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冬日有阳光》 第1章 第 1 章 下课的铃声响起。 熟悉的4个音符声从音响中传来，每天的第8次的音符声代表着一天课程的结束。老师说下课，班长喊起立，学生说再见，老师回再见，大家共同走完一套完整的下课流程，然后开始窸窸窣窣的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程艳南把刚才发下来的打着大红叉的物理卷子夹在文件袋里，又把书桌里的几本“阳光课堂”习题册一起塞进书包中，拉上了书包拉链。 今天是9月28号，也是开学的第33天，轮到了她和一个不熟的瘦高个男生做值日。高二1班的值日传统是男生拖地倒垃圾，女生扫地擦黑板。 扫完地面，她拿起了沾满灰的板擦，把黑板上零星的几个公式板书擦掉。白色粉笔灰随着板擦飘飘扬扬，落在了她的右手上，落在了下面的笔槽里。 不过挥动板擦几下，黑板就干净了。 张炳辉上课不爱板书，非必要内容不写，90％的授课内容都在PPT上。板书少，对于擦黑板的值日生倒是省了很多事。今天下午的体育课是排球课，因为练习垫球时间太久，程艳南的胳膊有点疼，能少动点更好。 张炳辉是高二2班的班主任，同时教高二1班的物理，也是程艳南的前班主任。张炳辉的日常教学穿搭很符合男教师形象：条纹衬衫上衣配西装裤子，脚踩一双锃亮的黑皮鞋，腰间别一条黑色皮带，相当标准，相当刻板。 如果说有什么突破标准的，就是张炳辉不像大家脑海里想象中的“秃头油腻中年男”，他头发相当茂密，留成偏分，显得他更年轻，尤其是当他和年级主任吴sir一起走的时候；张炳辉还会在皮带上挂一串儿钥匙，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每当钥匙声由远及近时，同学们就像收到警报一样，闭嘴坐好低头看书。 程艳南是不太喜欢张炳辉这个老师的。倒不是因为老师有什么问题存在，只是她单纯的讨厌物理，初中就学不明白的科目，恨屋及乌。 非要说老师有什么情况，也不是找不出来。高二1班和2班的学生，无一没领会过炳式教育之“物理笔记二十遍”的伤害。还有就是张老师的教学习惯，他默认实验班的学生都聪明绝顶，一点就通，写板书的公式和解题思路大部分只写一半，像程艳南这种对物理不开窍的学生，真的适应不来。 相比于物理，程艳南更讨厌政治和历史的背诵。虽然她高一在经历月考“政治54，历史43”后就认真背书，期中就逆袭到“政治81，历史87”，清楚意识到了“背多分”——背书就会多分。可是高二分文理后，文科的背书内容就会更难更多。 一番权衡过后，她还是选择了理科，理由就是她不想天天翻来覆去的背诵默写，以及中考化学拿了100分。 可那些画着大红叉的物理卷子又明明白白告诉她： “理科也很难学啊。” 拍掉手上的粉笔灰，程艳南背起书包离开教室，下楼，向学校大门走去。她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学校里已经开始空荡了。 平常都是董心瑶和余娇娇从楼上下来，和她一起走这段路。今天因为值日，程艳南提前和两人打好了招呼，不用等她放学。 董心瑶、余娇娇和程艳南都是15级高一2班的学生，三个在班里不起眼的女生通过一些缘分成为了好朋友。在文理分班后，程艳南和董心瑶因为较为优异的成绩分别进入了理科实验1班和文科实验10班，余娇娇成绩稍差，分到了文科8班。 虽然三个好友天各一方了，但晚上放学还是一起走，午饭还是一起去食堂吃。 过了校门口的马路，程艳南走向旁边几十米处的文具店。她准备买两只新的黑色水笔，为明天的“月考”大战厉兵秣马。 在放国庆七天长假的倒数第二天月考，倒数第一天举办校运动会，这是北江附中的传统。被同学们称为“辣条”的班主任刘老师说，假期正好给老师时间判卷子，学生也能好好休息。 程艳南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笔，一时间觉得无从下手。之前一直用的是得力的按压笔，她想换个新口味试试，又不知道买哪个牌子。 反正不会选百乐。 高中写卷子刷题很废水笔，像这种10多块钱一只的日系笔，毫无性价比，她的零花钱也支撑不住。 程艳南在货架上挑挑拣拣了将近十分钟，最终还是选择大牌，拿了两只晨光旗下的孔庙祈福，希望这款笔很好用。她顺便买了一个三连装的修正带和一包心相印手帕纸，揣在了书包侧兜里。 程艳南坐在公交车上最后一排，无聊地刷着空间，发现微信闺蜜群“智障三人组”里有了几条新消息。 余娇娇在群里发了好几套比基尼的照片，其中还有两套近乎透明。 