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 第三百三十八章 邪草 这种不安的思绪依旧绵延着,天昏地暗,灵堂却格外的安静,只听见悠长的磬声在风雨里飘荡。 一张一张地纸钱落下烧成灰烬,正如此刻媞祯的心一般,灰蒙蒙的,细细辩来,居然是一种畏惧。 她设想过许多可能,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央挫武功不差,不至于因分心,便躲不过箭矢,她一直心存疑虑,便让曹迩调查,那日曹迩仓惶地来报,竟是央挫喝得酒里被下了软骨散。 而那酒……偏偏是念影送去的。 沈家虽出身武家,但对笔墨书文向来紧抓不放,想要临摹一个人的字迹并不是难事。 投毒、放信儿、栽赃、陷害……还真是一场大戏。 一切条例捋顺,她就都想明白了。 兵临城下,文武功成,社稷千秋,是多么重要的大事,而这个时候他们自己还在机关算尽,自相残杀,最后死的一个是她一手带大的义弟,一个是“不复存在”的念影。 而她也是从中作梗,百般算计的。 所谓看着前人的影子长大,算计来算计去,她反而把念影教得满腹心机,又因子强母壮,衍生出罪恶的温床。 如今想来,温钰似乎也不是没有提醒过她,反而是她因为沈望舒关系,把这一切都忘了。 事到如此,她一时间不知是在因央挫的死而痛心,还是因念影的所作所为而寒颤。是该为无辜死去的央挫报仇,还是该看在沈望舒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微红的烛光照耀着她颓然愁色,她对着央挫那张脸,满肚子的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生命的最后竟是这样的惨况,还是因为自己管教不善,怎么对得起他? 可是……心中酸涩滋味复杂,只由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央挫……我真的好难……” 她低低垂下了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接连的几天起了风,灯笼浮浮吁吁,不久下了一场大雪,气温迅速冷了下去。 媞祯甚少这样静默,静默地没有一点声音,反而让早已对此事松释的念影渐渐开始紧张起来。 不管拆穿与否,他都知媞祯必然会因他三叔叔而爱屋及乌,不至于对他做什么。可心里恐惧的不是惩罚,而是一种渐行渐远。 他坐在圈椅上静静地想着,忽一阵不安的脚步声,慕然抬头,只见曹迩一脸肃穆的站在他面前,“传王妃令,命您即刻出发前往乾州。” 念影怔怔起身,甚是大震,“乾州?乾州非战事之地,姑姑此刻叫我去乾州,那平阳呢?” 曹迩闷闷哼了一笑,道:“奴才如今前来,自是为了平阳战事尽心,公子大可不必担心。至于您,王妃亦是怕刀剑无眼伤及您的贵体,要是重蹈央挫的覆辙,且不是有负于您三叔叔的托付?所以您也别让奴才为难。” 心里仿佛巨石崩塌一样,念影愣了又愣,踉跄的坐了下去。 名为保护,实则是把他拖出了政治的中心。姑姑这般做,便是起了防患于未然的心思,这回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难堪到了极致…… 午后的窗外,大片大片的阳光映射在皑皑白雪之上,锋利的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凭时间悠悠斗转,也无法掩盖心里的愤懑与不甘。 追忆已经是松一口气儿了,扶住他的肩轻声细语道,“您也别灰心,王妃……王妃到底是念了旧情,只此一次后,您也消停些吧。您该知道她不好糊弄,如今没有发作,还肯把管彤的死因归咎于呼延晏,避免殿下殃及您,已经是看在您三叔叔的份上了。” 念影僵硬的笑了笑,“三叔叔……” 他薄薄的唇瓣轻轻开阖,“他死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承了他的情,到头来也还是因为他……姑姑才肯保着我……护着我……” 他忽地一苦笑,“明明这是我的保命符,可如今……我怎么就这么恨呢……我是做了坏事,可这么些年来总不能把我对她的尽心,全归咎到我三叔叔罢!” 他一时恨得咬牙切齿,“难道这些年我得到的一切,都是靠着别人同情,被人施舍冷饭么!我不信她真的要赶我走……我不相信!” 说罢油然冲了出去,然却前脚刚迈出房门,追忆便抱着他的腿跪了下来,“公子,公子您去不得啊,王妃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是深思熟虑了,秦王快要到了,届时他要知道了真相,那……” “那他能怎么样?他能杀了我么!他敢杀了我么!我沈家对他有恩,他要是敢动我,他这辈子在姑姑面前都抬不起头!” “公子!”追忆紧紧拉住他是胳膊:“您太年轻了,也想得过于简单,恩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靠不住的,何况以后的秦王还是天子,难道您觉得天子的威仪,是您想压就能压的?” 他默了一瞬道:“您所谓的恩情,不过是皇室赐予您的荣幸,沈家是怎么亡的,您到现在还不明白么,若不明哲保身,您还怎么以待来日?” 昔年平阳政变,沈家作为一枚棋子,眼睁睁耗尽了所有的气数,现在仅有的希望全在他一人之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忽地想起刘温钰对他的警告,当时他不以为意,今日一思,竟是后怕无穷,此时此刻若是他跑去找他姑姑嗔诉,无异于只会把将小事又变大,最后化作把柄递到别人手中,成为重伤自己的利剑。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如今他所能仰仗的也只有他姑姑对三叔叔的那么一点愧疚。 至少到了今日还没有被耗尽,没有被耗尽,他就总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他叹口气,跌回椅中,喃喃自语道:“且走着瞧吧。” 天一黑,马车已经备好,行礼和干粮也早已收拾妥帖,连屋子的清空了,一副他势在必走的架势。 没过多久,曹迩便又来请示他该启程了。 念影默默上了马车,打量他身后,视线又收回到眼下,默默道:“既然是要走了,姑姑还不肯来送送我么?” 曹迩欲道,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她若是不是为了央挫伤心,又怎会不肯来送你?或是说一开始你就安分守己,又何会有今日?” 闻声,周围人皆躬身行礼,独独念影眯紧了眼睛。 他轻轻道:“秦王。” 温钰看着他道,“我自觉我做事公正廉明,虽有不妥,但也绝对对得住你,你这般所为,只是为报那日我训诫你的仇么?” 念影默然不语,只是嬉皮笑脸的瞧他。 温钰摇了摇头,眼中寒芒一射,“你居然还敢笑?” 念影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我笑又怎么了?我不笑怎么能对比的出来我是坏人,您是好人呢?” 男人嫉妒起男人来,心思从来不比女人少,时至今日,念影大也摊牌了。 他望着黑漆漆天空,“杀死央挫是我之过,但是管彤是否死得其所,您心里最清楚,用不着您向我兴师问罪,我什么都招,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怎么……您是打算感化我,还是打算把我的原话奉告给我姑姑?” “不管您怎么说都不重要,只要您今日过来不是要放过我的就好。” 温钰眉间渐显不屑与鄙夷,“你倒是也不盼着我会饶过你。” 念影吃吃一笑,半晌之后忽然说道:“那是,您要是放过我,我就不好再报复了,现在才好,我才能花些心思,筹备手段,待来日再给殿下一个惊喜。” 温钰默默打量他一阵,“小人离去清净来,一切自不用你费心。我说过你若再敢心思不正,便绕不得你,这是第二次,若再有第三次,只怕你便走不得了。” “是么?”念影掀起一脸懵懂的好奇,“可常在殿下身侧孝敬,本就是我心之所愿啊。” 说罢,他恬然一笑,“对了殿下,我给您留了礼物。” 温钰深深凝眸。 忽然车夫一鞭子入惊雷炸耳,马车如风一般渐隐入夜色中。 念影犹身子探在外面,扣着窗楞的邪邪地看他……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冥蒙 这一年的除夕似乎在风刀霜剑中度过,接二连三的变故,使每一个人心底蒙上一层难言的阴霾。 呼延晏失了谢赫如断一臂,媞祯也因央挫和念影终日郁郁寡欢,一时攻占长安的计划,愈发慢了下来。 万事蹉跎之中,只有刘禧忽而一笑,“真是痛快!” 李广随即点头,却又隐隐担忧:“如今两虎相争皆伤,秦王的士气正在怠堕,不能让他们在洛阳再拖了。” “朕知道……” 刘禧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了一句又抬起头,高低错落的横梁木柱一帧帧映在眼前,竟有些无可奈何的隐忍。 他比谁都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脸色即而暗淡下去,手掌重重按在膝上,方闭上眼,刺耳的喧嚣夹在珠玉碰撞声冲进耳畔。 “刘禧!” 是毓嬛的声音。 门外的守卫被她这番气势汹汹的架势吓得直打哆嗦,连忙伸开手去拦她。 刘禧却似看破一般,“让她进来。” 毓嬛拂开袖子,如松针似的走在他面前,宁折不弯。 他嬉皮笑脸招呼她,欲拉她的手,还未开口,毓嬛斩钉截铁的质问便到了他的面门。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派兵包围我石府到底要做什么?!” 他玩味的看她,“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我眼下的赌注还不够多。游氏一族死了,也不代表着刘温钰攻占长安的心死了对吧?你说朕不捉住你姐姐和你姐夫的软肋,朕可怎么平叛?” 毓嬛额前的青筋砰砰直蹦,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恐惧。 刘禧依旧笑容斐然,“你放心,不用太久,现下朕已拟旨要立你为皇后,明日就昭告天下,再请秦王及其家眷速回京观礼,与你、与石家团圆。瞧瞧朕亲自给他们找的回京理由,不比他们诬陷朕被奸人所蔽清君侧好多了?” 说着说着脸色变得铁青,神经质地点头,“他们想要一个攻进长安的契机,朕就正大光明许他回来,而且……是为了你,为你的家人不得不回来。” 毓嬛沉默了一下,轻蔑的哂笑起来,“你以为用我和石家要挟,刘温钰和我姐姐就会束手就擒?长安区区几万人马,他们何怕何惧,届时长安失守……” “朕有说过朕要死守长安么?” 刘禧不以为然的打断她,格外笃定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沉默比孤清还要绵长,毓嬛惶惶看着他,脑中产生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 她死死盯着他,听他说:“这天为笼地为牢,天地一合便是囹圄,囹圄之中以火药匍匐千里,这么美的一个封后大典,且是秦王的兵马将卒所能抗衡。只要朕还是皇帝,没有长安又怎样,只要他死,朕……情愿让整个长安城给他陪葬。” 一座长安城几十万人性命,连同石家的性命,如今竟在踩在暴雷炸药之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毓嬛吓出一身冷汗,双唇瑟瑟发抖,“你疯了……” 凌冽的看着他,“为了保住你的帝位,你连万万人的性命都可以用作算计么!即便你以长安城为囚笼杀了刘温钰,一个视黎民百姓为棋子为玩意的君主,你怎么可能坐得稳这个皇位!” 他冷冷的看着她,抚面苦笑,“朕这些年夙兴夜寐,却惶惶不得终日,父母之爱,臣御之忠,皆因刘温钰和石氏荡然无存,朕初登新宝,无助惶恐之时,只有一身孑然,这些贱民却沉浸在秦王所谓的宽厚贤明的泡影下,理所当然歌颂赞美,可曾想过朕才是他们的皇帝!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甚至忘了是谁带兵平定阙氏之乱,是谁给他们休养生息的家园,是谁保下了他们十几年的安宁太平的日子!这些不知好歹的刁民愚民死就死了啊!” 他忽地长呵一声,“能为朕争得一朝一夕,他们是死得其所,死有余辜!只要天下还在……朕只要天下还在,死多少人都无所谓。而你,朕的好爱妃——” 他手伸向她,“你的密道图也是帮了朕的大忙啊。” 毓嬛心头猛烈的蹦了一下,差些一屁股坐倒。 那份图她从她父亲手里骗来,本意是要这场争斗中争下她胜利的筹码,与她姐姐斗上一斗,没想到了最后皇帝跟她开了个大玩笑,册封她为贵嫔,让她心安理得把图献上,最后给自己、给石家乃至长安所有百姓下了一道催命符,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她记得当初父亲和姐姐都曾提醒过她,那时她自诩聪明,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政斗的残忍,她低估了太多太多。 她手攥成拳,定定看了他许久,依稀希望有转圜的余地,虽然很渺茫,“还没有交战……还没有交战……陛下!” 她匀了两口气,试图跟他交易道:“您让您手里的人停下,我去洛阳,我去替您劝降,我有办法让刘温钰退兵,我去跟他解释,就说是我鬼迷心窍、包藏祸心才通敌叛国置北境、置姐姐于险境,游氏一族不过受了我教唆,这一切的一切都我做的,跟陛下没有关系!” 刘禧听她道完,连脸都没有抬,“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么?这么大一圈干系都是出自你一人之手,这就不可能是个误会,何况他刘温钰筹谋多年,这场战争早开始了,除非是你死我活,绝不可能停下,朕现在收手,朕就是待宰羔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着转头看向外面的漆黑的一片,喃喃道:“朕的旨意不日便送到,你自个也好好准备吧,能当皇后的日子……不多了。” 毓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说回去其实也不准确,她住进了椒房殿,那个从前让她和她姐姐仰慕的地方,那么恢宏伟大,可住进来却一点都不快乐。 明明身在这么高的位置,却已经看不见未来了。 她甚至也有些不明当初自己为何了进了皇宫,又为何要做这个贵嫔,起初……她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她微小光芒总被她姐姐遮盖,不甘心她父亲从未对她有过偏心和重视……而仅仅是不甘心,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怕这一切要如皇帝所愿,世上便再无安阳石氏的立锥之地。 她心里煎熬,痛苦得不能再痛苦,但又万万不能此时就泄气,结果是靠自己争取的。在宫里等死不是事,单靠大姐姐一个人在外头使劲,这事也没有头,她总要想个办法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 千里的锦书却如泰山一般压在洛阳的权利中心,皇帝的这一封圣旨对媞祯而言无疑是重创,而对于呼延晏来说却如飞书报喜。 石家的生死他无关紧要,石家的威胁却如眼中钉肉中刺,他可没有束手束脚的顾忌,最好一股脑把石家和皇帝都折腾完了,这才痛快呢,尤其父女连心起来,呼延慧愈发痛快的不得了。 表哥她不敢埋怨,得了个漂亮聪慧的老婆,自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呼延氏的脸面当面团揉又算得了什么。 军事政治上的事情她不敢插手,人又被严丝合缝保护着她动不了,但愤怒总要发泄出来。 以他表哥的好性子,八成这样受打击的事情不敢再叫石氏知道了,早前因央挫的死,她魂都少了一半,要是现下再知道父母兄弟被皇帝当成了质子,还不知身子能成坏什么样,最好连同那腹中的孩子一起糟蹋掉,这样一来她表哥没了牵绊,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二来也无人跟她抢夺皇后与太子的位置了,这样大家就都安生。 愈发一举两得的想,她的笑意便藏不住了。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章 弦上 自媞祯从平阳回来一连睡了好几天,始终浑浑噩噩的,今日难得有些精神便想到外面散散心,谁知方迈出门,蹲守的两个守卫便抱拳把她拦了下: “回王妃,殿下吩咐近日天气冷了,请您不要外出,免得了风寒伤身体。” 媞祯愣了一下,见那强硬的态度,只觉得不同寻常,虽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既然是领了温钰的命,她想轻易出去只怕不能,想要一知究竟,还要从这系铃人身上下功夫。 想着以往午时温钰都会来陪她用膳,可今日却独独没等到人,只见到一个奉命而来的面生侍卫。 那侍卫向她行了一礼,“这是殿下新得的红狐皮,特地命司造处制成大氅给王妃送来。” 媞祯头也不抬只是道:“殿下呢?” “殿下还在军中议事,便命奴才把礼物和膳食一块送来,请您先用,不必等了。” 她点了点头,追问道:“这几日一直不曾生事,今日倒是因何事令殿下绊住了脚?” 那侍卫“嗨”了一声,似乎对她一无所知有些吃惊,“军营了都传遍了,没想到天下的事竟有您不知道的!定是王妃在屋里待的久了,不了解外面情况。” 便絮絮说下去,“如今您那妹妹已被陛下封为皇后了,这回是京城来的旨意,是请您和殿下回京跟您家人团圆的,只是圣旨上这样写的,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个鸿门宴,摆明是用您家人威胁殿下回京赴死,殿下在乎您,现在心里可不恼了?要跟其他大人商量商量。” 媞祯还未开口,都儿已经白了脸色,抢问道:“那商量出了什么没有?” 侍卫的眼色有些迟疑,勉强陪笑,“殿下自然是一心向着王妃,至于其他大人……” 他忽然顿了一下,将埋怨都倾吐了出来,“其实说白了,眼下谁会愿意为了石家去送死?现在的长安……只怕进得去,出不了,孰轻孰重王妃您也得明白!” 如疾风从媞祯脑子里摧枯拉朽而过,顿时只觉腿颤身摇,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都儿连忙搀住她的手,待回头要再问个究竟,那侍卫早惶惶跑了。 媞祯了然冷笑道:“难怪难怪……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都儿心里愤懑,又怕她伤情,慌忙开解,“一个侍卫的话做不得数,甭管真的假的拿主意的都是殿下,我去叫淮安打探打探,这洛阳城里的耳朵没有人比淮安灵。” 媞祯急忙抓住她的手,似乎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果断的摇了摇头,“先去请殿下来见我。” 她有什么打算,都儿不知道,时局已经惊变,就算是回天无力,至少秦王对她主子的感情是真的,如今央挫和念影都不在了,群狼环伺,她主子在营中如同孤军,不管主子在秦王和石家做出什么选择,她粉身碎骨也会听命。 都儿拱手便去了,出营帐的时候那么巧,居然迎面遇上了呼延慧的贴身丫鬟素芝,她是见过大风大浪人,脸上一派自然,待请完人,便如实报了回去。 媞祯举目望了望天,慢慢扶着腰躺在软榻上,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已是日近西斜,太阳的余辉没有那么刺眼的时候,有人用帕子擦着她额角的冷汗。 她缓然睁开眼睛,温钰停下手上的动作,瓮声道:“把你吵醒了?”然后自然而然探过手来扶她坐起。 她说没有,“我一直都没睡。”缓缓抬起脸,没有一丝犹豫的问道:“长安……出事了?” 她一脸淡然的表情让温钰毫不设防,被她突兀的一问,顿时满脸的晦涩。半晌道:“祯儿,你都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道:“有时也无非我一定要知道,而是别人会想方设法让我知道,你觉得你又能瞒得了多久呢?只怕他们巴不得我知道,最好我心志软一些,来个一尸两命。” 所有的思绪瞬时攻上心间,澹然明了,这种恶毒心思除却呼延氏父女二人不会有第三人! 霎时他心口惊跳如雷,抽出架子上的利剑便要去找那二人问罪,媞祯却叫他站住: “你现在去,只怕报信之人早已毁尸灭迹,你空口无凭,根本没有证据,又何况我现在安然无事,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 她起身走过去夺下他手里的剑,一派拉住他,“他们小看我,连你也小看我吗?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我还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根本就不需要别人通知我,我大概也能猜到。” 许是日前跟长安通信失联的时候,她便隐约绝出有几分不对劲,后知后觉的想,毓嬛能登上贵嫔之位,肯定是拿什么不为人知的密辛作为交换,可以让皇帝让度至此,自然没有什么比石家分散在长安地下的密道更有谈判价值的。 毕竟除却自己之外,父亲只把这图给了她。 想到这儿,她了然笑了笑,“现在连长安地下的布防也有皇帝重兵把守,但凡你有出兵的意头,我石家便是鱼肉,只要你放弃石家,自然而然就不会被掣肘,大可直取长安!只要石家没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噫了声,继续道:“届时皇帝寡德少恩,你杀进城去,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这个他自然知道,但因为害怕她会伤心,这个念头他都不敢想过。 他怔怔地看她,嘴里喃喃有些嗔怪,“难道你觉得我久久不愿告知你实情,是怕你阻止我图谋大业?……我刘温钰何至于此?” “可眼下是你不至于,我至于!”她切切盯着他发问:“办法何解,无非就是两个之中选一个,不是你死便是我家亡,横竖都是一个结果,何必再纠缠下去?” 她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你既不忍心,那便让我来替你做一个决定——” “我,更希望你死。” 这样的话语如惊雷,似贯耳,令人无不变色咋舌。等待传到呼延晏耳中,他的面容也早已被惊愕吞没,整个人僵在那里。 然而不过一瞬,他又冷静下来,两只眼睛在深邃的眼眶里溜溜打转。 “石氏……真是这样说的?” 素芝不敢否认,“千真万确,奴婢听得真真的,殿下被她噎地都没话了。” 呼延慧愈听得胸口如浪潮起伏,“皇帝举兵相待,这番就是只鸟进了长安城,都不可能能活出来!这贱妇自己不去死,却要让殿下去送死!” 她焦急扯住她爹的袖子摇晃起来,“表哥他心最软,父亲你不是不知道,他真要为了石氏豁出命去,咱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这个理不假……”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又有说不出的不对劲来,石氏想要救石家是肯定的,刘温钰要救石家也是肯定的,两个目的一致的人,何至于你死我活起来? 他越是想得深,呼延慧越坐不住,“父亲!你倒是说话呀!” 他摆了摆手,按着她闺女的肩膀,让她坐下听他说,“乖乖你得想想,石氏为了今日无所不用其极,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权贵名誉咱们都放不下,她也未必放不下,这其中绝对有问题,现在咱们得稍安勿躁。” “那得稳得住何时,万一表哥他……” 呼延晏低声告诫她,“事关石家生死,秦王纵是舍生取义,也不会贸然行动,未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少不得也要同为父商议一番。” 呼延慧神色微微释然,“那父亲绝不能让石氏如愿。” “不!”他目不转定的定着一幽火,“为父不仅要让她得偿所愿,还要让她为此所伤。” 这样黯然思索着,眼见金乌坠地,暮霭沉沉,方要收了沙盘上这一盘残局,忽见帐外隐约站了个人。 是秦王身边的宋桧。他恭敬道:“真定公,殿下请您移步一叙。”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嗟身 立后之事,天下皆知。 刘禧却在椒房殿外面画起一个圈,彻底阻断了毓嬛想传递消息的可能。她无计可施,唯愿能熬过这心惊肉跳的一夜,待明日大典之时秦王尚未入京,她便有法子让这一切尘埃落定。 眼下……她只愿他和姐姐一定要沉得住气。 她敛衣将一把匕首收于袖中,召来雪雁,“我让你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雪雁应和着,慢慢从怀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 终有些于心不忍,“姑娘……这样做就没退路了……” 毓嬛不以为然,干脆利落的拆开,用指甲刮起一层粉末藏于其中,冷笑道:“打从皇帝将我和石家视为维护皇权的棋子时,我早无退路可言,不过抵死相抗以尽人事,末路之人,何忧死怖?摇尾乞怜,我才不齿。” 如果原来因执念混淆了她的志向,现在却空前明晰,皇室的头衔的虽然高贵,遗憾的是皇帝疯癫,只有皇位换人来坐,安阳石氏的兴亡才不会受到任何牵制。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他紧锣密鼓谋划这一切时,她还蒙在鼓里,做着扬眉吐气的春秋大梦,他却想要鱼和熊掌一并兼得,多大的讽刺! 可偏偏这世上的哪有完全? 揭开金丝碳炉的罩子把最后一点证据销毁,心中便只是剩下这一口气,刚盖好,外面便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通传的小太监报,是少府的人便到了。 她不动声色的坐好,以安然的神态接受来者的拜见。 “微臣少府衣丞拜见皇后殿下。”说着,便命人将东西呈上来,回道:“这是明日封后大典要用的翟衣和凤冠,陛下特命我等送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的恨意如潮水滋长,不喜不淡的让雪雁接下,冷漠说:“难为陛下费心。” 丞衣说哪里哪里,“这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陛下登基之时不立皇后全苦苦为您,虚晃至今才得偿所愿,您这可是历朝历代头一份荣宠!” 奉承的话说多了口干舌燥,可面前这主子连个反应都没有,衣丞擦了擦汗,作揖道:“差些忘了恭祝殿下大喜,明日您就能和家人团圆了。” 这话果然激起了她的兴趣,“团圆?” 听她念念有词,衣丞为她解释说:“是啊,陛下不日前已召秦王回京,秦王已经应了,眼下估摸着明日就到了!” 毓嬛一个激灵猛站起来,仿佛一记耳光抽得她脸颊滚烫,她直勾勾看着衣丞震惊的脸,身体如弓被拉到极致,仅一瞬便如被剪断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衣丞大惊失色,一时难以分明,“殿……殿下?” 此刻殿中人多眼杂,眼见毓嬛濒临失控边缘,雪雁连忙遮掩打发道:“衣丞慌什么,殿下不过是身子乏了罢了,无旁的事您也赶快带人退下吧。” 衣丞没旁的话说,紧忙垂着两手告退。待人走得远了,雪雁才轻轻唤她,“姑娘……” 屋漏偏逢连夜雨!毓嬛笑着流泪,两眼空洞的看向她,“完了……全都完了……” 秦王进了京,便是和石家一起架在炉火上烤,如此一来,皇帝的目的便达成了,本以为秦王会知难而退,没想竟是这般自投罗网。 天塌了,不知何去何从,雪雁还试着安慰她,“先别急,秦王他敢来或许是有他的考虑,您就算不信秦王,秦王妃她到底是您的亲姐姐,她不可能看着秦王和石家玉石俱焚的。” 毓嬛只是摇头,“就算他们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会以为以兵戎之力便可分出胜负,却不知陛下早已在密道之中埋下火药,待他入城引燃,届时别说秦王和他的精兵强将,便是长安城也会灰飞烟灭。” “不,”她迅速擦干眼泪抬起头,“我绝不能让那个始作俑者毁了这一切!” 她撑着坐起来,取出屉中的鹅黄信笺提笔落字,写罢便封起看向雪雁道:“告诉殿外的守卫,务必将信呈给陛下。” 夜慢慢的深下去,成与不成全看刘禧见她与否了,这样焦灼的等待,大约半个时辰后,皇帝的步辇终于在停在了椒房殿门口。 刘禧缓步进来,随便拣了位子坐下,他依旧笑意温和,语气也十分松泛,悠悠道:“明儿就是咱们的好日子,却听闻皇后睡不着,要朕好一番折腾过来,难道有什么情话是非今日不能说的?” 话有甜蜜却浸透了狠,毓嬛对他这做派已经习以为常,“妾这个皇后当得有今日无来日,好多话再不说,陛下怕就没机会听得到了。” 她抬头浅笑,“世间胜负常有,妾已败局落定,是心服口服。妾知您对秦王和我姐姐恨之入骨,可话说回来,如果当初不是他们斗倒您那两位兄长,陛下也未必会这般顺利继位吧?” “是么,”刘禧瞥了她一眼,“可朕看来不过是天理昭彰,终于轮回罢了。” 语气渐渐寒了几分,“不过你要是百般求见只为与朕忆往昔,朕只怕没有这个兴致。” 毓嬛点头说是,“只是恍恍惚惚许多年,发生了许多事,妾不知从何说起。妾依稀记得那天您命妾在姐姐酒中下药,欲送姐姐去信凌同萧离达成协议赎回五城,可护送的军队却中道被人阻拦,虽阴差阳错姐姐还是中了萧离的诡计,身陷锦阳城数日,但陛下就没有怀疑过,这样严密的消息是如何从警戒森严的宫闱中泄露出去的,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与人接应?陛下真的不好奇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刘禧更觉可气,他早就把这事想了好几遍,除了眼前这个人之外,他还真怀疑不到别人身上去。 眼底顿时有了阴郁的暗火,死死盯着她,毓嬛却不畏惧,反而徐徐笑了声,“陛下不必盯着臣妾看,妾并没有这么好的本事,更没有身手那么好的下属,可以飞檐走壁,宫内宫外穿梭自如,否则妾也不至于困在这椒房殿里。” 她引手倒茶,“其实也不止是这件事,从前许多的事,妾细想都有些好奇。” 她仔细回忆,“当日淑妃母子如日中天,为何要以巫蛊之术谋害温成皇后,既然要害又为何伎俩拙劣,把柄重重,却宁死不认?还有清河公主又是为何而死?那柜中镂空,即便暑热难耐,一盏茶时间闷死了,您不觉可疑么?可若不是闷死而是被杀害,您觉得又有谁瞒天过海,能在南阳王森罗的守卫下轻取人命,且了无痕迹?” 刘禧怔了一怔,仿佛不曾想过这一层。 毓嬛不动声色的继续,“还有仪贵嫔被揭发、临海王被下放,甚至是先帝的死……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否有那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陛下可知?物是人非间,这个人却扎根宫闱数年,对秦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便秦王死了,有他在,您当真可以安枕无忧?” 她霍地抬头,“说不定此刻他正在某处盯着您……要杀了您。” 刘禧眉心有幽蓝的怒火隐隐窜起,极力压着心口澎湃的潮涌,“那又如何?你以为仅凭他一人便可翻天倒海,扭转乾坤?” 毓嬛缓缓笑道:“妾自然知道蜉蝣无法撼树,时至今日败局已定,妾所说所做不过是想从陛下手中留存一丝寄身之地而已。明日城门一开,秦王与长安都会淹没在火海中,想必天亮之前陛下就会动身离开此处,妾也不想死,想与陛下同归一处。” 刘禧听了她的这番话,更有意味的探过头来,戏谑道:“明日之后朕便是你的灭族仇人,与你不共戴天,你……愿跟朕同归一处?” 毓嬛哧哧地笑,那声音如绷着坚韧的鱼线,“我虽是石家人,却从未被石家善待,空有血缘,十分疏远,跟随这样一个欺我辱我的家族,我情愿守住现在的荣华富贵,弃暗投明。何况,我将密图献于陛下对石家形同叛徒,即便我有意回头,石家也未必会容得下我。” 她止了笑,看向他,“所以陛下,如果妾愿意将此人的身份告知于您,替您除了这个的细作,您可否愿继续收容妾身?” 殿中静谧异常,四目相对,彼此都看不透对方眸子中刻着的情绪。 过了许久许久,刘禧紧绷的面容稍许有了松动,点头答应她,“你若知无不言,万事皆可商量。” 毓嬛以姣好的笑容说好,示意他低下头,要借过他耳畔说话,刘禧如她所愿,任她鼻尖对着他的耳廓,欲说欲诉。 然而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将利刃捅进他的腹中—— ? ?衣丞:古代少府六丞之一,掌中服储物,衣服宝货之属。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二章 萧墙 她一早就想过,只要刘禧死了,朝野就会重新洗牌,虽然届时会带起一定的内乱,但是比起受制于人而言胜算却大了。为了这一回,那柄匕首她握了千百次,预演了千百次,这样近的距离,他又放松警惕,一定会刺破他的肠肚肺腑。 刘禧果真始料未及,后知后觉看着指缝间的血迹,如狼行虎视,“你居然……敢算计朕!” 他大声质问,瞬间恼羞成怒顺着筋肉脉络直冲头顶,一掌将毓嬛掀飞数丈。 这响的动静,迅速惊动了在殿外把守的李广和侍卫,急匆匆冲进来,霎时被殿中的景象吓得倒噎了口气,迅速将毓嬛拿下。 刘禧扶着李广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她,她目光却坦然,没有一丝怯弱和恐惧,“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陛下法旨。” “你倒是坦然。” “我已无物可失,所谓的坦然,不都也是摆陛下所赐?” 刘禧闻言哼笑了几声,“所以你以为杀了朕,石家就能安然无恙一切就可避免是么?” 他弯下身来,鄙夷的俯视着她,“咱们夫妻满打满算也有个整年,你只知朕多疑,就不知朕是个殚精竭力的人?朕想要谁死,就一定要他死在朕的前面!朕既决心要走,又且会留下石家这个心腹大患?” 他果断道:“实话同你说了罢,朕的亲卫兵丑时就已出宫,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你的姐妹早就刀横人头落,身死血流!你的大计和谋算,不过是螳臂当车镜花水月而已!” 话如箭矢刺入她耳中,意料之外的是,毓嬛并没有大悲大恸,而是一种异样的平静,平静的与他四目相对。 “便是如此,臣妾的家人黄泉路上能得陛下相伴,也死而无憾了。” 刘禧不以为然的摸向伤口,“你勇气可嘉,但刀使得太偏可要不了朕的命!” 毓嬛不言语,只是一味哧哧地笑,她那笑声令刘禧脊背发凉。 “妾非勇夫,且会自不量力?您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妾连自己的性命都赌上了,又怎会有失无得?”她满眼戏谑,“陛下久居宫闱自然不知有一种毒药叫‘见血封喉’,其一旦透过伤口渗进血液里,便会如闪电般遍布人体经络,叫人不治而亡……哪里还需要多深的刀口?见血便足以……咯咯见血便足以……” 嚯地一声,刘禧紧紧掐住她的脖颈抵在墙上,“刀上有毒!……解药呢?你把解药藏哪儿了?!” 毓嬛眼里尽是视死如归,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可怜你一生机关算尽,竟……也会怕死,可惜您的一生英明和文韬武略也……终归因臣妾……再无翻身之可能!” 刘禧被她的话激得失去平和,瞬间大口大口吐出血来,狂躁的憎恨过后,毓嬛感觉他手上的力气愈重,连呼吸都不得,她脑子憋得发涨,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飞虫,好像脖子要断了。 她想她大概就这样死了,也如她所愿,一命换一命,等刘禧也死了,长安群狼无首,没人会再照刘禧的命令去引燃火药,等秦王和她姐姐收到他们二人的死讯,亦可防微杜渐,收拾旧山河;而她因为年少时的一些不甘,却让石家全族以性命为代价,她即便苟活也无颜,唯一死谢罪。 紧紧闭着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却迎来一袭风灌进她的领口,随着“噗呲”一声,刘禧竟双目圆瞪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毓嬛睁开眼,居然是燕元照手持利剑在后。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燕元照豁然松开刀柄,摇摇曳曳向后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人,是她干的!都是她控制我干的!是杨——” 话欲出未出而戛然而止,整个人即随着那洞穿她的左胸的长剑倾倒在地。 不待李广跑出去呼救,成百上千的暗卫便将大殿团团包围,原先皇帝的亲卫兵早已横尸廊外!一夕之间草蛇灰线,天翻地覆,毓嬛看着那向她走来的身影,心底泛起无比深恸的震惊。 “杨雪心……竟然是你!” 杨雪心低下头,三步上前向她抱拳,“微臣听闻今夜有襄国细作欲刺杀陛下,特率奉茶监众人前来救驾,不想来得迟了叫奸细得了手,还请殿下恕臣护驾不利之罪!” 她向后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如今罪妇燕氏已经伏诛,还不快将余下的这些奸佞拿下!” 本该心存侥幸的毓嬛眼前一黑,她姐姐果然志在必得,筹谋周密,只怕刘禧至死都不会想到,一直以皇帝心腹而自居的奉茶监才是他政治生涯中最百密一疏的缺憾,首领杨雪心……才是她姐姐埋伏在深宫里最深的一颗棋子! 她茫然坐在台阶上,想得脑袋发胀,后怕不止。待杨雪心善后好一切,她尚言不之何,犹不能信。 或是杨雪心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掀起袍子与她同坐道:“王妃此番命臣保护石三姑娘,好在您安然无恙。