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约到期后,霸总追到江南学煮粥》 第1章 冰冷离婚书 冰冷的离婚协议书,像一片毫无温度的雪花,轻轻落在顾衍霆那张价值不菲的胡桃木办公桌上。纸张边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投掷者竭力隐藏的最后一缕情绪。 “顾总,”苏晚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清澈的眼眸直视着办公桌后那个掌控着她三年名义人生的男人,“三年扮演费结清,你我两不相欠。” 偌大的顶层总裁办公室,只有恒温空调发出的低沉嗡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将顾衍霆挺拔冷硬的身影勾勒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他目光扫过那份刺眼的文件,薄唇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冰冷审视的弧度。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眼前这个突然“叛逆”的“合约妻子”彻底剖开。 “欲擒故纵?”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苏晚,这种手段,太低劣了。离了顾家,你以为你能是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苏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深处。三年。整整一千多个日夜。她扮演着温顺、得体、毫无存在感的“顾太太”,像一个精心调试过的机器人。替他出席那些冗长无聊的家族聚会,忍受他那些刻薄挑剔的贵妇亲戚们或明或暗的刁难;在他深夜胃痛发作时,默默煮好温软的小米粥,放在书房门口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再悄然退开;甚至,连他那些昂贵的衬衫袖扣,哪一颗搭配哪条领带更符合他苛刻的审美,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在他出门前,不动声色地将正确的搭配放在玄关的托盘里。 她付出的是时间,是心力,是几乎湮灭自我的隐忍,所求的,不过是为了父亲那场几乎压垮整个家庭的病。 而在他眼里,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合约”上冰冷的条款,是她这个“商品”理应提供的服务。甚至,连她此刻的离开,都成了他眼中可笑的、企图引起他注意的把戏。 心脏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比任何一次被他冷言冷语刺伤时都要来得猛烈。苏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酸楚和委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印痕,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 她微微抬起下巴,迎上他那双审视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顾总多虑了。我只是,合约到期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份协议,“签字吧。签了字,顾先生就彻底自由了,再也不用看到我这个‘碍眼’的花瓶。”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顾衍霆一眼,也没有等待他的任何回应。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对自己这三年可笑付出的亵渎。她挺直了那纤细却异常坚韧的背脊,转身,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象征着权势与冰冷的牢笼。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男人,也隔绝了她生命中这屈辱而漫长的三年。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顾衍霆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眉峰拧成了一个冷硬的结。她竟敢……竟敢真的就这样走了?带着那份可笑的离婚协议?一股莫名的、被冒犯的愠怒在胸腔里翻腾。他嗤笑一声,伸手拿起那份协议,指尖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捏碎。 欲擒故纵?很好。他倒要看看,离了顾家的光环和供养,离了他顾衍霆,这个除了温顺听话一无是处的女人,能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撑几天。他随手将协议丢进桌角的文件粉碎机,刺耳的机械声响起,白色的纸屑瞬间化为齑粉。 他不需要签这种东西。他等着她自己回来,像过去每一次他稍显不悦时那样,低着头,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温顺。 第2章 消失的温度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的衣物、洗漱用品、那些画画的工具和颜料,甚至她常坐的那张对着花园的藤编小椅……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被一丝不苟地清理干净,只留下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房间。 起初,顾衍霆只觉得清净。再也不用应付她那些无意义的、关于画画的絮叨;再也不用担心她笨手笨脚地打翻东西;再也不用……忍受她那永远带着一丝怯懦的温顺眼神。他全身心投入到一场跨国并购案中,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咖啡和胃药成了办公桌上的常客。 一周后的一个深夜。高强度的工作和冰冷油腻的外卖终于压垮了他本就脆弱的胃。尖锐的绞痛毫无预兆地袭来,瞬间让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额头上冷汗涔涔。以往这个时候,书房门口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碗温热软糯的小米粥,带着淡淡的米香,像无声的抚慰。 他下意识地按了内线电话,声音因疼痛而嘶哑:“苏晚…粥……” 电话那头是新来的、手脚麻利却战战兢兢的年轻助理:“顾、顾总?您需要什么?夜宵吗?我马上给您订……” 顾衍霆猛地清醒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压过了胃部的剧痛。“不用了!”他粗暴地挂断电话,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忍着痛,自己踉跄着走到楼下厨房。巨大的开放式厨房,纤尘不染,冰冷得像样板间。他烦躁地拉开冰箱门,里面塞满了昂贵的进口食材和饮料,却没有一样是他此刻虚弱的胃能承受的。 他胡乱翻找着,动作粗暴,几个包装盒被他扫落在地。最终,只在角落里发现了一袋尚未开封的米。他笨拙地淘米、加水,按下电饭煲的按钮。等待的时间里,疼痛和烦躁交织,让他坐立不安。一个小时后,他掀开盖子,里面只有一锅冰冷僵硬的生米——他忘了按下“开始”键。 挫败感和剧烈的疼痛让他暴躁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流理台上。空荡荡的豪宅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胃部翻搅的声音在回响。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总是在他需要时,无声无息准备好一切的“苏晚”,真的不在了。她带走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他生活中那一点微不足道却不可或缺的、习以为常的温度。 几天后,一场重要的家族晚宴。顾氏的老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顾衍霆作为继承人,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推杯换盏间,各种或谄媚或试探的敬酒源源不断。以往,苏晚会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在他眼神示意下,得体地接过那些他不想喝的酒,或者巧妙地用果汁挡开。她像一道温柔的屏障,替他隔绝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今晚,苏晚的位置空着。顾衍霆身边环绕着精心挑选的公关部精英,笑容专业,言辞滴水不漏。然而,当一位颇有分量的世叔举着满杯的白酒再次走过来,带着不容拒绝的豪爽时,精英们完美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顾衍霆,带着询问,却没人敢像苏晚那样,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挡。 顾衍霆眉头微蹙,胃里还残留着前几天的隐痛。他不想喝这杯,但世叔的面子……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那位世叔的手已经热情地搭上了他的肩膀:“衍霆啊,这杯你必须得喝!你爷爷当年……”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顾衍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抗拒。他几乎能想象出苏晚会怎么做——她会微微上前半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张叔叔,衍霆这几天胃不太舒服,医生特意叮嘱了要少沾酒呢。这杯我替他敬您,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既全了礼数,又不动声色地解了他的围。 可此刻,没有人上前。公关精英们恪守着下属的本分,不敢越雷池半步。顾衍霆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那杯辛辣的液体,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下,一饮而尽。火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阵熟悉的抽痛。 整个晚上,他被迫喝下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酒。胃部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洞。他坐在喧嚣的中心,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那些精致的面孔,那些奉承的话语,都像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今天佩戴的深紫色领带——这是他最讨厌的颜色,过于张扬。以往苏晚总会在他系错时,默默递上一条他惯用的银灰色或者藏青色,用眼神无声地提醒。今天早上,他心不在焉地自己挑了一条,直到出门前才发觉,却懒得再换。 晚宴结束,司机将他送回那座空旷冰冷的别墅。他扯下那条刺眼的紫色领带,随手扔在地上。强烈的反胃感让他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吐不出什么,只有灼烧般的疼痛。他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下去,昂贵的西装裤沾染了地面未干的水渍也浑然不觉。