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还是第一吗[无限]》 第1章 雨幕 叶片微微摇曳,一滴雨珠猝不及防地砸在上面,滚出淡淡的水痕,然后顺着叶脉慢慢滑落。 一滴。两滴。 森林里迅速积起水洼。 “啪嗒”一声,水花迸溅成星。泥点随水珠卷起,贴上鞋底,却留着被打碎的积水在原地,再次缓缓汇聚。 一旁有一棵古树,叶子全都掉光了。 慌乱匆忙的脚步声并不能惊动这片森林,却打搅了它一时的宁静。 雨越下越大了。细细密密的雨如针脚,交织成迷蒙的纱,给这里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喘气声变得急促,脚步声却慢慢停了下来。那人粗声粗气地咒骂:“该死!出口到底在哪里?!” 无人应答。他的声音仿佛在森林里回荡,放大出了几分颤抖。 突然,似乎是有所感应,那人猛然回头。 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摇晃着树枝,直直地撞入他的眼中。 “怎……怎么又……又是这里!”崩溃的声音夹杂着恐惧,但下一秒,在听到某些动静时,很快转为一声颤抖而又希冀的疑问。 “谁?谁在那里?!” “……” 中年男子慌乱地扔掉伞,从包里抓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 可安静的森林里,似乎只有雨落下的声音。甚至一切的虫和鸟,都悄悄噤了声。 中年男子侧耳细听,慢慢地,额头和手心都微微出汗。 他恍惚了一下。 莫非刚才,真是他听错了? “呵。” 就在这时,突然的一声轻笑,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 几乎是神经长期紧绷的条件反射,中年男子扯着粗嗓,大声喝道: “笑什么?少少少故弄玄虚!来了就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 雨雾中,似乎有了几分缥缈的黑色。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太大,水汽将空气浇铸成了烟,他的视线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再睁眼时,却见黑雾好似越来越重。如有实体的雾气从他眼下穿过时,中年男子下意识垂眼一看,只见雨水快要触及黑雾时,就像是遇上了什么般,诡异地停滞。而在黑雾下方,雨水却顺着原有的轨迹继续下着。 “……”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仿佛就贴在耳侧,马上就要冲破耳膜。 一瞬间,无数个相关传闻和猜想涌上心头。 中年男子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他僵硬着转头,顺着黑雾汇聚的方向看去。 在不远处,黑雾盘旋,凝聚,然后渐渐变淡,露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合身的黑色制服包裹着笔挺的身形,勾勒出劲瘦腰线,露出的皮肤冷白。 只是因为有些距离,所以他的脸和表情并不能被看清。 “叛逃者,”那人冷冷的声音穿过雨帘,清清楚楚地在他耳边响起,“你打扰了这里。” “不不不!我不是……”眼看着他越走越近,中年男子慌忙后退几步,“我是意外!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是无辜的!” “死路一条。” 魔咒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已经真真切切地来到了他的耳边。 手中的匕首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脖颈像是被人死死掐住,恐惧就像无数只带着粘液的触手,拖拽着他,意图将他拉入深渊。 他僵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着那人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轻轻点上他的额头。 中年男子呼吸一停。 刺眼的白光铺天盖地,席卷了眼前一切,大脑的剧痛却在下一瞬才传来,遽然而起,狂风暴雨般撕扯着他的全部。 …… 风浪渐渐平息。 深渊似乎永远裹着浓重的黑雾。可跳下去后,他好像看见了白云。 …… 雨停了。 * 长夏逝去,初秋微冷。 系统的声音裹上了秋的沉闷,夙囚场的任务中心蒙上了浅浅的紫灰。 此时,任务中心挤满了人,密密麻麻一群围在主柜台,将其堵得水泄不通。 上至工作人员,下至普通玩家,萤火城的所有活人,大概全都在这儿了。 这么大阵仗是有原因的。 ——据宣称,一个最高级别的夙囚将在今天开放。并且,早在一个月前,这个神秘的任务就已经选择了它的准许进入者。 夙囚,全称夙愿囚笼。顾名思义,人生前未解的执念将自己困住,强行留住本来不属于生界的夙愿、灵魂,形成囚笼。 这个“囚笼”如果放在真实世界,那对人来说就是虚幻且不可见的;如果放在说不清的另一个世界或空间,就会对人造成影响。影响方式包括但不限于精神失常、情感抑郁,甚至物理伤害。 至于受到影响的人是哪些,这个被称为“夙囚场”的地方,并没有它的一套固定准则。 说白了,就是没有原则。 与夙囚有关系的人可能进入,与它毫无关系的人也可能被迫卷入。你可能上个厕所就进去了,也可能眨几下眼就到了里面。 不过,这是之前的情况了。自从多年前的一场变故,人们已经找到了控制之法,让部分夙囚能够被锁住,变成这种可供挑选的任务。 但,夙囚主动选人,确实是前所未见。 眼下,穿过拥挤的人群,被围拱在中心的是两位男子,看上去都很年轻。 “那个是谁?怎么没见过?”有人议论道。 “我也不认识。看着面生。” “你看他旁边那个,为什么裹得那么严实?” “哎呀,装呗。”一个人边接口,边将瓜子皮吐在地上,“如果真有实力,干嘛不大大方方露出来?” “欸,快看!”有人突然叫了起来,两眼放光,“他抬头了。没人觉得他长得真的很帅吗?” 此处正是正对柜台的绝佳位置,旁边的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看着面生”的那位,抬起眼朝这边扫了一眼。 眉目精致,颌面利落清晰。皮肤冷白,瞳仁深黑,右眼尾一颗痣恰到好处,柔和了凌厉的线条轮廓。 周围的窃窃私语都收入耳中,时似低下头,掀起眼皮,瞥了身边“裹得很严实”的人一眼,礼貌性地告知:“我开了。” 他的面前是任务中心的电子光屏。 上面滚动着几行字: 【夙囚场:萤火城】 【最高级别夙囚:***合】 【是否开启】 尤厌垂眸,闲闲地看着时似扣起修长的指,在屏幕上敲了一下。 页面出现了一个旋转的小圆圈。 守着柜台的是一位老头。两鬓已经斑白,眼睛却很明亮。 老头感慨道:“锁了一千年啦……可得打开了……”他摸了摸心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老头佝偻着转过身,颤巍着问,“阵画好了没?” 有人越过人群走出来,双手交叠行了个礼:“好了。” “好了好了……”老头忽然笑了,他喉咙里含糊地嘟囔着几个字,“快了……” 这话声音很低,几乎没人能听见。尤厌却忽然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老头没有看他,眼睛却直直盯着时似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在关注他面前的光屏信息。 时似则专注地盯着屏幕。 下面的进度条刚好跳到了99%。 周围的人悄悄伸长了脖子。 “蹭”地一下,进度条满了。 