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吞药之后后悔结婚了》 第1章 第一章 生离死别 这是苏蕊结婚的第七年。 没有七年之庠。 有的是决绝的生离死别。 苏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耳边都是机械冰冷的“嘀嘀”作响声,入目是刺眼的炙白,有人拿着灯照着她看,也有外面太阳的光芒。意识并不是那么清楚,她害怕地想要问这是什么地方,但干张着嘴说不出来话。 “姐姐,你不要害怕!”有个女生的声音,在苏蕊的耳边说:“你现在是在咱们省城中心医院的ICU病房里,你配合一点,我把你的手脚给你松开。” 苏蕊原本还在剧烈的挣扎。她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十分地惶恐。初一睁眼,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那一瞬间她的第一念头是,原来真的有天堂吗? 周围的环境亮堂堂地,又安静,如果不是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是真的会有已经死去的错觉。 她意识还不是十分清晰,模糊地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手脚都被束缚住了,嘴巴里插着根粗粗的管子,穿过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身边那个女声轻轻地又安慰她说:“姐姐,你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如果想说话,等会儿我把你的喉管拔了,但是你不能再这样乱动。” 苏蕊慢慢地安静下来,心里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这是被抢救回来了。 她是存了死志的,吞的是她老公郑怀安吃的安眠药和安抚情绪的药,或许还有些别的药,握在手里大大的一把,全部被苏蕊吞到了肚子里——他总是睡不好,在医生那里开了药,但想起来了吃,想不起来就不吃。有时候药放过期了,就再去开新的药回来。 就是这些药,新的旧的,过期的和新开的,全部被苏蕊和水吞了下去。 当时她和郑怀安正在吵架。 起因是因为早上起床之后,苏蕊见郑怀安要出门,问他,“我今天不想出去太早,你出去回来的话,能不能帮我们带早餐回来?”他们两个有两个男孩子,一个六岁上幼儿园大班、一个四岁上幼儿园小班,今天遇到了周末,苏蕊起的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郑怀安说:“带不了,我等会儿直接要去工地。” 他现在做承包建盖民房,有时候确实会忙,有时候他去工地转几圈,看看工程进度就回来家里睡觉。一部分因为他睡眠不好,晚上总是睡不踏实,白天只要有空他就回来补眠。还有一部分,苏蕊觉得是他本人根本也没想过要去改变现在的状态,把希望都寄望在安眠药上。但是药吃下去,有时候也不管用,他有时候压力大了会多吃一颗,结果到了隔天白天药劲都下不去。晚上失眠睡不着了,他就玩手机,越玩越难入睡。 他说带不了早餐,苏蕊也不勉强。 她自己先去洗漱,然后给两个孩子找了衣服,嘱咐他们说:“妈妈去早餐店去给你们买早餐,你俩把衣服换了,去洗脸刷牙。我很快回来。”她又问躺在床上还不肯起床的郑怀安,“要不要给你带?” “不用,你吃你们的。”郑怀安话音里并没有太明显的睡意。 苏蕊觉得他是懒症犯了,不想起床。并不是困。 早餐店离他们家来回有个五六分钟的路程,苏蕊骑了小电动,回来很快。她买了小米汤和包子回来,去厨房拿碗筷,把早饭弄好了,端到客厅的小茶几上喊两个孩子吃饭。 一大一小,小名叫大年和小年。两个人在客厅沙发上跳来跳去玩,嘻嘻哈哈地。 或许是因为添了小年的缘故,大年自动就被升级成了大孩子。他本身也很勤劳,有时候苏蕊忙,他会主动要求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苏蕊走回卧室,意外地看到郑怀安还躺在床上没动。 “你早说你没那么早出门,我回来不是顺便给你带早餐了?她只买了她和两个孩子的份,又不免抱怨起来,“让你去买,你不去,说要去工地,我都买回来了,也不见你出门。” 她话间没落,郑怀安身上仿佛安了弹簧,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歇斯底里。他朝苏蕊吼着喊,“我就不给你买!怎么了!我就不出门了!怎么了!” “你跟我吼什么!”苏蕊声音没他大,但也带了气,“我说什么了,让你这样子跟我吵!”她说完转身往客厅去,见她出来,大年担心地问,“妈?” 苏蕊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结婚第四天就开始吵,吵了这几年,她已经感觉到疲倦了。她冲孩子摆摆手,走过去换鞋子,准备带他们出门。 郑怀安身上带着气,从卧室出来追在她身后骂,是很难听的国骂。他这人嘴口不好,即使是高兴的时候,顺嘴也会带上两句。苏蕊很烦他这一点,说他了,他就会笑嘻嘻地说:“哎呀,不是骂你的,是口头禅。” 这时候的骂,显然不是口头禅。 苏蕊回过头,很愤怒地学着他的话骂了回去。 两个人脸红肚子粗,谁看谁都眼红!苏蕊头一回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有了退缩的意思,并不是害怕,是厌烦!郑怀安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早就该离婚的!在婚后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就该离婚的!苏蕊在心里想。 郑怀安的身后是一张老式的大红色写字台,摆在堂屋当间,他妈到了年节的时候会在上面摆供敬神,上面放了幅红纸写的天地全神的简易牌位,是他妈曾经的姘头——一个算命的写的。 写字台下面是对开门的柜子,上面有三个抽屉。郑怀安很愤怒地用蛮力抽出那几个抽屉,一个个摔在地上,里面本来就是些没经过整理的乱七八糟杂物,被扔的满客厅都是。抽屉是实木的,狠狠地都被摔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哇!”小年先哭起来。大年跟着哭。 苏蕊在这一瞬间觉得没意思透了!她觉得浑身脱力,连想要说话的**都没有了。 每次吵架他都扔东西,客厅的电视机就是他们婚后半年那次摔坏的,当时她怀着大年四五个月,两个人在客厅里,当着他妈的面狠狠地打了一架。虽然并不是打在对方身上,但当时也是动手了,他扔东西!她也扔! 电视现在还摆在客厅摆着,屏幕已经花了,根本不出画相。 她转身回了卧室,无力地靠着床坐到地上。虽然已经是夏天,但空调开着,地上也冰冰的。 她听到郑怀安在外面低声哄孩子,“爸爸不是跟你们,不要哭。” 苏蕊更不能理解了,不是冲孩子们,那就是冲她的。但是她又做错什么了呢?她心里更委屈起来,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凳子踩高,去柜子顶上摸出来好几包药,有过期的有新买来的,全部倒在手心里,大大的一把,她险些要握不住!她走回床边坐下,眼泪无意识地流了满面。 她拿出手机,给她妈妈打电话。 “妈,你来一趟。我想离婚了。来了不要劝,帮我收拾收拾东西。”苏蕊说。 她妈妈李月有时候都怕接到她或者郑怀安的电话,尤其是到晚上、后半夜时候打的电话,百分百是吵架了,找她说理去的。郑怀安打的电话更多,苏蕊这倒是头一回在早上打给她,开口就要离婚! 李月听着苏蕊在电话里哭,气性上来,说:“我马上去!你等着我!” 苏蕊手里捏着药,坐在地上发呆,这会儿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郑玉成走到卧室门口,带着怒气又说她,“你不要扮着这个样子!我也没怎么你!还不是你找事!” 苏蕊背对着他,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说话。她的面前是卧室的窗户,亮堂堂的,但她自己是没有出路了的,除了离婚,她想不出别的方法能够解脱。 李月来的很快。 苏蕊听到她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她从大门进来,一路边走边笑着大声说:“这回又是为什么?星期天了,不行一会儿我走的时候,把两个孩子带走,你俩在家都轻松轻松!小的都上幼儿园了,孩子越大越省心,吵什么!” 郑怀安在客厅里,喊了一声“妈”。 李月笑着走到卧室门口,见苏蕊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的地上,喊她,“坐地上干什么?起来!” “我不是要你来劝的。”苏蕊说,她没有回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我不劝你,你起来!”李月说她,“喊你起来!”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责备。但在苏蕊听来,这跟送命符差不多! 郑怀安凶她!连她妈妈也凶她! “你出去!”苏蕊捂起耳朵,眼泪又流出来,她吼着说:“不要吵我!” “你不起来!你去大门口坐!坐大门口的地上去!”李月走到她身后,继续说她!声音又大又凶,比刚才的郑怀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为什么要去坐到大门口!”苏蕊不看她,心里知道自己今天是活不成了。 “你不去!证明你不傻!为什么要坐到地上!”