其他的您都想开些,这江山更替避无可免,其中之人也大有难处,您想得太多,难免会力不从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毓嬛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石家……” 杨雪心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全都好好的呢。洛阳一早便派了援军过来,两天前就在石舫的密道里埋伏着了,只等着宫中的情况,好见机行事。” “是么,”毓嬛一窒,惨然抬起头问她,“如今密道已无陛下亲兵把守了么?” 杨雪心倒不以为然,“不过是欲盖弥彰的障眼法而已,石舫真正的城下布防图怎么会轻易落在皇帝手中?所以把守如何,不把守亦如何?如今洛阳的援军同孔笙的中领军里外联合快要攻到宣武门了,这才是天命所归,众望所致。” “竟是如此。”毓嬛悄悄拭去眼泪。 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却觉得心寒。她的父亲压根没信过她,更没拿她当自己人看,她手里的密道图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出去的诱饵,以至皇帝向石家发难,石家依旧处变不惊,不过是等时机成熟,以捉拿襄国奸细燕元照之名清君侧,一举拿下长安城。 好缜密的计划,好精密的算计,她姐姐知道,石家所有人都知道,就她全然不知,在他们运筹帷幄,作壁上观的时候,她竟真差些跟刘禧同归于尽。 她的好父亲跟好姐姐……真是骗得她好苦…… 她沉浸于这一份复杂情绪中情不自禁,各种滋味搅和在一起,有怪罪,却又没法苛责。正当她觉得要重整旗鼓振作起来时,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在她的耳畔炸开。 不知谁突然大叫了一声,“火药!有人引燃了火药!”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三章 皇图 彼时乌泱泱的铁骑像潮水一样涌进皇宫,从东门直达宣武门,一路畅通无阻,兵不血刃。 宫中有奉茶监和禁军联合,皇帝余下的那些亲卫大都被绞杀殆尽,待蟠龙宝顶车架一到,整军列队从两边散开。 因顶着黑夜看不清眉眼,只听见步摇在冷风中沙沙作响,天地重新澄澈,温钰已携着媞祯站在郭修志面前。 郭修志一个荡步迈开,“今夜寅时三刻,陛下于宫中为奸细燕氏所害,臣等在此恭迎秦王殿下大驾回京,主持大局!” 便向后的禁军打手势,“速开御道迎驾!” 人生就像一场戏,不到最后那一刻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像两代帝王绞尽脑汁巩固的位子终究还是回到了高祖皇帝的血脉上,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世间之事玄幻诡谲何其如是? 甫亮的天际忽然生出一道强烈火光,紧接着的惊天巨响震得人腿摇身颤,只见远处冒起高高滚滚的浓烟。 温钰蹙眸遥望,“那个方向是……?” 媞祯静静的注视着,半边脸没入黑暗,半边脸被冲天火光照得闪烁不明。然而,她从未这么清楚的明白过。 呼延晏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自皇帝以石家性命兴事起,他想要一石二鸟的心便迅速的膨胀,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权柄下放,无动于衷? 想起上夜里他与温钰推心置腹,竟变得格外通情达理起来,自愿为这个两难的问题献了一个大计: 暂接下朝廷调令,再兵分两路。 一路由他宝马雕车兴师动众护送‘虎驾’至京师;另一路则由他二人悄悄从后方潜进长安与石家接应。只待功成身退,他便一举攻入城中。 说是这么说的,做却只做了一半。 呼延晏一路北上快马加鞭,傍晚大军尚驻扎在城外十里,夜里便声势浩大的向北门发动了进攻,从始至终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将她夫妇二人调虎离山,再以发兵之名激怒皇帝,借此除去安阳石氏,最后攻获皇城取得首功一件。 倘若他真的成了,自然不怕温钰的兴师问罪,生米煮成熟饭,人死不可复生,不认也得认。 而她羽翼凋零,再想将她拆吃腹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一声“姐姐”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昂起头望见毓嬛带着杨雪心姗姗赶来,待她们站定了,便扯了个笑脸,“莫慌张,一切都好。” 毓嬛喘了两口气,颤栗地看后方的火势,“可方才的动静?” 媞祯似乎艰难的想了一番,“想必是真定公在北门与人交了锋吧。” 说着,又自我安慰起来,“不过舅父他兵富力强又身经百战,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毓嬛想想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空气里销石的味道让她坚定的确信方才的巨响的确是有人引燃了火药。 可她姐姐不是个不仔细的人,皇帝的阴谋她知道,既如此怎么还会一时疏忽,生出这样不小心的事?还欲盖弥彰? 忽然间她联生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动机。 直到被眼前前来报信的士兵打断。 “启禀殿下,臣等搜查甘泉宫时在其侧殿发现有数十名女眷,据看守说是先帝特命人囚禁在此防患未然的。” 后来一问才知,这些女眷便是当日毓嬛以生辰为由诓进宫的朝廷命妇,必要时候皇帝可挟持她们做人质逃跑,这样把控住她们的父兄,好重建新都,为其效力。 谁料皇帝奸计未得逞,人却突然驾崩了,外头刀光剑影的打起来,经历过这样一场宫变,人被带出来时个个抖擞地跟鹌鹑似的。 温钰倒体谅起她们的不易,“好生安抚着吧,等戒严过后将她们安全送回去。” 肃清残党在时间上是场硬仗,必须挨个殿里、院里、井里甚至湖里,但凡能藏人的地儿都要逐一排查,宫外呢还有各位大人要通知,一笔账算下去,整理好也得三四日。 温钰深知自己抽不开身,便将媞祯安顿在离他最近的甘泉宫内,又命杨雪心贴身随侍,待一切做足准备,才握了握她的手放心离开。 形势仿佛回归到平静,媞祯闲庭信步于殿中走动,静得都能听到她衣裙的摆动声。 这里曾有这太多故事,埋葬了很多英魂,现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再去回味,竟有一种苦尽甘来之感。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最后停坐在了龙椅上。赤金楠木打造,摸起来触手生凉,多少人的生命被它吞噬,直有她——会因为它的冰冷而感到辉煌。 她霎时间如释重负看向毓嬛,却未发觉她眼里的疏离之色,“三妹你看这样多好,从今以后,这样宽广的宫室有一半都是石家的,甚是连江山也……” 毓嬛背上冷汗淋漓,听不得她说完,“大姐姐……慎言。” “无妨,无妨。” 媞祯挥了挥宽袖,慢慢挺直脊梁坐起来。 “说说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现在改天换地,讲究破旧立新,从前我就觉得这宫中女官的行制一直有问题,倒是可以重新修一修,三妹妹是聪明人里拔尖的,不如留下来在我身边当个校书女官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皇后殿下,”她眉头紧紧蹙起,把对媞祯的称呼也从直称换成了敬称,“经历这一回,别说是女官,便是连皇后、太后妹妹我都不想要。”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位子,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实在是辛苦,我不想争了。” 说着又朝她极郑重的行了一礼,“眼下朝局洗心革面,又逢新皇登基,按理我是先帝遗妃不该出宫,可如今我只想求新后恩典,如果您还念着咱们姐妹的情意,您就准许我出宫,远离宫廷是非之地。” 媞祯微微一振,眯起眼睛,“我以为你的心志不该如此。” “那又如何呢姐姐,难道要像你一样苦心经营?” 毓嬛带着一丝极细微的戏谑和幽怨之意,“我倒是想问姐姐,你意欲借刘禧之手除去呼延晏,那秦王可知晓你这番迫不及待的想要他舅舅的命!” 媞祯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全知道!从你让杨雪心救我那刻起,我便心知肚明一半,直到方才看你对着那声滔天巨响如此欲盖弥彰,我就全明白了!那分明不是什么两军交火,是你假借刘禧之手埋伏的火药!” 她死死盯着她质问:“你一早就知道密道图是假的,一早便知道刘禧引你们进城是想同归于尽,你既然早知道一切,你怎么可能不会事先提防、见招拆招?你这一番诛杀刘禧是志在必得,但接机削除呼延家的权利更是你的目的!” 她冷笑了两声。 “不然……为何整个长安都无事,偏偏北门出事,这不是借刀杀人的手段那还能是什么?” 她又引起袖子指了指自己,“还有我、刘禧,甚至是殿下,我们都是你手里的棋子,是你为了跟呼延晏争权夺利、巩固后位的棋子!你敢说你当日默许我进宫伴驾不是为了今日之快?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利用过我?” 一念及此,她嘴角只有苦笑,“好一个一箭双雕,好一个事半功倍,我跟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竟然从未看清过。” 她说得不能明白再明白,你想算计她,她必然以更高的手段还回去,你以为你能循序渐进,却不知早已在人家瓮中。 到头来折腾一场,利用得吃干抹净,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心全没了。 媞祯定定坐在那里,狂躁的情绪竟因为毓嬛的宣泄奇迹般的冷静下来,很久之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走吧。” 没有盛怒,也没有苛责,只有这轻飘飘的三个字。 毓嬛有些不可置信。直到杨雪心给予确切的暗示,她才偃旗息鼓。 有媞祯的首肯,奉茶监自然都会对其放行,且无人阻拦。 没什么可担忧的,但却患得患失起来。 她半眯着眼睛,轻轻哽咽了一下,“我以为我做的他们都会理解,可到头来还是心血撒了一地。你说这是为什么?” 杨雪心在旁站着,也不知如何回应她的情绪。她们俩姐妹之间的感情,真心掺杂假意,利用起来是真利用,心疼起来也是真心疼。 这怎么能说得清? 彼时曹迩进甘泉宫复命时正与毓嬛擦肩而过,因而他进殿的时候媞祯情绪并不高涨。 他请了安,悄然走进她身侧逐字逐句的汇报。 不过刹那,心底某处隐秘的怒火被点燃,几乎是一瞬她把指甲掐进肉里。 “真是可惜……”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四章 珠宫 武成二年二月十六,帝刘禧遇刺于椒房殿中。同日秦王刘温钰率军平叛,诛杀反贼,即入未央宫称帝,追谥刘禧为殇帝,改元永徽。 新政建立之初,北境战事将息,朝中为巩固民生轻徭薄赋,取消了宫中历来一切节庆,又将春闱延期两年,登基大典推迟至十月。 至于立后一事,册文已由殿中尚书拟定,只待新帝正式登基时昭告天下。 然后位属谁,早已毋庸置疑。 宫墙里的日子,像繁华堆砌出来的落花,媞祯沉浸于欢喜之外,却也偶感到孤单。 两日来温钰公务繁忙,因此她时长见不到他。每每寅时不到他便已起身,夜半她梦醒的时候他却已在身旁沉沉睡去。 循环反复,这夜里反而她不敢睡,背身卧着,听到脚步声到了床前,一双手习惯性的从后面拥抱上来,像只大碗将她套牢。 她微微动了动,他却把手臂收得更紧了,声音颇有几分慵意,“还没睡?” 她嗯了声,转过来,“好久都没仔细看过你了,想跟你说说话。” 温钰叹了口气,“这几日朝中吏治尚整顿,许多事情都要革旧立新,如今进了春日,还有要督促各郡查验桑蚕农耕一事……” 他说着眉头紧皱起来,面有倦色。 “你头痛了?”媞祯探过手替他揉压太阳穴。 他笑着摇头,反拿住她的手揉进怀里,“这些天我命人将椒房殿重新布置了出来,改日你瞧瞧还要添置些什么,少府过几日就会来给你量制翟衣,定做冠冕。” 他抬手触了触那粉腮,“等形势安稳些,我就命人将令月接过来,再请岳丈进宫跟你团聚。” 媞祯点头,柔软的身体像绸缎般密密绕住他,却不知他的心沉沦了一半。 宫变那一夜,将天明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他恰从天禄阁前经过,正巧撞见了被禁军拦在长秋门下的毓嬛。 她眸里的幽怨,口中的痛斥,伴随着另一个人苦心孤诣的经营,一一落在他的耳畔。 …… 当年于洛阳狭兵,他与她二人各执一符,兵力调动非兵符不可命。 宫变那日,左右两府率先控制城中戒严,再由中领军陈兵宫外接应,待他率兵而至,于宣武门和禁军策对,这些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事发之时,北门频频传来硝烟,真若是殇帝提前设下埋伏,又且会只有北门受袭,独使呼延晏一方伤亡惨重? 他心中虽存疑,但事无巨细难免有疏漏之处,他不得不认。直至听毓嬛牵扯出洛阳援军一事。 可想而知,他的身边,除媞祯之外何来有第三个人能从洛阳调兵遣将? 且悄无声息潜匿于长安城中,见风使舵,先发制人。 他记得那阵子曹迩不知在忙什么,偏偏那日回来倒快。 凝着她这张脸,每一个五官都刻进他的脑子里,到死也不会忘记。但是每每一旦靠近,从眼里到心里都会有几分模糊。 媞祯瞧他发愣,于是缓缓捧起他的脸,“怎么了?” 他回过神说没事,随后掌心贴过她的后颈,身子倾倒过去,“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狠狠搂住她,连吻落下都是痛的,他不敢怨她,只是心里负着气,气她的隐瞒和不信任,气她没有商量的余地,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放在两难的境地。 他能做的都做了,到底怎样才能彻底得到她的心呢? 他过于沉溺,连她的啜泣也未闻,直至疾风骤雨后鸣金收兵,他才心酸的把她揉入怀里。 一觉睡得极累,醒来时已经天色微明,却是只余她一人在榻上,温钰已不见身影。 她起身掀开帘子道:“谁在外头?” 守在殿外的一堆宫女闻声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鱼贯而入,待离得近了,适才发觉为首的两个女侍竟是故人。 她猛然一喜,“文绣、文鸳!” 俩人也是喜不自胜的样子,却得守着宫规领人下跪行礼后,才含笑解释。 “陛下惦记您在宫中寂寞,今个早早地派人来石府接我们进宫,好叫我们与您解闷。” 媞祯温婉笑着,由着她们梳洗伺候。 想了半天问她们,“老三可回家了?” “三姑娘么?”文鸳不以为意地答:“您可是忘了,她是殇帝的遗妃得到北宫安养,怎么能说回家就回家呢,这皇宫又不是她家。” 她顿了一下,“您这么问,难不成她不见了?” 媞祯心里七上八下,毓嬛临走的时候那个样子,那个时候她能去哪儿呢? 文绣笑吟吟安慰她,“宫中宵禁,一时半刻能去哪儿呢,她是殇帝的妃子,经长秋门宫禁是要得您和陛下御令的,事后还要由禁军回禀您才行。” 又替她捏捏肩,“依奴婢看,怕是此刻不知怎么见您,兴许藏起来了,一会叫奉茶监找找便是。” 媞祯勉强点了点头,心里却总是不安定,想着收拾好之后,还是去长秋门寻郭修志盘问盘问当日的情况才好。 于是连忙穿衣打扮,命人传来轿辇起驾前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仪驾到天禄阁,转过照壁,见路尽头有官轿从长秋门抬进。 长秋门为未央宫正门,是连接官道至宣武门的宫禁,历来官员只到宣武门下车步行前往,不想竟有人有此殊荣可以乘轿进宫。 她一脑门子的清奇,决定再瞧一瞧,只见长随上去打帘,一身赭红色袍子映入眼帘。 待入定了,她哧哧笑了起来。 轿里的人忽然看见了她,掐着腰上前,略微鞠了个躬。 “呼延晏。” 她不动声色道。 呼延晏抬目与她对视,一副宁折不弯的架势,“臣重伤将愈,有幸得陛下赐轿觐见,今还有伤在身,不能对您行大礼,还请您恕罪!” 媞祯支楞起脑袋,“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您身子不好自该颐养,我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这话说得虚伪,呼延晏闻言,浑浊的目果然倏地亮了,“长命百岁?何必说得冠冕堂皇,叫人听着辛苦。” 她戏谑,“可此时要我祝您早登极乐,大庭广众之下未免显得心胸狭隘不是吗?” 呼延晏忽然切齿的看她,“时至今日皇后殿下还需要掩饰?” “当日之事,若非你借别人的耳朵说与我听,我何故会因陛下为你豁出性命而失了方寸,以至于掉进你的陷阱之中!” 媞祯轻笑出声,“是我设计于你么?可我记得打从一开始我就表示过,这个事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结果。至于是什么结果,您扪心自问真的不清楚么?” “是温钰舍弃石家保全自己,还是选择石家舍弃自己,舅父从始至终的目的不都是陈兵北上,先手为强,好借此除掉安阳石氏和殇帝两个心腹大患!何曾是我机关算尽,是至此以来你压根就没想给我留余地,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将您拆穿罢了!” 呼延晏被她说得脸色发白,“卑鄙!” “卑鄙?这话骂得漂亮。”她撇起嘴,“难不成您忘了,是谁曾想要拿的自己的亲外甥、从前的端慧太子向刘尧献降的?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陛下就不知?” “真定公,从龙立政二十年来,你做过多少狠毒的事情,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呼延晏不想她竟连这密辛都知道,一时愣住,良久才苍然长笑出声。 “看来老夫没死,果真令你大失所望。” 她摇一摇头,“不失望,就快了。” “你就这样确定?” “当然。我的手段自信而不疑。” “好好好……”呼延晏紧咬着牙关称赞,目光如利刃直迫向她,“你最好赶快动手,千万别放过我,否则……” “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皇后呢!”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五章 动绪 九展金翅凤钗微微一晃,如凌凌而动的星子从她脸颊闪过。 呼延晏的话十分犀利刻薄。 没有被昭告天下祭过天,她的确还算不得名副其实的皇后。 媞祯并没有因为他讽刺而嗔怒,只是了然直视他苍老的面孔。 “舅父已过知命之年,没机会做霍光,更成就不了他那样的霸业。从前尚连我一个小小王妃都不得撼动,如今便可信口雌黄取而代之?” “你睁开眼睛看看,”她振振将手落在仪驾上,“此刻坐在这个位子上不是你们呼延氏,而是我安阳石氏。” “你的荣耀,早就自呼延皇后起就烟消云散了!” 呼延晏心里狠狠一震,悲凉与愤懑齐齐涌在他脸上,几乎要扑上来将她生吃活剥。 “不错!不错!如今呼延氏的确不比你们安阳石氏的拥立之功,但也不至于卑不足道,老夫依旧是陛下的亲舅舅,劳苦功高,战功赫赫。” 媞祯鄙夷打断他,“再怎么战功赫赫也是陛下的臣子。” “自高祖起呼延氏左右皇后人选,把持朝政,政败之后甚至不惜兄妹相残,弃车保帅,温钰一生之苦全拜你一手所赐,早恼了你们了!” 呼延晏恨恨的剐她一眼,“究竟是陛下恼了我们,还是你在陛下面前危言耸听?” “何须我危言耸听,只看呼延氏处世之风便知,屡次三番欲将权利凌驾于欲陛下之上,何其嚣张跋扈。” 她的话如肃杀之风,几欲令呼延晏气闭如山倒,“满口胡言!” 她一字一句道:“是不是胡言,您心里最清楚。” 大袖下的骨节攥得咯吱咯吱响。 呼延晏昂起头来对她怒极反笑,“可你也别忘了,你倚仗自己功劳封后伴驾,和当初的呼延氏没什么两样!有你得意之时,就没有登高跌重的时候吗?” 他忽然背过身去,“您最好福寿万年,享一辈子的福,千万别有被墙倒众人推的那天!” 说罢便拂袖离去,走得毫不含糊。 那厢文鸳已然气定,指着他背后骂,“他也太放肆了!” 媞祯略抬了抬眸一笑了之,“从前他就看不上我,如今还差放肆这一回么。” 文鸳哼了一声,“既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让曹迩在宫外了结了他。” 媞祯闻言便摇头,“呼延晏叱咤官场二十多年,我好不容易才寻此良机欲除他而后快,可惜却打草惊蛇。如今哪里是你说想了结就能了结的。” 她望着眼前出神片刻,“且叫他等着吧,眼下的事要紧。” 仪驾落在长秋门下,便有禁军前去通报,不过一盏茶时间,郭修志便从武房中闻讯赶来。 “不知殿下凤驾在此,臣有失远迎。” 媞祯说不打紧,“不过是散散心,顺道过来问将军几句话。” 郭修志低下眸,“且敢叫殿下移步,殿下有事大可宣臣觐见,臣必然马首是瞻。” 她了然道:“予自然素知将军忠心,所以才特地来问您。宫变那晚,你们可曾见过予的妹妹从长秋门前经过?” 郭修志仿佛思考了下,“确有此事。那夜里石娘娘说是领了您的旨意出宫,只是奈于宫规森严,她又是先帝遗妃,臣等不敢自作主张,特地派人去甘泉宫通禀过。不过……” 他略顿了顿,“不过当夜回来的人说,说是他复命之时您睡着了,是陛下替您点的头。” 说着他仿佛恍然大悟,“许是陛下近来太忙了,竟没跟您说,劳您跑了这一趟。” 文绣沉吟起来,“如此说来,那三姑娘确实已不在宫里。”追问道:“那大人可知我家三姑娘去往何处?” 郭修志摇了摇头,“臣只是命人将其送至端门外,至于石娘娘去了哪里臣便不得而知了。” 事后又命奉茶监去查探,果然与郭修志所言如出一辙。可偏偏是这样,反而思绪万千,不在宫里,不在石府,顾家那里也派曹迩去过,连她常去的地方都一一搜查过,具是毫无踪迹。 可天地之大,她的容身之处并不多。 午后白云遮日,风不鸣枝,御花园中桃花含蕊,颇有靠近初春的意味。 媞祯闲来沿着石子道散步,杨雪心亦紧随她身后亦步亦趋。 “您倒也不必忧心,臣有幸跟三姑娘交集过几次,她并不像是个柔弱的人。只是奈何宫里伤心事太多,沉浮在阴谋诡计里这么久,真若能脱身去一安静之地也好事。若臣是她,想来也不想让旁人轻易知道自己藏身之地。” 媞祯回头打量她道:“你这话是怪我对她太残忍了。所以,她才宁可孤身求去……” 杨雪心闻言忙低头告罪,“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这世上两难之事总是情非所愿,既然有得,也必定有失。” 她顿了下,“可您既然肯放她走,何不随她去?” 媞祯心里纠结,各种滋味都搅合在了一起,须臾嘴角牵强拉出一丝弧度。 “说到底还是我心中有愧,不该纵她入宫、借她之手将假图献于刘禧,又蒙蔽她。这招釜底抽薪虽然快,但总归胜之不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杨雪心朝她深深鞠一躬,“当日之事也有微臣的失言,若臣不提及您埋布在石舫密道的那支援军,或许三姑娘也不会……” 一时间静极了,遥遥听得见风吹落花的声音。 媞祯的唇是晚春谢落的残红,“此番潜伏一事,连温钰都不得而知,她听后怎会不如惊弓之鸟。可即便你当时不说,只看长安城毫发无伤,她也能猜到图是假的。” 杨雪心亦唏嘘,“其实当日之事,实在是各有难处。” 媞祯定定的站着,用沉默表示惋惜,许久许久才道:“所以……都罢了。” 她说完,转身往回走,林花宫道的尽头仪驾已等候在此,文绣文鸳找见她,上来搀扶。 杨雪心不紧不慢地跟随,“要变天了,微臣护送您回甘泉宫。” 悠悠走了一阵,文绣似乎想起什么,上前附在轿边道:“方才少府的人刚才来报,说是椒房殿已经按您说布置妥了,问您何时迁宫。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她略顿了顿,忽然郑重其事,“呼延家的那位小姐,自前日去北宫看望樊少使,一直未曾离宫。” 媞祯眼睫微动,“樊少使?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个人?” 杨雪心耐心为她解释,“樊少使是刘尧的嫔妃,并不得宠,您没听说过并不见怪。可她跟呼延小姐的母亲倒颇有渊源,算是呼延小姐的表姨。” “表姨?”媞祯咯地一笑,“我还不知呼延氏还有这么个亲戚,真是人情依附时事,时事推动人情。” 文鸳掐了掐指尖,大有不满之态,“奴婢听都儿说,这呼延慧在北境的时候便仗着她父亲撑腰,不把您放在眼里,还衬您落难之际,向陛下逼亲。如今竟还敢借着探亲的幌子住进宫里,真真是无耻至极。” 杨雪心思虑了一番道:“呼延氏毕竟一朝出过皇后,十几年前就对端慧太子正妃的位置势在必得,如今怎看得惯有人凌驾于她之上。” 她感慨,“也难怪她要着急,不是您,她大可还做着皇后的美梦。哪怕不是皇后,至少倚仗母族势力,也能在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可偏偏……” 她抬头凝目于辇轿,“偏偏陛下钟情于您,在朝中绝口不提扩充后宫之事。” 媞祯笑道:“所以为了避免呼延氏陷入被动的境地,索性就找了这么个借口进宫邀宠。说白了,其实也不过……” 她言犹未尽,轿辇忽然一个猛烈颠簸,整个身子几乎都倾了出去——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六章 嘲哳 去势太猛,她尚抓不得什么,只死死护住肚子,天旋地转之际杨雪心迅速挡在轿辇的出口托住她的身体,待轿辇稳定后落地,还仍惊魂未定。 文绣文鸳连忙上去查看情况,直到确认媞祯没事后,惊悸高悬的一颗心才稍稍落地。 文鸳扭过头厉声大骂,“一群糊涂东西,怎么抬的轿子!要是伤着了皇后,碰到了皇嗣,你们全家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抬轿的太监们闻言迅速跪下。 其中一个以头抢地道:“实在是奴才该死!这条路原本是十分平畅的,可今日不知怎的生滑,才令奴才崴了脚,不小心惊了殿下!” 媞祯心下微微一动已经明白过来,向身边的杨雪心递了个眼色。 杨雪心会意,转身到方才轿辇滑落的地方去查看,天色有点暗,乍一下看不出来,仔细瞧才发觉此处的地砖上似乎抹了一层薄薄的东西。 她用手指划了一下,适才分辨出来,“殿下,是桐油。” 文绣拧起头看向四周,“好好的这里怎么会有桐油?” 那太监哭丧着脸道:“姑姑有所不知,近来宫中许多殿宇都在修缮,需要涂以桐油避免虫蛀和腐蚀。想来……是工造大匠府的人在挪移桐油时疏忽了。” “疏忽?”文鸳倏地眉心一跳,几乎是冷笑出来,“他疏忽在哪儿不好,偏偏疏忽在去往甘泉宫的必经之地,这分明就是算准了来的!” 媞祯如水的双眸似结了冰。自温钰称帝以来她尚未迁宫,每日仪驾途经之地显而易见,因此便有人对她的行踪留了心,借着大兴修缮一事发挥出来。 若非刚才轿辇倾覆之时有杨雪心在侧,只怕她此刻已经母子具损,下场凄惨。 想之及此,不免冷笑出声,“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现在他们就等不及了。” 回到甘泉宫不过一刻,温钰就已闻讯赶来,他脚步太过匆匆,内监尚来不及通传,人就已经坐在了内殿的榻上。 他怜惜的把媞祯的手攥在怀里,连忙问身前的太医,“皇后身子如何?” 太医道:“殿下身子素来强壮并没什么大碍,胎儿也一切都好,只是略受惊吓。” “略受惊吓?”温钰面色冷得骇人,“好端端的人坐在辇轿上差些被颠下来,这叫略受惊吓?” 骤然瞪目斥责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当得差?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说来!” 文鸳“噗通”一声跪下,切齿道:“回陛下,是有人在来往甘泉宫的必经之地抹了桐油,才使得抬轿子的太监滑了脚,惊着了殿下。好当时有杨首领护卫在侧,不然会发生什么只怕都不敢想。” 温钰抬起头来,一双深渊似的眼睛,深邃凌冽,“敢借宫中修缮之事兴风作浪,是何人这么大胆?” 杨雪心一凛,捧着手回复,“微臣方才已派人查过,只是……宫道上素日人来人往,行迹过于复杂,并没有明确证据指向。” 文鸳眼尾高高挑起,满蓄轻蔑之意,“可即便没有证据又如何,宫中府中谁对皇后殿下虎视眈眈,陛下一想便知!” 她斩钉截铁的叙述,“几日前在长秋门下,真定公何其盛气凌人,屡屡言语中冒犯皇后,欲取其位而代之,殿下出事,他们获益最大,且非脱得了干系!” 温钰闻言目光虚浮在远处,细细算了一笔账。那些年他周旋于朝政党争之间,攻艰克难才得一席之地,为权宜大计,呼延晏才会谋定后动,屡次退避。 可如今这种平衡早已失去支点。 宫变之日一个谋算得太狠,一个又睚眦必报,如此瓜田李下,不生事才怪。 想明白了顿时深感后背发凉,仿佛有数九寒月里的冰凌兜头而下,用力一掌拍在榻上,扬声唤宋桧。 沉着脸吩咐道:“去把今日给皇后抬轿辇的太监抓起来,交于奉茶监看管,明日卯时于金马门前枭首示众!” 他顿了一下,“另外——呼延晏监刑!” 众所周知金马门素为朝臣觐驾之地,于此处施以极刑,又勒令呼延晏做监刑官,无异于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杀鸡儆猴,大有警示敲打之意。 他素来仁慈厚道,忽然做了这个决定,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余下也不再说什么,叫太医熬来安胎药他亲自喂媞祯喝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明日叫钟老先生和苏哲进宫,由他们照料你,其他人我还是不相信。” 媞祯伏在他胸前点了点头,高燃的烛火映着她的脸,像春日枝头的花蕊。 她低低道:“只是今日之事着实令人惶恐,我还未迁宫他们便已耐不住性子,要是我迁居椒房殿只怕这样的事更是一桩接着一件。” 她扬起眸,柔软得似春水一样,“倒不如一直留在甘泉宫,同你同吃同住,他们反而投鼠忌器。” 他说好,抬起手,用指尖在她眉眼处轻描,“可与娘子画眉,弄笔盈盈处,芳华无限。以后,咱们还是像从前一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面说,一面手指向下滑,覆在她小腹上,“有四个月了吧。” 她说是,温婉的将脑袋垫在他肩上,“我还记得咱们第一个孩子。那时我困于深宫,也是在四个月的时候,我从高处摔了下去,孩子就没了。” “如果那时候他好好的,现在也有五六岁了吧。” 追忆往昔,温钰何不感怀伤心,因为切切实实感受过那种痛,所以连她的欺骗和算计也顾不得。 他整颗心都情不自禁朝一处倾倒,只有抱着她,让她依偎自己怀里,才能弥补自己内心深处的惶恐。 “从前不比现在,今时今地我说了算,不会再让憾事发生了。” 殿中静极了,晚风拂过窗棂子,晃得摇摇曳曳。他揽过她的肩亲一亲额头,重新归置她躺好,便到殿外传召少府总领事过来。 大夜觐见,是个人都很惶恐。总领事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刚进殿见头都不敢抬,连忙扣头,“微臣叩见皇帝陛下!” 温钰挺胸昂首的道:“现下椒房殿规置成什么样都罢了,明日把殿里的东西都挪到甘泉宫来,皇后不必迁宫了。” “是!”总领事捣蒜似的点头,忽然回过味来惊疑的“啊”了一声。 什么叫不必迁宫了? 这历代皇后都居椒房殿,怎么着这位不住了?搬进甘泉宫来了? 哪里听过皇帝皇后同住在一起的道理,这样的命令简直闻所未闻,他可如何执行! 他惊慌地攥手指头,“陛下……帝后同宫这不合祖制也不合规矩,朝野百姓会议论的。” 温钰眸色沉郁的瞥了他一眼,“朕只要你按吩咐做事,何时要你说长论短。你是谁的近臣,又受谁的俸禄,你自己心里想明白了,别叫朕留不得你。” 他嘴角上扬,声音平得跟水一样,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 从前王府里的事,宫中老人都一知半解,夫妻二人你侬我侬,眼跟前就没别人过。如今你跟他谈规矩,却是像将他二人被迫分开,苦大仇深似的,总归是夫妻俩的事,又何苦多言! 总领事想通后,笑嘻嘻擦掉冷汗,“微臣一定记下,把事情办好。” 见得这人很识时务,温钰满意的让他退下。又从御阁里抽出一卷皇轴铺开,徐徐用朱笔题字,加印后封好。 待明日朝阳落在宣室殿的琉璃顶上,百官俯首朝见,奉茶监首领杨雪心早已手握圣旨,肃立在玉阶之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感皇后石氏多年从护之功,着加封皇后父亲一等承恩公为周国公;其母改封为荣国夫人;兄石慎超迁为司卫少卿;同宗之妹毓姚封为虢国夫人;表宗霍氏长女为齐国夫人;侍郎顾敞迁为吏部尚书;近侍曹迩特提拔为亲卫军都统。钦此!” 一番天花乱坠的封官进爵,顿时在朝堂中激起千层浪。 赭红官袍下的人几近目瞪口呆,震惊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可一抬起脑袋,那两道目光像刀锋一样扼住了他的喉。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七章 荣极 加封三族,多大的事儿!历朝历代加封三族的皇后屈指可数。 呼延晏此刻伏在地上却恨得切齿。 先敲打他命他监刑,又变着法抬高安阳石氏,一道旨意下去,就差连门口看门的石狮子都得道升天了! 皇帝此番故意跟他对着干,何止是为了打他的脸,更是对昨日之事存了报复之意。 甭管谁先动得手,他那心肝儿是吃不了一点亏! 满腔的血简直要喷出来。可他又发作不了,如今的陛下羽翼长成,早不是从前雏儿了,现在朝中大半都是从前效忠他跟石氏的人,哪里由得他拿捏! 暂且将怒气强忍了下去,难不成他有张良计,自己还没有过墙梯? 想罢他越过金马门那几个脑袋,呼哧呼哧地往宣武门去。 随着“轰隆”一声响,漫天下起淅淅淋淋的大雨。 那厢媞祯闻雷声而惊醒,待梳好妆坐在窗前的榻上,才慢慢听宋桧说起今早朝堂的情况。 宋桧白净的面上堆满了喜色道:“陛下之意如此,就是要告诉全天下您才是他心里最重视的人!往后谁听了安阳石氏的名讳不得耳提面命,不够恭敬,那就是藐视圣威。” 说着他上前猫起腰,伏在她耳边声细如蚊,“还有件事,殿下您怕是还不知——昨晚上樊少使没了。” 媞祯惊讶的抬起头,牵动鬓边的流苏晃出银铃般的声响。 宋桧意味深长抹开嘴角,“樊少使没了,呼延家的小姐哪还有再待在宫里的必要。” 他眉梢浮起讥诮,“说实话陛下原也够给她脸面,只叫她自请离宫,没得给赶出去。她倒还不乐意,一口一个表哥反倒失了体统,末了还是叫御前的亲卫兵给架出去的,面子里子丢得满长安城都是,这德行还敢盼着当皇后?笑话而已!” 他冷冷哼笑一过,转而又露出好颜色,“陛下特地要奴才把这些话带给您,说叫您放心,绝不让您瞧见一点脏东西。” 话说完,他深深行了个礼,“现在话带到了,那奴才就告退了。” 他洋洋洒洒的走了,一时四下里陷入沉寂,连窗外的鸟鸣都远了。 文绣合上窗扉,转头把沏好的热茶端过来,就着方才宋桧的话有感而发。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陛下虽然仁厚,可做起事情来却比高祖皇帝武断多了。别人还有个顾忌,他是真不顾忌。” 慢慢的她越过门往外看一眼,“也是因为太不顾忌的缘故,奴婢今早听杨首领说,太傅朱嵇对陛下加封您的亲眷这件事很不满,散朝后还在宣室殿同陛下理论呢。” 回忆起多年的是非冷暖,媞祯似乎都习以为常了。她拨开茶盅徐徐吹了一口起,浅尝辄止的品了品。 “他又不是今时今日才对我不满,从前呢他觉得我尚能辅佐温钰,所以参政议政他看穿不说穿罢了。如今,他是怕极了安阳石氏会成为第二个呼延氏,大行吕后之风,进而控制国政。” 她喃喃道:“‘女主代魏’这个谣言,自两年前刘尧就把这个绊子设下了。这种东西化解与否,说白了还不是各在人心?” 听了她主子这样说,文绣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那……” 媞祯摇了摇头,缓缓靠在引枕上,“朱嵇是三朝元老,年岁也渐大了,只要尚不过分,为了陛下的面子,也不能轻举妄动。” 文绣淡淡地“嗯”了一声,方要再续些话,庑廊外文鸳的欢声笑语却已传至耳畔。 “殿下,您瞧谁来了!” 只见珠帘两头撩开,显瑀手牵着个小人和毓姚先后迈进内殿。 媞祯溢然高兴的起身相迎,“姐姐,二妹妹!” 又连忙蹲下身子将那小人捧入怀中,亲了又亲,“我的好月儿,让娘亲看看你,这日子有没有想我?” 令月扭着眉头低低道:“翁翁说娘亲去北边是办大事去了,是为了家国社稷着想。所以月儿不敢想您,怕您分心。” 她伸出小手往她娘亲脸上摸,“这些日子您一定很辛苦,都瘦了。” 媞祯瞬间软了心肠含泪微笑,“是,娘亲瘦了。可瞧着你定是正月里吃多了,高了也胖了。” 她起身拉着令月往上座去,又传人给显瑀和毓姚赐座,笑吟吟道:“难怪我这些天觉得心里空空,原是这殿里少了两位贵客。” 显瑀淡淡一笑,头上双枝金簪微微颤动,“今早封赏的圣旨便到了家中,这样荣誉的恩典,我和毓姚怎么也要来进宫谢恩才是。” 她略感叹了下,“其实今日陛下原也准了姑父和慎哥哥入宫觐见,只是姑父不愿,说他们是外男,不该随意出入内宫,大张旗鼓的难免叫人说石家身受皇恩却恃宠而骄,让殿下遭人非议。” “姑父的意思是,只要皇后殿下一切都好就够了。” 媞祯心头亦一酸,“爹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 毓姚说是,徐徐扬眸道:“殿下赴北的那些日子,伯父日夜忧愁就怕殿下遭人算计或遇不测。如今殿下和陛下好在一处,石家风光无限,伯父自是只愿石家上下谨言慎行,不给殿下在朝堂上招惹麻烦。这全是伯父的好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们二人所传达的深意,媞祯如何不知晓,只得先点了头,叫人来上茶。 