酒精和胃痛折磨着他的身体,而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恐慌,正悄然啃噬着他的神经。 那个温顺的、沉默的、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苏晚,她的消失,竟然像抽走了他生活里一根重要的承重梁。他以为的无关紧要,此刻正清晰地反噬着他。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第一次拨通了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拨出的电话。 “林叔,”他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查一下苏晚的下落。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还有她父亲的近况,尽快给我。” 电话那头的林管家似乎早有准备,声音沉稳:“少爷,少……苏小姐离开后,没有动用您给她的任何一张卡。她父亲的病情很稳定,已经出院,被苏小姐接走了。至于去向……我们查到一周前,她和她父亲乘坐高铁去了南边,终点站是……清溪镇。” 清溪镇?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江南小镇?顾衍霆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宁愿带着刚出院的父亲躲到那种穷乡僻壤去,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丝毫瓜葛?一股夹杂着被彻底轻视的愤怒和更深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胃部的抽痛被强烈的冲动压下。“备车!去机场!最近的航班去南边那个……清溪镇所属的城市!” 他必须亲眼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第3章 清溪镇重逢 清溪镇。名字像一首温婉的小诗,流淌着江南水乡独有的静谧。白墙黛瓦的古朴民居依水而建,蜿蜒的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清澈的小河穿镇而过,倒映着蓝天白云和两岸摇曳的垂柳。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草木清香,与北城那无处不在的喧嚣和钢筋水泥的冰冷截然不同。 苏晚租下的画室,就在镇子东头临河的一座老房子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阳光透过葡萄藤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正屋被她改造成了画室,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她的画作和一些孩子们的涂鸦,色彩明亮而充满生机。空气中飘散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味道。 此刻,画室里充满了孩子们清脆的欢笑声。五六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围坐在画架前,苏晚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温柔专注的笑意,正弯着腰,耐心地指导一个小女孩调色。 “对,思思真棒!再加一点点白色,你看,是不是变成很漂亮的粉紫色了?”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四月的风,带着一种在北城顾家时从未有过的松弛和暖意。 小女孩兴奋地点头,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棂,斜斜地洒在苏晚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微微侧着头,嘴角上扬的弧度自然而美好,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怯懦和隐忍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盛满了光,比画室里任何一幅作品都要生动夺目。 顾衍霆就站在画室对岸的石拱桥上。他穿着一身与这古朴小镇格格不入的昂贵手工西装,风尘仆仆,形容间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隔着窄窄的河道,他死死地盯着画室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冲击。他见过她很多样子。温顺的、安静的、低眉顺眼的、带着淡淡愁绪的……却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灿烂。那笑容发自心底,毫无阴霾,像挣脱了所有束缚,在阳光下自由舒展的花瓣。比他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耀眼百倍。 一股强烈的、无法言喻的酸涩猛地涌上喉头,堵得他几乎窒息。他以为她离开顾家,离开他,会落魄,会狼狈,会后悔莫及。他想象过她憔悴的样子,想象过她哭着求他原谅的样子……唯独没有想象过,她会笑得如此快乐。这种快乐,如此真实,如此刺眼,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高傲的脸上。 原来,离开他,她才能活成这般模样。原来,他顾衍霆,才是那个困住她的冰冷牢笼。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毒液,瞬间侵蚀了他所有的自信和傲慢。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松动的桥砖,发出轻微的声响。 画室里,苏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扫过河面。她的视线,毫无波澜地掠过了桥上那个突兀的身影,仿佛他只是岸边一株普通的杨柳,一个陌生的游客,没有丝毫停留,便又温柔地落回孩子们的身上。 那一眼的平淡,比最锋利的刀子还要伤人。顾衍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指尖都冰冷僵硬。她看见他了。可她眼中,已再无半分涟漪。 他精心构筑的、关于她一定会回来的所有笃定,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得无声无息,却震耳欲聋。 接下来的日子,对顾衍霆而言,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凌迟。他取消了所有紧急行程,像个幽灵一样,在这个他极度不适应的江南小镇里徘徊。他住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勉强称得上“干净”的民宿,狭窄的房间,硬邦邦的床板,窗外是嘈杂的市井声,这一切都让他烦躁不已。但他没有离开。 他像一个最笨拙的窥探者,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时,他就出现在画室对岸的某个角落。有时在桥头,有时在河边的柳树下,有时在对岸茶楼的二楼窗边。他看着她早早打开画室的门,洒扫庭除;看着她温柔地迎接蹦蹦跳跳而来的孩子们;看着她专注地指导他们画画,阳光下,她素净的侧脸宁静而美好;看着她送走孩子们,然后自己坐在天井里,对着画架,一画就是整个下午。她的生活简单、充实、平静,带着一种他从未给予过的安稳和自由。 他试图靠近。第一次,他像个普通游客一样走进画室,强装镇定地表示想看看画。苏晚抬起头,看清是他时,眼中只有一刹那的惊讶,随即恢复了令人心慌的平静。她像对待任何一个陌生顾客一样,礼貌而疏离地介绍:“先生随意看,有喜欢的可以告诉我。”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多停留一秒,便继续低头整理画具。那声“先生”,像冰水浇头。 他不死心。几天后,他打听到镇上口碑最好的私房菜馆,订了据说最滋补养胃的药膳汤,小心翼翼地用精致的保温桶装着,踩着午饭的时间点送到画室门口。 “苏晚,”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听说这个汤不错,对……对胃好。” 苏晚刚送走上午的孩子,手上还沾着一点水粉颜料。她看着他,又看看那个与这朴素画室格格不入的昂贵保温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淡淡的疲惫。 “顾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谢谢好意。不过,我现在吃得很好,很规律,胃也没问题。这个,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孩子们下午还要上课,我要准备一下,失陪了。” 说完,轻轻关上了画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保温桶的沉重和汤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桶壁灼烧着他的掌心。顾衍霆僵立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第一次尝到了被彻底拒之门外的滋味。那扇门,隔开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她与他之间,一道他亲手划下的、深不见底的鸿沟。他精心准备的“关心”,在她眼里,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打扰,甚至……施舍。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提着那桶渐渐变凉的汤,像个被遗弃的傻瓜,站在人来人往的石板路上,周围好奇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顾衍霆,何时如此狼狈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笨拙“追求”毫无进展。苏晚的态度始终如一:礼貌,疏离,视他为无物。她甚至开始和镇上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医生——陈医生,有了自然的交往。顾衍霆不止一次看到陈医生送她一些新鲜的草药,或者顺路送些水果点心过来。两人站在画室门口,轻声交谈,苏晚的脸上会露出那种他渴望却无法触及的、轻松自然的笑意。 嫉妒像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心。每一次看到她和陈医生站在一起,他都几乎控制不住冲上去的冲动。那个男人凭什么?凭什么能如此轻易地靠近她,得到她的笑容?而他,却连送一碗汤都被拒之门外?他烦躁地在小小的房间里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吱呀作响的老旧地板上,显得异常刺耳。 第4章 暴雨中的告白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他必须做点什么,证明点什么。证明他顾衍霆,并非一无是处?证明他……也能为她做点实实在在的事? 机会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 这天下午,天气陡然变了脸。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空气闷热得让人心慌。画室里,孩子们正在专心画着“我眼中的家”。苏晚抬头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小朋友们,快要下雨了哦,我们今天提前一点下课好不好?大家快收拾东西,老师送你们出去。” 