李月吼她! “出去!你出去!”苏蕊觉得自己话都要说不成了,她见李月不走,抬手把那一捧药全部塞进了嘴里,地上扔着瓶喝了一大半的矿泉水,那是郑怀安半夜起来喝的,没喝完直接放到了床边的地上。 苏蕊捡起来用水把药吞下去,抬手喝水的时候,手已经抖得像筛子一样,控制不住! 她轻轻地扔掉瓶子,“这下你们满意了!出去!” 苏蕊是背对着门口的,郑怀安和李月都不知道她手里握着药,更没有看到苏蕊吞药的动作,只看见她喝水的时候手抖的不成样子。 李月还跟郑怀安说:“她手怎么抖成这样!” “咱们先出去吧,妈。”郑怀安这会儿情绪平静下来,好像没事人一样,他劝说李月,“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苏蕊听到卧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李月来的时候,应该带了她弟弟苏青的两个孩子,四个孩子年纪相仿,在客厅里吵吵闹闹地玩乐。 她还听到李月责备地说郑怀安,“吵架归吵架,为什么又扔东西!你看你把家里扔的!” 郑怀安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们在外面都笑起来。 苏蕊再次醒来,就是隔天的现在,在省城中心医院的ICU病房里。 周围都是机械冰冷的工作声。 白天,病房里光线很好,很安静。 小护士给她撤了喉咙里的胃管和手脚的束缚,手扶在病床上,低声跟她说:“姐姐,你怎么那么傻,吃那些药!” 苏蕊看了她一眼,她说:“我叫刘小余,你想干什么随时都喊我。”她轻轻给苏蕊说:“你昨天先被送到了你们县里的医院,在那里抢救了两个小时,他们给你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然后打了咱们省城的120把你转到这里来了。你现在虽然醒了,但是状况还是很差,等会儿我们主任就来了,他很担心你。” 话音没落,有个穿着手术服的中年男医生,身后跟着好几个穿绿色医生服的人,一起走到了苏蕊的床前。 “苏蕊?”中间的那个男医生说:“我是职伟业,你的主治医生,现在能听明白我说话吗?” 苏蕊点点头。 职伟业笑起来,轻轻地问她,“你吃了多少药?都吃了什么药?” 苏蕊举起手大概比了一下,她喉咙里那根粗粗的喉管刚拔,这时候喉咙疼得很,说话也没力气,她说:“安眠药和一些安抚情绪焦躁的药,这么多。” 职伟业追问她,“药名字记得吗?大概有多少颗?” 苏蕊把其中一样自己记得的名字说了,又说:“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四五十颗应该有的。反正一大把。” 职伟业领着人走了,刘小余过来跟苏蕊说:“姐姐,下午一点半到两点是咱们ICU里家属探望时间,马上到时间了,你想见谁?我去给你安排。你父母、弟弟,和你爱人都在外面。” 苏蕊摇摇头,“都不见。” 刘小余看了她两眼,没说话走开了。 苏蕊的病床刚好在ICU的门口,她的一侧应该是根承重柱?上面挂着块小白板,用油笔写了苏蕊当天的用的药情况。ICU的病房比一般病房大多了,得有十来个床位,每个床位前都放着大大小小的仪器。病在躺在床上不知道生死,能证明他存在的证明就是不停作响的仪器声。周围的病床上几乎都住满了,但清醒的只有苏蕊一个。 李月在探视时间进来了,穿着防护服,眼里有泪,但是没流出来。她问苏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蕊不说话,只摇头。 李月笑着说:“我去喊怀安来跟你说话。”她匆匆忙忙出去了。 苏蕊都来不及阻止她。 郑怀安进来,也套着成套的防护服。他轻轻拉起了苏蕊的手,那上面还有滞留针。苏蕊闭上眼睛,慢慢把头扭到另外一边去。 “不想看到我?”郑怀安笑着说,声音又轻又温柔。他用另外一只手去摸苏蕊的脸颊,笑她,“真狠心啊!你都不怕救不回来吗?”他声音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 苏蕊不说话。 他只得又干巴巴地说:“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身后有小护士走进来,低声提醒他们,“时间到了,家属准备出去了。” 另外两个床位上也有家属在低声地探视病人。 刘小余走到苏蕊床前,低声说:“不碍事的,你们多说会儿话,我去申请时间。” “不用了,谢谢你。”郑怀安又跟苏蕊说:“我先出去了,明天到时间了,我再来看你。” 苏蕊躺在床上发呆。 刘小余手里拿着苏蕊的手机走进来,放到她的手心里,笑着说:“你要是不想睡,就玩会儿手机。你爱人让我送进来的。” 苏蕊躺在床上很快又睡过去,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刘小余和她的几个同事,脚步轻盈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刘小余已经下班了,是她的另外一个同事在,一个男孩子,看起来很年轻。 他提了早餐进来给苏蕊,“你家里人给你买的。”又跟苏蕊说:“你要努力点多吃饭,你的血压太低了。多吃点,也好得快!” 苏蕊慢慢地吃了早餐,躺在病床上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她的斜对面床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拉来了一个人,正昏迷着。好几个医生护士围在床前,正在抢救他。 苏蕊住到第三天的时候,精神才好了一点。这几天她被药效支配着,大多数在昏睡的状态里度过。 这几天她弟弟苏青进来过一次,笑着没有提让苏蕊不想听的话,只跟她说:“姐,赶紧好,好了你那个店也不要干了,让我姐夫挣钱,你领着孩子们出去玩,好好放松放松。” 苏蕊开着一家童鞋店,就在大年、小年所在的幼儿园旁边的胡同里。小年也上幼儿园之后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全职的工作接送不了孩子,工作日也不允许她放假回家带孩子。临时的工作每天就那几十块钱,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做。苏蕊也并不想去做那些磨手工的活儿。 郑怀安出钱,租了现在的童鞋店面,当时他说:“不指望你挣钱,给你打发打发时间,顺便顾上孩子们,免得你整天在家闲得无聊。” 店面开到现在也就一年多的时间。苏蕊每天接送两个孩子,白天都泡在她的童鞋店里,每个月的盈利比她去上班可观。但进货、卖货、整理库存什么的都是她一个人,还要给孩子们做饭。晚上收工回去,还要打扫家里的卫生,洗他们四个人的衣服。 有时候忙,回家都晚上九点十点,洗洗睡觉都快半夜了。 刚开始她是不管郑怀安吃饭的。 直到有一天他跟他的朋友说:“打我媳妇儿开鞋店起,我就没吃过正经饭。凉皮、肉夹馍都快吃吐了,以前我是很喜欢这样吃的。” 从那时候起,苏蕊去超市买了个保温饭盒,每天下午专门在店里多做点饭,晚上给他带回去。 苏蕊问苏青,“你怎么也在这儿?你那鞋子现在不正是卖的时候?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苏青卖的是成*人版的鞋子,没有租店面,跟着他们乡下的集会来回跑着卖,哪里有集市就去哪里摆摊子,有时候遇到大的年集,连续摆几天,即使交了集会费用,收入是很可观的。就是辛苦些,风吹日晒。 苏青笑着说:“先不管那个,你不好,我出去了心也静不下来。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回去。”他想想又说:“今天晚上我得和我姐夫一起回去一趟,明天再回来,他要回去拿你的医保卡那些,医院里要,前几天你都不醒,顾不上回去。” 苏蕊问他,“两个孩子呢?” 苏青看着她的脸色,说:“我姐夫他妈跟他姐在家看着。” 苏蕊冷着脸不说话了。她跟郑玉成的妈关系很僵,跟他姐现在也不怎么亲。 郑玉成进去探视的时候,苏蕊跟他说:“给我舅舅和舅妈打电话,让他们去接孩子。你姐姐自己也有孩子,不给她添麻烦。” 郑玉成这回居然很顺从地点头应下,说:“好的,我出去就给家里打电话。” 隔天早上,苏蕊接到了她表妹晚晚的视频。 “姐,昨天我爸妈去把孩子接来家里了,这几天我负责接送,你放心吧!”晚晚说着往厨房去。两个孩子正坐在厨房里吃早餐,看到视频里的苏蕊都喊她。 大年哭着说:“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家?”小年在旁边凑热闹,也哭,“妈妈快回来!” “好了就回来了。”苏蕊忍着泪说。 苏蕊的舅妈薛红英,在视频里也红了眼,但到底什么都没多说,只交待她,“听医生的话,两个孩子你不用担心。”她又喊苏蕊的舅舅,但苏蕊只听到她舅舅说:“不说了,等她回来再说。” 挂了视频,苏蕊有一瞬间归心似箭。她太想她的孩子们了! 刘小余晚上来上班的时候,苏蕊问她,“我能出院了吗?” “应该不行。”刘小余说:“你的各项指标都还不达标,现在是有药在给你吊着,停了药怕你有什么突发状况。” “可是我感觉我没有什么了,你帮我问问职主任?”苏蕊跟她说:“我想我的孩子了。” 刘小余当时没说什么,她忙完了,搬了张椅子坐到苏蕊的床边,问她,“姐,你为什么吃的药?” 苏蕊笑笑,把当天和郑怀安的冲突跟她说了。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只要了他两万块钱彩礼,三金也没要,我妈要求买个戒指留纪念,那时候金价便宜,一千多买了个戒指。结婚前几年,手里根本没钱,他不是什么很勤快的人,夏天嫌热,冬天嫌冷,他妈妈是不做饭的,结了婚,饭都是我做,家里开销也都是我们的。前几年穷得很,不怕你笑话,我有一次去买菜,只有八块钱,但是我拿不出来,抱着孩子回去跟他哭。” 