显瑀默默看向她的肚子,“宫中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陛下今日虽为你出气,但呼延氏也未必肯善罢甘休,还请殿下小心之上一定还要再加小心。” 媞祯眼里晦暗一片,“我再小心也不过是扬汤止沸,想要立竿见影还得从根源上找问题。说白了呼延晏立主朝堂这么多年,所倚仗的不就是他手里的兵权么。” “倘若他没有了兵权,也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显瑀垂首沉思,“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是想无声无息的夺了他手上的兵……只怕很难。” 媞祯紧紧地握住手心,“索性他现在进了京城就不会轻易离开,只要人在京城不怕没乘隙而入的一天。” 她抬眸冷笑,“难不成他比韩信还难杀。” 殿外日影狭长,凹出地上的砖块交错冷硬的线条。空寂中,只听得铜漏声滴答滴答的响。 显瑀凝了她片刻,伸手牵住她的手,“你放心,如今霍家在朝中蒸蒸日上,你姐夫又得重用,定会想方设法替殿下除去心头大患。” 媞祯点了点头,望向外面烟雨缥缈,凝神中似乎想起什么。 “光说这些事了,差些忘了我还有件要紧事想求姐姐帮我去做。” 显瑀纳罕,“什么事?” 她道:“这回我在锦阳城遇到了殷珠,此番得救也不乏是她的相助。” 显瑀亦然欣喜,“这确实是大事,如今杜姑娘也跟你回来了吗?” 她闭目说没有,“她死了。” 说着眸色不觉微凉,“死前她求我,让我择一天日子将她的骨灰撒出去,她说她是大魏的子民,死也要死在大魏的疆土里。眼下我不方便出宫,只能请姐姐替我代劳。” 显瑀怔了片刻,唏嘘过后便颔首答应下来。 之后不过添茶闲话几句,直至天色黄昏,几重深深的宫苑均被绢色宫灯点亮了,适才唤来曹迩送她们出宫。 慢慢地夜色上来,雨意渐停,她陪令月用过晚膳,便让文绣抱进内殿去睡。晓风吹过帘子,略带了些寒气扑在身上,一时捧着书本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左右不见温钰回来的身影,心下只觉是出了事。后来让都儿一打听才知道,原是自朱嵇从宣室殿走后,御史台那里陆陆续续进来好几道折子,全都是驳斥今天早朝皇帝给石家加封一事,更有直指她这个皇后有妖言惑主之嫌。 如此要压住这些谬言,必得多费些功夫。 文鸳听罢撇起嘴来,“这些人也真是!从前用得着您得时候也不见说您一句不好,如今陛下一对您好,他们批判的折子全都上来了。这算怎么回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么?” “不是您,现在他们的妻儿还被殇帝拿捏着做人质呢!还有得着闲工夫管这管那?!” 媞祯目光落在她忿忿不满的眉眼间,忽而笑了。 “早上刚下的旨意,晚上就收到了这么多折子,究竟是真心谏言,还是受别人的指使,还尚且有个分辨。” 她扶一扶额角,“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 文鸳瞬间攥紧了拳头,“又是呼延晏这个老匹夫!” “你知道就好。”她慢慢起身往外走,“恐怕陛下现在也有得烦,去宣室殿看看吧。” 甘泉宫在宣室殿东北侧,乘辇前行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到了,彼时宋桧正守在殿外,见是媞祯的仪驾落下,连忙弓着腰上去搀扶。 “殿下怎么来了,陛下正叫奴才备了轿辇准备回去呢,现下跟郭大人说几句话就启程。” 媞祯说无事,便叫他们都留在殿外她径自进去。几步路绕过赤金宝座走到内殿,还未推门屋内便响起郭修志沉重的声音。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八章 寒蝉 “方才底下的人回过了,石三姑娘已送到平阳行宫严加看管起来。” 禀报完郭修志自己也愣了一下,试探着问:“其实这件事情,陛下又何必殚精竭虑,左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成不了气候。” 温钰眉心一黯,垂下脸来,“她在宫中沉浮一年,又知道皇后那么多密辛,朕要是轻待她,由她到外面胡说八道,那皇室的清誉和皇后的清誉都不要了么?” 他伸出手点了点面前的折子,“瞧瞧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都等着抓皇后的错处。这个时候皇后身边再出现个这么个狂悖失常的妹妹,这不是往有心人手上递刀子使?真叫人拿着筏子大做文章,朱笔讨伐……且不是又要陷入被动的境地。” 他绵长呼吸着,从御座上走下来,“眼下离登基大典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他的语气徒地严肃,身形在月夜下也绷得像弓弦。 郭修志倾身道是,思量片刻又道:“那待这一阵子过后,陛下还打算瞒着皇后殿下吗?” 这话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蒙昧了。 温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微微仰着头,视线落在屋顶的蟠龙横梁上,良久才长舒一口气。 “不瞒着又待怎么说,说老三不堪多番打击叫皇后自己给逼疯了,如今与痴呆形同无二?” 他眯眼看他,“还是说郭统领能找一个更好的借口?” 霎时脑子里乱哄哄绞作成一团,郭修志连忙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说不敢,“微臣擅自揣测圣意,还陛下恕罪!” 旋即信誓旦旦道:“也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守口如瓶。自宫变之日起微臣从未见过石三姑娘,更对石三姑娘的行踪一无所知。” 喉头仿佛一紧,媞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有无声的撞击将她弹开,步履有些摇晃。 一瞬间双唇紧紧抿住,连忙扭过身子原路返回。 何其仓促,连一刻还不到,宋桧纳罕地迎着手搀扶,“殿下怎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只是摇头,匆匆往外移步,“怕是一时半刻里面还话要聊,我先走了。”忽然又转头道:“别跟陛下说我来过。” 思绪蒙昧的坐上轿辇,连何时回到甘泉宫都不知道。 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她自己真心对待的人,毓嬛也罢,汝阳公主和温成皇后也罢,到最后终究是阴差阳错磋磨在了她的手上。 终究还是自己太过贪心,觉得情感和江山可以兼并,只要自己用尽全力谋划后再加以补偿,就可以得到一个圆满结局。 多失败,她自负地夺取天下,却是得到越多失去越多。早知会这样耗干毓嬛的心血,就不该出于私心将她推进这场无端的争执之中,末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俯倒在绵软的锦被之中,她想得太累,眼皮情不自禁的打架,下一秒手里的书便有些握不住了。 然而掉下去了,并没听见响儿。 她恍惚地抬头,一瞬间对上那双氤氲朦胧的眼。 温钰偎着她身旁坐下,绵绵地道:“说了往后要晚了不必等着,瞧眼圈都熬红了。” 他慢慢俯下身,眼中颇有鼓舞地问她,“今儿还高兴吗?” 话轻飘飘的说出口,甚至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反而一时令她不如何择言。 他几乎倾尽所有心思对她好,又给了她母族至高无上的封赏和荣耀,她怎么会不快意?可所得与所失在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的快意化成一抹血落在心上,浑然有些魂不守舍,精疲力竭。 索性将身体全然倾到在他怀里,紧紧的拥住他。 他没想她是这个反应,两手环过她的脊梁,把她半抱起来,“怎么了?” 她埋在他肩头没有说话,良久才酝酿好情绪,“我只是觉得你为我考虑的太多,对我太好,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微微摇头,含情脉脉,手上轻轻一个转弯,和她十指扣在一起,“你我之间……又何需多言。” 所以她搂他搂得更紧,他的唇触也在她纵情的一瞬间绵绵密密地落下。 雨密风骤后是晴朗的天气,接连一个月都沉浸在一碧如洗的春华中。 而那些锋利如霜刀的谏言,也在这样春意盎然的氛围中逐渐抽丝剥茧。 御史台固然够勇武,可其余熟练在官场上推杯换盏的大臣,又怎会不通晓圣意。 不日方奇龄带了一策《后汉书》垂立朝堂,说起了光武帝厚封阴丽华母族的典故。 那时光武帝封赏阴氏一族遭遇朝臣阻碍,于是便下诏给大司空说:《小雅》有言‘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如此富贵易妻之风,作为君王且可助长乎? 而后旨意下达,朝中无人质疑,偶有执意谏言者,不过贬斥京城而已。 言辞之犀利,引据之经典,正对着如今御史台频频的谏言批判,颇有效行《小雅》易妻之风的嫌疑,势必将陛下置于无情无义无德的寡恩之地。 如此大的罪过,向来看中身后名的御史台又怎敢自毁清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日显瑀进宫回复与殷珠安葬一事,不免也谈起外面的形势。她徐徐笑了两声,“还算方奇龄忠心,不忘当日您和陛下提携之恩,这一局,呼延晏铩羽而归。” 她说着,将袖子慢慢拢起,“听顺意说,今日早朝,陛下以预防今夏南方水患为由,将呼延晏下派至太湖督察当地兴修水利一事。此番作为,倒颇有光武帝打压以郭氏为首的河北集团的前兆。” 媞祯边逗鸟边打趣道:“怎么会?郭圣通不过是姻亲,呼延晏可是陛下的亲舅舅。” 显瑀掩口冷笑,“他倒还知道自己是陛下的亲舅舅,当年用那么毒的手段对付他,可全然不见一点人情味。如今陛下不赐死他,全靠着那点血缘亲情罢了。” 她昂起头,“等什么时候那点子亲情和耐心彻底耗尽了,哼……” 她点到为止不再言,只是伸手捋那鸟的羽毛。 “眼下呼延晏暂且离京也好,只有他离开,才能保证殿下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媞祯低头抚了抚肚子,“想是快了,钟老先生说最迟不过八月就要临盆了。” 显瑀闻言细掰了手指,“现在是四月中旬,还有三个多月。” 媞祯微微点头,抬首只见一群归巢的燕从天空飞过,不觉有些出神。 显瑀见她良久不出声,轻声道:“想什么呢,这样入迷?” 她愣了愣,方转神过来道:“瞧天上的燕子飞过没有痕迹,忽然就想起殷珠来。三个月后我是大喜,可三个月后的中元节却没有人为她在佛前上一炷香。” 显瑀亦有不忍,“你若是在意,我即刻打发人去办便是。” 媞祯摇了摇头,“如今我贵为皇后,却不能亲自安葬她,其他的事再叫人代劳还有什么情意。索性今年宫中节庆一律取消,这几日我想命人在柏乡弥陀寺给她修一座衣冠冢,届时再去祭拜。” 显瑀掐着指尖思索道:“这难倒不难,只是杜家是背叛大魏的罪臣,如果给她立庙建冢,只怕……” 她语意萧索,“人都死了,连具尸骨都没留下,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不过就是活着的人一份心意而已。” 春风卷起绿了一簇又一簇的新叶,再接着两三场的细雨,渐渐的榴花开了。 随着呼延晏困身太湖治水,朝中事态在顾敞、方奇龄、徐敬惠的掌握下逐步趋于稳健。缓慢而平静的日子里,媞祯的重心也逐渐转移在即将出世的孩子上。 等到了七月,太液池的荷花开了一片,衣裳也渐渐轻薄,贴在身形上显得肚子尖尖的。 有时温钰将脸贴在她肚子上,已然能感受到生命的韵动,轻声笑叹:“长势喜人。” 随着她身子越来越重,原本安排在十五日去柏乡弥陀寺的祭拜,温钰渐渐有了推诿的意头,奈何她下定决心,他也不好驳逆,于是足足添了一倍的人员随她前往。 仪驾浩荡停下寺门前,主持早已带着僧人罗列了两队站好,因少府早有交代,行过礼后,便引人往园中走,不过两个回廊便停在了一座宝阁前。 主持恭敬的合十一拜,“就是这儿了。” 媞祯抬头看,赤金写着三个大字“舒和轩”。 她点了点头,让亲卫都守在门口,转头看向文鸳文绣,“在这儿等我。” 她这么吩咐着,命人将大门关闭,昂首看着高台上的牌位还是有些恍惚,就仿佛好好个人出去一趟回来就遁形成了这样,冷冰冰的。 其余的嘱托呢,好似除了安奉她的身后事,那件事到现在都没成,天大地大也不知殷珠的女儿究竟在哪儿,要是辜负了嘱托,只怕上碧落下黄泉她都会忏悔自责。 她想罢,拿来海灯点上,闭上眼十分虔诚的祈祷。 不知过了多少会儿她睁开眼起身,突然一阵妖风吹过来,帘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九章 烬冷 徐徐她眼神定过去,待看清后,已含了一抹鄙夷。 “……五叔叔?” 石继芨微微一笑,“没想到数年前大殿匆匆一别,殿下还能记得老夫。” 媞祯扬起下巴嗤笑一声,“当年五叔叔联手韩婴在宣室殿中指证我时,何等来势汹汹,咄咄逼人,便是如今身在高位也不敢忘。只是……” 她沉默凝眸,瞧他一袭僧人装扮,便知是已藏身寺庙等候多日,不然以她此番出行盛况,寺庙周围早在两日前就已戒严,这分明有备而来。 她抿去嘴角的弧度,“只是不想五叔叔竟辜负我父亲心意,不好好在外地颐养天年,反而千山万水跑到长安,又费劲心机藏匿于此,究竟意欲何为?” “还是说五叔叔不满足于此,想要得更多。那更多是什么?官职?地位?还是权利?” 石继芨脸色一变,声线徒地阴冷起来,“皇后殿下倒是大方,可您也别忘了昔日你祖父是怎么对我们的!蚀骨之仇,锥心之痛,你便是以为随意赏赐些恩典就可两清的么?做梦!” “那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要,索性就赐你一个全尸好了。” 她横了他一眼,直接开门见山,“或是你告诉我,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来送死?” 石继芨被喝退了一步,“殿下果真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一眼就瞧出老夫是有备而来。” 他忽然昂起头,颇有些大义凛然,“其实也不关受人指使与否,即便无人所托付,殿下就真的不好奇自己究竟是谁吗?” 他眼睛如寒霜似的打量,一字一句的逼向她,“殿下可还记得,当年你与韩婴在大殿对质,曾传召过一个叫幺娘的接生婆。” 她当然记得,那时韩婴为坐实她安阳石氏的身份,不知从哪儿找的一个婆子谎称为霍夫人接生过,更是谬言判定她颈后那颗红痣乃天生就有。就是因为疏忽在此,她才被关在左冯翊大牢数日。 如今石继芨又复提此事,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别过头道:“时过经年再说起从前的事不觉得晚吗?何况,如今安阳石氏已重入世家大族行列,我记得她作甚。” 石继芨脸上全然是山雨欲来前的阴沉,“可既然无关紧要,你父亲又为什么要杀她呢?” “真的是无关紧要吗?” 有一瞬的怔忡,记忆如灰尘般扑面而来。 她记得那个时候,韩婴挟持周宜水消失无迹,她有意审问幺娘,探听韩婴的消息,却不想人在前往十里画廊的路上遇刺身亡。 即便她当时没有追究,可能胜过曹迩之人……她父亲身边的曹休算一个。 石继芨似乎察觉了她的异样,索性将心里话全盘托出,“你这么聪明,自然不会不知那幺娘的死是何人所为。你就不好奇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在顾虑什么?还是……害怕你从中知道些什么?” 他眼珠死死盯向她,一壁含了阴毒的目光。 “你就不想真正了解你父亲一回吗?” 媞祯根本不屑与他分辨,转头冷哼道:“我爹爹做事自有他道理,与我无关。” 石继芨眉心一沉,却很快嗤笑出来,“可要是你父亲是为了你杀人灭口呢?!” 她瞳孔骤然紧缩,仿佛一根锐利的针密密刺在身上。 石继芨看了看她,何其了然的眯起眼睛,“当年韩婴为逼你承认你是安阳石氏之后,的确让幺娘做了伪证,事实上幺娘确实从未接生过你,更不曾见过你,因为当年霍夫人产下的分明是一个死婴!你根本就不是安阳石氏家的亲生女儿!” “你,只不过是你父亲未免霍夫人伤心,从一个亡命之徒的手里买下的孩子。” 他说着,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知道那个亡命之徒是谁吗?是前朝皇宫里的一个太监,那时那个女婴将出生不久,而奇就奇在她的后颈处有一颗红痣。” “红痣……” 她兀自念着,徒然不知为何心底升起彻骨的寒意。 可她的这颗痣分明是人为,是当年为了获取温成皇后信任伪造的,怎么会…… “满口的谎话!你以为凭这点把柄就能蛊惑于我?我也不枉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压根没有过什么痣!这一切都是你在捕风捉影,借题发挥!” “我看你的目的就是在觊觎石家!” 她一双眼睛直射过来,语速又快,鬓边的白玉珍珠坠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得左右摇摆。 石继芨笑她天真,“小孩子家的皮肉本就薄,单祛一颗痣……想必对吴斌生而言不是什么难事。要紧的是要把从前的痕迹抹除干净,这才不会留下把柄,给外人寻到你的机会。” 他微微扬起眉,“难道你的父亲真的没有再三提醒过你那颗痣留不得?” 媞祯如遭电击,耳畔反反复复萦绕着她父亲曾经的劝告之语。 石继芨借机强势的往前逼进一步,“倘若你父亲真的不曾隐瞒的话,又为何费尽心思除掉幺娘?又为何令我远赴他乡,不准我与你见上一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霍夫人从前就不是个能生养的,前头三个孩子都保不住,怎么可能在颠沛逃亡的路上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他忽然感叹,“倒是温成皇后,比霍夫人更能生养些。” “只可惜,温成皇后至死都没有跟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更甚可惜的是她苦心寻找多年的女儿,最后竟是害死她的真正凶手!” 他眸光敏锐地刺向她,“你说是不是——清河公主!” 怒潮与惊讶齐刷刷地澎湃至心头,浑身的温度都被抽去了。媞祯摇摇晃晃地后退,后背的冷汗全然将她的小衣浸湿。 一时胸闷气短,连连大口喘气辩驳道:“你信口雌黄,我是石家的女儿,不是什么清河公主!我是石家的女儿!” 石继芨眼中浮起鲜血般浓重的快意,“是与不是你大可去跟你父亲对质!你去看看他怎么跟你解释,去看看这一切跟我说的有什么不同!” 他阴切切的逼恸道:“你去啊,去对质啊!” “你为什么不敢去跟他对质?” “你怕了么?你怕我说的是真的,你怕你自己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你多失败,苦心孤诣争到最后,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冷笑中啧了一声。 “如今你瞧瞧你自己。害死自己的生身母亲,逼死一母同胞的兄弟,做为前朝公主却于仇雠身下婉转承欢数年。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可笑的人吗?” 空气中仿佛有刺目的辛辣,一阵一阵刺得她眸底血红,顷刻间身心如同撕裂火灼一般。 “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几乎是声嘶力竭嘶喊出来的。 实在是太过凄厉,霎时外面的人都被她的声音惊动了。无数的亲卫军闯门而入,银晃晃的剑瞬间把整间屋子照得剔亮。 媞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旋即夺下一把的佩剑,奋力地刺进面前这个人的咽喉。 片刻那血一直顺着剑流到她的手上,温热的,正如生命逝去的温度。 她快速的松了手,一气儿跌进文绣文鸳的怀中,如同卸下桎梏重获呼吸一般。 慢慢她抬手指向石继芨的尸身,“把这个无理的寺人拖出去——五马分尸!喂狗!” 说罢,徒地心枯力竭,如同半死一般。 …… 全然不知自己是在怎么的搀扶下迈过门槛,一路上脚下虚浮如踩棉花,连头发丝都是麻木的,好像灵魂碎掉了,无法附身覆这一具躯壳。 无边的黑暗从头顶泼天洒下,夹带着冰冷的细雨,有透骨的寒凉。 她是谁呢? 她反反复复的想。 她自己究竟是谁呢?难道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全然空空一场,最终她连她自己都不是? 还是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以老天这样捉弄她? 她该怎么相信这一切。 该怎么相信,自己一直刻意模仿接近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该怎么相信,她自己才是手刃生母的最大恶人! 那连带她这近十年的谋划呢,还有她的感情,她跟温钰之间有过的亲密…… 都是笑话吗? “我不信……” “我不相信!” 她豁然睁开眼睛,几近虚脱地争开搀扶她身上的一切,发狂似的想奔到她父亲面前问个明白。夹杂在大雨声中,连身后文绣文鸳的哀哀地呼唤都听不到。 身体里的寒冷和惊痛宛如一个千斤的磐石,沉硬的碾在皮肤上滚来滚去,将本已生满腐肉的心碾得粉身碎骨。而她呢,像只失去羽翼的鸟儿,颤颤巍巍从枝头坠落,摔得血肉模糊。 “扑……”的一声滑落,她知道,她是走不到了。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章 忧戚 仿佛过了一世那样久远,腹中下坠的疼痛和心中的酸痛,无一不似蛛网漫延在四肢百骸。 她很久很久地不愿睁眼,疲累地宛如一片萎萎落地的秋叶。良久,是烛火的光刺得她眼睛微涩,她下意识扇动眼睫,已然有一双温热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祯儿,你醒了?” 她未语,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迷迷糊糊的要去寻摸,却被温钰制止了住。 他轻声道:“昨儿你淋了雨,又不小心从玉台上摔了下去,好在台阶没多高,只是轻微受些伤,昨晚苏哲已经给你包扎过了。” 说着他连忙唤来宋桧刚温好的汤药拿来,“你刚生产过,又受了寒气,先把药喝了吧。一会等乳母喂完奶,叫她们把孩子抱来瞧瞧。” 文鸳抽噎着说是,“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陛下和奴婢吓坏了,如今得赶快把身子养起来,下个月太子的册封礼上您还得受百官朝拜呢。” 她连轴的话说罢,也觉得自己激动的前言搭不上后语,在一旁的文绣连忙笑着替她开解:“您瞧文鸳一会悲一会喜,话都说颠倒了!您还不知道呢,昨天您生下了位皇子,陛下高兴得厉害,当即就叫殿中部去拟旨,立皇长子刘琮为皇太子,如今已经昭告天下了,只等满月的时候行册封礼,您说您可不得养好身子。” 宋桧正一正色,“是啊,殿下逢凶化吉又喜得麟儿了,这不旨意刚下达,陛下连太子尊号都想好了,就叫‘庆佑太子’,说是承庆天地福泽庇佑之意,多尊贵啊。” 他眼里先是欣喜,可乍一想起昨日的惨况,顿时愁容惨淡起来。 他蹲下身子劝慰她,“只瞧陛下这样看重您,您以后更得保重自己身体才是,怎么好端端跑到雨里还……可把文绣和文鸳吓坏了。” 他愈发小心的试探,“还是说……是出了什么事吗?” 媞祯脑中“咯咯”的响着,像一捧即将熄灭的火苗再次复燃了。一时她腔子里干涩的发痒,忍不住啌啌的咳嗽起来。 温钰无端的颤了下,连忙给她顺气,将话揽了回去,“皇后刚醒,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他接来药盅,慢慢地舀起一勺药递到她嘴边,“不管怎么着,这回都是我考虑不周,合该跟你一块去。好在也都有惊无险都过去了,先趁热把药喝了吧。” 她微微一喘,半晌才动了动,以为她躺着不舒服要坐起来喝,忙叫文绣给她背后垫好靠枕,小心翼翼把碗送过去。 谁料她突然扬起手将那药盅打在了地上。 白釉碗瞬间裂成了两半,墨黑色的药汁溅得满地狼藉。 温钰悚然一惊,仿佛没有预料的一样,回过神来,才发觉她的神情隐隐有些不对,方要伸手去触碰她的雪腮,下一刻,她眼里竟是毫不掩饰的愤恨。 “别碰我!” 他脑子里“嗡”了一声,却又不知出了何事,昨儿早上还依在他怀里亲密无间,怎儿眨眼像变成仇人似的?他飞快的回忆,也只能想出是在柏乡弥陀寺出了岔子。 可见眼下的情形他又不能惊动,只能试探性的问她,“祯儿,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歪在靠枕上,脸色黯黯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心由不住提到嗓子眼上,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慢慢的接近她,“你别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别怕我……” 眼见他的手指离她的肩膀只有一寸,谁料下一刻她忽地蜷缩起身子,惊惧地大叫起来。 “我叫你别碰我!” 她哆嗦的拍着床板,“你滚!你们都滚!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什么也都不想听!” 她的情绪太过激动,令他窒息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尚还未缓和过来,那厢都儿已经领着乳母进来请安,“殿下,太子来给您请安了。” 她压根不去看,只一昧拼命的捂住耳朵,“我不见、我不见!都滚出去!滚出去!” 见她的话不管用,愤然抄起床头的琉璃花瓶重重砸在地上,“出去!” 这一声响吓得孩子嗷嗷大哭,仿佛感知他母亲的厌恶一般,任凭乳母怎么哄都哄不住。 温钰回头看了眼孩子,心碎地湿了眼眶,喉头也哽得发噎。 只好无可奈何地向她缴械投降,“好好好!你别激动,我们出去!你躺着休息,就别再闹了,你还有病在身……” 他话多说了几句,她眼里又不是味,这架势下迅速败下阵来,匆匆带着人退出门外。 夜的羽翼像墨色的锦缎将甘泉宫团团包围,凝重得连呼吸都格外艰难。 庑廊下他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她,又将视线慢慢落在哭啼不休的婴孩身上,哀然一声惋叹。 慢慢调整好情绪,轻声叮嘱着都儿,“你就在这儿小心盯着皇后,别叫她发现了,有什么情况随时派人来报。” 旋即示意乳母将孩子抱下去,又叫文绣文鸳一同跟他进了侧殿。 他缓缓地在圈椅里,只觉身体轻渺渺地像一片鸿毛,后知后觉的问:“说吧,昨儿到底怎能回事?怎么好好的人去趟柏乡弥陀寺回来成了这个样子?还淋雨……又摔下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脚下力一顿,已然有了怀疑,“皇后昨天可有见过谁吗?” 文鸳揣着手微微摇头,“殿下去祭拜的事您是知道的,早几天前周围就派亲卫军戒严了,寻常百姓根本就没法出入,寺里面的不过就一些寺人而已。” 她念及于此,忽然停了下来。 “寺人……” 文绣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昨儿到了舒和轩,殿下叫我们在门外等着,谁知过了一会里面忽然传出殿下的惨叫,待我们进去后就见着一个寺人站在里面!瞧着年纪大概四十左右。” 她沉吟良久,“如今想来也真奇怪,舒和轩是皇后殿下特地为殷珠姑娘修的宝地,且柏乡弥陀寺都知殿下要去祭拜,又怎敢放一个寺人进去叨扰?这是在是太奇怪了。” 温钰豁然抬起头,“现下那个寺人在何处?” 文绣支吾着道:“被、被殿下赐死了……五马分尸。” 他略怔了一下,片刻说不打紧,连忙跟宋桧嘱咐,“待会你去找个仵作验验尸,看看那人是什么来头。至于柏乡弥陀寺先命奉茶监封锁,让杨雪心把里面的人挨个调查清楚。” 文鸳闻言脸色却白到了底儿,“陛下,有一件事奴婢要报。昨儿……殿下已经命人将那寺人的尸体拿去喂野狗,只怕现在……什么都剩不下了。” 温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话说罢,他竟是毫无余地去查! 实在是诡异! 事儿诡异,媞祯变成这个样子更诡异。 她这般做分明就是想叫这件事永远见不得天日,可究竟是什么事情会给她打击那么大呢? 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眼下再盘问她,只怕是会让她更受刺激。 有乌云重重的阴沉地凝在他的眉心,下一秒还是下定了决心,“先这么查着,能查出来多少就查出来多少吧。” 他神情郑重的看向宋桧,“等会你出宫之前,先派人传孔笙来见我。” 孔笙进宫时不过戌时,走的时候却已是下半夜。本该是天色熹微,但是天边依旧没有一丝将亮的痕迹。 就如温钰的心境一般,没有一刻他真正的属于光明。 究竟要做到什么份上,上苍才能放过他? 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好不容易费尽心思站在天下最高的位子,却依旧有种幸福会被随时剥离的无力感。 还是说这人间的富贵本就有限,他得到权利过了头,就得用感情偿还,彻底成为孤家寡人才能够? 他伤嗟了一阵儿,深深吐纳两口气,直到前来复命的宋桧站进他眼帘,他才勉强振作起来。 “怎么样?” 宋桧低着头眼神有些犹疑,许久才稳住嗓音回话。 “正如文鸳所说,那寺人的尸体已经被野狗啃食得不成了,全是碎骨头,除了根据一根尚且完好的股骨推断出死者的身高和年纪外,其余的……一无所知。” 温钰倒也不意外,继续问:“杨雪心呢?” “杨首领那里还在查,估计怎么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出结果。” 他点了点头,望着即将升朝的宣室殿道:“只是皇后现在的状况……绝不能传到宫外!从现在开始,甘泉宫的人不得擅自外出,严禁向外传递消息,命郭修志派禁军严守,有违令者一律赐死。” 宋桧攥紧了手,“陛下所言极是,皇后这事儿要让有心人知道,只怕朝野上下又要震乱了……” 温钰的沉默默认了他担忧的一切。 太多的愁绪烬冷了这本该炽热的夏日,一茬一茬后,呼延晏马上就治水回朝了,只怕届时他再小心堵住这些悠悠之口,也有他抵挡不住的时候。 神思蒙昧间他想得入迷,忽闻后殿徒然尖声吵闹起来。 宋桧厉声惊呼,“是皇后殿下——” 他身子微微一颤,像被风惊动的火苗,忙不迭寻声而去。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多病 温钰大步流星的从前殿赶到后殿,还没待进内殿,就抓着都儿问:“怎么了这是?祯儿她……” 都儿满脸歉意的哽咽,“是奴婢自作主张,方才见皇后睡着了,便同意钟老先生进去诊脉,谁料竟吓到了殿下!” 她边说边止不住抹泪,“可是、可是殿下自从醒来药也不喝,饭也不吃,她产后虚弱又有风寒,这样下去身子迟早会吃不消的呀。奴婢是实在心疼殿下才出此下策,请陛下降罪!” 温钰叹息了一声,连忙扶她起来,“好了。快去看看皇后。” 里面早就闹成了一团,连带乱七八糟的陈设,宫人脸上的伤,除了文绣文鸳还敢上抱住媞祯的大腿,其他的早吓到二门口捣蒜了。 温钰带着风进来,一入门就见钟老先生在地上蹒跚地打滚,用不着张嘴,啥苦衷他全看明白了。 他迅速冲进帐子里钳制住她的手腕,蛮横的用手臂将她整个人箍住,她吃了痛开始挣扎,胳膊动不了,脚却乱踢乱蹬,惨白的脸庞折腾地霎红,回过气来,扭头在他肩上就是一口。 他不耐,却也不敢松手,猛然扯下帷幔上的带子缠住她的手腕,才勉强叫她失了反抗的余地。直到钟老先生三根银针施展下去,人才彻底安静下来。 仿佛劫后余生般地疲累,他深深吸了口气,后知后觉才惊晓自己的衣袍被冷汗浸透了。 他坐在床沿心中一片绞痛,等着钟老先生给她号完脉,才缓缓开口:“皇后怎么样了?” 钟老先生沉默了片刻,了然道:“皇后殿下这是惊悸之症。该是受了过度的刺激和惊吓才会一时有些精神失常。” 温钰紧张的看向他,“那可能痊愈?” 钟老先生倏然愣住了,缓缓说:“老朽只能暂且开些安定心绪的药给殿下服用,不至于受风惊悸,精神紊乱。只是痊愈……” 似有无声的叹息在明灭的烛火间悄然拂落。 “陛下,这心疾还需心药医,外物终究无法干扰。除非殿下她自己想通。” 想至于此,他的心里也有一丝疑惑,“还请容老朽多嘴一言,殿下自小心志坚强,变成这样陛下可知其缘由?” 温钰无奈的垮下了肩,“但凡我能知道原因,也不至现在一筹莫展,别说先生不明白,我更是不明白。从前那般艰难的环境都未曾失意,如今权柄高位、家族兴旺、儿女双全,在这之外究竟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深受打击的?” 心头的酸痛没法抑制,他把头偏转过去一点,又慢慢把泪含回去。 他想不通,根本想不通,这其中的机要在哪里他也很想知道,好好的人就这样病了,这其中绝对有蹊跷。 他在脑中挣扎的搜索,不知过了多久,宋桧忽然低下头示意道:“陛下,钦天监副使在外求见。” 温钰抬首看向殿外,一时脸色不耐烦得发灰。 且不说他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更甚是对两年前刘尧指使钦天监司仪编纂天象一事记恨在心,因而一上位就对钦天监大肆清理,只留下一个副使管理杂事。 如今他一股脑全在媞祯身上,何有心思关心什么天象。 他挥手示意宋桧将人打发掉,“以后这些无关皇后病情的事,不必再呈报了。” 宋桧脚下还是有的迟疑,“可那副使说……此事正是跟皇后的病情有关。” 温钰喉头一紧,顿时痴痴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再三思索起来。末了,他直起身子,往前殿去。 彼时副使早已恭候多时,见那玄衣锦袍入殿,连忙恭敬的行了大礼。 待那人坐定,郑重道:“微臣露夜前来惊扰圣驾实在是有罪,只是事急从权,眼下之事再不报,恐会影响皇后殿下的病情。” 温钰闻言目光如剑,不觉对他的话含了几分试探,“皇后不过产后虚弱,何来有病症之说?污蔑皇后,罪名可不小。” 副使犹自淡然,朗朗话语掷地有声,“今夜陛下下令将甘泉宫封得水泄不通,若是皇后只是寻常的产后虚弱,陛下断不会如此,更不屑于此时召见微臣。” 温钰默然了片刻,让他起来回话,“你既知朕所忧,那便开门见山的说,这天象究竟跟皇后的病情有何关系?” 那副使弯下身子高擎双手,“微臣前几日夜观星象,发觉西方白虎七宿中昴宿星异常妖异明亮,且其携带奎星,有冲月之势。” 温钰纳罕道:“昴宿星携带奎星?” 副使点了下头,为他解释道:“昴宿星乃二十八星宿中的将星,亦做杀星、凶星。至于奎星则是指代其子女生肖属虎。其危月,正对中宫皇后,皇后之病便是缘自于这二人之手。” 他说着身子微微前倾,不觉压低了声音,“恕臣僭越,不知朝中可有哪位将军居于长安城西北方,且有一位属相为虎的子女?” 温钰倏然一震,一时牵痛了肩头的伤,皱着眉头抽了两口气。 宋桧飞快地看他一眼,紧张道:“快翻氏族录来!” “不必了!”他忽然说得斩钉截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朕知道是谁。” 黑夜是什么时候过去的,甘泉宫的人都是浑浑噩噩,只觉得在良久的寂静中天慢慢的亮的。 奈何近来梅雨多发,天气并不晴朗,有一团阴翳的雾气绕在皇宫外面,看得久了,连眼睛都觉得晦暗。 那厢呼延慧揉一揉眼皮,收回探向皇城的目光,心下大觉快意。回身慢慢坐在榻上,笑容已情不自禁的溢出。 她笑言,“韩婴留得这一后手够狠的,母狼似的人,就这样完了。” 素芝轻轻一嗤,“可不是,陛下昨夜就命人封锁了甘泉宫,可到底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宫里人明面上不说,私底下都揣测……说皇后得了疯病,连钦天监都去了,您知道从前陛下根本不信这个。” 呼延慧侧首沉吟片刻叫了声可惜,“可惜她只是疯了,竟没跟表哥大闹一场。” 她顿了一晌问:“那石继芨可是把什么话都说了?” 素芝点头如捣蒜,“可不是,那石继芨跟现在的石家主是血海深仇,恨得牙痒痒,怎么能不说得痛快!倒是这石氏……” 她说着便有了些迟疑,“听说石继芨是被石氏五马分尸而死的,连尸体都没剩下,颇有毁尸灭迹的意思,难不成她想把这个秘密给瞒下去?” 瞒下去?或许那个时候石氏精神清明,还真有这个可能。 借他人的嘴来说话,缺点就是一个‘拿不准’。可凡事有弊也有利,眼下他们呼延氏置身事外,陛下怎么着都查不过来,没叫他们夫妻二人反目成仇是可惜,可面前的结果看起来也不算差! 想到这,呼延慧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瞒不瞒得下去,她不都是疯了么?要是真有本事把自己开解明白,照旧做她的太平主子,那她这个前朝公主连个玩意都算不上!” 越想越觉得解气,上回她表哥莫名其妙将她一顿收拾,给她丢出宫不说,甚至连樊少使都赐死了,一点旧情都不念! 她颜面丧得厉害,像扒了层皮似的,更别说心里有多不痛快了。 如今正好,也叫她尝尝这诛心的苦! 素芝窥着她的眼色,接过她的话,“其实她替咱们料理得干净,倒也省得脏咱们的手了。如今只等国母作下疯病的消息传出去,皇后换人是迟早的事,届时您就是新皇后了。” 呼延慧挑起眉来冷笑,“新皇后?不到陛下登基大典将她昭告天下,她算哪门子的正经皇后。” “我才是当今陛下唯一的皇后!”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二章 恶诅(上) 然而说到底还是有些不足,眼下后位还好说,可是这太子位置却生生叫人站了去,即便她能取代石氏成为皇后,将来嫡子却非太子,终归寄人篱下。 方才神采奕奕的神色忽然落寞了下来,素芝不免上前关切一番,“这是好事将近,姑娘怎么还叹气?” 呼延慧冷冷道:“她是做不成皇后了,可不是还因祸得福生下一个好儿子,被表哥封为太子了。” 