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空无一人,乞丐愣了许久,一摸脸,手上全是自己的泪。 “她……”乞丐回忆着那双眼睛,喃喃道,“好熟悉的眼睛……” 那双眉眼,像极了娘亲偷偷藏起的琼华神像的眼睛。 是琼华上神吗?是我们大昭的守护神回来了吗? 街面蒸腾扩散而来的欢声笑语惊醒了他,他连忙捂住嘴,深吸口气,向东走去,繁华甩在身后,晚风吹过,拂开乞丐脸前长长的刘海儿,露出一双闪亮的双眼。 原本奄奄一息的乞丐,心中有了方向,脚步逐渐坚定。 多天观察后,颁玉的算命摊开在了花街。 要说繁华,哪里又比得上入夜后的花街呢?凡人参不透人生,自然会耽于这副身躯给自己带来的浮华之乐。 颁玉在这花街摆摊算命已有四十八天,因她掐算奇准,在这胭脂地小有名气,许多莺莺燕燕会在日出前,到她的卦桌前求上一卦。 凡人看不破她的仙身,只看衣装,回去后,还会忘了她的模样,只记得她的眼睛和声音。 “焚月楼前有个神婆,万事都能占卜,说过往经历无半点差错,妹妹也去求一卦?” “是什么模样?” “模样倒是不记得,穿的破破烂烂,打扮得甚是怪异,像是个流浪人……那眼睛很是神奇,反正我是不敢看又想看,声音也颇是好听,能说到我心坎里来呢!” “可我不知自己的生辰八字……” “说来也怪,那个神婆,并不需要生辰八字,有时她会对着你吹口气,有时她会让你把手伸过去,握着你的手,就能说出你的所有……” 名声传开后,一些达官显贵也会趁夜前来,上门求卦。 颁玉自然是来者不拒,你敢问,我就敢解。 在她看来,这些凡人无非是求财求业求姻缘求长寿,探看这些,她再拿手不过。 热热闹闹的四十八日过去后,她竟还没遇见一个提灯求卦的人。 也是,她每晚在最繁华的花街摆摊,这里自然是灯火通明,来求卦的人,还有谁会多此一举,提灯前来呢? “原来如此……”颁玉若有所悟,“此处每条路都看得清楚,根本无需点灯。由此看来,能提灯来寻我帮助的,自然是在这繁华世界看不到人生路的人。只是不知,这样的人,有几个……” 颁玉抛了一把桃花瓣,再回掌心时,刚刚那一把桃花瓣,只剩下四瓣。 “果然,四方提灯人……我要等的提灯人,不止一个。” 第四十九天夜里,暴雨倾盆,花街灯火未熄,各家门前却无一人。 她掐算了一卦,明了:“今夜宫中宠妃病重,皇帝要在王都禁歌舞十日,花街关门闭客。” 颁玉的卦桌摆在焚月楼下,任外面风雨再大,她这里也无一丝风。 她从桃花晶玉中析出一把桃花瓣,悠闲玩耍着。 焚月楼屋檐下悬挂的一排银铃却突然疯狂摇动,如同被狂风吹动,叮铃作响。 大雾弥漫开来,不久之后,雾气遮挡住了人间灯火,整个花街陷入一片寂静。 颁玉收了翘在卦桌上的一双腿,眯起眼睛,见迷雾中亮起一盏朦胧的灯火,琉璃花灯色泽斑斓,在不远处的槐树下缓缓飘动着。 颁玉嘴角微微一挑,笑道:“好重的魔气!尊驾来头不小啊!” 观那魔气,似是把整个魔域的魔气血债都背在了身上—— 来的,应该是魔尊。 没想到,第一个等来的提灯问卦人,竟是魔尊。 “听闻姑娘可占世间万物,特此前来求卦。” 迷雾中,传来一道清冽之声,仙气萦绕,尾音却略哑,显然是被魔气蚀伤了。 颁玉闻之,不仅默默赞了声好听,又道了句可惜,这么好的声音,竟长在一个魔尊身上。 颁玉扬声道:“魔尊大人客气,来者皆是客,请桌前坐。” 雨落在青石板砖上,圆滚滚的水珠凝成了一条路,从槐树的朦胧灯下,一直蜿蜒到颁玉的卦桌前。 “那就,叨扰了。”那魔尊的声音有些抖,像极了他手中的灯,在雨雾中颤动。 他走得缓慢,颁玉手中托着她那一把桃花瓣,闲闲自问,这魔物,为何走如此之慢?跟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似的。 而桃花瓣却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情怯也。 “?”颁玉疑惑,把桃花瓣握在手指间,心问:“为何情怯?” ——怕镜花水月一场空,故而不敢惊扰。 “好奇怪的魔物。”颁玉皱眉道。 随着这魔尊的慢慢靠近,颁玉感觉到巨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一瞬间,随着威压而来的,还有万千理不清看不透的思绪,如海浪般霸道强硬的压入她的眉心,她包裹在头带中的桃花晶玉竟瑟瑟抖动起来,冷冽如寒冰。 寒气冻疼了她的眉心,使她回神。颁玉敏锐地从这气息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熟悉的感觉。 莫非,是故人? 颁玉张口问道:“魔尊大人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非也。”眼前的白雾中,渐渐浮出一朦胧轮廓,那魔尊披着斗篷,驻足回答,“我已在那棵槐树下,看了姑娘四十九天。” “哦?那为何今日才敢上前来问卦?” 魔尊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声音微颤道:“今日观黄历,宜求卦。” 颁玉:“……” 哦,还是个会看黄历的魔物。 魔尊:因为头四十八天,太激动,无法平静,来见你也激动到说不清话。今天扇了自己一巴掌,终于冷静下来收拾了一番仪容仪表,跑来见你了。 提问:魔尊,你儿子呢? 魔尊:儿子??不重要!老婆回来了,儿子算什么!! 离家出走中的小魔君:???? 【开坑啦!大概就是文案介绍的那样,目前女主处于大号被天毁,小号苏醒上线,但暂时无大外挂也还没觉醒的状态,这章出场但还没露脸的魔尊是男主,原形是条龙,挺惨的一龙。性格较沉稳,算外冷内热?俩人有个孩子,但女主目前尚不知情。喵!大家一起看吧!!让我们为女神的历劫加油打call热情应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提灯】魔尊 第2章 【提灯】亡妻 夜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来客清晰的轮廓。 这魔物身披雪白色斗篷,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离得不近,也看不清那双眸子如何,颁玉凭仙识只觉他妖异得很,魔气阵阵压来,连周围空气都冷了不少。 不过,虽然是魔,但这魔物气质却是不俗,清冽出尘,又无比绝艳。 不对…… 颁玉隐隐感觉出他那浓郁的魔气中,还夹杂着一丝缥缈的仙气,清泉一般沁人心脾。 颁玉手指点着几瓣在她眼前纷飞的桃花,好奇道:“魔尊大人,之前是仙?” “是。”那雪衣魔尊微微点头,他穿的斗篷宽大,袖口垂下,只露出了一点点指尖,握着长长的灯柄,那朱红色的灯柄尽头,悬着一盏精巧的琉璃灯。 他捏了个避雨诀,周身出现一道半圆弧,张开了透明的屏障,将风雨挡在外面。不仅如此,他脚下,雨水凝结而成的小道,也没有打湿他的衣摆。 颁玉盯着他看,点头道:“原来是个堕仙。” 这倒也不是很稀奇,大道艰难,即便是修成了仙,也会因修为悟性不成火候,走错了道。 仙生了执念,执念侵染仙心,仙就会堕为魔。 这有意思的魔物站在卦桌前,仍然低垂着眼,外面风雨大作,而他张开的屏障把颁玉,连带着这张卦桌也罩了进来。 转瞬间,风雨声消失,这里寂静的很,颁玉听到了他细微的呼吸声。 “桃枝所化。”魔尊望着卦桌,似是闲聊,可颁玉却感觉到,他心跳得很快。 颁玉敲了敲卦桌,说道:“不错,的确是桃枝所化。魔尊好眼力,这点化术只能骗凡人,逃不过你的眼。请坐……既然来了,那我就给你算上一卦。” 魔尊平静了些,点了点头,弯下腰,将手中的琉璃灯轻轻吹灭。 俯身之时,一缕青丝从他的斗篷中滑落而出,乖觉地垂着,随着他的吹气,缓缓一动。 颁玉坐直了身子,手指攥紧了那把桃花瓣。 不知为何,这把桃花瓣像活人的心脏,不停地跳动着,她差点抓不住。 这魔物……难道是因为之前是修仙之人,所以,举手投足才这般雅致? 不得了,又雅又惑,危险啊! 魔尊放下琉璃灯,坐了下来。 他仍未看她,依旧低垂着眼,兜帽压得很低,投下的阴影恰巧遮了他露出的眼睛。 颁玉忽然冒出个想法。 她想先看看这魔物的真面目,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与他是有缘的。 颁玉自然不会上手掀人家的“雪白盖头”,她靠算,也能算出来。 颁玉手中的桃花瓣突然增多,桃花如粉色泉水般从她的指缝中溢出来。 一百零八瓣。 她道:“魔尊大人既然看了四十九天,应该知道我如何做生意,得罪了。” 她说完,刚要吹那花瓣,就见那雪白的魔物一动,从斗篷中缓缓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卦桌上。 颁玉哽住,一口气没上来,卡在喉咙中。 呃……也不能说人家有错,毕竟她给凡人看过去时,需要去触碰他们的手,这魔物显然是观察四十九天后跟凡人学的。 颁玉盯着他伸出的那只手,极好的手,硬生生把他穿的这身白斗篷给映得发黄老旧。 魔尊依然未抬眼看她,只是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又默默收回了手,淡淡说了句:“失礼了。” 懂礼数的魔物。 颁玉:“不急不急,我呢,先吹花看个大概,之后再触碰细看。” 她站起身,一手撑在卦桌上,另一只手托着那把桃花瓣,轻轻呵了口气,手中的桃花四散飞开,先是旋转升到顶,之后越来越多,繁茂的粉色桃花瓣如落雨一般,在这雪衣魔尊的弧形屏障内纷飞。 一些花瓣落在魔尊的兜帽边沿,又从他的眼前飞落。 身后的人间灯火映着屏障,暖色光芒勾着这魔物的睫毛,给那浓密纤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 雪衣魔尊就这么静静坐着,不动不躲不言。 或许是这该死的桃花太繁杂,颁玉呼吸一乱,屏障顿时碎裂。 那魔物似是惊异了一瞬,微微抬起了眼,看向裂痕,呆呆道:“碎了。” 屏障彻底崩碎,风雨倏地灌进来,吹落了魔尊的兜帽。 三千青丝落下,扫过他耳边的垂挂的银色弯月环,发出细微的响动。 颁玉一怔,仙识差点震荡。 魔尊微微蹙眉,抬眼向颁玉望来,他那眉眼妖异至极,又硬生生被曾经修得的仙心仙质压下,明明生的艳丽,却又端庄清冷。 而他望过来的刹那,颁玉看到了他身后一条影龙腾空而起,盘旋后又从他的眉心轮敛了回去。 颁玉心中忍不住惊叹:“好漂亮一魔物!” 与此同时,颁玉知道了他的名字。 ——衔苍。 颁玉呢喃道:“衔苍……” 魔尊衔苍,原身乃一条苍龙,百年前,他还是崇吾山琼华门下的一个得道万年的仙尊,如今,却堕入魔界,屠尽魔界众魔,孤身封尊。 那魔物听到她叫他的名字,眉微微一压,眼角沁出微弱的笑意,语气平稳,点头称赞道:“姑娘果然有真本事。” 颁玉:“哈,过奖过奖。” 她这么讲话,让那魔物很是惊异,但转瞬,他双眸更加的亮了,这下连颁玉都看了出来,他很开心。 颁玉清了清嗓子,大马金刀坐着,收回了她的桃花瓣,整理了一番桃花瓣收集到的碎片后,又是一震,震惊地看向雪衣魔尊。 魔尊微微歪头,像极了发誓,言道:“无妨,都可说出口。我虽堕魔界,但问心无愧,你无论看见什么,都可照实讲出来,我并不会因你的言语恼怒而伤你分毫。” 颁玉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你……如今修为,还剩几成?” 桃花瓣给她的讯息中,眼前的这个魔物,已十分虚弱,修为几乎散尽,只剩仙心魔气支撑。 魔尊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伸出一根指头。 “一、一成?” 魔尊摇了摇头,说道:“非一成,而是一点,能勉强维持性命罢了。” 颁玉愣道:“那你平日,如何掌管魔界?” “如今的魔界并无真魔,只有人,我在魔界清出一方天地给了人类,他们自行繁衍生息即可。” 颁玉好奇心大起,问道:“人?什么人?那些魔呢?” 衔苍沉默片刻,轻声回答:“人乃千千万万失去生存之地的大昭人,魔,百年前已被我诛尽。” 飒得很,也疯得很,不愧是这世上最大的魔头。 颁玉又问:“人如何在魔界生存?” “我自有办法,他们既然寻求我的庇护,我定会护着他们,不会让他们真正堕入魔域,受魔气侵蚀之苦。” 衔苍淡淡一笑,像是给她做保证,不过似是也不愿多谈,又问起了颁玉:“姑娘看了这么多,可知道我今日来,求什么吗?” 颁玉愣了好久,眉心的桃花晶玉发烫。 她忍不住挠了挠缠在额上的朱红布条,也还是看不分明。 “好难懂,果然与凡人不同。”颁玉说道,“尊驾若是方便的话,就把手给我,我且仔细看看。” 衔苍一低头,温柔一笑,再次把手伸了出来。 这次,颁玉看清了他斗篷下穿的衣裳,亦是一身白,像极了丧服。 “请。”衔苍温言道。 他声音低沉下来,魔的味道就更重了,沙哑的尾音带着勾,一不留神,就要被他蛊了去。 颁玉额间的桃花晶玉猛地一烫,颁玉哎唷一声,捂着额头坐下来,握住了那魔物完美的手。 魔之所以为魔,是说他们魔气侵魂,易乱人心仙心,蛊惑众生。这并非他们故意,而是魔气使然。 妖与魔不同,妖只是艳一张皮,而魔的艳邪,则是浸到骨子里去。 颁玉握住他指尖,本以为自己修行不够,会被这魔物扰了心志,却不想,真的触碰到他的手,颁玉的心反而静了下来。 对啊,他仙心未改,淬炼的底魂,自然是令人舒适安心的。 颁玉眉间晶玉引她观衔苍的前世今生,却不料,眼前只有一片茫茫白雾,什么都看不到。 颁玉焦急不已,又探他魂灯,想追寻魂魄的前尘踪迹。 颁玉闭目探看时,衔苍在看她。 他目光温柔,细细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寻找着她与之前的相同与不同。 她殒身时,已成神多年,眉眼平和,无多少情绪起伏,显现的自然是悲天悯人的神相。 而现在的她,虽然五官还有些过去的影子,可气质却与身为神时截然不同,多了分烟火气,生动鲜活。 她如今像极了从前那个还未完全化神的年轻女神,像极了数千年前,他第一次动心的那个琼华。 他有许多话要说,可眼前人神识未醒,多说无益,或许还会惊扰到她的神魂。 衔苍看得出,如今坐在他眼前的,只是一缕神魄修成的形,连神心都没有,仅靠眉间的晶魄续命,比他还要脆弱。 他要做的,还有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衔苍轻声道:“欢迎回来。” 大道慈悲,还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这魔物睫毛在灯下晶莹闪烁,指尖轻点桃花瓣,笑容微薄却真实。 颁玉什么都没看到,悻悻神游回来,松开手,说道:“且等一等。” 她解下朱红额带,桃花晶玉又析出一整朵无蕊桃花,颁玉五指接住桃花,轻轻一捏,桃花化为碎瓣,她凑近些,将这些桃花轻轻吹向衔苍。 仙气柔柔拂面,花瓣乱眼,魔尊微微一笑,道:“不为难你了,我要问的,是我的妻。” 要问的就是她,她算天算地,又如何算得到自己?魔尊自然知道,她自己探算不到他心中所求。 颁玉一怔,随着他的话,她心中恰好也有了感应。颁玉上手一掐算,说道:“咦?可你的姻缘盘上,并无妻的踪影。” 或者说,这个魔物因为寿命太长,早已看不见姻缘。 魔尊坚持道:“你错了,我曾有妻子,千真万确。” 颁玉回溯许久,终于在他命轨中,寻到几千年前的微弱情缘。 颁玉试探道:“这……虽姻缘簿上没有你的名字,但我见你命盘之中,千年以前倒是曾有一个露水情缘……” 魔尊衔苍的脸色,立刻沉了。 颁玉察言观色,改口道:“露水情缘有时也是正缘。且让我看看这位与魔尊有缘的露水情缘……嗯?她与你,两情相悦倒是有过,不仅如此,你俩还有个儿子,今年就已满一百岁了……虽然你俩千年前倾情一夜,但你与她的儿子,很是奇怪,竟是百年前才借天地时运降生,而且这孩子身体虚弱,魂魄不稳,看起来不大好养……” “不错,是有一子。”魔尊点头,语气温柔的与她聊起孩子,“性子顽劣,不服管教。但他是个好孩子,我时常教导他,的确如你所说,他需吞食神气修为长大,很是难养……” “他与他生母……”颁玉忽然说道,“魂命相系,气运相随。让我仔细看看你这个露水情缘……” 衔苍:“我妻。” 颁玉极快改口,半点没有原则:“好,你妻。” 衔苍微微笑了。 颁玉问道:“你先不要笑,我刚刚探寻五界,却找不到你这个妻的名字,这是为何?” 衔苍半点不慌,平静问道:“你探寻的,是哪五界?” “自然是仙魔妖人冥这五界。”颁玉回答,“是人是魔是妖是仙,死后总要在冥界轮回处记上一笔,可这五界,却都无她的名字。” “何不把六界探寻一遍?”衔苍淡淡提醒道。 “你是说……”颁玉手指一顿,摇头道,“不成,神界岂是小仙能探寻的?不过依你的意思,你说的妻,是神?” “不错。”衔苍颔首。 “既是神,那就与我无关了。”颁玉摆手道,“小仙才疏学浅,不敢观神。神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神的事,万物皆可帮忙。”衔苍说道,“姑娘不如,再好好观一番神界?” 颁玉嘴上说着不要,桃花瓣却依照她的潜意识,真的闪去了神界。 这一看,颁玉大惊:“神呢?!” 神界空荡荡,神位空了已有百年。 “真神琼华,已陨落百年。百年前,神界降下生死灭神劫,琼华上神历劫而亡。”衔苍声音缥缈,抬头望向九霄,语气带着淡淡悲伤。 敢情你要我算的是亡妻啊!而且还是个亡神! 颁玉:“……魔尊大人,这就为难我了,我并不会起死回生术。” 更别提让神复生了!你还不如直接让我逆天呢! 衔苍微微一笑,说道:“不试不知,姑娘可观六界,本领通天,只要你肯帮,真神自会归位。” 颁玉:“……” 知道了,这是个脑子坏掉的魔物。 说一下本文的更新时间~ 一般是在每天的早上九点左右更新,V前会看情况不定时加更,V后每日稳定双更。 衔苍目前处于狂开心阶段,实际上他是个挺冷的龙,寡言少语,但看见颁玉如此接地气,会笑还跟他讲话,他好开心啊!于是也絮絮叨叨跟她说话……太难为孩子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提灯】亡妻 第3章 【提灯】小魔君 颁玉没想到,她七七四十九日,等来的雪衣解惑人,一张口,就是要复活神。 他敢提,可她不敢接。 颁玉:“我听凡人说,神界有新神,可为何我刚刚在神界没有看到这位新神呢?” “六界从来就只有一个神。”衔苍神情漠然,“旧神未死,何来新神?” 颁玉指着这花柳巷,道:“诶,可我看这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都供有新神的神像,是个慈眉善目面貌端庄的男神……” 颁玉掐指,桃花缤纷,她道:“我从凡人心中探到了这位新神的零星信息,他二百年前诞生于边陲小国楚,是位皇子,名白镜修,后因天赋极高,与仙道有缘,被琼华上神收为弟子,跟随琼华上神潜心修仙……百年前琼华神灭,白镜修应时运,飞升为神。” 听到她说出这个名字,衔苍眉眼一冷,只见檐外风雨骤停,垂挂的银铃被魔尊冰冻,瞬间静止不动。 看来魔尊十分不喜这位“新神”。 “修行百年,就能飞升为神?”衔苍语气冷如冰霜,轻蔑一笑。 “若非命定奇迹,自然是不能百年成神……你是说,他是个善于钻营时运的卑鄙家伙了。”颁玉顺着他的话猜道。 身边风雨恢复如常,魔尊垂眸不语。 “我明白了……”颁玉继续找补,“你是说他自封了神,骗凡人供奉来增长修为?如此行事,不怕天谴吗?” “本就是连仙心都没修成的蠢物,又怎会知道神威不可冒犯?”衔苍淡淡回道,“也因他所犯之事除神之外,无人能惩,可这百年,恰无神能替天降罚,因而才让他嚣张至今。” “怪不得。”颁玉盘腿坐下,手指玩着缓缓飞舞的桃花瓣,说道,“当时我一踏入界门,就觉天地混乱,妖魔鬼怪人界横行,目所及之处看到的所有人,命轨全都歪得很,本应受罚的却是富贵人,本应为将相的,却沦落街头,活像是天地倒悬,黑白颠倒。如今看来,这是因真神缺位,野心愚者逆天行运,冒犯天地,才使人界大变……” 魔尊才不愿听她扯别人,出声打断她道:“你考虑的如何了?” 颁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何时说要考虑了?我只是略通阴阳占卜之术,能观六界鬼神罢了,起死回生,若是人吧,我估计还能努努力,跳下冥界帮你捞一捞……可你要起死回生的是个神,这我如何能帮得上忙?” “神靠万物信仰而生,只要六界还有一人心中信她念她,她就不会死,她从未死,又何来起死回生?” 他既仙又雅,说起话来也极尽温柔得体:“我只是想借你观六界的本领,寻找琼华陨落在四方的神魂神骨。” “神魂神骨?” “生死神劫落下时,我也在她身边。”衔苍道,“九天玄雷毁去她的神魂神骨,仅余丝缕魂骨,随万千雷击四散零落,不知沉于何处……” 颁玉一抖,莫名觉脊背发寒,浑身都疼了起来。 “如今,我已知她有了身躯和神魄,姑娘只要助我找回她的神魂神骨就好。” 颁玉陷入沉思。 她刚刚掐了一卦,她的前程与这魔物所求之事是有关联的,因果杂缠,她注定要为他解决此事。 另外,他不仅是提灯人,还是…… “非仙亦非魔,是魔亦是仙,九月初三夜,雪衣解惑人。”颁玉默念完,抬头问道,“今儿初几?” 衔苍如鸦羽的睫毛一抬,缓声回答:“九月初三,戌时二刻。” 行吧,那就是你了。 颁玉认命:“如此,我当尽力为之。” 衔苍:“多谢。” “你身上可有你亡妻的头发,或是久戴于身的物件,我需要用这些借个道,才能帮你找出她神魂的大概方位。虽不一定找得到,但我可以一试……” “琼华被生死神劫毁去神身,一根头发都没能留下。”衔苍诚实摇头,“而她的那些随身器物,已被白镜修那愚蠢狂徒瓜分强占。” 简而言之,就是他这里,毛都没有。 这也忒惨了。 妻子没了,他手边竟然连一根能寄托情思的头发都没有。 颁玉诧异道:“那你要我怎么找,你总得给我个和她相关且亲近的东西吧?” 衔苍道:“倒是有一物,姑娘应该能用上,且比头发丝和那些死物要有用。” “哦?是什么。” “我儿子。”衔苍说完,又强调,“千真万确,是她的亲骨肉。” 听听,这语气还有点自豪呢! 另辟蹊径?不过,也是可行的。 颁玉:“哦……那你儿子呢?” “我正要与姑娘说。”魔尊慢慢一笑,神情颇有些狡诈,“我儿子他,已离家半月,不知去处。” 颁玉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栽过去。 颁玉撑着卦桌爬起,坚强道:“嗯,不慌。那咱们就先找儿子吧……老方法,你儿子身上常戴的东西,或是与你儿子血脉相连的……” 颁玉看向他的三尺青丝,目光灼灼。 魔尊似是很喜她这个样子,双眉一弯,双眸含笑:“看样子,你很想要我的头发。” 颁玉:“……当然,你可以不给。” “不,我愿意送你一缕青丝。” 这不似魔界至尊的魔物粲然一笑,当即伸出手,分出一缕乌发,指尖轻拨,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笑赠颁玉。 颁玉指尖燃起一簇桃花艳火,青丝飘下,触火化为一缕白烟,幽幽向城东飘去。 “你儿子就在这附近,难道你没有感应到?”颁玉闭目,一手捏诀,桃花晶玉中飘出一缕桃花嫣红,绕着那缕白烟,缥缈向东。 仙识随烟行,飘过城墙上打哈欠的守城兵,穿过王宫最高处的楚字王旗,穿过高门大院,穿过阔庭中笑靥如花的贵女,满身绫罗的贵妇,一身酒色财气的官员,柴屋里套着枷锁的奴隶,又奔出城三十里,停在了一个设了结界,凡人看不到的简陋草棚中。 草棚内,一个七八岁模样,雪肤黑发小少年躺在草堆上,怀里抱着一尊未雕刻完成的白玉神像,睡得正是香甜。 白烟绕着他转了几圈,将他从头到尾细细看上一番。 这少年生的精致,在这破草棚中栖身,像极了浑然天成的璀璨黑玉落入草窝,映的这里灿灿发光。 他黑发散在枯草堆中,又从草堆上流淌下来,盘落在地上,萤火微光映着,流光溢彩。 他腰间盘着一条骨白色软鞭,身上搭盖的素衣上写满了口诀符箓的狂草,而那独特的衣服下,悠悠伸出一条细细的龙尾巴,时不时摆动几下,驱赶着那些扰他睡眠的蚊虫。 哦,龙尾。 这小魔物跟琼华上神是不是亲的,颁玉不知,但他跟魔尊衔苍一定是亲的。 颁玉拉回仙识,说道:“我找到他了,就在城郊,离此地三十里。” 魔尊:“你看见他了?你可仔细打量过他?” 颁玉:“他在睡觉,睡得很沉,侧着身,我看不真切。” 魔尊微感遗憾,又问:“怀中可还抱着他的娘亲?” 颁玉怔愣片刻,恍然大悟:“原来那未完成的玉雕,是琼华上神。” “是,他很喜他的娘亲,可他从未见过他娘亲,因而,那神像雕刻了百年,也未能雕成。” 颁玉难过道:“可怜。” 魔尊慢吞吞比划了一个高度,及腰。 他缓缓介绍道:“他叫辞吾,百年时间,他本应长成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可因我修为不够,实在养他不起,这么多年了,他身量还未长成,龙身只细细一条,人身也才七岁孩童模样……不过,他是个好孩子,虽长年待在魔界,身上魔气过重,却未因此损了心性。” 颁玉总觉得,魔尊不像是来求卦,而像是来……携子求亲的。 颁玉着实没有奶孩子的经验,因而也只能敷衍道:“养孩子确实艰难。” “他需娘亲的神力才能安魂,可这百年,琼华不在,他总睡不好,有时能有一整年,明明困倦,却不能安眠。” 颁玉:“诶?” 可她看那小魔物睡得挺香啊! 魔尊又道:“听你说他睡得沉,我实在不忍叫醒他来见你。” 颁玉理解,点头道:“也不难,什么时候方便,你再带他来也行……” 她手指轻点卦桌,卦桌化为一指细的桃花枯枝回到手中,她随意朝头发上一戳,干脆果断的收了摊。 雨还未停歇,魔尊衔苍重新戴起兜帽,又侧过身,袖手接住一缕细雨,抖化为一把桃花纸伞,为她撑起,又从斗篷下伸出一只如玉的手:“我送姑娘。” 颁玉:“……” 过了过了,不必如此热情。 她老神在在将双手背于身后,再次岔开话题:“你斗篷下穿的,可是丧服?” 衔苍轻轻一笑,解开斗篷。 斗篷下果然是一身丧服,颜色陈旧泛黄。 “忘了换。”他手指轻轻一捏衣袖,那身丧服变幻为一身玄色锦衣,连头发也自行绕好,束在脑后。 他左耳悬着的银色半月耳饰幽光闪烁,镶嵌在半月银环上的幽红宝珠像极了龙眼,重亮光泽。 稍微一收拾,这魔物就更是妖艳,浑身散发着不是很好惹的天地至尊气息,威压极盛。 颁玉抬着手遮眼,啧啧摇头。 仙心再稳,到底也还是个魔修,一旦观者心不坚,就会被惑了去……唉,这也太煞了。 “那身衣裳是悼念亡妻而穿。”衔苍见她这个反应,语气中隐隐透着开心,“确实该脱了。” 他拿起琉璃灯,放在颁玉手中。 一豆灯火燃起。 颁玉眼中映着这盏灯火,问道:“一个问题,魔尊为何会想到提灯前来?” “魔尊……就不能点灯吗?”衔苍反问。 “总要知道理由。” “这灯,是用我儿百年来捡的晶石烧融而成……喜欢吗?” 颁玉回答:“很漂亮。” 颁玉双手背后,缓缓走在青石路上,身边颀长俊美的魔尊一手提灯,一手撑伞为她遮雨。 走到槐树下后,颁玉学着凡人拱手道:“魔尊请回吧,我就不远送了。” 她想快些打发了这个魔物,好挑个千年的古树早些睡一觉,养养她的精魄。 只是,颁玉刚说完请回,衔苍就咳了起来。 