当时郑怀安说:“这有什么的,我马上去找活儿干。” 结婚的前一年多,他们俩跟着苏青一起跑过集市卖鞋子,各卖各的,但货源都是跟着苏青去拿的,苏青毕业之后就开始做这行。后来苏蕊生了大年,郑怀安的妈也不带孩子,苏蕊被孩子困在了家里,郑怀安一个人也不跑集市了——他不习惯一个人跑,往常都是苏蕊跟他一起。他和他的一个朋友,两人一起接些他们乡下的散活儿干,比如给谁家修个亭子,建个遮阳房什么的。 但他不是特别地上进,挣点钱就在家休息,没钱了再出去找活干。 “这几年他开始干我们乡下那种承建民房的活儿,虽然说挣钱,但家里没有家底,是借着钱在做。即使这样,去年他挣的钱,全都买了金饰给我,金镯子、项链、戒指什么的,都有。有点补偿当初结婚时候的意思。” 苏蕊说:“我们这几年也不少吵架,每次吵架他看我的眼神都像要弄死我一样,但我没怂过,就跟他吵!我以前不这样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这样。每次吵架他都摔东西,我实在是受不了了。那天吞药,没有任何侥幸心理,就想死了,一了百了!” 刘小余说:“那要是出院之后,再有这样的冲突呢?到时候怎么办?” 第2章 第二章 心结 刘小余跟苏蕊说:“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不会表达感情,脾气确实也不好。你们两个感情放在这里,还有两个孩子,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存在——肯定是离不了婚的,还在一起的话,以后再吵架怎么办?”她担心起来,“这次万幸,你救回来了,并且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下次还会这么幸运吗?” 她说这话,苏蕊无从反驳。 苏蕊想过死离,都没想过生别。并不是针对郑怀安,是对她的两个孩子,她忍受不了骨肉分离那种蚀骨似地煎熬。以前和郑怀安吵架,她狠狠心把孩子丢在家里,不出几个小时就开始以泪洗面想孩子。孩子生下来就是她二十四小时不脱手地带,已然是记得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如果离婚,两个孩子她哪个都舍不下,但又不想因为孩子再跟郑怀安有什么牵扯,唯一的出路就是把孩子都给他,自己就当没生过一样,跟他们保持距离,跟郑怀安老死不相往来。 郑怀安的妈周小春跟他姐姐郑怀玉都是二婚,有时候苏蕊崩溃到极点,她也会想,向他妈妈和他姐姐学习,至少人家是真的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周小春更甚,离了婚之后就没回去看过孩子。苏蕊听说,他们结婚的前一年,周小春那个大女儿提着礼品去看望她,当时周小春正在上班,人都提着东西走到跟前了,她问:“你是谁啊?”她大女儿拎着礼品扭头走了。 苏蕊叹气,回答刘小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郑怀安来探视的时候,苏蕊让他去问问职伟业,看什么时候能出院。 “不着急,我已经问过了,他说明天给你转普通病房,再观察几天,没事咱们就可以出院了。”郑怀安说:“我让爸妈回家吧?他们年龄大了,这几天我们四个都睡在楼道里,不敢去住酒店,怕你随时喊人。” “楼道里怎么睡?”苏蕊都不知道这事情。 “买了张大的爬爬垫。”郑怀安见她确实着急回家,安慰她,“他俩在舅舅家好得很,你不要操他们的心,顾好自己。” 下午的时候,郑怀安发消息给苏蕊,是好几张裙子的照片。 “你看看有没有相中的?”郑怀安问她。 苏蕊身上是ICU里的长款病号裙,中间位置还是扣子扣起来的——大约是为了做手术方便。她里面真空,身上的衣服、首饰,统统都不见了。 “你看着买吧,我眼光不好,不会挑衣服。”苏蕊回他。 隔天早上,职伟业来查房。 苏蕊跟他说:“我想出院了。” 职伟业不赞成,“过几天,我考虑明天让你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到普通病房再观察几天再说?” 苏蕊摇头,“我现在心都不在这里了,想回家。” “你看你的心率,”职伟业指着机器说:“跟我说话这一会儿都变了几个指数,不能出院。” 苏蕊跟他说不通,下午探视时间又去磨郑怀安,“你再去问问,看我什么时候能走?” 郑怀安说:“我问过了,我觉得职主任说的很对,咱们不急这几天时间。” 苏蕊看着他不说话。 他只好又说:“行,我去问。” 苏蕊的父母在当天回了家。 苏蕊的妈妈给苏蕊发了语音消息,说:“我去你舅舅那里看了,两个孩子在那里挺好的,你不要担心他们。我喊他们来咱们家,我带,他们都不愿意来。” 晚晚是个手头不小气的姑娘,肯定给两个孩子买了不少的吃的玩的。小孩子最会做选择。 职伟业经不住苏蕊的软磨硬泡,终于在隔天早晨来查房时说:“你明天早上吃了饭,在咱们病房里来回走几圈,允许他们扶着你,如果没有任何不适,后天让你出院。”他又跟苏蕊说:“但是我建议,你们回家之前,能去咱们的省八院去看看,你多少有些抑郁。我已经跟那边的医生说过了,你爱人也知道这个情况,到时候你们一起去。这次的情况以后最好不要再发生。” 苏蕊很早就觉得自己在精神方面不是特别地好,会无缘无故地崩溃大哭,有时候路过河边,她甚至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跟郑怀安说,跟李月说,没有人当回事。 现在医生说了,郑怀安才重视起来。 他给苏蕊发消息说:“后天出院,出院后咱们再去看看,八院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是职主任给介绍的医生。” 苏青给苏蕊发消息说:“姐,我姐夫花了六千多给你买了两套裙子,你回家可别在崔茵茵面前多嘴啊!到时候她问我要,我可没那么多钱买那么贵的!” 苏蕊去翻之前郑怀安让她看的裙子图片,上面并没有明显的价格。 但他在金钱上,向来是没有亏待过她的。结婚这几年,他挣的每一分钱都给了她。苏蕊怀小年的时候,他在家里的活并不好干,跟着同村本家一个哥出去上海工地上打工,去了三个月,每个月工地上发一千块生活费,他给苏蕊转九百,自己只留一百。回来家之前,工地上把工资结清了,他一分不少揣了现金回去,全部给了苏蕊。 苏蕊怎么花,他也一概不过问。他只嫌苏蕊买的衣服太便宜,穿不出门。 隔天学校要进行六一汇演。 苏蕊把班级群里的消息转发给晚晚,让她给两个孩子化六一妆,又交待她,“老师让穿白鞋子,我都准备好了,放在鞋店后面的桌子上,你到那儿就看到了。店里钥匙应该在家,我让郑怀安给你打电话,告诉你钥匙在哪。辛苦妹妹了!” 下午的时候,老师发了汇演的视频在班级群里。苏蕊把照片下载存在了手机里。心里对于出院期待无比地期待。 每天待在ICU的病房里,尤其是斜对面那个病友,车祸进来的,伤势不轻,毫无尊严地被安排在病床上,要不是机械声作响,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他偶尔清醒就显得极度之暴躁,把他的腿在病床上使劲地拍,拍得病床“咣咣”作响。 刘小余耐着性子劝他,“你再这样不配合治疗,我们就要给你媳妇打电话了,让她来说你。” 那病人立马安静了下去。 但只要他清醒,都要闹上那么一会儿。 隔天早上吃了早饭,那个男护士汪小刚来接刘小余的班。等到职伟业查了房,汪小刚来到苏蕊的床前,跟她说:“姐,我们主任说让你今天出院,你等会儿下床来,我扶着你,在咱们病房里走走看看?” “行。”苏蕊点头。 他说:“那我先把尿管给你拔了,你的液体马上就完。等你适应一会儿,准备好了你喊我。” 待到身上多余的针、管都去掉,苏蕊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动脉和右侧大腿内侧的动脉都各有一支针头滞留。 汪小刚解释说:“咱们等会儿先适应一下,如果你适应不了,这两根针还有用,先不取,确定可以出院了再给你拔掉。” 吃了饭,汪小刚主动又来问苏蕊,“姐,你准备好了吗?” 苏蕊几天没下床,尤其这关乎她能不能出院,心里是有点忐忑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 “来吧!”苏蕊自己手扶着床沿下床,踩了病房里通用的拖鞋。 汪小刚小心地提醒苏蕊,“站一会儿再走。”他扶着苏蕊的手臂,待苏蕊缓了半分钟,两个人缓步绕着ICU病房绕了两圈。从苏蕊的床位走到另外一个门出去,汪小刚提醒她,“卫生间就在这个位置,你的尿管拔掉了,如果想上卫生间,随时喊我,我送你到这里门口。” 路上遇到同事,惊奇地问汪小刚,“姐姐这是?” “主任说让试着下来走一走,没什么今天可以出院了。”汪小刚扶着苏蕊,回答说。 他那个同事笑起来,“姐姐,你是这个!”他竖了下大拇指,跟苏蕊说:“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清醒着走出咱们ICU病房的。” 苏蕊笑起来,“谢谢你的夸赞呀!” 汪小刚和他同事都笑起来。 等他同事走了,汪小刚说苏蕊,“姐,出院了一定保重自己,可别再犯傻了!凭白给自己找这么大的罪受!” “嗯。”苏蕊轻轻应了一声。 转了两圈回到床位上,手机里郑怀安发了消息问她,“下来走了吗?还好吗?” “挺好的,可以出院。你再去问问职主任。”苏蕊坐在病床上,心里这几天第一次有了点欢喜。 职伟业巡房的时候没来,苏蕊没有见到他。 在上午快十一点的时候,郑怀安给她发消息,“出院手续我正在办,我让里面的护士把衣服带进去了,你收拾收拾。” 衣服是那天他发图片那里面的两套,还有一套新买的内衣。这几套衣服买下来七千多。那天苏青说买了两套裙子六千多,内衣应该是后来买的。 