素芝说她是担忧过度,“那才多大的人,生下来容易,养的大才行。小孩子都福薄,就算陛下抬举也未必有那个命,等您以后有了孩子,还怕没有母凭子贵的时候?” “母凭子贵?”呼延慧嗓子眼一紧,转头一个扫手将茶碗摔得脆响。 她眼神调侃地道:“你觉得石氏一直以来深得恩宠,是因为母凭子贵的缘故吗?” 素芝下意识的朝皇宫的位置看了一眼,半晌不敢回话,只见她主子的眉头渐渐得凝成一个死结。 呼延慧已然有些咬牙切齿,“说到底,表哥也终归是高祖的亲儿子,父子连心,连立储之事都如出一辙,所以何来的母凭子贵,不过是子凭母贵罢了。你只瞧陛下给他跟石氏的孩子取的名字还不知?” 她叹息着,“琮,那是宗族祭祀之重器。有她的孩子在,谁还有立足之地?” 说着她又唏嘘的笑了,“何况表哥又不是没有过其他姬妾,你可见他跟她们有过一儿半女?” “我可听从前王府的旧人说,那几个到死都还是姑娘身子呢。” 这大魏的历代雄主,大是大非明明白白,小情小爱却个个糊涂,但凡认准一个,这心眼就成了死的,那里还有第二个人生根的余地。 所以说这世上什么最倔,情种子最倔! 你越扭他,他越撂挑子,臣工拗不过,这一代传着一代,等到现在这位主子身上,那更是集大成者,连异生子都没了。 真说实话,还不如前头几位呢。可这牛不喝水,人有什么办法? 素芝打从心里理解她主子的苦楚,思来想去变只有一个主意,“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得了!难不成没了石氏母子三个,陛下这江山就不传代了?” 这呼延慧怎会不知道,可她想想从前,心更苦了。 “当年我父亲何尝不是这样做的,结果把高祖皇帝给逼急了,一气之下姑母和表哥都没落好,反而便宜了别人。如今可还能吃回头仗?” 她慢慢心平气和下来,高深的勾着嘴角。 “不过就是个孩子,我该有些雅量,孩子嘛,谁养得跟谁亲。石氏这个样子不像个能活的,届时动点手脚去母留子,那自然谁抚育太子,谁才是太子的母亲。” 她说着,笑影幽曳在眼角,“所以就算表哥对呼延氏有所不满又如何?难不成,他会因为忌惮呼延氏,把跟石氏生的亲儿子给废了么?” 她一言一句说得全都在理,慢慢地这心绪就开解开了。 素芝应承着说是,“您只要心底拿好主意,怎么做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何况,老爷马上就治水回来了。” 这话说得对,她父亲一回来,她就有了底气。说来陛下让她父亲治水也是变相成全了他们,重要的人不在京中,石氏变成什么样子,自然只能是她自己倒霉。 唯一深感苦楚和煎熬的,只有那金銮殿上的天子,守得整宿整宿合不上眼睛。 许是折腾得太甚,媞祯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原本温钰还很紧张,生怕她闹起来自己控制不住,可没想这回她却静了下来。 然而静,又太静了,像没有波纹的湖水一样,静得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祯儿……”他喃喃唤她的名儿,半晌得不到一声回应。 只瞧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直愣愣盯着帐顶,跟神魂散了似的。 一旁的文鸳见这架势直接哭了出来,“这可怎好,还不如之前呢,之前还能说个话,现在就剩了个空壳,这不成傻子了!” 文绣用手拍打她,嫌她聒噪,“净浑说,钟老先生开的药能有错?不说其他的,现在殿下药喂得进去,饭也喂得进去,身子慢慢养总能好,真真是药饭不进,那才坏了呢。” 文鸳抽噎了一声,“可要真是病,几剂药下去早该好了,这迟迟不好,怕是真中邪了!” 文绣飞快看了一眼温钰不愉的眼神,回过头盯她道:“谁同你说得这些疯话!” “昨我出去一趟,那些宫人都这样讲,说殿下损阴德损得太甚才被邪祟缠身的,现在是痴痴愣愣,以后连人样都保不住,这样下去迟早得……” 她伤心起劲来,有什么说什么,话音落到最后,才发觉不对给了自己一嘴巴。 温钰的脸早板得没了颜色,眼珠子一转,让她继续说下去,“迟早得怎么着?” 文鸳瑟缩地回答:“他们说……殿下这个样下去迟早得废黜,从来没有让疯子和傻子当国母的。” 外面的蝉鸣嗡嗡地响,一声声叫得人心狂躁。 真是可恨,一个个帮不上忙,火上浇油的事却一个不少,如今他还没有怎样,宫里的闲人就敢揣测他心思散闲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神色满是山雨欲来前的安静,指尖早已因蓄力而发白。 他叫到宋桧,一个眼神过去,“去照老例办。” 别人或许不明所以,可宋桧听在耳朵里,心却门门清。在宫里头编排皇后,除了赐死没有别的路可走,一个个管不住嘴,非要在这个时候戳心窝子,全把“天子一怒,伏尸万里”抛脑后了。 他领了旨意下去,回头温钰又在床头坐定了,说是要静一静,把所有人都打发了下去。 其实方才文鸳叽哩咕嘟说了一堆话,他也不是完全没进心。 前天钦天监说起得那个天象,他到底还是存疑。 按理讲这事跟呼延氏父女脱不了干系,可他不是没有派孔笙去调查过,那回信上是白纸黑字,呼延晏自去了太湖压根就没出过那地界,怎么能在长安呼风唤雨? 至于他女儿,奉茶监那里也有监视,确实是数月未曾出府。 一时要人证没人证,要动向没动向,挺尸一般僵在那里,扫荡一圈,愣是没一个把柄抓着。 可未若柳絮因风起,凡事就没有平地起浪的道理。 要么就是他们父女早有预谋,才悄默声息的让他的妻子中了套;要么……便是真有邪祟住进这甘泉宫里了。 他朦胧地看着她窄条的肩,鼻子隐隐发酸,有一刻真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他把手贴到她脸上,怜惜的捋了捋,“早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还谋什么天下。你十六岁嫁给我,跟了我整整八年,半数日子里,都战战兢兢度过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咱们当家做主,刚有些盼头,你就病倒了,连少府送来翟衣都没来得及穿。我还等着呢,等着登基大典的时候你穿着它,咱们一起走到金銮殿去,受百官朝拜。可到时候,你要不在,我自己形单影只的,又有什么意思。” 他一面自嘲,一面脑袋往她壁弯上靠。 他嗫喏的出气儿,“快好起来吧。只要你好得起来,叫我怎样都行,你跟我说句话,别再折磨自己了……” 连着三晚都没怎么合眼,这回是累透了,就她身边稍觉踏实,稀里糊涂的就睡到了未时。 还是宋桧朦朦中摇醒了他。 “陛下,杨首领从柏乡弥陀寺回来了,现在搁前殿侯着呢。” 温钰闻着声缓缓坐起来,下地挪一步,腿里跟灌铅似的重。 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顾着媞祯的病情,连杨雪心晚回来一天都没发觉,如今想想查得是该有些结果了。 他整好袍子往前殿走,进了屋就问杨雪心查得如何。其实没抱什么指望,一来这事指不定是人家早预谋的;二来媞祯那招毁尸灭迹也把真相遮盖个七七八八。就说做到这个份上,他还能图什么? 大不了就是立定决心不松口,把这笔账硬生生算到呼延氏父女头上。 虽说有点欠缺,但保准也不算冤枉他们。 那厢杨雪心行个礼,缓缓站起身道:“微臣这两日把柏乡弥陀寺上下翻了底朝天,也核实了寺中人员情况,那名闯进舒和轩的寺人确实不是寺中原有人口。但是问及情况,却又无人见过,佛寺人流向来密集,若真有人扮作香客于戒严前藏匿其中,也不是不无可能。这一番想查个究竟,只怕是难。” “不过……”她话锋一转,从袍子下面拿出来一个木盒,轻轻扭开银锁头,里面装着的是个面泥捏的人偶。 “这是微臣在舒和轩打碎的观音像里发现的。” 温钰拧着眉走下台阶,将那人偶捏在手里打量,一股骇然的冷意森森地从他心头往外冒。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三章 恶诅(下) 那人偶上面黑一道红一道,不像是个好东西,连握在手里都触骨生凉,看起来邪气儿的很。 他盯着杨雪心问:“这是……巫蛊?” 杨雪心说不是,“臣请寺里师傅瞧过,此物的确不是巫蛊,而是外族的一种邪术。但是究竟是什么邪术,暂还无人清楚。” 温钰微微沉吟,蓦地想起前日夜里钦天监副使所言的天象一事。 他命宋桧再将那副使传唤过来,将面偶交于他看。那副使用拇指摸索良久,片刻开口道:“恳请陛下借利刃一用。” 那厢宋桧将御案上的水果刀递给他,只瞧他用刀尖在人偶的肚子上轻轻一划,顿时乌漾出一滩腻腻的黑水,隐隐还带着刺鼻的恶臭。 温钰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副使解释道:“这是五毒虫磨泡出的尸水,把它们灌进面偶肚子里,再在其表面用符文写上受咒人的名讳和八字,可做成一种叫‘勺里阿’的替身咒法。” “替身咒法?” “是。” 副使调低声调继续道。 “这原是羯族的一种巫术,曾在祆教典籍里记载,如有病人久治不愈,可寻一替身,用此咒术将疾病转移,这样便可让替身代病人受病痛之苦。而且在羯族列史中也曾记,先首领纳尔继患病,使其弟托雷做了替身,并因此丧命,可知此法何等阴邪。” 杨雪心惊骇地打了个哆嗦,仓促追问:“那副使可知这等邪术要如何施展?” “只要将此物于受咒人同处一室,再由祆教萨满禳解诅咒即可。只是……” 他停下思考一番,“只是这邪物好做,祆教萨满难寻,放眼整个大魏也未必有人会此咒法。” 杨雪心且齿的笑了一声,“那若是有人有心从襄国寻来专做此咒术的萨满呢?” 副使愣了一愣,片刻无言,便是默认了这种可能。 天地之大,只怕有心。一旦有心,何事难求? 杨雪心慢慢捧起手来,“陛下您想想,皇后去往柏乡弥陀寺祭拜一事于三月前便有少府操办,长安城中人尽皆知,若有人特意在戒严前命萨满携带邪物藏于寺中,那皇后的病只怕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但至于是谁……”她咬一咬牙,略作停顿。 “朝中众臣之中,陛下以为谁对襄国、对羯族最为了解?或是谁……离羯族边境最近?” 无异于晴天里的一声闷雷,仿佛腔子里灌进滚水,直顶嗓子眼。 温钰手里的玛瑙手串盘得噼啪响,连脑筋都要擦热了。 他连说带比划,“咒术,佛寺。昴宿星冲月,长安西侧,属虎之人。襄魏交界,北麓关……呼延氏。” 如果这一切真是那对父女所为,便是在呼延晏奔赴太湖前就已有筹谋,为得就是将皇后弄疯,借此给他施压另立新后。 真是好手段,他身居宫闱这么多年,却是头回见到这般歹毒阴损的法子,真真是叫他大开眼界一回。 为了稳坐钓鱼台,真是倾尽所有啊。 他站着几乎要打晃,勉强定了定神,“若真如此,那可有破解之法?” 副使飞快的看他一眼,有点犹疑,片刻道:“其实……想要破解倒也简单,只要将被替身之人和幕后指使者处死,咒术自然烟消云散。” 温钰闻言瞳孔一缩,神色不自觉飘忽起来。他自诩算不得英明,但也不至于轻易被人激将,方才他还悲戚交加,直到听到了这句“解法”,他的心直接就沉到了谷底。 他慢慢踱步,站到那副使面前重复问他,“你确定你说得都是真话?” 副使朝上一看,对着他阴沉的脸坚定的点头。 一时屋里静得没了声。 杨雪心两眼看着地直打量,半晌摸索着问:“现下可要去拿人?” 谁料温钰一个回头乜住她,“呼延晏他是朝中一品大员,又有爵位在身,凭推断拿人,你有点操之急切了吧?” 见她讪讪把头低下,他匀了口气又道:“这么着,你带奉茶监先把那个被替身的人找出来,开衙设堂怎么也是个人证是不是?其他的先盯着,等着呼延晏进京一并审问。” 他摆了袖子要走,忽然又退了回来,“一定记得……别声张。” 一路箭步如飞,进门的时候头都有点眩晕,文绣文鸳要来扶,也被他赶了出去,徒有一股无名火往外冒。 他这几天为媞祯的病操碎心了,把所有精力都扑在这事儿上。可这几天拉到他眼前的是什么? 先是一个不知名的寺人,后又衍生出了这么一桩鬼神大案,方才副使言语指向明确,杨雪心急不可耐,禁不住他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一出连环计! 她病了,为呼延氏所害,他能明白。可她病了,却要置呼延氏于死地,这未免有些离奇。 究竟是事实确实如此? 还是她故意借病,逼他手刃他的母族? 一时半刻他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却又不敢不多疑这份心。呼延氏要惩戒,可他到底要顾及他母亲的脸面,毕竟他也与呼延氏血脉相连,原以为将他们贬得远一些就能打发了,结果这么一闹,又成了在两个中间选一个死,再选一个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大口的喘着气,旋即低下头盯着她看。这人到底有没有心,又有什么苦衷?真是为了故意难为他,才躺着这里把自己作践成这样? 他疑惑得眉头都紧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一下子把人吓得坐起来了。 他心虚地咽了口吐沫,一时盯着她也不敢搭话。 又瞧着她朦朦的样,似乎是对他没那么抗拒。 他想着,伸出手来往她脸上贴,她眼睛咕噜一动,一下子扑进了自己怀里。 这回他倒是吓着了,“祯儿……” 他支支吾吾着,心却提到了嗓子眼,话刚到嘴边,她却抱着他脖子呜呜哭出来,“温钰我错了,我这回真错了,我不该瞒着你炸了骠骑大营库,不该牵连死那么多人,我很后悔,你能不能原谅我?能不能别再躲着我?你这些日子不见我,我真的很难过。” 她稀里糊涂说了一堆,他讪讪听半天,才想起那是六七年前的事。 可眼下他不敢激她,也只能顺毛哄,“这夫妻哪有隔夜仇,以后我天天陪着你,别哭了。” 她点点头说好,转个神又慌张了,“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连孩子都丢了,我想见你,但是皇帝不让。这次你回来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你带我回家、带我走……行吗?” 他瞧她的架势越来越激动,连什么年份、什么日子的事情都分不清,想他这回真是多疑了,如今她都糟蹋成了什么样子,他还警惕着怀疑她。 他十分欠意的纳她入怀摸她的脑袋,“别怕,你瞧这就是你家,往后你到哪我到哪,不会分开了。” 人还是没好利索,但至少不抵触他了,糊涂些就糊涂些,总比不哼不恰的要强。 他自我安慰了一阵,回头又找那副使问了问怎么回事。 副使也只能枯着眉头道:“这有人诚心拿皇后的命格给疯儿做替身,自然行为上就颠三倒四些,时常不记事也是有的。何况,这原就是疯病不是?” 怕这话说多了他不爱听,又变换着道:“可好歹皇后总想起些事来,还记得陛下。总之这疯得不彻底,也就证明病得没膏肓。好事……好事。” 听着就像在开解人,可总归守这么多天终于见着点阳光。 如是又过了几日,虽然媞祯反反复复还是那个样子,但话夹子打开总才能觉得这人是活生生的,有时候他逗她,她也知道笑,感觉好得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等着杨雪心把那个人拿到手解决解决,说不定人就大好了。 他这头全心全意的想,一时忘了没有不漏风的墙,不知道怎的皇后疯迷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宫外。 这日他上朝还是在讨论南方发得那几场洪水,等定好遣派过去名单将要散朝,谁知御史台的人忽然从列队中跨了出来。 “还请陛下留步!臣有个疑惑还需陛下解答。” 温钰愣了一下,也没在意,回身坐回御座上,准备听他一言。 那人道:“这原本是陛下家事,臣本不该过问,可奈何陛下之事无大小,宫外又谣言四起。臣心惶恐,想当面问陛下一句——” 他说罢捧起笏板,眼神向上,“请问陛下,皇后……无恙否?”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四章 潮涌 底下的纷纷换了眼色,虽然他们对流言都知道些,但到底是皇室丑闻,谁都不敢拿到明面上说,御史台忽然这样踹窝子,谁听了还敢大喘气。 温钰不郁的往下看,那人他倒认识,正是御史大夫上官鹤。 之前他厚封石家三族,顶数他谏得最卖力,原本他都打算放下那笔旧账,不想这老物竟得理不饶人。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皇后身子向来康健,倒用不着上官大人费心。散朝吧!” 上官鹤见他要走,仓然向前跟了几步,厉声质问:“既然皇后康健,陛下又为何下令禁军封闭甘泉宫,且在一日之内杖毙宫人数十人,究竟是避重就轻逃逸问题,还是刻意隐瞒皇后得了疯病的消息?!” 一语将落,众臣脸上皆生起一层寒霜。 温钰遽然一惊,龙袍下的手攥得咯咯直响,回头时眼睛几欲充血,“身为人臣,轻信流言,污蔑皇后,上官鹤你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么!” 上官鹤毫不退缩的跪下磕了三个头,举起官笏振振有词,“微臣身为谏官,自该为天下广开言路,皇后身为命妇之首,母仪天下,且可择一疯妇入主中宫!陛下这样做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他眼中精光一闪,“依臣之见,眼下封后诏书尚未下达,为时不晚,应立刻择选其他家室良好的淑女为后,再于陛下登基大典之日昭告天下。” 顾敞“扑哧”一声笑,忽然打破了殿中胶凝的氛围,“皇后如今疯迷与否尚还未定,上官大人便将替陛下择选新后一事都想好了。” 他轻蔑的看向他,“未虑胜,先虑拜,您这般未雨绸缪,奈何您至今只是个御史,而不是宰相呢?” “你……”上官鹤一时被他讽刺嘴青脸红,方要辩驳几句,便见他亦捧着官笏出列跪在大殿中央。 顾敞仰视着温钰的目光,“陛下,既然宫外流言喧嚣尘上,臣斗胆一提,不若召集太医院为皇后会诊,将其结果公之于众。一来可平人言纷纷,二来也免有昏臣妄借此事干扰陛下立后一事。” 这番话听来在理,却是实打实的偏袒。何人不知太医院身处宫禁,向以皇帝的命令马首是瞻,汉时赵合德捂杀成帝婴孩,汉成帝为其包庇不惜指使太医院说皇子乃先天不足病逝,所以只要皇帝说皇后没病,那何人敢说皇后有病? 不过是看起来公正,实质上就是为了彻底遮掩皇后疯迷的事实。 上官鹤想及于此,便忍不住冷笑出来,“顾尚书敢如此提议,那顾尚书可敢替太医院担责绝不会徇私舞弊!” 顾敞眼光从他身上微微一刮,“太医院身在内宫,与我一外臣何干?” 于是侧着头问:“您究竟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陛下?” 上官鹤被这番唇枪舌剑呛得怒气横冲,闭目缓了半天才冷静下来。 “陛下心软,难免感情用事,可你受陛下恩惠提拔至此,非但不劝诫,反而假借太医院替疯后遮掩,何曾顾及过陛下的清誉?” 顾敞举起手说他此言差矣,“您说皇后疯迷,我便奏请陛下替皇后会诊;您说流言纷纷,我便献计叫太医院为皇后澄清,哪一件不是为了陛下考虑?” 他眼色一步一步逼近,“难道放任流言传播而不管,主张陛下废后将流言坐实就是忠臣么?” “您可知,历来多少皇帝失德皆因废后而起,您作为臣子、作为谏官不往好处引导,却颠三倒四,履作谗言,我看您的所作所为才是毫不顾忌陛下的清誉!” “助纣为虐的是你顾顺意!” 上官鹤狠狠剜了他一眼,猛力咬唇,发足了狠劲道。 “疯了就是疯了,就算有一百个作证都不能抵消皇后疯迷的事实,这是其罪一!其罪二,石后自潜邸起专宠擅任,嚣张跋扈,以致陛下登基后六宫形同虚设。她妇容失常,妇言失贤,妇德失功,分明就是一个祸国妖孽!”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铿锵,当即将官帽摘下,与官笏一并弃落在地,牟足劲昂起头,“微臣今日就是拼上一死,也请陛下废了这个蛊惑君心的妖孽疯妇!” 温钰奋力拍案而起,“上官鹤你敢要挟朕!” 上官鹤不以为怵,依旧仰起脸道:“臣知忤逆陛下,罪该万死,但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夏姬亡一国两卿,骊姬颠覆晋国社稷,此前北麓关五城失陷皆因萧离觊觎石后而起,陛下应该乾纲独断,废妖后为庶人,免招他日之祸!今若不听臣言,恐刘氏大魏之宗庙,历代祖先,高祖先皇,亦不血食矣!” 说罢他砰砰将脑袋磕在御阶上,一声胜过一声的响,不过霎时额前就已鲜红淋漓。这番弃笏流血,分明是死谏! 他想用死谏来逼他就范! 温钰气煞得五雷轰顶,连带耳中嗡嗡昨响。 他生平最恨旁人威逼利诱,上官鹤这份意算是算错了,他横眼看向殿前武士,正想趁机发落了他,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女声从他身后的九龙璧传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乱臣贼子居然敢血溅大殿,何不扑杀此獠!” 所以人都愣住了,甚连温钰都未预料,她此时竟会冲上御台。 朱嵇犹见场面开始不可开交,当即厉声呵斥道:“放肆!朝堂之上何来女人干政!皇后你是真的失心疯了。” 媞祯呼吸声一迭急促,根本不觉他人,那头温钰在御座上越看越怕,立刻扬言殿前武士,“还不快将上官鹤拖出去午门赐死!” “慢着!”忽一声喝断,朱嵇迈开步子走向前来。 “启禀陛下,如果您要将上官鹤赐死,便也一并将老臣赐死吧。” 温钰看向他,一脸不可置信。 朱嵇抬起他苍老的脸慢慢道:“陛下,上官鹤是御史大夫,有谏言之责,有罪不加刑,您若听石后一言便将其处死,不仅会被百姓议论,更会寒了朝臣的心,还请您赦免。” 媞祯急切地打断了他,“不行!”抽噎了一声仰起脸,“这等妖言惑众的奸佞小人必须杀!” 声音甫落,朱嵇被激得鼻孔都张开了,一时脸拉得老长,方要说出一番宏篇大论,一旁的上官鹤长长的哼了口气儿来。 “朱太傅何必对一疯妇认真。她要杀便杀,历来国之大变都要流血,便从老臣开始又如何?老臣我倒要看看,她杀了我之后,青史朱笔如何放过她,逼死御史罪名如何逃过她,百姓们慧眼雪亮,也叫他们瞧瞧,他们的天子给他们选了一个什么样的皇后!?” 他顿了顿,顷刻快意冷笑出来。 “一个——史无前例的疯后!!” “你、你……” 这几日媞祯精神将有稳定,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登时气儿喘不上来,摇摇欲坠往后倒,一下给温钰吓得从御座里蹿了出来。 “祯儿,你顺口气,别吓我。”他抱着她,让她靠着肩头,使劲地捋她的背,“你缓和缓和听我说,我都听你的,他们的话你全当耳旁风……啊?” 另一头上官鹤闻言,像吊线木偶似的伏地咆哮,“祖宗先皇在上您听见了吧,这大魏……终于是要完于此朝了!” “你闭嘴!”温钰睚眦欲裂的呵斥住他,低头看媞祯的脸色只怕不大好。 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将人打横抱起,怒冲冲的往堂下看,“上官鹤你不是想要一个青史留名么!朕成全你。来人,将他拉去午门杖毙。” 良久的肃杀与沉寂凝滞在大殿之中,直到一抹赭色蠢蠢欲动。 他来不及细看朱嵇瞠目结舌的震惊,迅速背过身,“太傅您要是再劝,朕也不介意让您去给上官御史监刑。” 朱嵇怅然一叹,半晌如附在墙面的齑粉一样簌簌滑落在地,唯有空看那具身形离自己越来越远。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绪意 那厢文绣文鸳从太液池赶来找她们的主子时,皇后大闹宣室殿的消息都传遍了。 拿件披风和鱼食的功夫,竟出了这档子事儿。 她们嗔骂驻在宣室殿的守卫不当心,怎么敢放皇后进去,那领头的守卫举起手来也很冤,“那是皇后啊!从前皇后一天来个八百回都没人拦着,偏这回我们吃了熊心豹胆敢去拦她吗?” 如今怪罪谁都来不及了,这回犯了大事,听说殿上见了血,皇帝抱着皇后往后殿走的时候脸都气青了,九成他们都得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估摸着一会赐死的旨意就来了,下午尸体就能拉回家。 他们打着哆嗦,文绣文鸳偎在门口也不敢进,那头顾敞跟孔笙大摇大摆从宣室殿出来,见俩人斗鸡似的扒门眼,一巴掌拍上她俩的肩头,具是吓了一跳。 顾敞觑着眉毛,却是笑颜,“你们堆在这儿,要跟里头的凑牌搭子么!” “可错喽!”他给她们拧个头,指向外面一溜沿看守大殿的亲卫道:“这才是要跟你们这些渎职的人凑鞭子的搭子。” 一听说凑鞭子,俩人摇头摇得乱颤,那滑稽的模样可给孔笙看得装不下去了,“俩傻人真听他吓唬你们!” 他给开解道:“放宽心吧,陛下现在可没空给你们定罪。再说你们主子是皇后,别说宣室殿,就是她想七进七出长坂坡陛下都拦不住,你们又算什么是不是?” 他伸了伸脖,给她们提点,“让开点地界,一会全和解了。” 文鸳被忽悠个倒噎气,红着脸怪罪道:“您二位还说笑呢,都打到朝堂上去,这么大的事天都要塌了!” 顾敞笑眯眯乜她,“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们不是打了胜仗呢?” 他摆过头看向被太阳照得透亮的琉璃顶,“上官鹤被赐死,也不全是因为他替呼延晏打了废后的头枪,更多呢是为着他要用死谏威胁陛下就范,这就踩到了红线上。” 文鸳看了文绣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顾敞勾起嘴角道:“你说历史上骂得难听的言官还少么?上回御史台那么多本子参进来,陛下有雷霆之怒么?他是呼延晏的人,陛下头一回知道么?” 说着他自个都想笑,“六十多都当爷爷了,心却跟小孩似的,真叫他上官御史的死谏降住,那以后臣工但凡不情愿都拿白绫来宣室殿打悠悠多好,反正陛下这个皇帝跟没有一样。” “陛下脾气是好,倒也闹不成呼延晏指使人拿他当软柿子捏,白搭上个上官鹤不说,还变相给咱们皇后立了天威。” 他眼珠子朝午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半晌背过手仰天长叹,“蠢材,蠢材啊……” 所以筹谋个半载算什么呢?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裳,牵勾着呼延皇后的血缘亲情,如今只耗得只剩下五分之一了,多的、满的情意全进了当今皇后的怀里。 何况今日殿上臣工又都不瞎,皇帝一举一动那个情和意,跟高祖皇帝待邓贵嫔一个样,只怕谁再踹皇后窝子,都得陪着上官鹤去午门悬梁。 那晌温钰把人抱进后殿,因为面上上带着气,所以宫人都自觉的散开不敢上前。 他起身把窗户合上,打发都儿去把皇后安神的汤药温好,回头瞧她怯生生的抱坐在床头。 那模样着实可怜,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要搁从前她何曾吃过脑子不灵光地亏,只怕一趟车轱辘话下去,上官鹤都不用拖出去就被她气毕了。 他捏了捏眉头走过去,慢慢挑起一个温柔的笑给她看,“还撇嘴呢?” 他低下身捧着她肩膀,轻声细语的,“你瞧我都听你的了给他处置了,别怕,往后谁再说你不是我照旧发落他,好不好?” 媞祯懵懵地点着头,悠然间打个激灵,倾身抱住他,“那你也别废了我好不好?” 温钰突然一愣,回想着她怒冲冲跑上御台的场景,估摸是先头说得那些废后的事情听得一脑门清,适才给人吓得失了方寸,跑到台上跟人对质了起来。 他抹下她眼睛要掉出的眼泪,微笑给她安抚,“你听他们胡说,咱们好着呢。” 她却纠缠着他不放,仿佛天塌下来似的,仰起脸痴痴发问:“可他们为什么说我疯了,说我神志不清醒。我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温钰你看看我!” 她抓来他的手往她脸上贴,“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是不是?” 她忽然想起这几日照镜子颜色有些憔悴,讪讪地低下了眉,不敢直视他眼睛。 “我可能……是前段时间受了些风寒,所以看着不大好,但现在真没事了,真的。” 她越说嗓子越黏糊,蓦地矮下身段环住他的腰,吭吭哧哧的哭出了声,“温钰,我真的快好了,你别废我,别不要我,我求你……我求求你。” 温钰霎时整个人僵住了,倏然灭顶般的绝望,她期期艾艾的胡话搅得他心口生疼,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从前她多骄傲的一个人,雷霆在前都不弯一下眉毛,可现在却卑微狼狈得令人不堪目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何时她会为了挽留他低三下四的祈求,她知道只要她乐意,他这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怎么他好好的水灵人给折磨成了这个样儿? 说来都是呼延氏的错。 痛得越刻骨,恨便越切齿。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奔走,用尽全部生命包裹着她,“不会的。不会的!我背弃不了你,我这辈子都背弃不了你。真叫有一日你离开了我,我会生不如死的,你到底叫我怎么让你相信,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呢?” “祯儿……我真的好难。” 他自觉得自己有些崩溃了,松开一只手,拧眉打量她,“算了,过去都过去了,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试着相信相信我,什么事都别瞒着我,让我在你身边,让我护着你……好吗?” 她的心也悠乎一坠,静静的看着他没了声音。 温钰见她没有抵触,慢慢收拢了手臂。他能稳住她一时,却不能时时刻刻周全在侧,今早的事情已经见了端倪,他本来想相安无事,可他舅舅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把他的油熬干,如今这个局面他是不能再犹豫了,不然迟早他俩也会落得他父亲和邓贵嫔的下场,一个殉情,一个早亡。 温存了一阵儿,他将手臂松开,捧过都儿端来的汤药轻轻一吹,“先把药喝了,你喝完歇一阵子,下午我带你去御花园打石榴。” 她点了点头,方拿勺子喂了两口,宋桧打开帘从外殿步入,轻声道:“陛下,朱太傅在殿外……跪见。” 跪见。怕是他今日之事,到底让朱嵇存了介怀。 可他毕竟是他的老师,有以往多年的师徒情分,不见总说不过去。 他“嗯”了一声,把药递给都儿,回头笑,“我一会儿就回来。” 见他真要走,媞祯一骨碌坐起紧抱着他的腰不放,“不行!你不能去,我不要你去,你去了万一听他说什么,不要我怎么办?” 他手搭在她手上,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呢?不会的。” “那我也不要你去。”她抽噎了两声,忽然耍起无赖来,一昧拿脸往他背上贴,“别去,求你了……” 到了这个份上谁还能奈何得了?思来想去,朱嵇见他也无非还是那些口水话,他听与不听倒也没什么差别。 他回过头来捧她的脸,心头一拱一热得难以自持。这景象光用看的,宋桧也都明白自己该怎么办了,连忙鞠个躬到外面去打发人家走。 至于理由,随便编一桩就是,反正他编得再好,朱嵇也不会信。 他是这样想的,结果也果真如此,他叨叨了半天,朱嵇愣怔得连个声儿都不回,满眼全是看傻子的眼神。 他又不能怼他,只能笑得极其耐烦,“您看真没空,奴才也不好通传。要不您回府歇着,等陛下想见您了自会传召不是?” 朱嵇斜斜地往里瞥了一眼,哀然地叹口气,也就只好回去了。 或许他是真有一番心里话要跟皇帝诉说,但是可惜,皇后那头不准给他抒情表白的机会,万一真打动了,还真是了不得。 宋桧看着那寥落的孤影,一时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回头往身后走,正对上都儿的视线,徒然叫他打了个寒噤。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六章 断腕 辗转夜幕来临,温钰却看着帐顶闭不上眼睛,呼延家是梗他跟媞祯之间的一根刺,扎得太深,不除去,便永无宁日,他必须当机立断做些什么。 按照钦天监副使所言,此时皇后尚有清醒的余地,就证明“勺里阿”的诅咒不算完成,即便是请了萨满做禳解,不待疯病完全换过来,那被替换之人是万万离不开方圆二十里。 如此有了界限,他派去的杨雪心也已搜寻四五天,想来不日该有个结果了。 这日早朝后,那个许久不见的身影终于走进他的眼前。杨雪心缓缓抱拳行礼,一字一句回道:“微臣按照副使所说,已经派人搜寻方圆二十里内的每处民宅,但都未见此人,如今只剩下西北城的真定公府未动。” 她说着,微微抬起眼睛,“微臣鉴于陛下旨意,不敢自作主张打草惊蛇,今日觐见一来是向陛下述职,二来微臣也确有些别的东西,要呈于陛下亲鉴。” 温钰撂下朱笔,让宋桧转呈到御案上,是一叠又一叠的家书。 每一封他都打开仔细地瞧,一撇一捺皆是呼延慧亲笔所写,信里诉说着长安近况,宫中的动向,以及上官鹤在朝堂死谏一事,而每封信笺最后更有鲜明的落款——慈父亲收。 无声的愤懑直上眉梢,连紧握书信的手也不觉颤颤发抖。 杨雪心慢慢直起身子,轻轻道:“这些书信原是近日真定公府要寄去太湖的,微臣暗中拦下留档后,又命人重新抄录一份寄了出去。只有这一封……” 她略作停顿,从怀中摸出崭新的信笺,显然是刚写下没有多久。 “这一封里涉及国本之争,微臣读后实在惶恐,不敢替陛下擅自处理。” 看她诚惶诚恐的眼神,温钰大概能猜到上面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临了过目一瞧,还是没抑制住满腔汹涌的怒火,顷刻将信撕得粉碎。 “他们好大的胃口,居然还想要杀母夺子!” 他的声音犹如晴日里的一记闷雷,因为太过惊骇,连余音都透着沙哑。 杨雪心一时紧抿起双唇,满心忧忧,“呼延氏志在后位,向来视皇后殿下为眼中钉肉中刺,此番真若杀母夺子成功,那便是保全了呼延氏后位和太子两重依靠啊。” 温钰不觉怒极反笑,“他们倒想得通透,知道朕会爱屋及乌,必不会因呼延氏抚养琮儿而废黜其太子位。只是他们又凭什么那么确定,朕会给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转过头,了然盯向她,“你方才说要搜查真定公府,那就好好查查吧。至于怎么去查……” 他入定似的看了看窗外,眼珠忽然骨碌一转,“母后的忌辰要到了,呼延慧到底是母后的亲侄女,该尽尽孝心,这份人情味朕不能昧了去。” 他唤宋桧,“明天你亲自去真定公府,请呼延小姐进宫为先皇后忌辰做准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她离开皇宫。” 这一出调虎离山杨雪心和宋桧都听明白了,先把呼延慧骗进宫来,再把真定公府掀个底朝天。简单是简单,可是把人搜出来后怎么料理? 按皇帝之前所说,是要关起来等着呼延晏回京再审。可前几日朝堂风起云涌,上官鹤因此杖杀于午门,如今还有这一叠家书,形势怕是得变吧。 杨雪心心里沉甸甸的想,略迟疑地向上觑觑天颜,然而她尚未开口,温钰那头便有了结论,“人找到后不必关押了,直接按钦天监所言赐死便是。” 听了他这一番话,杨雪心像吃了颗定心丸,兴衰轮转,这回总算是轮到呼延氏了。 她弯着唇答了个是,抬眸见圣驾背着手从御座上走下来,站在他二人面前。 “还有一件事。” 他手上转着珠子,不轻不重的给他俩点拨。 “呼延晏此番督办水利兴修,预防水患卓有良效,而今南方灾涝不止,他的治理良策大有用处,命他回京后速速入宫见驾。” 他说罢,窗外忽然雷声大作,猛一个霹雳照亮了半边人脸。 这头伏天里,变天是最挡不住的,天说黑就黑,雨说下就下,等到晴朗的时候热辣的太阳照在地上,活像困在一个大蒸笼里,里外都熟透了。 伴着出土蝉鸣的聒噪,皇帝的昭命比阴晴不定的天气还要诡异,骤然出现在真定公府前,呼延慧并没有想象中乐不自禁,反而是一股惆怅绕在心间散不开。 愣怔了好久,她才轻轻应道:“陛下……当真传我进宫?” 宋桧笑眯眯道:“皇卷黑字还有假?先皇后忌辰在即,天梁宫的法事早备下了,您作为呼延氏的人何有不去之理呢。” “可是……” 她心里慌慌的,半年前是怎么被赶出宫的记忆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表哥多不顾人情啊,怎么转个弯就变了呢。 当真是为了先皇后的忌辰,才松口的? 瞧她这般恍惚,素芝连忙咳了一声提醒,那厢呼延慧才立刻回过神来,讪讪地把旨意接下。 跟着皇宫里的人上了马车,腿肚子却一直在打飘,夏日里头浑身寒浸浸的,等走了一阵子到了闹市,她才将心里的话全部嘀咕出来给素芝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素芝闻言也只是笑,“这一看就是您想多了,血缘亲情嘛,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此前陛下恼您,那是因为石氏从中作梗,如今都过去多久了,哪还能记仇呢。” 说着轻轻拍着她的手,叫她放心,“好姑娘,先皇后忌辰这样大的事,不请您这个亲侄女去撑场子,难道还指望那个疯疯癫癫的皇后不成?陛下就算再稀罕她,也得分清轻重缓急,何况过了这么长时间,估摸着陛下也早被她折腾恼了。” 呼延慧撑起胳膊叹口气,“许是我多心了吧,一直以来表哥都待我远远的,忽然主动请我进宫,倒真还不适应。” 车停在宣武门又换了轿辇,去往天梁宫的路上正巧路过椒房殿,从前她小时候皇都在平阳,那时皇后的寝宫还叫长秋宫,虽然记忆已经不够鲜明,但是那富丽堂皇的气派,是没有几个人能过目不忘的,可是比起如今的椒房殿却又显得不够奢华了。 她叫下停,拧着眉头从轿辇走下,一时怔了又怔,心里又发酸,要不是当年他们父女俩被石氏算计,这座宫殿本该是她的,何轮得到石氏鸠占鹊巢。 说到底还是她表哥夫纲不振,被石氏牵着鼻子走,所以一到他们面前就成天喊打喊杀的。 越想她脸色越青,边上的素芝也看出端倪来,小心翼翼问她怎么了。 她咬着后槽牙说没事,转头见一群宫人推着冰鉴往椒房殿后的林荫道走,她掖着袖子跟了几步,竟然有一座她从未见过的新宫室。 她指着那被树荫遮盖的匾额道:“那是什么地方?” 身旁的宫女瞧了瞧,依言回她,“那是五柞宫,是陛下建给皇后殿下夏日养病的地方。听里面伺候的人说,那宫殿当真神奇,七八月分里竟一分都觉不到暑气。” 呼延慧眼珠子忽然转起来,嘴里喃喃的问:“皇后现在住这里?” 那宫女说是。