手心跟往常一样一热,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凭空出现。 二人都没着急读,而是定睛看向屏幕。 看到任务大标题,时似陷入了沉思。 屏幕上,这个最高级别任务的名称洋溢着不该有的喜气,规规矩矩的四个字无辜地躺在一栏―― 【百年好合】 时似:“……” 合你个鬼。 安静了几秒后,尤厌很突兀地偏开头笑了。 但可能是出于那么一丁点儿的礼貌,他没有笑得很明显,时似离他近,只看到他柔和的唇线微微上扬。 时似:“……”有什么好笑的。 他暗暗瞪了尤厌一眼,然后朝老头微微颔首,沉声道:“我准备好了。” 尤厌收了笑,跟在他后面低低地“嗯”了一声。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老头将二人引到柜台机关后的已经布置好了的阵前。 和他刚来时一样,传送阵设在小隔间里。脚下的阵在幽暗中闪烁着微光。 不同的是,解夙囚的多了个人。 时似立在阵上,皱眉看着老头咬破自己本就如枯树皮般的手指,然后将血滴到法阵的阵眼。 他苍老的面容渐渐舒开,对着二人慈和一笑:“祝二位成功。”他的视线往时似身上落了落,又默默移开了。 他的身后,有许多人虔诚地跪着。 那滴血似乎蕴有极大的能量,顺着法阵繁复的纹理蔓延下去。 法阵开始转动,发出像表盘一样的锯齿摩搓声。 阵眼处骤然一亮,强烈的炽白将二人的身形吞没。 老头转过身,迅速摸了把自己的脸。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哑着声音道:“你们走吧。” 面前有约莫数十人迟疑了一下,然后起身。 一个女孩怯怯地问:“我们不用去帮他们吗?” 老头凝视着其余跪坐着一动不动的人,沉默半晌,摆手说:“不用啦……” 系统的光屏熄灭,任务中心忽然震了一震。 “这是系统送给二位的告别礼……会有人相助的。”老头仰起脸,声音轻轻飘落。 光柱顿起,尘埃落定。 …… 另一边,时似展开了手心的纸条。 上面的字一反常态,只用绿色的树汁工工整整地涂了简单的一行。 一行难以理解的火星文。 第2章 雪谷 完全是下意识地,时似默不作声地瞄了眼旁边的人。 这个刚入秋就身穿大棉袄并且戴着帽子,除了脸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据说是夙囚场那个万年不变的第一名。 虽然时似对此据说暂时表示怀疑,但他还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第一名,能不能认出纸条上的字。 时似余光一瞥,看见尤厌也展开了纸条。这人看上去就大概扫了眼,然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将纸条揣进了衣兜里。 这是……看懂了? 他忍不住又悄悄瞥了对方一眼。 就在这时,尤厌突然看了过来。 这里的空间漆黑,只有脚下的法阵散发出光亮。即使如此,也足够看清一个人的表情。 尤厌神色淡然,长眸微敛,眼睫在光影下勾出好看的弧度。抬眼看过来时,眸底漾着光,像是清透的琥珀。 对上他的目光,时似立刻转过脸去。 “我没看懂。”尤厌突然说。 “哦,我也是。”时似下意识回道。 不对。时似反应过来:“我又没问你。” 尤厌看着他的反应,笑了一下:“是我想说。” “哦。” 突然,法阵的光明显一闪,像是有人按住了灯的开关,之后又马上急剧闪烁起来,看上去能量十分不稳定。 快要时空跳跃了。 并且看这能量波动,要跳跃的时空应该很远。相应的,时空跳跃对人的影响也越大。 一般这个时候,进入者需要用道具或异能保护自己。 他们两人算是一起进入,但之后未必要一起行动。使用异能容易暴露自己,因此,此时使用道具是最明智的选择。 时似垂落的指尖蜷了一下,手腕内侧,一个印记微微发亮,随后,一个淡橘色的光球将他笼罩在内。 他没注意到身边的人悄悄靠了过来。 手被人抓住,温热的触感在漆黑里更加敏感地传来,时似心头倏然一惊。 他黑着脸转过头:“你有病?” 尤厌轻轻牵着他的手,力度不是很大,却甩不掉。 他好听的嗓音里隐隐含着笑:“我蹭一下你的保护。” 时似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了:“你是怎么当上第一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呢?”尤厌同样一副吃惊模样,“不是不允许泄露玩家信息的吗?” 时似:“……” “谢谢你。”尤厌补充道,“我忘记带道具了。” 好假。 看着他温和的笑容,时似默默转过头,心里自动出现了这两个字。 据说整个夙囚场最有钱的就是第一名。此人应该可以把整个商场的道具买下来,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的家里随手一掏都是道具。进夙囚前随便拿两件都是极品,再说这个夙囚的重要性,怎么也不至于忘记带。 时似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光球静静地扩散开来,将尤厌也笼罩在内。 “你可以松手了。” 尤厌好像没听到,抓着他的手紧了紧,继续来了句:“合作愉快。” ……愉快个头。 时似抿着唇,满脸写着不愉快。 好在这样的气氛没持续多久。 下一瞬,法阵转动,眼前大亮,刺目的白炽光卷席了黑暗,有丝缕寒意迎面扑来。 二人在空间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时似余光瞥见某处犹有光闪过,随后掌心一凉,似乎有股隐秘的能量顺着那头悄悄埋入自己体内。 须臾间,他来不及细想。 低低的吟唱声带着哀凄,在耳边缓缓奏起: “命运轮回,红月潮汐;天殇雪纷,蔷薇之祭。” …… 短短对话间,他们已穿越了数千年。 时似指尖动了动,缓缓睁开眼,起身。 眼前一片银白。 下雪了。 时似伸出手,一枚晶莹小巧的雪花飘入掌心,然后又默默融化。 但他感觉不到寒冷。 掌心传来一片灼热,金光乍起,一会儿便湮灭在雪里。 时似扬起了出现在手中的信封。上面有几个字: 【雪捎来一封信:皇家舞会邀请函】 下面是一个瑰丽的烫金图腾,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时似没有着急拆,而是环顾了一圈。 他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山丘,荒芜人烟。不远处有一颗光秃秃的树,覆了满枝丫的雪。 时似将两指并拢,贴在额前,唤醒了系统。 因为异能的差异,每个人获取和查看任务信息的方式不同。除了启阵时统一出现的线索纸条外,玩家可因人而异地从其他地方获取相关信息。 有人有卡牌,有人有图纸,甚至有人拥有陪伴兽。 但时似比较特殊。他的信息同步获取方式,来自于一个独立的系统。 夙囚场有一个大系统,背后有一套复杂的运行程序。他的系统,就相当于它分裂出来的小系统。 “在的话,”时似道,“数据给我。” “您的系统12小时为您服务。”机械音响起。 时似摊开手,手心亮起光屏,数据开始显示: 【状态显示-任务中】 【任务简介:百年好合,成人之美】 【任务详情:穿越历史千年,回到空间的元素时代和牌灵时代,见证两段跨越千年的感情,解人夙囚】 一如既往地简单。 接着,页面跳转。 【一善一恶,一黑一白】 【古老的预言,是否能经受起人的考验?黑暗女神殿,为何迷失于荒漠?蔷薇与白雪,是谁的执念?】 下一页。 【异能情况:正常】 【宿主情况:正常】 【夙囚情况:正常】 【系统检测到您正在第一个夙囚中,请您认真完成任务。解开第一个夙囚,才第二个夙囚才会出现。】 居然是两个。双夙囚。 时似微微皱眉。 难怪放在最高级别任务,原来是这样。 善恶、黑白,又是指什么呢? 时似正思索着刚才那几句话,系统突然出声:“系统提醒您。” 思路被打断,时似没好气道:“说。” “有玩家正在向您靠近。” 