送内衣进来的护士,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她主动问苏蕊,“这也不是换衣服的地方,要不,我扶着你到洗手间把衣服换了吧?” 苏蕊正犯愁怎么换,闻言赶紧点头,“那真是谢谢您啦!” 护士扶着苏蕊去换了衣服,苏蕊大腿内侧和脖子上还有滞留针,换衣服的时候并不方便,她还主动帮着苏蕊换了衣服。待苏蕊回到床上,床边已经好些人在等她了。 汪小刚上前两步扶过苏蕊,“姐,快来再坐会儿,我们护士长,想就像的病情给我们再讲些注意点,你介意吗?” 护士长瘦瘦的,看起来十分的精干,面上精气神满满,走到另一侧把苏蕊扶过去坐好,笑着说:“你也可以再听听,我们抢救你可费了功夫了。” 苏蕊说:“我不介意,我当时虽然没有抱什么侥幸心理,但现在心里是十分感谢你们的。” 病床前围了一圈护士医生,有十来个人,除了护士长,个个手里拿着笔和笔记本。护士长用词专业,语速很快,全程围绕着苏蕊的情况展开了不定点提问。苏蕊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虽然讨论的是她,但用词似乎跟她又没什么关系。 他们讨论的是当血压低到一定程度时,应该跟据情况怎么样用药抢救。或者在不知道病人吞了什么药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去应对。之类的问题,全程得有个半个多小时。 等到他们讲完,护士长安排了其中两个护士给苏蕊拔针。 先拔大腿根的针,位置比较靠上,拔的时候苏蕊有点不好意思。她这时候才发现,这两根针还不是一般针,很粗。 大腿上的针拔掉,苏蕊害怕起来,问护士,“脖子上也是这么粗的针?” 护士看她一眼,示意她自己用棉花按着大腿上的针口。他安慰苏蕊,“不要怕,拔大腿针跟脖子上是一样的,刚才是不是没疼?” 苏蕊看着他扔到铁托盘上的针,咽咽口水,“可是害怕!”她闭上眼睛,但仍然控制不了的眼皮发抖。旁边一个女护士走过来,握住她另外一只手,说:“不怕的,我们都陪着你。” 脖子上疼没疼不知道,脸上被溅到了鲜血,连刚换的新衣服也没有幸免,胸口那里跟撒花似地被喷溅到了血迹! 护士赶紧给她按住,力度有点重,这回感觉到疼了! 苏蕊睁开眼睛,护士说她,“你先不说话,不碍事!我来给你按着,等到不出血了,再观察一会儿你再出去!” 汪小刚这时候也跑了过来,担心地站在苏蕊床边。他代替那个拔针的护士,按住棉花。过了好一会儿,他试着把手拿过去,松了口气跟苏蕊说:“好了,没事了。”他问苏蕊,“我扶着你再去换套衣服吧?我看你袋子里还有套衣服。”他不由分说,喊了个女护士来,扶着苏蕊去洗手间换衣服。 苏蕊换好衣服,汪小刚直接扶了她去护士站。苏蕊的东西只有一个衣服袋子和手机,他检查了一遍,又让苏蕊想想还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护士站那里放着一辆轮椅,汪小刚让苏蕊坐着,推着苏蕊出了ICU的病房。 走过一条长廊,病房门打开,郑怀安和苏青正等在门口。 郑怀安接过轮椅,给汪小刚道了谢。苏青接过苏蕊手里的袋子,笑着跟她说:“姐,我先下去把车开过来,你跟我姐夫在后面慢慢来。” 郑怀安推着轮椅,问苏蕊,“要回家了,高兴吗?” 等电梯的人多,苏蕊没回答她。她心里还是有点抗拒回郑怀安的那个家。 苏青开车,往省八院的方向去。 “我不想去。”苏蕊说:“省八院,是不是跟咱们县里的二院是一个性质?”他们县里的二院,当里人都管那里叫“精神病院”。 “咱们先去吃饭,都中午了。吃了饭再过去,到那他们要是让住院,咱们坚决不住就是了,咨询咨询,顶多开点药吃。”郑怀安安慰苏蕊,他又问苏青,“你以前不是在省城开过店吗?你熟,找个地方吃饭?” 苏青没有在乡下跑大集卖鞋子之前,在省城的城中村分别开了三个店,卖低端些的鞋子,跑量卖,生意好的时候,三个店面一天的营业额很是可观。后来城中村拆迁,他找不到合适的店面,才回了他们乡下,跟着大集跑来跑去。 苏青笑着点头,“行!” 他找了个附近的商场,商场一楼都是些高端的品牌,三个人也不赶时间,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转到卖金饰的柜台,郑怀安指着柜台里一个漂亮的金镯子跟苏蕊说:“我本来打算年底再买个这个给你,这一住院,一个大金镯子跑了。” 苏蕊对他的话不抱怀疑,但总归现在没有什么触动。如果没有她吞药住院这档事,他肯定会言出必行给她买,即使当时买不了,她也会笑着说:“哎呀!那期待明年呀!” 苏蕊腿上和脖子上拔针的地方都贴了纱布,走路并不算是十分利索。 苏青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郑怀安,“姐夫,你倒是慢点拉着我姐!” 郑怀安这才反应过来,看了苏蕊一眼,往回两步轻轻拉住她的手。他们两个并不缺少这样的时刻,但在这一瞬间,苏蕊觉得有点反感。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强忍着心里那点反感,并没有抽出来。 三人搭电梯,去商场的顶楼挑了家餐厅吃饭。往八院去的路上,苏蕊内心抗拒的情绪愈来愈明显。 “我真不想去。”苏蕊说。 苏青边开车边说她,“咱们就去问问。” 苏蕊知道这一趟在所难免,索性闭嘴不说话了。她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但是没想到,先打退堂鼓的却是郑怀安和苏青。 八院的硬件设施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几个人搭电梯去找职伟业介绍的那个医生,在电梯里和七八个排队要去做什么检查的人挤到了一起。电梯里人挤人,郑怀安很有自觉地挡在苏蕊前面,怕那些人蹭到苏蕊。 出了电梯,只剩他们三个的时候,苏青问郑怀安,“姐夫,不管医生说什么,一定不要让我姐在这住,没病都住出来病了!” 郑怀安也有同感。刚才一起搭电梯那几个人都穿着粉色的条纹病号服,个个表情看起来木木的,跟没生命的木偶一样。他看了苏蕊一眼,没说话,打量着办公室外面墙上的医生信息,很快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医生也姓苏,听了他们的来意,笑着说:“职主任已经给我打电话说过大概情况了。”她问苏蕊,“你是怎么想的呢?这次是冲动,回去还有这样的矛盾发生了,你们两个能协调吗?” “就是担心会有这样的情况,才来找您的。”苏蕊主动剖白说:“我有一阵子也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抑郁,跟身边的人说,他们都不当回事。我会自己无缘无故哭很久,也想一整天都不说话,但大部分时候,我好像又是正常的。这些情况都发生在跟他吵架之后。” “因为什么吵架?”苏医生问。 “鸡毛蒜皮,多数是因为他妈。”苏蕊说:“这些很消耗意志,越过越觉得没意思 。” “你怎么想的呢?”苏医生又问郑怀安,“她住院这些天,你多少总要有些触动,有什么想法吗?” “我还真没有什么想法。”郑怀安说:“我妈她就那样的人,结婚前我跟她有几年都不说话,我说不得她,她也不听我的。难道要我去掐死她吗!” 苏蕊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苏青刚才在电梯里被刺激到了,生怕医生会让苏蕊住院,他接了一句,“姐啊,你就是想太多了。要我说,回去把你那店关了,又顾孩子又弄店,还要干家里的活,你就是太累了。你让我姐夫挣着钱,你带孩子们出去转转玩玩,回来就好了。” 郑怀安没说话,他觉得苏青是小孩子思维,没说到点子上,说的都是他自以为是的个人想法。 苏医生也察觉到了他们并不想在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又问了些其他无关痛庠的问题,跟苏蕊说:“你刚从ICU出来,回去休息半个月,等身上的药代谢完了,如果你觉得还是有必要,到时候你再来找我。” 郑怀安主动留了苏医生的电话。 回家的路上,还是苏青开车。 一路上三个人轻轻说些这几天在医院的事情。郑怀安和苏青前几天都睡在楼道里,苏蕊醒来之后,他们才去医院旁边找了家酒店住。 并且,郑怀安和职伟业沟通的也不少,他甚至很客观地跟苏青说:“我这脾气确实也不好,每次你姐一有情绪,我就容易被她带着跑,她高兴我就高兴,她不高兴我就很焦躁。她的负面情绪还没有发泄出来,就被我压制着吵回去,确实怪我。” “那以后你们都收敛收敛,都体会下对方的不容易。”苏青说:“姐夫,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和茵茵比你们吵的少,最大的原因应该就在,我们俩有老人可以依靠,你们俩没有。” 苏青没敢直接去说些指责郑怀安妈妈的话,但郑怀安不是蠢人,他听明白了苏青的意思,并且无从反驳。 郑怀安的妈,周小春上段婚姻里有两个女孩子,离婚的时候她带走了一个。那个年代,离婚虽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说出来还是令人咂舌。后来,周小春和郑怀安的爸走到了一起。他爸爸条件不错,在那个吃人口粮的年代是当地化肥厂的正式工,但身体不好,肺结核,所以拖到了三十多也没成家。 他在郑怀安五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周小春带来的那个女孩子,但她准备要二胎的时候,又送回前夫家里去了。当时的社会提倡少生优育,口号“只生一个好”。计划*生育天天抓,她说她没办法。但苏蕊觉得她那个人有点自私冷血。郑怀安的家和她前夫家是邻村,这么多年,她没有去看过那两个女孩子。 郑怀安和苏蕊的两个孩子,周小春几乎算是没带过。婆媳两个在这上面生的气最多。而且,自从他们结了婚,家里的家务也都是苏蕊在做,家里的开销,周小春也没有管过。郑怀安和苏蕊吵的架里,十有**都是有周小春相关的。 