呼延慧闻言愣了片刻,半晌阴测测地叫了声好,“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来得正巧,是该去拜见拜见咱们这位皇后殿下。” 她让其余人在原地等着,自己要到五柞宫请安,说实在的,自打皇后作下病,她还真没见过折腾成了什么样子,最好病容有损,形容枯骨,这样她看了才解心头之恨。 殿外也没人站岗,几个小宫人她随便就打发走了,她登上台阶往内殿里去,果然如宫人所说格外清凉,而且越往里走越生凉,不到一阵她手指头冻得都打哆嗦。 她一时有些害怕,勉力地顿住脚,正想打退堂鼓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你来了。” 一瞬间呼延慧脊背发毛,身子抖得跟风里的烛火似的,她迅速转过身去看那张脸,简直要把她吓瘫在地上。 都说疯子的眼睛是浑浊的污水,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分明气色红润,双眸黑白分明,何处可见有一分憔悴,难道…… 她顿时心里没了底气,想试探又欲言又止。 那晌媞祯正喝茶,气定神闲的用盖子刮着沫子,良久才抬起眼睛。 “这粟玉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塞在死人嘴里却可保尸身不腐,夏日用来做寝殿的地板,是再凉爽不过的。” 她微微一笑,“但要是打上一座酒缸把呼延小姐砍去四肢藏起来,凭借这份不腐传奇,呼延小姐的遗容,应该足够令后人引以为戒千万载吧。否则时过境迁,人人都要忘了,当年戚夫人妄想跟吕后夺嫡作对的下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说罢她笑言向她探头,“你说是不是?” 那呼延慧早已骇得痴住,猛然听见她这么一问,双手一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坐在地上。 愕然惊恐道:“你……你没疯……”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七章 腥红 媞祯逆着光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她身前走,“疯?这在我听来真像个笑话。” 她昂起头,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你是自觉你们的手段高明,天衣无缝?还是以为我不知你们曾跟韩婴暗中往来?想借石继芨之口逼我与陛下反目成仇,由你们从中取便,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她忽而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你表哥为什么叫你进宫么?” 说着,她旋即矮下半个身子,“因为他此刻正趁你不备,派杨雪心在真定公府大肆抄检呢,等把人证搜出来,厌胜邪术……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呼延慧觑起眼睛,姣好高傲的面容霎时露出惊凝的神色,“你说什么?什么邪术,定什么罪?” 媞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吟哦说:“我忘了你不知情,因为人证和物证……是我命人放的。” 宝石鎏金凤钗映衬她的脸,在正午时刻锋利的阳光下像个催命的罗刹,一字一句揭开血淋淋的疤。 当日柏乡弥陀寺一事的确给了她深深打击,让她灰心到了极处,可她也不是全然被伤心蒙蔽了眼睛,始作俑者是谁,她心里明镜似的,即便她要承受扒皮抽筋的噬心之痛,也必得让他们感知其十二分。 所以在她清醒后大肆发作,除却有心绪不平不想见人的缘故,也动了蓄意报复的心思。她趁着温钰在侧殿盘问文绣文鸳当日事发之态,找来守在殿外的都儿收买钦天监,以及知会杨雪心和曹迩将“勺里阿”诅咒的罪证埋布在舒和轩和真定公府里。 诛心这种东西,往往都在最近亲的人手里。她装疯卖傻故意走一步给敌人将胜的险棋,为的就是逼迫自家大帅吃死呼延氏这枚令她深恶痛绝的直车。 于公,呼延氏一直影响大魏皇权与后位的隐患。 于私,也是揭发她身世伤疤的教训。 因此她露出破绽给呼延氏父女强攻的机会,让他们深陷泥淖中不可脱身。 同时也把温钰逼到一个舍一保一的局势下。 所以哪有什么百般灵验的诅咒,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 呼延慧听过这些,简直神思昏聩,怒不可遏,双眼直喷射出冷厉的光芒。 “贱人心机深沉不得好死!我要去告诉表哥,我要告诉表哥这一切都你是做的,是你在装神弄鬼!” 她尖锐叫着,转身便发足狂奔往外殿跑去。 然还没来得及推开殿门,“哐当”一声萃落在她的头顶,登时人像是一只簌簌坠落的飞蛾扑在一地的花瓶碎片中。 血从头皮穿过发丝流淌在她耳畔,朦朦中睁开眼,虚晃的看见那个可怕身影朝她走来。 “你觉得没有我的授意,抬轿的太监会抬你经过此处?还叫你轻易走进五柞宫。事已至此,放你走?” 媞祯意味深长拿起地上一片最锋利的瓷片,深邃的眼眸有冷冷寒光划过。 “别做梦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你的表哥。” 呼延慧顿时吓得面色雪白,惊慌之下被逼退在地上来回乱爬,“你做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 媞祯只是笑,用另一只手取来帕子擦拭她脸上的猩红,“别紧张,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杀鱼而已。” 这话就像当脑门子一记重拳,登时呼延慧连脑袋上的疼痛都忘了,扭曲着口鼻嗷嗷直叫。 “杀我?你要杀我!你疯了么,我可是国公之女,我爹是一品大员有爵位在身,杀了我……你也得完蛋!朝臣百官不会放过你的,表哥也不放过你的!” “是你表哥不会放过我,还是忌惮呼延氏睚眦必报不会放过你父亲?” 呼延慧长长的睫毛飞快一扇,“我们是血亲,他不会害呼延氏!” “曾经不会,可现在未必。” 媞祯饱满的唇色似怒放的玫瑰,娇艳中徒露着的血的煞气。 她不屑的盯向她,“且不论柏乡弥陀寺你们对我的种种,就凭你们敢厌胜皇后,结党营私,指使上官鹤威逼死谏,就足见你们罪大恶极,你表哥且会再留着你们祸乱朝纲。” 呼延慧闻言,骤然牵动唇角,“祸乱朝纲的是你石媞祯,这一切全都是你的一手指使的!” “是么?”媞祯的目光沉甸甸定在她身上。 “所以你通往太湖的书信也是我栽赃嫁祸?杀母夺子也不是你自己的心思?这之间的种种,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联合韩婴指使石继芨企图逼疯我的下场!” 她忽然舒起眉来,渐渐洋溢出一些自得,“不过话说回来却也多亏了你们,若非有你们引导指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让陛下下定决心处决你们呼延氏。” “这些日我思来想去,其实若非陛下有意庇护你们,我何至于只能在背后下手,不过是你们仗着跟陛下的血缘关系,拿我当耳旁风罢了。可若是你们失了君心呢?” 她低头拨着她领口的碧玺璎珞,“吕后要杀韩信,也得皇帝头点地,陛下是阻止得了我,可却没人能阻止得了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由嗤笑一声,“你说此时呼延氏谋夺后位之心昭然若揭,又有邓贵嫔先例在前,罪证俱全,你表哥会放过你们吗?只可惜你们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呼延慧被她这番调侃气得发怔,旋即又不可抑制地冷笑起来,“好,好!死到临头是我们棋差一招,一条烂命你想拿去便拿去吧!” “但即便如此,我不信石继芨的话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 她神情如同陷入疯魔的癫狂,使她原本平整的脸颊崩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振奋与凄厉。 “清河公主,你杀母杀弟,难道往后还要依靠一个亡你前朝的男子立足?连民间的妓女都是为国守节,难道你连她们都不如?” 她忽然踉跄着冷笑,拽紧她的衣裙,“我忘了……温成皇后还当过前朝的贵嫔呢,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母女俩一样的人尽可夫!当真是令人唾弃!” 四下里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起前尘旧梦蒙蔽在心。 媞祯俯视着她艳鬼的一样脸庞,良久慢条斯理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愤怒?可惜……我不在乎。” 她用力一脚踢开她,神态依旧居高临下,“伍子胥身为楚人投靠吴国尚不以为耻,堙灭母国更犹以为荣,他从中取缔,主动投诚敌国之君都没羞愤自尽,我为什么要感到可耻。我甚至比他做得更好,因为他被逼死了,我没有。” 她笑着看她,“所以我是谁重要吗?是清河公主也好,石氏长女也罢,都不过是我灵魂借宿在这世间生存的躯壳而已。” “出生身份我决定不了,可今后我要做什么人,谁也阻挡不住。” 呼延慧直直盯着她,极不置信的泪水一滴一滴从眼眶里往外冒,不觉冲淡了她脸上的血痕。 片刻她愤恨的闭上眼睛,“只恨我和父亲低估了你,诛心不成,反被你算计!更恨我慢你一步,叫你占尽先机,若不是你蓄意勾引表哥,凭你也配做到今日的位子?” 她咬起牙,不甘心地卷起手指,“其实你杀我,除了报复之外,也有嫉妒我的原因吧!你害怕我有机会进宫承宠,你怕我抢表哥,抢走你的宠爱!” 媞祯闻言侧目,连带鬓边的珠花步摇哒哒摇曳不止。 “我是恨你不错,可你却想错了地方,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只是为了报复与争宠?你真是错了,从根上就错了!” 她扬起头,逼视着她,“我跟你之间从来不是情敌,而是不共戴天的政敌。前者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可一朝国母之争,其结局一定是你死我活。” “你们呼延氏混迹前朝后宫这么久,还不知道什么叫一山不容二虎吗?” 呼延慧听得面容惊愕,整个人似被冻凝一般,僵在原地。 争夺着,争夺着,原来这回竟是她自己步了曾经邓贵嫔的后尘,输得这样惨烈。她不甘心,不甘心成王败寇就此落幕,不甘心呼延氏煊赫一世竟这样毁于一旦,更不甘心她会输给一个身世如此不清白之人。 早知道、早知道啊……却是到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便有再多的不甘和愤怒又有何用? 不过是错生了此身,颓然看着自己血泪与生命……悄然从指尖流淌。 真真是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八章 泣溻 五柞宫的事发是被一个添茶的宫女撞破的,待温钰闻讯赶到冲进殿内,呼延慧早已饮恨西北。 他噎了口凉气,上前查看,竟还是个死不瞑目,两只眼圆溜溜睁着,瞳孔散了光,又黑又空。 另一头,媞祯坐在血泊里浑身打哆嗦,眼里头早都没了神儿。 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上午他命宋桧将人接进宫,下午就有侍儿传话说她强闯皇后寝殿,好好国公小姐不做,偏捅灰窝子,瞧眼下送了小命,当真是可恨又可怜。 死了也好,省事了。不过得先安置妥当,不能叫呼延晏回京前得知消息,否则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缓过神,一面安慰媞祯,一面吩咐道:“赶紧把血迹清理干净,五柞宫里死了个宫女,命少府派人来把尸体给敛了。” 宋桧抿唇答应下来,当即命两个宫人拿毯子把尸体裹着扛去侧殿。 半晌,温钰松了口气,依依与媞祯的额头相贴,“没事了,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分明是蒙尘的记忆,这一刻他从未那么清晰。犹记得那年邓贵嫔将将仙逝,他父皇遣退了所有人,跪在她榻前泣不成声。大殓之后,他开始诸讨乱党,将呼延氏数罪并罚,而后身体便彻底差了下来,听说最后,他是水米不进,把自己给饿死的。 那时他作为端慧太子,被他父皇的无情伤透了心,直至今日他才明白,那个时候,他父皇有多难。 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追赶不及。 人情冷暖,除了自己,她还有谁可以依托。 绝不能让阴云再次笼罩。 八月十五,正逢团圆佳节,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煦,呼延晏一路快马进京,在城卫处听闻陛下召见便直奔皇宫。 彼时开襟阁中,顾敞正执棋与温钰对弈,忽听侍儿来报呼延晏恭候在此,便命宋桧重新沏一壶新茶来。 顾敞垂手起身道:“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温钰点了点头,准许他告退。 甫落日十分,因阁中的深阔,光线十分的晦暗不明,直到一具高大的身影步入,一切光芒都被遮蔽在其身后。 他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将要迟暮的老人,渐渐抿住了唇,“舅舅坐吧,今日是中秋,眼下只有咱们舅侄两个,别拘束。” 呼延晏微微一怔,不觉有些受宠若惊,“陛下,已经好久不叫老臣舅舅了。” 他说着,自顾自的坐在了这位九五之尊的对面,桌上摆着一盘残局,想必是方才与他擦身而过的顾顺意所留。 听说这位新晋的吏部尚书,比之从前的周宜水,言辞更犀利,是石氏手里的一把好剑,上官鹤死谏废后失利,多半也有他的缘故。 他心里一面忌惮,脑子里一面想,良久道:“今年南方水患确实严重,臣从太湖归来也有耳闻,陛下急着见臣也是为此事,所以早已将此番在太湖的治水之策书理成章,供陛下所用。” 说着将一本册子奉上,“虽说不能以面概全,但是下发各地,再因地制宜,必能生效其一二。” 温钰说有心了,便叫宋桧先收下,又道:“给舅舅看茶。” 呼延晏忙道过谢,接过茶盅饮了几口,是早春的雪顶含翠,喝起来要涩一点。 滋润过喉咙,积攒许久的心事不免要荡漾出来,“臣在太湖听闻……皇后殿下病了?” 温钰说是,“小毛病罢了。” 呼延晏长哦了声,沉声道:“但陛下却因此事杖杀了上官御史,可见并不是小事。” “今日臣入宫觐见,一路上也偶有听闻,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皇后得的是疯症。” 说至于此,他又不免顿了声。 “臣知道陛下对石后一往情深,所以也不敢说叫陛下将其废黜,一来她是您的原配正妻,二来她也是太子的生母。但若是叫一个疯儿来做一国之母,这说来实在是有失体面。” “不若陛下屈听群臣的意见,另立新后,改封石氏为贵嫔,别宫安置。如何?” 呼延晏说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皇帝的表情,很意外,竟没发现一丝勃然大怒的痕迹。 温钰只是笑,“再然后呢?” 磕托一声将茶杯搁在案上,声音仍旧轻飘飘的,“要容着你们杀母夺子,像从前对付邓贵嫔那般?” 他冷然相对道:“舅舅,我不是高祖皇帝,你也未必能效仿东汉外戚专权,绵延呼延氏三代的后位。其实有时您何必锱铢必较,单凭呼延氏从龙之功,便可受用荣华富贵一辈子。” 呼延晏唇角浮起讥诮的笑,“陛下这句说得轻巧,当年您母后和邓贵嫔皆有子,您是嫡,他是长,这国本之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您以为老臣不争,就可全身而退么?” “嘉靖帝登基后,他还不是照旧将您赶至塞外,也没拿您当过弟弟啊!”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儿。 “臣知道,您记恨臣当日将罪责一并推给了您的母后,可若非如此,臣有如何保全呼延氏,不保全呼延氏,又如何帮助陛下再登御位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惋然哀叹,“昔年往事各有难处,臣也有十分的不得已。” 然下一刻,眼里又忽然炯炯有神。 “但即便您再宠信石氏,也不能对她的话一昧听之任之,她虚伪狡诈,阴险残忍,心机太重,运气又太好,这样一个件件夺取天机的人,迟早会是您的心腹大患。” 温钰入定着,并不接他的话,良久他缓缓抬眸,望着朦胧的月影沉吟。 “这段时间,我时常梦到父皇,梦到儿时岁月静好的场景,那时四海升平,父皇意气风发,母后初掌后庭,六宫和睦恭顺,甚至连邓贵嫔……也曾在我出痘疫时,不眠不休照顾过我。谁能想到短短两年后红颜枯骨,夫妻反目,父子成仇,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您膨胀而不得满的欲望心?” “而如今——” 他的目光倏然一跳,死死定在他舅舅身上,由冰冷到破碎,连情绪也按捺不住了。 “舅舅,你假借皇后到柏乡弥陀寺祭拜,召见萨满厌胜皇后,以致皇后疯迷,又不惜大肆宣扬,唆使上官鹤逼朕废后,更是以家书往来妄议国本!你简直欲壑难填,罪该万死!” 呼延晏惊愕得“啊”了一声,回不过神,只觉胸口有汹涌的痛意席卷侵蚀,顷刻倒在地上痉挛不止。 他脑子里嗡嗡响,眼前天旋地转,心里头却是全明白了。 “茶水有毒!你下毒!” 呼延晏颤抖着抬起手指,面前这个人长身玉立,双眸漆深,二十多年的情分,对面却跟不相识一样。 温钰脸上带着戚哀和惋惜,“但凡你见好就收,何至于此。” 呼延晏戚然质疑,“你为了她……竟对你的亲舅舅下手!” 温钰忍无可忍,鄙夷道:“难道除却她之外,呼延氏自己就行端立正,毫无错处吗?” 他俯身逼近,一字一句刻意说得十分缓慢,“还是舅父自以为瞒天过海,不知旁人早已看你……生出了一颗挟幼子以令诸侯的心!”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方才顾敞呈给他的密函,奋力甩在呼延晏脸上。 “你命你的副官携兵驻进龙首原,是要做什么?你明知未央宫依龙首原而建,你驻兵在此是要谋反么?” 他呵了一口气,“杀母夺子朕是说轻了,舅父是觉得朕羽翼已丰不好控制,耽误了你们呼延氏摄政揽权,于是恼羞成怒便动了更换天子的心思。” “你想效仿阙准逼朕退位,扶你自己女儿做太后,再挟太子令诸侯,你好大的胃口!” “若非这封密函被人拦下,朕还不知会有你这样的血亲!你不必再盼了,朕已命顾敞和孔笙督办,将你的亲信朋党一并抓于廷尉司严审,至于你留下来的那几万亲兵,他们会为大魏物尽其用的。” 仿佛有惊雷隆隆在脑中滚过,几乎要把人震得发疯。 呼延晏哑然失笑,禁不住吐出满腔子的血,“你说我觊觎后权我认,结党营私我也认,可是我从来就没有行过厌胜之事,更没有妄想过要谋你的反!” 他吃力得抬起头,“我为何要如此啊!城中禁军、中领军,以及洛阳援军新置成的虎贲军,加起来就足足有二十万,我几万人马何至于谋反!” “你……你被那妖女算计了!” 温钰的声线徒然带着愤恨和凄厉,“死到临头你还污蔑皇后,她已变成疯儿又如何算计得了你!” “疯儿?” 呼延晏忽闻这二字颊肉一阵颤抖,整个人凝滞了下来,片刻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真真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疯儿怎么会害人?疯子怎么会害人!” 他轻轻一嗤,似是自嘲。 “可笑我立足朝堂二十多年,最后竟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陛下啊!咱们两个都不是她的对手啊……” 他恨到极处,惶惑地望着四周,苍老的手像枯枝一样死死抓向地面,“咱们都被她骗了,都被她……骗了!此女居心叵测啊……陛下!” 温钰无意再听,起身便要走,行至紫檀屏台前,呼延晏忽然俯身攀爬,向他颤声咆哮,“钰儿,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我带你骑过马,打过猎,纵然我有过许多私心,可我对你……是忠心的……” “你要相信我,石氏绝非善类,舅舅衷心可鉴,绝无妄言啊!” 时间停滞了足足一刻。 漫长,悠远。 “你的衷心……还是到我母后的神位前去表白吧。” 他决绝转身,只留给呼延晏一个苍凉的背影,拂袖远去。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五十九章 收拨 夜风扑面而来,吹得温钰不自觉打个寒噤。 许久许久,宋桧带来了呼延晏毒发身亡的消息,即便深知他罪无可恕,可依旧会悲戚怜悯,沉重到足下无法抬起一步。 乱世出来的英雄,伴驾先帝创业,成就了无世功勋,终也会有一日在他的手上零辗成泥。 那一瞬,却有一个念头,如巨石一样碾过他的心扉。 如果,他舅舅说的是真的,他并没有厌胜诅咒皇后,更没有决心谋反;如果,一切真的都是假的。那这个毒心之局,该有多么可怕,可怕得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想到此处温钰愈发心慌,用力摇了摇头,似要摆脱这种情绪的侵蚀,索性大步向前走去。 宋桧紧紧跟随追问:“陛下,那真定公的身后事该如何处置?” 温钰足底一顿,“厚葬吧。” 几日后,由殿中部拟旨宣布,真定公兼大司徒呼延晏自太湖归京途中染病身亡,其女慧,惊闻噩耗,突发心症而猝。陛下深感哀痛,予真定公父女厚葬,又念其从龙辅政之功,将其牌位列入麒麟阁第十三位,以表追悼。 听闻旨意的时,媞祯不觉恍惚良久,只听得风吹起纱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耳边一荡一漾。 杨雪心定定看着她,半晌之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按理说,呼延晏厌胜皇后又蓄意谋反,已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陛下不仅赐他体面,说是病故,又大肆表其功勋,将其列入麒麟阁中。” 她略微停顿,“麒麟阁,非首屈一指的功臣不可入,陛下这般……只怕是心生愧疚。” 可她说的这些理,媞祯又何其不知晓。但是没关系,人都死了,身后名而已,追赠地再过显耀和光荣又有何用,不过是活人看着体面,死了都死了,还要那些追谥又何用? 想至于此,媞祯便斜倚榻前摇头,“人死不能复生,我无所谓,也不在乎。” 杨雪心凝神片刻,又问她,“那殿下的病呢?” 媞祯莞尔一笑,“厌胜之人皆除,我的‘病’会如钦天监所愿,慢慢好起来的。” 见她久不作声,又支起身子询问:“怎么,有心事?” 杨雪心神色一晃,说没什么,“微臣就是好奇,当日柏乡弥陀寺究竟发生了何事,会让您突然……” 然而却觉得喉咙逼仄汹涌,不敢再言下去。 那厢媞祯只是沉默。心,却如同秋叶蒙上薄薄清霜。 她并不作答,只是道:“你这样堂而皇之的来五柞宫来见我,也不怕被陛下发觉。跪安吧。” 杨雪心是通透人,上面的人不愿说,她也不会再过问,这么些年,她这个奉茶监首领当得明明白白。 然而外人再不碰触,落在媞祯心里的,始终是个结。即便她可以开解自己一切,可是创伤呢,创伤不会消失。 她能做的,只能是将这个秘密永远永远的瞒下去。 只要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切她都可以当做没有听见,没有发生。 说实在的,呼延氏父女很聪明,他们不敢带石继芨明堂公审,将她的秘密公之于众,就因为他们知道温钰得知后,一定会以滋事将其处决,根本等不及宣进她的耳朵里。 而只有私下里说与她听,她才会崩溃,失心,泪绝,甚至疯迷。 只可惜,他们始终还是没有得逞。 呼延氏一死,朝中便再无威胁她后位的势力。如今连其旧从也一并归入虎贲军中,于中央稳定而言,也是一桩善事。 伏热随着九月的到来渐渐散去,天也一日比一日凉。 而她的病症自然也如钦天监所说有将好的趋势,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不过一月有余,就已好跟从前一模一样。 夜来温钰灯下看她总会出神,他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半晌才会将灵魂归位。 媞祯问他怎么了,他便笑着说没事,手上却把温好的汤药全部灌进了花盆里。 “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停了吧。” 她抬头望着他,愣了一刻,轻轻地点了头。 而在她痊愈之后,乳母也很快便把太子抱了回来,打从出生起,她就从来没抱过他,所以在她抱住孩子的一瞬,孩子的情绪很反抗。 她实在没有办法,叫乳母抱了回去,文绣看了只是无奈的笑,“原是您病了两个月的缘故,孩子嘛,谁带久了就会亲一些,往后常来会好的。” 媞祯勾勒起一抹苦楚,“点小的人都有感知,跟我闹起矛盾来了,更何况是大人呢。” 哀然地叹口气,抬眸见少府的总领事拿着名册进屋,他行过礼,笑眯眯道:“先前因殿下身体抱恙,公主的封号迟迟未定,眼见陛下登基大典将至,微臣特来询问公主封号一事。”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明白,连忙补充说:“是陛下意思。陛下说公主的乳名是您取的,封号自然也得是您定。” 媞祯闻言说好,思索片刻在名册上写下“永世”两个字。 又抬起脸道:“公主眼见到要进太学的年纪,得有个正式的名儿,予想了一个‘璟’字,你同陛下说声,早早叫宗正府入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未免孩子养不活,大魏习俗,小儿三岁前只取乳名,待到了入学的年纪再取名入谱。 早前因她备受呼延氏磋磨,所以长子一生下来,温钰就迫不及待敲定了名讳,立为储君,只怕空悬一刹,再生出其他事端。 如今万事皆定,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必要浓墨重彩的给令月加盖一章。 那晌石父来宫中探望她,忽闻孙女得了个新名,不免抱在怀里笑道:“小璟儿,小璟儿,发光的美玉儿。咱哪里是块璞玉,分明是块会发光的宝玉。” 令月从小是王府石府两头养,所以跟石父亲的不得了,听他一逗,就笑得在他脸色啄两下。 石父欣悦的接受孙女的馈赠,半晌又看向坐在自个面前的女儿,心里还是情不自禁的沉了下来。 他拿了块粽子糖打发文绣带令月出去,嗫喏了良久,道:“外头都说你病了,病得不轻,前些日子,听说朝中有大臣谏言说你身子不好,要陛下废后。什么病啊,竟这样严重?” 他嗳了一声,眉眼皱得直打颤,“都瞒着我吧,到现在病愈,才叫我来看你来。你跟爹爹说,是不是待在宫里不好?还是陛下他给你委屈受?总之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叫你病至于此?说出来,爹爹给你做主。” 听她爹这样说,媞祯有些动容又无奈。随口念叨了句,“这是皇宫,他是皇帝,我不顺心您怎么给我做主?”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石父认真想了好一阵,紧紧拉上她的手,“大不了咱们什么都不要了。难道安阳石氏的倾世之财,还换不回我的女儿吗?” 媞祯似乎没想到石父会回答的这样正经,顿时绷在心里几个月的弦便绷不住了,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石父连忙拿手给她掖眼泪,“怎么好端端哭了呢?真有委屈你大方说。” 媞祯笑着摇头,“哪有什么委屈,左不过就是太久不见您了,想得有些难受。” 石父嗐了声,“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不就是这点苦楚,早前爹爹想得多,就没进宫谢恩看你。方才我进宫连陛下也说我,说我不该想那么远,可一想起从前咱家在前朝上任,可不就是仗着家里出过两个宫妃,恃宠生娇,才落下了忌讳,好几次差点给抄了家,所以到了新朝一定要谨记教训。” 他面上说得如此,可心里还在在琢磨媞祯的这场病。 旁人是刻意瞒他,可他跟曹休却不是真瞎。 老早之前舫里的探子就说石继芨失踪了,他叫人找了半天找不着,直到两个月前有人说在柏乡弥陀寺见过石继芨的身影。 可哪想他刚得知不久,皇后就在柏乡弥陀寺出了事,落下病症,还引起这阵子风波来。 即便他真是个老迷糊,这时候他也能明白——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啊。 他极力压住心头的忐忑与不安,支吾着:“可能有句话爹爹不当问,祯儿啊,你、你在柏乡弥陀寺……有没有……” 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说不出口,他咕咚咽了一口吐沫,嘴又瘪了起来。 “爹。” 一个激灵猛地被媞祯撞入怀中,然后就是浩浩长风,其声如诉。 “我受您二十多年养育照料,是生是死,我这辈子只会是石家的女儿,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变。” 石父窒了下,说不出话,只觉有滚烫的泪水濡进他的衣衫,也叫他再无需多言。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章 君心 很快十月金秋,在廷尉司严审核查之下,牵出原呼延氏朋党御史台上官氏、黄门侍郎钱氏,以及副官中郎将韩氏三族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行事残忍罪状数十件,顿时朝野上下引起纷纷声讨。 这日雨后初晴,显瑀闲来甘泉宫探望,一时对着满地葳蕤的残花,不禁作叹:“其实水至清则无鱼,这些罪状但凡肯查哪一个官员没有,不过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要顾忌呼延氏的在朝势力。” “可如今人走茶凉,自也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 媞祯笑了笑,“呼延氏跋扈,跟着他做事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罪证明堂公审,陛下必要以雷霆之势平息民怨,抄家、落狱、问斩,这是迟早的事。” 她说着,掐下一朵秋菊嗅道:“不过我听说,上官鹤的独子上官庭芝写得一手好字。虽说死罪难逃有些可惜,但若是能留其字迹,也不算白活一场。” 显瑀哦了一声,莞尔问:“怎么,殿下这是惜才了?” 媞祯说怎会,“我要上官庭芝用他的一手好字给我写册封文书。” 她起身,望着殿外的浮金万丈眯了眼睛。 “不止于此,我还要钱侍郎给我写祝祷赞词,要太傅朱嵇在登基大典那日宣读立后诏书。我就是要让这些曾经跟我作对、不服我的人,带头向我欢呼歌颂,跪地贺拜。” “我要让他们知道,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大魏朝的新皇后登场了。” 显瑀微微一震,仿佛因为媞祯的声音太厚重,而无法平稳站稳。 她抿唇道了句是,抬眸看向秋风横扫的云端。 一切皆如媞祯所愿。 登基典礼前一日,她命殿中部将拟好的册文拿去狱中由上官庭芝抄录,同备笔墨纸砚,令钱侍郎赋以贺诗二十篇。 当然,他们必不情愿,但也从未苛求过他们尽心完成,要的只是留下他们俯首称臣的痕迹而已。 她翻动着微微一笑,半张面容在熹微的光下,浮出一层清浅的灰影。 次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鸿雁高飞,万里无云。 她穿着皇后的翟衣坐在仪驾上,阳光太过绚丽多彩,在微眯的视线中朱嵇穿戴乌冠赭袍,手捧诏书,自官道上遥遥而来,扬声宣旨。 如同杜鹃啼血一字一句在未央宫回荡。 读到半却,他竟觉喉中灼痛,尽管他鼓足力气去平复这刻骨的耻辱,也无法控制情绪的奔涌,最后导致尾音仓促沙哑的中断。 只有脊背依旧宁折不弯。 媞祯静静与他的视线对望,情不自禁付之一笑。 其实朱嵇贤明远达,彼此相安无事,她也不愿磋磨与他。怨就怨在他忠心太甚,痴性不改,竟为力谏废后的上官鹤求情,还屡屡以后汉的桓、灵二帝宠信外戚为诫,敦请圣躬亲贤臣,远小人,防女祸。 难道她辛苦筹谋数年的心血,就仅仅因他一句“女祸”而付诸一炬? 用到她的时,说她贤明能干,用罢她时,说她奸佞祸国,这世上哪有吃水而忘掘井人的道理。 如此好生挫挫朱嵇的锐气,小惩大诫。真若不然,只别怪她容不下他。 她想罢,敛起衣裙从辇车上下来,许他起身,“劳驾太傅。” 朱嵇闻言深吸一口气,说岂敢,“有呼延氏珠玉在前,朝廷诸臣焉有不屈之理,顺殿下心意荣华可保,逆殿下心意合族皆灭,老臣不敢不从。” 他兀自冷笑,“毕竟呼延氏是否谋反,皇后心里最清楚。” “太傅的话错了。” 媞祯经他身侧驻足,绯红色的拖地长裙似一枝怒放的花朵。 “呼延氏父女是为病故而非谋反,一切皆是陛下旨意,与我何干?太傅难道不知道么,下旨宣诏的是天子,不是我这个皇后。” 朱嵇转脸看她一眼,乍然失色,“你不要以为你蒙蔽了皇帝,就能蒙蔽所有人!人在做,天在看,迟早有一天……本官会亲自揭下你这张穷凶极恶的嘴脸!” 媞祯望着他苍老的面孔,“我是否穷凶极恶的确不知,我只知太傅今日如此境地,安之不是素日操心太过?” “您瞧您头发都白了,还是擅自珍重些吧。” 她独步越过他已经佝偻的身体,只身往御台前行,天命不佑这是最惋惜的事,没有什么比年岁迟暮不复返更加无可奈何。 而她现在还年轻,还有紧致的肌肤和健康的体魄,这些本钱无一不是将她捧上权利高位的炼金石,更是搀扶她一步步登上御阶,站在皇帝身边,傲视群雄的资本。 她心中意气风发,却不知此刻温钰的胸口早已暗涌层叠如浪。 种种繁文缛节在一声声庆贺中退散,典礼已毕,他仍坐在宣室殿的宝座上挪不动的脚步。 还是宋桧提醒他夜深了,才起驾回甘泉宫。 彼时媞祯已卸了妆换回常服,见他进来,迎身上前替他宽衣解带,她眉宇弯曲,亮澄澄的一双眼,又因平日里养尊处优,皮肉细腻的像剥了壳的蛋清,不细看很难发觉,这样一个人儿的心,竟如漩涡般令他深不见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握住她扯在他腰带的手,“这些事情让宫人做吧。” 媞祯说没事,“之前我病着都是你照顾我,我伺候你一回这是难得一次,更难得的是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何必让外人打扰。” 他皱着眉头微笑,“是啊,今日之后你彻底得偿所愿了。” 他深深看着她,却在下一刻从她的依附中挣脱出来,“今日忙了一天,许多折子还没有看,你先睡吧。” 她满脸讶异,好好的正头日子批什么折子,难不成她在他旁边是个摆设? 她从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背上,“大夜里看折子伤眼睛,明天白日我陪你一块看,今夜良宵这么好,你真要弃我不顾?温钰……” 他能感觉她的手顺着外袍往他怀里窜,像是捉虫一般将她的手按住,有些沧桑疲惫道:“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看……我该怎么再接受你,我现在脑子疼得厉害,你让我静静吧。” 媞祯被他说得心中一愣,瞬间连手心的温度都凉了,“说什么呢?” 他漠然地转过头,低眸看着她,似要从她面上分辨出什么,“你真的要我跟你明说吗?” 他的气息闷热而湿润,“祯儿,如果我记得不错,石舫在燕京也有舫舵吧,那‘勺里阿’的诅咒未必只有驻守北麓关的呼延氏所知,你心里应该更比他们更清楚才是。” “你欺我、骗我、一步步引起我对呼延氏的疑心,又借废后风波和呼延慧的死再一次逼我下手,你设计我杀死我的亲舅舅,难道我现在不该冷静冷静吗?” 这些话,如同铮铮闷雷滚过媞祯心头,一颗心震得要破碎。哪怕她深知她瞒不住,她还是希冀,他永远不会发觉,永远不会质问。 其实从他倒下她那碗药起,她就已经不安了,不安他发现蛛丝马迹,她虽然吃惊,但却不意外。 毕竟那时甘泉宫被围得水泄不通,没有她的授意,皇后疯迷的消息怎么会不胫而走的泄露出去;没有她的精打细算,她又怎么会恰在上官鹤谏言那日,恰如其分的出现在宣室殿中。 还有呼延慧的忽然身死,还有那封突如其来的兴兵密函,实在是巧合令人意外。 明知是瞒不住,可为何是今日发作,为何偏偏是她最得意的这一日! 在剧烈的震撼中,媞祯的脸色像雪一样苍白下来,“你全知道了,这样也好……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整日提心等着你来问了,反正迟早都有这一日,我明白的。” 温钰的心直打颤,一种钝痛涌上舌尖,“你明知道你这样做我会痛苦、我会生不如死,你还……” “难道我就没有生不如死么!”媞祯凄厉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呼延晏他对我做了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么痛苦!我都已经打算淡忘了,我想好了,我愿意忘记一切跟你在一起,我真的不想再管其他事了,可你为什么又要问我呢?为什么?” “你就不能不提么?你就不能跟我一样全忘了吗?可是温钰……除此之外,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好不好,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她说到最后,几乎是祈求的语气,“我求你忘了吧,我求你了……你原谅我。” 空气一下变得凝滞,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温钰手心有黏腻潮湿的冰凉,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仔细的望,“那你告诉我,我舅舅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发生任何事我都给你做主,可你可曾信任过我?