若换个人来,衔苍这点装柔弱的演技根本不够看。 颁玉好奇问道:“魔尊大人怎么了?” 衔苍垂眸,轻声说道:“身体……不是很舒服,修为无法支撑,需要固魂。看来今晚无法返回魔界,只能滞留人间静养几日了……” 说罢,他虚弱一笑,抬眸问道:“还不知姑娘行走世间用的什么名字,该如何称呼?” 颁玉向半空抛了一把桃花,花瓣拼成了俩字。 “颁玉,我随手占来的两个还算平顺的字做名字罢了。” “颁玉。”他微微颔首,“我记住了。” 为了方便留在人间,衔苍敛了大半外溢的魔气,藏于眉心,魔气极煞,蚀心蚀魂,疼入骨髓,即使他早已习惯,也仍然会轻轻蹙眉。 颁玉见他化身凡人完毕,说了句再会,刚转过身,就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衔苍倒在地上,青丝铺地,面色苍白,凄楚可怜得很。 颁玉只好问他:“要紧吗?” 好歹是从前的仙门仙尊,原身又是修行万年的苍龙,怎这么容易就倒了? 衔苍睫毛微颤,斟酌着用词,缓慢回答:“其实,百年前我与琼华一起历劫,根基几乎被神劫劈毁,至今也未能养好……” 颁玉眉心晶玉烫了起来,目光中透着淡淡心疼。 衔苍又抓住她的袖摆,温柔看向她:“我怕是会昏过去,颁玉姑娘,能否请你在我固魂时,照顾一二?” 呵,这闪闪发亮的湿润目光,像只家养的乖巧龙,伸出龙爪,抓住她的裙边儿哀求她。 颁玉:“……” 这难道就是我从天地诞生的天命?照顾一条听起来厉害,实则被雷劈过的病龙? 等等,若是龙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她还是愿意的。 衔苍适时补充道:“自然不会让姑娘白受累,将来,我必会全心全意感谢。” 颁玉心道:怎么谢?是能送她条龙玩玩吗? 颁玉想了许久,伸出了手,递到魔尊身前,扶他起来:“可。” 反正,总是要帮他的,积善行德总不会错。 衔苍见她伸出手,当即眼眸一亮,嘴角一弯,龙心大悦。 别说,以后他不仅能送龙给你玩,还能买捆绑销售,撸大龙送小龙。 所以, 颁玉吭哧吭哧忙完,问:你给我的谢礼呢? 龙喵喵:你不是想玩龙吗?我跟我儿子。 【这买卖很划算啊上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提灯】小魔君 第4章 【提灯】偷命 魔尊凭借他那蛊惑人心的本领,向一户人家讨来了一座闲置的小院儿,隐在闹市当中。 简单收拾后,魔尊衔苍给院子设了个结界,与颁玉道了声有劳后,便直直平躺在床上,阖眼睡去,固魂整整十日。 他全然信任颁玉,颁玉也不敢不认真。 他固魂,颁玉就搬个凳子坐在床边,托着下巴帮他守着结界。 第一日尚且还能耐住寂寞,然而从第二日起,颁玉就无聊到哈欠连连。 再美的魔物,不动不言,看久了也不免腻味。 似乎是知道她会看腻,第二日夜里,颁玉再看,就见衔苍眉心钻出一条苍龙龙影,活蹦乱跳。 那龙见到颁玉也不认生,还贴心缩成掌宽的小龙,盘在了颁玉的腕子上,两只漆黑大眼直勾勾看着颁玉。 龙影轻如鸿毛,也无温度,沾上颁玉后,见颁玉不嫌弃它,立刻开心了起来,在魔尊的“人身尸体”上撒欢之后,又乖巧如假龙,盘了回来,对着颁玉眨眼讨好。 颁玉好奇戳它龙角,这龙似是害羞,却也未躲,与颁玉的指头玩耍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颁玉拈花问道,片刻之后,得到了回答,这条乖巧的苍龙,即是衔苍的仙心本体,修行万年后,心生龙形。 颁玉:“哦,晓得了,你是魔头的本心本体。” 小苍龙拱了拱,飞到她的肩头,把龙头枕在了颁玉的脑袋上,身后的尾巴垂在颁玉的肩膀上,悠闲摆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颁玉的脸。 颁玉:“这倒是有意思。” 于是,有这龙影耍着,颁玉一步不离守了十日。 第十一日黄昏,王都终于开了宵禁,衔苍也苏醒了,看起来精神很好,还能下床走动,想来是无碍了。 魔尊醒来后,陪颁玉玩耍的小苍龙影就被他收回了体内。 颁玉有些失落,也不再扒床边儿看他,而是趴在墙头看过往行人。 她爬墙看人,魔尊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墙下看她。 见一个身背捉妖旗的道人从门前经过,可半点停留的意思都无时,颁玉问道:“你虽敛去魔气,扮作凡人,但原形是龙,这些凡间修道的捉妖人,能否看出你的原身非人?” “我是真龙之身,苍生常年敬我供奉我,自然不会把我与妖相提并论……”魔尊弱弱咳了几声,演技绝佳,“在凡人眼中,我只是一个来王都求医问药的柔弱书生。” 柔弱书生……真好意思。 颁玉从墙头轻盈跃下,脚触地无声,似乎她没有重量。 衔苍心疼蹙眉,待颁玉看过来时,他早已换了副表情,平静问道:“这地方,你住着,可还舒适?” 颁玉想了想,是比树要好些,于是点头道:“像凡人一样休息也好。总不能晚上看卦,白天上树。” 魔尊笑了一笑,他自然知道,之前那些天,她都是晚上看卦,白日挑一棵百年老树,上树休眠补魄。 魔尊轻声说道:“王都近日在为皇帝的宠妃搭建揽月高台,百年千年的树木,大多都被砍伐干净了。” 颁玉大为可惜:“百年树木已有灵,但愿起高台这位福德深厚,不然,可就要起反作用了……” 日落之后,三十里开外,睡了十日的小魔君也终于睡饱,他伸了个懒腰,吧唧了吧唧嘴,还未享受完这奢侈的懒散时光,就听到了父亲的召唤。 小魔君顿时有了起床气,龙尾愤愤一拍地,满脸不开心道:“烦!怎么还追到人界来了!” 小魔君当即收拾了包裹,把各种雕刻器具一股脑收到乾坤袋中,系在腰边,抬尾巴就跑。可见父子关系,并不是如衔苍对颁玉说的那样理想。 年轻龙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龙去棚空,一撒爪子,跑了三千里。 小魔君狂奔时,魔尊衔苍正在小院里,像个凡人一般,拿着蒲扇照看炉子,给颁玉煎茶,感应到儿子跑了,他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挑了下,说了句:“回来,见人。” 缠在小魔君腰上的骨鞭突然动了起来,灵蛇一般,捆了小魔君,提溜着他,拐了个弯,朝王都飞来。 被五花大绑的小魔君放弃了挣扎,耷拉着尾巴,头顶冒着黑气,乖乖被骨鞭拖回去。 没办法,这骨鞭本来就是他偷他父亲的,自然是听他父亲的指令。 颁玉到了出摊的时辰,一只脚刚迈出门,袖子就被衔苍拽住,塞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颁玉姑娘,喝杯热茶再去吧。” “……”颁玉说道,“魔尊应该知晓,我非凡人,不需进食这些凡间食物。我只需勘破因果,攒些修为功德,就可悟道突破。” “我知。”衔苍坚持把茶给她,“可我想让你尝一尝。” 颁玉奇怪:“这又是为何?” “因在人界,大家出门做工前,都会饮一杯热茶。” 颁玉飞快掐指一算,见这茶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遂满头雾水接过了这杯茶。 牛饮此茶后,颁玉捏了个诀在桃花晶玉内轮转了这茶,便乘花瓣飘至花街。 而小院中,衔苍捏着茶杯,欣慰一笑。 “千年了,未曾想过我还有幸为你温一杯茶……” 像凡人夫妻一般。 到了花街,颁玉抽出发间的桃花枝抛在地上,桃花枝沾地成桌,她往桌后一坐,今日的生意就算开张。 仙与凡人,中间有道墙,凡人看不到仙,而仙却能隔墙观人。 颁玉需要吆喝一声,凡人才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看了许久,颁玉挑了一神情憔悴的紫衣夫人。 那紫衣夫人额头饱满,下巴圆润,可气色不佳嘴唇发青,且眉间有死气相缠,失魂落魄往河川方向去。 今日,就从你开始吧。 颁玉招手道:“夫人,到我这里来。” 那紫衣夫人神色恍惚,听到颁玉的声音,抬头一看,仿佛看见了一座神庙,得到了救赎,顿时大哭起来,张开怀抱扑到颁玉的卦桌前。 颁玉笑了一声,说道:“莫哭,莫哭,都会没事的。” 她伸出手,年轻憔悴的夫人紧紧抓过她的手,语不成句的与她诉说着日子的艰难。 “我知道,我都知道……真神不现,世道崩乱,凡人自然过得苦。”颁玉说道,“你呀,不要想不开。这种世道,你腹中的那个孩子自然不愿留下来,这不是你的错……”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年轻的夫人痛哭着,因太过悲痛而声音嘶哑,“我还不如跳入河川,随他一同去了……” 颁玉心道,唉,应该给她喝口茶的。 刚想茶,茶就来了。 魔尊站在一旁,递来了一杯茶。 他另一只手上托了个茶盘,上头搁着一只铜壶。 茶并非新茶,味道可能会被那些地位尊贵的凡人嫌弃,可于颁玉而言,却是帮了大忙。 颁玉:“魔尊大人……” 来的可真是时候,果然是个有意思的魔物,身为一个魔尊,却熟悉凡人生活,且比她还周到细致。 衔苍淡淡道:“凡人卜卦,卦摊上总会放一壶茶……” “多谢!”颁玉接过茶,手指一叩杯沿,一片桃花瓣落在茶水中。 那大哭的年轻夫人接过茶,饮了一口,止住了哭泣,深吸口气,虽脸上还挂着泪珠,但心跳已平稳了许多,失落悲痛的魂也渐渐归位。 颁玉点头:“这就对了,你命还长,将来世道好了,还能因儿女封一品夫人,何必到那河边去寻短见?这么冷的天,水很凉的。” 那年轻的夫人双手紧紧握着颁玉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呜呜哭了起来:真的还有盼头吗?真的有吗?“ “会有的,都会有的,你自己心里知道,不是吗?”颁玉抚摸着她的发髻,“凡人看不破路的前方有什么,故而心神不宁。而今,我来告诉你,你是个有福之人,虽父母公婆相继离世,连腹中的胎儿也都停了心跳,未出世就进了冥界,但你还有个好夫君在身边,你二人啊,以后会儿孙满堂,白头偕老,寿元八十,梦中长眠。” 女子呜呜痛哭:“二郎,我对不起你……我竟想抛下你追随我那可怜的孩儿离去……” “好了好了,既然明白了,就好好活下去吧。”颁玉神情慈悲,说道,“莫要辜负了你将来的福德。” 年轻的夫人正要离开,颁玉忽然叫住她道:“夫人,家里的那尊神像,扔了吧。” “先生是说,我家那尊大楚真神,镜修上神的神像吗?”年轻夫人呆愣愣道,“可仙长和皇上都有命令,家家户户都要供奉镜修上神……” “扔了吧,向他求些不正的功名利禄还可,其余的他可无法护佑你,把他埋了吧。你若不安了,就想一想你身边的夫君,世道崩坏之时,身边可以依靠信任的亲人,比神要管用。” 年轻的夫人离开后,衔苍淡淡说道:“琼华不归位,想来这人间,还会有许多被偷了原本的好气运,白白苦命一生的人。” 颁玉:“唔……魔尊大人曾说过,只要有人念着,神就不会死。如今,琼华上神.的名字,可还有凡人记得?” “还有千万人记得。”衔苍语气坚定,“白镜修毁她的神像,甚至给她扣上邪神衰神的污名,也阻挡不住那些心思澄净的人们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期盼她的归来。” 颁玉隐隐觉得,眉间晶玉微微发烫,有些像心口发热的滋味。 开了第一卦后,颁玉的卦摊才能出现在凡人眼中,被他们看到。 那个占算奇准的神婆又来了!不一会儿,卦桌前就排起了队。 颁玉忙着看卦解难,衔苍则陪在身旁,给那些求卦之人送上一杯茶水润喉,他那壶茶似是永远倒不尽,但无人察觉。 再苦再迷茫的人,听了颁玉的话,喝了衔苍递来的茶,都会平静下来。 一直忙到子时,即便颁玉不收钱,可卦桌上,也已聚起一小堆铜钱。 魔尊问:“这些铜钱,你打算如何?” “遇庙则捐。”颁玉道,“王都的碧遮山上,不是有座富丽堂皇的庙宇吗?我看那处是风水地,镇守着百妖邪灵,我呢,把这些因果钱财捐给镇妖阁,压一压妖邪,也算功德一件……” “嗯,那座镇妖阁。”衔苍冷笑一声,“庙中供奉真神之时,尚能镇压那些妖孽。如今供奉假神,他哪有能耐镇妖邪?再漂亮的神像也是白搭,只怕那镇妖阁,早已形同虚设。” 王都西郊的碧遮山上。 镇妖阁灯火通明,供奉着白镜修神像的主神殿内,凡人神使还在洒扫。 真金打造的主神像高八丈,神像后方的正面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妖面具。 这些面具上附着千百年来,被琼华仙门的仙长们抓回的邪恶妖灵,它们被锁在这一张张面具中,被天地镇压,日日困在镇妖阁中修心修性,直到因果赎清,知晓善恶后,才得自由。 这晚,伺候洒扫的神使在续油灯之时,见墙上挂着的一张狰狞妖面裂了条缝。 他揉了揉眼睛,近前再看时,那面具忽然坠落,摔在地上,彻底碎裂开来。 顿时,邪风大作,镇妖阁的九千九百定神灯同时熄灭,殿内妖铃阵阵响起,震人魂魄。 “不、不好了!”神使扔下拂尘,奔出神殿狂呼,“妖!是那个千年的大妖!它逃了!!” ———— “今日,差不多了吧。”颁玉有些累了,舒展双臂,说道,“收摊吧!” 衔苍看向天边,见一道光闪来,双眼一亮,立刻按住了颁玉的肩膀,让她先坐下:“颁玉,你看,是辞吾来了。” 一阵风过后,卦桌前站着一个臭脸小孩儿,身穿的衣服上写满了符箓仙诀。 “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吗?!”小孩儿开口就像吃了炮`仗,直怼衔苍,“我自己有脚,想回的时候自然会回!” 颁玉之前的仙识看得不仔细,如今亲眼看见这小魔君长什么模样后,她哎唷一声。 小魔君辞吾白脸金眸,比他父亲更像龙,乳气未消,可爱得很。他额头上还有一道天劫印,脸颊旁有两道对称的淡蓝色水纹印,可见这龙是何属性,已相当明显了。 这长相,真水灵,正是颁玉喜欢的。 衔苍上下一扫,见儿子披头散发,穿着随意,形象不佳,顿了一下,立刻捏了个诀,束起了儿子的头发。 辞吾金眸一眯,没有理会魔尊,而是看向颁玉,满脸狐疑道:“你又是谁?为何会跟他在一起?” 罢了,又问衔苍:“你让我回来见的,就是她?” 衔苍:“辞吾,礼貌些。” 颁玉喜欢这小孩儿,看见他就莫名的开心,因而也就未责怪他无礼,反而笑眯眯回答道:“我是你父亲请来,帮忙找你娘亲的人。” 小魔君一怔,瞪眼看向魔尊。 “找个算卦小仙找我娘亲?”小魔君表情狰狞,龇牙咧嘴。 颁玉笑道:“再小的仙,也是仙,找你娘亲这事,关键还得看本事。” 不料小魔君暴怒,转向衔苍,大声道:“你竟然想让仙门的这些毁我娘亲神像的杂碎们来找我娘亲?!你怎么想的?!” 衔苍淡淡吐出两个字:“闭嘴。” 颁玉连忙解释:“话要说清楚,我没动过你娘亲的神像,自然也与你说的仙门杂碎不相同。” 衔苍:“辞吾,上前给仙子问好。” “就她?”小魔君指着颁玉,金瞳乍变竖瞳,说道,“仙气弱的一戳就破,是条仙门狗就算了,还是个资质差的,让小爷对她问好?她也配!” 颁玉还未开口,就听九天之外响起隆隆雷声。 颁玉仙识窥到小魔君的龙形本体,见细咪咪一条小黑龙嗷嗷蹦着,龙须翘起,不禁笑出了声。 小魔君见到她笑,更是生气,手一抬,直直指着颁玉:“区区杂仙,竟敢笑小爷?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配不配!” 随着他掷地有声的配不配,一道闪电砸下,就落在小魔君的脚边,差点燎到小魔君垂在衣摆下的龙尾巴。 小魔君一蹦,捞起尾巴躲到桌子后,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警觉一会儿后,见无异状,扭头对颁玉道:“你敢捏雷决劈我?” 颁玉继续笑:“我竟还有这等能耐?” 见儿子差点被劈,衔苍却开心得很,语气愉快道:“我早说,让你收好尾巴……” 颁玉忽然嘘了一声:“都安静。” 小魔君眼又是一瞪,手一抬,指着颁玉道:“还敢命令……” 话未说完,他就被衔苍捂了嘴,嘘声道:“安静,莫要扰她。” 小魔君愣了。 不是啊!我君父不是这种会听命令的人啊?!他怎么如此听这小杂仙的话?中蛊了吗? 颁玉扔了一把桃花,闭目片刻,睁眼道:“好重的妖气,朝王宫方向去了。” 衔苍眸光一沉,道:“是镇妖阁。” 正在说话之时,长街的拐角处,一盏梅花灯亮了起来。 梅花灯后,一个戴白纱幕离遮面的女子款款莲步而来。 颁玉额上桃花晶玉一闪,说道:“来活儿了。” 而衔苍,则一挥衣袖,隐去了他与儿子的身形,大有携子避嫌之意。 小魔君却还好奇盯着这身着轻纱的女人,似乎很想掀开她面纱,看她长什么模样。 龙就是易好奇的生灵,越是遮,他越盯着看。 执梅花灯的女子停在卦桌前,出声道:“是……求什么,都可以吗?” 桃花瓣都落回了卦桌上,颁玉一把抓在手中,笑道:“自然可以,姑娘卦桌前坐。” 那女子迟疑片刻,轻轻坐了下来,举止文雅,看起来教养很好。 甫一坐下,裙摆轻动,露出一小巧鞋尖,娇嫩如荷尖儿,小魔君直直盯着看,衔苍见状,提起小魔君的尾巴,挡住了他的眼睛,严肃道:“我教过你,不要盯着凡人女子的脚看。” 小魔君啧了一声:“哼,又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脚吗,当我没有?” 颁玉:“姑娘想求什么?” 那轻纱遮面的女子犹豫了许久,怯怯问道:“听闻女先生神通广大,什么都能帮,就是私心为自己求利,也不会责备……” “人不都是为了自己私心吗?想求什么,说出来就是。” 轻纱遮面女子柔柔弱弱道:“女先生能不能……偷命。” 颁玉:“……嗯?” 偷命? “偷命。”那轻纱女子说,“我想偷我的姐姐,过她过的生活,活她的好命,连同她那好姻缘一起……都给我。” 颁玉一愣,笑容慢慢绽开:“……这倒是稀罕求法,也够直白。” 嗨,你这小龙,竟敢对着你娘呸?你要骂你娘,九天玄雷就会劈你,谁让你娘是神,你娘是天,都不用你爸出手打你屁股。 魔尊:真省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提灯】偷命 第5章 【提灯】相府 王宫的正殿前,竖着一尊高八丈八的白镜修神像,目低垂,面慈祥,年初刚刚落成。 白镜修是二百年前诞生在西陲小国楚的一位皇子,皇子中行三,他的父王沉迷修道不理政事,楚国这小小邦国,实则是捏在王后和外戚手中。 白镜修生母姓辛,只是个不得宠的美人,生下他后,为避杀身之祸,辛美人就向王后献出了自己的亲子,言说自己的儿子是个修仙命,将来会抛却凡尘俗世,在仙术上有所造诣,故而她决定要遵从“天意”,把儿子放上无帆之舟,顺东海水流,把他送到外海的仙山去。 王后满意的点了头,于是,楚王宫内的一群修道凡人装模作样一通唱诵后,就把小皇子放上小舟,推入了东海。 所有人都知道,辛美人这是在杀子求生,只不过办法用的体面,不仅保全了自己,还合了王上和王后的心意。 那时,没有人能预料到,白镜修真的能飘到仙山去,还被琼华上神亲自养育,传授仙法,而后被上天选中,在琼华上神殒身后,接替了她的衣钵,飞升成为了新神。 白镜修的气运,与楚的国运息息相关。 新神诞生后短短三年,楚在新仙门的照拂下,从一个小小的邦国一跃成为泱泱大国,大昭王都城墙上的萧字旗飘落,换成了张牙舞爪的白字旗,就连大昭王宫正殿后的金龙图腾也被砸掉,换作了代表白镜修的白虎图腾。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白姓楚王室的子孙们,最是清楚。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不管他们如何胡作非为,如何祸国,楚对四洲的统治也依然坚如磐石。 只要王宫里设有白镜修这祖宗的神像,满足仙门仙长们的要求,并在每年白镜修生辰之日,依据上神的喜好,向仙山献上九十九位资质上佳的童男童女修道,他们就可再肆意妄为一整年。 白镜修对自己的这些后辈们十分体贴,不仅要什么就给什么,还派了座下首徒君迁子前来镇守王宫,有君迁子的仙法固护江山,大楚的王室子弟们只需每日寻欢作乐就可,自然不必担心这鼎好的日子会断掉。 有仙人驻王宫看管着,哪里还有凡人敢谋反?凡人就是有这个心,也做不到。凡人与仙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大楚现今的皇上,年仅十六岁,他的父皇死在有十七个美人陪伴的龙床上,而他,有过之而不及。 年轻的皇帝每夜需要数十美陪伴,他不仅荒淫无度,还残暴恶毒,许多美人陪寝之后,会被他活活虐杀,他则一边欣赏着妃子们崩溃的尖叫声,一边蘸着她们的血,画下她们死前的惨状。 这夜,又是如此。 小皇帝常年浸在酒色财气中,皮相狠媚,虽年纪尚轻,眼袋却已耷拉到了鼻翼两旁,一双眼终日醉着,就没清醒过。 他与数十位美人嬉戏着,他们的影子被灯投在窗户上,渐渐地,那些影子重叠在了一起,殿内传出美人们扭曲了的笑声。 而后,嬉笑声变成了惊叫和哀嚎。 白镜修的首徒君迁子就在王宫观星阁内打坐,那些被抻长了的嬉笑声和惨叫声传来,他耳朵动了动,豆大的汗珠颗颗滴落。 “妖精!”君迁子忍至极限,连忙拿起身边的玉色长剑,双臂架着这柄长剑,双手捏了个清心结,继续打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漠表情。 默念了几遍琼华太玄经后,君迁子神情渐渐平静,心中杂念怒火随额上的汗蒸腾为白烟,脱离他体,消失不见。 而皇帝的寝宫内,血腥味弥漫开来,窗户上大片大片的血还未干,刚刚数十位活生生的美人已化为烂肉,只余一位的倩影还盈盈站着。 她慢慢晃动着身体,几只细细长长的脚缓缓从这美人的身体内伸出,美人高挺的鼻子,也渐渐变尖。 年轻的皇帝醉了一般,抬起一只手臂,招着手喊道:“晴茹,晴茹,还是你最得朕心,来啊,来啊晴茹,抱着朕,朕最爱你了,杀了谁也不能杀了你,江丞相真是我大楚的功臣,朕明日要赏再他黄金万两,奖他生了你这么个尤物……” 那倩影嘻嘻一笑,她那几个细细的长腿晃动着,她张开了尖细的嘴,声音变粗了:“我啊,也最爱皇上……身上这八辈子都用不完的鼎盛福运。那白镜修,真是这天下第一功臣,哈哈哈哈哈,这么多的福运,一口抵百年修为啊!” 年轻的皇帝沉浸在幻想中,咯咯笑着,早已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那倩影刚要俯身进食,殿外忽然妖风大作。 那妖异倩影一震,警觉道:“来者是谁?!” 最边缘的窗户上,又多了道影子,像是一个头上长了两幅面孔,一个长在头顶,一个长在下头。 下头那张脸扭曲变长,裂出了一道口子,开口说话了:“多年不见,蛛七娘,你竟夺了凡人的身子,跑到这宫里,做了凡人的妃子?” 那倩影又是一震:“是你?!妖皇尚桑!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你不是被琼华神压在碧遮山了吗?” 尖嘴妖哈哈笑道:“琼华被天道灭后,碧遮山的封印就已松脱,这么好的妖鬼华盛时运,本皇自然要把握机会,又怎能错过?” 他正笑着,忽然鼻头耸动,嗅了嗅,惊道:“这里有仙道?!” “哼……你是说在观星阁打坐护法的那个君迁子?他是如今新神白镜修的首徒。”那倩影说,“不过白镜修有意与我们妖共荣修好,已叮嘱过他的弟子。无论我们在人间做什么,他都不会插手。” 尖嘴妖惊异道:“新神白镜修?虽未听过这名字,不过这小神倒是有几分邪气,好,好,他仁慈得很,竟知拿人界供养妖魔二界,合我脾气!” “魔?哪还有魔,魔界已被衔苍净了。” “衔苍!”尖嘴妖声音发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惧意,“琼华都已死,他竟还活着?还涤净了无方魔界?!” 那倩影嘻嘻一笑,道:“妖皇不必如此害怕,衔苍虽还活着,但已不足为惧,天道万雷诛琼华时,衔苍化本体替琼华拦劫,根基被毁,自然不比从前……” 妖皇急问:“那他又是如何荡净魔界……” “那条苍龙毕竟修行万年,万年修为,就是折了多半也不容小觑,但只要咱们不去招惹如今的魔界,他就不会像从前那样,主动对咱们出手,你没见如今的人界境况吗?他若还有力出手,又怎会让咱们横行?他现在,连那个白镜修都管不了,想来是伤的不轻。” “他竟还有今天!!”重面妖皇仰天狂笑。 ------ 花街巷。 颁玉的卦桌前,轻纱女子缓缓道:“我所求,虽然听起来卑劣,但姐姐回府省亲时,曾说过不喜她现在的日子,命格太高并非她想要的,不如找个平平凡凡的婆家,做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在家中平静安稳的一生……我想,我羡慕她的日子,而她也不想要太好的福命,就不如匀我一些……” 小魔君:“呵,说这些话,不就是要安慰自己吗?谁还会嫌命太好?若她姐姐真的不想要好命,她用黑天半夜一个人来此处,求人偷她姐姐的命?” 魔尊按住了他的脑袋,轻声道:“闭嘴。” 他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话痨。 其实,他之前很喜辞吾话多,毕竟上神身死后,他孤身做事,魔界的人虽感激他给予他们庇护之所,却把他当神仙供奉着,并不敢接近他,更别提交谈。 这个时候,儿子整日不停嘴,叨叨说着话,简直就是救他命。 龙最怕寂寞,琼华还在时,虽然因神性渐渐剥去了情感,整日不多言,但她在,哪怕终日闭关不与他说半句话,他也不寂寞。 这百年来,他无数次熬煞时,会欣慰的想,还好琼华留了辞吾给他,不然失了希望的他真的要堕入无间魔域,被无情天地诛灭。 不过,再感激小话痨,等见到颁玉后,魔尊的想法就变了。 话痨儿子虽解闷,可话太多,就显得教养上有点欠缺,再者,从前的琼华上神十分讨厌话多之人,儿子生来就这么多话,长此以往,颁玉怕是会嫌弃他,且顺带嫌弃他这个没教好孩子的父亲。 小魔君全然不知老父亲的担忧,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难道不是吗?” 颁玉仿佛听不到他们父子说话,全神贯注听着这女子的请求。 末了,她看向这位女子,明亮的双眼像是能看穿这女子的面纱,女子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听到了她说:“姑娘莫怕,来,把你的手给我。” 轻纱女子慢慢把手放在了卦桌上,像被谁逼着做坏事,面纱之下的表情挣扎。 颁玉握住她的手,稍稍一捏,摸了她的骨头。 细皮嫩肉的一只手,骨骼清晰,掂之也不杂沉。 奇怪……观骨,这人出身应不是很好,命有上限,顶头了也应是个绣娘,可颁玉又观她的表皮,无论是发丝还是她的这身白皙细皮,莹莹散发的微弱贵气告诉颁玉,这女孩子势必出生在将相之家,家境优渥,自小就坐享昌隆福运。 颁玉握着轻纱女子的手沉默不语。 小魔君又好奇了,反正他在结界之内,凡人看不见他,索性就跑到了颁玉身边,金灿灿的眼睛盯着看,看着看着,距离就近了。 他问:“这又是在做什么?” 颁玉正在看这女子的往昔经历,无空搭理这好奇小龙。 见颁玉不理他,小魔君围着卦桌看了一圈,又好奇伸出手指,要去碰那轻纱女子的手背。 一道白光闪过,骨鞭卷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提。 