比如,大年二十多天还没出满月的时候,感冒了,苏蕊的妈妈李月和郑怀安两个抱着孩子去医院看,苏蕊没出月子,李月没让她出门。 回来之后,苏蕊和周小春商量,“妈,我确实不会照顾孩子,宝宝这次感冒,我觉得都怪我没照顾好他,您能不能在家里帮我照顾孩子?” 周小春连连摆手,“不好不好。”她掰着手指头数给苏蕊听,“前街你保安叔家,人家公婆都没管,孩子也大了。还有你外婆那个村,我一个发小,她也是,公婆从来没管过。”她又数了好几家,她说的苏蕊都不认识,但也听明白了,周小春不愿意帮忙带孩子。 苏蕊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很体谅周小春这些年,一个人带着郑怀安和郑小粉两姐弟不容易。直到后来婆媳两个闹开了,这些以前都不在意的事情,就都成了心结。 第3章 第三章 有一次,有一次 车子刚下高速,郑怀安跟苏青说:“往城里拐一趟,把我放到城东医院门口去。” 苏蕊知道那边有个工地是刚接手的,她住院这一个礼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手上那几个工地的。她并没有什么异议。 反而苏青不赞成地说:“姐夫,这都四点多了,直接往家回吧,妈说她都做饭了。”李月在半路上给他们打了好几个电话,跟他们说直接往家里去吃晚饭。 郑怀安说:“好几天没去工地了,我得去看看。” 苏青没说话,苏蕊说:“先送他吧,送了他咱们回家。”他姐姐都这样说了,苏青再没有理由去说什么。待送完郑怀安,苏青往家回的路上看到家奶茶店,问苏蕊,“姐,我请你喝奶茶吧!” 苏蕊垂下眼睛,很快笑起来,“行啊!”苏青自己跑集会卖鞋子并不容易,平时花钱省得很。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她。 苏青停了车,嘱咐苏蕊,“你在车上等我,我马上回来。” 他回来的很快,递了杯苏蕊常喝的口味给她,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五六杯,见苏蕊疑惑,笑着解释,“给孩子们和茵茵带的。” 姐弟俩回了家,李月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他们了。她在邻居家门口,正和邻居凤姑姑说着话。见车子回来,两人赶紧往李月家门口走。 苏蕊先下了车,喊:“妈,凤姑姑!”凤姑姑可以算是她和郑怀安的媒人,两家是邻居,还带着点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两人看到苏蕊都明显松了口气,笑着一起往家走。 家里的格局是时下农村最常见的,进了大门一侧就是街房,紧连着西厢房,东边开了一块菜地出来,中间的路用水泥做了硬化,最里面是堂屋和厨房。 凤姑姑坐在堂屋和苏蕊说话,李月去切西瓜,一边还跟苏蕊说:“孩子你不用担心,一会儿你爸去接。” 凤姑姑并把话题引到了两个孩子身上,她说苏蕊,“很快就熬出头了,小的都上幼儿园了,时间过得很快的。” 苏蕊有点想笑。刚怀孕的时候满心欢喜,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那时候身边的人都说,生下来就好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长得很快的!后来孩子生下来,大家又都说,熬几年上幼儿园就好了。现在上了幼儿园,都又感叹时间过得快,上了小学六年就毕业,接下来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再上大学,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苏蕊吃两堑长一智,现在才有所醒悟——当妈就是个坑,永远没有熬出头的时候。死了都还要保佑那块身上掉下来的肉,事事平安。即使不想那么长远,就说眼前,如果没有两个孩子,她和郑怀安早就可以分道扬镳了。倒也不是他多么不好,两个人的性格实在合不来。这在热恋的时候是没感觉的,婚后的一地鸡毛蒜皮,已经磨灭了所有恋爱时期的滤镜。 苏蕊的舅舅李宁和舅妈薛红英踩着点来了,晚晚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过来。屋子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李宁热情地和凤姑姑聊天,说些村子里的东家长西家短,生活琐事最能勾起人的兴致,小孩子们即使听不懂,也都津津有味。 坐了一会儿,凤姑姑起身回家。 苏蕊靠坐在沙发上还没起身,凤姑姑按着她说:“你别动,好好养着!”她看到了苏蕊脖子上包着的纱布,那是拔动脉针时候包起来的。 李宁跟苏蕊说:“我也先走了,一会儿回家之前到我那儿去一趟。” 薛红英轻轻拍拍苏蕊的肩膀,没说话跟着走了。 晚晚没走,她要留下来吃晚饭。但也许是被事先交待过,她没有问苏蕊住院的事情,只跟苏蕊商量,改天有空了去哪里吃饭,哪里的奶茶比较好喝。 苏蕊的爸爸苏大强接了大年和小年回来。 两个孩子一周没见到妈妈,见到苏蕊抱着一顿痛哭。大年还好,小年的嘴最会哄人,他搂着苏蕊哭得不能自抑,还说:“妈妈!不要再离开我这么久!” 苏蕊眼眶发热,但到底没有哭出来。只是心里更确定了,自己是接受不了骨肉分离的痛的。真走到离婚那一步,她有可能还是要选择带着两个孩子过,一个也不会舍弃。真的让她不要孩子,那不如前脚离婚,后脚投江。 苏青和崔茵茵去接了他们的两个孩子回来。几个孩子围着苏蕊又是一通关心。苏青怕苏蕊遭不住小孩子们的闹腾,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杯奶茶,哄他们去看电视。 却被李月说他,“你现在给他们喝,一会儿都不吃饭!”但到底苏蕊出院,她心里轻松不少,没有再多说什么。 吃了晚饭,苏蕊起身要回家。 李月放心不下苏蕊,她现在脖子上和大腿根动脉处的纱布看着很瘆人,出院的时候护士交代她伤口结痂之前不要洗澡。 李月提议让她在娘家住几天,苏蕊没同意。 崔茵茵是个好的,也一再的劝说。 但苏蕊自己心里有把尺子。和娘家的关系不远不近是最好的。住在一处时间短还好说,住的日子长了怕生嫌隙。倒不是她冷血,李月从来给她灌输的观念就是这样,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如果可以,苏蕊自己也不想这样。她甚至因为这样的相处方式觉得李月偏心。仿佛只有苏青是她的孩子。苏蕊心里很是在意这一点。 但没有办法。 李宁家和李月家在一条街上,两家脚程五六分钟,中间隔着个十字路口,但是不同村。李月和苏蕊的爸爸苏大强是同学,当初苏蕊的外公就是觉得他们俩知根知底,最主要两家离得近,有什么事情可以互相帮扶,才定的这门婚事。 晚晚骑着两轮小电动带着两个孩子往前先走,李月骑车,把苏蕊送到了娘家门口,苏蕊的外公和外婆相继离世,即使离得近,她这几年也鲜少往这来。 苏蕊跟李月说:“舅舅可能要问我住院的事情,我少说几句话,让晚晚送我回去,我爸接了孩子你让他直接送他们回我那去。明天我自己接送。” 李月有点欲言又止,她实在放心不下苏蕊。但她吃药住院这一回,李月也知道了,自己这个女儿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当年母女俩的叛逆期撞上更年期,有几年关系十分不好,至少苏蕊是这么认为的。但李月的暴脾气压制住了她的所有愤世嫉俗,导致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没有叛逆期的。 李月没敢多嘴,只说:“那我明天去看你。”她还要回去给崔茵茵带孩子,骑车匆匆忙忙走了。不得不说,李月在做婆婆这方面是及格的。凡事以儿媳妇为尊。做饭先问儿媳妇口味,家务活一手包揽。李青和崔茵茵结婚这几年,她从来没和儿媳妇红过脸。她们婆媳两个都很好。 苏蕊去了李宁家里。两个孩子在晚晚的房间里画画,苏蕊在房间外面听到晚晚问他们要不要喝饮料。 到了堂屋,果不其然,李宁待苏蕊坐定,第一句话就是,“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想不开要去吃药?” 苏蕊垂眸,把事情慢慢说了。薛红英和晚晚都坐在旁边听。晚晚听完擦着眼泪出去缓解情绪。苏蕊自己也喉咙哽咽。 李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妈妈以前脾气很好的,她不是那样咄咄逼人的人。后来才变成这样。” 苏蕊知道,李宁说的“后来”,是和苏大强结婚之后才慢慢变成这样。 苏蕊的奶奶不带孩子,苏蕊和苏青都是外婆带大的。李月和婆婆互看不顺眼,免不了有些婆媳矛盾。而且,和苏大强年轻的时候,彼此都年轻气盛,但凡有冲突,都要在言语上压制住对方,才会觉得痛快。这些年下来,性情早和婚前天差地别。 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李宁笑起来说:“郑怀安怎么不和你一起来?怕我们说他?不会的,说他做什么!?”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大多数是李宁在说。说这几天照顾大年和小年时候的事情。 薛红英也说:“小年最会闹人,早上起来眼睛不睁就是哭,哄着换了衣服,他又站在床边哭。最后尿了一裤子,衣服也白换了,地上尿一滩。去送的时候,不让你舅舅送,点名要让晚晚送。” 李宁也笑,“晚晚会给他买零食,我不给他买。他精得很!” “给你们添麻烦了!”苏蕊也知道,其实这两个孩子都不好带。只不过大年到底大了两岁,知道这是在老舅家里,收敛着没放开而已。 晚晚开车把他们母子三人送回了家。 如果换是以前,苏蕊肯定会打电话,喊郑怀安来接他们。