如今事发你又全不说由衷!那是我的血亲,你要我怎么忘?” “你说你要我如何忘?!” 他怆然看着她,眼里的悲痛无限放大。 “恨只恨我把一生的心血都倾注给了你,却叫你就这么对我!” 他指节咯咯作响,顿时她下颌有玉碎的疼痛。 一时她说不出话,只拼命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滴落在手背,叫他情不自禁抚住她的眼皮。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一章 凝情 他曾经最爱这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婉转有情,可以把他深深的藏进眼底。可如今他细想,才知他被这双眼睛诓骗了一次又一次。 郑懋和郑氏一族的死,骠骑营和城郊百姓的牺牲,现在还有他亲舅舅和呼延氏全族…… 她面对他慈眉善目,转过头就成杀人不眨眼的夜叉,她把他蒙蔽到这种地步,他都不知该从何处问责。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哭了,我就该理所应当的原谅你,还是你以为只要你肯服软,我就可以当做不曾发生?” 他的语气有些艰难,仿佛有一缕苦涩直逼心底。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谅解你太多次,谅解到我自己都觉得苦心孤诣的地步,这一次……我真的不想了。” 被冷汗濡湿的鬓发紧贴着肌肤,像一条冰凉的小蛇在媞祯耳侧游走。 一时她胸闷气短,连连摆首不已,“别这样,温钰……我不想这样。” “你不想怎样?”他的身骨像雪山上不可攀摘的莲,沉定定地望。 “我如今既没有因为你的恶毒,而将你论罪行处,更没有因为你的残忍,而动摇过立你为后的决心。我觉得我作为一个君王,作为你的丈夫,我替你隐瞒善后,扶住你皇后的宝座,已经做得够可以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黯然叹息,背过身去完全不看她,“你好自为之吧!” 媞祯怔在那里,什么叫好自为之?她脑子发木,看着他近在眼前却仿佛如隔山海的距离,心中怅然地将要溢出。 “你就一点情面都不留么?” 她脸上带着愧怍,“我是错了,可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呼延氏野心勃勃,这怎么可以容得下?我这样做,不也是为你和大魏消除隐患吗?” 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眸中泪色晶莹。 “想想从前,为了向刘尧投诚,他差点要你的命啊!他还要抢走我们的孩子,难道这些也冤枉了他吗?” “你是从小孤苦过的,不是因为呼延晏你何至于此呢?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像邓贵嫔一样活在呼延氏阴影下,忍心看着咱们的孩子将来也要承受呼延氏摆布?倒不如短痛一场,一做到底。” 她叹息着一口气,“除却伤了你的心之外,平心而论,我从未对不住你。都已经这样了,你也给了他们死后的追封,这难道还不够吗?” “温钰,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她声情并茂的说了这么一大通,最后不过是胡搅蛮缠,证明她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他好,简直是欺定了他。 其实他还是很厌倦诡谲和算计,但是凭着情意相通,他也毫无畏惧,两个人在一起多不容易,一路上受了多少磋磨,怎么到了最后尘埃落定,他还是活在漩涡里,还要继续面对她一次次的算计。 从前是郑懋、管彤,现在是他舅父,那以后呢? 她以后还会把矛头对向谁? 非要把他身边的人杀个精光才肯罢休么! 他胸中翳闷难平,失声苦笑,“你在说爱我的时候,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利用我替你手刃雠敌,你把我置于这种境地,就没想过我会两难?” “还是对你来说,我的感受全然不重要?” 他郁然一叹,呼吸的温热拂在她面上,“你句句为我好,却是句句为了你自己,你扪心自问,你有全心全意爱过我吗?” 媞祯不料他这样讲,顿时蹙眉凝视,毫不避让,“我对你不全心全意?我若真不爱你,此刻就不会心甘情愿的待在这儿,更不会对你的隐瞒装作一无所知!” 她高高昂起下巴,“毓嬛为什么失踪,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把她塞进平阳行宫联合郭修志蒙蔽我,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为什么我……” 他眼里光熄灭了,重重的打断她,“椒房殿已经收拾好了,明天你该搬回去了。” 他挥开她牵在他身上的手,毫不犹豫的阔步离去。 冷风疏疏散入殿中,吹得媞祯裙上的环佩叮铃作响,方才形势剑拔弩张一扫而空,等皇帝的銮驾离开了,文绣文鸳和都儿才从外殿迎身进来。 也不知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她身侧。 良久都儿道:“陛下还没走远,您赶快追上去说点软乎话吧。” 媞祯嘴唇哆嗦着,颓然坐在榻上摇首,“没有用的……” 温钰刚才的反应跟滚车轮似的在眼前重现,现在她去了只会火上浇油,想至当初,就知有今日,能怎么办?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何况是陛下深夜移宫,此刻想要不惊动也于事无补。 那晌宋桧闻讯赶去时,温钰人已经走了,心里霎时全明白了,这是一气全发作了。 他急急忙忙去追銮驾,几乎是一个滑跪扑在了温钰的面前,“奴才有隐瞒之罪,还请陛下处置!” 温钰自然知道他为何而来,愤愤地哼了一声,“你是皇后的人,朕怎么处置得起,以后留在你亲主子身边伺候吧!” 宋桧乍闻此话徒然乱了气息,果真还是瞒不过去,事到如今,他索性把他知道的全招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其实他一开始何尝不是蒙在鼓里,一心以为皇后是为奸人所害,直到那日他奉温钰所命,带着仵作去乱葬岗给那名惊动皇后的寺人验尸,曹迩却出现在那儿。 曹迩不仅一把火毁尸灭迹,甚至连他好不容易寻得的证物也一并夺了去,还警告他不要口不择言,所以他回宫复命也只有全然隐瞒的份儿。 除此之外,他不过是闭紧自己嘴,再替他们传传话,涉及重中之重的事,他的确是一无所知。 宋桧把一切说完,举起三指对天发誓,“奴才同他们说了,只干这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之后,奴才不会再替皇后做任何事了。” 说着他膝行两步,仰面凝涕。 “您是知道的,奴才是石家的家生奴才,受吴先生教导才学得一身本事,这些恩情奴才不得不报,实在不是故意隐瞒陛下!这些年来奴才与您日夜相伴,深知您是个贤明大义的好人,奴才便是个杀才也不敢背弃,早已视您为亲主子追随!” 他重重的磕下一个头,“请您让奴才留下吧!奴才真心追随,不忍叫您孤身一个,您留着奴才在身边吧。” 这一番话颇为感情至深,温钰盯着他愣了片刻,情绪虽有了缓和,心绪却越发荡漾起来。 “就连你们都有不忍心的时候,可为何她……” 不觉抬首痴痴看着天边的流云,心里苍老了一半。 宋桧觑着他脸色道:“其实……皇后心里还是很爱重您的。” 温钰了然地点了下头,嘴角向上却笑得悲苦,“朕又何尝不知道。” 只不过是她本性多疑,终究抵消不了她心中的那份猜忌而已。 但究本溯源,还是那桩事让她落下了心结。恍惚想起她模棱两可的说辞,遗忘……她要忘记什么才情愿跟他在一块? 他问宋桧:“皇后这样遮掩,究竟是何事情不为人知?” 宋桧耷拉着眼睛摇头,“这奴才是真不知道,曹迩更不准奴才过问,但只隐约听他们提过,似乎……是跟皇后的母亲有关。” 他吧啧一声,“只不过霍夫人家的事情,奴才就更不知道了。” 温钰说罢了,她不肯的事情,他再打探也无意。于是扬声回宣室殿安置。 这一夜动荡,没有一个人不是在混乱里度过的。 但终归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温钰对她再失望,终究也没有苛责,除了勒令她回椒房殿思过之外,连禁令都没有下,照旧任她随意出入。 可媞祯骤然搬回椒房殿,心里却不痛快,仿佛回到她坐困锦阳城的时候,天是灰的,花也灰的,一时连饭都吃不下,膳房的人来过好几次,全都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里面的人不急,膳房的总管却坐不住了,皇后是万金之体,出了差池是会掉脑袋的,他担不住,却总要找天子申诉。 温钰听了一脑门官司,把奏折一放,深深地吸了口气。 宋桧站在他身边蹙眉问:“陛下担心的话,要不要去看看?” 温钰仿佛被气笑了,摆手说不用,“皇后脑子转得比朕快,真要是苦肉计的话必不会把自己饿着,让御膳房吃食勤送些、多送些,遇到合胃口的她会吃。” 宋桧闻言也只能打哈哈,“陛下……还真了解殿下呢。” 温钰道:“哪里是了解,不过是皇后这些年,把心思全用在对付旁人身上,一到了朕这儿,就只有一哭二闹三上吊。” 说着就难免笑出了苦难的味道,“习惯了而已。” 他复拿起奏折继续看,彼时有个小太监垂着手进来回禀:“陛下,朱太傅在殿外求见。” 宋桧眼仁咕噜一转,转首将视线落在金銮宝座的天子身上。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二章 延祸 朱嵇为何而来,温钰其实心知肚明。 早前他因上官鹤一事屡屡敦请,后又因呼延氏的覆灭频繁谏言,左右是逃不过皇后的关系,如今请见也无非是因为此事。 总归场面上要过得去,毕竟这还是他的老师。 他让小太监把人请进来,映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朱嵇进来时背显得驼了不少,八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记得他刚回大魏时朱嵇的头发还是半白,如今已经白得连一根黑发都没了。 没等人跪下,他就叫免礼,命宋桧拿来椅子给他赐座。 朱嵇郑重谢过,恍然抬头瞧他眼下一片乌黑,不免有些吃惊道:“陛下昨日未休息好吗?” 昨儿温钰回到宣室殿已过来半夜子时,等安置躺下,辗转反侧到三更才睡了一阵,确实乏累不堪。 他按了按眼睛说没事,只问他,“太傅此番前来有何事,不妨有话直说。” 朱嵇抿了下唇,良久与他道:“几日前,臣散朝从崇明街路过,碰见一人看着脸熟,倒像是真定公身边的随侍,好奇之下便请人去家里喝了杯茶,好生审问一番,竟发现一桩大事,这人身上竟然带着奉茶监的出入令牌。” 他瞻然向上注视,“陛下您知道,奉茶监的人直属皇帝驱使,历来宫牌在殿中部都有记档,微臣私下里查探了一番,这人虽是奉茶监的人,却又非独属奉茶监,而是半年前皇后从石舫里划进奉茶监的暗探,如今又莫名其妙出现在真定公府里,陛下就不觉奇怪?” “皇后与呼延氏素有嫌隙,真若是皇后暗中埋伏人手,想要栽赃嫁祸呼延氏还不简单!” 温钰安静地听他说完,神色从容而宁静,“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 朱嵇的面孔是阴沉如山雨欲来的天空,“陛下知道?您知道……您……” 其实温钰想知道这些事何其不简单,只待他冷静下来后,他就会发现有太多巧合,即便不需什么证据,能为皇后做到这些的,除却奉茶监之外,再无第二个人选。 他微微一笑,索性把一切都扛了下来,“这件事本就是朕授意,皇后不过担了责罢了,所以您就不用管了。” 说是这么说,可皇帝真要有些对付呼延晏早动手了,非要等到皇后闹得满城风雨再叫进宫里赐死,这不是南辕北辙么! 朱嵇此刻只觉得牙关咬得发紧,“就算是皇后为陛下除去呼延氏情有可原,那奉茶监呢?” 他唇角渐次深邃起来,“奉茶监独立六部之外,唯陛下唯命是从,皇后却斗胆将手伸至此处,这是犯了何等大忌!若陛下连此事都要包容,且不是助长后宫干政之风!?” 温钰捏了捏眉头,勉为其难地道:“所以皇后现在已经回椒房殿思过了。” 朱嵇的目光良久滞留在他的面庞,心底如寒冰被碾碎成齑粉的震撼。 那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听差了,责令皇后回椒房殿思过,好吃好喝待着,这算哪门子的责罚?人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到这儿连高高举起都没有! 惊到无以复加,他也不掩饰,“只是思过?!” 温钰明白他的意思,却也只是心平气和的点头,“这件事到底也不能全怪皇后,究其缘由还是奉茶监不作为,朕已决心将奉茶监首领杨雪心革职查办,太傅可以放心了。” 朱嵇自然是希望他可以更坚决,“陛下!” 温钰眼底渐渐有浓密的不舍荡漾出来,“老师,皇后是朕的发妻,朕不能太过苛责,革职杨雪心对皇后而言形同自断一臂,也算是得到了教训,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话说得真令朱嵇心苦,得饶人处且饶人,合着这些天他搜集皇后的罪证,最后他竟还成了那个咄咄逼人的人? 他泥塑木雕似的站起来,一胸脯的话到现在一句都没有了。 只是想起从前越来越懊悔,他真是瞎了眼睛,不曾看出石氏竟是个遗臭万年的祸害,如今陛下待她早已情深几许,哪里是三言两语就可轻易动摇的! 可是有些话他还是不得不说,“但您一昧纵容皇后只会适得其反,难道您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皇后之所以肆无忌惮,还不是因为她吃定您的缘故!” 温钰沉默了一刻,紧接着像涨潮一样,逐渐升起笑意,“其实皇后也只为求自保而已,如今呼延氏这个威胁已经不在了,她慢慢会收敛的。” 朱嵇并不作声,只是将犹疑的神色投在他身上,沉声道:“要一只吃惯人肉的豹子从良向善,陛下,你相信吗? 殿中有风霍霍穿行,让温钰松弛的神经再次紧紧绷起。 可终究无话可说,表面上他可以大义凛然,但真要他彻底摒弃跟她之间的感情,他坚决无法做到。那不是旁人,那是他最心爱的妻子,真要做到无情无爱把她给处决了,那他和禽兽还有什么区别? 如今他跟朱嵇都说开了,心里的巨石也放下了,只有她的反应还是会令他感到棘手。 待媞祯得知杨雪心革职遣乡的消息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时她惊凝的从榻上坐起,久久盯着窗外平静不下来。 她转头问都儿为什么,都儿也只是低低道:“您忘了,宋桧已经跟咱约法三章不再传递消息了,具体是为何,奴婢也不清楚,眼下杨雪心跟戴将师已经出去潼关了。” 媞祯脑海里疾速转过一个念头,她要去找温钰问个明白,处置奉茶监这么大的事情,他总该给她个理由吧! 待她的仪驾落在甘泉宫,温钰已经在侧殿批了一沓折子,忽然外面响起零碎的脚步声,下笔渐渐凌乱无章。 他气馁丢下笔,仰面就见媞祯提着裙子进来,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把杨雪心革职!” 温钰似乎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轻描淡写道:“时隔多日不见,你贸然闯殿既不行礼也不问安,上来就质问朕,也不问朕这些天到底好不好?” 他好不好,她又从何而知?自她住进椒房殿,他再未来看过她,更没有人给她传递消息,如今奉茶监忽然生了变故,她哪里还想得到他好不好。 索性对他的话犹如未闻,只顾继续追问:“杨雪心这么多年在奉茶监也算尽善尽美,更是有辅立之功,你为什么全然不与我商量擅自处置?” 温钰顷刻冷下了脸,“朕为什么要跟你商量?奉茶监直达圣听,朕处置奉茶监的人还需要经过皇后的批准吗?” “你手伸得太长了,我看这几天你还是没在椒房殿思过明白。” 媞祯舌尖格格而颤,“我要反思什么、明白什么?我究竟怎么了!连农民种植五谷都知道驱虫弊害,我除去呼延氏有什么错!这些年里我一心一意对你,也算是无可挑剔,可你呢?你却帮着他们来对付我!” 她忽然冷笑,“你赶走杨雪心不就是想替他们教训我么?还是你怕我贪权,霸占你的奉茶监祸乱朝纲啊?” “既然如此汲汲为营,何必只除去杨雪心一个,你一杯毒酒赐死我且不是更好!正好合了你、合了那些王八宗亲大臣的意了!” 温钰胸中激荡难言,心口似被狠狠抓了一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媞祯咬着唇,旋即撩开裙子跪下,腰杆挺得笔直,“是!妾失言,妾顶撞陛下罪不可赦,你赶快叫人拿毒酒来吧,妾在这里等着!” 见他久久气怔已忘了言语,她直接讽刺道:“亲舅舅您都能赐死,赐死妾一个外人应该很简单吧。” “你!”他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怦地直击心脏,“出去……” 他高昂着声音指向门外,“出去!!” 媞祯怆然颔首,“好!妾即刻出宫戴罪,就不在宫里碍您的眼了!” 温钰嘴唇微微泛白,恍若天降巨石,击得他脑中一片雪白纷飞,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那头媞祯就像条决堤的大河将他甩在门内。 宋桧在外听得牙直打颤,见皇后撞门出来,忙脚底抹油到里面调和,“陛下,就算您再生气,您也不能把皇后赶出宫啊!” 温钰双眸覆落如乌云般的阴翳,“朕什么时候要赶她出宫了,分明是她自己要出宫,她出言讽刺朕,朕都没怎么样,她居然要出宫!” 他一手扶着桌案,重重地喘了口气,“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朕管不了了!” 说罢他脸色惨然,倾身失力仰倒在椅上。 那晌媞祯出了甘泉宫,因是含着怒气的缘故,她走得极快,足下带着风。 盘旋在脑中的分明温钰多年来对她的一往情深,怎么会突然把主意打到奉茶监上! 那可是她多年的心血,他怎么会…… 都儿跟在她身后轻轻道:“奴婢打探明白了,几日前……朱太傅来过。” 她蓦然想起,登基典礼那日朱嵇跟她说的话,仿佛一股子鲜血涌到喉头,逼得她嗓子发甜。 她指甲掐进肉里,转头命人将曹迩找来。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三章 窃心 秋凉时节好入眠,偏偏这夜里显瑀和顾敞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莫名心里生突突,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而果不其然真出了大事。 班若拿着罩灯在外拼命敲着菱窗,说皇后来了,叫他们出来接驾。 深更半夜的,这种消息比鬼还吓人,俩人闻言一愣头从床上坐起,具是震了一惊,连忙穿好衣裳到门外相迎。 一道摸索着凤驾至皇后身边,显瑀掖了掖袖子抖擞道:“我的好殿下,你这是哪一出?” 媞祯瘪着嘴不说话,眉毛竖得跟倒插柳叶一样。 这一时半刻显然是说不清了,显瑀哀叹一声,忙叫人把上房收拾出来,请人进去坐,再上些热茶暖暖身。 也好在这是皇帝新赐的府邸,除了他二人没得旁人,不然惊动霍家老舅父,非得闹得平地波澜起不可,一通嘱咐府里的人把嘴闭紧,再命探子给皇宫捎去手信报平安,才端来两碗杏仁露进来卧房,好好问媞祯怎么回事。 媞祯讪讪用勺子搅着汤羹,嘟囔着脸把事情原委全都说了。 那厢显瑀全部听完,顿时悬着的心松了一大半,“就这样啊!” 媞祯枯着眉头盯她,“什么叫就这样啊?” 显瑀亲切唤她一句好妹妹,“你只说陛下责罚你,可不也没罚着你什么不是?” 她歪着脖子,朗朗开解她,“他罚你住进椒房殿珍馐美味供奉着,还是罚他自己谅解杨雪心的欺君之罪,准她跟戴将师告老还乡?天下要有这么好的惩罚,人人都巴不得呢。” 她长长地叹默了一口气,好声好气地揽过她的肩膀。 “朱嵇毕竟是三朝元老,何况他还是陛下的老师,他拿着罪证向陛下告发你,陛下总要给他一个交代才行,或许是让你受了委屈,可真论委屈,朱嵇不比你憋屈多了?” “他白费了这么多功夫只除去一个杨雪心,咱们家在朝廷照旧风生水起,跟他舍本求利比起来,你的苦楚简直不值一提。” 一面说,一面拍拍她的手,“好殿下,别闹性子了,回去吧。马上就要宵禁了,你不回去这不是又犯了忌讳,还要让朱嵇再参你一本不成?” 说起朱嵇,媞祯就愈发愤恨,耳鬓的流苏泠泠作响,“他要参就参,多一桩少一件罢了,你们怕他,我不怕,有本事他就让陛下下旨废黜我,我在这儿等着呢!” 显瑀不想自己一下说到了她的逆鳞上,想要再劝和劝和,可媞祯全然没有了耐心。 “好了,你那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出去吧,我要安置了。” 到了这个份上,显瑀自然是无可奈何,总不能牛不喝水,你把牛给按进水槽吧?再怎么说这个妹妹也是被自己宠大的,自己不收容她,还有谁能收容。 而那厢,顾敞急得在房里直踱步,鞋底都快把地毯磨穿了,一见显瑀进来,连忙拉住她的胳膊问:“怎么样?殿下走了吗?” 显瑀两手一摊,说她没办法,“我是劝也劝了,好话也说了,现在就是山穷水尽啊。能怎么着?好吃好喝先伺候着吧。” 顾敞惊愕地看着她,“你这是坐视不管了?” 显瑀似笑非笑地摇头,“往哪里管呢?寻常夫妻闹矛盾,外人都管不着,何况还不是寻常夫妻,皇帝和皇后的事你敢乱管么?” 她一股脑坐在椅子上,嘴里嘀嘀咕咕,“就这么着吧,要么等祯儿待够了她自己回去,要么等陛下那里受不住了,派人来把她抓回去。” 话可以说得轻松,但实质心里还是有失舟之舵的仿徨,如今石家和霍家的荣辱全系在皇后身上,哪里真能等皇帝生起雷霆之怒,而牵一发动全身。 于是夫妻二人各坐一边,事态严峻,如临大敌。 街面上宵禁的梆子笃笃地敲着,一声声跟敲进他俩的耳朵里似的。 想了半天,顾敞还是觉得明天进宫找皇帝去说和说和。 至于显瑀,她也要找个能张开口的人才行。 次日一早下起绵延不绝的小雨,天忽然就冷了下来,媞祯一觉醒来就觉得不大好,鼻子像被堵住了,多半又着凉了。 她翻了个身,小毛病也不值一提,盖上褥子捂一阵就好,闭上眼躺着,听着外面渐渐响起坊市百姓讨生活的动静,还有骡马铃铛上地脆响。 不觉想起她曾经带着商舫走南闯北的时光,秋天的时候,西域的香梨该熟透了,贩卖玉石的商人差不多也该进关了,而乌孙城早就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她想得入迷,隐隐约约听着有人撑伞到了庑廊底下。 “殿下起来没有?”是班若的声音。 都儿说没有,“殿下认床,到二更天才睡熟,现在还迷糊着呢。” “那可真不巧了,崔夫人听说殿下在这儿,一早就过来了,殿下没醒就只好先打发了。” 媞祯在屋里听她俩谈话还没反应过来,想了好久才顿时打个激灵,连忙披了衣裳出来。 “乃衿要见我么?赶快请进来。” 班若说是,“奴婢已经安排人在前厅侯着了,这才来着报信看看殿下想不想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媞祯没听完,匆匆往前边去。 毕竟这是自周宜水一事后,乃衿第一次主动来见她,她心里有愧疚,哪里还能慢待一刻。 一进前厅,众人纷纷给她让了一条道,乃衿按着膝盖给她行礼,连忙被她结结实实地扶起来,叫人赐座奉茶。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媞祯踌躇了半晌,才支吾问起,“周宜水……这些年身子有好些吗?” 乃衿抿了口茶汤道:“这些年药一直吃着,总体是强劲了不少,知道殿下得偿所愿,他在家里也为你高兴,也算称得上一句‘功成身退’了。” 媞祯默默凝眉,“功成身退……这话真让人寒心,其实陛下曾有意授周宜水为广陵候,但却听闻是姐姐不肯接受。” 乃衿了然一笑,“身居高位未必是好事,其实只要夫妻和美,平平安安,做一介平民百姓又如何。难道你这个皇后做得就没有一丝烦恼?” 她慢慢将茶盅放下,与她双眸相接。 “你知道么,当时你跟秦王深陷北境时,你家三妹妹曾来找过我,她希望我跟她联手辅佐殇帝,但是我没有接受,不想参与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因为我看得比她通透。” 她忽然出声感慨,“帝王无情啊!在她替殇帝周旋朝廷内外可用势力的时候,殇帝在做什么?” “在故意转移她注意力,用那份密道图排兵布阵,而你三妹妹还庆幸自己为他捏住那些达官显贵的妻儿沾沾自喜,全然不知殇帝早想把她跟石家一网打尽了!”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让毓嬛搅进去不可,她那点道行管管舫子还行,掺和进朝廷纷争,也就只有被两边戏耍的份儿,结果最后……真是如此。” 说着乃衿淡淡一笑,觑起眼别有深意打量她,“何况像殇帝那样扮猪吃虎的性子,就算重新让你选你都挑不上,当初你情愿跟着势微的端慧太子,不就是因为看重他心软的好处吗?” “既如此,你又何必跟他针锋相对,你要知道,光凭这一个好处,你这辈子的富贵荣耀就有了。” 媞祯这晌才明白过来,扯了这么多,又拿毓嬛和殇帝给她做类比,敢情是来做说客的。 她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你不计前嫌来见我,我很高兴,其他的事就别说了。” 乃衿点头说好,“我不跟你说陛下,那石家和霍家呢,你连他们的死活都不管了么?” “你置气倒容易,可他们却跟着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要一朝你把陛下的耐心全耗尽了,只看呼延氏的下场你还不明白?” 豆大的雨珠溅落在台阶上,噼啪作响,爆出无数雪白的水花。 媞祯的眸光有了轻微的变化,仿佛她从来都没想过这点,因为她在情感上太顺了,顺到现在身份斗转,她都没有把温钰当成一个帝王去看待,更别去提他的感受了。 这一语是锋利的刀,割破她所有的臆想。 顷刻才明白自己这个皇后做得相当糊涂,除了跟那些大臣打擂台,其他全然不顾。 乃衿引袖拉过她的手,“回去吧,趁此刻还未惊动朝野,陛下爱惜你,必会当做什么都未发生。” 然而媞祯尚未做出判断,有一朗朗少年的声音从前门传来,“什么都未发生么?可是侄儿已经知道了!” 视线所及之处,一袭靛蓝色衣袍阔步走到眼前撩开下摆郑重叩首,“侄儿沈念影自乾州归来,给皇后姑姑请安。” 乃衿顿时大怔,仿佛铅云重重逼至而下,山雨将来呵!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刺 昨夜温钰近三更才收到霍家递来的消息,阖眼迷瞪到五更天,听宋桧说顾敞要求见,一番话说明白后,心里头安生不少。 宋桧一面帮他理着袍服,一面道:“要不要即刻派人把皇后殿下接回来?” 温钰说不急,既然知道她的下落就不着急拿人,不然强拧着脖子摘瓜瓢,只有徒增怨念的份儿。 他背着手在地心来回踱步,一时生出猫捉耗子的闲情,“她想在外面住一阵,就由着她高兴便是,亲卫军只管留神护她,旁的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真有些好风光,就好生领着皇后去。” 宋桧何等机灵,连忙会意,“奴才明白,这就去霍府请齐国夫人带着皇后出来散散心。” 闹了这么半天,总归还是皇帝先低了头,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把皇后约出来偶遇一场,姑娘家都喜欢这个趣味,到时候还有什么心结梳理不开的。 毕竟皇后在情场上不是一个好把式,你指望她曲迎婉转,像寻常宫妃一样讨好你,那不成。人家自小就被捧在手心上,什么甜头没吃过,对这种梗着脖子硬上的人,得循循善诱才行。 偃偃的眉毛高高挑起来,他对着皇帝的脸五光十色,兀自按耐着得好好找个风水宝地。 可长安太大了,非要寻得一好去处,他也不识得,好在显瑀是个热心人,给他指了一个地方。 宋桧连忙谢过,显瑀也跟着笑,“这又何必谢我,不过是同为苦心人一心为主子着想罢了,明儿叫陛下等着,皇后殿下指定到。” 宋桧收拾起心绪回宫复命,第二天早早的叫御马局备好马车简装出行。 到了地界,两个人站在台榭上掖着袖子等了半晌,左右不见霍家的人,一时连宋桧也有些不耐了,“明明约好了,怎么不见人影呢?” 温钰倒不着急,略等等也没什么。这里风景很好,亭台楼阁俱全,风一过还混着水声,比宫里的园子秀美多了。 他定睛往远处眺望,忽然视野里出现一个小小的人,以为是霍家派遣的仆从到了,等到人走进了,他几乎不可置信的拢起了眉毛。 宋桧一窒,顷刻失声,“怎么是你!” 沈念影撩起袍角走上台阶,虾腰打了一千儿,“姑父陛下,好久不见。” 大袖下的手紧紧攥起,昔日的往事就像走马灯似的,一帧一帧从温钰眼前划过,想着就不免思及他的腌臜心肠,和在濯缨水阁的龌龊心思。 忽而脸上一沉,“你不好好待在乾州思过,留在长安作甚。擅自调离归京,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念影眉眼弯弯,笑脸中机锋不掩,“陛下话说错了,侄儿并非擅自回京,而是受皇后懿旨召回,此刻不在长安,又该在何处?” 说着他上前一步,挑衅地扬起嘴角,“您忘了吗?我跟您说过的,我有一份礼物留给您。” 温钰冷笑看着他,“确实是莫大的礼物和惊喜,也难为你聪慧过人,还知道终有一日能够再度回来。” 念影斜着眼弯起嘴角,“其实哪里是侄儿聪慧,而是陛下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姑姑,您妄然革职杨雪心,剔除姑姑在奉茶监的掌控,就该知道会有一日适得其反。” “说实话,侄儿确实未曾料到当年会因自己做事不力,而被驱逐至乾州时隔一年,所以侄儿送给姑父礼物从来不是自己,而是……柏乡弥陀寺。” 空白的瞬间仿佛有刀锋全没入温钰的胸口,心肝脾肺在这一刻全部揉到了一块。 柏乡弥陀寺一事是自呼延氏而起,什么时候又和沈念影挂起瓜葛了? 这一桩一件究竟还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 看他凝容满布,念影微微眯起了眼,秋日高悬的日光,照的人眼前发花,像她姑姑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要是石继芨的话没奏效那才叫可惜! 在锦阳城沦陷的日子,可不是白待的。早在萧离萌生死志之时,就将韩婴跟呼延父女的阴谋尽数告诉了他。 人说人吃一堑,必定百倍偿还,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萧离却肯轻易脱口而出,就不怕他防患于未然,将一切告知他姑姑,届时得不偿失了。 萧离只是孑然一笑,说全随他意,无非是苦了自己,成全别人罢了。 他的低语似恶魔,触动了他心底最不堪的那一份感情。能利用呼延氏叫她姑姑跟刘温钰反目成仇,自己又可以置身事外,这是多么一举两得的好计策。 然而看了看现在东窗事发后的残局,果然是如此。 念影边想边道:“难道不是么?没有柏乡弥陀寺事发,姑姑就不会想除去呼延氏,如果不除去呼延氏,陛下就不会动怒严惩姑姑,更不会牵扯奉茶监,离析姑姑对您的感情,亦不会有曹迩修书传信,命侄儿飞奔长安的辛苦。” “虽说此番侄儿受困乾州,须以此计脱身,但即便侄儿身在长安,也不会想全力制止的。” 他阴恻恻的侧过头,“毕竟插向陛下心口的这一刀,是陛下最心爱的人,只有陛下痛了,才能够抵消……侄儿些年的相思苦楚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温钰的耳朵嗡地一响,太阳穴突突急跳,顿时五内俱焚。 “真是我养大的好孩子啊,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居心叵测的狼崽子!” 念影哂笑道:“陛下不该说我居心叵测,而该说我料事如神,知道姑姑经此一难,会需要一颗可以与陛下势均力敌的棋子。” “所以哪怕她深知鞍达央挫因我而死,也不计前嫌,对我欣然接纳。” “若不然,为何此番来见您的是我,而不是她?” 温钰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一腔子温情转瞬统统消失殆尽。 她就那样不满,情愿不信他,也要跟沈念影这样的阴鸷竖子为谋! 那他算什么,剃头挑子一头热,为了她,他费尽心机百般维护,舅舅也不顾了,朱嵇他也骗了,换来的就是她要跟外人合起伙来欺负他、捉弄他! 他克制不住怒极反笑,这就是他割舍不下的人,一趟趟对他捧来真心毫不珍惜,他还要容忍到什么时候? 顷刻他彻底待不住,愤怒的拂动袖子朝回廊阔步走去。 宋桧见他气定定的脸孔有些惶恐,好不容易递个的台阶,怎么皇后还没来得下呢,就让那个毛头小子横叉一脚! 这下子真是要生出大乱子来了。 怯懦地挨过去,瑟瑟发问:“陛下……要回宫吗?” 果然温钰一个狠戾的眼锋扔过来。 现在回宫?然后放着皇后在宫外继续胡来!越想越窝火,既然都这样了,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索性破罐破摔一摔到底! 他抬掌落在漆木栏杆上,玉骨扳指咔嚓一响,竟裂成了两半。 “去霍府!” 天地间宛然有雷声滚滚,疾风卷云忽聚忽散,顿时瓢泼如柱的大雨不可抑制的汹涌落下。 媞祯躺着西窗前的软榻上沉沉睡着,一觉睡醒天都暗了几分,头却比昨日更昏沉了,许是风寒加重的缘故。 她慢慢撑起身子坐着,想着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一转头,赫然看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正对她坐着,面目狠戾,双眸阴冷,吓得她失声呵进一口气,身体直愣愣朝后面一栽。 温钰轻扣了桌子,嗔怒地看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个样子?” 媞祯心里突突地,缓和好久才从余悸中释放出来,可看着面前这张脸,她一时又发起怔,有些素然不知的蒙昧。 温钰见她这样波澜不惊,连一丝情绪都不曾反馈,顿时攒了一路的怒火直蹿上来,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腕,下了狠劲奋力一掐。 冷声问:“你就没有别的事要跟我说?还是你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了?!” 媞祯顿时吃痛地眉头紧蹙,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她让他放手,他却贴近她哂笑,“你还会痛?你这么多次戏耍我,蒙蔽我,你有什么好痛的!到现在我来质问你,你又惺惺作态、装娇装痴扮起柔弱来了!?” 他捏住她的下颚,一字一句警告,“我告诉你,这招早不灵了,你休想再费心思欺骗我!我忍了你那么多,已经没有耐心了!” “你老实跟我说,你今天为什么没来!?” 媞祯心跳如雷,直接愣了,“什么为什么,我要去哪里吗?” 温钰满心搅和地像泥海子翻滚,分明是他命宋桧来请她的,可她这会子装傻充愣,居然说不知道! 他眼里浮起坚冰,“你别打量着我是傻子,你一次次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和你计较,这回你居然还合着外人来捉弄我,你是真觉得你自己有恃无恐,还是觉得我舍不得拿你问罪,所以你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尊严踩在脚底下,是不是!” 媞祯恍如五雷轰顶,她从未见他这个样子,更对他说的一无所知。她都想好了明日一早回宫,怎么一觉醒来,他跟个罗刹似的杀到她这里。 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压倒,瞬间觉得有些恐惧,“你做什么……”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五章 啼红 他的神色已然癫狂,“自然是做那日没做过的事,你不是说那日是咱们的好日子么?” 她惊骇之余又羞又愤,“你撒什么癔症,这是霍府!” “你还知道这是霍府!你知道是霍府你还把沈念影拉过来,你想要做什么?你明知道他的心思歹毒,你把他召回来做什么!?” 他越想越脑,趋一步按住她的胳膊,恨声道:“你非要我把他对你做得那些龌龊事说明白了,你才能明白吗!” 媞祯一怔,像是被热油泼了似的,“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怀疑我跟他有染吗?” 她冷冽的拢起了眉,“倒难为你编排出这些有的没的来寻我晦气,既看我不顺眼,索性赐死我就好,何必用得着你亲自羞辱我!” 那股子犟劲儿又蹿了上来,说出来的话像把尖刀。 温钰恨透她三两句拿死威胁他,冷笑道:“你倒是肯不顾生死,既然生死都不要了,你还管得着合不合时宜么!” 他伸手捞住她的膝盖,再不顾她的反抗,蛮横地将她抱进内室,一把扔在芙蓉帷帐中。 脑袋震在床上的那刻,像被铁锤击打过似的,眼前一片白纷纷的,瞬间她手脚僵硬,看他俯身趋前,解开她腰间的系带,像被一只恶豹附了身,野蛮抢夺得令她害怕。 她伸手推他,却被他制止,只能略带哭腔的去求,“你别这样……” 她仰倒似一枝蜷缩的牡丹,有羸弱之态,愈发牵动着他不耐怦热的心,他停不下来,吻密密麻麻落她的脸颊,落在嘴角,落在纤纤脖颈。 只觉得心肝都颤了起来,贴耳听他粗重的呼吸声,她惊骇地像只落入沼泽的鹿,越挣扎,越无法抵抗,感受着滚烫侵袭,一切都陷进浪叠汹涌中,连意识都变得麻木。 破空的闪电在高翘的檐角划落,瞬间照亮半边天,铜炉里的香也已熄了,蜡烛也灭了,满世界里黑压压地像一口深井。 廊下的侍从架起一道明黄色的帷幕,直通到门口的龙头金顶八宝车。那晌屋门一打开,皇后裹着红绸子被皇帝扛肩上,大摇大摆地往帷幕尽头走。 一个眼角微红满不情愿,一个脸色铁青怒气冲天,此时此刻颤栗在帷幕外的人谁还看不明白。 显瑀和顾敞讶异的檀口微张,像两条上了岸的鱼合不拢嘴。没想到一语成谶,他们调解不成,人到最后还是被皇帝强硬带走的。 可不应该呀,怎么好端端赏着景,调着情,到头来还成了这副恨海情天的样子。 