魔尊:“我怎么与你说的?” 小魔君声似撒娇:“我就摸一下!拿指甲尖尖轻轻摸一下!” 魔尊心累:“不许,明明有教导过你,行走人间,需多加小心,不得允许,不能冒犯凡人。” 魔尊内心焦急,明明在家教育的很好,怎么在颁玉面前,这小子就想“犯事”呢? 小魔君也算听话:“……好吧。我只是想知道,女人的手是否与这街上的人所说,柔软温暖,如同凝脂,触之就失了理智,并非要去冒犯她。” 魔尊:“……” 魔尊:“以后不许到这种地方瞎逛,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颁玉松开那女子的手,睁开眼睛,眉一蹙:“果然不对劲。” 那轻纱女子怯怯道:“是女先生认为我的请求过于卑鄙,不愿意帮我吗?” 颁玉看着她手中的灯,叹了口气,说道:“那倒不是,因果债不看表面……只是我看你如今也挺好,为何会生偷他人命运的心思?” “我虽也不错,可我更想要姐姐的命与运。”那轻纱女子说道,“姐姐琴棋书画,虽样样都不如我,可却因命好,是家中长女,因而嫁的颇高。不仅如此,她那丈夫是世界第一嚣张跋扈之人,喜怒无常,对谁都不好,连家父都怕他,可这样的人,却唯独对姐姐好。” 颁玉:“那么,姑娘的意思是,想要和你姐姐一样,也嫁给那个人?” “不错,我想嫁给那个人,且拥有被那个人捧在手心,宠在心里的福运,就和姐姐一样。” 颁玉沉吟片刻,说道:“不后悔?” 那轻纱女子点头道:“不后悔。” 颁玉深吸口气,说道:“你先回家去,再晚些,就要被你父亲察觉了。你所求,待我再想一想,明日子时前,我会亲自到你家去找你。” 那女子语气激动道:“女先生是说,真的有办法给我和姐姐一样的福运吗?” 颁玉阖眼:“请姑娘先回,一日后,我自会给你答复。” 等女子离开后,颁玉长长叹了口气。 魔尊问道:“你在忧虑什么?” “我看到了这女子所求……与王宫有关。” 小魔君问:“什么意思?” 颁玉指着东边,说道:“王都东巷,第三个红门,就是这姑娘的家。” 小魔君:“是哪里?” 颁玉答:“相府。这姑娘姓江,是大楚江丞相的第二个女儿,江秀丽。她姐姐,就是那个让大楚皇帝为她罢歌舞修高台的宠妃。”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妹妹羡慕姐姐得宠……无聊。”小魔君拍尾巴道。 衔苍却若有所思,问颁玉:“有何顾虑?” 颁玉无奈一笑,指着王宫说道:“顾虑大了,不管是来求我偷命的这个秀丽姑娘,还是那宫里的宠妃姐姐,都奇怪的很……怪,真怪,她们的命和运,全是错的。” 小魔君又是不懂,好奇问:“什么意思?” “那姑娘求我偷命,可我看她身上现在的命和运,就像偷的……”颁玉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提灯】相府 第6章 【提灯】琼华 白日,颁玉需要补魄。 不过她本人似乎并不知道,而是依靠本能修补巩固她的精魄。 颁玉睡在离树近的房间,她睡着后,衔苍又在结界中加了一层结界。 小魔君继续雕琢着他手中的神像,却迟迟不舍得雕琢母亲的脸。 见衔苍一口气加了好几个结界,小魔君道:“魔界白骨郡姓王的那个老头,你可知道?” 衔苍:“嗯。” 小魔君叨叨道:“有天,我随手送那个王老头一颗血寿石,也就一般般品阶,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礼,可那王老头却宝贝得紧,先是用棉布裹了一层,接着放进了小匣子,而后又将这小匣子放在大衣箱中,最后再把大衣箱塞进床下,再铺上六层床褥……” 衔苍笑了笑,已经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了。 果然,小魔君指着颁玉睡觉的那个房间,又戳了戳那十几层的结界,说道:“你说说,你这么宝贝这个杂仙,还设了十八层结界护她,是怎么想的?” 衔苍只笑不说话。 小魔君举起了手中无脸的神像,让衔苍仔细看着,说道:“你对得起我娘亲吗?” 衔苍笑得更开心了。 呵,逗孩子真是人生一大趣事啊! 小魔君接着道:“你才为我娘亲守寡一百年,就要改嫁?” 衔苍这下笑不出来了,愣了半天,衔苍揉了揉这小孩儿的脑袋,叹了口气道:“以后,不要总蹲在村口听那群女人闲聊。” 小魔君却不知哪里错了,仍然话痨道:“人间皇帝去世,人界众生还要为他守寡三个月,按照这个规矩,我娘亲堂堂上神,殒身后,这六界起码要为我娘亲守寡三千年……” 这是纠正不过来了。 衔苍指着天空:“快看,那亮晶晶的是什么!” 龙嘛,都对闪亮亮的小玩意儿感兴趣,衔苍跟辞吾这么大时,也喜欢六界到处跑着捡闪亮亮的东西拿回窝里去。 尽管小魔君知道他是骗自己,但仍然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什么?那不是太阳吗?你果然又用这种方法骗我……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小魔君拽住了辞吾的衣袖,追问道:“你为何如此宝贝那个小杂仙?” 衔苍想了想,问辞吾:“你看她,如何?” “尚可。”小魔君极快地答道,“仙气多,但修为差,这方面看……还挺像父亲你呢。” “她应该是依靠一缕附在桃花上的精魄修成的形。”衔苍道,“因而脆弱得很,所以我需护着她,免得她出什么意外。” 小魔君正处在十万个为什么阶段,于是,就又问了:“那她现在,不就是桃花妖吗?” “倒也不是。”衔苍摇头,“她怎会是妖。” “切……算了,我管她是谁。不过,我可提醒你,你最好是一心一意找我娘亲,假若生了别的念头,丧期未过就要迎新,那我第一个……” 小魔君话还没说完,就被骨鞭从头到尾缠了个结结实实。 “唔唔!” 衔苍无奈摇头。 是他疏忽,总觉得这百年教他的东西不少了,即使营养不够让他长不了身体,但心智应该差不多了。 没想到,百年来教他的东西,这孩子都不消化! “你也百岁了……唉。”衔苍“悲伤”道,“竟说出如此侮辱你父亲的话来。” 小魔君挣扎了许久,仍然没能挣脱出不骨鞭的束缚。 衔苍等了好久,见儿子仍然笨到未能解困,气到又是一叹,丧丧道:“辞吾,你为何不用脑子?” 辞吾骂不出来,使了吃奶的劲,却依然挣不脱。 衔苍提醒道:“你是龙啊!” 辞吾这才想起:“对啊!我是龙哦!” 之后,骨鞭中飞脱出一条细细的小龙,也就两指来宽,七尺来长,的确小的可爱。 骨鞭束不住这么细小的龙,只好松了开,回到了衔苍的手中。 辞吾在结界内飞旋了会儿,爪子一伸,落在了衔苍的头顶,垂下脑袋去问他:“跟着这小杂仙,真的能找回我娘亲吗?” 衔苍嗯了一声,说道:“你雕琢的那神像,很快就会完成的,父亲向你保证。” 辞吾三岁起,就缠着衔苍要娘了,那时,琼华在人界的神像几乎都被砸毁,衔苍只能带着他到魔界的大昭遗民那里,借他们偷偷带上的琼华神像,拿给辞吾看,但却告诉他:“你要记住,你娘亲不是这个样子,这个是凡人心中,你娘亲的模样,很相似,但不同……” 辞吾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很相似但不同,直到他见了凡人们为白镜修造的神像后,终于明白了,连那卑鄙无耻的奸诈小人脸,也能修成慈眉善目的家伙,看来神像终究只是神像,做不得真。 小魔君听到衔苍如此保证,先是一愣,而后不信,又问了一遍:“一个只有一缕魄,什么都不会的小杂仙,真的能让我找到娘亲吗?” 衔苍:“可,只要你不去扰她,辞吾……往后,对她礼貌些,明白了吗?” 小魔君变回人身,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双手抱住父亲的头,嘿嘿一笑:“明白!如果她真的能帮我找到娘亲,你让我叩首认她做干娘,我都是愿意的!” 衔苍:“不得胡说。” 他之所以不告诉辞吾真相,是怕辞吾过于激动,惊碎了颁玉这缕精魄。 母子相见,起码要找到她的魂,待魂魄稳妥后再说。 衔苍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内心默默替他遗憾:“现下,只能我一个人开心了。” 日落之前,颁玉睁开了眼。起身,就见一双大大的金眸,幽幽盯着她看。 颁玉:“小仙不好吃,魔君可千万别馋。” 小魔君:“我父亲说,你可从我身上,看到我娘身葬何方?” “你娘不是身葬何方,而是身葬四方。”颁玉舒展了身体后,说道,“拔根头发,让我瞧瞧。” 小魔君:“这有何难!别说头发,若是你能找到我娘,我拔龙角给你都可以!” “快快闭嘴。”颁玉说道,“言有灵,因而话不能太多,也不能过满。你说要拔角,指不定就真的只有拔角才能找到你娘了。” 小魔君不似他父亲那般仔细,说要拔头发,他冒冒失失一扯,拽下了好几根,之后龇牙咧嘴了半天,疼到捂头,却不耽误他那双眼睛好奇盯着颁玉看。 颁玉搓出一把火,烧了他那一把头发,说道:“去,找这孩子的生母。” 可那烧出来的白烟却是凝住不动,滞了许久,只是正常向上走。 颁玉:“莫非……” 小魔君捂住额头:“莫非真的要烧我的角?!” 颁玉笑:“使不得,使不得。我换个问法……” 颁玉闭上眼,心念道:“寻琼华的魂。” 那白烟终于有了反应,无风自向西流去。 颁玉分出一缕仙识,连忙缠上,白烟粉了一瞬,桃花瓣飞向西去。 小魔君站在这里看了半天,见颁玉不动不言,闭着眼睛,如同雕像一般。 他忽然一怔,离近了看,犹豫了一会儿,他伸出一根指头,想去摸一摸这仙子的脸。 衔苍慢慢走来,歪头看着。 小魔君感受到父亲的气息,想起昨日刚被父亲训斥过,他手指尴尬的悬在半空,最终怂怂的收了回去。 颁玉这一僵,僵了个把时辰。 衔苍怕出问题,手放在颁玉的眉心,探了探她的神魄状况。之后眉头一皱,出声唤道:“颁玉,回来。” 颁玉眼睛动了动,却依旧未能收回化为仙识的神魄。 衔苍他记忆忽然回到了神劫之时。 他飞入天地阵,与琼华一同扛劫,雷击烈火席卷全身时,他想到的,竟然是千年前的那一夜情动。 那是琼华剥情前的一夜,这之后,她的修为更进了一步,也离无情天神更近了一步。 至此之后,琼华就没了情感,也忘了那晚的事,唯独衔苍还记得。 可他未料到,琼华渡劫之时,那仿佛露水一般的动情夜,竟然成了唯一的生机。 她吐出一枚明珠,而明珠内,团着一条小龙。 琼华把明珠塞进他的怀中,顺手也将他推了出去。 “天地仁慈,本神此去,九死一生,这缕生机……你就当本神给你的慰藉吧。”琼华微微一笑,说道。 小魔君摇了摇父亲的手:“你怎么了?” 衔苍惊回,握住了小魔君的手,将他推上前去,说道:“叫她回来。” 小魔君:“啊?” “她叫颁玉,叫她。” 小魔君吧唧了嘴,清了清嗓子,试着叫了声:“颁玉仙子,回吗?” “再叫!” 小魔君来了脾气:“颁玉,本君叫你滚回来!!” 咣当两声,衔苍和颁玉的手都砸在了小魔君脑袋上。 颁玉:“小家伙儿,言有灵,平日里,可要记得多说些好话,不然天地就要罚你咯。” 衔苍见她神魄回来,目光一凝,继而全转了温柔,轻声道:“失礼了,是我没教导好。” 小魔君:“……” 挨了两下打,好气! 颁玉恢复正常后,揉了揉僵硬的肩膀,面对一大一小期盼的目光,说道:“这魂呢,我没找到具体位置……” 小魔君抬尾巴就走,小声骂骂咧咧。 颁玉不急不慢,翘起了二郎腿,闭上了一只眼,说道:“不过,我知道了大概方位,精确到了三十里内,以及找回琼华魂的方法。” 小魔君自觉坐了回来,乖巧垂着尾巴,洗耳恭听。 颁玉一抬手,指向西方:“西边有神器,名为星飒,不知二位可曾听过?” 小魔君转向父亲,见衔苍点头,他也跟着点。 衔苍说道:“是上神抛向人间的一把晶石,从仙界看,晶莹闪烁如繁星,因而叫星飒。” 小魔君一听晶石,又听晶莹闪烁,他那金眸也开始闪烁起来。 “解开神器星飒的禁制。”颁玉说道,“那是找回琼华掉落在西方神魂的钥匙。其余的,解开之后,我才能接着看。” 小魔君立刻起身:“那还等什么,快些走啊!” 颁玉摇了摇手指,说道:“且慢,我还有一桩生意没做完呢。” 小魔君:“嗨呀!就那姐妹争宠的生意,又有什么好做的!待我把那女子想要的丈夫捆了,扔上床便是!” 白光一闪,待颁玉再看时,小魔君已化为一条细细的小黑龙,衔苍微笑捏住他,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袖子中。 衔苍温柔笑道:“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颁玉:“……咳,主要我做这行生意,最要紧的是,承诺了就必须完成,这乃天地的意思,我不能违背……” 衔苍:“我理解,我们不急,可以等。” 小魔君从父亲的袖管中伸出脑袋,弱弱呸了一声。 啊!!早起失败。今天二更补偿!下午有二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提灯】琼华 第7章 【提灯】妹妹 相府千金的闺房中,江秀丽一直睁着眼睛,等待着颁玉的到来。 “咚——咚!咚!”三更的打更声刚落,房门吱呀一声,慢慢推开。 江秀丽隔着床幔向房门口望过去:“女先生,是你吗?” 黑暗中,有人掐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是啊——” 可能因为紧张,江秀丽并没有听出这声音的诡异之处,怯生生道:“我未睡,女先生是答应要帮我了吗?你近前来吧,需要我做什么呢?” 好久,没听到脚步声。 但江秀丽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她越来越近。 她大睁着眼睛,紧紧盯着床幔。 床幔上多出了一道淡淡的影子,看不分明。 等那东西离得近了,江秀丽才惊觉到,那影子并非颁玉。 影子佝偻着背,梳着背头,像个矮小的老太太。 顿时,江秀丽心一提,血堵在嗓子口,恐惧让她发不出声音来,只一味的颤抖。 她把自己紧紧裹在床被中,闭上了眼睛,口中念着:“求镜修上神护佑,求镜修上神护佑!邪祟退散,邪祟退散!” 那东西“桀桀”笑了起来,像乌鸦夜哭之声。 “好孩子,我来完成你的心愿。”那东西说道。 床幔轻启一条缝隙,一团黑影扑向床上的江秀丽,被团儿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不久之后,江秀丽浑身痉挛着,四肢夸张的扭曲,双眼血亮,她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叫声。 好半晌,江秀丽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身体僵直落下,平躺在床上。 床幔垂下,一切归于平静。 突然,躺在床上的相府千金睁开了眼,整个人的神态已然大变。 她噙着邪笑,翻来覆去,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嘻嘻道:“啊呀,好事,不能总让姐姐占了去。姐姐可以,妹妹自然也可以。” 她坐起身,细嫩的双手理了理云鬓,媚态十足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扭,走出闺房。 相府内院两旁悬挂的灯忽而都变成了血红色,在妖风中摇动,映的她脚下的路,身上穿的罗裙,如同被鲜血浸染。 她沿着这血路行着,渐渐的,相府不见了,路两旁只有一堆堆白骨,仿佛追债的,看见她,都缓缓地将头扭向她,咯吱咯吱跟在她身后爬动着。 路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楚王宫,孤零零坐落在白骨森森的骷髅山上。 那楚王宫内,年轻的少年皇帝形如骷髅,双眼深陷,远看如同两只黑洞。他的脸皮耷拉在骨头上,脸上还挂着痴笑。 一只巨大的蜘蛛妖,人脸妖身,正在他面前吐着白丝,将几个形容姣好的宫娥缠住吞噬。 那年轻的皇帝却还拍着手,沉浸在幻象中,嘴里不住地说道:“好,杀得好,杀的真漂亮!把朕的笔取来!朕要蘸血作画,送给我的爱妃!” “江秀丽”款款走入王宫,媚声说道:“姐姐,我来迟了。” 那蜘蛛妖转过身,脸俨然是江晴茹的脸。 她不悦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过,事不能做绝,死一个留一个,凡人懦弱,只要给他们留了后,到了冥界,他们自然不会告你的状,在因果债上记你一笔。” “江秀丽”的手指绕着头发。 “呵……姐姐说笑了,如今琼华都不在了,谁还会记咱们的因果债?”她道,“同是蛛精,姐姐莫不是想自己独吞这楚国皇帝身上昌隆的福运吧?” 蜘蛛妖:“回去,就是附身,也要找个别的。相府不能再动……” “怕什么!”江秀丽恼了,“且不说这女子的心愿就是入宫伺候皇帝,姐姐又不是不知,她们也是抢了大昭人的命,若说因果债,她们难道就清清白白吗?大家既然都有罪债在身,她占了别人的,我占了她的,不就是两抵吗?” 蜘蛛妖沉吟片刻,道:“也罢。那我让这皇帝写个诏书,让你也嫁进来吧。” 江秀丽见自己也可日日夜夜吸食皇帝气运,开开心心学着人类给蜘蛛妖福了福身,娇笑道:“多谢姐姐。姐姐还说什么给她们家留后,我看啊,明日旨意一下,她们那爹娘,指不定要开心的背过气去,哪里管女儿是人是妖,能入宫给他们挣来金银钱两十年虚名就好,凡人可最会卖儿卖女。” 蜘蛛妖动了动细长的蛛手,说道:“你先回去,出嫁前,不要再附身,让这姑娘开开心心嫁来,就当完了心愿,我们身上的因果罪债也能少背一些。虽说琼华不在了,但天地早晚要算账,我们时日还长,千万不要为了一口气运,搭了命。” “是。” 颁玉本打算今晚到相府去看一看江秀丽,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她排了江秀丽的生辰八字,用凡人的办法看了她的命轨。 “果然……不是她的。”颁玉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衔苍淡淡看了一眼,说道:“这生辰,命主本来应该是东边出生,靠水而居,劳作一生,十五出嫁,三十命终。” 颁玉:“是吧!怎么看也不是相府千金的命!” 小魔君也过来凑热闹,只是背着手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名堂。 “跟她现在完全不同。”颁玉说,“就像生错了人一样。” “你打算如何?” “我打算找一找那个被她顶了命的可怜姑娘。” 小魔君:“你能找到?” 颁玉抓了一把桃花瓣,说道:“我来问问,似乎只要问对了,这天底下,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桃花瓣抛向半空,颁玉手心燃起一簇赤红的火。 “相府千金江秀丽。”她垂目说道,“乱世妖鬼横行,凡人命盘错位,如今我奉桃花一朵,可否问正道在何方?” 桃花纷纷落下,触颁玉化为桃花火焰,幽幽飘荡着,在颁玉身后绕成一火红日轮。 小魔君眨了眨眼,第一次见这种奇观,惊叹不已。 待那日轮渐渐黯淡下去后,颁玉才睁开眼睛,抬手指向花街方向。 “正主在花街。” 衔苍愣了一愣,看向小魔君:“辞吾,你留下看家。” 小魔君:“???” --- 王都花街依然热闹非凡,颁玉从容游走在花街柳巷,身后衔苍默默跟着。 颁玉凭感觉,在一处半旧的花楼后徘徊了许久,之后确定了:“人就在这里,我们进去看看。” 她有神通,进这花楼走的路,半个人都没碰到。 衔苍跟着她七转八转,来到了花楼最底下最阴暗的一个角落。 这里仿佛与地面上是两个世界,刚踏进去,阵阵恶臭便迎面砸来。 颁玉皱了皱眉,衔苍从袖筒中摸出一枚夜明珠,为她照着脚下的路。 颁玉这才看见,此处,是花楼的私牢,窄道两旁是阴暗潮湿的监牢,关着几个瘦小可怜的年轻女子。 她们相互依偎着取暖,看到夜明珠的微光,瞳孔皆是一缩,惊恐地蜷缩着身体,低下头去。 颁玉:“她们为何被锁在这里?” 衔苍沉默了好久,淡淡回答:“她们都是大昭的女儿。” 颁玉:“怎么看出来的?” 衔苍:“我凭气息,就能识出。凡人……则是脱了她们的衣裳,看她们心口的胎记。” “胎记?” “百年前,琼华上神殒身后,大昭人的心口都多了一处桃花胎记,从此以后,但凡是大昭的血脉,心口必然会有此形状的胎记。” 颁玉轻轻吸了口气。 衔苍弯下腰,轻轻敲了敲牢门:“你们……要跟我回魔界吗?那里有你们的族人,他们不会欺辱你们。” 女孩子们呆愣愣望着衔苍,却不敢点头。 衔苍问颁玉:“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子,可在这里?” 颁玉看了一圈,指着最前面,仿佛是在保护身后姐妹们的大眼睛女孩子。 “是她。”颁玉说。 颁玉蹲下身,伸出手,轻声说道:“别怕,把手给我。” 那个女孩子慢慢伸出手,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握住了颁玉白皙的手指。 颁玉触碰到她的瞬间,就知道,这女孩子,应生在将相之家,一生富足无忧。 “果然,错了。”颁玉说道,“而且……” 她松开手,又向另一个女孩儿伸出手:“来,把你的手也给我。” 颁玉一个个握过去,而这些女孩子,都应人生平顺。最长寿的,九十命终。甚至还有个姑娘,命星璀璨,七星照耀,若是读书,大可做一位名垂青史的女官。 可她们现在,皆落入这炼狱泥沼中,眉心个个浮出死气,怕是颁玉再来晚些,她们就要丧命于此了。 “她们的命,都不见了。”颁玉道,“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乱世天地会出差错。可如今有这么多命运倒悬,气运颠倒的,这应该不是乱世的原因。” 衔苍问道:“你怎么看?” 颁玉:“我在想一个问题,我昨晚忽略的一个问题。” 衔苍:“偷命。” “是。”颁玉说,“相府的千金,如何知道偷命这个说法?通常想要个好姻缘的,也都是来问我命里有无有,可她开口却问我,能不能帮她偷命。那也就是说……” 衔苍接道:“她知道命与气运能偷,也可以偷。” “是。” 颁玉说道:“看来有必要去一趟相府了。我估计,丞相和丞相夫人,恐怕也……” 衔苍召来了辞吾。 小魔君:“怎么?说不让我来的是你,现在召我来干活的还是你……” “你把这些姑娘,带回家去吧。”衔苍把骨鞭交给他,并嘱咐道,“早去早回,办完差就回来,不要半路拐道。” 辞吾本来一脸不耐烦,等见了这些抖成一团的凡人女子,立刻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小魔君接过骨鞭,骨鞭如烟云舒展,卷起了那几个可怜姑娘。 小魔君一边骂着白镜修放纵凡人作恶,残害大昭旧民,一边提着那些姑娘,遁向魔界。 颁玉与衔苍又来到相府门前。 衔苍抬头看向笼罩在相府之上的夜云。 “妖云?”颁玉远山眉一蹙。 衔苍:“相府有妖。” 来了。 更新时间稍微改动一下,每天上午十一点左右。V前不怎么会二更,如果有加更,一般都会在晚上十点半之前的大片区域内,不会晚于十点半。 V后稳定双更!也会有固定的更新时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提灯】妹妹 第8章 【提灯】更夫 颁玉问衔苍:“魔尊大人会捉妖吗?” 衔苍微微一笑,诚实回答:“看情况。非恶妖,小惩。恶妖,镇之。累犯者,灭之。” 颁玉:“说来说去,魔尊大人也只是披了一身魔气,做的事,还是仙家的事。” “非仙家事,而是公道事。” “不过,魔尊大人的修为……遇妖能有几成胜算?” “看情况。”仍是这三个字。 颁玉:“晓得了。” 她说:“我呢,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捉妖的本事,但我现在十分好奇,想会一会相府里的妖。” 衔苍笑问:“那若是碰到修为高的,颁玉姑娘打算如何取胜?”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吧。”颁玉深沉回答道。 相府十六进,院落连绵,亭台楼阁层叠错落,草木繁茂,若是第一次来,极易迷路。 颁玉仙识扫了一圈,说道:“妖味儿最重的,是中院的花园。但江秀丽的气息,在后寝的闺楼。” 衔苍:“颁玉想先去看谁?” 这时,颁玉却改了口:“自然是人。花园里的那个妖又没招惹我,也没请我帮忙。” 魔尊修为被毁,她对自己也没半点信心,稳妥起见,还是忽略妖气,先找江秀丽吧。 衔苍:“如此,我就不便跟随了。” 颁玉:“是了,寡夫的话,还是避嫌为好。” 衔苍沉默片刻,待颁玉离开,他才轻轻感叹:“总算是知道辞吾像谁了。” 颁玉化风飘至闺楼外,先设了结界,屏走了那些守夜的丫鬟小厮,而后她礼貌叩门。 江秀丽的声音在门内响起:“是女先生吗?抱歉……我原本是要守着女先生来,可未料太过困倦,睡了过去。女先生请进。” 颁玉推开房门,见房内轻纱床幔裹了九重,只见一抹影子朦胧映在幔上。 颁玉歪头看了会儿,说道:“你可有哪里感到不适?” “头昏。”江秀丽捂着额头说道,“想来是睡久了。” 颁玉注意到了床边放的一双绣鞋。 她抽掉发间的桃花枝,一头乌发如瀑淌下,而她就这么散着发,执着桃枝挑起了江秀丽的一只绣鞋。 “这鞋,可是你的?” 江秀丽答是。 绣鞋边缘的泥土是新鲜湿润的,鞋头的明珠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颁玉鼻尖耸了耸,闻到了腥味,问她道:“你晚上出去了?” “女先生何意?”江秀丽惊道,“我一直在房内等先生,今日并未出去过。” 颁玉放下绣鞋,沉默了会儿,收回了桃枝,笑道:“无事,与你无关。我们还是来说说……偷命的事。” 江秀丽呼吸乱了一瞬,脸微红。 “虽说不光彩,”江秀丽小声道,“可我……” “你看上的,是现在的皇上。” “是。”江秀丽声音更小了,她娇羞地捏着锦被,遮住了嘴。 “你想嫁进宫去,对吗?” “是。”江秀丽道,“其实,自从姐姐封妃之后,我苦恼了好久……我无意与姐姐争宠,我只想让他像宠爱姐姐那样宠爱我,再者,姐妹同侍一人,也算佳话,不是吗?” 颁玉默了一瞬,换了个问法:“即便,这个皇帝,无法与你白头到老,你也愿意?” “我喜欢他。”江秀丽说,“他为太子时曾驾临相府,父亲赠了他一把宝剑,他很高兴,找人试刀,转身劈开了我的侍女……所有人都怕他,连姐姐当时也惊叫出声,可我,见他半身鲜血,笑得狂艳,对他一见倾心,无法自拔。” 颁玉并没有惊讶她的病态嗜好,而是点头道:“原来如此。” 大命错位,姻缘也自然会扭曲呈现非正常态。 “百姓骂他是昏君,可我爱的,正是他这份浊世中的昏。”江秀丽缓缓说完,小心问道,“女先生此次来,是答应帮我吗?” 颁玉说道:“我会帮你,真正的。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姑娘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偷命一说的?” 江秀丽道:“我曾听过父亲感叹,早知供山女可以得太师之命,他当初就该再大胆些,偷了太师的命才对。