但这次,她丝毫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晚晚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苏蕊交待她回去慢点开车。家里大门虚拢着,她领着孩子们回自己的卧室。 听到空调外机隆隆作响,苏蕊就知道,郑怀安肯定在房间里睡觉。 郑怀安睡得很沉,鼾声如雷。 苏蕊打发大年和小年去洗澡。她身上的伤口不方便弯腰,就交待大年说:“妈妈在浴室门口看着你们,你帮弟弟洗澡好不好?妈妈这里还疼。”她指指自己脖子上包着的伤口。 大年拍拍胸脯,“放心吧妈!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喊我!”小年也不遑多让,主动去拿了浴巾来。苏蕊给他们调了莲蓬头的位置和水温,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浴室门口,看着他们洗澡。 郑怀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浴室修在楼梯间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又额外扩了点空间,修得还挺大。他靠在楼梯扶手上,盯着苏蕊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苏蕊回头看他,他笑着说:“你回房休息,我来给他们洗。”苏蕊也没跟他客气,转身回卧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灯,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郑怀安肯定是还没有吃饭的。她也没问他,等两个孩子洗了澡出来,郑怀安没回房,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苏蕊搂着两个孩子,问他们这几天的事情。 大年说:“前两天是那个姑姑来接送我们,后来我们就去了老舅家里。我喜欢在老舅家,不喜欢让那个姑姑送。” 大年说的姑姑,是郑怀安的姐姐,郑怀玉。 苏蕊和郑怀安认识的时候,郑怀玉的上一段婚姻虽然还在存续中,但她已经外出打工有一年多,把闺女和儿子都给她婆婆扔在家里,平时基本不联系,和她爱人的婚姻岌岌可危。倒不是她爱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多数还是因为她婆婆。那时候,苏蕊和郑怀玉的关系也很好。 苏蕊和郑怀安结婚的时候,只要了两万块钱的彩礼,和一个一千二百块钱买的金戒指。当时他们这儿结婚要的彩礼,最低也都是在十万块钱左右,三金和订婚另算。郑怀玉觉得亏待了苏蕊,花九百多买了对耳钉给苏蕊,苏蕊很领她的情。一直到后来,苏蕊怀了大年的时候,郑怀玉有一次从外面打工回来,硬拉着苏蕊要去给她买项链,说是弥补当初结婚时候的。 苏蕊没要,她说:“姐,你的钱你留着,我等怀安有钱了再买。” 到家之后郑怀安说她傻,“她愿意给你买,你为什么不要?” 苏蕊那时候已经多少知道点婚姻的不易,她跟郑怀安说:“你姐姐现在有家不能回,有孩子也不能随时看。她挣那几个钱也不容易。如果她现在和你姐夫好好的,你觉得你姐夫会接受这样一个‘扶弟魔’吗?万一他们好了呢?到时候这些都是事,咱们不花姐姐的。” 郑怀安当时因为苏蕊这番话,第一次对郑怀玉的婚姻有了新的审视。 苏蕊和郑怀玉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交恶的呢? 是苏蕊怀小年的时候,最主要还是因为她婆婆——周小春。 因为周小春这个婆婆不作为,苏蕊生了大年之后,孩子也是她带,家务也是她做。即使如此,也堵不住周小春那张爱说闲话的嘴,她每天饭点吃现成的,端着碗就坐到村里老头老太太最多的地方去,东家长西家短,不少听,她自己也不少说。有些闲话甚至经过她的嘴,又都传到了苏蕊的耳朵里去。大年下面,苏蕊怀过一个孩子,但没有胎心,医生开药,在家里药流。 周小春出去连这点体面都不给苏蕊留,偏偏有个上了年纪的婶子嘴刻薄,说苏蕊,“你这也算三个孩子了,大年下面那个,听你婆婆说吃药流掉了!” 苏蕊去跟郑怀安说,郑怀安也气,但他还是跟苏蕊大吵一架,咬牙切齿说苏蕊,“那是我妈!我能怎么办!掐死她吗!” 周小春自己不做饭,她还嫌弃苏蕊不会做。苏蕊也不是特别会做饭,有次炒出来的莲藕有些发黑,周小春颇为嫌弃,“人家炒的都是白白的,你怎么炒不白?” 有一次,苏蕊和郑怀安拌嘴。郑怀安嫌她衣服叠得不好,苏蕊反呛他,“我就这样叠!你找个更会叠的去!” 周小春在旁边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我儿子找个二婚的还是能找的!”苏蕊当时傻,也不知道接话,现在想起来心里依然怄得很! 有一次,苏蕊感冒做不了饭,哄着孩子在卧室里昏昏沉沉地玩,等到缓过那阵难受劲儿,才发现已经快到周小春去上班的点了——她婆婆在医院里做临时工,每天只上半天班,一个月九百多块钱。她怕耽误婆婆上班,抱着孩子慌慌张张跑去厨房,发现周小春已经做好了人家一个人的饭在吃。 苏蕊不会天真到认为她婆婆不小心少做了,人家压根儿就没想给她做! 苏蕊那天哭着给李月打电话,“妈,我以后也不给她做饭了!太气人了!人心换不来人心的!” 李月劝她,“你体谅她一个寡妇这些年带两个孩子不容易,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该做还做,给怀安留点面子,要不然他出去上班,人家都要笑话他!” 苏蕊痛哭之后还是给她婆婆做饭,只不过从那起,饭做好,她再也没有抱着孩子去喊,“妈,吃饭了!” 周小春偶尔也做饭。她做好饭,苏蕊抱着大年就坐在厨房门口,郑怀安躺在卧室里睡大觉。周小春站在苏蕊跟前,扯着脖子喊她儿子,“怀安!怀安!吃饭了!” 自打苏蕊进门,周小春做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她这样子给苏蕊脸子看,苏蕊再傻也知道,她婆婆在给她上眼药。 郑怀安睡梦中被吵醒,不耐烦地去端饭吃。他端出来先递给了苏蕊,还说她,“你怎么不吃饭。” 苏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妈没喊我,我怕没做我的。” 郑怀安愣了一下,抱过孩子跟她说:“你吃这碗,我再去厨房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妈是个什么德行! 苏蕊在卧室里吃饭,只听到他们母子俩在厨房里吵了几句,具体她没听清楚。郑怀安回卧室的时候,手里只端了饭,边吃边把碗里的肉挑给苏蕊。 苏蕊问他,“孩子呢?” 他笑着说:“扔了!卖了!不见了!”见苏蕊瞪他,赶紧又说:“扔给那个老太婆了!你赶紧吃饭,吃了饭休息,她不给你送孩子,你不要去抱。” 但苏蕊的饭还没吃完,周小春已经推开了他们卧室的门,脸上带着笑说:“你俩谁抱一下?我要去洗碗。”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了,苏蕊也就不再像刚结婚时候那样,和周小春无话不谈。她现在甚至觉得,跟周小春多说一个字,都是高看了她这个婆婆! 刚结婚的时候,苏蕊一口一个“妈”地叫她,给她买衣服、买鞋子、买首饰,反观苏蕊的娘家妈李月,至今也没穿上女儿婚后买的一根线!现在两个孩子也大了,周小春在家,苏蕊就不出卧室门,更别提叫“妈”了,曾经赤诚的一颗心被婆婆伤得透透的。 苏蕊心里现在是很不愿意跟她扯上关系的,有一阵子,苏蕊还琢磨,怎么才能摆脱婆婆? 唯一的路就是跟郑怀安离婚。 因此,夫妻俩也没少生气。 婆媳关系不好,大姑姐自然看她越来越不顺眼。 苏蕊怀小年两个多月的时候,去做产检。当时郑怀安跟她一起去的,还带着大年。医生拿着刚出来的检查单子说郑怀安,“胎盘离宫颈口只有这么一点点距离。”医生用手比了一下,说:“你要是想要这个孩子,让你媳妇卧床养胎,要还是这样子下去,大人大出血,小孩保不住。” 郑怀安憋了一句,“我妈不看孩子。” “那是你们家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你实情。这是你在,如果你不在,她一个人来的,她回去跟你说,估计你也是不会信的。”医生说:“回去卧室床半个月,躺的时候腰下垫个薄垫子,看胎盘能不能往上长长。如果长不回去,不建议要,这才孕早期,到后期更危险。” 回了家,郑怀安抱着孩子去找周小春,苏蕊赶紧喊他,“不要吵架,她愿意带就把孩子给她,她不愿意你就回来。” 郑怀安不到两分钟就从周小春的房间里退了出来,怀里带抱着大年。那时候大年两岁多。 苏蕊在卧室里哭,郑怀安被她哭得不耐烦了,气急败坏地说苏蕊,“你就只会哭!你去跟她凶!平时跟我吵架的时候那么能耐,现在怎么不敢啦!”他又说:“你去找她说!直说如果她不给你带孩子,等她老了你就不养她!” 苏蕊还没说话,郑怀玉已经在外面把他们的房门拍得震天响,“郑怀安!你出来!” 郑怀安压着气出去,很快和郑怀玉吵起来,“我没说我不养她!我说苏蕊不养她!她没生人家没养人家,还不给人家带孩子,人家为什么要养她!” 郑怀玉拍着茶几,声嘶力竭地吼他,“你凭什么这么说!她一个人把咱们俩带大容易吗!” 苏蕊抱着孩子出去,客厅里,姐弟俩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肯让着谁!见苏蕊出来,郑怀安大手一摆,“你回屋去!我也要出去上班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但苏蕊既然出来了,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跟郑怀玉说:“姐,你给咱妈洗过衣服、提过尿盆吗?