苏晚柔声提醒着,帮孩子们整理画具。 孩子们刚被家长陆续接走,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狂风呼啸着穿过狭窄的河道,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苏晚刚松了口气,准备关窗,却听到天井里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糟了!她心头一紧,猛地冲出去。只见狂风将天井上方简易的遮雨棚吹得剧烈摇晃,固定一角已经撕裂!倾斜的雨棚下,正对着她下午刚刚搬出来准备晾干的一批学生画作!那些孩子们用心描绘的“家”,被狂风吹得四散飘零,眼看就要被倾泻而下的雨水彻底毁掉! “我的画!” 苏晚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冲进了瓢泼大雨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画纸,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它们。风太大了,画纸沾了水变得沉重又湿滑,她刚抓住一张,另一张又被吹走。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冰冷刺骨。她狼狈地在湿滑的天井里追逐着那些珍贵的画作,心头涌上巨大的无助和心疼。这些都是孩子们的心血啊!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冲破了雨幕,像一头不顾一切的困兽,一头扎进了天井! 是顾衍霆! 他不知在画室附近徘徊了多久,一直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当看到苏晚冲进暴雨里救画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所有的骄傲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有一个念头:帮她!不能让她一个人淋雨!不能让她心疼的画被毁掉! 他身上的昂贵西装瞬间被雨水浸透,沉重的贴在身上,昂贵的皮鞋在湿滑的青苔石板上几次打滑。他全然不顾,目标明确地冲向那摇摇欲坠的遮雨棚。 “苏晚!别管那些!危险!”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用尽全力,猛地抓住那被狂风吹得快要掀翻的金属支架!沉重的雨棚带着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雨水疯狂地抽打在他脸上、身上。他咬紧牙关,手臂上肌肉贲起,青筋毕露,凭借着惊人的力量和意志,死死地将那沉重的支架往下压,试图将它重新固定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下颌线疯狂流淌,昂贵的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一片模糊。 苏晚被这突然闯入的身影惊呆了,雨水冲刷着她的脸,让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那个在顾家永远高高在上、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像个疯子一样,用他那双签过上百亿合同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架,与狂风暴雨搏斗,笨拙而拼命地想要护住那些微不足道的儿童画! “顾衍霆!你放手!棚子要塌了!” 苏晚失声喊道,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别管我!快把画……拿到屋里去!” 顾衍霆嘶吼着,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死死地撑着那沉重的支架,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昂贵的西装袖口被撕裂,露出的小臂被粗糙的金属边缘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混合着雨水,蜿蜒流下。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她看着那个在暴雨中为她撑起一方天地的狼狈身影,看着他手臂上刺目的鲜红,看着他镜片后那双被雨水模糊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三年来所有的委屈、隐忍、心酸,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更让她心慌意乱的情绪冲垮了堤坝。 她猛地回过神,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将散落在地上、被雨水打湿边缘的画作一张张抢回怀里,紧紧护住,跌跌撞撞地冲回画室干燥的屋檐下。 就在她抱着最后几幅画冲进画室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 “轰——哗啦!” 那不堪重负的遮雨棚,终于彻底垮塌下来!沉重的金属骨架和湿透的帆布砸落在地,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顾衍霆!” 苏晚的心脏骤停,猛地转身,失声尖叫。 暴雨如注,水汽蒸腾。只见那一片狼藉的废墟边缘,顾衍霆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昂贵的西装外套被扯开,衬衫上沾满了泥泞和污渍,左臂那道伤口被雨水冲刷得发白,却依旧醒目。金丝眼镜不知掉落在何处,他甩了甩头上的雨水,露出一双深邃得惊人的眼睛,直直地、一瞬不瞬地望向屋檐下抱着画、同样浑身湿透、脸色煞白的苏晚。 隔着密集的雨帘,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审视、高高在上,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燃烧着的、带着不顾一切的赤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祈求。 他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踩着泥泞和积水,朝她走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走到屋檐下,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湿气和剧烈喘息的热度。他低头看着她,看着被她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些被雨水晕染开色彩却依旧被珍视的画作,又缓缓抬起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臂,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真诚: “苏晚……”他艰难地开口,雨水流进他微微张开的嘴里,“我学得会……”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狼狈、所有的悔恨、所有迟来的领悟都烙印进去。 “学得会把心……掏给你看。” 雨声哗哗,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小小的屋檐。苏晚抱着画,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手臂带伤、眼神却烫得吓人的男人。怀中被雨水浸湿的画纸冰冷沉重,紧贴着她的胸口,而那冰冷之下,一颗沉寂了太久的心,却在这一刻,被那滚烫的眼神和嘶哑的话语,狠狠灼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过脸颊,带着一丝微咸的味道。她看着他手臂上那道刺目的伤口,看着雨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淌下,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惊心动魄的淡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屋檐滴落的雨水,敲打出连绵不断的、混乱的节拍。 最终,苏晚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开了门口,一个无声的动作,却像在顾衍霆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他几乎是踉跄着跟了进去。 画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松节油味道。苏晚找来干净的毛巾和一个小药箱,放在画室中央那张大工作台上,示意他坐下处理伤口。整个过程,她依旧沉默着,只是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顾衍霆像个听话的木偶,坐在那张沾着零星颜料的旧木凳上,笨拙地用毛巾擦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冰凉的毛巾接触到皮肤,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他小心翼翼地卷起湿透的衬衫袖子,露出那道不算很深但被雨水泡得皮肉翻卷、触目惊心的伤口。 苏晚拧开碘伏瓶盖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拿着棉签,走到他身边,低头仔细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渍。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需要修复的艺术品。冰凉的药水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顾衍霆下意识地吸了口气,肌肉瞬间绷紧。 “疼?” 苏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没有。”顾衍霆立刻否认,声音有些发紧。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看过她。这种专注的凝视,让他心底涌起一种陌生的悸动和酸楚。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更放轻了动作,细致地消毒、上药,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包扎好。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他手臂的皮肤,那微凉的、柔软的触感,像带着细小的电流,让顾衍霆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 包扎完毕,苏晚退开一步,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她走到画室角落的小炉子旁,默默点燃,放上一个旧水壶烧水。小小的炉火跳跃着,驱散了一丝室内的寒意和湿气。 水很快烧开,咕嘟咕嘟地响着。苏晚用搪瓷杯冲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递到他面前。白气氤氲,带着生姜辛辣温暖的气息。 “喝了,驱寒。”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像在完成一个必要的程序。 顾衍霆接过那杯滚烫的姜茶,粗糙的搪瓷杯壁熨烫着他冰冷的掌心。他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又抬眼看向站在几步之外、同样浑身湿透却只是用毛巾简单擦拭着头发的苏晚。