我那时不知何意,就问父亲,父亲说,我与母亲姐姐能有这样的命,都应该感谢他才是,相府的命,都是他偷来的。” 颁玉:“你父亲没说如何偷吗?” 江秀丽细声细气道:“父亲说,他是奉命去偷,大家也都在偷,这是顺应天意,并非做贼。只是父亲他会有遗憾,这个命,虽位至丞相,可却没有儿子。” 颁玉微讶。 “明白了,这‘偷命’竟然是场大家都知道的交易。” 江秀丽道:“是了,并不是白偷,还要答应他们做事。只是做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父亲从不会对我们说这些。” 颁玉:“那些被你们偷了命的,你们可曾想过?” 江秀丽幽幽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父亲说,这世道就是如此。老虎吃鸡,鸡吃虫子,又有谁愿意当虫子,被人践踏取食?乱世之中,为虫者,就应抓住虎落平原的机会,应天意而活,至于那些公道,那些仁慈,那是神应该做的事,不是我们该想的……” 颁玉:“哟……” 这道理,听起来耳熟极了。 颁玉又问:“那现在,这些偷命的行当,还有吗?” “已经很少了。”江秀丽说道,“父亲说过,他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如今大势已成,偷命很稀少了,就是想要,也没地方买。所以,我才想到来求女先生……” 颁玉点了点头:“知道了。” 既然把话说开了,江秀丽也不藏着掖着,又道:“乱世中,就不必执着区分好坏,只需自己荣华一世就好,因而,我并不怕皇上,他坏是对别人,我只想要份保障,他再十恶不赦,这世上也无人能判他的死罪,只要他对我好,宠着我,那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女人最大的福运,便是得到这世上至尊之人的宠爱了。” 颁玉笑了笑,道:“我会帮你的。” 真正的帮你。 江秀丽那抹倩影微微躬身,福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只不过,我想与你说……”颁玉道,“你顶的这个命,她的至高成就,也是陪伴帝王侧,只不过,她是佐星,命中又有将星,想来,若是世道好,她应是能上马打仗,拱卫帝京,辅佐明君的吧。” 颁玉留下一片桃花瓣,说道:“也祝你顺遂,早日睡醒。” 颁玉从房内消失,江秀丽唤了几声女先生,见无人应答,呆愣了会儿,小声说道:“她那样虽能留名青史……可未免太累了,既有福运伴君侧,为何还要让自己活的这么累?她的命,想来应庆幸归了我,天下哪个女子,愿意活的如此疲累?” 颁玉从闺楼出来,直接抛了花,奔向相府的主人。 到了地方,见衔苍长身玉立,抬头望月,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可还顺利?” 颁玉立稳,沉沉一点头:“冰山一角已现。” 她如同一瓣桃花飘入室内,轻盈无声。 相府的主人和他的夫人卧在床榻之上,睡得正酣。 颁玉挨个触了,又飘出屋外。 衔苍:“可找到原主了?” “就在附近。”颁玉说道,“男主人顶替的那个,正在靠近。” “咚——咚!咚!咚!咚!”打更声隔墙传来。 衔苍:“五更了。” 颁玉闻声,眉头一压,飘出相府。 相府外的幽深小巷中,一个憔悴的更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他两鬓斑白,须发结霜,眼睛都已睁不开了,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 颁玉与衔苍隐去身形,跟在他身后。 衔苍问道:“是他?” 颁玉:“是他。” 衔苍笑道:“他也是大昭旧民。” 颁玉眉心晶玉微微一跳,眉头蹙了起来。 衔苍说道:“自琼华去后,仙门插手人间,为灭琼华余留的神威,白镜修定了三条规矩,其中一条,就把凡人分为贵平贱三等,大昭人是贱籍,而贱民,只能这么活了。” “仙门为何如此对待琼华的子民?” “白镜修是个奇才,只是走了偏门。”衔苍语气平静道,“他走的不是正经修炼的大道,法子自然刁钻一些。辛勤修炼,哪里又能比得上明抢来得快?上神殒身,法制崩坏,天地无规,他恰巧钻了这个空子……正法不在,不仅人界,六界都已崩乱。” 花瓣回到颁玉手中,她五指紧紧抓住花瓣,眼神凌厉。 花瓣带回了这位更夫的半生。 老更夫的悲痛沉沉压来,颁玉眉心晶玉如千金铁石,重重压在心口。 老更夫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十三岁时病逝,小女儿前些日子为了给病重的母亲凑钱看病,卖了自己,昨日,老更夫的妻子也踏入了冥界。老更夫睁着眼睛坐了一个白天,晚上守着漏,拿起梆子,走上了街。 颁玉看到了他的魂魄已碎,眉间死气如乌云凝结,已然是无救了。 老更夫一步一步走上桥,关节湿重,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呼啦呼啦。 颁玉静静在后面跟着,看着他扶着石桥上的狮子,慢慢歪过身子,再慢慢倒下。 梆子落入水中,打更人只剩一口气。 衔苍垂眼,轻轻念了一声:“愿能终结苦乐。” 颁玉走上前去,那更夫微微睁开眼,看到了她,浑浊的眼睛缓缓沁出一颗泪珠,顺着眼角的皱纹滴落。 他向颁玉伸出手,口中念着他小女儿的名字。 “阿珂,阿珂……” 颁玉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她很好,我会拿回她应有的人生。” 老更夫双手颤抖着握住颁玉的手,用力躬身,想要把她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颁玉见状,手轻轻搭上了他的额头,闭眼说道:“去吧,正法终将降临,众生也都会迎来安宁。” 老更夫安详闭上了眼。 颁玉望着他被悲伤割裂的魂魄,支离破碎向冥界飘去,重重叹了口气。 衔苍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串鲜红色的珊瑚珠,他捏了个往生决,默默念完后,向颁玉伸出了手。 “看来,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是啊,还有很多。 颁玉:“我可能要在王都耗一阵子,你介不介意……” “我不介意。”衔苍说,“我说过,我不急,你可慢慢来。” 来了!!! ps:我看有人误解,心累,解释一下。 这本的世界观还没展开,提前剧透吧,有四神,创造了人界,四个神各自创造了自己的子民。琼华的子民就是大昭,四神的气运神威是轮流,人界的国运也是轮流的,后来有三个陨落,只剩下琼华,大昭统一了四民,稳坐中央。 正常情况下,琼华就是陨落,人界也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大昭改朝换代罢了,没这么凄惨。 现在大昭和整个人界活的这么凄惨是因为背后有人挑事,大阴谋,并非是琼华的错。 我看有姑娘误解了整个三观,还给了负分,有点心疼自己,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提灯】更夫 第9章 【提灯】山女 镇妖阁的神使们点燃了寄望香,三叩九拜,求仙君现身。 寄望香又叫神仙应,仙山上的仙草特制的密香,是侍奉神庙的大昭民用来沟通琼华上神的途径,据说只要念琼华的名字,点燃此香,拜上一拜,琼华必会回应,或是自己亲自来,或是仙门的那些仙人们代她应答。 据说,琼华上神最后一次应答,乃是千年前的事了,这千年间,大多数回应大昭子民们的,是一个名叫衔苍的仙尊。 衔苍仙尊话不多,又因民间有传,衔苍是妖邪出身,所以大多数听到衔苍应声后,会忐忑不安,事罢还会再求一次上苍,做个驱邪的仪式才算心净。 后来,楚人占了王都,占了镇妖阁,自然也占了寄望香。 可楚人们却发现,点燃寄望香后,寄望香的烟再也不会向上走,也无法上达新神白镜修的神殿,袅袅白烟飘不出人间,只能在这人间寻找可以帮他们的仙人。 好在,这人间还有四仙君镇守。 镇妖阁燃起了寄望香,一线的白烟飘出镇妖阁后,停在岔路口凝着不动,仿佛不知道要往哪边去,要请哪位仙君来。 神使们着急万分,一个个大声念着君迁子的名字,恨不得抽打这笨香:“最近的,自然是仙君君迁子啊!” 不眠不休等了一天一夜,香终于‘极不情愿’飘向了王宫,而后,神使们听到回应。 神仙应香,自然先报名字。 白烟凝成了一个模糊的坐像,声音飘出来:“吾乃琼华山白镜修座下首徒,静海仙君君迁子。” “仙君——”神使们对着寄望香拜了三拜。 “何事找我?”君迁子问。 “仙君,我们是王都碧遮山镇妖阁的守阁弟子。”一个神使声音沮丧,仿佛要哭,“仙君,前夜镇妖阁碎了一面玄银锁红封镇压的妖面,里面的妖挣开阵法逃脱了。弟子查看了,那副碎掉的妖面,镇的是千年的大妖,妖名尚桑,现在、现在恐怕已经为祸人间了!仙君,这可如何是好啊!能否请仙君通传镜修上神……” 远在王宫闭关的君迁子缓缓睁开眼。 神使们说的那只妖,现在就在他面前,他一个脑袋上长着两张面孔,额上那个是副女面,下头那张脸,半是妖半是人,想来是他本尊。 这妖就在他面前坐着,当着他的面将宫娥剥皮噬骨,大嚼着宫娥的骨头,行为放肆,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君迁子回:“无事,这点小事,不必惊动上神,我自会处理。你们继续把守镇妖阁,看护好神像。” 神使们道了声喏。 寄望香的白烟被君迁子的拂尘扫开,消散不见。 尚桑嗤笑一声,妖里妖气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天意不可揣摩。千年前我进那无方苦境时,这外头还是琼华为天,座下走狗是衔苍那个老家伙。谁又能料到,千年后我出来,二百岁凡人出身的嫩娃娃也能做天了,座下走狗是个散发懦夫,还不如衔苍那条长虫!” 君迁子咬着舌尖镇定住自己,才平静说道:“神尊有旨,从前见妖必诛,是邪神作为。如今他有意使六界共荣,不分彼此,因而在人界,妖皇随意,只要不忤逆神尊,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少饭,请便。”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千古奇闻!”妖皇尚桑道,“神尊?旨意?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也不过如此!” 他狂笑时,额头上的第二个脸并没有表情。 妖皇极快地冷下脸,说道:“婵婵,为何不与我同乐呢?” 他说罢,额头上的那个脸大笑起来,声音清脆如铃。 妖皇这才满意,说道:“既然那二百来岁的小娃娃要请本皇人间饱餐,本皇自然是,他们凡人怎么说来着,婵婵……” 他额上的女妖面张了张口。 妖皇:“对,就是这个词,却之不恭!” 妖皇重新说了一遍:“既然他请,那本皇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黑紫妖雾腾起,君迁子捏诀定心,妖雾团团袭来,君迁子方寸大乱,而他手中的玉剑却猛然一震,柔和神光一闪,妖雾顿时撤去。 君迁子紧紧握着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是他太紧张了,这团妖雾只是尚桑离开时腾起的妖气。 玉色长剑如同定心针,君迁子抱着长剑,喃喃道:“还好有你。” 此剑名云间月,有月出夜亮,不畏浮云遮眼之意,是琼华上神用青玉打造,未开刃的佩剑。 这剑没有别的用处,但因琼华挂在腰间悬了九百年,沾染了上神的神气,用来驱邪定心是再好不过了。 君迁子恢复正常后,合掌道:“多谢镜修上神赐剑。” ---- 颁玉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在拐角小巷找到了一棵千年老树。 她将手中的桃花枝戳进土地中,曲起手指叩了叩空气。 “此处可有鬼仙?醒醒,小仙颁玉,有事要问。” 颁玉说的鬼仙,在民间又被称作土地公,是居住在地下,吃这片人间境供奉的老鬼。 衔苍倚在树旁,耐心等候。 颁玉:“奇怪,明明感觉到有的。” 她再次叩“门”。 “小仙颁玉……” 衔苍从眉心抽出一缕魔气,手指一弹,拍在了“门”上。 鬼仙一个打滚,从桃花枝旁钻了出来,慢慢起身,还不及颁玉半个身子高。 他长长的胡子铺开,那端一直碰到老树才停下。 “魔尊别来无恙——”鬼仙给衔苍作了个揖。 衔苍冷冷淡淡,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颁玉清了清嗓子,问道:“我想问问,这王都出了什么差错,为何大多数凡人的气运都颠倒错位了?” 鬼仙摸了摸胡须,斟酌着能不能说。 衔苍道:“你说给天地听,还有什么不可说不敢说?” 鬼仙明白了,慢悠悠如实招来:“说来话长,这与琼华神……当然也与魔尊有关。话说琼华神历劫未成后,不知怎么,上神的那些修为气运,全被白镜修继承了去,这之后,白镜修许是在修炼上有了心得,发现大昭旧民与琼华神运息息相关,因而派了他座下四个弟子,前来助大楚夺权,事成之后,又大肆在人间抓大昭旧民……” “作何用?” “这,小仙不知。”鬼仙说道,“当时镇守在碧遮山琼华神庙的大昭国师,燃了千支寄望香,求衔苍仙尊保佑……” 鬼仙慢悠悠看向衔苍:“仙尊就把他们带到了魔界。” 颁玉问:“全部?” “倒也不是全部,大多数都走了,还有一些,要么是不能走不愿走,要么是已经来不及了。”鬼仙接着道,“凡人堕入魔界,凡人的命运就从司命簿上革去了。一下子多出了千万空命,自然也要有这么多人来顶,不然天地秩序就要完全崩塌。白镜修就想出了个补救的办法,先将大昭人留下来的命分等级,再明码标价,让大楚人前来买命,且为他卖命。所以,从那以后,一夜之间,四洲楚人都弃了琼华上神,供奉起了白镜修的神像,且大多都是真心感激他。” 颁玉并不关心后头这个感激,而是问他:“明码标价是什么价?” 鬼仙道:“死价钱有一个,凡得好命者,都需修白镜修的神像,毁琼华上神的神像。而其余的价位,就各不相同了,有的需要给他送大昭人,有的则要献出子女夫人,供妖附身取食。” “白镜修这般放纵妖邪侵人世,又是为何?” “这小仙就不知道了。”鬼仙说道。 颁玉想了想,问他:“那你可知道相府的江逢,他付的又是什么价码?” “献出一个女儿,供养蜘蛛妖。”鬼仙说道,“另外……还有每月献上一个山女。” “什么是山女?” “流淌着大昭血的年轻女子。”鬼仙说道,“虽然魔尊带走了大多数大昭人,但留在人间的也不在少数,小仙并不知道仙门要这些女子有什么用,但的确,每月都会有一批达官显贵搜罗来的年轻女子被送到山上去……” “山是哪个山?” “南城流光山。” 颁玉捏碎了桃花瓣,皱眉道:“算不明白,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衔苍:“要去看看吗?” “自然。”颁玉说罢,抽出桃花枝,“多谢鬼仙相助,来日等事了,我到此处给你烧百年的香火。” 鬼仙喜道:“多谢仙子。小仙还有一言,要与仙子交待……” “你说。” “仙子莫要小觑了镜修上神。”鬼仙说道,“也莫要招惹如今的仙门,若只为查相府的因果恩怨,那就只管了结相府即可。” 颁玉:“好的,知道了。” 等鬼仙钻入地下后,颁玉接上了后半句话:“但是,只了结一家的因果恩怨,显然是不能够的……” 衔苍微微一笑。 颁玉挽好头发,转头对衔苍说:“魔尊大人,百年来,也是辛苦。” “有你这句话……那点辛苦,也不算什么了。”衔苍说道,“原本,它也没那么苦。” 与丧妻之苦比起来,照顾大昭旧民真的不算苦差事。 日出之前,颁玉与衔苍已在流光山脚下。 一行队伍敲锣打鼓走来,吹奏的是喜乐,像是嫁娶迎新,可他们身上穿的却都是丧服,纸钱飘洒,白花花一片。 颁玉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见那队伍抬着苍白喜轿,轿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雪白丧服的新娘,脸上涂着奇怪的妆容,垂着眼睛,若非她睫毛颤动着,颁玉还以为他们抬着一尊人偶像。 “这到底是娶新娘,还是葬新娘?”颁玉问道。 衔苍没有回答,而是盯着那个新娘看,目光阴冷。 一路过老者回答:“这啊,这算喜事了。是家里人愿意,所以才丧事喜办。” “老人家,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献山女啊!” 颁玉:衔苍你为什么不开心? 衔苍:那妆化的不好看,所以不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提灯】山女 第10章 【提灯】纸人 老人说,每个月都会有山女“出嫁”,大多哭哭啼啼来,大煞风景,还是这种安安静静的山女赏心悦目。 “她们嫁给谁?” “嫁山鬼。”老人回答。 衔苍轻声给颁玉解释:“他们自然不会信这些女子是送给白镜修的。民间有传,流光山居住着山鬼,需每月献祭一名大昭女子,山鬼才不会放猛虎下山食人。” “听闻人间都有官府……” “官府?颁玉姑娘没见这人界,已乱到无序了吗?”衔苍嘲讽一笑,跟在了雪白喜轿后,“官府还不如我这一身魔气的妖邪。” 颁玉也追了上去,与他并排走着,仰头与他说道:“我刚刚稍稍看了这姑娘的往昔,她家境殷实,父亲是个财主……” 衔苍低眉看向她,刚刚冰冻的目光却忽然像化了雪,温暖了起来。 他无声笑了,似花绽放那般,安静又缓慢。 这笑容太过奇特,惊的颁玉硬生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满脸疑惑道:“魔尊大人笑什么?” 衔苍伸出手,在她头顶比了个高度,又与自己比了,堪堪到他肩膀。 琼华身修长,又有上神的风采撑着,高高坐在神座上俯视众生,他仿佛从没有见过她的头顶。 衔苍自己乐完,又可惜这等乐事无人可分享,未免有些寂寞。 颁玉本能地打掉了他悬在自己头顶附近的手。 衔苍笑着放下手,藏在衣袖中,悄悄搓着袖边,温声道:“抱歉,仙子请继续。” 颁玉也不多问,她单魄支撑,似乎对与人相处时的细节并不敏感。 颁玉继续:“穷人家的孩子,为了一口饭,把自己卖掉,或是父母为生计卖子卖女,这在乱世很是常见,我并不会感到奇怪,只是会痛心。可为什么,这位山女家中富足,也会被送上山呢?” 衔苍道:“一些楚人会从花街买大昭女做妾室,贱籍大昭女在他们眼中就是玩物,威胁不到楚人-妻,若有生育,一般留女去子。只是女儿到底是沾了自己的血脉,自然不会让她们到花街去或是做奴隶,所以送上山做个‘干干净净’的祭品,为家族挣兴旺,还能守护一方平安扬家族美名,是美事。” 颁玉眉心的桃花晶玉幽光闪烁,似乎是心乱了。 衔苍:“凡人繁衍太快,我有心却无力……没想到,还是让你看到了这遍地丑恶的人间大地。” 新娘的喜轿落下,穿白衣的新娘缓缓下轿,脸上的妆如同一张观音假面,看不出喜怒哀愁。 颁玉感慨:“离近了看,这妆过浓……是有什么说法吗?” 衔苍沉默了好久,语气阴沉道:“像琼华。” 颁玉:“哦哟。” 怪不得身边这个魔物表情可怕。 “这是为了羞辱琼华,还是?” 衔苍微蹙着眉,妖艳的五官冷若冰霜,如同艳花结霜,缓缓说道:“白镜修,很喜欢琼华。他是琼华带大的孩子,虽然百年于上神而言如弹指一挥,可对于修道的凡人,足以倾心铭刻。” 颁玉对这种喜欢十分不理解:“让万千上神的子民扮作她的样子献祭的喜欢?奇怪得很。” 衔苍嘴角一沉,道:“以前不知,但这百年来,他表现出的喜欢就是如此,爱恨颠倒,肮脏可怖,不屑因果。” 山女低声歌了一曲,歌罢拭泪,接过喜娘呈上前的白色桔梗,戴在鬓边。 桔梗戴上后,她的脚下出现了一条上山道,道路一直绵延到山顶,看不到尽头。 “上山——”送亲的队伍高声喊完,伏地吟诵起了拜山鬼的词赋。 就在这语调怪异的吟诵声中,山女缓缓迈步,独自一人向山上走去。 颁玉和衔苍对视一眼,很是默契的隐去身形跟在她身后。 山路笔直向上,两旁层楼叠榭,美景非凡。 颁玉用仙识仔细看了,才见那虚幻的美景之下,竟然是累累少女白骨,头戴桔梗身着丧服,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 “白骨冢。”颁玉道,“魔尊大人发现了吗?尸骨的主人们,都未入轮回。” 正说着,前面的山女新娘颓然倒地,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她怎么会不怕?她要“嫁”给山鬼,填饱山鬼的肚子——她就要死了。 颁玉正要去安慰她,就见头顶天空金光一闪,九位仙人衣袂飘飘,御剑飞来。 魔尊双眼一眯,轻声道:“不对劲。” 他拉着颁玉退了几步,顺势把颁玉挡在身后。 那九位仙人落地后,微笑而立,衣带无风飘动,让那山女新娘看呆了去。 “仙……仙君!”新娘心头一热,以为自己得救了,伸手向他们求救,“此处有妖魔常年作恶,小女跪请仙君除魔,还山下百姓太平!” 颁玉摇头轻叹,默默道:“多好的姑娘。” 衔苍却将魔气化刃,捏在手指尖,眯眼盯着那九个仙人。 他认识他们,是他座下的九位徒弟。他惊讶并非是他们背叛师门,归顺了白镜修,而是……他那九个好徒弟,早在琼华历劫时替上神护阵而魂飞魄散了。 琼华上神万年从未惊动过天劫,那是万年来唯一一次,来势汹汹,毁天灭地。 琼华为保全六界不被灭神劫连累摧毁,命座下仙徒拼全力开启天穹护阵,守六界界碑,护万万生灵。 他当时安顿好仙徒,嘱托白镜修照看后,只身飞离天穹护为琼华挡劫,那时他想,不成,就陪上神一起消散于天地,反正万年时光,他早就过腻了,往后没了琼华,他也没什么意思。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九个徒弟,也抱着必死的心,说要与天斗一斗。 “师尊都不怕,我们自然也不怕。向道而死,死得其所,我们遵循的本就不是天道,而是师尊予我们的心道。” 他这九个徒弟,都是妖修。 雷劫席卷无方神界,将神界的花草树木万事万物都卷入雷阵,万紫千红一团,而后淹没了他们。 他记得,他飞进雷心时,他的徒儿们,还给他渡了千年修为。 衔苍指尖魔气凝结,沉眉看着这些熟悉的脸。 为首的仙人伸出手指,点在那山女新娘的眉心,而后,嫌弃道:“血脉淡薄……王都最近呈上来的,都是些寡淡的血液,这种带回去,神尊也用不上。” 他身旁的仙人接道:“那还是老样子,抽魂洗血拿回去吧,唉……” 那仙人的指甲突然变长,从山女的眉心抽出一团绿色的魂火,山女眼神空洞,直直跪着。 “这血就是抽完了,也净不出琼华神血,顶多半滴……” 衔苍皱眉,这些仙人,只有仙气和修为,却无魂魄。而且听他们的意思…… 颁玉闭目许久,突然开口道:“假的?无魂无魄,傀儡仙。” 颁玉一开口,那九位仙人就察觉了。 身后最小的仙人捧着一面镜子,低声道:“显形。” 乳白色的镜子中现出了艳色魔气。 与此同时,颁玉听到衔苍低声唤道:“随流。” 他耳边垂挂的龙眼红宝银饰挣动起来,掉下一颗银穗,落掌化剑。 这剑,剑身细长,仅二指宽,牙白色剑刃散发着魔气,朱紫魔气映的此剑万分妖异。 “魔尊!” 九位傀儡仙立刻摆阵迎战:“也好,我们就替神尊试试你的修为!” 衔苍无悲无喜,一脸平静,淡然运剑,半点修为不用,尽凭魔气破阵。 颁玉的桃花瓣飞舞着替她观战,逐渐看出了门道。 “龙牙?”他那叫随流的剑,是颗龙牙。 “好有意思。”颁玉说完,又让桃花瓣去看那九位傀儡仙的破绽。 “无魂无魄,较为难搞,修为又高……奇怪了,无魂魄无仙心,哪来的修为?”颁玉桃枝一挑,似戳破了迷雾,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小仙额头上闪过一抹亮色。 颁玉哦了一声:“原来心在这里。” 一枚色泽温柔的蓝色晶石。 颁玉抛了枚桃花瓣,花瓣作飞刀,轻盈一点,那小仙额上的晶石顷刻碎裂。 “正是此时!”颁玉手指一点,令道,“衔苍破阵!” 衔苍手腕一振,随流剑送出,一剑穿破九傀儡。 再回剑,剑身上挂着九张纸人,山女那魂魄之火缓缓落在衔苍掌心,衔苍小心翼翼收了魔气,生怕惊碎这脆弱的魂火。 结界消失了。 山女新娘倒在山道上,周围是累累坟包孤冢,埋葬的全是被抽干血液夺去魂魄的山女。 颁玉走上前来,蹲下`身扶起山女的躯壳:“其余的先放一放,要紧的是这姑娘,不知魔尊大人会安魂吗?” 衔苍微微一笑,眉眼温柔:“我最拿手的,就是安魂。” 他又低低唤了声:“悠悠。” 垂挂在耳边的又一颗尖锐银穗落入衔苍手心,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悠悠无形,可安亡魂,唤魂归家。”衔苍说道,“这是上神千年前赐予我的柔光……” 悠悠化万千金丝,引魂火回归山女体内。 衔苍整个人被这温柔的金色光芒笼罩,低眉微笑,朦胧却绝艳。 山女睫毛微微动了动,有苏醒之兆。 小魔君循着父亲的气息来到了流光山,盘旋许久,结界破后,总算是看到了他们。 “君父。”辞吾飞来,脚刚落地,衔苍就指着地上的山女新娘说道:“来得正好,送回魔界。” 小魔君:“……” 小魔君:爸,我是快递员吗?你跟颁玉在搞双十一特惠吗? 白镜修:导演,我还有几集能出场说句台词? (导演翻本子中……嗯,第一案落幕结尾你登场,你别着急,早登场早被削,晚登场大家少骂你几章,挺划算的) 白镜修:我咋觉得我并没有被少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提灯】纸人 第11章 【提灯】求神 太阳东升,流光山的结界破开后,纸人遇光化为灰烬。 灰烬飘至九重天外,飘至仙门八方殿外。 八方殿内打坐的白衣仙人缓缓伸出手,那一小片灰烬落在他的手指尖。 他微一振袖,那灰烬恢复为纸人,现出淡淡的人形轮廓,跪在下首说道:“神尊,是衔苍。衔苍的随流剑破了我们的阵。” 那仙人未睁眼,也未说话,对衔苍这两个字也无任何反应。 “神尊。”纸人接着说道,“人界王都的大昭女子已析不出几滴琼华血脉……” 那白衣仙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纸人:“可血远远不够,魂火也……我们也还需魂火延续。” 白衣仙不语,只抬起手,指向魔界。 纸人:“我们不知衔苍还剩多少修为……” 白衣仙缓缓摇头。 他手一翻,五指合拢,纸人复归灰烬,消失不见。 他又是一抛,袖中飞出雪白纸人,纸人落地化形,叩拜道:“多谢神尊让素问重见天日。” 白衣仙点了点头,指向魔界。 纸人再拜:“素问定不负神尊所托,扫荡魔界!” 白衣仙屈指一弹,腕上的神珠飞出一颗,嵌在纸人的眉心。 纸人弯腰一礼,飞下仙界。 ---- 太阳升起后,颁玉说了句:“我为何如此困倦?” 衔苍回首一看,颁玉直直站着,已闭眼睡了过去。 衔苍小心探了她的神魄,见其微弱疲惫,慌乱片刻,脑袋一热,背起了她。 