你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按时给她做过饭吗?” 郑怀玉气得嘴都麻了,摆着手不耐烦地说苏蕊,“今天不说婆媳关系!” 苏蕊知道,她这气多数还是冲自己来的。 第4章 第四章 交恶 苏蕊说:“那就说别的!只说你和怀安吵架的这个事情,你放心吧,就是她现在不给我做饭,不给我带孩子,等到她用人的时候,儿媳妇的本分在哪,我知道的。” 郑怀玉气得叉腰在原地打转,她似乎听不进去苏蕊的话,抬手就扯自己的耳光,嘴里头还恨恨地自言自语,“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多嘴!” “姐!”苏蕊赶紧去拉她。 她抬手制止苏蕊,“你别来碰我!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说不清楚!”说着还瞟了眼苏蕊的肚子,然后抬手继续扯自己的耳光,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清脆响亮。她往卧室回去,找了自己的行李箱去收拾东西,眼泪成串往下掉。 大年紧紧地搂着苏蕊的脖子,他不知道大人们的事情,但能感觉到,他姑姑不喜欢他妈妈。 苏蕊轻轻拍他的后背,跟着郑怀玉进了卧室,说:“你收拾东西上哪去?就在家里,哪也不去,那是你弟弟,他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他现在保证又是嬉皮笑脸的了,你把自己气成这样,何苦呢!”郑怀玉已经和她丈夫离了婚,刚办好离婚手续,这几天在家住。 郑怀玉边收拾东西,边扯自己耳光,嘴里头一直在唠叨自己多管闲事。 苏蕊恼了,“姐!知道的是你姐弟俩吵起来的,不知道的当是我这个外人挑你们的!你今天跟他闹成这样,不就是因为我吗!如果我也跟你一样较了真!你往后再回来家里,是不是也得考虑考虑我?”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郑怀玉,她恨恨地盯着苏蕊看了一会儿,说:“我有家!我回我自己的家!”说着拎着行李箱就走。 苏蕊追她到大门口,喊她,“姐!” 郑怀玉头也不回走了,把郑怀安和苏蕊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三年没联系,也没回家。 中间郑怀安联系过她一回,打电话问她,“姐,还不回家吗?” 郑怀玉在电话里像疯了一样吼他,“各过各的!别给我打电话!” 再后来,就是去年夏天,天气热得跟郑怀玉几年前走的时候一样,太阳晃人眼睛。郑怀玉带了她新谈的对象,和她的女儿,一起回来家里。 她离婚的时候,她原来的婆家本来是把男孩子给了她,她带着孩子在外面生活了两个月,经不住身边朋友的撺掇——有个叫花姐的,也是离婚后带着男孩,孩子长大后说花姐,“你还不如让我跟我爸,好歹我爸还有套房”。 花姐跟她说男孩子压力大,不如要女孩子。郑怀玉把男孩送了回去,跟婆家要女孩。婆家不同意,直接起诉离婚,几经波折,才把女孩子判给了她。当时苏蕊有个同学在法院工作,郑怀安提的头,让苏蕊帮忙问问她同学,开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当时郑怀玉已经十分地不喜苏蕊了,梗着脖子当面拒绝,“用不着。” 苏蕊也没有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习惯,但也没有深究。 周小春这时候也不跟苏蕊摆婆婆谱了,主动跟苏蕊说:“你姐开庭了,你去听听,你有文化,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苏蕊很佩服周小春,用不着人的时候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出来,用着人了腰肢又格外软。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苏蕊说:“我不去,我还要在家带孩子。” 开了一次庭后,情况并不理想,郑怀安让苏蕊打电话问他同学,说:“咱姐让问的。” 苏蕊打电话把情况跟她同学说了,她同学说:“我今晚在家,晚上七点多,要不你带你婆家姐来找我,有些话在法庭上不能那样说的。” 苏蕊和郑怀安姐弟俩一起去找了她同学,第一次去,三个人空着手上门。苏蕊倒是没有什么,她同学也不在意,两个人是高中同桌,在学习上互相帮扶过不少,彼此随性。苏蕊的同学叫郭超阳,他问了郑怀玉开庭时候的情况,最后又问她,“你想达成一个什么诉求呢?” 郑怀玉不说话。 郭超阳看了苏蕊一眼。 苏蕊只好说:“我姐想要女儿。” 郑怀玉回头看了苏蕊一眼,那都不叫看了,眼神里很是愤恨。苏蕊觉得郑怀玉对她都有敌意! 郭超阳跟郑怀玉说了些法庭上要注意的话术。 从郭超阳家出来,郑怀玉指桑骂槐说郑怀安,“就你会说话!我想要干什么我自己不会说吗!要你多嘴。” 苏蕊忍了忍没吭声,郭怀安也没说话。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郑怀玉不识好歹。苏蕊是不想让本来就僵硬的关系更坏,郑怀安是不好去说自己的姐姐。 隔天,郭超阳给苏蕊打电话,“你这个婆家姐的事情不好管,不是我不愿意管,是你。到最后你出力不计好,她再让你找我,你干脆跟她说我不知道怎么弄,免得到最后弄得你里外不是人。” 郭超阳在法院,各种案件和纠纷看多了去了。只见一面,他就知道,他这个傻同学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不管怎么样,郑怀玉婚离得还算合她的心意。她跟后面这个对象,处没多久第二次回家的时候,郑怀安跟苏蕊说:“你看出来了吗?咱姐怀孕了。” 苏蕊是真没看出来,只是吃惊,“他们结婚了?” 郑怀安点头,“有阵子不是说妞妞上学要用户口本?应该是那时候办的证,没办婚礼。”妞妞就是离婚的时候,法院判给郑怀玉的那个女孩子。 苏蕊很怀疑,“还是说办了,但是你们家人都不跟我说?”照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很有可能的。 郑怀安都无语了,“我会在这事情上面骗你吗!” 苏蕊撇撇嘴没说话,他本来就偏向着他妈跟他姐,难说! 郑怀玉二婚后生下了现在的女儿,小名叫朵朵。郑怀安和他妈去医院看望,苏蕊让他给了六千的礼金——当时苏蕊生大年,她给苏蕊就是这么多。当时她和上一个丈夫还没离婚,孩子都丢在家里给婆婆带,自己挣钱自己花,手边不缺钱。 苏蕊还特意交代郑怀安,“当着她婆家人的面给,给你姐撑撑腰杆子。” 苏蕊生小年的时候,郑怀玉已经和他们都断了联系,回来再见到两个孩子,郑怀玉没有在物质和金钱上对孩子们有任何表示。 苏蕊也不在意她这些,郑怀玉的大女儿妞妞,回来家里玩过几次,每次都是跟着苏蕊,苏蕊去哪妞妞去哪,周小春一概不管。 苏蕊念及之前郑怀玉对她的好,给妞妞买的衣服和鞋子都不下两千块,走的时候还要另外再塞给妞妞几百块钱,让她拿着路上花——其实坐公交只要不到一个小时车程,一大半还是体谅郑怀玉离婚后带着孩子不容易。 苏蕊住院那几天,周小春说她照顾不好孩子,郑怀安就打电话喊了郑怀玉回来帮忙,那两天都是郑怀玉接送两个孩子,打发他们吃饭。 郑怀玉二婚生的这个女儿,现在也不过半岁的样子,她自己也要照顾小孩。妞妞今年要小升初,课业也紧。 苏蕊在医院里醒过来之后,李宁来接了两个孩子,郑怀玉就回了她自己家。 两个孩子说不喜欢那个姑姑,苏蕊知道,这里面多少受自己的影响,也许心里并不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苏蕊面前,他们只能这样讲。郑怀玉性格很开朗,很会逗哄小孩子,苏蕊是知道的。 苏蕊想了又想,问大年和小年,“你姑姑来的时候,郑怀安的妈在家吗?她对你们好不好?”她现在不喊“妈”,甚至耻于承认那是自己的婆婆,都用“郑怀安的妈”来说周小春。 “奶奶带我们去村里的超市,给我们一人买了一瓶奶!”小年说。 大年看了他一眼,又看苏蕊。 苏蕊冷笑一声,说小年,“这就是奶奶了?一瓶奶就把你收买了?”她本来还搂着小年的,听了这话干脆地把手抽回去,转头又问大年,“你也是这么喊她的?叫她‘奶奶’?” 大年下意识地摇头,并没有说话。 苏蕊气得嘴唇发抖,看着她的两个孩子,心里头无尽失望。这就是她怀胎十月,没日没夜熬着带出来的孩子!苏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她自己不知道,只觉得心灰意冷,生孩子不如养条狗! 苏蕊跟大年说:“我怀你的时候,预产期在九月底、十月初,你那个奶奶,说生到九月不好,上克老、下克小、中克妻,祸害几代人!生到九月就扔掉算了!天天说!天天说!你不满月就生病,你奶奶掰着指头数,谁家谁家奶奶不带孩子也大了!你快一岁的时候,我以前的公司喊我回去上班,我让她帮忙带带你,她说带不了!你上幼儿园,我看着弟弟给你做不了早餐,让她帮忙做,她说怕做了你不吃!连口水都没给你烧过!现在你喊她‘奶奶’?!” 她又说小年,“你生下来到现在,她给你做过一口饭吃吗!给你花过一分钱吗!你管她叫‘奶奶’!” 她甚至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两个孩子都脏了!不如不要! 大年哭起来,去拉苏蕊,“妈,我错了!”小年向来是会看眼色的,也跟着哭,说:“我不喊她‘奶奶’了!” 苏蕊扭过头去不看他们,心里头憋着的恨意像一头野兽,吞噬她的理智。她几经忍耐,终于还是将那股浓烈的不甘和愤恨压了下去。 “不要哭了。”苏蕊躺回床上,并不看两个孩子,轻声却很清晰地跟他们说:“你们觉得她好,就去跟她。