时似毫不犹豫地准备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耳边突然擦过一阵劲风。 手腕灼热,时似猛然侧身,正好避过了一截扫过来的树枝。 是那棵树! 面前笼下一片阴影,树像人一样,舞动着它笨拙的双臂发起攻击,刮起凌厉的风。 近了时似才看清,上面的雪一动不动,有透明的胶状物体搭在枝头,垂下来。 时似无意被它触了一下,软粘粘的,恶心到不行。 他灵巧地避开树枝,纵身跃上树冠。牢牢站稳后,时似双掌合十,浓郁的黑雾便一圈圈从他身上窜出,像丝带一般,将张牙舞爪的长枝缠住。 “破!” 随着一声轻喝,雪面瞬间炸开了蜿蜒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开来,脚下的树妖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 与之,有几粒极小的珠子弹落。 时似落地,正欲查看,忽然感到黑雾传来了不一样的情绪。 那是恐惧。 时似顿时警惕起来。黑雾尽数回到他体内。垂在身侧的手,掌心凝聚出一团黑色的能量。 时似双眸微眯,紧盯着那个方向。 一个身影缓缓挪动,从雪丘那头慢慢露出来。先是头发,然后是脸,最后是那件极具辨识度的黑色大棉袄。 时似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蓄好的能量。 是尤厌。 尤厌也看见了他,然后微微一笑:“好巧。” 时似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什么?”尤厌看见了地上的珠子。 他蹲下去,捡起一颗。 “不知道。”时似说。 “收起来,说不定有用。”尤厌道。 不用他说,时似已经主动捡起了另外几颗珠子。他数了一下,加上尤厌手里的那颗,一共五颗。 收好珠子后,他转头看向尤厌。 尤厌起身,向他摊开手。他的掌心放着那颗珠子。 “给你。” “……你没道具收啊?”时似有些疑惑,“还是你大棉袄的口袋其实是摆设?” 尤厌温声道:“你先发现的,当然是你收着。” 听到这话,时似其实愣了一下,但他还是接过了珠子。 “走了。” …… 马上时似有些后悔了。因为从他们走出雪谷,穿过大街小巷,直到皇宫所在地域,尤厌都一直在他身后跟着,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 又闷声走了一会,时似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如果是因为……” 如果他还想要那颗珠子,也不是不可以给他。只要别跟着自己。 “不是去参加舞会吗?”尤厌一脸奇怪,“一条路啊。” “……”还没说出来的话又被噎住,时似深吸一口气,打算不同这人计较,然后加快了脚步。 过了没多久,一座巨大的古铜色城门出现在二人面前。 城门紧闭着。门口也并无守卫者。 走到城下时,时似脑海中自动出现了一句话: 【二千年前的元素时代·遗迹皇城――云川】 看来来对了。 时似刚准备扣城门。谁料,就当他的手触碰到城门的那一刻,一道光柱直直罩下来。 时似再睁开眼时,他已在城内。 远处,教堂的钟声正好响起。钟声穿过繁华的集市,在暮色里,拖出悠长的余音。 第3章 石像 尤厌走到城门前,顿住。 他微微低头,抬起手,看着指尖捻着的一枚小珠子,然后轻轻一笑,眼底意味不明。 手触及城门的那一刻,他也同样被送入了城内。 此时已经日薄西山,橘红色的云霞铺满天际,宣告了一天忙碌的结束。 街道上,摊贩们大多开始收拾摊位,这时也有人赶来,只为能便宜获得剩下的货物。双方都和和气气的,一场交易便愉快结束,为这天的出摊做了个完美收尾。 不远处,头戴面纱的妇女抱着装满了水的陶罐,小步向家赶去。吟游诗人的鲁特琴依旧响着,旋律悠扬。 “要先在城中看看吗?”尤厌问。 “随你。”时似瞥了他一眼。 反正他并不打算和这人一起行动。 时似顺着主街道径直前走,在心里暗中记下了沿路的店铺和其他建筑。 多柱式和雕饰,像是中古欧洲风格。 穿过长街,来到了一个大广场,视野顿时开阔。广场的最前面有一个喷泉。暮色浸染,晚风轻轻吹拂,喷泉在余晖中泛起暖金色的涟漪。 绕过喷泉,时似立刻注意到了一座石像。 准确来说,是一座被毁了的石像。 从下半部分看,这应该是一座人像。断裂处的截面十分不平整。周围并未散落碎石,应该已经被人打扫过了。 石像坐落于整个广场的中心。按道理来说,注重集体活动空间的西欧广场,不应该出现这样一座毁坏的石像。 时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环视着四周天空,若有所思。 刚进城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了教堂的钟声。如果此处有教堂的话,那么它的建筑应该是最高的。 时似望了一圈,却暂时没有发现教堂特有的尖顶。 教堂其实可能是尖顶,也可能是圆顶。但不管它长怎么样,云川城里,一定会有座教堂。 这是个线索。 时似突然神差鬼使地回头望了一下,想看看尤厌有没有跟上来。 身后没有人。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时似在原地,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有一张羊皮纸地图,边缘焦黑,微微卷起。时似将它展开铺平,细看。 大致扫到的第一眼,时似就不由得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丑。 这地图的画法极其抽象,简直堪比小儿涂鸦——甚至连小儿见了都要气愤地跳脚,耻于与之相比。 图画得抽象就算了,它下面的文字标识也不是他们认识的文字。看着,大概与那张线索纸条上的文字是同一种。 幸好皇宫的标志还算明显,比较容易认出。 时似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皇冠标识。它的左侧,是一簇向上拱起,上宽下窄,有点像树的东西,旁边还立有一个姿势怪异的火柴人。 这是哪里? 时似有些头疼。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聚焦到它下面的文字上。刹那间,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幅画面,像是按动了记忆里某个隐秘的开关。 时似用手撑了一下前额,闭上眼睛,想要仔细捕捉。 但那副画面就像是水中倒影,一触即碎。它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是泛起了他内心的涟漪。 是幻觉? 时似睁眼,无声地笑了笑。 这种情况其实对他来说并不罕见。 多年前,一项秘密组织的调查结果显示,很多进入夙囚场的人相信进入这里并非毫无根由。甚至有人坦言,因为某种利益交换才来到这里。 时似并不清楚他能和系统有什么利益交换,因为进入夙囚场后,他便失去了所有记忆。 他似乎常常出现幻觉。他偶然遇见的心理医生告诉他,这些以为的幻觉,很可能是失去的记忆碎片。 虽然在夙囚里出现这样的情况有些奇怪,但时似早已经习以为常。 ——可当时似转眼,再看见那幅图底下的文字时,一阵异样的感觉却涌了上来。他的心中莫名出现了几个字。 【广场喷泉】 这东西是喷泉? 唯恐是幻觉的错觉,时似犹豫了一下,又将视线对准了皇冠底下的文字。直到下一秒,心中自然地跳出翻译: 【皇宫】 “……?” 时似被自己这莫名的感觉震惊了。 这些原来晦涩的文字,突然向他主动拨开了身上的神秘云雾。 心中犹如自动出现了一套新的语言库,他现在几乎可以认出地图上的所有文字。 尽管遗失了过去所有的记忆,但他可以肯定,以前就算学习语言,也绝对没有学习过这种语言。因为这种语言,看上去根本不像在正常教育的范畴。 