颁玉就伏在他背上,长发垂在他胸前,神魄极速修复着。 她刚刚凝神破关窍,肯定很累吧。若他没猜错的话,如今颁玉的神魄属木,靠草木的灵气修复最为有效。 当年天地灭神劫席卷万物,她的神魄在消散时,被雷击附到了一朵桃花上,才留得一线生机。 “神魂在四方,神魄需休养。”衔苍背着她,慢声道,“神心……我已知在哪,只是不知该如何给你,你呀你……” 颁玉一声不吭,因衔苍身上魔气过盛,她睡得非常不满,眉头一直紧皱着。 衔苍送她回小院后,发愁起了颁玉的“树床”。 “最好是千年以上的……桃木为佳。” 衔苍略一思索,掏出千里传音符,对小魔君道:“你可把人送回去了?” 小魔君刚放下那山女,累的不行,听见魔尊的声音,先是一激动,以为父亲知他辛苦,要口头鼓励他。 他手忙脚乱撩起写满口诀的外衣,找到千里传音的诀,哆哆嗦嗦给魔尊回话:“君父!君父我刚到!我做完了!那姑娘已经被村人救走,身体无碍!” 小魔君想,接下来,魔尊一定会夸他一句做得好吧? 小魔君脸上带笑,把耳朵凑近了,准备听一听这美妙的夸奖声。 哪知耳朵里却钻来一句:“好,现在,你到南郡少阳山,同少阳山的那棵三千年的老灵树商量,画个转移阵,让他到王都来。” 小魔君惊大了龙眼:“……什么??” “提我的名字,他还欠我一个恩情未还,如今,该是他出力的时候了。” 小魔君:“君父,树挪死人挪活,三千年的树灵,若有差错,也会死在王都……你这又是为什么?” “颁玉需要树灵养魄。”衔苍说。 小魔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小魔君:“君父!她至于您……” 衔苍道:“辞吾,还要你母亲吗?” 小魔君咬牙:“要!” “那就去做。” 小魔君骂骂咧咧,飞向少阳山,找到了那棵三千年老树。 到了之后,小魔君惊讶道:“……没搞错吧?怎么是棵桃树?” 他面前确确实实,有一棵枯萎却未死的老桃树,树灵气息敦厚纯净,至少已活千年。 人间能有三千年的桃树?百年就了不起了! 桃树树灵昏睡千年,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未睁眼先呼:“上神。” 小魔君一愣,又是一喜,双手往身后一背,挺胸道:“不错,我正是琼华上神之子,辞吾。” 树灵迟钝,百年前琼华殒身的事,他只模糊有个印象,又因内心不信,就以为是琼华闭关神隐。如今看到小魔君,慢慢惊讶后,顺着就接受了。 “我父亲衔苍,想请您移身王都,为一木灵仙子固魄。” 那树灵缓缓反应了会儿,先是回了后半句话,点头道:“愿意效劳。”而后才又反应出前半截,慢吞吞问道:“你父亲……衔苍仙尊?” “不行吗?”小魔君炸了尾巴。 他一怒,身上承自衔苍的龙气就冒了出来,无比明显。 桃树没想到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千年,醒来,上神和衔苍都有了孩子,着实震惊。 小魔君拍着尾巴道:“既然同意,那我就画转移阵法了。” 树灵慢吞吞答:“神君请。” 小魔君又是一喜,尾巴高高翘起,脱下外衣,照着上头写的口诀画了起来。 好半晌,才听树灵慢悠悠问:“神君是从魔界来的吗?身上有魔气……” 小魔君分神回道:“叫神君就好,何必多问。” 罢了,他烦躁的揉了揉脑袋,揪着长长的黑发,嗷嗷道:“怎么画不对?!” 很早之前,他父亲就教他琼华仙门的仙法口诀,并告诉他,这些全都是琼华上神智慧的造物,他必须学会。 可小魔君一个也记不住,衔苍是各种方法都用尽了,仍是无用。那时,小魔君泪眼朦胧,委屈巴巴看着父亲,可怜兮兮问道:“君父,我真的是上神的亲儿子吗?” 衔苍无奈,只得熬了三天三夜,以龙血做墨,给小魔君做了这么件写满口诀的外衣出来,让他忘了就看衣裳,现学现卖就好。 魔尊细心,定然不会写错口诀,所以…… 小魔君嗷嗷蹦道:“我到底是哪里画错了?!” 树灵慢吞吞伸出一条树枝,碰了碰他画错的地方。 小魔君卡壳了,好久之后,小魔君:“哦,原来从这里就错了啊……” 小魔君挠头:“啧,重新来吧。” 树灵慢悠悠想,这琼华和衔苍都是天人之姿,怎么儿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 颁玉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见小院里草木繁茂,惊异道:“这是哪?” 衔苍:“这是流光山的树木,我给把它们的根须引到了此处,仙子可先凑合着用,待辞吾回来,仙子就再也不会如此困倦了。” 颁玉:“……竟然被你发现了。” 衔苍笑答:“很明显。” 他一身常服打扮,一身浅浅的蓝色,身姿秀美,就是提个浇花壶,也不减周身风华,太阳温温柔柔照着他,这魔物竟然浑身放光,金边勾身。 颁玉抬手护眼,啧声道:“这日头太大了,晃眼。” 衔苍笑而不语,款款挽起衣袖,接着浇花,垂发落身前,颁玉龇牙咧嘴,总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对。 颁玉吸了口气,静心后,忽然感知到一缕微弱的求助声。 衔苍见她怔住,放下花壶,问道:“怎么了?” 颁玉伸出手指,轻轻嘘了一声,侧耳倾听。 果然,声音更加清晰。 “上神,上神!小民江逢,跪请上神睁睁眼,救救我的女儿吧!” “江逢?”颁玉一愣。 衔苍道:“那不就是江秀丽的父亲,大楚的江丞相吗?” 颁玉:“那他人在哪……”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一缕白烟飘至眼前,映出江逢跪在案前,叩问寄望香的焦急身影。 “不错,是江逢。”颁玉说道。 那端,伏地请神的江逢听到声音,仿佛听到了救赎:“上神?!是,我是江逢!我是叫江逢!求上神救救我家小女,为苍生指条活路吧!” 颁玉:“唔……” 她看向衔苍,眨眼求助。 衔苍笑得很开心,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仙子请。” “江逢所求与他女儿有关,他的女儿是江秀丽,所以这活儿本就是我的。”颁玉心道。 之后,颁玉清了清嗓子,压声回道:“我是……” 她空了许久,衔苍表情严肃,认真看着她。 颁玉:“我是桃花散仙颁玉,能观天地人神,能净妖鬼邪魔,你有何求?” “小民膝下有一小女,名秀丽,年芳十六……”江逢哀愁道,“今日宫中下了婚旨,要小女入宫为妃……” 颁玉:“哟!” 这不是遂了她的愿吗? “你不愿女儿入宫为妃?”颁玉问道。 江逢有苦难言吞吞吐吐,还是旁边的丞相夫人碰了碰他,劝道:“都这个时候了,与仙子说吧,虽未听过这仙子的名号,但说不定她能救呢……” 江逢叹了口气:“连东海仙君君迁子都不应香救不了……” “你不说我说!”丞相夫人膝行两步,上前来拜,说道,“仙子,我们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早些年已经按照约定,献出了一位女儿入宫为妃,小女秀丽,只想留在府中,待再大些,给她择个安稳的好婆家,让她好好过日子……可没想到,楚皇竟然违背约定,要我们把最宠爱的小女送入王宫……” “王宫,不好吗?”颁玉托着下巴问道。 这对父母俱是一愣,相视一眼,江逢说道:“这……仙子的洞府应该不在王都?这个楚皇他……生性残暴。” 江逢声音小了下去,偷偷说完生性残暴,又道:“我们夫妇实在不忍眼睁睁看小女跳进火坑……” 怎么,还不说实话吗?颁玉挑眉。 颁玉悠悠道:“刚刚本仙掐指看了,你们那大女儿江晴茹,备受楚皇宠爱,想来妹妹进宫后,应不会受委屈。” 江逢重重唉了一声,也不再遮掩,索性全说了。 “仙子!楚王宫里的,早已不是晴茹。她是妖孽,妖孽啊仙子!”江逢说道,“那个约定根本不是和楚王宫的约定,而是和妖魔的约定。我们献出一个孩子供妖魔行走世间,而他们得了供奉,就会保全我们的荣华寿命……只是我不知,我已把大女儿送出去,他们为何还要我的秀丽,那是我的秀丽,我唯一的女儿,若也做了妖孽身上的一张人皮,那我和夫人,要这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寄望香快要见底。 江逢嘶声裂肺道:“楚皇今晚申时迎我小女入宫,一旦喜轿抬进王宫,秀丽就会被妖给吃掉啊!请仙子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女儿啊!” 颁玉轻轻一叹,道:“放心,本仙会帮你……” 寄望香熄灭。 颁玉感慨:“这人啊……羡慕姐姐命好生做长女,因而嫁得至尊福贵,可家里的父母,实则最疼惜的却是她。对了,这香……是什么香,怎会飘到我这里来?” “这就是寄望香。”衔苍说道,“点燃后,它会飘到最近的神仙面前,将凡人的请求送上。” “啊……所以飘到了我这里来。” “江逢这个人……”衔苍似有话要说,末了,笑道,“罢了,苍生皆是如此。有时可鄙可怜,有时却又可叹可敬。” “怎么说?”颁玉问道。 “寄望香因稀缺,很贵重。”衔苍道,“一炷香,怕是能掏空整个相府。” 颁玉愣道:“……不知江秀丽听了,心中作何感想。” 小魔君正在嗷嗷画第一百一十八遍圈圈。 老树灵打着哈欠,确信这孩子,应该是上神跟衔苍抱养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提灯】求神 第12章 【提灯】妃嫁 江秀丽万分开心,也不在意宫中送来的喜服是姐姐穿过的。 她以为,皇帝突然下婚旨封她为妃,是因颁玉这个神婆发力,成了她的愿。 江秀丽手捧圣旨,身穿艳红喜服在床上滚了几滚,目光如痴如醉,半晌,她起身对镜梳妆,嘴里哼着情郎小调,心中想着,以姐姐哪样都差一些的才学,根本无法与她相比,她现下又有神婆匀命相助,得宠是一定的。 想到这里,江秀丽又停下来,小声提醒自己:“莫要做妖妃,就是得宠了,也不能亏了姐姐,多多积善行德才是。” 江秀丽对镜簪花,见镜中晚霞漫天,太阳西沉,她低头一笑,心跳的更是快了。 窗口一根蛛丝夕阳下发亮,一只红腹蜘蛛无声沿墙爬下,背上的花纹仿佛狂笑中的人脸。 她伏在墙角,几颗蛛眼死死盯住梳妆的怀春少女,馋的口水直流。 快些日落吧,蛛七娘说过,只要让她上了花轿,让她开心过就好。 在她最开心的时候附身,那滋味该多么甜美! 不过这次,就不止是附身那么简单了,她还要吸干她的魂髓,品一品生吞活人魂魄的绝顶美味。 --- 颁玉携衔苍赶至相府,到了地方,颁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见魔尊剑法不错,功夫扎实,想来这捉妖应该是可以倚靠的。” 衔苍笑眯眯回:“自然不会让仙子失望。” 二人很是直接,飞降至江逢夫妇眼前,颁玉脚触地,先抬手安抚受惊的夫妇俩,食指轻一碰嘴,低低嘘了一声。 衔苍就更是贴心,见夫妇俩魂魄震荡不稳,当即十指缠上“悠悠”,泛着金光的丝线绕上夫妇二人,扯回了他们些许出窍的魂魄。 凡人是看不到悠悠的,因而相府的夫妇二人只看到仙子身旁一长相妖艳又莫名端庄的清雅男子挑了挑手指,他们二人的心跳就平稳了下来,这一日的所有惊慌全都沉了下去。 颁玉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先报了家门。 “二位莫怕,我就是二位请来的桃花仙。” 夫妇俩先是叩拜,心中却犯嘀咕,桃花仙听起来半点不威风,像个不起眼的小仙,也不知能不能解决那贪得无厌的妖怪。而比起桃花仙,她身边这位…… 夫妇俩抬起头,看向衔苍,又慌忙低下头。 旁边那个看起来,既像仙又像妖,比仙妖一些,比妖仙一些,怕不是个妖修吧。 江逢心中悲伤叹息,倾家荡产押上的那柱香,就给自己请了这两位神仙,万一解决不了那个要吃掉小女儿的妖,那他…… 算了,到时候,若是这二位神仙失了手,让那妖得逞,他也不在乎什么妖怪翻脸取他性命了,小女儿被吃,他们活着还有何用?一起死了倒也好。反正他这个丞相当的也没什么意思,不是自己的命,用起来每日都提心吊胆,唯一能给他安慰的,就是自己夫人女儿未在这乱世受过苦。 乱世难活,他不后悔。 颁玉伸出手。 夫妇俩抬头,见颁玉淡淡微笑,二人呆呆递出手。 颁玉轻轻握住二人的手后,丞相夫妇齐齐落泪,也不知为何,就这样哭了起来。 他们还未说一句话,但颁玉全都知道了。 她闭着眼,轻轻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苍生不易。凡人命运与国运息息相关,国运又与天地大运相连,而今,这三运都出了大差错,这不是你们的错。” 江逢哭得最痛,语不成句的忏悔着,鼻涕淌到胡子上,垂下亮闪闪的银丝线。 “我们真的没路可走了……今后该怎么办啊!今日能请仙人捉妖,可这楚国四洲,遍地妖魔,过了今日,明日呢?既无明主持国,又有妖魔食人,我今日毁了约定,明日……怕是要被万妖噬体,死无葬身之地啊!” 颁玉:“凡事都有因果,不如先说说看,你们与妖的这桩约定。” 丞相夫人哭道:“三十多年前,我与夫君还在万安街上打铁为生,寒冬腊月天,一乞丐身着单衣向我讨一夜火炉,我同意了,让他睡在炉子旁。后来,门口又来了一只妖,笑嘻嘻说他饿了,可不可以给他一口人肉吃,不给就要把我吃掉,我……我就把那乞丐给了它。” 颁玉轻轻安抚着她,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那乞丐……”丞相夫人说,“那乞丐并不恨我,他被那妖吞了半截身子时,还安慰我说,世道如此,长冬无尽头,世间唯一暖和的地方,就是妖怪的肚子了吧,夫人此举了结两方心愿,是善行。” 颁玉叹息:“好生通透的可怜人。” 丞相夫人单手遮面,泪水涟涟:“可我无法原谅自己……而后,那妖吃饱了肚子,给我夫君指了路,告诉了我们一桩买卖,我们起了贪心,就按照那妖所说,到碧遮山请了个蜘蛛妖回来供养,并约定把第一个孩子赠给那妖。那妖与我们说,上神护佑这桩买卖和约定,谁都不得反悔违背。从今往后,她会给我们荣华富贵命,保我们在这乱世安身……可不知为何,她竟不知足,又要取我小女儿的性命!” “蜘蛛妖。”颁玉松开手,“来龙去脉很清楚了。魔尊大人如何看?” 江逢夫妇傻了眼,双双呆住,魔、魔尊?! 丞相夫人晕了过去,江逢抱着妻子,惊恐道:“仙子是好是坏?” 颁玉道:“这年头,断人好坏,可不能看出身。” 她指着衔苍说道:“这位虽是魔,却仙心未改,明是非懂善恶。” 衔苍淡淡道:“过奖。” 颁玉蹲下,手搭在江逢的额顶,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说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你与你夫人,日落之后就走,出了城向东,看到神庙后就停下来,做你们的老本行,不久之后,会有人需要你们。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自然能在这乱世安身。” “仙子,仙子,我那小女呢?她又会如何?”江逢不忘他的女儿。 “她现在命数不定,需等我们杀了妖过了今夜再看,如若她安然无恙,我定会在明日日出前将她送回你们身边。”颁玉说道,“江逢,人的命并非一成不变,没什么好坏命,不过都是上有顶下有底罢了,如今你们的命盘已乱,以后走什么样的路,都由现在决定。” 江逢愣了许久,一咬牙,扶起妻子,背好早已准备妥当的包袱,又跪下叩首:“仙子大恩大德,江逢来日一定给仙子立像修庙!” 颁玉捕捉到了风中的妖气,飞至花园中,立于假山上,说道:“看来那妖,按捺不住了,魔尊大人。” 衔苍规规矩矩站在假山旁,说道:“小妖罢了,闻起来,修为不过二十年。” “……啊?”颁玉一惊。 “二十年能成精,却无法修出像样的人形,也无法说出像样的人话,因而需借人皮人魂行走做事。”衔苍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她们想借丞相府两位女子的魂肉,去吸食大楚的国运,走此邪道增长修为。不得不说,不愧是白镜修治下的六界,这偷懒的方法,也与他一模一样。” “只要不打破万物因果循环之平衡,这种就不会被天地发现。”颁玉点了点头,竟然称赞起来,“白镜修这法子虽然卑鄙残忍,但很是聪明。这个假神,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东西。” “……”衔苍忽然甩出了随流剑,一言不发向闺楼走去。 颁玉:“诶?魔头生气了?” 明显得很,她仙识探到,魔尊身上魔气大盛,显然是气上头了。 伏在闺房中的蜘蛛妖真的忍不了了,太阳刚刚被地平线吞噬,她就急躁起来,几个长腿绒绒耸动起来,背上的人脸狂笑的更加厉害。 江秀丽欣赏着自己妆成后的脸,披上盖头后,又撩起盖头,朱唇轻抿,露出一抹微笑,左右扭着脸,轻问镜中:“皇上可还喜欢臣妾?哦?是喜欢姐姐多一些,还是喜欢臣妾多一些?” “皇上,臣妾……美吗?”江秀丽轻声呵气,那口热气在她两颊氲上了红云,问罢,自己又娇羞低头,低低骂自己过于心急。 可镜中的自己的确如花朵一般娇艳欲滴,她看不够,待再一抬头,镜中,自己的额头上,似是多出了一颗色泽明亮饱满的朱砂痣。 “咦?”江秀丽不知是什么,擦了镜面上的雾,凑近了去看,伸出纤纤玉指,去摸额头上的“朱砂痣”。 她指尖即将触到那颗朱砂痣时,窗口突然吹来一阵寒风,屋内的烛火瞬间熄灭。 “发生了什么?”江秀丽转头睁大了眼,提高声音叫道,“来人啊,来人,点灯!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喊了几句,眼睛瞥过铜镜时,似是看到铜镜中多了张脸。 江秀丽捧着心口再看铜镜,冷夜微光映着,镜中的朦胧轮廓还是自己,并无异样。 窗外,魔尊闭目,长发飘动,他持剑立于闺楼顶端,剑尖一滴朱红妖血。 他耳边垂挂的弯月银饰闪着寒光,再睁开眼,妖瞳闪过一抹金色。 颁玉站在闺楼之下抚掌赞叹:“好俊的剑法,那妖蛛都伏在江秀丽的眉心上了,魔尊也能一剑取命灭魂又不伤人魂丝毫,厉害,厉害得很!” 衔苍面无表情,静静站了会儿,才微微一笑,这一笑如春风化三冬寒,扫去一身冰霜,沁出那冷冷清清半点别样的温柔来。 害,还能咋着,不就是想让颁玉夸夸你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提灯】妃嫁 第13章 【提灯】妖障 “二十年修为的小妖……”颁玉乘花飘来,曲起手指敲了下魔尊的长剑,“果然容易解决,不过王宫里的那个,应该没这么容易了。” 她敲剑这个动作很随意,衔苍根本没防备,冷不丁被她敲了下剑,那震感荡漾开,立刻冲上眉心。 衔苍手微微一抖,把剑收了起来。 颁玉转身看向远处:“迎亲的好像出宫门了。” 衔苍忽然笑出了声,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他又敛了笑。 颁玉不解,回头说道:“魔尊大人似乎很喜欢笑。” 衔苍垂眼:“最近的确。” 看她做什么,说什么,自己都是开心的。 “那你刚刚那个笑……又是因为什么?”颁玉追问。 “王宫迎妃,本是一场盛事,经仙子之口,听起来却像是小儿戏耍。” 所以,他笑了。 颁玉愣了会儿,嘟囔道:“你这是该有多寂寞……” 她忽然从这魔物的笑中,觉出了几分可怜。 江秀丽叫了半晌不见人来,她隐约听到了喜乐飘来,心中一急,索性抱起盖头跑下闺楼。 可到了院子里,却见妖雾弥漫,闺院中服侍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 颁玉见准时机,仙气托体,周身有光,从闺楼上飘飘飞下,风动天`衣,如同神临。 江秀丽认出她来,不知为何,膝盖一沉,登时就给她跪下了。 “女先生……”江秀丽泪珠滑落,还不明白自己为何流泪,话就已说了出来,“救我……” 救我? 江秀丽捂住嘴,惊愣在原地。 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颁玉走上前来,伸手扶起了她。 “你会做新娘,但不是今天。”颁玉说道,“随我们一同去王宫吧,也让你看看王宫真实的模样,看一看你父母长姐隐瞒的现实。” 闻言,衔苍一愣:“你是要……” 他话音还未落,颁玉就给自己化出一身与江秀丽一模一样的喜服。 她左右抬起胳膊看了看,满意点头:“不错。” 紧接着,颁玉轻轻一拍江秀丽的肩膀,江秀丽脚下腾起两片云雾,抬着她就飘到了衔苍身边。 “有劳魔尊大人照看了。”颁玉说道。 衔苍立着不动,也不去看身边的女子,只盯着身穿喜服的颁玉看,双眸瞬变金瞳,熠熠发亮。 颁玉似是感应到了他注视的温度变了,掀起盖头抬头来看,却只见衔苍背过身去,似在调息中。 “魔尊大人可真真是喜怒无常。”颁玉以为他又无缘无故生了气,摇头道,“是不愿照顾凡人吗?” “我会照顾好她的,仙子放心。”衔苍声音沉沉,魔气似侵蚀得更重,尾音沙哑得更明显了。 颁玉理好盖头,双手抛出两把桃花瓣,说道:“孩儿们,醒醒,来干活儿了。” 不多时,院中百花皆在寒夜绽放,舒展花朵后,幻化成丫鬟婆子的模样,而开得最旺的海棠,点地成人,变成了丞相夫妇的模样。 江秀丽激动出声,却因嗓子眼被颁玉的桃花瓣封着,叫不出爹娘。 她又转头看向衔苍,双眸映出那芝兰玉树的一抹颀长身形后,顿时成痴。 衔苍眉头一皱,知道这姑娘是被他的魔气蒙眼侵心,他缓缓抬起双手,在江秀丽耳边轻轻合掌:“醒。” “啪”的一声,江秀丽眼中的痴雾散去,又恢复了光亮。 风自地起,衔苍身上重新裹上了雪白斗篷,他将兜帽拉低,遮住自己的脸,说道:“姑娘好生在我身后待着,不要看我。” 江秀丽只见雪白兜帽衬着身边人如绸缎般的黑发,遮住了侧脸。 虽看不见,可她有强烈的感觉,身边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美艳无双能蛊惑人心的“魔魅”。 江秀丽发不出声音,只点了点头。 “莫怕。”衔苍又道,“我们是要到王宫里除妖,你自在旁观看,就可知此事因果。” 江秀丽想问自己是否还能嫁给皇帝,刚要张口,却想起刚刚一瞥的惊艳,再想皇帝,忽就觉自己的追求,索然无味黯淡无光了。 衔苍从斗篷中拿出两张符纸,纤长的手指夹着符纸,微微一晃,一张符纸飘至江秀丽背上,而另一张向前飘去。 魔尊言:“结。” 一方结界自江秀丽足下升起,牢牢护住了她,追着前方的符纸而去。 江秀丽趴在结界球内,看着自己飞在相府半空,最终飘到了颁玉的身后。 颁玉已站在相府正门前,感应到她来,也不回头,只将手一抬,接住了魔尊的那张符,拿手上一看,哦了一声,喜道:“是子母随行符。” 衔苍飞来,应了一声:“是,我已设好结界,仙子运气绝佳,让她跟着你,自然比跟着我安全。” 颁玉收起了这张符,点头道:“有几分道理,那就跟着我吧。” 笑眯眯站了会儿,颁玉又加了句:“魔尊大人的符箓,画的真不错,妙得很。” 果不其然,话刚夸完,她明显的就捕捉到了魔物的开心。 “你看得上就好。”衔苍低声道,“只是……辞吾不像我,并不擅长这些,我也不知他今后要走哪条路,着实让做父亲的心忧。” “哎,小孩子嘛。”颁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后路还长,总会有他擅长的。” 哟,身边的魔尊似乎更开心了。 颁玉忍不住心中自夸道:“不愧是我!” 这么快就能摸出与魔头的相处之道了! ---- 正如魔尊所说,小魔君辞吾对符箓天然不精通,记不住背不会,就是按照父亲写的口诀来抄,他都抄不好。 在转移回魔界无数次后,小魔君终于把树灵“请”到了正确的地方。 他累的坐在树灵下呼呼喘气,越想越气,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十来圈,终于憋不住,手指天空破口大骂起来:“一小小破仙,竟敢让小爷跑腿!” 天空中似又有打闪的征兆。 小魔君的尾巴比他更敏锐,瞬间僵直,不敢再动。 小魔君的嘴依然不饶:“若不是看在我娘亲的份上,你以为你能请动小爷我?!” 那九天之上隐隐欲发的闪电雷鸣似犹豫了。 小魔君:“爷都给累瘦了!容易嘛?!” 他骂完,颓然坐在树下,撩起衔苍给他写的口诀外衣,扇起风来。 刚刚有电闪雷鸣之势的天空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树灵慢悠悠说道:“并非神君画的有误,而是神君的修为,不足以转移这么远。” 小魔君狠狠怔住,好半晌,他吧唧了吧唧嘴,说道:“你说错了,并非本君的修为不够,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辞吾吃衔苍的修为长大,因而他的修为,比现在的衔苍还要高。但他的那些修为,都是用来固命的,正如衔苍所说,原本辞吾应由上神养大,吃各方神供,如今吃修为,算是神仙走妖修的路子,粗糙抚养只为续命罢了。 这么细想来,还真有些惨。 小魔君瘪了瘪嘴,又拍拍屁股道:“真是的,我好不容易给移来了,他们人呢?又趁我不在,成双成对到花街去了?” 说罢,他尾巴一拍地,腾空而起,寻起衔苍的味道。 辞吾深吸口气,淡淡熟悉的味道飘来,他刚要定方向,那抹稀薄的气息就断了。 “……唔。” 怎么回事?难道父亲又到什么奇怪的结界中去了吗? 他睁开眼,别的没看见,只见碧遮山方向妖气弥漫。 见那妖气如云隆起,张牙舞爪缓缓向王都四溢,小魔君惊叹道:“好家伙,这又是什么奇景?” 这么盛的妖气,不知道的,以为妖界大军杀到,准备食光人界呢。 “父亲不会在那里吧?”小魔君烦躁摆尾,托腮沉思片刻,以拳砸手道,“一定在那里!” 父亲那样的人,就是哪里有“奇景”就往哪里钻。 还说什么,他是条已修炼万年的成熟龙,实际上不还是跟他一样,碰见什么新鲜事都好奇嘛! 小魔君拿定方向,驾云向碧遮山飞去。 王宫迎亲的大臣们到了,假丞相颠三倒四与他们寒暄几句后,颁玉就坐上了凤鸾车。 衔苍隐去身形缓步跟上,如同一只雪魔,毫不收敛地散发着寒冰之气。 凡人们瞧不见他,只觉今夜格外寒冷。 二十三道宫门依次大开,鸾车入内,大臣们散去,那长长的迎亲队伍突然消散不见。 颁玉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妖的结界。 眼前粉雾朦胧,待艳雾散去,王宫之景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堆白骨山,人骨砌成的高台之上,坐着一只蜘蛛妖。 她披着一身人皮,露着蜘蛛脑袋,几根细长的蜘蛛腿正托着一颗人头,人手捏着一支朱笔,正细细为那人头上妆。 那人头细眉细眼,朱唇带笑,观之有几分熟悉,正是江秀丽的长姐江晴茹。 “来了?”那蜘蛛妖换上人头,一步一披衣,自那人骨高台上走下来,最后一节台阶走下,她已完全是江晴茹的模样。 半空的结界中,江秀丽已昏过去数次。 蜘蛛妖推了推自己垂下的发髻,说道:“你别气我,不是我不让这点给你,而是我看那楚皇,寿命也差不多了,要是一味的吸食,不给他休养的时候,很快就会和上一个一样命尽……咱们总要从长计议。现在的楚皇若死了,换一个新的来,姐姐还不一定能抢得先机呢。” 蜘蛛妖说罢,要近前来挽颁玉的手。 “所以啊……今晚妹妹可不要像二十年没吃肉一样,要得太狠。” 蜘蛛妖的手停在了中间,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立刻警觉起来,十指快速蠕动缠丝,嘴上一并问道:“妹妹?你叫声姐姐来让我听听?” 衔苍见状,微微一挑手指,一阵微风吹开了颁玉的盖头,露出颁玉一张盈盈带笑的脸。 颁玉:“你可担不起我这声姐姐。” 今天有二更! 放个昨天写的: 小魔君体虚多病,十年才勉强固形,可却不通语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会嗷嗷龙叫。 直到他跟着大昭人学骂人,才骂出第一句完整的话:“白镜修算个屁的神,总有一天,小爷要亲爪撕了这无耻狗贼,把他挂在界碑前晒成虫干!” 衔苍见他终于开了语言窍,先是一喜,又默默忧愁:上神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儿子! (但,骂得漂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提灯】妖障 第14章 【提灯】降魔缚 颁玉露脸的同时,蜘蛛妖双手抛出蛛丝。 衔苍见状,现出身形,细长的剑莹莹闪烁红光,向蜘蛛妖刺去。 “魔气?!” 蛛七娘躲开剑气后,撕碎人皮,蛛行上网,高高挂在白骨高台之上,声音重叠回响在这蛛巢中:“魔尊衔苍!!!” 她声音如此恐惧,让颁玉很是好奇。 颁玉双手牵着盖头边儿,双眸盯住一身雪白,提剑缓缓走上前来的衔苍:“魔尊大人名头真响。” “过奖。”衔苍随手转了半圈手腕,那细长剑光芒也如美人的眼波一般流转。 下一瞬,衔苍的剑就飞出去,化万千光芒刺向蛛七娘。 光芒过后,白骨高台上空荡荡。 颁玉:“魔尊大人又是一剑就解决了?这可不好,我还想问问那只蜘蛛,这王宫究竟怎么回事。” 魔尊收回随流剑,神色一凛,对颁玉说道:“莫动。” 妖气为散,且刚刚那一剑送出,他已知那蜘蛛妖修为不下五百年,并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八方钻进耳朵。 桃花在颁玉的周身极速飞舞着,大有保护她的意思,颁玉道:“不好!” 她刚说罢,就见密密麻麻的小蜘蛛像海浪一般涌下白骨高台,无数蜘蛛从骷髅中钻出,那些骷髅也动了起来,吱吱呀呀,成千上万颗骷髅头,成千上万双白骨手,向衔苍和颁玉涌来。 蛛七娘用她多年来的蜘蛛卵挡住了魔尊的剑袭,这些卵都被她放置在骷髅中,因而看起来就像骷髅大军携黑浪而来。 这些蜘蛛腹中都带一点红,乃剧毒,即便仙有仙气护体,被咬一下,也并不好受,需用修为来补。 但关键就是……魔尊衔苍和颁玉,都是没几分修为的六界奇葩。 魔尊转头问道:“你可能护住自己?” “不知道。”颁玉说,“嗯……试试看。” 她眉间桃花晶玉一闪,万千花瓣从天而降,姹紫嫣红,落地成浪,与那蜘蛛黑浪撞在一起,双方僵持如骇浪涌动,如高墙隆起,粉黑胶着。 无数白骨大军被花浪搅碎。 这就是颁玉试试看的威力。 魔尊仰面道:“这世上也只有你了……” 不靠口诀,随手就能把木系属性拔到极致。 趁此机会,衔苍提剑缓升,将周身魔气全部压到剑尖,双眸泛金,眯眼在白骨中寻找蛛七娘的气息。 “倒是个有脑子的妖。” 比他儿子强……说来也是悲伤。 捕捉到蛛七娘的气息后,衔苍当机立断,魔气驱剑挑出蛛七娘。 蛛七娘蛛丝如带,绵软又致命,缠上剑气魔气。 蛛丝碎裂,化为绵软蛛雨纷纷而落,衔苍垂目捏诀,耳边抱珠银饰暗光闪动,腕上多了串五行仙珠。 红色火珠盛光大绽,艳火生。 衔苍睁目,长指淡淡拂过剑身,艳火点燃长剑。 “好强的魔气……”蛛七娘道。 她声音沙哑粗糙如老翁,蛛丝化网捕来。 剑过之处,艳火点燃蛛网,又化为火雨落下,助颁玉烧蛛浪。 白骨高台之下,皆化火海。 “魔尊不顾那小仙娥了吗?!”蛛七娘眦目道。 衔苍眸中迎着猎猎火光,神情平静无波。 他的剑气包围了蛛七娘,只等她露出破绽。 他修为不够,只得用术来攻,还要细心在万千变化中,寻找破绽才可攻破这只五百年修为的蜘蛛妖。 蛛七娘却忽然笑道:“只用魔气……魔尊莫不是有心无力?” 衔苍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唇,笑道:“嘘,小妖,可要慎言。” 蛛七娘:“九天灭神雷劫,那可是连琼华上神都能诛灭的雷劫……我早该知道,你修为劈尽,如今只余一身魔气为防!哈哈哈哈哈……好得很!” 蛛七娘化出妖身完全态,一只漆黑油亮,圆腹饱满,占据半个高台大小的蜘蛛妖出现在衔苍面前。 衔苍见她这就现出妖形,欣慰冷笑:“好孩子,这般现出原形才对。” 他一甩袖,雪白斗篷猎猎鼓风,魔气化龙。 他祭出魔龙后,仍是面无表情,连话都不愿赏她一句,只伸手轻轻一指,那紫黑魔龙一声煞魂龙吟,一口吞掉了蜘蛛妖。 衔苍双眸赤金,闭目调息。 妖风静止,妖浪褪去。 颁玉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魔尊大人,可是把这妖吞掉了?” 衔苍闭着眼,缓缓摇头。 他道:“仙子有交代,要留她问因果,故而,我只是将她缚住,慢慢净了拿给仙子用……” 颁玉点了点头,颇是满意,欲要飞至他身侧,却忽然发现,自己挪不动脚了。 半空结界球内的江秀丽惊恐捂嘴,拍打着球,想提醒颁玉脚下的地面。 颁玉笑眯眯道:“看到了,大意了,中招了。” 脚下的地已被万千重叠的蛛丝网取代,而她的双脚深陷蛛丝中,越陷越深。 再一抬头,颁玉笑得更厉害了:“魔尊大人,怎么回事呀?” 你呀你,怎么回事,堂堂魔界至尊,竟然也被缚住了? 只是,缚衔苍的,除了蛛丝,还有个奇奇怪怪泛着金光的条带,将他的眼与口缚住。 吐出蛛丝的骷髅头四散飞开,绸缎般的白色蛛丝绕上衔苍的四肢,将他牢牢缚在巢穴中央。 魔龙碎散,蛛七娘脱身而出,手中牵着那泛金光的缚带,又用力一扯,那金光缚带缠得更紧。 蛛七娘嘻嘻娇笑:“哎哟,这可真是大不敬。” 她说:“怪不得魔尊会拼了命的屠光魔界,原来是要靠魔气续魂……可惜竟是一点修为都不剩,如今就是将整个魔界的魔气都背在身上,又能如何?真以为仅凭魔气就能收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吗?” 蛛七娘炫耀般的拨动着手中的缚带。 “它啊……魔尊大人应该不陌生。”蛛七娘嘻嘻道,“降魔缚!怎样,没想到吧?没想到我手上,还有降魔缚吧!” 颁玉好奇:“可是那能封印魔气,钳制魔物,与洗魔砚并称降魔神器的降魔缚?” “你这个小仙娥,修为不多,懂得倒是挺多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颁玉笑道,“今日有此机会亲眼见识到降魔缚,证明我运气不错。原来降魔缚真的有效……我以为只是取了个降魔的名字,实际上无多少用处呢。” “这可是琼华上神用过的东西,怎会无用?!”蛛七娘鄙夷道,“没见识。” 颁玉接着好奇:“既是上神的东西,怎么会跑到你这个小妖手中来?” 蛛七娘托起一颗骷髅头,温柔地梳着它的头发:“自然是静海仙君赠送。” “那就请再告诉我这个没见识的小仙,静海仙君又是哪位?” 蛛七娘几颗眼睛都翻了颁玉“白眼”,说道:“自然是镇守王都的静海仙君,君迁子。” 颁玉看向衔苍。 衔苍身上的蛛丝束得更紧,雪白斗篷上已多出几道深红血迹,他低垂着头,长发层层垂落,降魔缚缠着他的眼与口。 这见了血,才有点堕仙的味道,脆弱又美艳。 颁玉问:“魔尊大人,可认识君迁子?” 衔苍没有反应。 蛛七娘道:“琼华上神的东西,说能封魔,就能封魔,他现今做了魔,降魔缚又岂能让他逃脱?” 蛛七娘召回那张腐烂掉的江晴茹人皮,披了半个在身上,娇娇向魔尊走去。 “没了魔气,没了修为……”蛛七娘眼中燃起一点朦胧痴火,半拉笑容灿烂,“那便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我……随意处置。” 颁玉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都要止不住外溢了,问这蜘蛛妖:“他既已无修为,你还想怎么处置他?吃了他?” “魔尊大人未堕魔界时,就是六界久负盛名的美人,又是六界唯一的苍龙……”蛛七娘卷着蛛丝发尾,嗔道,“那楚王稚嫩,虽享有万年国运,能助长我的修为,可要论床伴,还是魔尊这样的,最是可口……” 颁玉深吸口气,啧啧摇头。 蛛七娘斜眼问道:“你做这怪声出来作甚?” 颁玉道:“我啊,我只是替琼华上神不值,她若知道自己身死后,遗孀被区区百年修为的小妖调戏,怕是能气活。” 蛛七娘只知衔苍是琼华座下的人,可却从没听说过衔苍是琼华床上的人,突然砸来这么个惊天秘密,加上颁玉乱用词,蛛七娘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要摸向衔苍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 而就是她发呆这一瞬,她的身体吱吱响了起来,随流的剑气点进她的眉心,几道裂痕把她的身体从额头分开,金光大盛后,四分五裂,五百年修为飞灰湮灭,只剩一豆大的红腹蜘蛛本体,落在地上瑟瑟发抖。 降魔缚轻柔松开,束缚在衔苍手腕的蛛丝也化为青烟。 衔苍持剑缓缓落地,一伸手,降魔缚乖的像儿子一样落入他手中。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颁玉的脚腕上,蛛丝化的烟散去,露出颁玉完好无损的一双玉腕。 她浑身上下一根毫毛都没伤到。 见她无事,衔苍才抬眸,对上颁玉的目光后,开口先道:“不许乱用词。” 颁玉哈哈一笑,将那“遗孀”二字敷衍过去,又问:“魔尊大人是如何脱困的?” 衔苍看向手中的降魔缚:“既是琼华的东西,就无人比我更了解它们了。” “当然……”衔苍抬头冲她一笑,温柔道,“我知道我不出手,仙子也有办法救我。” 颁玉抿唇微笑,心想,才不会让你知道,我只是想多看几眼魔物被缠住的奇景。 “只是在下如仙子所言,是琼华上神的……夫君。”衔苍差点也错用遗孀二字,顿了一顿,微微笑道,“自然不能被人调戏,让上神面上无光。” “其实你应该再等等。”颁玉玩笑道,“万一她那手碰到你时,真能让你家上神气活过来,这不美事一桩吗?” “衔苍……不敢试。”魔尊眼睫垂下,笑得贤惠。 要是让她气死可怎么办? 要是她半点不气,自己被气死了,又怎么办? 所以,不能碰,半根手指都不能碰。 蜘蛛:要杀就杀,别眉来眼去的! 本章拎出正文没戏份的暴躁小龙: 上回书说到,这白镜修是琼华上神抚养长大的,四舍五入,也算是琼华上神的儿子。 小魔君(龙尾掀桌):放屁!!他算哪门子的儿子!我才是我娘的亲儿子!他哪来的自信做我娘的儿子?!他是龙吗?他连龙都不是,还有什么资格做我娘的儿子!嗷嗷呸!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提灯】降魔缚 第15章 【提灯】不动仙君 蛛七娘被打回原形后,寻机开溜,衔苍关怀颁玉的同时,并没有把这蜘蛛给忘了,蜘蛛跑到哪里,随流长剑就挡到哪里,蛛七娘无法,灰溜溜回来,趴在衔苍的鞋面上装死。 她花费心思铸造的魔窟结界也慢慢褪去,露出这里原本的样子,原来这是她的寝宫。 颁玉悠悠在这凡人的寝宫中看了一圈,问那小蜘蛛:“你来此处多久了?” 蛛七娘细声细气答:“不久不久,也才几个月罢了。” 颁玉一愣,算了算江逢说的时间,沉声道:“不对,依照江逢所言,你待在此处,起码有十多年了。” “不敢欺骗仙子。”蛛七娘嘤嘤道,“真的是几个月。” “以凡人妃子吸取楚王的国运,这法子,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颁玉又问。 蛛七娘摆腿道:“不敢不敢,以我的拙劣资质,又怎会想到这种方法?全是听各位兄弟姐妹说的,我听说王宫的仙君不伤妖后,就动了心思,从妖界来到此处,向白骨婆婆赠了十年修为,让她给我指了条路,来到了相府,半年前,我与姐妹们齐心食了相府的蛾妖,恰巧赶上相府长女封妃……” “白骨婆婆。”颁玉沉思。 这就又出现一条线索,好玩得很,听起来,这像是精心安排好的局,一环扣一环,只等这些小妖们投网。 “王宫中,只你一个妖?”颁玉又问。 “从前不是,从前的楚王身旁,有七十二嫔妃。我进宫时,那些都已离宫,新来的妖妃们,也都和我修为差不多,我是费了个把月的心思,修魔窟,惑心智,把她们一个个噬掉的。” 颁玉点头,看之前与衔苍的对战,这小妖是有点头脑不假,只不过…… 颁玉笑问:“你能独享如今的楚王,不光只是用了这点手段吧?” 蛛七娘这才回答:“许是我运气不错,进宫后,她们都躲着静海仙君,而我会时不时的去拜见,后来,静海仙君就赠了我许多仙法仙器……” 蛛七娘眼睛瞟向衔苍绕在手腕上的降魔缚。 嗯,不仅仙法仙器,上神的神器也说赠就赠了。 “静海仙君……”颁玉念叨着,问衔苍,“仙门里,可有这号人物?” 她半点印象都没,凭名字也看不到此人的生平。 衔苍摇头:“从未听说过。” 蛛七娘连忙同衔苍解释:“魔尊百年不外出走动,自然不知,这静海仙君是白镜修座下首徒,名君迁子,虽才修行百年,可我观他修为深不可测……” “照你这么说。”颁玉又奇了,“这静海仙君坐守楚王宫,却放任你们妖在他眼皮子底下食人夺运,走这邪道增长修为,却什么都不管,甚至还给你送器物,助你祸乱王宫,吸食人君身上的国运?” “……”虽然听起来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被颁玉这么一说,蛛七娘脑袋也稍稍清醒了些,一边暗暗奇怪,一边说道,“镜修上神的意思,我听他们说,是要换一换这六界的规矩,是六界融一,各行其道,有言道,能者多得……想来镜修上神,是要我们各凭本事,顺天性而活吧。” “我看啊……不一定。” 颁玉笑了一笑,伸手让蛛七娘爬到她的掌心,闭目“瞧”了会儿,颁玉道:“我问你,你可知,分食了前一任楚王的七十二嫔妃,最后都哪去了?” “吃完了,自然是回妖界……” “妖还有知道饥饱的时候?”颁玉一语点破,“用歪门邪道食修为这种事,我可只见过贪心被撑破身体横死的妖,可从未见过见好就收,点到为止的妖。我问你,你若把现在这个小楚王食干净后,会就此收手,不再蚕食下一个?” 有能增长修为的好事,怎会乖乖离开,把肥肉让给其他妖? 蛛七娘愣了好久,是啊,现在的这个小楚王死后,以她的修为,再涌入多少新妖,她也能把他们一一做掉,依然独享国运。 修为没到五百年时,她想,到了五百就收手,可到了五百,她又想千年,想成为大妖,甚至还惦念起妖皇的位置。 妖的yu望,总是无限膨胀,没有度的。 “上一任七十二嫔妃,七十二妖,等你们进宫时,干干净净,只留你们这些修为差不多的小妖接着争食残杀……”颁玉笑眯眯道,“天底下能有这么巧的事?” 衔苍说话了,他道:“人间有养蛊一说,就是将各种毒虫放在罐子中,让它们相互残杀吞噬,待到最后,罐子中仅剩一只修为最高的,就会被取来喂主人。” 蛛七娘明白了。 她喃喃道:“是……静海仙君吗?” 王宫就如同那个罐子,来此处的妖,就是被扔进罐子中的毒虫,而她蛛七娘,并不是王宫中的赢家,百年来,楚王和宫妃换了一批又一批,一直稳坐如钟的,只有静海仙君君迁子。 “为、为什么呢?”蛛七娘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可不敢说。 衔苍道:“靠食人来增长修为,不管这六界有没有神,天地也会将此记为大过,修仙者,想要修为纯净,自然不能通过伤人取修为。” “嗯,仙道们的那份纯净修为,自然是通过降妖除魔添上的……”颁玉背着手,眯眼笑道,“这真是个好法子。你们相互蚕食,为害百姓,祸乱王都,伤食王运,静海仙君则挑个好下手的,暗中助你修为大涨,等你害死楚王,他再降下惩罚,名正言顺将你的修为全部纳入囊中,吃了你,还能落个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好名声,且,一切都由你们咎由自取,因果债自然也找不上他……” 此番话如雷轰顶,蛛七娘才看清,自己早已掉入了静海仙君精心织好的天地大网中。 “哈哈哈哈……”蛛七娘笑了起来,“我说妖皇尚桑为何会让出此处,不与我争楚王国运……原来他早已看穿静海仙君的陷阱,哈哈哈哈,原来……最傻的是我。” “妖皇尚桑?”颁玉挑眉,心想,怎么又来一个? “尚桑。”衔苍抬头,对颁玉说道,“仙子应该有印象才是,这是千年前我在王宫抓住的大妖,是妖界的妖皇……” “似乎有点印象。”颁玉刚点完头,又愣住,懵了一瞬,道,“不过,我怎么会有印象呢?” 千年前?千年前还没有她,她怎么会知道? 不过,仅有神魄的颁玉并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她继续思索:“先把这个妖皇跳过去,我们还是来想想静海仙君这边,如何处理。” 衔苍眼中多了几点亮晶晶的笑意,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仙子是想,把静海仙君……处理掉?” “不然呢?”颁玉理直气壮道,“他才是整件事中的因,拔了他,今后才不会有各种各样的恶果。只是欺负这些小妖……” 颁玉指向豆大的蛛七娘,嘴角微撇:“只是欺负这些小妖,根本治标不治本。没了这蜘蛛,以后恐怕还有扑棱蛾子,蚂蚱蝈蝈一茬又一茬的剥人皮,做人肉买卖,再到这王宫来,惑楚王,祸家国,最后喂进那什么静海仙君的肚子里。” 衔苍说:“的确要除掉错因,但仙子需想想办法。” 颁玉:“是,就是除掉静海仙君,短时间内,这楚国也好不到哪里去,有这么个楚王,身边群妖环伺,又有一群没有治国之才的错果臣工……” 颁玉头疼。 衔苍笑道:“我是说,仙子若想对付静海仙君,需谨慎些。” 静海仙君已用这种养“蛊王”的法子,在此地吃了好几蛊,修为何止千?再者,那蜘蛛妖也说过,他随手就能送仙法仙器给小妖们,想来身上的仙器不少,指不定还有琼华上神的老器物。 颁玉的桃花晶玉闪了许久,蛛七娘看的是口水直流,越看越觉得那晶玉中的魄滋味诱人。 颁玉:“他既在这宫里,自然是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可我们谈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来……” “那仙君一动不动,整日打坐,像个大小姐似的,我就从没见过他出过阁。”蛛七娘道。 颁玉再次陷入沉思。 这个静海仙君自然不会动,就是他们除了蜘蛛妖,只要楚王这块肥肉还在,就不愁没有上钩的妖,那个仙君只等最后收网就是。 也就是说,她与衔苍今晚除妖,仅仅只是除妖,虽知这弥天因果谋,却也无可奈何。 论修为,说起来很是没面子,她和衔苍不管哪一个,恐怕都不是静海仙君的对手,自然也无法像除妖那样打杀了这位邪门仙君。 啧,难,太难。 颁玉垂目沉思之时,衔苍如鸦羽的眼睫一颤,转头看向殿外的夜空。 颁玉问道:“怎么了?” 衔苍道:“是辞吾。” 颁玉:“嗯?他回来了?” “嗯……我那骨鞭,似乎……” 衔苍又闭目听了会儿,长眉一凝,睁开眼道:“似乎拐路了。” 他有些担忧,但骨鞭传来的辞吾心跳尚且平静,因而衔苍只是叹了口气,回神处理王宫的事。 他指了指半空的结界,说道:“仙子若想不出主意,就先把你的客人送走吧。” 颁玉这才想起江秀丽还飘在半空,看了个全程。 衔苍放她下来后,默默戴上兜帽,站在了一旁。 颁玉收回了那片桃花瓣,江秀丽能说话了,她先擦净了泪痕,给颁玉福了福身,说了句多谢仙人相救,接着又问她:“那我姐姐……是已经,不在了吗?” 颁玉看向地上的蛛七娘。 江秀丽低头问那蜘蛛妖:“她回府省亲那日,也是你这妖人吗?” 蛛七娘细声细语道:“省亲那天还是她,出嫁省亲都是她,我会时不时的附身哄一哄楚王。小妹妹,我蛛七娘算仁慈之辈了,待她见过父母家人,那晚回去,我才溶空了她的血肉,剥了她的皮。” 蛛七娘刚说完,江秀丽一脚踩来,将她狠狠碾碎。 颁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化为一声叹息。 做完这一切,江秀丽拂去身上的灰尘,脱去鞋子,飞脚踢开,跪下三拜:“秀丽再谢仙子救命之恩!多谢仙子点破秀丽痴心……我……若不是仙子,秀丽今晚,怕已葬身妖腹,成为这千万白骨之一。” 颁玉的手轻轻放在了江秀丽的头顶:“秀丽,你应谢的,是你的父母。” “啊……”江秀丽猛然想起她的父母亲来,她紧紧抓住颁玉的裙摆,仰头问道,“仙子,我的爹娘呢?他们……呜呜……” 她啜泣起来:“爹娘和姐姐,瞒了我这么多……我却要弃了他们,只想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我……我对不起他们。” “这楚王,你还要吗?”颁玉问道。 江秀丽剧烈摇头:“我才不要!我要我爹娘,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嗯,会的。”颁玉揉了揉她的脑袋,双眸中的笑意似繁星入水,璀璨温柔,“行善事,走正道,众生皆会迎来安宁……” 静海仙君:我不动如山,你们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提灯】不动仙君 第16章 【提灯】幼龙 天边隐隐有光,金乌欲东升。 江逢夫妇的车马已经出了城,车是朴实破旧的车,马是瘦骨嶙峋的老马。 衔苍无声指给江秀丽看时,江秀丽眼泪立刻滚了下来。她自出生起,就没见过这样的车马。 颁玉道:“诶,可不要哭,姑娘你啊,该庆幸乱世中也有这样的父母。不管他们是愧疚也好,弥补也罢,你这命,是你父母散尽家财救回来的。” “仙子……”江秀丽刮去睫毛上的泪珠,认真问颁玉,“我与爹娘就这样逃出王都,今后该怎么办?楚王会治我们的罪吗?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上天自有安排。”颁玉其实也拿不准,但总不能让身边的这个小姑娘不安,于是随口讲起了道理,“种因得果,依我看,王都里的各位,比不得你们的福运,今后你与你爹娘,安心做事,不忘善心善行,即便日子苦点,也万万不会结恶果……” 江秀丽半明半白,重重点了头。 颁玉落在马车顶,烧了衔苍的结界符。 刚要给江秀丽撤结界的衔苍手顿在半空,见颁玉随手做出这种了不起的事,自己却毫无知觉,他低下头,又偷偷笑了起来。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的她,才会如此迟钝。 笑完,衔苍又心疼起来。 孤魄就是如此,虚弱时,就会大把砍掉细枝末节,让心只专注外显的一件事情,这样才能减少疲累,护住这条成形的命。 她如今还没有心,魂也无存,单魄支撑,脆弱的就像桃花瓣,若是有什么差错,只怕这缕魄也要飞散。 马车停了下来,江秀丽唤了声爹娘,马车中的江逢夫妇奔出马车,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又探身体,还是热的,登时,三人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颁玉翘着脚坐在马车顶,衔苍默默站在她身旁,微笑看着。 颁玉:“魔尊大人做好事后,会有好心情吗?” “自然。” 江逢带着妻女,转过身来,齐齐跪拜颁玉,心诚意实,结结实实叩了首。 “谢仙子相救,谢仙子相救!” 颁玉笑的像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猫,眯眼道:“按我说的,要是瞧见神庙了,就停下来歇一歇,江逢你人机敏,那时就多留意天地给你的指示。” 颁玉伸了个懒腰,晃着腿道:“做事前,问问你的心,若是这事对得起你的良心,即便千万人挡,你也要把它做下去。” “江逢明白。”江逢双手合十,不住地拜,眼神虽然沧桑,却异常明亮,“江逢早些年为了一己私利,做了许多错事,若今后能弥补,哪怕要我的命,我也还!” 颁玉:“你啊,留着你的命,才能还清你身上的人命债。” 颁玉说完,双眼闭上了。 太阳从天边冒出了一弧血红色轮廓。 衔苍伸出手,托住了颁玉的背。 颁玉吸了口气,睡着了。 江逢一家三口再抬头时,马车顶白影一闪,江逢揉了揉眼睛,那车顶已空荡荡,不见那一仙一魔。 不是他眼花,他抬头的刹那,实打实的看见,那眉目明艳朱唇深眸的魔尊,笑了。 江逢忽然有了种奇怪的预感,见过魔尊的笑,他往后的人生,应会一帆风顺吧。 江逢携妻女登车,自己最后坐上去。 女儿趴在他膝头,说她以后哪都不去,就留在家中陪爹娘。 江逢灰白的胡子抖动着,轻轻顺着女儿的头发,长叹口气 ,缓声说道:“秀丽,爹娘只愿你平安顺遂,今后啊,能看到太平盛世……爹娘怕是看不到了。” 他的夫人擦着眼泪,哽咽道:“都是我的错,要是当年,我没把那乞丐交给妖……” “夫人,过去的事,就过了吧。”江逢抓过她的手说道,“你要是没那么做,江某人失去的,就是夫人了……” “若是现在的我!”江夫人流着泪,心口微热,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我定将那烧红的铁夹狠狠向那妖捅去!就是我死,也不能让它们伤了人!” “娘……”江秀丽握住母亲的手。 江逢仰头哈哈笑了几声,抚着胡子道:“是了,是了,夫人勇敢,做丈夫的自然要跟上,夫人要是提铁夹为武器,那为夫就将那一锅铁水端起,浇到恶妖的头上!” “那我就用铁锤,砸恶妖的头!”江秀丽说道,“我能做到的,我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爹,娘,我给姐姐报仇了!” 江逢将妻女拥进怀抱,紧紧抱着,说道:“好啊……以后啊,咱们就一直做好事,既然乱世无明主,咱们也不给昏君做狗了,咱们堂堂正正替天行道。秀丽,爹从前……从前伤过许多大昭人,但爹的良心没有丢,看着跟你差不多大的大昭女子送入妖口,爹的心也疼过……而今你平安无事,我们一家人都算死过一次,往后重新做人,爹就做老本行,爹对天发誓,以后若遇大昭人,爹就尽可能帮一把,哪怕他们要的是杀那狗皇帝的锋利刀刃,爹也愿意为他们做!” “那秀儿就同娘一起,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 “苦了你了……”虽心安,可听到女儿要和自己一起吃苦,心里免不了泛起阵阵酸涩。 “只要和爹娘在一起,就不苦!” --- 太阳升起后,颁玉又睡了。 照样还是衔苍背着她,把她背回的“家”。 衔苍已经琢磨出了规律,若是颁玉一晚上什么都没做,只是普通的给人看个命,到了白天,晚些睡或是不睡也都无妨。 可若是她晚上做了些事,劳心劳力了,那到太阳升起时,即便她自己不愿,也会不分场合的睡过去。 花木的作息跟着太阳走,她这次重回六界,依靠的就是脆弱的桃花,自然也跟花木一样,受制于阴阳。 将颁玉放在老树上后,衔苍轻声与树灵道谢,继而又问:“我那孩子呢?” 