她的嘴唇有些发白,单薄的亚麻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而倔强的轮廓。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心疼、愧疚和自厌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胸腔。他猛地将滚烫的姜茶放到工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苏晚……”他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沉重地从齿缝间挤出。 苏晚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住了。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轻了。”顾衍霆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摩擦,“我这三年……对你不好。很不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那些在心头翻搅了无数个日夜的混乱思绪,“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的照顾,习惯了……把你当成一个合约里的符号。我看不见你的委屈,看不见你的付出,甚至……看不见你这个人本身。” 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再次惊扰到她。 “我以为给你优渥的生活,替你父亲治病,就是履行了合约,就是……恩赐。”他的语气充满了自嘲,“我傲慢又愚蠢。直到你走了,我才发现……我连一碗温热的粥都找不到,连一条合适的领带都选不好,连一个能帮我挡酒的人都没有……我的生活,因为你离开,变得一团糟。不是因为没人伺候,而是因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坦诚,“因为那个让我习以为常、让我觉得理所当然的人,不在了。那个……是苏晚。不是顾太太,是苏晚。” 画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水壶里残余的沸腾余音。苏晚依旧背对着他,握着毛巾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话语里的痛苦和挣扎,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她冰封的心墙上。 “在小镇看见你的那一刻……”顾衍霆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我才明白,我失去的是什么。是你活生生的笑容,是你本该有的样子。苏晚,我……”他再次艰难地吸了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他毕生的勇气,“我后悔了。不是后悔让你走,是后悔……没有早一点,看到你,珍惜你。” “我想重新开始。”他终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紧紧锁住她终于缓缓转过来的身影,“不是顾总对苏晚,是顾衍霆……对苏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学着……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学着心疼你,学着……爱你。”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她终于转过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边,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一潭死水。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挣扎、还有一丝被深埋的、几乎不敢触碰的脆弱和……希冀? 她看着他,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此刻却浑身湿透、手臂带伤、眼神卑微而赤诚的男人。他的告白笨拙又直白,带着一种近乎鲁莽的真诚,和他过去三年里任何一句命令或嘲讽都截然不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炉火的暖意似乎也无法驱散这沉重的气氛。 许久,久到顾衍霆几乎以为自己被判了死刑,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时,苏晚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顾衍霆,”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爱一个人,不是靠说的。” 顾衍霆的心猛地一沉。 “也不是靠一次……暴雨里的冲动。”她继续说道,语气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他心上,“我花了三年,才学会离开。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她的目光终于抬起,对上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嘲讽,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经历过巨大失望后的、异常清醒的平静。 “先把伤养好。”她移开视线,拿起炉子上已经不再沸腾的水壶,重新添水,“其他的……再说吧。” 没有原谅,没有承诺,甚至没有一丝软化的迹象。只有一句“再说吧”,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所有的忏悔和渴望都隔绝在外。 然而,顾衍霆黯淡的眼眸深处,却倏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她没有立刻将他扫地出门!她没有彻底关上那扇门!她说……“再说吧”! 这已经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巨大的失落之后,是更猛烈的、近乎卑微的狂喜。他用力点头,像个得到宽恕指令的囚徒,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好!我……我养伤!我学!我一定好好学!” 他知道,通往她心门的钥匙,他弄丢了。现在,他必须用最笨拙、最虔诚的方式,亲手再打一把。而第一步,就是学会真正的、脚踏实地的“生活”。 第5章 学徒的蜕变 顾衍霆没有离开清溪镇。他像个最虔诚的学徒,开始了漫长而笨拙的“改造”之路。他换下了那身格格不入的昂贵西装,穿上了镇上裁缝铺里买的、略显粗糙的棉麻衣裤。他退掉了那家民宿,在画室斜对面租下了一间小小的老屋。房间狭小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旧桌子和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每天清晨,他不再是远远观望,而是笨拙地拿着扫帚,将画室门前那段石板路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大的挑战,在厨房。他生平第一次真正踏足这个领域,不是为了视察佣人工作,而是为了……学做饭。 苏晚的胃不好,在北城时,他习惯了她的照顾,从未在意过她喜欢吃什么,忌口什么。如今,他翻遍了手机里的食谱APP,像个面对天书的小学生。他记得她似乎喜欢清淡的汤水,尤其是养胃的小米粥。 第一次尝试,惨不忍睹。小小的煤球炉子(他实在搞不定镇上老屋的土灶)火候难以掌控。淘米水放多了,煮成了一锅稀薄的米汤。他不甘心,又放少了水,结果糊了锅底,浓重的焦糊味弥漫了整个小屋,呛得他连连咳嗽。 第二次,他吸取教训,严格按着电子秤称量水和米的比例,小心翼翼地守着炉子。然而,他忘了撇去浮沫,煮出来的粥浑浊不清,带着一股生涩的味道。他尝了一口,眉头紧锁。 第三次,第四次……厨房成了他的战场。他手上添了几道被锅边烫出的红痕,昂贵的腕表被随意丢在一边,沾上了面粉和水渍。他看着锅里那依旧不够完美的、稀稠不匀的米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顾先生,熬粥啊?”隔壁热心肠的王奶奶路过,探头看见他厨房的狼藉和锅里的东西,忍不住笑着指点,“米要提前泡一会儿,水开了再下米,大火烧开,然后转小火慢慢熬,要勤搅动,这样才稠糊,米粒开花又不糊锅。还有啊,加点南瓜或者红薯丁,更养胃,也香甜。” 顾衍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虚心求教,甚至拿出手机备忘录认真记下。他跑去镇上的小集市,生平第一次学着讨价还价,买回了金黄的南瓜。 终于,在经历了N次失败后,一锅勉强像样的南瓜小米粥诞生了。金黄的南瓜融化在稠糯的米粥里,散发着清甜的香气。顾衍霆看着那锅粥,竟有种比签下十亿大单还要强烈的成就感。 他小心翼翼地将粥盛进一个干净的保温桶里——不再是之前那个奢华的品牌货,而是镇上杂货铺买的普通款式。他提着保温桶,站在画室门口,像一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紧张得手心冒汗。 苏晚打开门,看到是他,又看到他手中的保温桶,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我熬了点粥。”顾衍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将保温桶往前递了递,“按隔壁奶奶教的,放了南瓜……养胃的。你……尝尝?”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一丝……害怕被拒绝的忐忑。 苏晚看着他。他穿着廉价的棉麻衣裤,袖口挽起,露出的手腕上还隐约可见被烫红的印记。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不再是掌控一切的锐利,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他提着那个普通的保温桶,姿态低得……让她有些恍惚。 她没有立刻接,沉默了几秒。就在顾衍霆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手臂开始发酸时,苏晚才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 “谢谢。”她低声说,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拒之门外。 顾衍霆的眼底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光芒!他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连声道:“不客气不客气!你……趁热喝!” 苏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提着保温桶转身进了画室,轻轻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顾衍霆像个终于考及格的孩子,激动得在原地无声地挥了一下拳头!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谢谢”,虽然门还是关上了,但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他第一次,用自己笨拙的双手,做出了一点能送到她面前的东西,并且……没有被拒绝! 这微小的接纳,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顾衍霆想象的更持久。