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 挂来得太突然,时似的心情有些复杂。 应该是所有人都能看懂的吧。 见天色渐晚,不容多想,时似平复了一下自己,按着地图,开始朝东向走。果然不过多时,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就出现在眼前。庄严矗立,气势巍峨,宫门前,一排排身穿铁甲的骑士执剑肃立,如此气派,确是皇宫无疑。 时似走到宫门前,被骑士拦下。出示了邀请函后,他才被准许进入。 早有侍女等候在一旁。一个侍女领着他,转过三道拱门,穿过大大小小的塔楼和庭院,将他带到最高的城堡前。 红丝绒地毯柔软精致,一路平铺而上。玫瑰天窗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晕,像是神遗落于人间的冠冕。 直到将他带到三楼,侍女才停下脚步。 “请在此休息片刻。等到舞会时间,会有人来请先生。” 时似点点头,走进了专门为他安排的房间。 房间很大,但除了吊灯、地毯,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张桌子,因此也显得空空的。 被褥明显是新换的,带着淡淡的香气。床上放了三个枕头。 桌子上有一本书。 时似将它拿起来。书看上去有些旧了,封面是宫廷特有的古典简约,棕皮的中心只镶嵌了颗宝石,看上去色泽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鲜艳,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灰。 时似不禁伸手擦了擦――什么也没蹭下来。 封面上没有字。翻开书,里面的字迹疏疏落落,用的还是那种文字,大概写了有几十页。 书页翻动中,忽然,夹着的一张纸掉了下来。 时似捡起那张纸。 这是一副画像。上面的颜料已经干涸,应该有些年头了。画中一男一女,看上去都不大。少女的公主裙占了大部分画纸,裙子上繁复的蕾丝也被一丝不苟地画出。她笑着,笑容十分明媚。 少年相貌英俊,但看上去面无表情。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剑,左手则挽着少女。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少年眼中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们就像是公主与守卫公主的骑士。 他们的背后是起伏的山峦,山没有颜色;他们的脚下是盛开的蔷薇花,花簇拥着少女的裙摆。 时似小心地将画夹回书页中。再往后翻就没有字了,于是时似将书翻回了最后一页。 他集中注意力,尝试辨认着这些文字。 预言、荒漠、白雪和蔷薇…… 时似霎时想起了系统的那段提示。 从这几个词来看,这一页的内容大概率与提示相同,那么,前面的几十页写的又是什么呢? 他将书翻到第一页,刚想从头看起时,只听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时似打开门。 一个侍女手里拿着托盘在门口等候,说是要领他去更衣室,换上特制的舞服,再去参加舞宴。 看来看书的事只能先放放了。 时似扫了眼她手上的托盘。上面放了衣服、手套和面具,还有一个银色的小铃铛,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来。 “给我吧。”他想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这个托盘本身也镶金嵌银,看上去不轻。 但侍女的手却没有松开:“先生,这是我的使命。” 她将托盘稍微扬起,整个人后退一步,想避开时似的手。但时似的手更快,推往中,他不小心碰到了这个侍女的手。 ……不对。 甚至没有时间思考她那句话,时似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侍女的手上,略微有些吃惊。 那触感又冷又硬,绝对不是正常人能有的皮肤。 “请跟我走。”侍女有些慌张地掩了掩衣袖,低头道。 时似看着那个动作,没有再说什么。 他就这样跟在侍女后面,默默走着,边观察着周围,边留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侍女的步子并不稳,也不算规矩端方,走路姿势甚至有些僵硬。 “是谁让你来请我的?”走了几步,时似开口问。 “公主命我来请先生。公主在二楼大厅设了舞宴,邀请各位赴宴。”侍女低着头,看着脚下,态度恭敬。 “你是第一次工作吗?”时似继续问。 “啊?”侍女愣了愣,应该没听懂他的话。 毕竟确实不是同一种语言。 “别低着头了。”时似抱着臂,懒洋洋地道,“现在是平地,不是下楼梯。你不用注意脚下。” “……” 侍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管她有没有听懂,至少经过一番交谈,她整个人看上去不再紧绷了。 时似满意地继续观察侍女的背影。她的步子稳了很多,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动作依然有些诡异地不协调,尤其是……关节弯动的时候。 时似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很快到了更衣室。 侍女将托盘递给他,然后将门关上。 门关上后,世界安静下来——除了身后隐隐传来的,布料摩搓的窸窣声。 不是?大家一起换衣服? 不应该是豪华版独立更衣室吗? 时似微微震惊地转过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半个隔间,以及一个落地衣架。 在衣架上,他看见了一件熟悉的黑色棉袄。 “……” 好了,不用说,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就在这时,尤厌刚好换好舞服,从隔间走出。 舞服的主色调是白色,领口、袖口和下摆处用金色丝线绣出精致繁复的纹路。款式虽然古老,但却意外地好看。丝绸面料表面柔软,富有光泽,看上去颇有质感。 尤厌穿在身上,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挺拔。 他走出来时,还低着头,慢慢地戴上手套。 时似站在门后,手里抓着托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戴,在心里默默数着。 三、二…… 果然,下一秒尤厌就抬起头来,发现了他。 “好巧啊。”尤厌向他道。 时似扯起嘴角:“真巧啊。” 他越过尤厌,将托盘放下来。他一边单手脱了外套,然后扔在托盘上。 “你来得正好。我的衣服可以暂时放你那里吗?”尤厌抱起了他的棉袄,问道。 “……”时似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问,“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带这件笨重且毫无意义的棉袄而不顺手拿几件道具吗?” 尤厌说:“我怕冷呀。” “冷吗?我……”反问刚出口,时似自己先愣了一下。他想起了在谷里接住的雪花。虽然他自己确实没有感到冷;虽然这边天气正常——但那边似乎,好像,确实在下雪。 “我一点都不冷。”时似硬邦邦地说完剩下的话。 然后他看着尤厌垂下眼,眼睫在光下形成一道纤长的阴影,语气怎么听都像带着一丝委屈:“这里明明这么冷。” 时似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他为什么这么委屈? 