只一条,跟了她就不要再来找我。如果要跟我,就不要在我面前再说什么‘奶奶’。我也不想这样。她欺负我太狠了!” 郑怀安回来的时候,母子三个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模样,靠在一处看电视。 他问苏蕊,“你们吃饭了吗?” 苏蕊眼睛在电视上没动,“吃了。” 郑怀安叹气,“唉!剩我一个没人管。” “你妈管你。她只是不给我做饭,并不是不给你做。你去喊你妈。”苏蕊说。 郑怀安笑着走过去,把两个孩子挤开,还说他们,“让让,我跟你妈说话!”他坐到苏蕊身边,搂着苏蕊笑,“我有老婆!我要跟我老婆吃一个锅!” 苏蕊笑着瞥他一眼,“吵架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但凡有好处就先考虑你妈,遇到要出力的时候就以我为先了?我不给你做!” 郑怀安轻轻“啧”了一声,“不让你做,你歇着,我去做!” 他是会做饭的。婚后前几年他没好好工作,挣上几千块就在家里歇着,钱花完了再出去挣。只要他在家,苏蕊就不用进厨房。他那时候做饭只做他和苏蕊的,婚前他和周小春就是这样的状态,各做各的,各吃各的。除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其他都互不干扰。 有几年母子俩还像仇人一样不说话。 那时候郑怀安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他相中的周小春相不中,周小春觉得合适的他说合不来。母子俩经常因为这个事情发生口角。郑怀安最在意的点,是周小春同一个姓陈的算命的男人。郑怀安的父亲去世后,周小春一个人带着一儿一女,日子并不好过。她和同村一个鳏夫合过家,但是过不到一起,听说是那男人有暴力倾向,总是打周小春。后来周小春就找了陈桐根。陈桐根在县里租了个小店面给人算命,和周小春走到一起后,干脆就搬到了她家里。在家里一住好几年,直到郑怀安有次相亲,遇到的女孩还不错,郑怀安邀那个女孩子到家里玩。周小春觉得女方都上门了,自己作为长辈,肯定是要给个红包表示态度的。她和陈桐根商量,让他也给女方包个红包。 陈桐根不愿意,和周小春大吵一架,还动了手。从那起陈桐根就从他们家里搬出去了,还回了他在县里租的那个算命的店铺里住。但周小春总是隔三差五去找他。 男孩子在这方面似乎更敏感一点。郑怀安十分反感陈桐根。他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等他大了,陈桐根像是在他们家扎了根一样。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佛,他是很高兴的。他甚至觉得他妈太低贱,他走就走吧,还去找他做什么! 苏蕊怀大年的时候,“生掉九月就扔掉”的那番言论,就是陈桐根灌输给周小春的!有次周小春唠叨苏蕊狠了,苏蕊跟她说:“妈,那个姓陈的你当他是朋友,我却看他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家姓郑不姓陈,他的手伸得太长了些!” 周小春不以为意,照旧每天唠叨苏蕊。苏蕊都快被她说得抑郁了,她又很高兴地跑来跟苏蕊说:“老陈要去山西玩两天,喊我一起去。我请了三天假,跟你们说一声!” 郑怀安当时脸都绿了,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苏蕊也觉得她这婆婆有点拎不清,她问周小春,“妈,你们俩,孤男寡女一起出去?” 陈桐根是临省人,有家庭,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孩子们各自也都成了家,他老伴儿在家里照顾孩子们,他在外面给人算卦挣钱。跟周小春在一起那几年,可算是村里的名人,哪个路口的闲话cbd集中点都有他俩的闲话。 苏蕊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这些。郑怀安一点一点讲给她听的,他深以为耻。 甚至刚结婚的时候,郑怀安跟苏蕊说:“以后吃了饭散步,你少往前街去,我不想那些人在你屁股后面说你闲话。”他又很快纠正说:“不是说你,是看到你会说我妈,然后就会说‘那就是他家的儿媳妇’。” 郑怀安和周小春的关系差,有相当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陈桐根。甚至郑怀玉在青春期那几年也格外地不理解周小春,初中辍学后有五六年都不回家,直到后来结了婚,婚姻不顺,她跟苏蕊说:“我现在才有点理解我妈。” 郑怀安起身去做了饭,他煎了鸡蛋,很快手地煮了方便面,又跟苏蕊说:“今天你吃过了,明天起我顿顿给你安排肉,好好补补。”苏蕊生两个孩子,包括中间那个没要成的坐小月子,都是郑怀安全权负责。有时候两个人吵架闹得狠了,苏蕊就安慰自己:看在他无微不至照顾她月子的份上,忍忍算了! 隔天,郑怀安一大早去了工地。苏蕊打发两个孩子起床洗漱,眼看到了上学点,她喊两个孩子准备好上学要用的东西,送孩子们去幼儿园。大年大班,小年宝宝班。送了孩子,苏蕊习惯性地把车开到了鞋店里去。 鞋店所在的那一排商铺,刚好面对着幼儿园的外墙,接送两个孩子很方便。一周没到店,苏蕊开了门,先去后面接水打扫卫生。卫生没搞好,陆陆续续就有人进来买鞋子。苏蕊卖的都是童鞋,生意还可以。 有几个熟客还问苏蕊,“怎么那么长时间没开门,群里也没见你发通知,我硬是捱了这些天都没给孩子买鞋,每天送完孩子都要来看看,看你开门没有。” 苏蕊不好意思地笑,“出去玩了,忘记带手机。”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浑身脱力,心跳格外快,自己也害怕有什么意外的状况发生。干脆拿钥匙锁门回家。打算睡个午觉,下午再来,刚好跟上接孩子。 李月给她打电话,问她,“你中午吃什么?” 苏蕊没敢跟她妈妈说,自己在店里忙了一中午,含含糊糊说:“马上就吃了,我挺好的,没什么事。” 李月又说:“你舅舅说明天要去你家看你,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不要来看了,我都已经出院了,而且,人也好好的。”苏蕊说。 李月笑她,“那你不要管,我和你舅舅商量。”说完挂了电话。 这边李月的电话刚挂掉,郑怀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说:“我去工地忙到现在,你上哪去了?” “送孩子,顺便去店里看了看。”苏蕊问他,“你在家?” 郑怀安说:“我刚回来,看到你没在家。店里先不去,你在家休息一个礼拜再说,休息过来了店还干,要是你觉得累,先把店关了,以你的身体为重。”他总是很有主观性,即使很多时候是为了苏蕊好,但也不会用委婉的方式去说话。 苏蕊没说话,专心开车。 郑怀安又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想吃,想睡觉。”苏蕊说完挂了电话。她回到家,听到厨房里有动静,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和周小春四目相对,苏蕊嫌恶地甩了门帘,回卧室。 卧室里空调开着,郑怀安端着碗面条正准备吃。见苏蕊回来,主动跟她说:“妈做的饭,你吃不?” 苏蕊点头,“吃!”现成的饭为什么不吃!周小春要是她吃了现成饭,心里得把她骂死!苏蕊在这一瞬间思想拐了好几个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只要对方不痛快,自己就高兴!似乎有成偏执狂的倾向。 郑怀安把手里的饭递给苏蕊,自己又往厨房去。碗里是炒南瓜配面条。苏蕊不挑饭,吃了两就见郑怀安空着手回来了,他见苏蕊疑惑,笑着说:“没饭了。” 苏蕊气笑了,“所以,你妈就真的只是不给我做饭,她只做了你们两个人的。”她任劳任怨抱着孩子做着饭,几年如一日,都暖不热周小春的心。 郑怀安替周小春找补,“她不知道你回来。” 苏蕊点头,“那她知道你中午回来吃饭?”她又说:“而且,我昨天出院回来,她知道吧?到现在也没见她问我一句,更不会给我做饭吃了。”她把手里的饭搁到了桌子上,声音还挺大。 郑怀安不说话了,他走过去把那一碗饭端到客厅,用力地扔到了茶几上,走回去跟苏蕊说:“咱们都不吃她做的饭!走!咱们出去吃!” 苏蕊挣脱他的拉扯,心里难过委屈,又生气。 郑怀安也不敢再多话,坐到苏蕊的旁边,拉起她一只手,眼睛里带着些哀求,跟苏蕊说:“小蕊,我知道你委屈。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我只当没有妈,你只当没婆婆——” “你有妈,你妈会给你做饭吃。”苏蕊说:“没事的,如果咱们能走到那一天,希望你妈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不要来难为我。前有车,后有辄,她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来你家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最后是郑怀安出去买的饭,他匆匆吃了两口就又往工地去了,临走还交待苏蕊,“先不去店里,那个店,亏盈就那样了。你身体最重要。” 苏蕊自己也确实觉得累,提不起劲去做事情。她也没有再执着地想往店里去,只在下午孩子们放学的时间点出了门,去接孩子。 她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郑怀安扔在客厅茶几上的碗已经不见了,桌子上还有饭菜撒落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