程艳南撇撇嘴，还好坐在最后一排，不会被别人看见。 “毛毛，你发这个干嘛？你要买吗？” “是YY说要买比基尼，两套哦。”余娇娇还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程艳南震惊，一向保守的董心瑶居然要买这样的衣服？ “瞎说！我说要买的是泳衣！”来自被造谣者的辩解。 “嘻嘻，比基尼不就是泳衣？”余娇娇又发了个小猫坏坏的表情包。 这就是了，这学期的体育，她俩选择了游泳课。因为董心瑶会游泳，也喜欢这个运动，余娇娇也就陪着董心瑶，跟着她选了游泳。 程艳南的体育课和她们文科班安排的不是一节，她也不想和同学一起洗大澡堂，所以完全没考虑上游泳课，最终报了排球，练得自己胳膊疼。 一提起游泳，程艳南就想到了体育老师劝大家报游泳课的场景。 那是个黑皮肤，瘦得很干巴的女老师，盘着一个鸡毛掸子头，亮开了自己的大嗓门：“游泳多好啊，锻炼身体还凉快，还能免费洗个澡。” 四五十个女生，全体光溜溜的，共同在大澡堂里洗澡？程艳南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想用历史老师李树深的口头禅来回答这个场景。 “这很～尴～尬～” 程艳南发消息：“YY，你要买什么样的？” 近乎同时，手机那头的董心瑶回复了余娇娇的一张比基尼图：“没想到还有透明的？” 余娇娇回复：“透明的，哇哦。YY，你要买透明的？！” 程艳南跟着回复了一个“小人拍手”的表情包。 董心瑶赶紧争辩：“不是！我是说这个怎么还有透明的…该死的毛毛，你忘记了你今天迟到，被笑笑小天使在8班门口罚站了？” 程艳南无奈：“毛毛啊，你怎么又迟到了？你忘了之前你一礼拜迟到三回，还撞上了吴sir，张炳辉让你抄物理笔记了？怎么到了新班还是这样？” “唉，快别提那个头发油腻腻的主任了，我今天就是为了躲他才迟到。我看见他在后门小餐车那买煎饼果子，跑到前门走才迟到的。”余娇娇有点委屈，“我都看见笑笑小天使进教室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吐槽完这一通，余娇娇发了一个两手指近乎捏起来的“一点点”表情包。 董心瑶回复：“毛毛呀，你的一点点里隔着星辰大海。” 程艳南发消息：“YY，你在10班也天天掐点啊。” “这和在哪个班有啥关系，没迟到就是好学生。” 余娇娇发消息：“其实我这一个月就迟到了这一次，笑笑小天使在这方面都比较仔细，时间精确到秒。我也就差了十几秒。”她又发了一个小猫哭泣的表情包。 程艳南和余娇娇的共同点就是爱猫。不同的是，余娇娇喜欢有毛的，对无毛猫爱不起来，而程艳南对猫咪来者不拒。 “明天又要考试了。”程艳南开启了新话题。 “是啊，想到一考考一天，头都大了~” “我的地理还没复习好呢。考砸了肯定摆脱不了笑笑小天使的魔爪，毕竟我刚被抓了迟到。”余娇娇发了一个小猫瘫倒的表情包。 “你俩还好，至少不用考化学了，还能比我早放一个小时。” “考完就是我期盼的十一长假了！运动会后约个火锅呀？”来自董心瑶的建议。 “OK啦~” 程艳南也发送了一个小猫OK的表情包。 发完表情包，她返回聊天页面，发现“高二（1）和（2）班物理”群里，张炳辉邀请了4个人进群。 四个人的昵称分别为“幸运平安”“happy hu”“Lgy”以及“吉他 音符”表情。 仅凭昵称作为第一判断，程艳南认为“幸运平安”肯定是一位中年人，大概率是一位阿姨，其他三位不好说。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关心这些人是谁。 到家后吃完晚饭，程艳南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把那些习题册堆在了书桌最右侧，又拿出了资料摊在了台灯下，同时打开了最近新火起来的游戏《阴阳师》，一边过游戏剧情一边复习。 今天上体育课后，程艳南听到几个同学们在讨论什么“抽符”“ssr”等话题，也看到有人在空间晒了游戏截图，她也在回家吃饭时，用WiFi下载了《阴阳师》这个游戏。 程艳南有时对感兴趣的新鲜事物非常好奇，想好好探究一下。但对于她不感兴趣的新鲜事物，瞟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比如今天傍晚进入物理群的那四个人。 游戏玩一会儿就累了，程艳南关了手机开始专心复习，把每科都看了一会儿，刚过10点半就上床睡觉了。 希望明天是顺利的一天。 第2章 第 2 章 程艳南睡前的愿望落空了。 9月29日过得并不太顺利。 清晨，她依旧坐最早的那班公交车去学校，前面都和平时一样正常。