怎么搞得跟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什么第一名? 装出来的吧? 下一秒,时似面无表情地夺过尤厌手里的棉袄,装进了自己的储物道具里。 “哇,好厉害。”尤厌抬起眼来,欣喜地夸赞道,“你真好。” “你别出去了。”时似冷冷地道,“外面很冷。” “那我在这等你。”尤厌说。 “……”时似反应了几秒,黑着脸道:“你给我出去。” 他在这里待着,让他怎么安心换衣服?! 尤厌眼中则是明晃晃的控诉:不是你让我别出去的吗? “你怎么……” 时似刚想发作,尤厌却突然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感觉人设越写越偏了怎么办[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石像 第4章 舞宴 “什么破文字,一点都看不懂。”更衣室外有脚步声靠近,只听一个女声抱怨道,“这样根本没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男声安抚道:“才来一会呢,别急。线索可能在后面,慢慢来。” “好吧。”女生只能妥协,但马上又娇嗔道,“这里好冷啊。” “盖我的衣服吧 。”男生的声音温柔,又含着一丝无奈与宠溺。 “你最好啦……” “……” 两人渐渐走远,交谈声也不能被听见了,更衣室又恢复安静。 看不懂。 时似敏锐地捕捉到了女生的话。 既然并不是所有人能像他一样忽然认识所有文字,那么看懂这些文字,是否也有一定的触发条件呢? 但他当时干了什么才触发这样的条件,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 时似心下一动,看向尤厌。 尤厌的指抵着前额,微微蹙着眉。时似看过来时,他的手刚刚放下,眉头还是锁着的,就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可尤厌看向他的眼神很奇怪,眸中有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茫然和疑惑。 如果说之前时似所见到的他的眼睛里,有真诚,温和,淡漠……许多种情绪,明明是表露出来的,但总像隔了层厚厚的纸,他真实的底色被糊上了无数层纸浆,他认为那些全是伪装。 直到此刻他的眼里,即使情绪并不明显,但似乎,最接近真实。 时似在这样的眼神里一怔。 “……你怎么了?”时似皱眉问,“冻傻了?” 见尤厌没什么反应,时似犹豫了一下,接着试探着问:“你也要盖我的衣服?” “不用。”尤厌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窗外,夜色渐渐浓重。一轮明月高悬,月色越发皎洁。 时似有些意外,甚至忘了原来想对他旁敲侧击,沉默半晌,直到尤厌催促他:“去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时似说不出怪在哪里。于是他拿起衣服进了隔间。 隔间里有一面落地镜,照出了他的身影。 不对,是影子。 镜子里照不出立体,也没有色彩,只有平面的剪影。白炽灯垂直打下来,同时在地上拉出他的影子。 时似双眸微眯:“尤厌?” 无人应答。 时似猛然转过身,几步冲出隔间,发现外面并没有别人。他握住更衣室的门把手,却拧不动——被锁住了。 12小时服务的系统此时应该处于放假期间,无法指望有什么信息获得。时似冷静下来,先换上了舞服,再戴上手套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银铃上。 时似将银铃拿起端详,一股淡淡的香气再次传来。他将它握在手里,尝试着,晃了晃。 清脆的铃声顿时响起,在安静中显得格外突出。铃声碰到四壁就立刻反弹回来,形成悠长不断的回音。 配合着鼻尖萦绕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时似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 是他很熟悉的那种感觉——幻觉。 嗅觉与听觉共同作用,使得这枚银铃达成了制造幻觉的效果。 时似心中一动,并没有抵制这种幻觉。他拿着银铃,继续摇晃,按着相同的摇动频率,从门边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在更衣室里走着,直到整个更衣室都被他走了一遍。 他最后停在了落地镜前。 铃声不像其他地方一样反弹回来,然后一直回响,镜子就如同一个无形的深渊巨口,将声音悄悄吞吃入腹。 香气越来越浓郁。 握着银铃,时似阖上了眼睛。铃声渐渐停息,神经末梢传来一丝轻微的颤动。等时似睁开眼时,镜子中已不再是黑影。一段无声的画面在镜中浮现。 烛火摇曳,发丝垂落,画面中的少女露出侧脸,模样不清。她握着一支白色羽毛笔,正认真地写着什么。 画面一转,皇宫外,月亮被层层云雾遮住,黑暗深深地压过来,夜幕更像一块黑布,没有丝毫光亮,远处宫舍尽数在黑暗笼罩之下。 一只乌鸦嘶哑地叫着,扇动翅膀,落在了尖拱的穹顶上。 神殿里燃着成百上千盏灯,亮如白昼,窗门紧闭,无风叨扰此时的仪式。巨大的神像矗立正中,女神双眸垂敛,双手交叠于胸前,面容姣好,神情悲悯。 大祭司手握权杖,臃肿的身躯裹在缀满金线刺绣的法袍里,手指上的金戒指紧紧箍出赘肉。他手里的权杖有两米高,杖顶黄金镂空雕饰,缀有一枚红色宝石。 他的面前,跪着数十个少女。她们均身穿白裙,额头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祭司扬着头,肥厚的嘴唇轻启,说了句什么。 闻言,前排一个少女立刻抬起了头,但很快又重新低下去。 祭司走到了她面前,蹲下来。他的手挑起她的下巴,浑浊的眼中映出少女惊恐的神色。 下一刻,匕首狠狠地插入了少女的胸口,温热的鲜血随之喷洒而出。 其余的人将头埋得更低。无人注意到,祭司藏在宽**袍下的另一只手,正贪婪地抚上少女的腰间。 火光跳跃。窗外,云雾挪动着,慢慢散开,月亮渐渐露了出来。 夜更深。月亮的光渗入黑夜,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 不知什么时候,清光染上了一丝鲜红。 刹那间,月亮也变得血红。 血月高悬。 皇宫内,少女写完了最后一笔。放下笔,她的指尖缓缓抚过那些文字,半晌后才将书合上。 画面突然有了声音——那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炽白的火光将黑夜烧成白昼,烈焰肆意蔓延上纯白的裙摆。 火海周围,站着乌压压的人。 ——画面至此终止。 时似皱着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难受。他再次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发现门依旧锁着。 看来出口就在更衣室里面。时似心想。 更衣室里的物件很简单。时似没做多想,回到了落地镜前。 镜子正常地映出他的身影。 时似伸出手,却在快要触及镜面时落空。他的手好像穿透了镜子,对面是另一个空间。 不等时似反应,突然,有只手蓦地从那边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 时似任由那人一拉,他整个人倾斜着倒下,顺着那股力,来到了对面。 然后再顺势猝不及防地撞入那人怀里。 时似抬头,对上了尤厌的眼睛。 对视两秒后,时似推开了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尤厌温声道。 “……”时似望了眼周围,却看到了相同的场景,忍不住问,“这是哪里?” 尤厌回道:“真正的更衣室。” 时似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什么:“走了。” 