苏晚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顾衍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堵无形的冰墙,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她不再完全无视他每日清晨的清扫,偶尔开门时,目光会在他刚刚打扫干净的石板路上短暂停留一瞬。当他提着新熬的、不断改进的粥或其他简单小食(比如他刚学会的、形状歪歪扭扭的蒸蛋)送到门口时,她虽然依旧沉默,却不再拒绝。 这种沉默的默许,对顾衍霆而言,已是无上的鼓舞。他像打了鸡血,更加卖力地投入到他的“学徒”生涯。他不再满足于打扫门前,开始笨拙地帮着整理画室天井里被风雨吹乱的杂物,修理吱呀作响的木门合页——尽管拧螺丝时笨手笨脚,差点把螺丝刀戳到自己手上。他甚至开始留意孩子们画画时需要的材料,默默添置一些新的颜料和画纸。 日子在江南小镇的流水声中缓慢流淌。顾衍霆身上属于“顾总”的凌厉棱角,似乎被这温润的水乡和琐碎的生活一点点磨平。他开始习惯清晨的鸟鸣,习惯集市上嘈杂的讨价还价声,习惯穿着简单的棉布衣服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他依旧会在商场的电话会议上展现出杀伐果断的一面,但挂断电话后,他更在意的是炉子上那锅粥的火候。 改变是潜移默化的。苏晚抱着画具走过他清扫过的门前时,脚步会不自觉地放轻。她喝着那碗越来越绵软香甜、带着恰到好处南瓜清甜的小米粥时,眼神会有一瞬间的柔软。她看着他在天井里,满头大汗地和一把生锈的园艺剪“搏斗”,试图修剪那些过于茂盛的葡萄藤时,唇角会微微上扬一个极小的弧度,又迅速抿平。 这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平衡,被一个深夜的紧急电话骤然打破。 尖锐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凌晨两点多响起,刺破了顾衍霆浅薄的睡眠。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因为那急促的铃声而狂跳。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林管家”。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接通。 “少爷!”林管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哽咽,“老太太……老太太情况突然恶化!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在……在中心医院ICU!老太太昏迷前……一直念着……念着苏小姐的名字……” 顾衍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祖母!那个将他一手带大、给予他最初温暖的祖母!那个唯一真心喜爱苏晚、促成这段合约婚姻的老人! “我马上到!”他嘶哑地吼出三个字,声音都变了调。他几乎是滚下床的,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连袜子都顾不上穿,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就往外冲。冰冷的夜风灌进领口,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的窒息感。 冲出小屋,他下意识地看向斜对面的画室。那里一片漆黑,苏晚应该早已安睡。他脚步顿住,内心天人交战。通知她吗?祖母病危,念着她的名字……可她……她会愿意回去吗?回到那个让她伤透了心的顾家? 时间紧迫,容不得犹豫。他冲到画室门前,用力拍打着那扇熟悉的木门,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嘶哑变形:“苏晚!苏晚开门!紧急情况!” 门内很快传来轻微的响动和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苏晚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脸上带着被惊醒的茫然和一丝警惕。当她看清门外顾衍霆那张毫无血色、写满恐慌的脸时,警惕瞬间化为了惊愕。 “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睡意。 “奶奶……奶奶病危了!”顾衍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眶瞬间通红,“在ICU……她……她昏迷前一直在叫你!苏晚……”他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近乎绝望的恳求,“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我求你……跟我回去一趟!就一趟!见见奶奶!求你了!” 苏晚整个人僵在原地,睡意瞬间被这惊雷般的消息驱散得无影无踪。顾老太太?那个慈祥的、总是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真心待她好的老人?病危?在念她的名字? 三年前,是这位老人力排众议,选中了她这个家世普通的女孩,给了她父亲救命的医药费,给了她一个“顾太太”的名分庇护。虽然这庇护最终成了冰冷的牢笼,但老人对她的善意,是那段灰暗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暖色。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痛。所有关于顾家的冰冷记忆,在这一刻,都被对那位垂危老人的担忧所覆盖。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问一句多余的话,猛地拉开门:“等我五分钟!” 说完,转身冲回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 顾衍霆看着她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担忧和急切,一股混杂着感激、愧疚和巨大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他背过身,用力抹了一把脸。 五分钟后,苏晚拎着一个简单的背包冲了出来,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走!” 深夜的高速公路,空旷得令人心悸。顾衍霆将油门踩到底,性能优越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撕裂沉沉的夜幕。仪表盘的指针不断攀升,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成模糊的光带。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咆哮和苏晚压抑的、带着急促的呼吸声。 顾衍霆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敢分心去看副驾上的苏晚,但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他知道她在害怕,在为那个真心待她的老人担忧。这份担忧,像滚烫的烙铁,烫在他心上,比任何指责都让他无地自容。 “对不起……”他沙哑地开口,声音被引擎声盖过一部分,却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让你……卷进来。” 苏晚没有转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奶奶……对我很好。” 短短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衍霆的心上。是啊,祖母对她好,而他呢?他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和利用。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张了张嘴,想说更多,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一路疾驰。当他们终于冲破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抵达灯火通明的中心医院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灰白。 重症监护室外,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顾家的重要成员几乎都到了,或站或坐,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忧虑。顾衍霆的母亲,那位一向妆容精致、姿态高傲的贵妇,此刻也显得憔悴不堪,眼睛红肿。 当顾衍霆带着苏晚,脚步匆匆地出现在走廊尽头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惊讶、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顾衍霆的母亲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猛地站起身,脸上掠过一丝怒意,快步迎了上来,声音尖锐而刻薄:“衍霆!你把她带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她早就不是我们顾家的人了!” 她嫌恶地扫了苏晚一眼,仿佛她是什么不洁的东西。 顾衍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戾气在眼底翻涌。他刚要开口,苏晚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顾衍霆满腔的怒火猛地一滞。 苏晚上前一步,挡在了顾衍霆身前。她无视了顾母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也忽略了周围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的视线。她的目光径直投向重症监护室那扇紧闭的大门,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平静,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力量: “顾夫人,”她的称呼礼貌而疏离,“是奶奶想见我。我来,是为了奶奶,与顾家无关,更与您无关。”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雨中依旧坚韧的修竹。没有怯懦,没有退缩,只有一种为了探望病危老人而展现出的、不容置喙的决心。 顾母被她这平静却强硬的态度噎得一愣,脸色一阵青白,竟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就在这时,监护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情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顾老太太醒了!暂时脱离危险期了!她意识清醒,一直在问……”医生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苏晚身上,“问苏小姐来了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晚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顾衍霆猛地看向苏晚,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感激!苏晚紧绷的肩膀也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涌上水光。 “医生,我能进去看看她吗?”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医生点点头:“可以,时间不要太长,老太太需要休息。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苏晚点点头,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各种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病床上,顾老太太瘦弱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灰败,戴着氧气面罩。但她的眼睛是睁开的,浑浊的目光在看到门口那个纤细身影的瞬间,骤然亮了起来,像燃起了两簇微弱的火苗。 “晚……晚……”老人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颤抖地、努力地想抬起插着管子的手。 苏晚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管线,轻轻握住了老人那只枯瘦冰凉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微微的颤抖。 “奶奶,我在,我在呢。”苏晚的声音哽咽着,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背上,“您别说话,好好休息。我来看您了,我好好的,您也要好好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她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极其微弱地、却无比坚定地握紧了苏晚的手。没有言语,但那紧握的力道,传递着老人所有的欣慰、牵挂和不舍。 苏晚的眼泪无声地流淌,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轻轻抚摸着老人的手,低声说着安慰的话,声音温柔得像哄着孩子。 门外,透过观察窗看着这一幕的顾衍霆,早已泪流满面。他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靠着冰冷的墙壁,才能支撑住自己。他看着苏晚俯在病床前那纤细而坚韧的背影,看着祖母紧紧抓着她的手……这幅画面,像一把最温柔的刀,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傲慢,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自私和冷酷,也让他看到了苏晚那颗金子般的心——即便被伤害至此,她依然为了一个真心待她的老人,义无反顾地回来。 悔恨、感激、爱意……种种复杂汹涌的情绪将他彻底淹没。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绝不能再次失去她。这一次,他要倾尽所有,去挽回,去珍惜。 苏晚在病房里待了十几分钟,直到护士提醒时间到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老人的手,替她掖好被角,轻声说:“奶奶,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 老人疲惫地眨了下眼睛,算是回应。 走出监护室,苏晚的眼睛还红肿着。顾衍霆立刻迎了上去,想说什么,喉咙却哽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红着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感激和……爱意。 顾母站在一旁,脸色依旧难看,但看着苏晚红肿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刻薄的话也没说出来。 “奶奶暂时没事了,”苏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她看向顾衍霆,“我……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顾衍霆立刻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苏晚没有反对,轻轻点了点头。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找个地方平复一下翻腾的情绪。 回程的路,气氛依旧沉默,却不再是来时的绝望紧绷,而是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苏晚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但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顾衍霆将车开得很稳,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目光温柔得像水。他知道,回北城这一趟,尤其是她面对他母亲时的挺身而出,还有在病床前对祖母流露的真情,已经在她冰封的心墙上,凿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他看到了希望,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他必须做得更好。 车子再次驶入清溪镇时,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温柔地洒满小镇,给白墙黛瓦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画室安静地伫立在河边,仿佛从未离开。 顾衍霆停好车,跟着苏晚走到画室门口。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她拿出钥匙开门。 苏晚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推开。她转过身,夕阳的暖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她的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格外清澈明亮,此刻正平静地看着顾衍霆。 “顾衍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段时间,谢谢你……为我做的改变。” 顾衍霆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刚想开口,苏晚却继续说道: “但是,我们之间……不是一次帮忙,或者几次送粥,就能一笔勾销的。”她的目光坦然而平静,“我看到了你的努力,也……相信你此刻的真心。只是,信任需要时间重建。我的未来,我的选择,需要我自己来决定。” 她的话像一盆微凉的泉水,瞬间浇熄了顾衍霆心中刚刚升腾起的狂喜,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他没有丝毫被拒绝的沮丧,反而用力地点点头,眼神无比认真:“我明白,苏晚。我完全明白。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更不敢奢望你立刻接受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一个让我用行动证明的机会。我会等,多久都等。我会学着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学着真正地……去爱你这个人,而不是把你当成任何符号。” 他的话语真诚而卑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夕阳的金辉在她眼中跳跃,最终,她微微弯了弯唇角,那是一个极淡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带着一丝释然和暖意的笑容。 “先进来吧,”她推开了画室的门,侧身让开,“外面风凉。” 没有承诺未来,没有接受告白,只是一句“先进来吧”。 但这句简单的话,落在顾衍霆耳中,却如同天籁!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踏入她的领地!那扇对他紧闭的心门,终于向他敞开了一道缝隙!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像个得到了全世界奖赏的孩子,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得有些傻气,却又无比真诚。他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她,走进了那间充满了色彩和温暖气息的画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将外面微凉的晚风隔绝。画室里,炉子上炖着东西,咕嘟咕嘟地响着,散发出温暖的食物香气。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新的生活,新的起点,就在这一室暖意中,悄然铺开。 顾衍霆知道,他的“学徒”生涯,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第6章 风暴前的宁静 画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凉的晚风,也仿佛隔绝了过往的冰冷与沉重。炉子上炖着东西,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暖融融的食物香气混合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编织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氛围。 顾衍霆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在这方充满艺术气息的小天地里显得有些局促。他像个误入仙境的凡人,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目光却贪婪地流连在眼前的一切:墙上色彩明亮的画作,角落里堆放的画具,窗边生机勃勃的绿植,还有……那个背对着他,正走向炉边的纤细身影。 苏晚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揭开炉子上的小砂锅盖子,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里面热气腾腾的汤水。氤氲的白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些许侧脸,却让那专注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 “坐吧。”她头也没回地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顾衍霆如蒙大赦,立刻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旧木凳上坐下。木凳很矮,他长手长脚地缩在那里,姿势有些滑稽。他不敢乱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晚忙碌的身影。看着她拿碗,盛汤,动作流畅而自然。她身上还穿着从医院赶回来时的简单衣衫,发梢有些凌乱,但那份专注和宁静,却比任何华服珠宝都更动人。 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被放在他面前的小矮几上。清澈的汤底,飘着几粒枸杞和切得细碎的青菜。 “姜丝瘦肉汤,驱寒。”苏晚的声音依旧平淡,自己也端了一碗,在画架旁的小椅子上坐下,小口喝起来。 顾衍霆看着那碗汤,又看看她。