老树灵心道,那还真是你孩子啊…… 老树灵慢悠悠说:“小神君在树下歇了会儿,飞上天,不知去了何处,一晚未回。” 衔苍:“……” 这孩子已有三天……哦不,三十天没打了,皮痒了,敢夜不归宿了。 魔尊眉一挑,微微倾身,手指搭在颁玉的脸上,轻轻抚摸,片刻,他起身,一口气给颁玉罩了二十几重的结界,交待老树灵道:“我去找他,劳烦你照料这位仙子,我不久就回。” “……仙尊放心。” 衔苍腾云而起,冲出结界,闭目问起骨鞭的方向。 院中的老树灵这才慢吞吞迷惑加兴奋,缓缓道:“上神闭关,衔苍仙尊竟然跟一仙子……” 衔苍仙尊跟上神生了个孩子,证明二人的确是仙侣关系,可衔苍仙尊刚刚又深情款款注视着一个小仙子,还上手摸她! 兴奋完,老树灵又深沉道:“慢着……我会被上神劈成树苗吗?” 毕竟他是衔苍仙尊指示上神的儿子小神君从外头移过来给这个插足仙子固魄的树灵……嗯,脱不了干系呢。 老树灵忐忑不安,千年未见起伏的情绪,一时间澎湃汹涌,浓郁的木系灵气都供养给了颁玉的神魄。 --- 衔苍感应到了骨鞭。 它隐隐约约,时而隐时而现,且处于战斗状态。 衔苍猛地睁开眼,看向碧遮山。 碧遮山在阳光下一呼一吸都很是正常,不过…… 衔苍仙识化利刃极速攻去,如同戳到了水面,那阳光下的碧遮山绵软的晃动了起来。 “妖雾幻蜃。”衔苍眉一沉,低声道,“是尚桑。” 千年前,妖界有个妖皇,名叫尚桑,是个蟾蜍妖,有一绝招名妖雾幻蜃,即吐息可生迷幻雾,编织起迷幻界,妖雾弥漫之处,独成空间,合拢成结界,它所笼罩的地方,一切生灵都会被他迷幻心智,为他驱使,最终全部成为他的食物。 这种妖雾到了白日再看,却又平静如常,从外部攻不破,只能进内擒了这妖皇才能破开妖雾幻蜃。 棘手。 尚桑蛰伏一处,若结界开大,可食百年不挪窝,吃空才会换地方。 而现在,尚桑选择的,是碧遮山。 真的棘手。 碧遮山上有镇妖阁,镇妖阁从前有琼华降下的神木钉镇妖,自然不会被妖反噬。可百年前那些凡人为修白镜修的神像,将镇妖阁神木钉做的琼华像推倒,自然是…… 尚桑是想学着静海仙君的做法,趁此机会,食光镇妖阁中千妖的修为,最后再将王都和那万年国运纳入腹中。 “辞吾啊辞吾……”衔苍气到面无表情。 他抖出长剑,魔气侵体,带着凛凛杀意,飞向妖雾幻蜃。 蟾蜍妖就算是修成妖皇,那点幻术也奈何不了神龙。 辞吾自然不会在那碧遮山的妖雾幻蜃中被迷了心智,但这也正是可怕之处。辞吾是龙,一条还未长成又没多少打斗经验的嫩龙,身上有他给的千年修为,还有琼华的……尚桑怎会不馋?! 那碧遮山镇妖阁的万千妖怪被放出,都会循着味儿找到辞吾,争着将他撕吞下腹。 辞吾现在,就是一桌长腿的盛宴,香得很! 至妖雾幻蜃边界后,衔苍默念清心诀,收起杀意,扮作误入迷路的过路者,慢慢走进结界。 进了结界后,他杀意四溢,低喝一声:“辞吾。” 正在山林里甩着骨鞭抽一群馋嘴妖的辞吾听见父亲的召唤,涕泪齐下,嗷嗷叫道:“君父!君父我在这里!” 这里有好多疯了的妖怪要咬我!! 他一边哭,一边把骨鞭抡圆了抽飞妖群,硬生生抽出一缺口,尾巴一收,撒腿就跑。 父亲来了,小魔君有了底气。 嘤嘤中,小魔君不忘回头骂那些馋嘴妖。 “小爷劝你们三思!想吃小爷?做梦!” 骨鞭啪啪作响,感应到主人就在附近,也强硬了不少,鞭子一下子变长,骨节咯咯作响,竟然有了凛然之气,一鞭下去抽散百年修为的小妖不在话下。 小魔君第一次见这鞭子如此威风,金瞳亮晶晶的,都激动哆嗦了:“好生威风!我就知道当初偷你做小爷的兵器是对的!” 骨鞭一滞,显然是愣了。 呔,小主子,你也太没见识了,这就叫威风?我还没开完全体给你看呢! “辞吾。” 衔苍看到了他,见他身后妖群紧追,衔苍淡淡道:“随流。” 随流,灭了它们。 随流剑化光飞流去,至小魔君身边时,忽而一闪,化作万千光芒,如同流星落雨,潇潇洒洒汇聚如江洋奔流,光浪所过之处,千妖魂飞魄散。 小魔君眼瞪得极大,激动到浑身发抖,大叫一声:“哇!!随流剑这么威风吗?!” 他看向手中的骨鞭。 嗯……突然就嫌弃起来了呢。 骨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码字写到小神君时,君字刚打一个J,联想词就蹦出来一个:小神经。 哈哈哈哈哈哈辞吾你快看啊,连输入法都在欺负你(傻)! 辞吾:“等我有娘了,我看你们谁还敢欺负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提灯】幼龙 第17章 【游云】妖雾幻蜃 衔苍一把抓过小魔君的衣领,将他提到身后:“退下。” 小魔君眸中星芒还未消,巴巴问道:“君父,这招叫什么?我也要学!” 学? 你是学不会了。 衔苍道:“跟着我,为父带你出去。” 小魔君闻言,转头向边界跑,哪知骨鞭将他拉了回去。 小魔君:“嗯?” 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出去吗?父亲怎么反而向碧遮山走? “君父?” 衔苍道:“此处是妖雾幻蜃,是千年蟾蜍妖吐出的捕食迷蜃,想要出去,需斩蟾蜍妖。” 小魔君愣上一愣,又轻松笑言:“不过是麻烦些,晚点出去罢了。” 有父亲在,再来几剑嗖嗖放星雨的招式,何愁杀不死这蟾蜍妖? 哼,那□□精也才千年而已。 小魔君又放出了尾巴,优哉游哉跟在衔苍身后,正幻想着父亲一剑挑山,不料衔苍却突然住了脚步。 小魔君一脑袋撞在衔苍背上,从他身后探出脑袋,迷茫问道:“君父怎么不走了?” 衔苍抬头望着出现在眼前的殿门。 迷雾中,仅一扇红柱门树立着,门后即是上山之路。 衔苍道:“辞吾,我可同你讲过妖雾幻蜃?” 小魔君摇头:“不曾。” 衔苍:“那,如今讲也不晚,起码生动些。” 衔苍提剑在手,转了半圈手腕,另一只手捏了个不动如山诀,面上冷冷清清,平静讲道:“妖雾幻蜃不仅是圈地进食的吐息结界,更是蟾蜍妖织就的迷境界,身在此中,就如同进他梦中,只能依照他的界规办事。” “……何意?”小魔君听不懂。 衔苍叹了口气,也不怪孩子笨,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辞吾,快些开窍吧,你本是神龙啊……” 小魔君知他在遗憾自己笨,一时拉下脸,吐舌默默一呸。 衔苍换了个**:“进入妖雾幻蜃,一来,就要为其主所惑,成为他的傀儡,受他驱使。二来,他会蛰伏在妖雾中心,并在周围设下重重阻碍,想要接近主人,就必须一层层突破这些阻碍。还有第三……出路只有一条,就是制服他。” 衔苍说完,耐心问道:“我这么解释,你可明白?” 小魔君默默收起舌头,乖巧点头:“明白了!我说我进来后,遇到的那些杂妖都跟没了心智一样扑我,原来是被大蟾蜍迷惑了。” 须臾,小魔君又:“可君父,为何我们没有被他迷惑,成为傀儡?” “龙不受惑。”衔苍说道,“因而你母亲当年才会令我下界捉拿此妖。” “哦……这么说,君父这是第二次了。”小魔君心里更有有了底,只不过,好奇道,“可既然捉过一次,当时君父为何不把他杀了?” “千年善恶因果,一剑杀之送冥界入轮回,并不足以惩戒。”衔苍说,“因而,你母亲将它们都压镇在这碧遮山的镇妖阁上,又在此处设神钉,把它们钉在神木下,直到它们完全净化开悟,才可入轮回往生……” 小魔君角度清奇,二指托腮似故作深沉道:“也就是说,它们现在的妖力,不比从前。那是好事啊!君父,快去扫清障碍,一剑拿下此妖!” 红柱门前,出现了一抹妖影,曲线妖娆,姿态婀娜。 她舌尖卷翘,慢转朱唇,手指卷着发尾,冲父子俩眨了眨眼。 “仙尊,来啊。”她道,“奴家等着仙尊那威武的长剑,狠狠捅……” 衔苍挥手,令骨鞭缠住了小魔君的耳目。 小魔君听不见也看不见,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大声道:“咦?君父,她识得你?她怎么还求你用剑去捅她呢?” 衔苍皱眉,甩手一张符,贴住了小魔君叭叭说个不停的嘴,并用力在他脑袋顶敲了一下。 这也不怪孩子,他心思单纯,自然不知这受了蛊惑的女妖在说什么。 被封口的小魔君:“??” 父亲,你怎么出手先修理孩子呢?打我作甚,打妖啊! “仙尊要上山,就得从此门过,除此以外,别无他路。”女妖化原形,蛇身人面,盘上朱红门柱,声音依旧妖娆,“仙尊若不能让奴家满意,就要留下那颗仙心,给奴家作伴……” 衔苍冷着一张脸,评价道:“倒是比从前长进了,只是这仙心,你要不起。” 他收起随流剑,风动耳边银饰,那龙眼宝珠闪烁着幽光,银芒落入掌心,化出如发光丝,缠绕上他的十指。 衔苍随手一扯,指向那女妖。 “悠悠,去。” 女妖见那那束光照来,双眼乍变竖瞳,张开血盆大口,喷出如暴雨般的毒液。 衔苍耳边银饰挣动起来,朱红龙目跳出来,化为一把妖艳华丽的红伞,悬在半空。 原本如针飞刺来的黄绿毒液在红伞前化作绵绵细雨,温柔坠入土地,灼烧出白烟。 衔苍岿然不动,垂目道:“绞杀。” 悠悠一圈圈绕上女妖,就在那朱红门上,将她就地绞杀。 仙器归位,衔苍睁目,见那女妖面目狰狞化为黑影,印在门柱上,他淡淡道:“妖雾幻蜃中,无法净你度你,可惜可惜。” 朱门化烟蒸腾而去,原来是山腰下的古树幻化而成。 衔苍抽掉骨鞭,撕了小魔君脸上的封印符箓。 小魔君气鼓鼓的瞪着他,再看向前方时,顿时气消,雀跃道:“君父这就收拾完了?!” 衔苍:“走吧。” 这仅仅是第一道门。 当年,他奉琼华之命下界捉拿妖皇尚桑,他摆了九道门“招待”他。 不知这次,妖皇又会摆几道门来阻他。 小魔君经过古树时,见印上的妖影扭曲狰狞,痛苦万分,似在嘶喊。 他打了个冷战,拽住衔苍的衣袖,快步跟上父亲,悄声说道:“君父怎么不净了她?看着怪吓人呢……” 衔苍眸中闪过一丝悲伤。 仙器悠悠,是他从自己的仙心中抽出的一缕琼华给的希望之光,这光因琼华殒身,已沉寂多年抽不出了,这是最近,琼华以神魄回六界,他才找回了这点希望,可净化之能……比从前弱了不少。 “这六界,唯你母亲,能真正的度化苍生……”衔苍只好如此回答小魔君。 小魔君少年不知愁,反而开心道:“我就说我母亲最是厉害!” 未走几步,又是一道门横在眼前。 那门像庙宇,还能听到里面洒扫作法事的声音。 衔苍犹豫了片刻,把骨鞭放在小魔君的手上。 “你站在此地不要动。”衔苍道,“我去破此门。” “君父……” 小魔君见衔苍笔直的背影消失在第二道门内,忽然寂寞了起来,鼻尖发酸。 都怪自己身体脆弱又学艺不精,无法与父亲并肩作战。 夜风卷着妖气吹来,小魔君打了个哆嗦,举目望去,周围树影婆娑,看哪个都像藏了千百个妖怪在内,顿时害怕起来,手中骨鞭握得更紧。 --- 有老树灵助力补魄,颁玉苏醒的十分迅速。 她舒展了四肢后,从老树上一跃而下,甚是稀奇地拍了拍这棵千年桃树灵。 “罕见,竟然是天地第一被神点化的通透树灵。”颁玉道,“没想到那魔物这么有面儿,竟能把你给请来。” 老树:“仙……子。” 仙子?不……这小仙身上有一缕微弱的气息,像极了琼华上神。 颁玉笑道:“一觉醒来,没瞧见家里的小龙,连大龙也没瞧见……这一大一小的两条龙,都哪去了?莫不是人间还有偷龙贼,趁我睡觉,将那父子俩一起拐去了?” 老树灵:“小神君未归,衔苍仙尊去寻了。” “哦。”颁玉道,“原来去找儿子了,怪不得。” 她像撒瓜子皮一样,撒出一把桃花瓣,闲闲道:“找找看,一个人教训儿子怪无聊,问问魔尊,要不要让我去帮他训个龙。” 老树灵又疑惑起来:“看性子……不像琼华。” 琼华上神可是神啊,神都是高高在上,终年不下神坛,连说话也是寥寥几字,似是那无情天。 花瓣回来,颁玉忽然一愣,继而慢慢笑了起来。 “嘿哟!”颁玉笑得越来越灿烂,“一大一小两只,都被困了啊!罕见,实在是罕见!” 她捏着桃花瓣,问道:“我去可有用?” 桃花瓣给了她答案,去之。 “明白了。”颁玉说,“还没解决问题,总不能让客人丢了。” 颁玉揣好桃花,头发随意一挽,拍了拍老树:“你看家,我去去就回。” 眨眼睛,院子里就只剩老树灵了。 这天地第一通透的老树灵慢悠悠道:“神的事,我不懂。” 看样子,应该是琼华上神闭关,无聊得很,就放出一缕神魄化为小仙下界陪小神君“历练”。 神果然不是它这个草木精能懂的。 颁玉很是轻巧地就飞入了妖雾幻蜃,并且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小魔君。 只不过,她经过印有女妖狰狞魂影的古树时,见那女妖影着实痛苦,便随口说了句:“好生痛苦,快入轮回去吧。” 颁玉说完就离开,而身后的古树上,女妖的魂影渐渐化为金粉消散,归入冥界轮回台。 颁玉见小魔君衣摆后一条细龙尾直直翘着,明显是在警觉害怕中。 她起了玩心,悄悄走到小魔君背后,抓住了他的尾巴:“逮到了!” 小魔君嗷的一声差点吓飞魂,手中骨鞭嗖的向颁玉甩去,待他看清是颁玉时,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惨了! 骨鞭是父亲万年前蜕去的妖身所化,一鞭下去,这虚弱的杂仙估计要躺个一年半载! 小魔君吓得闭上了眼,额上直冒冷汗。 可好久也没听到颁玉痛呼,小魔君微微睁开一只眼看去,这一看,惊的他整只龙都石化了。 骨鞭软绵绵垂在颁玉的手中,乖得跟条家养龙一样。 小魔君惊到挠头。 颁玉抬头问道:“嗯,小的在这里,那条大的呢?” 小魔君:“……” 喂,杂仙,你是在说我父亲?! 你胆儿好肥! 小魔君:欠抽! 骨鞭:别用我抽!!我可不想被九天神雷碎成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游云】妖雾幻蜃 第18章 【游云】愁龙 妖雾幻蜃中的活人,恐怕早被妖皇尚桑食了,因而,但凡是出现在妖雾幻蜃中的人,都是假象。 衔苍进入第二道门后,寺庙中的神使纷纷向他求助。 “仙君救命!” 这之后,还有人拼命地点燃寄望香,向白镜修求救。 不得不说,戏做得很真。 当年,他第一次来捉拿尚桑时,见到求救的凡人,剑尖都在颤抖。他知道那是假的,可他心中却有声音不停地问:“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他们还没死,只是被尚桑迷了心窍,成了活人傀儡,那我杀了他们,不就是杀了无辜之人吗? 可如今…… 衔苍眉宇间魔气顿生,双眸赤金,开口问道:“你们是神使,自当侍奉神。” 满地求救的神使们齐齐抬头看向他。 衔苍妖修出身,五官本就妖艳,从前有仙气镇着,又冷心冷情,故而无人察觉他的那分邪艳,后来堕了魔,背上了魔煞债,他的妖艳邪气就越发张扬起来。 此刻,他俯视着这群神使,如同一妖祸人间的魔魅,比妖皇还要邪上三分。 “既是神使,那我问你……”衔苍的声音重重叠叠,从四面八方传进这些神使的耳朵,“你们侍奉的,是哪个神?” “你们遵循的,是哪个道?” “你们苦修的,是什么心?” 他的三问,震彻人魂。 神使们忽然口吐白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双眼中已没了瞳仁,“白眼”大张着,俱是一脸懊悔的死相。 衔苍收了魔气,对着这群“有眼无珠”的死相,念起了往生弥罪诀。 神使们化为一堆白骨,果然是早已被尚桑食干血肉的傀儡。 衔苍睁眼,对着虚空道:“你不该用他们挑战我的信仰。他们侍奉的,连神都不是,又如何能经得起我三问?” 寺庙飞灰湮灭。 衔苍深吸口气,收起刚刚质问傀儡的那份怒意,转头,又是个温温柔柔“贤良淑德”的好父亲。 “辞吾。” 他转身,第一眼,却是看向颁玉。 至于儿子…… “君父!”小魔君欢快跑来,衔苍还在发呆。 小魔君都跑到他身前来了,可衔苍好像还没看见他,目光仍停着不走,错愕道:“颁玉?” 不是幻像。 小魔君在衔苍脸前晃了晃尾巴:“君父??” 衔苍这才回神,下意识把“多余”的小魔君撸到了身后,上前去问颁玉:“仙子醒了?在家里等着就是,为何还要来此险境?” 幸亏自己刚刚敛了邪气,不然对着她露出怒目狂态,那可如何是好? 小魔君龇牙咧嘴,酸溜溜看着衔苍,目光似要把他的衣服灼个洞出来。 这一看不打紧,小魔君发现了不同。 “君父……”他盯着父亲身上的雪青色衣裳,问道,“君父怎么……又换衣裳了?” 父亲在魔界时,整日都是一身雪衣,就差在自己身上挂个牌,白底黑字写上丧妻了,怎么来了人间……不,怎么遇上颁玉后,他每天一个花样,打扮起自己了? 小魔君先是一惊,后是一怒,翘尾巴就走。 好啊,我早就觉得不对! 母亲还未找回,每日花枝招展,又是给谁看?! 衔苍驱骨鞭去捆那小龙,哪知骨鞭在颁玉手中,竟是滞了许久未动。 “辞吾!”衔苍着急道,“站住!” 骨鞭这才慌张跟上,与那小龙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前方。 衔苍一口气断在咽喉处,疼得只想吐血。 “做父母的不容易啊。”颁玉亲眼“领教”了小魔君的古怪脾气,啧啧摇头,“这些年真是辛苦魔尊大人了。” 衔苍愣了好久。 颁玉的话,让他想落泪,只是龙这种生灵,自长成后,就不再落泪,他已有万年,虽想哭却无泪了。 衔苍淡淡苦笑道:“真是可怕……” 神的语言,即便是平常的一句话,也能触动苍生。 衔苍再次披上斗篷,兜帽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 颁玉只觉得这一大一小父子俩颇有意思,却还不知此事与自己有关。 衔苍自然之道她神魂未归,记忆和感情上都有缺失,他深深叹了口气,道:“走吧。” 颁玉:“嗯,这次找回孩子,可要好好教训一顿。如果魔尊大人下不去手,小仙愿意代劳,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衔苍笑道:“好。” 第三道门来的无声无息。 走了好久,二人见眼前云雾缭绕,云海之上,仙山稳坐。 颁玉:“哟,这地方……” 衔苍无奈叹息,见此仙山,已知此门难过。 “是仙界,这山叫飞来山,是我静修打坐的地方。” 颁玉:“明白了。” 她的桃花瓣早已飞出去打探,现今一瓣都未回。颁玉两手空空,走在衔苍前头,说道:“怪不得看这山顺眼,原来是魔尊大人的故居。古话道,山有龙则灵,这山的确灵动秀气……” 颁玉是觉出衔苍心绪不稳,眉间萦着愁思,故而用上了拿手哄龙技艺,赞美之词滔滔不绝。 待夸完,颁玉回首看他,果然见衔苍含着愁微微笑了一笑。 这缕笑很是缥缈,轻地似那桃花瓣飞舞时带起的风……当然,足够了。 颁玉:“不知你儿子在不在此山中。” “我感应不到他。”衔苍蹙眉道,“可见他不在此门。” “……那,魔尊大人?” “不必担忧。”衔苍说道,“他有骨鞭在手,那骨鞭是我万年前析出的妖骨所化,只要我离得近,骨鞭就能护他无虞。” --- 不错,骨鞭画地为牢,搭了个龙形白骨塔,锁住了小魔君。 龙骨塔与那白镜修的神像同高,小魔君被困在内,百般无聊,只好死死盯着白镜修的那张脸,呸了一万多遍。 妖皇尚桑就在龙骨塔外,幽幽道:“小孩儿,你这破骨头也撑不了多久,你可知,在我这里,我就是神,什么琼华白镜修,全都无用。我叫你来,你便不用过那门,也能到我身边来,我叫这龙骨软掉,他就是再硬气,也会乖乖软掉,你可感觉到了,它正抖得厉害。” 小魔君停下呸白镜修,先呸了他一口。 “胡说八道!”小魔君道,“你当我父亲的法器跟你这癞□□一样无用?!你这个二皮脸杂妖,是你的死期快到了!” 妖皇尚桑也不生气,他妖笑一阵,道:“从前我在你父亲那里吃了亏,搭上了千年自由……人界有言,士别三日当……婵婵,后头是什么来着?” 他额上的女面张了张口。 妖皇尚桑抚掌道:“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正是这个词……有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我我把镇妖阁千百妖的修为妖力都纳为己有,修为大增,而你父亲……” 尚桑抬头,邪笑着看向坐在龙首骨阵中心的小魔君。 “经过我两门试探,我已知晓,你父亲的修为,都在你身上,他而今仅靠魔气撑场面,而且这魔气……”尚桑乐的手舞足蹈,哈哈狂笑道,“这魔气是屠光魔界万重魔后背上的,自然还有债要他还,衔苍在过我的第二道门时,那魔债就蠢`蠢`欲`动,要反噬他了哈哈哈!” 小魔君恨到尖牙咬骨:“你放我出去,让我抽死这□□!” 妖皇指着身后的烛台:“小孩儿,瞧见这个了吗?” 小魔君看过去,花花绿绿的烛台,血色蜡烛淌着泪。 妖皇道:“这叫人蜡,待它燃干后,你们都会化为我腹中的脓水……” 小魔君被恶心到大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了,龇牙嘶嘶道:“闭嘴!谁要做你腹中的什么什么水,长这么丑就不要白日做梦了!” “小孩儿你别急。”妖皇悠悠抽了口水烟,烟杆敲了敲身后的烛台人蜡:“待它走到一半时,你这个龙骨阵就会碎成一摊,到时候,你只能进我的肚子里耍嘴。” 小魔君握着龙骨栏杆,恨声道:“小爷就是进了肚子,也要闹他个地覆天翻,活活疼死你!” 妖皇尚桑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累死累活吵我,不如与本皇一同观赏你父亲被魔煞反噬,在我这第三门苦苦煎熬的美景……我这幻境,最会寻你们的软肋,你父亲万年的仙尊,本该无欲无求,无懈可击,没想到,却是个妄想亵神渎神的邪魔,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这个心魔,好得很啊!这一门,我倒要看看他见了琼华,敢不敢缠上去!” 小魔君一愣。 小魔君:“……喂,你,不会不知道我母亲是谁吧?” “哦?”妖皇转过脸,撇了撇嘴,“你父亲情火焚身,又是至淫之物,魔界熬煞之时,自然是随手拉到什么,就渎什么,我瞧你那原形,细得跟条蛇似的,又什么都不会,资质奇差,你那生母,充其量是条蛇,怎么,难不成,你还幻想着这天地间还能有条母龙帮衔苍产子?万年前这六界的龙就被你父亲斩绝了,小孩儿,莫要被你父亲骗了。” 他果然不知。 对哦,又有谁敢朝上神身上想? 小魔君也知自己出生的蹊跷,按父亲所言,他是母亲危机关头,感一缕前缘后留下的希望,可…… 可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告诉他,琼华上神千年前就断情断爱,无限接近于无情天,既然是断情断爱的神,会在应劫时与一条龙恩爱生子?天塌了也没可能! 小魔君这下不吵了,也不呸白镜修了,他呆呆坐在龙骨阵中,思考起人生来。 “诶……那我到底怎么来的?” 小龙:爸,我到底怎么来的? 大龙:说来话长,你且记住,琼华是你娘就好。 小龙:亲生的? 大龙:千真万确。 小龙:可,娘她怎么生的我? 大龙:当时情况复杂,你娘把我推出天劫后,朝我怀里塞了个明珠,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我儿子,至于具体怎么生的,这……稀里糊涂就有了吧……别问我了,我真的不清楚。 【琼华:珠胎暗结呗,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游云】愁龙 第19章 【游云】神之魄 “从前,衔苍来捉我,我只能拿幻境中的寥寥小妖招呼他,如今境况不同了。”妖皇尚桑指了指身后空荡荡的镇妖阁。 阁中千张妖面碎裂满地。 他道:“我留了十二只大妖,设了十二关,陪衔苍耗上一耗,等他熬到我面前时,本皇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戳破。” 小魔君大声道:“我看你是癞□□想屁吃!什么十二大妖,我呸!我父亲眨眼功夫就破了你两关!” “那只是小试。”妖皇尚桑道,“两门过后,他有多少能耐,我早已摸了透。三门中的怨妖这次,会好好捏着他的痛处招待他,小孩儿,你就看着吧,看你父亲丑态毕露的模样。” 小魔君心里暗暗想,若是真的到那个地步,他就乖乖闭上眼睛,坚决不看父亲。 百年来,父亲从未对他展露过自己的艰辛,可他心里多少是知道的。每七年,父亲就会把他关在魔界里,失踪一段时日,再回来时,他能明显感觉到父亲的疲累,像极了大病初愈的凡人。 他知道这是代价。 魔界中有千万大昭人需要活下去,可魔界那地方,有点像样的水土也都被魔气腐化,父亲无法,只得将全部的魔界背在身上。虽他嘴上说是自己要靠魔气撑场面,实则却是为了界中的那些凡人。 魔气蚀骨蚀心魂,尤其见仙心更是眼馋,百年来父亲要是出一丁点差错,它们就会趁虚而入,将那颗仙心蚀掉。 小魔君深吸口气,擦了眼角的泪,握着龙骨的骨杆,悄声说道:“咱们一定要坚持住。” 幻境中,妖皇的规矩最大,骨鞭是在与幻境规则搏斗。 原本摇摇晃晃的龙骨鞭感受到小魔君的心志,又将根基向土地中深扎了数寸,稳住护阵。 妖皇尚桑悠然吐出烟圈,说道:“婵婵,不必惊讶,龙就是这世上第一倔强之物,骨头硬得很。我看这软脚杂交的小龙蛇,有几分龙的骨气……只是,再硬的骨气,也救不了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小魔君嗷嗷磨牙,心中恨道:我要是能学会一招半式就好了,我要是能帮上父亲就好了。 明明是神之子,明明有那么厉害要强的父亲,自己却是个什么都学不会的废物! 金瞳中,眼泪打转,小龙咬牙默默哭,脸上却还是恶狠狠不肯服输的倔强样子。 --- 颁玉与衔苍落脚飞来山后,还未寻到此门中的妖。 颁玉环顾四周后,抬起头,直直向镇妖阁望去。 这一眼,让妖皇尚桑心中打突,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捏着烟袋出声问道:“婵婵,她是谁?” 他额上的女妖面不知。 “看起来,也就一木系的小杂仙。”妖皇尚桑道,“难道是我的错觉?” 他只觉得,刚刚颁玉转头望他这个方向时,目光似乎穿透了后几道门,盯准了他。 那双眼眸太过纯净,净的让他心不安,让他骨头里渗出丝丝恐惧,仿佛她再多看一眼,自己就要被她净掉。 颁玉收回了目光,抬手指着上山道,说:“魔尊大人怎么不出去?这不就是路吗?” 身后无人回应。 颁玉回身,只见衔苍单膝跪地,以剑支撑,垂头不语。 颁玉:“……到底是什么妖呢?” 她那桃花瓣劳累了一大圈,甚至把后几道门的妖们都看清了,也没看到此门的妖。 颁玉背着手,弯着腰,把脸凑近了,再看衔苍。 衔苍紧闭着眼,长睫低垂着,不住地颤动。 颁玉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是已经中招了。那么问题来了……我怎么没事?” 桃花瓣给了她回答。 ——无记忆者,不惑也。 “原来如此。”颁玉接受了这个回答,一边抛着桃花瓣,一边围着衔苍慢慢转了起来,“那么,我怎么才能把他拉出来?” 桃花瓣答:入。 颁玉撒了全部的桃花瓣,挑眉道:“你们倒是会省事,一个入字就想打发我做事?你且说说是哪个入?怎么个入法?” 千百朵桃花瓣委屈飞回她的晶玉中,毕恭毕敬送上了答案:识入。 颁玉:“行吧。” 她坐了下来,很随意的动作,却是曾经的琼华上神冥思打坐状。 小魔君莫名觉得,她这个身姿,包括那个神情,都熟悉得很。 “她是谁?”小魔君心中也有了这样的疑问。 颁玉的仙识钻进了魔尊衔苍堕入的幻觉中。 