门被打开,时似先一步走出去。 尤厌很快跟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一路上很少人。更衣室在一楼,而据侍女所说,舞宴被设在二楼。两人转过楼梯,就直接到了宴会现场。 门口除了两个侍女外没有别人。侍女们垂着头,直到时似和尤厌到了门口。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两个侍女同时抬起了头,看向他们。 准确来说,两人的目光都略过尤厌,隐隐落在了时似身上。 尤厌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他同样不经意地看了眼时似,然后又默默垂下眼,静静思索着。 “怎么了?”时似停下来,问。 侍女沉默一会,然后道: “请戴上面具。” “……” 时似拿出面具戴上,走进了舞厅。 尤厌也拿出了面具,但他没有立刻戴上。他微微弯腰,神情温和,向侍女好奇地问:“那我要戴吗?” 侍女低着头没去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尤厌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头顶的水晶吊灯慢慢旋转着,舞厅里流光溢彩。白色珍珠做成的帘子简单低调,在流光下泛着动人的光泽。 时似一边打量着舞厅,一边顺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加上最上面的两个主位,舞厅里一共有十八个位置。对面八个位置均坐了人,都戴着清一色的面具,一眼看上去除了性别没什么区别。 他们算是来的比较晚,这边也只剩四个位置。 尤厌走到他旁边坐下。 “进夙囚以来,你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尤厌低声问时似。 隔着面具,时似给了他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什么感觉?没有。” 有也不会告诉你的。 时似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比如,”尤厌锲而不舍地问,“你能……看懂那些文字?” “看不懂。”时似说。 “考虑一下,交换线索?”尤厌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低声询问道,“我在雪谷那边有发现。” “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我一定能看得懂呢?”时似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反问道。 “有人告诉我的。”尤厌微微一笑。 闻言,时似的动作一顿。但还没等他回答,门口传来的动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最后两个人到了。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然后在众人注视下,坐到了时似旁边的空座上。 “他们迟到了。”对面有人幸灾乐祸地说。 参加舞宴还有时间限制吗?他怎么不知道? 时似有些疑惑。 旁边两个人似乎也是对那人的话充耳不闻,安静地坐着。时似用余光瞥到,在矮桌下面,男子悄悄按住了女子想要抬起来的手。 第5章 渊源 尤厌侧着脸,没去理会这一个小插曲,只继续向时似低声道:“考虑一下?” 时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酒杯放下:“好啊。最后的奖励你三我七,怎么样?” "合作愉快。”尤厌居然立刻答应了他这无理的要求,微笑着向他举起酒杯。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等时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拿起酒杯与尤厌轻轻一碰。 见他回应,尤厌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浓了几分。 他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种多人的夙囚任务,除非玩家自身被困住,否则只要一人解开,所有人都是可以出去的。奖励主要是积分,相当于这里的通行货币,按一定的贡献值分配。 这分配机制还是系统自动的,因此没有争议;至于时似说的奖励,就是积分之外的收获了——比如道具、任务外游戏线索,乃至某些特殊的机缘。 也因此,共同进入的玩家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解开夙囚。除了夙囚本身的规则之外,他们彼此之间并不存在生死的必要竞争。 假设有竞争,那么也定是奔着奖励而去。 像这样盘踞千年的大夙囚,解开不易,稍有不慎还极有可能被困死其中。幸运的是,它目前还没有出现那种机制。因此,合作才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除此之外,时似还有着自己的考量。 只是不知道—— 时似将酒杯靠近唇边,轻抿一口,同时余光暗暗瞥了眼尤厌。 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突然一阵风吹过,吹得帘子上的珍珠晃了晃。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 来了。 两个侍女掀起帘子,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 女子绿发绿眸,是那种很淡的绿色,显得柔和温婉。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没有任何装饰。 时似自然地想起了那张画像。 因为除了发色和瞳色,她长得几乎和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至于那男子—— 时似朝她旁边的男子看去,却刚好对上了男子的目光。 男子很快收回了目光,像是在很自然地观察舞厅时,不经意间的对视。 但这一眼,却叫时似一愣。 这人,为什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熟悉的感觉。 画像? 他的确长得和画中一模一样,也同样是黑发黑眼——一种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背景的发色和瞳色——但,心里的那种异样的熟悉感,似乎不是来自这种熟悉。 奇怪。 时似垂下眼,尝试在记忆中寻找。奈何他本就已经失去在人间的记忆,进入夙囚场的时间也不长,很少和人接触,也很少记人,搜寻一番还是无果。 “还有客人没到吗?”男子的发问让时似回过神来。 侍女上前回道:“您的所有客人都到了。有……四位客人迟到了。” “哦?”男子挑了下眉,“迟到可不是个好习惯。”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最后进来的那两人,准备看戏。 等等。 四位? 本来抱着与众人同样的心理看好戏,想着能先试探一番的时似突然一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哪里来的“四位”? 时似看向旁边的那两位。被看的两位同时在面对面交换眼神,眼中略有震惊和疑惑。 三分不可置信和三分好像被耍了的愤怒,时似看着对面满的四个座位,再次确认后,缓缓将目光对准了尤厌。 