一路疾驰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医院里的惊心动魄,以及此刻这碗简单却温暖的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端起碗,滚烫的碗壁熨帖着他冰凉的掌心。他学着苏晚的样子,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生姜的辛辣和瘦肉的鲜甜,一路暖到胃里,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似乎熨帖了心底的褶皱。很简单的味道,却比他喝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人安心。他低着头,默默地喝着,眼眶却悄悄地红了。 “奶奶那边……”他放下碗,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试探,“林管家说情况稳定了,但还需要观察几天。我想……” “我明天下午的课结束早,”苏晚打断他,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可以再去看看奶奶。” 顾衍霆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他以为她会抗拒,会犹豫,毕竟那里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可她就这样平静地答应了,甚至主动安排了时间!这份纯粹为了奶奶的心意,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理所当然”的堤坝。 “好!好!”他连声应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我等你下课!”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喝完自己碗里的汤。画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但这沉默不再是冰冷尴尬的,而是流淌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仿佛按下了某种奇特的快进键,却又在江南小镇特有的舒缓节奏里流淌。 顾衍霆彻底融入了“学徒”的角色,甚至有些“变本加厉”。他不再满足于清扫画室门前的石板路,开始承包画室小院的洒扫工作。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就能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拿着大扫帚,笨拙却极其认真地清扫落叶和尘土。他会仔细擦拭画室外墙被雨水溅上的泥点,甚至尝试修理那扇总在风中吱呀作响的木窗——虽然差点被掉落的窗框砸到脚,引来苏晚一声无奈的叹息。 最大的战场,依旧是厨房。顾衍霆似乎和那锅粥较上了劲。在隔壁王奶奶倾囊相授和无数次失败经验的积累下,他的南瓜小米粥终于熬出了精髓。米粒软糯开花,南瓜融化在粥里,金黄一片,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清甜米香。他开始尝试新的挑战:蒸蛋。 第一次蒸出来的蛋羹,表面布满了蜂窝,像一块粗糙的黄色海绵。他皱着眉,偷偷倒掉,重新来过。第二次,火候过了,蛋羹边缘发硬发黄。第三次,水加多了,成了蛋花汤……小小的厨房里烟雾缭绕,失败品堆积,但他眼底的执着却越来越亮。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当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光滑如镜、颤颤巍巍、淋着几滴香油和酱油的水蒸蛋端到苏晚面前时,苏晚眼中那瞬间掠过的惊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让他觉得之前所有的“硝烟”都值了。 “进步很大。”苏晚拿起小勺,轻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仅仅是四个字,就让顾衍霆的心像被泡在了温热的蜂蜜水里,甜得发胀。他咧开嘴,笑得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 他不再只送食物。他开始留意画室的日常消耗。孩子们画画用的水粉颜料快见底了,他会默默去镇上唯一一家美术用品店,买回质量最好、颜色最全的补充装。素描纸用完了,新的画板需要更换……他总能及时地“补货”,仿佛成了画室隐形的后勤部长。 苏晚看着墙角堆放整齐的新画材,看着每天清晨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院,看着那个穿着廉价棉麻衣裤、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忙碌的高大身影……心底那层厚厚的冰,正在以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速度悄然融化。她依旧很少说话,但眼神里的疏离在慢慢褪去,偶尔在他笨拙地弄出点小状况时(比如试图给葡萄藤施肥结果差点烧了根),她的唇角会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顾衍霆敏锐地捕捉着这细微的变化。每一次她无声的默许,每一次她眼中掠过的柔和,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名为希望的涟漪。他开始不满足于只做这些“外围”工作。他渴望更靠近她,靠近她的世界。 机会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降临。画室里,苏晚正在指导一个稍大些的孩子画水彩风景。顾衍霆做完院子里的活,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站在画室门口,安静地看着。 “老师,这里的树影颜色我总是调不好,太脏了。”男孩苦恼地抓着头发。 苏晚俯下身,拿起一支画笔,沾了点群青和赭石,在调色盘上轻轻调和:“试试多加一点水,让颜色淡一些,通透一些。阴影不是死黑,它也有色彩倾向的,你看河对岸那片树影,在夕阳下是不是带点暖紫?” 她的声音轻柔,讲解耐心,示范的动作行云流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顾衍霆看得有些痴了。他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领域里如此自信、如此闪耀的模样。 男孩在她的指导下,终于调出了满意的颜色,兴奋地画了起来。 顾衍霆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像个举手提问的小学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苏晚……我……我能试试吗?” 苏晚和男孩同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顾衍霆被看得有些窘迫,耳根微微发烫,但还是坚持说道:“就……就画最简单的。我想……学学看。” 苏晚看着他眼中那抹近乎笨拙的认真和渴望,沉默了几秒。就在顾衍霆以为又要被拒绝时,她轻轻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一张空着的画架:“那里有纸和笔。先试试素描吧,从静物开始。”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顾衍霆!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那张空画架前,拿起一支对他来说过分纤细的铅笔,对着苏晚随手放在小木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笔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从哪里开始?线条怎么画?光影怎么表现?他拿着铅笔,对着空白的画纸,像面对一道无解的天书,额头都冒出了细汗。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男孩流畅的笔触,又看看自己僵硬的手,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苏晚指导完男孩,走了过来。看着顾衍霆那如临大敌、对着笔洗仿佛在研究外星生物的样子,再看看他画纸上那几根歪歪扭扭、毫无章法的线条,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地、极快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顾衍霆猛地抬头,撞进她含着浅浅笑意的眼眸里。那笑意不再是疏离的,而是带着一丝真实的无奈和……一点点促狭?像冰雪初融后,阳光下闪烁的露珠。 这一笑,像有魔力一般,瞬间驱散了顾衍霆所有的紧张和窘迫。他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遍全身,整个人都轻快起来,连带着看那支“不听话”的铅笔都顺眼了许多。 “握笔姿势不对。”苏晚收敛了笑意,但眼底的柔和还在。她走到他身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调整他僵硬的手指,“放松,手腕用力,不是手指用力。观察物体的轮廓,用长线条去概括……”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薄茧,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和手指关节。那触感像带着细微的电流,让顾衍霆浑身一僵,心跳骤然失序。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被引导的手上,努力去感受她所说的“放松”和“线条”。 空气中弥漫着铅笔的炭粉味和松节油的气息,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味道。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苏晚的声音低柔而清晰,耐心地讲解着最基础的观察方法和排线技巧。顾衍霆笨拙地跟随着,画纸上逐渐出现了一些虽然稚嫩但总算有了点形状的线条。 他画得无比专注,仿佛在攻克世界上最精密的商业难题。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也浑然不觉。苏晚偶尔会指点一两句,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看着他努力。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因为画错而懊恼地抿唇,看着他因为一点小小的进步而眼底发亮……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宁静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原来,放下“顾总”光环的他,笨拙起来,竟也有几分……可爱? “今天就到这里吧。”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声音响起。她看着顾衍霆画纸上那个终于有了点笔洗雏形、但线条依旧生硬的轮廓,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第一次画,不错了。” 顾衍霆放下铅笔,看着自己那幅“大作”,再看看旁边苏晚信手勾勒的几笔示范,差距犹如天堑。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不是因为画得如何,而是因为……他走进了她的世界,哪怕只是最边缘的一角。 “谢谢苏老师。”他抬起头,看着她,笑容真诚而灿烂,带着点傻气,却无比耀眼。 