仙识进入幻海的一瞬间,颁玉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妖。 “盗取记忆,将魂识困于记忆牢笼中的怨妖。”颁玉的仙识点头道,“嗯,如此,就看这龙,能不能识破自己被困于回忆中了。” 幻海中,一身玄衣金鳞绣,意气风发的少年,眉目满是戾气,正与九龙缠斗。 他龙牙化剑,似流动的水,贴着那些龙,寻到了逆鳞所在,一剑穿心。 龙血染红了脚下的大地,而玄衣少年则缓缓乘风落于崖上,收剑于背,抬眸看向九重天。 “我是这天地唯一。” “九重天上是何人?还不向本座俯首!” “本座已收服三界,本座是至尊!” 九重天外亮起金光,颁玉也好奇望去,见一女神,身背光轮,天`衣袅袅,踏云而来。 “你就是琼华?”那玄衣少年道,“本座是三界至尊。” 女神指着崖下的九龙尸首,问道:“这可是你做的?” 玄衣少年长眉一挑,擦拭长剑上的血花。 女神手指一掐,抬眸道:“倒是有几分正道仙途的资质,可惜妖骨太盛,冥顽不灵。” 她抬袖,露出一截皓腕,那玄衣少年美目微亮,死死盯着看。 女神笑了一笑,甩出九天玄铁锁,又拔出一枚木簪,化为降龙杵,打在那少年头上。 那少年显出原形,一条即将长成的苍龙。 龙见九天玄铁锁,慌张飞走,却怎样也飞不出这万丈高崖,末了被锁扣住龙筋命脉,玄铁尖端离那逆鳞龙心仅一寸之距。 苍龙无力支撑,被缚与高崖之上,落下眼泪。 泪落凡间,化为盐泽。 日月更替,沧海桑田。数百年后,苍龙软了语气,喃喃着:“我想见你。” 女神偶尔会临崖看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大多数时候只沉默摇头,偶尔会赐他几个字,也无非是:“冥顽不化,淫`心未消。” 又是百年,苍龙终于得了要领,想见她的心未变,龙体在长成后,开始析骨,龙自行脱骨蜕变,每一寸都如受千刀万剐之刑,而他却将此视为修行。 他脱骨这百年间,女神只来了一次,仙乐飘飘飞来,远远见他,还未近就又回了九重天。 他明白,他走对了路。 千年之后,他蜕骨脱身,落地已是成熟人形,眉目间没了戾气,抬眸是一双大慈大悲沧桑苦难历尽的眼睛。 他身上满是伤口,虚弱不堪,见金光出现,女神降临,他抬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会赐予我什么?” 女神携他飞入九重天,面容模糊不清,话也开始妖艳起来。 “赐你名,名衔苍。” “赐你仙山洞府。” “赐你仙途。” “赐你……完成心愿。”最后一句,极尽妖冶。 朦胧中,女神开始退衣,曲线玲珑,姿态惑人。 她转过身来,面容依然朦胧不清:“衔苍,本神命令你,交出你的心。” 躺在九重天神祭台上的玄衣男人眼眸缓缓亮起,身上的伤口向外渗血,他的手慢慢向心口挪去。 看不清脸的女神显出了妖形,不住地惑他道:“快啊,衔苍!献出你的仙心给我!” 衔苍的手停下了,他似是察觉了。 “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唯独这颗心……”他喃喃道。 见不成,那怨妖又加深了一层。 “那便试试永失所爱的痛吧!” 画面闪过,琼华躺在八方殿中,身体冰凉,身边众仙啜泣。 衔苍一身雪白斗篷,从殿外走进,仙人们齐声道:“仙尊,上神仅剩魂魄神体,心被那灭神劫挖去了!” “仙尊,唯有献出仙心,才可救上神!” 衔苍呆呆看着坐台上的琼华。 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不想失去她,对吗?” “你想拥有她。” “你是陪伴她最久的,说好的地老天荒,如今你却失去了她。” “你的一切都能用来救她,抽筋拔骨就算是把心掏出来给她,你也是愿意的,不是吗?” 衔苍的手指缓缓抽开了束带,雪白斗篷落地。 他目光发直,双眸浸在悲痛中,缓缓抽掉了衣带。 外衣除下,如雪仙衣飘动着,他的手向心口探去,指尖连一丝颤动都不曾有。 心口雪衣处出现了血痕。 “好阴险的捕龙陷阱,真真假假,环环相扣。”颁玉蹲在一旁看了个全程,见他疼痛时还未清醒,怕他这次真的深陷假象,献出仙心,只好跳上坐台,凑近了,双手在衔苍耳边一拍。 “啪”的一声。 衔苍回魂,眼眸清亮了。 颁玉:“喂,看着我,魔尊大人,上神可不是这么死的。她是神,神是给予,不是索要,又怎会让你献出心去救她?你莫忘了,她给你留了个儿子,你可要抓住这缕希望,好好活着啊。” 衔苍对上她那双清澈熟悉的眼睛,愣了好久,缓缓一笑,笑眸中水雾氤氲,盈着泪。 成年的龙不再会流泪。 衔苍笑得灿烂,可颁玉却觉得这笑苦得很。 颁玉伸出手,轻轻搭上他的额头,手指又点在他的眉心。 琼华当时怎么说他来着。 哦,对。 “冥顽不灵。”颁玉收回手,挑眉道,“原来你真的会陷在怨妖的记忆幻境中。” 周围的仙人们还在蛊惑着他献出仙心,可已经无用。 怨妖匆忙调换记忆,衔苍注视着颁玉,微笑着,将随流剑送出。 剑尖直攻坐台上装扮为琼华的怨妖,怨妖大骇,飞身就逃。 “妖皇救我!” 远处,一直关注着三门幻境的妖皇尚桑踢翻了椅子,气道:“她到底什么来头?!怨妖一旦进入识海,就连衔苍都受不住,这杂修破仙又是谁,轻轻拍一拍就能破了怨妖的阵?!” 小魔君也看的目瞪口呆,心中疑惑更盛。 颁玉:我是天,我是地,我是电,我是光,我是唯一的神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游云】神之魄 第20章 【游云】千红 怨妖未能如愿逃出。 他是天下第一软弱的妖,只可鬼鬼祟祟做事,趁人心绪波动,钻入识海,寻找执念。可他一旦显形,只有束手就擒一条路。 怨妖会从苍生的怨念中汇聚而生,无心无面,赤`裸`裸如流云水波,没有个像样的身形。 颁玉的桃花枝落地成藩,清新的桃花色拦住了此妖的去路。 怨妖转身向颁玉求饶,实则那两只半透明的鱼眼睛正贼兮兮盯着颁玉看,想寻到她心绪波动之时,趁虚而入。 哪知这怨妖看了半晌,也未看见这仙人的心。 “无心的仙?” 怎可能?! 没有仙心,又怎会成仙?就是那冥界的轮回魂,也都有了心才能登上轮回台!六界万千生灵,除了未开智的草木,又有什么没心? 能走能跳能言会道,那就一定会有灵,而有灵则有心。 这桃花小仙的心,在哪? 颁玉走上前来,笑着问道:“你打量我,又是打什么主意?” 衔苍:“仙子当心,怨妖最是狡猾。” 颁玉的桃花瓣绕着怨妖转,不一会儿,颁玉将花瓣捏在手心,说道:“终于摸清了你的来历。” 她同衔苍解释道:“原来魔尊大人踏入此门前,就已经被他钻了空子。” 衔苍眉微微一沉,抿紧了嘴。 他以为自己是看到昔日修行的仙山,触动了回忆,才让怨妖得逞。现在看来,应该更早一些,是他破了第二门,回身猝不及防看见颁玉时内心过于激动震惊,又片刻慌神,让怨妖钻入了识海。 只是,他就是有“情”的软肋,也不应该被区区一个小怨妖钻了空子。 他盯着这怨妖看,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熟悉。 颁玉又道:“此妖危害极大,专挑唆做坏事,我看啊,得想个办法让治治他。” 怨妖:“仙子,仙子慈悲心,饶了我吧!我已被琼华神压在碧遮山上三千年了……” 颁玉:“哦?三千年了啊!三千年都没能把你净掉,这是谁的怨气如此深?” 颁玉问的同时,桃花瓣也给了她回答。 衔苍听到三千年时,终于想了起来,他愣了一下,刚要去拦,就听颁玉说:“哦,原来是衔苍仙尊的。” 衔苍凝住,不敢言不敢动。 颁玉指着这怨妖,回头笑着对衔苍说:“打听出来了,这是魔尊大人三千年前抽出的怨,交给琼华上神,让她压在碧遮山。” 衔苍微微别过脸去。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神,即便她只有一魄,也能看穿世间的因果。 “三千年前,我修行入险境,深感从前的杀伐带来的怨念太多,于是将它们剥离,交给了上神。”衔苍低声说道。 怨妖听了,以为自己有了活命的机会,连忙游荡到衔苍身边,求他饶命。 “既是同根,就不必再……” “慢着。”颁玉打断了这怨妖的话,笑眯眯道,“既然是魔尊大人的怨念聚成的妖,威力自然不比寻常的怨妖,怪不得能让魔尊大人着了道,这样一来,更是不能放这个妖出去了。” 怨妖又绕上了颁玉的身子,在她脸前嚎啕大哭:“祖宗!你就饶了我吧,我被镇了三千年,出来又要给那□□卖命,够够了!您心疼心疼我,高抬贵手,给我条生路吧!” 颁玉看着衔苍:“看在魔尊大人的面子上,我且来问一问如何处置。” 怨妖目光灼灼盯着颁玉的手。 颁玉似变戏法,桃花瓣绕着她的手指飞舞后,她心中有了答案。 “听闻,若想出这妖雾结界,就要乖乖破那十二道门?”颁玉问衔苍。 衔苍点头道:“于我,是。” 颁玉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嗯,于我而言,也不一定。” 她笑吟吟对怨妖说:“你啊,倒是有一条生路,待你做了此事,自然会有结果。” 怨妖:“什么结果?” 颁玉:“倒是聪明,不愧是魔尊大人当年抽出的怨。你莫慌,我刚刚看了,你这个怨妖,压在碧遮山下三千年既然也不消散,那功德圆满后,自然是要入轮回台,下一世做个囫囵人了。” 怨妖一喜,当下便应道:“为仙子赴汤蹈火,我也是愿意的!” 妖皇尚桑差不多已经快被气死了。 怨妖脱离了他的掌控,竟然还应承了那小仙的请求。 妖皇尚桑一爪拍在坐台上,戾气丛生,妖气大涨。 他妖目赤红,慢慢转头,看向龙骨阵中的小魔君。 小魔君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默道:“好骨鞭,你可要撑住了!” 然而骨鞭仅剩一口骨气支撑,当山脚下粉红仙雾缓缓升起时,龙骨阵落地回归为一条骨鞭,小魔君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瞬间抓起骨鞭挡下妖皇尚桑滴淌着粘液的蛙舌头。 小魔君呕了一声,狠狠咬牙:“你当我什么都不会吗?!” 他嗷呜一声,从丹田发出的龙吟声虽不厚重,却也悠长。 他拿出凛然的龙气,金瞳眯起:“区区小妖,也敢在本君面前放肆!” 想吃我?!你得有那个福气! 虽然气势上,小魔君做到位了,可他心里却依然忐忑不安,怕的要死。 万一这□□妖被修为蒙了心,执意要吃他,他怎么办? 父亲还有九道门要过,他到底能不能支撑到父亲来的那一刻? 小魔君额上汗珠低落,骨鞭咯咯响了起来,想来也是撑到了极致。 妖皇尚桑松了口,以诡异的人形状态,四肢着地,远远蹦开,又与小魔君兜起了圈子。 “修为修为修为!” 妖皇尚桑说道:“我要更多的修为!把你的修为给我!” 他下方的那张脸,化出了蟾蜍的模样,眼睛高高鼓着。 小魔君龇牙咧嘴道:“丑就丑吧,还想得美!你看看你那眼睛,颜色跟腌坏的酱菜一样,我看你一眼就浑身恶心!” 妖皇尚桑亮出武器,一支碧绿三叉戟,如疾风一般,狠狠向小魔君刺来。 小魔君大喊:“骨鞭,给小爷往死里抽他!!” 骨鞭甩起的利风发出尖锐的进攻音,小魔君似是被鼓舞了士气,握鞭飞起,漂亮地挥鞭抽来。 “喂,杂妖!”小魔君眼下的蓝色水纹印渐渐发亮,“掏干净你的耳朵听好了,本君乃琼华上神之子,是六界唯一一条神龙!” 骨鞭蓦地点亮,金光裹鞭,第一次在小魔君手中有了点神兵利器的模样。 妖皇尚桑躲开他的攻击,跳上身后白镜修的神像,如本体一般蹲在白镜修的头上,说道:“开什么玩笑,我若是琼华,有你这样的废物儿子,我怕是要臊死在冥界,求着那天劫劈我!” 小魔君落地,再一抬头,金瞳里全是泪。 妖皇哈哈笑了起来,踏在白镜修神像之上,将三叉戟对准小魔君,低声说道:“婵婵,看本皇食龙大补,一统六界,封你为妃!” 三叉戟破风而来,声似狞笑。 小魔君躲闪不及,伤了胳膊,骨鞭差点脱手。 然而能称妖皇,自然不止这点能耐。 小魔君脚下的这片土,仍然在妖皇尚桑的控制之内。 三叉戟再次袭来时,小魔君脚下土地突然隆起,妖枝藤蔓破土而出,缠住了小魔君的四肢,牢牢将他缠住,且贴心的为三叉戟扯露出了小魔君的咽喉。 “啊!!” 锋利的三叉戟就停在他的咽喉处,迫他仰起脸。 小魔君落下一滴眼泪,屈辱道:“尚桑!你且记住,若是小爷堕身为魔,今日你就是小爷腹中的一团肉糊!” “衔苍教得好啊……”尚桑的蟾蜍脸凑近了,对着小魔君吐出一口蜃气,挑起小魔君的衣摆,看着他衣服上的仙法口诀,嗤笑道,“好得很,就是身在魔界,也想教你走仙途,真是可笑。” 小魔君尾巴卷起骨鞭,趁尚桑分神,一鞭狠狠抽下。 尚桑未被骨鞭抽中,可他额上的女妖面却张口痛呼,声音凄厉,随着伤口的裂开,许许多多怨灵魂魄从那女妖面的裂痕中挣脱飞出。 尚桑捂着女妖面,疯了似的大叫起来。 “婵婵!婵婵!” 他双目淌血,长趾指向小魔君,声嘶力竭道:“你竟敢!!” 他飞身而来,锋利的骨爪向小魔君的咽喉处抓来。 “婵婵别怕,我这就吞了他治好你!” 尚桑妖气大盛,整个妖雾幻蜃也膨了数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尚桑的手指凝住不动了,离小魔君仅一寸距离。 他流下血泪,忽然跪到在地,口中喃喃道:“婵婵。” 魔气笼罩而来,小魔君心一震,抬头道:“君父!” “啪!” 小魔君的脸歪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父亲竟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所谓打人不打脸,从前自己就是再调皮,父亲也从不会打他的脸。 小魔君目中含泪,捂着脸看向衔苍。 衔苍皱着眉头,不敢再看儿子,连忙转过身,说道:“以后……不许乱跑。” 小魔君咬唇,抬胳膊擦去眼泪,满脸倔强。 颁玉抚着心口,说道:“还好赶上了,惊险,真的惊险!” 她连破九道门,赶在最后一刻将怨妖送进了妖皇尚桑的妖识中。 小魔君愣了一下,看向山下。 果然,十二道门均已被破,山上遍开桃花。 小魔君惊道:“这是……” 颁玉走来,揉了揉他脑袋:“这叫千红。” “你的招数?”小魔君问。 颁玉看着他脸上的血痕和手指印,抓了几瓣桃花拍在他脸上,花瓣拂过,不一会儿就消了肿。 “不错,本仙半柱香前才悟出来的招数。”颁玉调侃道,“专门救不听话的小孩儿的,可管用了。” 小魔君:委屈,君父打我。 衔苍:后怕,后悔,难过。做父亲太难了。 颁玉(没心没肺):逗小孩儿好开心啊,哈哈! 对了,后天,26号,周二入V,入V之后就每天双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游云】千红 第21章 【游云】妖皇衔苍 气氛不是很融洽,这一大一小父子俩都僵持着,各自转过身去不理对方。 颁玉笑:“果然还是需要一个娘的。” 家里还是要有娘在热热场子的,龙都是倔脾气,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娘亲在旁边说几句软和话破个冰,气氛也不会如此尴尬了。 小魔君憋泪,眼圈通红,揉了揉鼻尖,他颤着声道:“是我没用,给你们蒙羞。君父说我是琼华神的儿子,可我却什么都不会,甚至连做君父的儿子都勉强。君父有我这样的儿子,一定很失望。” 衔苍蹙眉:“闭嘴,少说废话,我只是让你从今往后不要使性子,四处乱跑!” 小魔君无精打采垂着尾巴,揉着眼睛道:“承认吧,就是失望。谁家的孩子百岁了还需父亲提心吊胆?还不是因为我空占一身君父的修为,却无半点作为。” “诶!”颁玉见衔苍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只好自告奋勇,上前来缓和气氛。 她道:“你父亲可真没那个意思……” “住口,你又知道什么!我不清楚我父亲的意思,倒是你这个生人清楚?!”小魔君冲颁玉龇牙。 衔苍立刻威胁道:“辞吾!” 颁玉轻轻一笑,并没有把这话当回事,继续:“再者说,本仙早已算出,你的气运和本事,与你母亲相关。” 小魔君收回指头,吞下要骂的话,乖乖闭了嘴。 “你乃神龙之身,可如今天地无神,你自然也无用,就是把六界所有的修为气运背在身上,琼华神不归,你也只能是条普通的小龙。”颁玉道,“只有琼华神归位,才能让神龙觉醒,到那时,像这种千年的妖,你尾巴轻轻一扫……” 小魔君下意识扫了下尾巴。 颁玉笑着说:“他们就会魂飞魄散。” 小魔君整条龙亮堂了起来,尾巴也终于恢复活泼,摇了起来。 “当真!” 颁玉:“小仙没别的本事,但卜算之术从未出过差错,我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 小魔君:“小爷就信你一次!” 小孩子就是好哄,只要自己开心了,就能主动将热脸贴过去,给衔苍认个错。 衔苍心里自是懊悔不已,见儿子抬头冲他笑,说以后一定会好好练习仙法仙术,不再乱跑,等待娘亲归位。 衔苍目光柔了几分,拉住了小魔君的手。 小魔君却是一怔,明显感觉到父亲的手在发抖,他抬头望过去,却见父亲神色未变,径直走过去,与颁玉一起看那跪在原地的妖皇尚桑。 “有点不对劲。”颁玉道,“怨妖如果得手,此时这妖吐出的结界应该消散了才是。” 她的桃花绕着妖皇旋转飞舞,画面还挺好看,可小魔君想起那□□黏糊糊的恶心样,吐了吐舌头,呕道:“仙子把你那飞花收一收,这□□恶心得很,你莫要污了这清清白白的花。” 衔苍:“辞吾,我怎么与你说的?你可以厌恶他,但不能……” 他话还未训完,就听颁玉道:“当心了!” 衔苍挥开斗篷,遮挡住妖皇喷溅出的黄绿色粘稠液体。 颁玉从衔苍身后露出半张脸,惊讶道:“怨妖对他无用,我早该想到的!惑人者不惑,他既然能驱使怨妖守门惑你,自然是已经收服了怨妖才是……” 妖皇额上的女妖面燃烧起来,烧出的眉眼化为了妖皇额上的花纹。 他显出完全的妖形,一只浑身挂着七色毒苞的大蟾蜍。 他高高鼓起的眼睛死死盯住衔苍身后的颁玉:“什么来头?竟能一口气净我九门守妖,屠我座下众徒!” “我吗?”颁玉回答,“可能是六界外的洒扫杂仙,我只是看见了上山道不干净,洒了些桃花露清了清道。” 衔苍不跟他废话,等颁玉说完话,他摘下耳边银环,抽出长剑,一剑飞去。 寒剑卷桃花瓣,绚烂艳丽,携魔气攻妖心。 妖皇尚桑三叉戟在手,又浑身带毒,竟也不落下风。 “果然失了主神养了儿子后,仙尊就大不如从前了。”妖皇尚桑说道,“从前,仙尊前来捉拿我时,我可是一招都没交手,你破了我的门,从天而降时,仅凭那威压气势,就让我乖乖俯首求饶……” 小魔君一脸向往:“这么厉害?” 颁玉两根手指夹着他的尾巴,牵着他一旁观战,听见尚桑这么说,颁玉点头道:“自然是不能比,你父亲现在哪里还有修为,全靠魔气续命。” “……”小魔君目光黯淡下去,低落道,“都是我不好。” “也不是你。”颁玉说,“我刚刚看了,你体内的修为只是一部分,他并没有把全部的修为都给你,这就奇怪了,剩下的大部分,都哪去了?” “在魔界。”小魔君小声说道,“其实我都知道的,父亲不仅要养我,还要用修为喂魔界,织天穹护魔界,还要给那些大昭人土地和水,母亲曾经庇护的子民们,如今都是父亲抽了自己的修为在养……父亲说过,修行万年,并非为自己,若不能造福苍生,修为又有何用?” 颁玉罕见的懵了,好久之后,颁玉才感叹:“乖乖,这才是个慈悲仙啊!” “那妖皇说,我父亲快要被魔气反噬了。”小魔君担忧起来,尾巴也颤抖了起来。 颁玉惊讶地看着手中瑟瑟发抖的龙尾巴,噗嗤一声笑,双手搓着他的尾巴尖儿,说道:“不必担忧,并非魔气反噬,我看更像是杀伐债。” “那是什么?” “你父亲一夜屠尽魔界众魔,自然会有魔债。我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可见过魔界有新魔诞生?” “不曾。” “然,无论仙界妖界还是凡人界,执念生怨,怨化心魔,但凡魔生,都会流入魔界。”颁玉淡淡说道,“但这百年来六界新生的魔,全被你父亲从中截断,化为魔煞债,背在自己的身上,魔行诡道,七年一次大轮回,所以你父亲每七年需熬一次煞,用仙心将它们的煞气磨净还债。” 小魔君尾巴软绵绵耷拉下去,一副要哭的样子。 颁玉按住他的脑袋,微微笑道:“可别哭。要是让魔尊大人发觉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了你,怕是要让他分心忧虑。” 小魔君忍住了泪。 “嗯,好孩子。”颁玉道,“也不是没救,待找回你母亲,这错乱六界对走正道之人的折磨,就终会停止,众生终将迎来安宁,你父亲也一样。” --- 妖皇越战越疯,甚至不惜刺破双眼来释放毒雾。 清醒之人对上发狂的疯子,自然是吃力些。 颁玉托腮看了好久,说道:“要不要我帮他一把?” 小魔君吓的连忙抓住她的手,说道:“不要添乱。” 想来,这话衔苍对小魔君说过很多次。 颁玉道:“无事,我来看看这妖皇的软肋,我还是对那个婵婵,很感兴趣的。” 她弹指一挥,桃花瓣黏在了妖皇的眉心,又被他的毒汁腐蚀。 小魔君啧声:“你看!” 你看,添乱了吧!你那点小桃花根本不够看的。 颁玉闭目片刻,哎呦一声,睁开眼睛。 “这小蟾蜍,是真的疯。”颁玉说完,提声叫道,“尚桑,婵婵要我给你捎句话,她喜欢的,是那个闯入皇宫大殿,对着她的父皇,说要用整个妖界娶她的红衣少年!” 尚桑手中三叉戟一滞,被衔苍刺中了妖心。 他忍痛跳开,站在白镜修神像的顶端,黑血如溪般,顺着白镜修的神像淌下,而尚桑就像站在盛开的艳色妖花之上。 他已无法化出完整的人形,半人半蟾蜍,美与丑融在一身。 “她喜欢的……”尚桑说道,“她喜欢的,是我这张人皮,不是我。” 他喃喃念了几遍,神情又癫狂起来,手中三叉戟狠狠戳向自己的身体,黑血浸透了兵器,再抽出时,已成漆黑之色。 浸满了毒血的三叉戟向衔苍飞去,尚桑大声道:“我用整个妖界为聘,娶一位凡人公主,谁不赞一句我用情至深!” 衔苍微微侧身躲过三叉戟,抬头看向尚桑:“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昔日的妖皇尚桑,爱上了大昭皇帝的女儿,九公主萧婵,并以整个妖界为聘,在皇帝早朝时,闯入大殿,聘娶公主。 他胆大,公主也非一般人,竟然点头答应了他的求亲。 两情相悦,倒也算一段人妖相恋的美话,可惜妖皇尚桑某日喝醉后,显出了妖形,一只丑陋难看又浑身是毒的大蟾蜍。 公主惊恐不已,躲进寝宫不再见他,皇帝也请来仙君驱妖,尚桑一怒之下,抓走了公主,并在皇宫设妖障,欲要将皇宫内的凡人食光,这才惊动九重天,派衔苍下界捉妖。 衔苍轻轻叹息一声,伸出手,低声唤道:“纵云。” 小魔君还在怔愣,就见盘在腰上的骨鞭闻声而去,落在衔苍的手中后,登时化为一条骨龙,咆哮着向尚桑抽去。 “衔苍!”尚桑跃下神像,说道,“你可不要小瞧了我,我可是一统妖界的妖皇!” 衔苍嘴角微微一抽,淡淡道:“尚桑,你可知,我踏入仙途前,是何身份?” 小魔君:“诶?君父不是生来就是一身仙骨吗?” 颁玉笑眯眯道:“那就小瞧你父亲了。” 衔苍啊……那可是曾经叱咤三界,一身反骨的妖皇啊! 明天入V!国际惯例,三更! 希望大家订阅支持,搓手期待。 关于衔苍的一个绰号龙喵喵是怎么来的,是这样的,在没给衔苍起名字前,我跟朋友在商量取哪个字。我说,给龙取名字,龙嘛,五行中是属水的字,不如名字也从水属性字库里面挑一个。 我朋友:你知道喵,也是水属性字吗? 我:??? 于是就有了龙喵喵这个(可爱的)名字。 这本大概会持续更新到农历新年前后,下本接档的是现代神鬼类奇幻文,就在专栏我这本的下面,名字和文案还没想好,但内容写什么我已经有数了,男主是个财神,真·财神,各位可以先收藏一个,涨涨财运,大概明天放出文案暂定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游云】妖皇衔苍 第22章 【游云】魔龙灭罪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3章 【游云】仙君再临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4章 【游云】折剑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5章 【游云】魔界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6章 【游云】贤惠龙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7章 【游云】归乡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8章 【游云】殿下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9章 【游云】女儿身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0章 【游云】衔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1章 【游云】魔界提灯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2章 【游云】十三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3章 【雕笼】花一枝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4章 【雕笼】降龙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5章 【雕笼】养龙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6章 【雕笼】奶龙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7章 【雕笼】天地悟神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8章 【雕笼】醉龙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9章 【雕笼】固若金汤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0章 【雕笼】守护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1章 【雕笼】妖君现世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2章 【雕笼】哑桃花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3章 【雕笼】相思城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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