后者一脸无辜地向他摊手。 ——这里最后到舞厅的,除了旁边那两位,不正是他自己,还有自己旁边这个傻逼吗?! 时似握着酒杯,指骨节因用力被捏得泛白。他盯着尤厌,轻飘飘地说:“你找死啊。” “迟到”这种信息说明了规定有到舞会的时间点,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但自己却不知,只能说明是统一公布的信息,只有他自己获取信息方式的系统正在死机,所以他不知道这个时间点。 可无论如何,这个人肯定是知道的。 “别瞪我啊。”尤厌看着他的样子,轻轻挑眉一笑,“我以为你知道。” 时似:“……” 上方的男子挥手示意侍女退下,然后微笑道:“舞宴有舞宴的规矩。我也不惩罚客人,既然你们迟到了,就先舞一段热热场子,怎么样?” 他打了个响指,舞厅骤然暗了下来。只有四束灯光从天而降,直直罩着四人。 虽说是询问,举动却没得商量。 旁边的一男一女站起身,犹豫片刻,朝着主位微微鞠躬致意,然后牵手走进了舞池。 头顶的吊灯瞬间明亮,倾泻出万千细碎星光,映照着中心巨大的舞池。无数烛光亮起,鎏金与昏黄光芒交织,构成了古老而神秘的主色调。 不知名的优美旋律响起,两人双手贴合,开始了舞蹈。虽然两人似乎都对跳舞这事不太熟练,但过了一会儿,也慢慢掌握了节奏。 裙裾旋转飞扬间,乐声先激昂,后逐渐归于平静悠长。在旋律的余音里,一舞结束。 时似撑着额头,坐在原位,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白色光束就那么明晃晃地照着他。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上方坐着的两人也看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尤厌先动了。 时似余光只瞥到,有一个什么东西突然从旁边飞了出去。 上方的男子抬手接下。 尤厌淡淡道:“去除这段惩罚。” 男子微微一笑,手中燃起黑焰,将那东西销毁:“好。” 时似认出了那是个道具。 小型的许愿瓶,可用于夙囚和游戏,不用于日常生活。作用是可满足使用者简单的诉求,一次性消耗。 别的不说,许愿这个功能极其宽泛,尤厌用在此处,可谓是暴殄天物了。 虽然只是个小型的许愿瓶,但这跳舞的“惩罚”说到底其实也不算什么惩罚。 虽然让他去跳舞,他也不会答应。 时似忍不住看了一眼尤厌,恰好对视后顿了两秒,然后质问道:“你不是没带道具吗?” “你信了?”尤厌语气惊讶。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时似大概能想象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时似忍住想把这人拎起来揍然后再用棉袄闷死他的冲动,冷冷地道:“信任是合作的基础。现在,我宣布我们合作终止。” “现在合作才开始呢。”尤厌一面安慰他,一面迅速转移话题,“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时似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时似冷哼一声,还是选择顺着这个话题。 “如果你要说他是画像里的人,就可以闭嘴了。” 尤厌没有闭嘴,而是继续道:“不对。再猜。” 时似皱眉,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观察那男子。 “熟悉,但想不起来。” 舞会已经开始。似乎除了开头的迟到风波外,一切寻常。玩家们依照规则开始跳舞,有些玩家也在饮酒闲聊。上面两人依然坐在位置上。女子的话很少,她微低着头,隔着点距离,在闪烁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男子也是一样。 这画面有些怪异。 如果说他们就是画像上的一男一女,那么他们之间应该是比较亲密的关系。可眼前一幕又不像。 除非……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但是,这和那男子像谁有什么联系呢? 尤厌露出一个堪称神秘的笑容,适时提示道:“把他往老了看。” 什么? 时似闻言一怔,双眸微眯,无数个模糊身影瞬间在脑海中闪过。 突然,仿佛一阵细微的电流击中大脑,记忆中,一张苍老的脸渐渐清晰。 “是那个……萤火城柜台的老爷爷?”猜测一出,时似自己先为这个荒谬的猜想感到了怀疑,“怎么会是他?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巧合。”尤厌低声道,“在我们出发时,他就多看了你好几眼。” “什么叫做‘多看我好几眼’?”时似仍有些不解。 “直到现在,你难道不觉得……”尤厌眸光暗了暗,意味深长地道,“这第一个夙囚,和你渊源颇深吗?” 渊源。 雪谷里不冷的雪,突然看得懂的异族文字,被意外触动的记忆,幻觉呈现后的难受…… 的确,如果要仔细回忆的话,这些都是平时夙囚里没有的感觉。 可夙囚里的东西像是玄幻且虚无的,多种元素糅杂,更不像是在同一个时代或空间,到底与他能有什么关系? 尤厌看他沉思,没有打扰,而是默默地挑拣着桌上的点心。 舞厅里灯光闪烁,多彩的光晕摄人心魄。舞步踏着光影,这首不知名的曲子已经到了它的**。 灯光如常地亮了亮。 尤厌却突然抬起了头,望向头顶。时似也从思索中抽离,下意识地仰头,动作几乎与尤厌同步。 头顶,水晶吊灯轻轻摇晃着,好像刚才只是一阵风吹过。 时似看向尤厌,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尤厌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起身。这时,主位上的两人突然动了。 男子牵着女子的手,走进了舞池。 “这是第几曲?”时似低声问。 “加上迟到的那曲,第四曲。”尤厌回答。 “走?” “等等,”时似突然改变主意,“先不走。” 话音刚落,眼前一暗,头顶的吊灯悄无声息地熄灭,然后“轰”地一声,砸了下来。 刹那间,所有的灯光熄灭,整个舞厅一片漆黑。 有人开始尖叫。脚步声也变得乱起来。 只有第四曲的乐声依然响着,久久未止,优雅悠长的旋律在舞厅里回荡。 服了……这么久了还在写这里[问号][问号](我会加油更新的[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渊源 第6章 游魂 之前被困在夙囚里的玩家,会任意变成夙囚里的一个东西:物件,或者里面的人。 并且,准确来说,众人私下有一套对解夙囚的人的称呼,就叫做解夙人,而不称玩家。 “玩家”是系统统一的称呼,本身带着游戏的性质,用在夙囚里并不合适。 而这类被困人的意识会逐渐消失,忘记自己,忘记所有人,只记得和这个夙囚有关的一切,变成只有单一目的的生物——阻止后来的解夙人,甚至杀死他们。 现在,在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躁动了。 时似在舞厅里小心地走着,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脸。 他想找到那名绿发女子。 侍女说过,舞宴是公主设的,客人也是公主请的。那为何刚才舞宴上,她却从不发话?就算她不是公主,那么既是皇家舞宴,又为何没有皇室之人主持? 这里除了他们几个,和几个明显是npc的侍女外,只有他们两个重要人物了。 而那男子,却表现得更像舞宴的主人。再加上之前对他奇怪的猜测,他的身上甚至疑点更多。 平静的、惊慌的、恐惧的……甚至面具下微笑的脸,仿若幻灯片在眼前迅速闪过,时似却并未捕捉到那张脸。 除去他们两人,偌大的舞厅里也不过八人而已。