苏晚被他那声“苏老师”叫得微微一怔,随即移开目光,收拾起画具,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明天……还想学吗?”她状似随意地问,声音很轻。 顾衍霆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惊喜几乎要冲破胸膛!“想!当然想!”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生怕她反悔。 “嗯。”苏晚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日子就在这样平淡而温馨的节奏里流淌着。顾衍霆的“绘画学习”成了每日的固定项目。他的进步缓慢得令人发指,画出来的东西常常让来学画的孩子们忍俊不禁,但他乐此不疲。苏晚的指导也从最初的生疏客套,渐渐多了几分自然和耐心。画室里常常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群孩子围着苏晚叽叽喳喳,而高大的顾衍霆则缩在角落的画架前,眉头紧锁地和线条光影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偶尔抬头看向苏晚时,眼神专注而温柔。 去医院探望顾奶奶,也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老人的病情在精心治疗和两人的陪伴下,奇迹般地稳定下来,甚至恢复了一些精神。每次看到苏晚,老人浑浊的眼睛都会亮起来,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精神头格外好。顾衍霆则安静地陪在一旁,削水果,递水,处理各种琐事。他看着苏晚温柔地回应着奶奶那些颠三倒四的回忆,看着她耐心地给老人按摩手脚,心底的暖意和爱意像春天的藤蔓,疯狂滋长。 顾母一开始依旧冷眼旁观,甚至带着挑剔。但看到老太太肉眼可见的好转,看到儿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再看看苏晚那沉静如水、不卑不亢的态度,她那些刻薄的话语终究是渐渐消了声息,只是依旧拉不下脸来缓和关系。 这天下午,顾衍霆照例在画室“刻苦钻研”他的静物素描(这次是个苹果)。苏晚则在指导几个孩子画水彩。阳光正好,气氛安宁。 突然,顾衍霆放在矮几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是林管家的电话。他微微皱眉,本想按掉,但看到屏幕上连续跳动的“林叔”字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放下铅笔,走到门外接通。 电话那头,林管家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沉重:“少爷!不好了!公司……公司出大事了!我们旗下一个核心的海外项目……资金链被恶意截断,合作方突然反水,要求立刻终止合同并索赔天价违约金!消息已经泄露,股价……股价开盘就暴跌!董事们全炸了锅,现在都堵在您办公室……还有几家银行刚刚也打来电话,暗示要重新评估我们的授信额度!情况……情况非常危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衍霆的心上!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凝重无比。磐石资本是他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是他肩上无法卸下的责任!海外那个项目更是倾注了他和团队无数心血,是未来几年重要的利润增长点!资金链被截断?合作方反水?股价暴跌?银行施压?这绝对是有人精心策划的恶意狙击!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意瞬间席卷全身!商场如战场,他嗅到了浓重的硝烟味和背后隐藏的致命杀机! “稳住局面!封锁消息!立刻启动一级危机预案!召集所有核心高管和风控、法务负责人,一小时后线上紧急会议!”顾衍霆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属于“顾总”的冷厉和决断,每一个指令都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告诉董事们,我马上处理!让他们稍安勿躁!另外,动用所有关系,给我查!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资金缺口到底有多大!我要最详尽的情报,立刻!” 他语速极快,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又一个应对方案在脑海中形成雏形。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回到画室门口,他看着里面那个在阳光下温柔指导孩子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 他必须立刻赶回北城!坐镇指挥,力挽狂澜!多耽搁一分钟,局势就可能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磐石资本数万员工的饭碗,顾家几代人的基业,此刻都压在他的肩上! 可是……他刚刚才在这里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刚刚才看到苏晚眼中冰雪消融的迹象……这一走,之前所有的努力,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这点微薄信任,会不会……功亏一篑? 苏晚似乎察觉到了门口异常的凝重气氛。她抬起头,看到顾衍霆站在门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冰冷而强大的压迫感。那是属于“顾总”的气场,与这些天那个笨拙学画、安静熬粥的男人判若两人。 她心头微微一沉,示意孩子们自己练习,然后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了?”她轻声问,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尚未褪去的风暴。 顾衍霆看着她清澈担忧的眼眸,喉咙有些发紧。他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卷入这些肮脏的商战,但此刻的离开,必须有一个解释。 “公司……出了点紧急状况。”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凝重,“我必须立刻回北城处理。”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深藏的焦虑,她瞬间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小状况”。那个叱咤风云、背负着整个商业帝国的顾衍霆,在这一刻,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异常平静:“好。路上小心。” 她的平静和理解,像一股温润的力量,瞬间抚平了顾衍霆心中最尖锐的焦虑。他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不舍、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苏晚,”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意味,“奶奶那边……” “我会去看她。”苏晚立刻接道,眼神坚定,“你放心去处理公司的事。奶奶这里有我。” 没有华丽的承诺,只有最朴素的担当。顾衍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上眼眶,几乎要夺眶而出!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他肩上的另一份责任!这份无声的支持和信任,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力量! 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荡,猛地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苏晚微凉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薄汗,微微颤抖着,传递着他内心汹涌的情绪。 苏晚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冰冷和掌控,而是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感激、不舍、以及一种近乎赤诚的……恳求。 “等我回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发出,“苏晚,等我回来!” 这不是命令,是请求。是一个骄傲的男人,在命运漩涡前,向他最渴望抓住的温暖,发出的最卑微也最真挚的请求。 苏晚的心,被那滚烫的眼神和紧握的手,狠狠灼烫着。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力度和温度,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份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画室里孩子们的嬉闹声,窗外河水流淌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眼中那片深沉的海。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苏晚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手没有挣脱,反而,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他滚烫的掌心。 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回应,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在顾衍霆死寂的心湖里炸开!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回应他了! 虽然依旧沉默,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但这已足够!足够让他看到冰层之下涌动的暖流,足够让他有勇气去面对前方所有的狂风暴雨! “好!”顾衍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我一定尽快回来!” 他松开手,动作快得几乎有些狼狈,仿佛怕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更多汹涌的情绪。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画室,背影挺拔而决绝,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力量。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木门,听着门外汽车引擎迅速启动、呼啸远去的声音。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鼓噪着,带着陌生的悸动和一丝……空落落的牵挂。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跑车绝尘而去,消失在蜿蜒的石板路尽头,融入暮色四合的江南烟雨之中。 北城的风暴,她无法参与。但清溪镇的阳光,她会替他守着。 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