宋桧讪讪地走过来道:“霍姑奶奶,不是叫您带着皇后散心,怎么把沈念影那个祖宗给请来了!陛下这回是生了大气了!” 显瑀想了想解释道:“这不是昨天你来传信的时候他听着呢,两段路而已,他去和我去有什么分别,正也巧了今早萍萍发了低烧,我想索性他愿意去就去好了。” 宋桧听到这话,激动得直跳脚!这也难怪,那小子待皇后的感情难以启齿,除了皇帝身边的人没几个知道内情,既然牵马下坡,索性他也一并说清楚好了。 一遭昏天黑地的葫芦话,听的显瑀心里七上八下,半晌她咯噔咽了口吐沫,说不能吧。 “那可是他姑姑,这纲常伦理在这儿呢,他怎么敢……” 宋桧瘪着嘴说:“就是因为他敢陛下才生气,您让他带皇后散心,他心里怎么肯?这不整个把皇帝和皇后往火坑里推么,还能落下好来?” 一时间显瑀和顾敞飞快对视几眼,仔细往里头想想,虽说两个人是姑侄相称,但其实岁数压根没差多少,小子呢又正当青春发育的年纪,就难免对身边的异性产生了异样的感情。 怪不得皇帝会生这么大的气,子壮母少,他一手照看的孩子,竟对自己的姑母生出这样不堪的心思,简直是奇耻大辱。 如今一想,他们夫妇可算是好心办错了大事了,照这架势往后还有太平么。 心情就像暴雨,连绵不绝,琳得人个个都睁不开眼睛,不禁叹息造化弄人。 那晌马车进了宫,在一道侍从的遮蔽下,温钰带着人进了甘泉宫,几乎是刚撂下挨着床面,媞祯就立刻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积蓄了她所有的愤恨和羞耻,那瞬间他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恨你!我到死都恨你!”她哑着嗓子嘤咛,“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他猝然一惊,喉咙哽咽得生疼。 他慢慢俯下身想要安慰她,她却忽然缩成了一团,扑在被子里哭得惨烈,简直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他从来没那么后悔过,外头电闪雷鸣,他觉得他头顶的天马上要塌了。 他方才有多冲动,怎就蒙蔽了心智了呢? 明知道她骄矜自满,明知道她自尊心高,怎么就失去控制,强迫跟她做了那种事情。 现在他那口气是出了,却是将她的骄傲剥夺得一点不剩,他明明那么爱她,何至于此…… 他摸向她海藻似的长发,低着头央求,“你打我没关系,恨我也没关系,你要我怎么样都行,从前的事情咱们都不计较了好不好?我答应你忘记一切,咱们重新开始,就像在王府时一样,朝夕相对,好不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祯儿。” 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眼泪一滴一滴顺着鼻梁滑落在锦被上,浸出一片小小的水痕。 越是这样沉默,他越是胆颤,双手从她后背环过来,却又因心虚而窘迫,不敢搂得太紧。稍作踌躇,将下颌前倾,点在她的肩头。 “方才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心有怨气将它撒在你身上,你别不理我,有什么怒火你朝我来,我受着……好不好?” 她依旧背着身不去看他,舌尖直颤,“我怎么敢……皇帝陛下,您的雷霆雨露,对妾都是君恩,妾……不敢有怨言。” 他不觉自嘲,“你说不敢,又何尝不是真的埋怨。” 她道:“如果陛下非要这么以为,那就让妾回到椒房殿,继续闭门思过。” 他拧着眉头低吟了阵,“这个不行,从前的决定已经错了,不能再一错再错,从今往后你还是待在甘泉宫里最好。” 他温温吞吞说着,见她默不作声,心里更是下定了决心。 之前沈念影的所作所为,简直叫他历历在目,单留皇后在椒房殿,跟把一条鱼放进大海有什么区别,保不定还要被那逆子怂恿些什么,或是私下里召见密谋些什么,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拉到眼皮子底下看管,若有动静,也算是个清楚明白。 真要是这中间那逆子有不安分的,四不过三,他便也用不着再顾念沈望舒的恩情了。 他仰着身,漫不经心地盯着帐顶冥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到四更天左右,天蒙蒙亮,宋桧站在廊下提醒他时辰到了,得准备着早朝,他有些昏沉,掖着衣裳到外间去洗漱,只听得斯哈一声,宋桧连忙指了指自己的脸,道:“陛下,脸,您的脸……” 皇后下手不轻,小指长的两道划痕,在他脸上清晰可见。 要是顶着这张脸升坐上朝,朝臣们非得一口一句吐沫星子,把皇后给淹死不可。 他想了想,“今儿让朝臣们往奉茶监递折子,有急报要奏的,拿官牌到宣室殿侧殿见驾,朕躬抱恙,隔帘相见他们也说不着什么。” 他一通话条理清晰,换好冕袍便往侧殿里去。 待皇帝的身影走得远了,那晌文绣文鸳才速速提着衣裙从侧门进来。 其实她们来得很早,可奈何甘泉宫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她们根本进不去,哪怕从都儿嘴里知道她们主子受了委屈,也无力可为。 也不知道皇帝是哪根筋搭错了,不就着宋桧搭的桥梁子走,非大马金刀的把人给抓回来,这招对付不哼不恰的还行,对付皇后这种威武不能屈的,可不是互相撕咬着找苦吃。 俩人各站一边,往床帷前靠,缓了会出声安慰道:“殿下心里不舒服就哭出来吧。” 媞祯捂着头扯了下嘴角,“多大点事,还至于一直哭。” 文绣叹了口气,“其实陛下从前也不这样的,也不知这番是受了什么刺激,竟这样胡来,您别往心里去,等他缓过劲儿,指不定得多后悔呢。” 见她喘着气不说话,不好的预感在盘旋,文鸳跟文绣对视一眼,上前一步道:“殿下,起来洗把脸,吃些东西吧。” “殿下?” 顿时心头七上八下的,文绣连忙去试她的体温,竟烫得跟山芋一样。 登时急切地朝外面唤:“太医!快传太医——”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六章 乘除 为了掩饰伤痕扯了谎,朝臣一散,温钰就跟应了谶语一样,颇感乏力,传来太医一瞧,果然是风寒。 那厢宋桧端来一盏姜茶奉给他,道:“倒也真巧,今早皇后那里也病了,听文绣说烧得滚烫,两剂药下去又睡了一觉,这才好些。” 温钰愕然,又因心虚坐了回去,“怎么会这么严重……” 宋桧叹了口气,“殿下前几天就已经不舒服了,您昨儿又那么莽撞,怎么能不严重?” 说着,他目光渐渐定在皇帝身上,“您还说呢,出宫前您说好的,不能扭着脖子拧瓜瓢,结果出宫后就变卦了,什么都强来,现在可好了,生怕着人家见了您生气,是想去又不敢去,何苦来哉。” 温钰颓然靠在扶手上,眉头拧成了死结,“朕都够后悔了,你还嚼舌根子。” 宋桧微微矮下些身子,轻轻道:“昨儿奴才跟霍姑奶奶对过账,您约皇后的事儿,皇后她真不知情,就是沈家那小子从中作的梗。” 他细细分解,“毕竟他惦记皇后的事有些难以启齿,霍家的也是不知内情,情有可原,寻思就是寻常亲戚,叫他带着皇后走一遭也无妨,毕竟谁不盼着您跟皇后和好,可这事儿偏落在他手上,怎么能给您办呢?肯定往坏里办啊!” “所以他说得话您也不要在意,八成就是诓您的、刺激您,不然您能脑子一热,对皇后霸王硬上弓?” 他点到为止,就得说句公道话,“所以从这件事来看,皇后也很委屈。” 温钰闭了闭眼,十指交叉起来扣住口鼻,“昨天朕缓过劲儿来,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以皇后脾气,有什么话早上纲上线了,绝不会借别人的嘴说给朕听。” “可偏偏等朕回过味来……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缓缓抬眸,眼里盛满了不解和疑惑。 “只是有件事,朕始终不能明白,自央挫和管彤一死,沈念影居心不良昭然若揭,可皇后为何明知故犯,非召他回来不可?” “这件事……真的叫朕百思不得其解。” 宋桧歪着脖打量他,“那陛下是怀疑沈念影那番说辞,觉得皇后是冲着您来的?” 温钰坐在御座上没有反驳,只是吸了口气,“朕不知道。” 宋桧掖着手凝眉,“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是您所有孩子的亲生母亲,她做太后是迟早的事,又何必与您针锋相对?” “奴才是觉得,沈念影的话一字一句都不可信。” 温钰望着香炉上的青烟袅袅升起,伸出手去轻抚,恍惚融进昔年的岁月,她朝自己走来。 “所以朕时常想念从前,那时候日子虽然朝不保夕,但彼此的心却紧紧贴着,从未有过质疑。反而如今……皇后的所作所为,朕却越发看不透了。” 宋桧沉吟良久,扯了个笑脸,“皇后嘛,到底高位孤寒,之前朝臣又对她意见深,难免心生惶恐,多思多虑。” 下一晌,他嘴角就咧到了耳根,“您要是真不想让皇后把目光盯在朝堂上,奴才倒是有个办法。” 温钰紧蹙着眉看他一眼,示意他说。 宋桧眯着眼慢慢道:“您就扩充后宫选些佳丽进来,皇后不就有乐子了吗!到时候后宫里人山人海,皇后哪还忙得来……” 没等他叭叭完,温钰回身就揪住他的耳朵,“你要再出馊主意,朕就把你送进净身房,叫你做真正的御前大总管。” 宋桧咕咚咽口吐沫,瞬间绷住嘴,捂着裤裆站得板正。 媞祯那头呢,彻底痊愈已经是十天后的事了。 难得的晴日里,她穿了件斗篷出来逛,果然是冷了不少,树枝上叶子都已经掉光了。 脚下随意,不知不觉走到金马门,抬眼看,前面甬道有个身影,阔步向她走来。 “微臣何秉烛参加皇后殿下。” 媞祯虚扶他起来,叫了声老师,“自回长安以后,倒真是很久不见老师了,听人说,张先生想重开平阳学府,陛下已经批准了。” 她嘴角一弯,笑得亲切,“这可是大工程,又关系着朝廷选拔用人的命脉,有需要帮衬的,您随时来找我,我自是不忘师恩,愿效犬马之劳。” 何秉烛齉着鼻子说:“犬马之劳倒不至于,只要天下太平莫生事端,老夫就阿弥陀佛了,毕竟老夫也老了,再来场平阳政变……是真的跑不动了。” 他略作停顿看她,“想来殿下也不想让昔日的惨状再上演第二次吧。” 他这番话说得欲盖弥彰,何不叫她有些耐人寻味。 “老师有话不妨直说。” 何秉烛慢条斯理说:“陛下其实对您真不错,比历代的皇帝对待皇后真挚多了。就算他对奉茶监动手,惹您不满,您也不至于联合沈念影来对付他吧?” 媞祯耳里轰然作响,差些以为是听岔了。 几乎是反问的语气。 “我对付陛下?” “我为什么要对付陛下?谁跟您说我要对付他了?” 她没想何秉烛会这样质疑她,换了口气,才得以平复心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是这几天有些不高兴,但怎么就至于跟陛下反目成仇了?没了他,我这还是正头皇后么,我何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乜眼瞧他,“老师,您说话也得打个草稿,别老听风就是雨的!” 何秉烛俩手一摊说好,“您说您没有,我辩驳不了,但您非要叫那沈家小子回来,这又是为何?” “别人或是不清楚,我这一路从北麓关到洛阳城可是清清楚楚,他那算盘珠子打的,直接搭上了央挫、管彤和谢赫三条命,您把他召回到身边,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差别?” 话头到了这里,媞祯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一把快刀而已,我管得着他是谁么!” 她不是个睁眼瞎,尤其是这几日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宋桧依葫芦画瓢,果真那日温钰失控的事,就出在念影这条线上。 早该知道这棋不善用,偏偏她那时精神不济,没看顾得过来,如今回宫病了几日,她竟成了要谋皇帝反的罪人了! 她顿时恨得切齿,可眼下又不是发作的时候,沈念影数罪并罚是迟早的事,但是不能这么早。 可其中的理由,她又有什么必要跟何秉烛说个清楚! “你甭管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何秉烛皱着眉头,寻摸在她的视线却一刻都没有停下。 媞祯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反问道:“怎么,怕我学嘉靖帝的言贵嫔杀夫立子?” 她嗤笑一声,转脸望着画壁上龙凤彩画,声音沉得如一泓江水。 “陛下只有一个儿子,他的生母就是我,这一切也迟早是我的。就算你觉得我心怀鬼胎,对陛下不够真心,也该相信我不是一个舍近求远的人。” “老师,有些人囊乱,您可别白搭聪明,跟着糊涂了一场!” 说罢,她提着裙子原路返回,越走越觉得腿肚子转筋直打颤。 人比她想得难控制,不仅善钻空子,还能言善道,从前在南园,她是一丁点都没看出来念影这孩子的险恶来,原先她还有觉得利用他有些愧疚,眼下真是被耗得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都儿在身后追着她的步伐走,“殿下您索性跟陛下摊牌了吧,您告诉他,您让曹迩找沈念影回来,是为了……” “是为了对付朱嵇!” 她斩钉截铁道,又嘲弄地回头看她。 “然后呢?我跟陛下坦明,然后再被他继续禁闭?还是连带着石家、霍家一起被革职才好?” 她缓缓抬起眼来,心底两个洞流血不止,“朱嵇——他敢在陛下面前嚼我的是非,还怂恿陛下撤走我的人,这个仇不报,我咽不下这口气!大不了奉茶监我不要了,反正时候还早,还有得是日子不对付呢!” 她黯然别过脸,挎过珍珠披帛扬长而去。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七章 深意 回到甘泉宫她撑着头静歇一阵,文绣进来报,说沈念影递了宫牌想见她。 心里燎发摧枯,如火舌舔遍满腔,深吸一口气,她克制住情绪,叫她们请人进来。 几乎是左脚刚迈进门槛,膝盖就滑落在她足下,沈念影仓促地抬起头,道:“姑姑,您可要给侄儿做主啊!这件事就只有您能帮我了!” 她拧着眉吟哦了声,“说得这么厉害,是出了什么事?” 沈念影仰着头慢慢道:“是陛下!陛下他一早叫殿中部来传旨,说要给侄儿赐婚,叫侄儿娶六品秘书郎家的小姐。可侄儿才刚二十弱冠,不想那么早成亲!姑姑,您帮帮我吧!” 媞祯听过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就这事呐?” 便继续端起茶盅有一口没一口的品,“你年岁也合适,娶就娶了吧,你姑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跟我成亲两年,你确实也不小了。” 念影心里急骤一跳,隐隐骇然,“姑姑……” 她也不容他再分辨,索性把话说死,“就这样吧,天大地大圣意最大,我也没法违逆陛下,既然是陛下的好意,你就收收心把婚成了,不然你还指着我用懿旨去替你驳圣旨不成?” 这话听得沈念影顿时心生惶恐,微微张嘴,但还是紧紧抿住了,仿佛认定了此事无法转改。 可文绣文鸳却看得比他透,哪里是她们主子管不了,是压根就不想管吧! 这一套说辞,跟忽悠从前那些求她办事的达官显贵一摸一样,连个变通都没有,怕是因为上次那件事,皇后确实恼了。 一时话说干巴了,念影有些支支吾吾,正想没话找话的时候,外面扬起震耳欲聋的声音:“皇帝陛下到——” 殿里的人谨身长立,闻声迅速兜起袖子伏身跪拜,念影也不例外。 媞祯心头微颤,却只顾低着头拨弄她的玛瑙戒指,直到温钰就在她对面坐下,她才缓缓抬头。 其实这些天他也很愧疚,来看过她许多次,只是她都有些爱答不理的,喝完汤药就回床上躺着,如今他骤然出现,她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是不想见,就是心绪复杂,她嘴上说恨,但其实爱比恨更深,又因为面子上架不住,总是对他若失若离,又希望他越靠越近,不然的话,她何至于对何秉烛那番言辞生那么大的气,何秉烛不信她也罢,那他呢? 她嘴巴不自觉地努住,讪讪把头低下,鬓边的石榴花宝石钗一荡一荡的。 温钰凝神看她一眼,“皇后气色好多了。”又慢慢回头让沈念影起来,“怎么赐婚的旨意刚收到,就迫不及待的进宫谢恩了?” 因有媞祯在侧,沈念影不敢回怼,只好微微作笑道:“正是呢,陛下赐婚,侄儿不胜欢喜!” 温钰嗯道:“欢喜就好,秘书郎柯家的女儿是个贤惠人,你好生待她,朕也祝你们夫妻鹣鲽情深,如同朕与皇后一样。” 念影假笑着说是,嘴里却跟含了黄连一样苦。 那个柯秘书郎他知道,但从未听说他有过什么女儿,八成这皇帝是想效仿刘尧曾经对付他自己那套,也给他安排个枕边人当细作,所以这才是他求他姑姑帮他退掉赐婚的原因。 而媞祯是看透不愿说破,只是缓缓说起别的。 “你回来长安也有些时日了,记得去给你孔叔叔报个喜讯,也别忘了到南园给你三叔叔牌位前上柱香,到底成人了,得叫他们高兴高兴。” 她说完,又回头看温钰,“不过都说先成家后立业,陛下给念影指了婚,就应该再给他些报效朝廷的机会,我看孔笙身边倒缺一个提司,就让他去吧。” 各军营中的提司,不过是掌管军中刑罚和军纪的闲职,因为太过赋闲,哪怕军中有此职位也向来无从担任。 于是她这么一提,温钰倒是愣怔了住。 他早想过她会开口,所以一开始就打算许沈念影一个六品中尉之职,没想到她竟只提了个八品提司。 而惊住自然也不只他一人。 沈念影盘旋中领军数年,深知军职之分,对于媞祯的决定,几乎诧异得鼻歪眼斜,“提司只是个虚衔啊,以侄儿的能力……” 媞祯当即打断道:“虚也罢,实也罢,能做好才是最要紧的,你年纪轻,没必要那么冒进。懂吗?” 念影微微一窒,手捏在衣衫上,简直要把布料撕得粉碎,缓了良久,终是点了头。 一时间他自觉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索性向皇帝和皇后执手告退,横跨出门槛,阳光直辣辣撒下来,照得他睁不开眼。 等快走到长秋门时,转过头来问都儿:“你说姑姑她明知道这提司职位形同虚设,怎么偏就让陛下给了我这个衔呢?” 他越琢磨越觉恐,“而且我总觉得,我这次回来,姑姑待我冷淡不少……” 都儿眼底似有层了然,但转瞬即逝,伸开手搭着他肩膀,轻轻道:“我瞧就是你想得多了,怪不得皇后要特意交代给我,让我好生宽慰宽慰你。” 她回头指着甘泉宫,给他使眼色,“傻小子,这有些事在陛下面前是不能明说的,皇后她自是有她的用意,你也不要小看了这虚职,这越是虚闲的职位,越在大事上不显眼,你……可不要枉费了殿下的苦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话越说越细,细到最后都被风声掩盖了。 外面声音潺潺,流入殿中,已化作一缕细风,恍得珠帘摇摇曳曳。 四下里无人,俩人处着媞祯先觉了尴尬,她抿了抿唇,略作表态道:“戏已经演完了,妾的说辞,陛下还满意吗?” 看出他欲言又止,她一眼横飞,“你不会是想说,你是碰巧在此的吧?” 这话温钰无可辩驳,确实不是碰巧,而是特地听人报信来的。 他微笑看她,长长地嘘了口气,“祯儿。” “你还生我气吗?”没等她说话,他便接道:“你想说‘不敢’对不对?” 媞祯像似被噎住,脸颊一鼓一鼓的。 温钰轻轻拉扯她的手,“这些天你总说困,不愿理我,但我知道你是装的,每次你装睡眼睛都忍不住发抖,在装模做样这事上,你从来不是一块好料子。” 她听出他打趣她的意思,胳膊肘子从他手里一撤,下一秒他又迅速按着她手心拉回。 “何秉烛把你的话都跟我说了。” 她闻言果真一惊,直觑着眉眼瞅他。 怪不得不问世事的何秉烛,今来懆她着份心,原是背后有山人指点呐。 她脸色瞬间阴了,他跟着忙解释,“你也不要怪我多心,沈念影居心不良,又速来与你亲近,那日他言之凿凿说你因为奉茶监一事恨毒了我,我怕你真因此事与我生疏,要与我成仇,所以才请何秉烛出面。” 他有些唉声叹气,“其实有时候我面对你会情不自禁地怯懦,我害怕假话成真,又害怕真话作假,更害怕你真的因一时之愤断了你我之间情分。” 媞祯听在心里,浑身忍不住作冷。 不觉垂下眼帘,一字一句问:“所以你是真的怀疑我……怕我要害了你?那我现在算不算过了你的试探……” 温钰眼中目光诚挚,“什么试探不试探的,早在霁月望湘台,我连你端给我迷药都敢喝,我还有什么好怕?” “权利、皇位,从来都是我赖以生存的工具,你想要,我都可以奉上,可是你恨我的话,我会生不如死。” 媞祯心鼓鼓地跳着,每一跳,都鼓得心口生胀,半晌后终于抬起头,对上那双秋月清潭的眼睛。 这样的对望,仿佛已横隔了数十年,一时间是道也道不尽。 他看出她有缓和的意味,托起她的手落在心口,辗转起身于她身侧坐下。 继续顺着毛撸道:“非要说这些是非因何而起,无非就是奉茶监罢了。你要是心里还有疙瘩,奉茶监的新首领你来挑,好不好?” 媞祯心下微微一动,但想过一刻,就说不必了。 提了人进来,朱嵇还是会千方百计给掖回去,原地踏步有什么意思? 何况朱嵇有句话说得很对,她越权了,与其倒行逆施,不如用尽心思把权力圈到自己的地界里,何必非抓着一个奉茶监不放。 她道:“这几天我重新翻看宫中典籍,觉得现在的管制形式颇有不妥,我的意思是,少府之外可以额外设置一个鉴镜司,分派管理宫中杂事。” 她难得对他提个要求,他有些喜不自胜,“这倒不难,就是掌事的人选得优中选优,宫中资历深且能担任只怕没有几个。” 她说不怕,“人选我早就选好了,就是霍姐姐。” “齐国夫人?” “历来官宦之妻在宫中担任女官的事情并不少见,真要论管教人的资历,只怕姐姐比我都强。” 他点头答应,“你都说好了,我还能说不行吗?都依你。” 他一时笑意荡漾起来,有盈盈之感,媞祯似入定了似的,半晌才谢过,“多谢陛下。” 温钰不觉好生玩味抬起她的下巴,“你一口一句‘陛下’叫得倒快,可真到了低头的时候,脖子梗得比谁都硬,哪里我是你的‘陛下’,分明你是我的‘陛下’才对。” 媞祯听他又呲哒她,附手捏着他的指头推向一边。 哪想他反手顺着她伸来的手一撤,负载着她,跟跳舞一样把她拢在膝上坐着,却又因他突然的一拽,令她吟出吃痛的嘶呵声。 他紧皱了下眉,拉过她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撸,他上次莽撞的痕迹还在。 愧意似一个浪头打来,全他心中的空洞全部填满。 他深深望着她,忽然心酸把她抱起,“对不起。”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八章 瑞色 他的语气有一种蛊惑地味道,忍不住令人心向神往,她张了张唇,缓缓依落在他肩上。 这一晚,媞祯没再对他横眉冷待,他积蓄许久的柔情和期待终于有了可以释放的地方,像少年人的喜悦,眼角眉梢都勾勒着热烈。 耳鬓厮磨,浅尝就没法辄止。有时候他还是不想管太多,就算他的婚姻始于阴谋又如何,只要她待他有真心,他就可以不介意。 胡乱一觉睡去,醒来时正好四更,天蒙蒙亮,有轻微地咯哩声落在檐顶和地面,惺忪中温钰想去拢她,却忽然拢了个虚空,一睁眼身侧已经没人了。 他披上袍子往外殿,正见她卷着斗篷站在窗前,窗外是簌簌落下的大雪。 他惊奇地靠过去,“下雪了?” 媞祯点头,“已经十一月下旬了,今年的雪倒是比往常要早很多。” 他道:“瑞雪兆丰年呐。” 她说是,“听说齐国被秦军所灭时,也下了一场祥瑞大雪,后来六国一统天下归秦。” 温钰闻言含了一缕淡薄地笑望向北方,襄国……那个原是为牵绊刘尧而设的屏障,的确不能再来成为他的拖累。 何况沈望舒的尸骨还镇守在北麓关,遥遥期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呢。 他捋捋她的头发,拿袍子裹住她,“一切会如你所愿的。” 俩人说了一会话,宋桧就来请安伺候他上朝。 因是得偿所愿留了宿,哪怕今日比往日醒得早一些,他也觉神清气爽,连出门的时候都情不自禁伸了个懒腰。 宋桧在一边觑着眼含笑,“怪不得说女人是水做的,瞧把陛下这朵花浇灌的真好,含苞待放的。” 温钰嘴上嫌弃他多话,眼睛却笑成了月亮,“瞧你是皮又痒了。” 宋桧应对的话语是从容的,“奴才这不是为您高兴么!既成功侍了寝,又给了沈家那小子点教训,双喜临门。” “柯家新认的女儿,那可是从奉茶监里训练出来的,不管他们夫妻和睦也好,不和睦也罢,人在眼前,才算是了如指掌。” 说着他左顾右盼,一时语气不免低坠起来,“只是有一件事,奴才不得不给您提个醒。” 他上前紧跟他身后,“既是毒瘤,越早剜去越好,有时候您未必要顾及他人感受那么多,当断则断,甚至狠辣阴毒一些也无妨。” 温钰回过头与他的目光相触,片刻望向一望无际的皑皑雪白,“知道了。” 如是一连半月过去,因得了皇帝的准许,鉴镜司的筹办也提上了日程,又着向皇帝请命,将建章宫作为官署,移挪给鉴镜司使用。 再经擢考、殿试,将入选女官按照擢试成绩,拟定至司监、司检、司勤、司设四署的人员名单,只待媞祯过目认可,便可尘埃落定。 都儿抱来一大捧新折的腊梅花,雪白无瑕,一支一支挑选插入窗前的天青色花瓶里,泠泠微笑。 “殿下要为鉴镜司擢选人才的事,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来大魏朝已好久没有女官擢选考试了,这回又是您特定的不论出身都可参加,从前只管官家小姐踊跃,现在连带寒门女子和宫中侍女也热涨起来。” 她抿下唇,深意盎然,“且此番是宫闱之事,即便朱嵇想谏言也无处可谏。” 媞祯只顾翻着手里的书,轻轻一笑,“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是该记住教训,不能再让他挑我的不是了,索性好好拿拿后宫之主的款儿,做一回贤明人,机会就该不论贵贱大家分才对。” 显瑀说不错,将手里擢考的名单一一摆到她眼前,给她瞧,“正因如此,这回擢考优秀的大都是毫无势力依附的平民女子,比出身官家的好任用多了。” 她看着窗外不肯停休的大雪隐隐作叹。 “其实自高祖建立大魏来,一直保持着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的惯例,虽说朝政上不可大改,多要倚仗世家,但后宫偶开先例倒是无足轻重。” 媞祯嗤笑一声,“世家?这个习惯对后宫对朝廷都不算好。” 她捻起眉头一个一个的数,“肃宗朝的王氏、杜氏和游氏,权柄三朝的呼延氏,到如今的朱氏,一个比一个令人忌惮。” 说着,就不免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来,“听说朱嵇又向陛下举荐了他的两个学生,叫什么滕元明、邹敬祥,如今这两人,一个是已经进了吏部做侍郎,另一个,马上快成中领军的督卫了。” 显瑀听至此处也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她向来靠近权利中心,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关系。 顾敞是吏部尚书,孔笙是中领军的大将军,哪里是为陛下引进人才,分明是在她们手里安插眼线,也怪不得皇后恼他不已。 媞祯捻起指尖又翻一页书,“所以说,还是像姐夫那样出身不显,人又忠心的最好。” 显瑀不知如何作声,只是抿了抿唇把名册给她看,“先看看这个,等殿下点了头,女官们才能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媞祯抬头看她一眼,说不用,“你是鉴镜使,是鉴镜司之首,你的人你自己做主就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显瑀微笑着将名册收回,“殿下倒是信任我,不怕我收受贿赂。”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的眼光向来是好的。” 媞祯说着,慢慢合上了书,一时心思婉转看向都儿,“只是这里面我想加一个人。” 她叫了声都儿,“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好姑娘,从小你父亲是对你精心教导,大有所望的,若不是潘府灭门,你何至于在我身边做一个侍女,埋没了。” 她手指头在嘴上一点,“四品司监司司正如何?” 都儿本在侍弄花枝,一听这话,瞬间倒抽一口气,将一枝的花骨朵全撸了下来。 四品司正,那便是鉴镜司一个司署的长官,这样天大恩赐,真叫人受宠若惊。 显瑀瞧她呆呆的样子,打趣道:“傻丫头,该你机灵的时候,连谢恩也不会了吗?” 都儿兴兴拽起裙子扣头道:“奴婢谢皇后殿下恩典!” 媞祯笑着,让文绣扶她起来,“这恩典原本就是你的,只是我思来想去怕赏得不合你心意,可又想,与其赐你个大官做夫君,还不如赏你个官做更实际。” 说着拉住都儿的手,“好好的恪尽职守,往后前途不可限量,现在你腰上的那块宫牌,可不是块普通的铁疙瘩了。” 都儿笑语道是,眉飞色舞地略显英姿。 那晌文鸳掀开棉帘从外面进来,微微弯了下腰,“殿中部派去的婚车已经去柯家了,沈少爷这一路倒是蛮从容的,没看出有啥不快来。” 媞祯转头看了看天色,已然时近黄昏,是到了接亲的时候。 她往后倚在引枕上,淡淡道:“陛下赐婚,他就是应该欢喜才是。” 顿了一刻,又嘱咐,“你现在到库房里挑些赏赐,亲自给沈府送去,就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心意了。” 显瑀神色微微黯然,一想到宋桧说得那些话,就禁不住心跳狂乱,只盼着能随这场婚事的落地把一切都斩断吧。 她的呆滞,引起媞祯一阵犹疑,“姐姐想什么呢?” 显瑀说没事,“忽然想起最近北边闹了雪灾,霍舫不少商队都困在燕京回不来了呢。” 确实已经成灾了,中原还好,因一早察觉大雪早至,早早命北部的城镇郡县将预防措施做好,哪怕大雪封城,救济粮也足够百姓挺过冬日。 而向来以放牧喂羊的羯族人,雪灾不仅冻死了畜牧所食的鲜草,更冻死了大批牲畜,刚入冬就饿死了不少百姓,如今不少大魏的生意人都把囤粮运到北境按十几倍的价钱卖给襄国,好趁机大赚一笔。 而这拾金之处,自然也少不了霍舫和石舫的参与。 晚间曹迩来建章宫复命,“咱们派去燕京的人已与祁光勒会面了,想必用不了几日,襄国就会有大事发生。” 媞祯目光灼灼,凭栏看着从未央署出来的小小红影,曼声微笑。 “光杀人放火有什么意思,死得其所才是最难的,可好就好在大魏从来不缺愿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偏偏朱嵇就是其中一个。” 她眸中澄定,坦然与曹迩回望,“那么就给他一个士入麒麟阁的机会,用他的生命,来换大魏江山的统一。” 曹迩将她眼底的渴盼清晰记入心底,伸出手重重扣在胸口,“奴才绝不负皇后殿下所托。”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九章 边寒 有时候,一件事的爆发就在一夕之间。 当温钰于早朝上,召问孔笙和朱嵇为平定襄国一事时,北麓关的守将已派人八百里加急报信京师: 十二月二十三日夜,三王祁光勒于真武门发动兵变,射杀二王祁光葆,逼襄王祁昊退位,次日派使者进北麓关,愿重新归降大魏,年年纳贡,只愿大魏助北地度过眼下的难关。 接受纳降与否,朝中瞬间出现两种声音。 一派觉得大魏兴立内乱多年,已外强中干,此时并不是兵伐北上的时机,应以休养生息为准;另一派觉得祁光勒人品不佳,弑兄逼父,得位不正,此番投降也不过是顺势而为,若真等来日化险为夷,必将重新挥师南下。 一时间朝野争执不休,臣工屡次谏言不止,直至巳时朝会才散。 温钰回到甘泉宫已是无限疲乏和疏懒,往榻上一靠,顿时眼睛都不想睁。 浑浑噩噩地小睡一觉,梦里忍不住打个抖,猛然坐起来,才发觉媞祯已在自己身边坐了良久。 他抚着头撑在案上,“你来了,怎么也没叫我?” 媞祯微微一笑,抿了下唇,“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该蓄精养锐,何必打扰你休息,何况陛下心里早有定论。” 温钰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 媞祯良久无言,只是看着他耷拉下眉毛,“上次奉茶监一事我都吃够教训了,万一这回有人说我揣度圣意、妄议朝政怎么办?” 她捏着裙子往外挪了一寸,“还是不说了吧。” 温钰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小气,何时真论过你的过失,在我面前,你说什么都没有错。” 她展眉与他相视,半晌缓缓启唇,“其实无非一句话‘打得一拳开,未免百拳来’。是否真心纳降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如果战事不能就此结束,那必定殃及下一代。” “大魏建国不过二十四年,内乱就占据了十年,说实话,这场仗多也不多,少也不少,不能再继续了。” 温钰抚住她的手深深点头,然而下一秒,眉毛便情不自禁的拢起。 “今日朝臣所辩,无非在攻与不攻之间做较选,而我真正担心的是,如果出兵北伐话,能否有望一举拿下燕京,你知道现在大魏是打不起拖延仗的。” 媞祯略一所思,脸上绽出了然的微笑,“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可不是眼下祁光勒要纳降吗?” 她乌黑的眸子泠泠一转,“那咱们就先假意接受,派使臣前去接受降书,顺带好好打探燕京虚实,有无诈降的可能。” “若真如祁光勒所说燕京雪灾已惨不忍睹,那便当即挥师北上,如若他所言有虚,那便好生密谋再做进攻的打算。” 温钰右手低在颌下,慢慢思量,“这样确实是一个万全之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是派去接受纳降的使者不能人微言轻,我得好好想一想。” 的确是要好好想一想,如今朝中位高权重的人,朱嵇年纪太大,方奇龄和徐敬惠又对地方人物志不熟,想找一个一个合心意的人,竟也难如登天。 正当他思虑不知何解,媞祯摇住了他的手臂,“就让顾姐夫去吧,他从前常随霍舫商队出行,对燕京的地形气候熟悉地很。” 温钰怔了一下,“顾敞!?” 转瞬他心下额外清明起来,“的确不错,孔笙的中领军还从未踏过北地,是需要一个熟悉地势的人做向导。” 他急切地展眉与她相视而笑,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怪是我睡着你不肯叫我,原来是一早就想好了,只能等我睡醒了,给我答疑解惑呢吧。” 媞祯莞尔依附在他肩头淡淡一笑,只看向窗外有厚重的积雪从屋檐落下。 两国之事有重无轻,保险起见,他们所谋之事除涉事官员外,也不过是皇帝近臣知晓。 乍然谈起义和,不明所以的朝臣心中还是有积怨的。 偶次顾敞在未央署办公,中书令难得与他同在,不免絮叨两句,“出使襄国这个差事,拿在十年前还成,如今他衰我盈,再不趁势攻伐委实可惜,此番错过,就不知祖宗之领地何时能收回了。” 他俩手一拍噫了声,“顾大人,您看您……四舍五入也算是陛下的表姐夫,您就不能再说说?” 顾敞听罢哎呦了道:“您老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什么姐夫不姐夫,不都是陛下的家臣么,真上赶着抬杠被杀了头,这不自讨没趣。” 尚书令望洋兴叹的点头,“也是,我瞧着议和的事朱太傅都没插嘴,那么大个人物都没意思,咱们这些人有能算什么呢。” 大手震了震顾敞的肩,“这时候北地苦寒,一路保重身体啊顾大人。” 看着那人垂头耷脸的离去,顾敞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坐下批读他的公文。 那厢滕元明正拿来地方省官员的考课名册请他批注,突然一个小太监从他身后跑了出来,到顾敞身前深深拜倒。 “顾大人,皇后身边的曹都统有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腊月的风寒冷而刺骨,像锋利的钢刀,割破一寸寸裸露在外的肌肤。 滕元明跪在地上,将方才中央属外顾敞和曹迩的谈话一字一字详细描述,说到最后他自觉喉间也有一股腥甜。 随着一方玉砚落地两半,朱嵇声音如雷霆般炸耳,“皇后她简直放肆!” 他霍然起身,震声道:“老夫原以为,在抵抗外虏这件事上她会尽心尽力,不想还敢以权谋私,竟命顾敞暗中收并燕京的商舫和内库。” 说着他越发切齿,沁得眸色也变得腥红。 “商舫也就罢了,襄国的内库……她也敢动!?” 滕元明目光微凉,情不自禁呵出一丝冷笑,“安阳石氏起家靠得就是趁火打劫、收他人之财为己用,襄国是个金元宝,她向来贪墨怎么可能不动心。” “何况当初她能嫁给陛下,靠得不就是安阳石氏的财力么!如今大魏财政匮乏,她拿捏住了金银,不就等同于拿捏住了陛下。” 他越说脸上的忧色越重,惶然兴叹,“这个女人实在是阴险,绝不能让她得逞……” 朱嵇犹自愤愤不已,眯眼看下窗外将落的日光,当即决断道:“老夫这就去面见陛下!” 日影在青石上渐渐西移,与树影相接,映衬着宫苑世界中一片琉璃颜色。 彼时甘泉宫中岁月静好,令月一篇《过秦论》方背诵罢,温钰便忍不住抚住她的垂发,勉励道:“这篇文章通篇晦涩难读,你这个年纪能背下来,真是了不得呢乖乖。” 说完还不忘看一眼她母亲,“不愧是你母亲的女儿。” 媞祯轻嗤一笑,摩挲着茶盅在手里来回转,“这才是乱给人加冠加盖呢,分明是人家何秉烛教得好。” 她捧起热茶抿了一口,“不过额外把何秉烛留在宫里给令月当师父,平阳学府那里真的没问题吗?” 温钰说不然呢,“那总不能把公主送去平阳,你舍得,我可不舍得。” “这大魏公主本来就少,算上我那个不幸早夭的妹妹,总共也就两个。这又是咱们第一个孩子,怎么能不叫人疼。” 他拢着令月坐在膝上,“且等着的吧,等着月儿长大,加封加号都少不了,到时候赏她俸比皇太子,这天下没谁比她尊贵。” 媞祯抿唇微笑,“那君无戏言,我可就代月儿谢过了。” 一时间说笑打趣,屋里春意盎然,不知何时宋桧匆匆进了进了内殿,深深鞠了个躬。 “陛下,朱太傅和滕侍郎有急奏,正在殿外候着呢。”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七十章 谋局 媞祯的脸色凌然一变,当即起身要走,却被温钰按着重新退回坐上,向外道:“宣吧。” 仗高的朱漆殿门“吱呀”一声徐徐打开,一瞬间屋内有袭袭的热风灌入袖口,令朱嵇和滕元明忍不住四目相对。 皇后在侧,他们有些踌躇,有种撞上枪口的尴尬感,一时逼恸在喉间话语,良久的凝住了。 温钰垂眼看他们,居高临下,“怎么不说话,不是说有急事要奏么?” 朱嵇早知已无退路,既然她眼下也在,当着陛下面说清楚更好。 于是他匀了口气儿,“是这样的,老臣深觉顾尚书资历尚浅,又无随使经验,实在不适合担任大魏使臣一职,老臣愿亲自前往,还请陛下恩准。” 