且刚刚意外发生时,所有人都集中在中央,那两人甚至刚进入中央舞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去了哪里? 难道已经不在舞厅了? 时似望向门口,那里的两个侍女背对着这边,一动不动,帘子也平静地垂着。月光的清冷与珍珠的温润相互渗透,如果不是黑暗中危机四伏,倒给人一种宁静安好的错觉。 咔嚓—— 黑暗里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裂开了。 “啊!!”旁边有人惊叫,“这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一抹冷光从时似眼前擦过,带着撕裂空气般的锋利感。 这是……瓷片? 没等他多想,再抬头看去时,比恐惧率先到来的,是难言的震惊。 满地的碎瓷片,在月光下折射出泠泠寒光。 一只,两只……一片若隐若现的白色铺天盖地而来。 它们像是游魂,人的游魂。 它们的大小都差不多,形状与人形一致,有脸,轮廓模糊,眼神空洞,面部扭曲;只有上半身,接着是拖得长长的白色尾部,越往下,颜色越淡。 没有张牙舞爪,也没有伴随任何凄厉嚎叫,它们只是慢慢地,无声地压了过来。 舞厅里安静得诡异。 除了规模以外,游魂们气势略输,没达到很好的震慑效果。因此,当一只游魂缓缓飘过来时,最近的一个解夙人只是防备地后退了一步,并没有使用道具或异能防御。 而当他想抵御时,已经晚了。 “噗呲”一声,游魂就那么轻易地穿过了他的手臂,好像无物阻挡一般。 “啊啊啊啊!!!” 痛苦的嚎叫声刺破安静的黑暗,鲜血迸溅,一截断臂砸在地上,咕噜滚了两圈,在地面留下断断续续的血痕。 这一幕几乎吓傻了所有人。 而那游魂在穿过第一个人后,又往着时似的方向飘来。 时似立刻打开了防护罩道具。 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游魂竟然无视了防护罩,径直穿了进来! 距离太近,时似只能迅速侧身,躲过游魂。随后异能发动,黑雾凝聚,时似转过身,一掌刚好按上了游魂的脸。 黑雾在游魂身上化作黑焰,游魂的表情变得狰狞痛苦,模糊的五官皱成一团。刹那间,时似听到了它的嘶吼声。 不甘、愤怒、遗憾…… 时似自认为并不是一个过分善良的人,何况是对没有生命的游魂。但此刻,他却莫名有些恻隐,异能的强度也不自觉地减弱了几分。 “谢谢你。” 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在时似脑中响起。 是谁? 时似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帮帮她们吧。” 那个声音继续响起。 “请用你的能力,助她们解脱。” “……” 黑焰逐渐吞噬了游魂,嘶吼声变得微弱。 一点不起眼的白光随着游魂的消失而出现,悄悄没入时似的眉心。 三个小时后。 所有的游魂全部被杀死,也有不少人受了伤,舞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时似倚着柱子,双手抱臂,闭目养神。 他的身侧除了尤厌,没有别人。 其他人都挤在另一边,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敢到这边休息,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不为别的,杀死一只游魂还不算明显,但死掉的游魂数量一多,那场面就格外壮观。 死的游魂,不管是谁杀掉的,最后都化为一点白光,无一例外地飞向时似,钻入他的眉心。 试想,成百上千点白光朝着同一个地方汇聚,是多么的醒目。更别说还在全场漆黑的情况下。 而且,这个人还同样身手不凡,几乎一半的游魂都是他消灭的。换个角度说,他似乎也格外招游魂们喜爱,大部分的游魂都喜欢往他那边飘。 游魂们喜欢,其他人可不喜欢。 诡异。这人实在诡异。还是少接触为妙。 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因此,舞厅里就形成了这样诡异的一幕:碎瓷片渣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地上有大片凝固的血液,还有一截断臂静静躺在地上,六个人在左边休息,两个人在右边闭目养神。 叮—— 熟悉的机械音响了一声。 时似睁开了眼。 这是他的系统开机了。也说明现在已经到了12点。 他抬起手,打开了系统屏幕。同时脑中不断传来消息提醒。 【舞宴规则:】 【一:准时到达。请所有玩家在……】 时似看了两秒,冷笑一声,直接点掉了这条信息。 他点掉这条之后,最新一条信息蹦了出来。 时似看了眼发送时间。 12点。就是刚刚。 对面的人也纷纷开始掏东西查看信息。 时似悄悄瞥了一眼尤厌。只见他手腕翻转,手心朝上,一张牌凭空出现。 时似转回眼,垂眸继续查看信息。 信息只有简单一行: 【任务提示:请在舞厅里,找到一把钥匙】 “找钥匙?”他刚看完,就有人忍不住念了出来,“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找完都该天亮了吧?”有人打了个哈欠。 “能不能明天来找?” 一个人抱怨着,尝试走出大门,却在靠近时马上被一股力掀翻,整个人被甩飞,砸在舞池中央,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我草。”尽管疼得龇牙咧嘴,但她很快撑着地板爬起来,拒绝了一个人要过来搀扶的好意,乐观地自语,“我懂了,今天就是明天。今天就找出钥匙来。” 有人没忍住,笑了。 既然现在出不去,只能先摸黑找钥匙了。 有用火系异能照明的,有用照明道具的,众人分散开来,开始翻箱倒柜。 “你有什么想法?”时似低声问尤厌。 “去找一下陶瓷瓶,”尤厌说,“看看是不是还剩一个。” “一样。”时似勾唇一笑。 舞厅里的布置并不复杂,摆件也少。钥匙这种东西,直接放在柜子里的可能性极小,且在没有任何暗示下,藏在食物里的可能性也不大。 更重要的是,他们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陶瓷瓶,就摆在主位桌子上。 这样的陶瓷瓶,舞厅里一共有四个。四个瓶长得完全一模一样。 而主位桌子上的陶瓷瓶,有着与其他瓶唯一不同的点:它插了一束蔷薇花。 无论是从地上碎片的数量推测,还是从蔷薇花在这个夙囚里的特殊性来看,这个陶瓷瓶应该还没有打碎,而且还应该有一定用处。 很快,他们就在桌子上发现了那个陶瓷瓶。 它甚至位置都没变,只是倒在桌上。 时似拿起陶瓷瓶,轻轻晃了一下。 金属撞击瓷器的声音很好辨认。 钥匙应该就在里面了。 时似本想移开蔷薇花束再倒出钥匙,结果他上手轻轻一拔……没拔动。 时似加大了力气。 ……还是没拔动。 这瓶里粘胶水了吧。 时似默默将花瓶递给尤厌。 尤厌也上手试了一下,结果同样没撼动它一丝一毫。 看到尤厌也没拔动,时似心中得到一丝安慰。他打开手电筒,开始研究它。 肉眼观察加上手摸索,时似马上发现瓶口有三个不起眼的圆形凹槽。 这里是不是要放点什么? 这个形状…… 时似忽然想起了之前捡的几枚小珠子。 他拿出三颗,尝试着将一颗珠子按进圆形凹槽中。 ——完美契合。 “你真聪明。”尤厌夸赞道。 “……”时似在面具掩饰下赏赐了他一个白眼。 三个凹槽被全部填上,瓶身亮了亮,蔷薇花束自动上升,悬浮空中。 时似倒出钥匙,没有细看,先放进了储物道具里。 “应该能走了。”时似懒洋洋地道,“走吧。” 拿到了钥匙,门口果然没有力量再阻止他们出去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舞厅。 身后,有两道目光一直悄悄注视着他们。 (啊啊啊文丑但非常想要收藏和鼓励[害羞][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