温钰怔了一下,转头看过媞祯一眼,才道:“您年事已高,其实何必这么辛苦,顾敞他……” 不料朱嵇果断的回绝他,“请陛下恩准!” 媞祯咬着牙说荒谬,“太傅这话未免有些得理不饶人,且不说三日后使臣团将要出发,临时变更人选遭人非议,就凭顾尚书深悉燕京之地,又有大鸿胪相随,此番重任实在不至于担当不起,太傅您太费心了。” 朱嵇机锋不掩直视着她,“可皇后终归是后宫妇人,您大概只知老朽是陛下的老师,却不知臣伴先帝攻打天下时也是杰出的使臣辩才,为先帝游说天下英豪!” “就连当今陛下的亲舅舅——真定公也是臣说服招纳的。” 他冷然一哼,浑浊瞳仁因提及青葱岁月而变得清明。 “臣游走天下山川之时,殿下还尚未出生,不过二十年而已,臣这条舌头就不能用了?” “还是殿下以为,老臣这条游说天下的七寸不烂之舌,比不上他顾顺意!” 不禁他倒呵一口冷气,“熟悉燕京算什么本事,二十年前打进燕京的士兵有得是,如今就只剩姓顾的一人知道了么,老夫也去过!” 他字字珠玑,一连串的话像炮弹一样,对着媞祯妙语连珠一阵炮炙,即便她有些不拘小节,可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哪里经过这般顶撞。 她扭头横看温钰,两颊的肌肉紧绷了一下,“陛下!” 朱嵇词色凌冽,毫不给温钰帮腔的机会,追击道:“此乃国事,皇后何必先疾言厉色,如若臣此番前往襄国能比顾尚书更得力,皇后不应为大魏感到高兴么,毕竟您可是大魏的国母!” 他微作停顿,瞟来一眼,眼风如刀,“除非……您派顾敞前去,是有私心。” 媞祯全身一震,霍然振愤冷笑了两声,站起身来俯视他,“太傅都这样说,予再与你僵持下去,莫不是下句就要状告予通敌叛国不成?” 说着她从温钰怀里把令月抱去,“你们随便吧,我惹不起,还躲不得起吗!” 看着她极其气愤地退出殿宇,温钰慢慢直起了身板,凝惑道:“太傅,您何必每次都与皇后针锋相对?” 朱嵇似笑非笑的摇头否定,“臣不是针对皇后,而是针对此事,臣前去确实是比顾敞更为合适,难道陛下不信任臣吗?” 温钰叹了口气,“你是朕的老师,朕当然信你,但是老师您年事已高,何必非去苦寒之地?” “您明知道这件事不过是走个过场,使臣团一撤,那就是挥师北上,此番顾敞只是在燕京探听虚实而已。” 滕元明眸中有抖擞火苗,将要跃跃欲试,方要膝行一步上前将皇后所做的一切全部揭发,却愕然被朱嵇拦下。 朱嵇抢先一步,双眸坚毅不闪,“您就当臣人老心未老吧,陛下,襄国一日不收复老臣一日不放心,您就当成全老臣,成全老臣这一颗盼归四海统一的心吧。” 温钰脸上神情踌躇,又看他眸中坚决,左右思量不过一桩小事,早前他轻惩皇后也算驳了朱嵇的面子,此番将此事交给他也无足轻重。 于是点头答应了他,叫宋桧拿来皇轴重新拟旨。 时间如冰凝般停滞,待二人得偿所愿走出宫殿时,天已经黑透了,乌汪汪地,连月色都透不进来。 滕元明跟在朱嵇身后,犹豫了好久,终究按耐不住,出声问道:“方才老师您为何不让我告知陛下真相?这分明是皇后的阴谋!” 朱嵇似是在自嘲,声音有些吃力,“皇后的阴谋?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有证据么?有物证和人证吗?你什么都没有,又凭什么以为陛下会信?你只会正中皇后下怀,叫她以污蔑之罪摘了你的项上人头,上官鹤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忘了么!” 滕元明的胸腔一丝一毫冷下去,似被千年玄冰紧紧压迫着。 “那合着咱们就拿皇后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嵇枉然一叹,“能有什么办法?她逼着陛下把呼延晏都杀了,一时之间你还想拿她怎样?” 他叮嘱他,“对付这种人,只可徐徐图之,不可一蹴而就,不然有太多鲜血淋漓的例子在侧了。” 滕元明眉心曲折的皱着,“可是日前,皇后大肆为鉴镜司招才纳贤,明眼人都知道,那哪里是鉴镜司,分明是第二个奉茶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朱嵇不置可否,冷冽的笑意似犀利的闪电曼上他的眼角,“但她明书奏请,陛下批准,你又能说得了什么?” 天太冷了,他呼出一口气儿都成了水雾,隔着雾里注视着深夜里琉璃宝顶,那种眼神犹如一个登山者看着山顶的彷徨,而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早已是鸿沟万丈。 “且缓缓吧,眼下襄国的事要紧,老夫此番前去,朝中就指望着你了。” 滕元明知道他老师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此番出使由孔笙的中领军率兵陪护,邹敬祥自然在其中,如此说朝中就剩他一人独守。 势单力薄,天色又似前路般未卜,似乎酝酿这一场极大的大雨。 次日皇帝的旨意分别送到了霍府和太傅府,免顾敞使臣一务,由朱嵇代替出使,虽说朝令夕改,难免令朝中议论不休,但朱嵇功绩斐然,也绝无异议可摘之处。 唯有皇后甚为不快,但好在皇帝抚慰及时,即便有心不悦,也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眼见到了使团启程的日子,按理说,这本该帝后与朝臣一起盛装出席,在宣室殿前举旗列队相送,可奈何媞祯实在不想再见朱嵇,温钰也就没有强求她前往,早早的来了建章宫,查看近来四司的公务。 刚过了除夕,外面还是冷风不止,曹迩进来时带来一阵冷气,忍不住叫她拢了拢貂绒披帛。 她继续垂着头批阅,道:“如何了?” 曹迩深深凝了她半晌,轻声道:“朱嵇已前往北地了。” 媞祯嗯了一声,顷刻压抑许久不快的神色,幻化成一抹自得的笑容。 “他肯去就好,也不枉我精心谋划一场,担下他心中的妖后之名。” 说着她咯咯笑了两声,“窃取襄国的内库?” 忍不住长哼起来,“也就他会信以为真,殊不知这点子钱对安阳石氏来说不过小巫见大巫,刺激他主动请缨出使襄国,可比收取千金万金重要多了。 曹迩小心翼翼插嘴道:“事已至此,那祁光勒那里……” 媞祯根本不以为然,“祁光勒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极慕权利,又贪生怕死,不然予又何必命石舫倾力相助他,除去祁昊和祁光葆两个心腹大患,让他登临襄国王位?” “不就是因为他愚蠢至极,不足为惧么!” 她目光忽然沉定下来,语气渐渐变地阴冷。 “他是答应过予,事成之后必归顺于大魏,向大魏进献降书。可是归顺与收服之间,到底还是有别的,予是想安内,但也从未说过不攘外啊。” “所以他的议和,我会让陛下表面同意,给他吃颗定心丸,但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必然是他自己不珍惜,与予无关。” 媞祯边说边打开香炉顶盖,慢慢舀了一勺沉水香进去,香气顿时浓郁地渗进肌肤骨髓。 她回头一笑,轻轻点拨,“两国交邦,不斩来使,要是襄国表里不一怒斩使臣,予自然也爱莫能助了。” 曹迩了然地明白她意欲何为,躬身道:“奴才即刻去办。” 她却说不用了,“你身有要职,亲自去办多显眼,我已经让另一个人去了。” “另一个人?” 媞祯笑而不语,三尺长的绯红裙裾拖行于殿中,盈盈无声。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七十一章 玉厄 时近到了初春,正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季节。 媞祯近来爱上了养鸟,鹦鹉、黄鹂、百灵……叽叽喳喳地叫唤,充满了生命力。 偶次显瑀路过她在建章宫的书房,听里面鸟鸣不休,一时莞尔笑道:“殿下还是跟从前一样爱热闹,只是这样吵,你这书还能看得下吗?” 媞祯放下书,微微抿唇,“想读书的人何外乎喧哗,何况春天已经来了,给宫里添些声色也是好的。” 显瑀看了看这群叫喳喳的小东西,“这话倒不假,只是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面前不敢言,殿下要仔细鹦鹉学舌,还是拿远些好。” 媞祯莞尔道:“难为姐姐仔细,一会我叫人就拿到廊下。” 显瑀容色淡淡盯着她手里的书,“你在看《三国》?” 媞祯眸中闪亮微光,“是啊,无论看多少次,我最喜欢的还是曹操,胸有山川之险,心有城府之深,可谓乱世枭雄第一人。” “可殿下却是嫁于了与曹孟德品行完全相悖的陛下,这算不算叶公好龙?” 显瑀了然直言,娇艳的双唇绷成了一条线,幽幽看着她作叹。 “曹操那是奸滑,难以被人驾驭,只看沈念影,便知殿下并不喜这等不可控之人。” 风卷起媞祯鬓角的发,摩挲在脸上沙沙地痒。 她嗤笑道:“什么时候姐姐跟我说话,也学会含沙射影了?” 显瑀见她态度依旧如此轻松,心里便更笃定了,“其实我原以为你是不知念影对你的心思,所以才多加重用,可经过上次在霍府一事,我才发觉殿下是知其野心而纵之。” “你假意举荐顺意为使臣,故意泄露图谋襄国内库一事,以促使朱嵇为阻止这场阴谋而毛遂自荐,不就是为了避免事成之后沾染嫌疑么?” “可……”她极力压制心口的澎湃和不解。 “可你明知沈念影视陛下为情敌,你让他刺杀朱嵇,嫁祸给襄国,你就不怕他故意泄密给陛下,让你与陛下再生龃龉?” 媞祯并未将她的话放心上,轻飘飘道:“刺杀朱嵇是密辛,除沈念影之外本就该无人知晓,此事泄密,也只他一人可能,他没那么蠢,会自投罗网。” 说着她轻嘘一声,“相反,若是不叫他亲自做,反而是给了他向陛下泄密的机会,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 显瑀追逐着她的视线,“那此事之后呢,你还要留着沈念影吗?” 然媞祯却偏偏避而不答,“可滕元明和邹敬祥这两个遗祸还在。” 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令显瑀深深闭了闭双眼,已然明白了媞祯的决定。 “殿下,只要朝廷还在,朝臣就会源源不断的补给,总会有反对你的人,他们就像春天的柳絮,你除不尽的。” 媞祯不以为然,张着自己素白的手掌,“二十多年来,什么艰难险阻我没遇到过,还怕那些让人瘙痒难耐的柳絮?” 她狠狠地握紧成拳。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努力坐到皇后这个位置,却还是被那些朝臣驱赶到后宫之中,甚至连温钰也因此敲打我。我只是想告诉他们,皇后摄政无错,这个天下本就有我的一半。” 显瑀怔怔地睁着眼睛,一闪不闪的,圆润的脸颊如同抹了一层寒霜,想要在劝诫些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挡住落在她身上的天光。 是曹迩拱着手进来,“殿下,襄国急报,三日前朱嵇于襄王宫中毒身亡。” 媞祯眉睫轻动,感觉显瑀的目光在探究着她,也不加理会,只是感叹:“忠臣弃世真是可惜,陛下那里怎么说?” 曹迩道:“陛下得知后,几愈气得昏厥,已命北麓关极其周边城防的全部守军,向襄国开战,中央也立即派了虎贲军支援。” 媞祯微微颔首,“没了祁昊和祁光葆两个主力,拿下襄国是迟早的事,何况朱嵇身死,更助长了士兵同仇敌忾的势气。” “不过得给沈念影捎个信儿,祁光勒不能留活口。” 毕竟祁光勒与石舫联系过甚,真要让温钰有机会审问他,必将为求活命,将他所知一切全盘托出。 呼延氏一族的死,已然告诫给她,她不能再以感情胁迫,消耗温钰的耐心,朱嵇的死就只能意外。 如此嘱咐下去,又翻动书册几页,不过一炷香时间,甘泉宫那里派来人请她回去,说是陛下得知襄国的事动气,来请皇后一劝。 意料之中的事,恩师身死,是要难过一段时间。 她起身与显瑀告辞,命文绣传来轿辇前往。 朱嵇是如何遇难的,只是一路上听来请她的人说,那日朱嵇本进襄王宫接取降书,宴后颇感不适,就留在宫中歇了一宿,谁料这一歇竟三四日没有出宫。 后来孔笙越感不对,派人进宫去请,正好撞见朱嵇身边的侍从,说朱嵇已经毒发身死多日,其余侍从都被祁光勒控制起来,若非他一早藏于枯井中,恐怕此秘闻还不得见以天日。 如是,将报信之人不动声色的带回军营,便立刻向京中发来急报,得知朱嵇惨死,尸首至今被人藏匿襄王宫中,皇帝何不震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轿辇刚到甘泉宫,已见宋桧一路小跑趋前,亲自扶了她下辇。 “殿下您可算来了,陛下知道太傅遇害的消息,把咱们都轰了出来,不让靠近,如今连午膳也没用呢。” 媞祯说知道了,伸手推开朱红色的殿门,寂静之中忽然听见“轰隆”瓷器落地的脆响,然后是温钰疲惫的嗔怒声。 “朕说了,朕现在谁都不想见!” 她悄步走进,慢慢蹲下身把地上的瓷片拾起来,“听说陛下还没用午膳,正巧我也没用。” 他缓缓抬起头,眸色深远,“皇后?” 媞祯轻声道:“是。我来了。” 时天色已向晚,斑驳的夕阳光辉从菱格窗外筛漏进来。 她背对着光漫步上前,一字一句道:“朱嵇的死我听说,虽说我与他之间一直不和,但这件事毕竟因襄国失信而起,朱嵇遭此横祸实在是襄国可恶至极,陛下既已决心攻占襄国,待来日实现统一,朱嵇也可瞑目了。” 温钰微微呼出一口凉气,“襄国是要打,可即便杀尽祁氏一族,我终究是失去了一个师长。” 想至于此,他疑心便凝结于眉上,连声音也变得格外苍凉,“只是我实在想不通,襄国既要纳降,又为何要在宫中对朱嵇动手?” “燕京的密探来报,襄国的确已被雪灾连累的不堪负重,再经此前祁光勒兵变,他们的内库已然吃紧,怎会此时做这么不利于自己事。” 媞祯注目于他,就着他身边款款坐下,“祁光勒本就是靠兵变夺劝,并不得人心,此前又向大魏纳降,想来祁昊和祁光葆的旧派对此行为颇为不屑吧,许是他们的人从中作梗,才会……” 温钰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了几圈,几乎是迟疑着问:“那么你呢?燕京不是还有你石舫的人吗?” 媞祯仰起头,看他眼神陌生,眼中略过一道惊惧的寒光,“你是怀疑是我派人杀了朱嵇?” 她口气不免有些生硬,“石舫上一次与燕京的舫子通信,还是去年腊月的时候,自陛下决心攻打襄国,燕京与中原的生意早就停了,这些陛下都可派人去查,妾绝对没有在朱嵇出使襄国后派石舫进行刺杀。” 温钰的脸色随着她的话疾速转变,越发认真的盯着她,“祯儿……你说你不会再骗我的。” 媞祯眼神立刻坚硬的与他回望,“那还是容妾全部说完吧。” “这件事,一早是妾谏言由顾敞去襄国出使,若非朱嵇从中作梗,本就不会发生此事,而且此事涉及大魏朝政,妾就算在再痛恶太傅,也不会因他与顾敞争夺出使资格,而蓄意报复!” “况且,”她语气微微一窒,“太傅是死于襄王宫中,妾的手再长,石舫的人也没法在襄王宫动手,妾敢保证,朱嵇之死绝对与石舫无关。” 她从未解释的那么详尽,详尽得令他自省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不能因为她做过太多此事,就把所以事都怀疑到她身上。 想明白了顿时深感愧疚,伸手抚落她的肩膀,深深颔首,“是我多心,乍听老师的死讯,心里咯噔一下,实在是怕。” 媞祯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也很心虚。 但她所言也不假,朱嵇死于沈念影之手,确实与石舫无关,但终究还是骗了他,实在很对不起。 她见他态度有了转变,也有意探他的口风,“我是大魏的皇后,庇佑大魏子民也是我的职责,朱嵇此番遭此横祸,我也深觉可惜,但到底也给了咱们兴师北上的借口,就绝不要放过。” 温钰一恸,蓦然抬头迎上她凌冽的眼神,嘴角微有酸楚。 别过头缓缓道:“其实从本心而言,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为保自己性命,和身边之人不受强权所害。朱嵇是我的老师,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用他的死当出兵的借口,我听了只觉得讽刺。” 他凄楚的说着,唇齿间有蒙昧的冷意逸出,“意外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是你,我会很难过。” 他挺着身子端着,让媞祯本能感觉压抑。 于是她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想要打破这种僵凝的局面。 “你怎么说这种话,真若不相信,你只管让人去查就好,只不过准确的消息还得从燕京打探,往返是得折腾些。” 温钰自有他的打算,口头上应承,“你都同我把话说开了,我就没什么可疑虑的,眼下还是襄国的战事要紧。” ? ?估摸保守十五章就大结局了,还三四章番外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六十五章 异变(下) 再一次打破这个紧张氛围的,是一曲盈盈的琴音,丝丝绵绵宛若缠萦的轻烟柔波,在耳畔萦绕不绝。 众人抬起头来,已被飞起的雪白绸带吸引了目光。 一名着莹白色薄缦纱衫的女子俏立殿中,盈盈一动,坠满银丝米珠便恍若星辰一般如影随形。舞姿摇曳间,玉人容色柔美,温柔甜软,人咫尺可探。 媞祯低声惊道:“这不是公主么!” 万朝来贺不乏有贵族之女献舞,但即便是献舞,大多抛出去也不过是些出身卑微的庶女或者义女,断不会让自己掌上明珠去抛头露面。 而郑娞已贵为公主,又是当年平乱的功臣之后,此番为使臣献舞,且不是意在折辱。 许是程贵嫔看出媞祯的讶异才解释道:“我也是劝过很多次,可是陛下他执意让公主献舞,说是……更有诚意些。” 媞祯攥了攥拳头,“就算如此,这屈辱之事如何使得,公主是公主,又不是歌舞乐姬,真容且能被那些外邦之人亵渎!” 程贵嫔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感叹,“此番我失职,只是我人微言轻,出身又低,许多事情并不能说得太满,还望王妃恕罪。” “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媞祯冷冷看着皇帝,心里头忧而且愤,“只是……” 只是如此欺压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子,实在是令人不耻! 程贵嫔仍觉心里不安,犹自在那儿絮絮,三言两语也就是冠冕堂皇的话,听久了也腻。 媞祯一心盯着公主,并不在意她,只是看着公主的身影,心里的对皇帝的鄙视欲发汹涌。 待一舞毕,只见那柔然使臣拍手叫好:“好!不只襄国的美人的好看,这大魏的美人更好看,此一舞,真有江南诸暨里翩翩姿色啊!” 皇帝长眸微睐,半老的脸庞上忽然微蕴笑意:“使臣眼睛的真灵,这一舞就叫做《江南春》,朕知贵国诚心到来,有怎不备好酒好舞和美人呢!” 使臣捋了捋山羊胡,“献舞的舞姬是……” “是朕的义女——汝阳公主。”随即吩咐道:“娞儿,快拜见柔然使臣!” 郑娞脸色已经冷了一半,只得勉强咬了咬牙,行了一礼,“使臣安。” 那时臣的笑眼早已眯成缝,“好好好啊!早就听说这大魏有两位丽姝,一艳一素,相得益彰,可见公主的风貌恰如那瑶台上月亮,朦胧……皎洁。” 皇帝话语中不免炫耀和暗赞,“是啊,朕的女儿能出落成这样,自是要一桩金姻玉缘来相配。” “中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这金尊玉贵的公主,自然得配金尊玉贵的王子才好!” 说着他抿了一口酒,讪讪一笑,向后道:“臣这里有一串九连玉环,价值千金,今日有缘,便赠于公主,以报公主的婀娜舞姿。” 皇帝笑意盈盈,听罢便叫公主亲自接下。 既便有再多的气结,公主到底忍着那狡黠不善的目光接过了玉环,几乎是在说的退下的一刻,速速离过身去。 媞祯冥冥中看着,郑娞走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二话没说就借着不胜酒力,追了出去。 直到跟到寝殿里,将宫女们都散出去,她才扶着公主坐了下来,“已经到自己的地方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大颗大颗的泪水像珍珠断了线一样流淌下来,捂着脸哽咽凄诉道。 “姐姐……我又不是歌舞乐姬,凭什么陛下他这么作践我!我是郑家的女儿,是功臣之后,还是亲封的公主,凭什么拿我当玩意似的……给一群外邦男子跳舞!” 她握了握手里的九连玉环,愈发更气得打颤,“还打赏什么九连玉环!什么劳什子!当我是卖艺的舞姬么……还打赏!” 眼见她要摔去,她的贴身侍女急忙拦了下来劝道:“公主!生气归生气,若真是摔坏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是呐……如今皇后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护着她,帮着她,她在这里就像住在冰窖一样,冷的时候没人给送衣,别人冷了还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取暖。 上回鼠疫不就是个例子么,差些一条命就没了! 愈想愈凄惨,愈想愈觉得委屈,顿时抽噎地浑身抖擞。 媞祯又何尝不知她的感受,她也是失去母亲的人,即便再尊贵,家人护得再好,童年长大的岁月,也不乏人叫她“没娘养的”。 她一个尚有父亲和舅家庇护的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公主。 尤其想到她这悲惨的命运还是她造成的,心里头也是十足的过意不去。 她拿下手绢给她擦泪,“别哭了,本来方才一舞穿得就少,天又凉了下来,别着了风寒。” 又吩咐道:“还不快拿件披风先给公主裹上。” 可那眼泪又怎样流得下来,谁又不是爹娘眼里的宝贝疙瘩,郑娞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折辱,一样到这样日子以后还有,更是屈辱不得。 她匆匆拉紧媞祯的手,满脸的泪水黏住了头发,喃喃道:“姐姐……今日有一次,保不定以后陛下还会让我跳,皇后殿下不在了,我在这宫里真的毫无所依,我不想……不想再待在这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眼里带泪,一闪一闪照得媞祯良心愧疚,顿时不忍道:“我和殿下自然也是担心,也想你把接出宫来生活,可如今唯一能名正言顺出宫的法子,就只有成亲。” 语气不觉涩涩,“我们一是怕你不愿意,二也不想难为你,若另行他法,只怕还得再让我们想一想。” 郑娞一听还有可转换余地,忙不迭点头,“怎么样都好,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不被别人拿捏,怎样都行!” 媞祯心疼地拍她的后背,心中揪痛不已,“好,你容我想想,我答应你,一定接你出宫。别怕。” 答应下,没有办法也得想出办法,这是她能对公主唯一的补偿。 安抚好她走出殿外,不觉唏嘘口气儿,“我从来都不信因果,更不信因私报应,可如今我曾经捅的刀子,都变成了回旋镖打在了我身上。温钰皇后是,公主也是。” 文绣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说造化弄人,谁知本该是敌人的她们那么善良美好,好的令人意想不到。 冰冷刺骨的泪珠滑过她面孔,很快被风吹干。 再回到宴宾客的明光殿时人已散尽,问宫人,宫人只说人都到乐阁看戏去了。 她轻轻颔首,转过就见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笑眯眯的打量她。 她这一遭被公主的委屈搓得心疼,更无意笑脸相迎,反而质问:“哥哥今天就这么高兴么,还在这儿等我?” 石慎脸上微露得色,一双眼睛盯住她道:“你哥哥我难得在皇帝身边当回红人能不高兴?” 又笑嘻嘻的问她,“这柔然是真大方,随国珠说送就送,你说这回礼回什么呢?” 媞祯不以为然,“左不过是司空见惯的珠宝,还能回什么。” 石慎说是么,眼里便笃定地睁了睁,“所以我也得好好想想,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才好。妹妹,你就瞧好吧!”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媞祯在那一瞬里看见了狠意,然很快就化做一瞥慈祥的笑意,朴铄着她的心。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二章 落定 当日郑懋毒发大殿,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阙氏吸引,惶恐之下他们所能做出的判断获利者只有呼延晏,管彤虽是对这个结果有疑,但非要证明媞祯有所参与,他也苦无证据。 何况他也试过,央挫下的药只是普通的硫磺粉,能够刺激人咽肿痒咳,并没有致命的毒性。 但媞祯对待一个曾经想要刺杀她的人,只是小小的捉弄报复吗? 他不知道。 媞祯闻他所言神色一暗,慢慢抿出一抹笑,却不答他的话,只是任他这样揣摩下去。 片刻才咕哝起了嘴,“可再血淋淋的路,我们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抛开一切不谈,你以为你们下得了船吗?”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尊大佛一请进来,想送走是难上加难,何况他心里真正在意的,只有他的殿下。 他吸了口气,“好,奴才不会再折腾您,但是只是为了殿下,所以王妃……您能把殿下还奴才了吗?” 媞祯说不行,“殿下今晚歇在我这儿,他会睡一个好觉的。” 管彤到底闭上了眼睛,把这一切都咽可下去,抬手见那榴枝上的麻雀,重重压弯了枝尖。再咬咬牙吧,现在还不是决裂的时候。 稍后媞祯命人把温钰搀扶到床上,轻轻给他扑着扇子,虽说那新换的那盘菱粉糕里搀的不是砒霜是迷药,但到底人晕过去一个时辰也没见睁眼,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文绣看出她的心思,在一边安抚,“姑娘放心,只是些不伤身子的迷药,殿下睡一觉就醒了。” 她顿了一刻,明知有些话不该说,还是问了:“这次您还要放管彤一马吗?” 蘅芜小汀刺杀的主使,今夜报信投毒,一桩一件确实压在心里喘不过气,可投鼠也要忌器,不到不可回旋,媞祯也不想因为一个管彤跟温钰撕破脸。 她撑起头,“四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 大约过了半夜,温钰才醒了过来,只觉肩头有些沉重,微微转头,是媞祯趴在肩头枕着。 他慢慢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想发生过什么,一双手就攀过他的脖颈缠了过来,“方才赏月赏得困了就睡,现在睡着睡着怎么还醒了呢。” 温钰顺着她的攀援转过身,“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媞祯伸手点他的唇瓣,“记得那么多做什么,记得有我陪着你不就够了。” “说的也是。”温钰缓了口气,抻开手让她倒在自己怀里,“咱们很久没有这样说些除朝政之外的话了……” 媞祯眉头一皱,“是吗?” 他抿了一笑,无所谓仰起脖子,“这样静静得和你靠在一起……真好。” 听他这样说,媞祯心里也有些作愧,她居然用他的性命去要挟管彤,还作了这出戏,抛开其余私心杂念,是她没乘住他的情。 她抚着他的脸亲了亲,“这样呢,是不是更好些。” 温钰贴着她的额头发笑,“还不够,还不够好。” 媞祯漫上他的身,贴着唇吻上去,顺着下颌一直到脖颈,轻轻柔柔的蔓延到被扯开的领口,温钰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随着那动作心尖上蚂蚁就抓得躁动起来。 “这样高兴了吗?” 温钰翻身覆上来,贴在她脸庞亲吻,“你陪我……我就高兴。” 卧室里春光灼灼,窗外一丛枝桠探过来,映在月下连成一双碧落的影。 至于两桩财银贪污案的结果,也随着十几日的跋山涉水,与朱嵇和徐敬惠一起谴返回了长安皇城。 秦州当地税赋官作为人证被留问廷尉司,再经此人重新陈词口录,由济阴王主审,廷尉司正史旁听,徐敬惠执笔,朱嵇定案,将其以“天灾虫害徭役偏低为由,坐地涨税”为由,联合季淮春与其子季泯善克扣土地余款分赃十万雪花银的罪述登记在册。 并有搜证在府邸库房里大笔银两和暗格里与田曹尚书之子季泯善的联络手书为物证。 除此之外,此番过往秦州,还有大幅被增收土地税的百姓联名呈信,将自己曾被要求按十成税款纳税的事情说明画押,其中不少人因上缴纳不齐被恶意驱逐,收圈土地,浑身的骨伤不止。 而作为受创的南阳王,则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宣室殿。 他进去时,刘温钰、朱嵇和徐敬惠正在殿中汇报情况,一时他来,反而引得三人并不愉快,他只得在一边等候。 朱嵇道:“臣等已遵从陛下旨意,已审结秦州土地税款侵吞案,案卷已由徐敬惠执笔完奏,请陛下查阅。” 皇帝看过细审的案卷后,收放起来,“季淮春……很好,让朕刮目相看,这些月来占田曹部的位子侵吞十万两银子土地税款,难怪国库空虚,入不敷出。” 温钰郑重其事接过话,“臣审办之后,按律已让廷尉司联合所属辖区的左冯翊府一并缉拿搜府,除在其库房中发现侵吞的银子之外,还在季淮春的床头的密匣里发现一串钥匙,那钥匙上却有‘朝’字的符文。” 南阳王心中大震,皇帝也眯觑了起来,“物证在何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徐敬惠忙从袖兜里掏出,交与李广呈上,“季淮春父子起先不认,臣经府中盘查,在一个专替季淮春主办差的侍从口中得知朝承佑私库侵藏地,并已验查,属实为真,此人也认下了方奇龄家中珍宝为其烧尾宴日转移嫁祸的事实,可知所谓侵占朝承佑私产一事乃是季淮春卖恶于人,贼喊捉贼,方奇龄实为清白,请陛下正名。” 温钰也复加请话,“方奇龄关押廷尉司时曾遭人投毒灭口,那贼人事败后自戕,尸首现还停在廷尉司中,甚至连当日诬告方奇龄的言官也在家中遇刺身亡了。” 他说得铿锵,置地激昂,“若非心虚,怎会下此杀机,臣也请陛下为方奇龄正名,此人正是因发现季淮春父子罪证才惨遭诬陷至此,实属无辜忠贞之人!” 皇帝已经怒不可解,看向南阳王,“你呢,还没问你,你此番进宫为何?” 南阳王原是为了给季氏父子求情而来,如今听了一耳朵话,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只让他作恨。 他抱起拳,“儿臣请父皇严惩季淮春父子,此人不仅善用职权,以权谋私,侵吞土地税款,还收受罪臣朝承佑的私人财库,不予上交,乃是大罪大恶之徒,理应杀之以平民愤。” 皇帝微微冷笑,看破也不说破,“你倒是秉公办事,不徇私情。” 南阳王作了作揖,“儿臣是父皇的臣子,理应为父皇效忠,不得谋私。” 说着,心悦诚服的再拜。 皇帝缓了一口气,伸手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终于定下了心,“李广传朕旨意,田曹尚书季淮春,营私舞弊,贪收税款,收授贿赂,中饱私囊,判处车裂之刑,其亲朋共犯斩立决,抄没田产,府中男丁发配充奴,女眷变卖为妓。” “方奇龄举谏有功,官复原职,赐白银五百两!”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六章 盈盈宛转郑氏女 郑娞进宫那一天,满天云朵缱绻,微风拂花飘零。扶着侍女轻落玉阶,只见盈盈花树下有一个身着淡松烟袍衫的小生,抱着一株萱草远远而立。 管彤堆满笑意过来,将花好好交在她手中,“这是送到皇后宫里的花,殿下请您亲自送去一趟,皇后若问姑娘什么,还请姑娘如实作答。” 郑娞低头,细细看着那被修剪精致的花束,缓缓点了脑袋。 由宫女引路,穿过长长的游廊和一扇扇雕花石青门,沿台阶上三步,便清晰可见“椒房殿”的赤金大牌匾。 跨进了仪门,迎目而见一片清雅秀丽之色。 殿中阔朗敞亮,因着皇后向来喜爱青碧一色,所以殿内的琉璃瓶中只插翠竹修饰,并无其他娇艳之彩,连家什上铺陈罩纱,也一应清新淡雅。 方才各家氏族女眷刚拜礼而过,皇后正仰在窗前的梨花软木金丝塌上休息,见有个盈盈款款身影走来,才支肘正了身。 郑娞抱着萱草微微屈膝,声音清甜,“这是花房新栽的萱草,特进献给殿下赏鉴,愿殿下忘忧解惑,长乐无极。” 皇后抬眸而望,女孩似水柔眸,好若水莲花般不胜娇羞,纯然明动。她抬手示意宫女将花移到面前打量。 “萱草?”皇后露出雪白一截手腕,撑起下颌,“这花倒头一回见。” 郑娞眼角微敛,浅笑的唇线带出两朵梨涡,“回殿下,萱草别名忘忧草,又叫母亲花。殿下是万民之母,受人敬仰,自是如此花一般,受天下儿女思眷供奉。” 皇后心念一动,慢慢拨起花蕊,看她,“看着脸生,是花房新来的宫女?” 她眉眼略略低垂,“臣女郑娞,是受济阴王传诏到花房做事的。” “郑娞?”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内心似被某些力量悄悄触动,“你是楚国公郑懋的女儿?” “是,家父家母去后,留臣女一人在府主事,济阴王殿下念臣女孤苦可怜,才在皇后殿下的拜贺之日诏我进宫添添福禄。” 宛转的语言勾勒起皇后一番潇湘往事,情不自禁心感悲悯,仿佛一块寒冰在心头积压已久,生出了冻疮。 她抬头看她,青葱岁月的年华,若是她的女儿还能承欢膝下,也不过如此光景,可如今……她的女儿飘零在此都不知何处。 孤苦,无依,多么似曾相识。 皇后咽下酸涩的哽咽,舒起恬淡的微笑,眼里有泪光斑斓,“这花,予很喜欢,人,予也很喜欢。” 问她,“多大了?” 郑娞温文道,“回殿下,今年十四了。” 皇后哦了一声,“读过书吗?可会写字?” 郑娞点头,“臣女上过几年学,会写字。” 皇后欣然微笑,“椒房殿正缺一个执笔宫女,你愿不愿留下来侍候?” 郑娞心如波涛翻涌,似春江秋水旋起一波一波的涟漪,在胸口跌宕。她盈盈谢恩,“臣女愿侍奉殿下左右。” 此时天光刚过正午,照在地上一片花白。四周藕杏色的纱幔随着水晶挂帘荡漾轻舞,宽广的空间里不过一张窄长坐塌和一张几案。 温钰站在窗前修剪了一簇璎珞宝珠,不多时,管彤带来了椒房殿的消息:“成了,皇后已经收了郑姑娘在椒房殿侍候。” 仿佛一刻悬心的石头落下。 温钰抿了抿唇,“章有容曾和景文帝育有一女——清河公主,当日长安城破,公主意外失踪,章有容思女心切,入王府后一直心结难解。中山王爱屋及乌,派人寻找清河公主十几年,始终没有音信。如今章有容位临中宫,得意之外,不乏失意。” “一个思念爱女的母亲,一个失去父母双亲的女儿,这种感情只有她们彼此之间会深有同感。”温钰透过窗子看着巍巍宫墙,“所以章皇后愿意留侍郑姑娘是意料之中。” 他手指微微紧握,“而且照舅舅的残忍心性,郑姑娘只有留在宫里才最安全,这是我唯一能保住她的办法。” 郑懋之死尚不得答案,紧接着郑夫人就“殉情”而亡,如今呼延晏受皇命领兵在外,焉知来日他回程会不会再动杀人之心。 可他不能赌上郑姑娘的一条人命。 远处有一方云影渐近,管彤轻唤,“殿下……” 温钰转过头时,郑娞已经徐徐入内,她扑扇着一双含水杏眼,腮边挂着两痕晶莹水珠,“臣女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微垂的脖颈如玉白皙,她瑟缩的抬着头,抽抽噎噎的。这些天她很惶恐,很害怕,她每晚睡觉都会做梦,都会梦见那天她回家时母亲被吊死在房梁上的场景,无时无刻不在害怕自己也会这样死去。 直到……直到温钰派人把她藏到了朱嵇的家中。 温钰扶她起身,拿帕子递给她擦泪,“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别怕。” 郑娞嗯嗯咽咽,哭得一脸梨花带雨,一时激动地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能眼含深情,望着这个谦谦如玉的男人。 他那样温柔和顺,仿佛繁闹的春花也面前这个人而变得岁月静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次日,蓝澄澄天的如一汪碧玉,长安城楞伽街前一片风华。 只听得足下珠履踏着木梯之声,一道鲜艳的身影从马车下来,似落入春和景明的一颗金黄的星子,璀璨耀眼,栩栩如生。 央挫小脸被太阳晒得微红,一手抱着一束春红娇艳牡丹,遥遥一挥,送到人儿怀里,“好姐姐,可把你盼来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媞祯揉着他头笑,“真的想我,还是在长安忘乎所以的玩乐,想我想得都想不起来了?” “姐姐,你又打趣人了,我可是真心的呢。”央挫嘟嘟着脸,一股脑得往媞祯身上又贴又哄,“这不是文鸳提前来了,我可是特意听着文鸳的提点,一切都按着姐姐喜好布置的,姐姐快去瞧瞧,合不合心。” 媞祯笑生生跟着,“鬼鬼祟祟做了什么好事?” 她前脚进门,迎来的文鸳立刻兴冲冲扑上来,“好姑娘,快来瞧瞧,咱们给您准备了什么,您绝对喜欢紧了。” 媞祯被热情拢得发笑,一道顺着他们的拉扯,沿着湖泊停靠的穿廊走,又转过一个孔雀石雕花大屏风,再躲过垂花门,入眼的便是一重汉白玉造的台阶,阶上朱色栏杆、琉璃碧瓦,是一座二楼高、左右环绕的宽阔阁楼。 文绣盈盈走来,屈了屈膝,“知道姑娘喜欢好景好水,央挫和文鸳特地把这濯缨水阁收拾出来,比之前绛雪轩您可瞧还好。” 文鸳声音轻铃铃的,“这阁楼左隔一穿廊靠湖,右倚绛春桃园,尤其是二楼的好视野,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廊腰缦回,花草丛生,溪流潺潺,是极好作画的地方。”说来搂一搂媞祯的手腕,“姑娘您喜不喜欢?” 媞祯环顾许久,眸中沉沉尽是柔迷光华,“能得你们夸奖地方,我能不满意吗?” 说着,各自结伴进了屋,媞祯前脚方坐下,央挫就急着将文绣奉来的时新的白茶捧上,“姐姐喝茶,是上好的新茶呢。” 待媞祯慢悠悠品了一口,他才轻启唇说:“这些日子在长安,我都一直住在商舫里,都没细瞧这么好的春景,可有哪个地方的景致能比姐姐这里好。”身躯缓缓蹲在媞祯脚边,俯身膝上央求,“姐姐,我也想和你住在一起,咱们都好久不在一起了。” 文鸳听了噗呲一笑,“央挫怎么到现在还喜欢缠着姐姐呐,是不是来日成了亲,还得把姐姐给搬过去呢?” “我不成亲,我就要在姐姐身后当一辈子狗尾巴,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