直到距离学校还有2站地的时候，车突然停下了。 那时程艳南正低着头打王者荣耀的匹配局，想着考前放松一下心情，没想到上来一开局就遇到了挂机人士，有点儿扫兴。 公交车走走停停很正常，她以为车正在十字路口等一个漫长的99秒红灯。 随着穿粉色兔子服的安琪拉回城补血，再晃晃悠悠走回塔下清完小兵，车依旧没有前进。 这个红灯未免太久了，久到她不得不抬头看看是什么情况。 公交车确实看起来是在等红绿灯，车前还有一辆小轿车和一辆面包车，程艳南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发现红灯和绿灯在交替变化，车却纹丝不动。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公交车上的司机和乘客都有些着急，程艳南也开始坐不住。马路上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让人更加心里烦躁。 由于心不在焉，她在峡谷里被对面仨人围殴了，安琪拉倒在了距离中路塔仅一步之遥的位置。令人气愤的是，在倒下的瞬间，闪现技能也刚刚冷却好。 有队友开始发送投降，程艳南也点了同意键。自家的水晶爆裂，游戏以蓝色的“Defeat”结束了。 时间继续流逝，车辆按兵不动，司机师傅终于下车去前面询问情况。 不一会儿，司机就回来了，他上车后就开始按开门按钮：“前面游行啦！走不了啦！我把车门打开，着急的先走吧！” 都这年头了，怎么还有什么游行活动？ 可惜没人关心谁举办了游行，又为了什么游行。大家不是学生就是打工人，只怕迟到被老师骂，或者是被老板扣工资。 所有乘客都急急忙忙下车。 程艳南看见好几个背着书包，穿紫色校服的学生急急忙忙地往北江附中的方向跑，她紧随其后，加速冲刺奔向目的地。 一站地都没跑完就累得不行了。 她把冲刺变为快走，顺便调整一下呼吸，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等程艳南气喘吁吁到达第二考场，监考老师正准备发卷子，还叮嘱她赶紧放下书包回到座位上。同学们的目光都冲她袭来，她被这么多人看着，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她发现教室里只缺了从左往右数第3列第1排的位置。走到那一看，果不其然是她的考位。 因为身高原因，程艳南从来没体会过在坐在第一排是什么感觉，通过这次月考倒也算是一个座位新体验。坐在第一排，整个黑板都变大了，每次想看黑板都要微微抬头，时间久了脖子也不舒服。 她认为第3或4排是最佳座位：黑板不远不近，方便听课看板书记笔记。如果老师从第一排按顺序提问，后排还能多看几眼书。 一场接一场的考，当老师把化学试卷收走时，代表9科考试的顺利完成。 对于这天的月考，程艳南没有什么可感悟的。 一整天的考试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都离家出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麻木的、没有任何主观能动的假脑。 第一场考试就是语文。早上的跑步上学，让她的胸口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疼，她在座位上缓了很久，根本没心态好好考。 其次，让人担心的是生物。因为平常坐在她周围的同学不听讲，总会开小差说话而干扰她上课，感觉成绩也会惨淡。 最让人愤愤不平的是历史，她背的知识点只考了不到一半，这回李树深大概又要因为尴尬的历史分数来找她的麻烦了。 程艳南叹息，考试这件事，永远都是一样的令人烦恼。 只有中午发生了一件有点小波澜的事情。 程艳南吃完午饭后，照例拿着水杯去厕所对面的水房接热水。刚进去，就正好看见一个男生的白半袖上被撒上了咖啡，污渍还在继续蔓延。 程艳南不认识这个男生，感觉从来没见过他。学校只允许学生穿校服和运动鞋，怎么他就能穿自己的衣服呢？ 男生看到有人进入水房，发现了他的小狼狈，神情略显尴尬。他走向洗手台打开水龙头，用流动的自来水去冲洗衣服上的咖啡渍。 程艳南只好假装没看见，准备接了水就离开。她盯着热水流进杯里，听着背后的自来水声，觉得男生也有点可怜。 那件白半袖一看就是新买没多久的，没想到先被咖啡享受了。 这边水接完了，那边男生也结束了清洗，正在拧干衣服。 程艳南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还装着小半包昨天买的心相印纸。 “行好事，攒功德，老天就保佑我下午的考试多蒙对点题吧。” 程艳南不动声色地走向洗手台，轻轻把那小半包纸放在了台子边缘，端着水杯走了。 对于那个男生，她根本没看清他的脸，即使那时看清了，身为脸盲的她，也记不住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她只记得他白色半袖背后的印花是一个嘴巴扭成曲线的圆脸表情，还有全是大写字母的英文“BEASTER”，这个印花很少见。 男生把拧干水的半袖重新整理平整。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是有些难受，可他身上并没有带纸。 他正准备离开，转头发现了旁边的洗手台边缘处的纸巾。 这段时间，水房里没来过第三个人。 男生默默地从包装里抽出一片纸巾，尽量吸干衣服上残留的水。 今天傍晚，还是程艳南一个人从教室走到校门口。在高一结束时，高中生们已经完成了化学会考，文科生们永远摆脱了化学。所以这次月考，文科生只需要考8门，而理科生要考9门。 在程艳南等待公交车来临时，董心瑶已经到家吃上晚饭了。 董心瑶在群里抒发自己的感慨：“原来早放学的感觉是如此美妙，晚上的大米饭都更香了。” 程艳南的肚子正在饿得咕咕叫：“YY，你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鸡腿。”随后，董心瑶拍了一张照片到群里。 一个瓷白小锅里装着淡黄色的鸡腿和玉米段，看起来像是一起炖的，但是没放任何调料。 “YY，你这吃水煮菜吗？看着没什么食欲。”来自余娇娇的疑问和吐槽。 “确实看着好寡淡啊。”程艳南也赞同余娇娇的说法。 “这个鸡腿还要蘸着料一起吃得，我妈拿酱油调的。”董心瑶又发一张图片，那个蘸料看起来就像平常吃饺子的醋汁，还有香菜、葱花和小米辣。 “我还没到家呢。毛毛你晚上吃什么？” “嘿嘿，一会儿去‘小余面馆’吃饭，大概率是糖醋里脊和炒面。” 程艳南表示羡慕：“有个开小饭馆的叔叔真不错啊！” 董心瑶也赞同：“是啊，糖醋里脊很好吃。” 程艳南到家后，发现妈妈包了饺子，是韭菜鸡蛋猪肉馅的。 看来今天晚上，大家都吃得很幸福。 程艳南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很放松。明天开一上午的运动会，然后是三个智障的火锅聚餐，接着就该放国庆七天长假了。 刚才吃晚饭的时候，程妈和程艳南说，这七天要回一趟青仓，去看看姥姥。 程艳南问：“在那住几天？” 程妈回答：“四五天吧。等回来了，咱们还能出去逛逛。” 青仓，一个很落后的乡村，是程妈从出生就开始一直生活的地方，直到远嫁。村里的人都以种田和打工为生，路都是水泥铺的，家家户户盖砖瓦房。 程艳南上次回青仓，还是因为姥爷去世，在初二的暑假。程艳南记得燥热的农村，脏乱的旱厕，还有舅舅大姨二姨和妈妈哭成一片。 在姥爷去世后的第二年，姥姥在整理土炕时不小心翻了下来，摔断了胯骨。这时候，正好赶上了程艳南的期末考试，她并没有回青仓看望姥姥。 人的年龄上去了，摔一下就会很严重。从青仓人民医院做完手术，住了几天院，姥姥开始回家休养。 一段日子后，医生说可以康复锻炼了。 在练习走路时，姥姥又不小心摔了一下。 可能是再次摔跤给老人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姥姥再也不肯站起来了，一动一起就喊疼。儿女想扶着她接着站起来锻炼，她完全拒绝。 姥姥就在农村的土炕上躺了十个月，吃喝拉撒都在上面。 程艳南不能理解姥姥，为什么要选择这样活着。 其他生病卧床的人巴不得早点恢复健康，拥抱自由。姥姥明明还能回到从前的生活，怎么就把自己圈禁在一张床里呢。 程妈说：“她自己不想起，别人都没办法。” 事实也确实这样。当你自己都选择放弃，那没人能帮得了你了。 程艳南望着天花板，不知道现在那个小村庄变成什么样了？ 她打开网易云，放了一首《稻香》，作为今日的睡前歌曲。 第3章 第 3 章 早上8点，北江附中的运动会开始了。 程艳南坐在操场左半边属于高二1班的看台上，与其他不需要走方队的同学们一起观看开幕式。 首先是北江附中的校长、领导讲话。 这是漫长又无聊的一段时间，程艳南撕开了一个肉松小面包，作为今天的早饭。 所有讲话完毕后，运动会正式开始。 一男一女两个主持运动会的学生，坐在广播台前，对着话筒开始发言。 “迎面朝我们走来的，是初一1班的方队。他们整齐划一的步伐，充满朝气和活力。” 初一至高三，每个班都选出20个人组成方队，再找一个漂亮高挑的女生在方队前举班级牌。 每个方队都围绕着操场的400米跑道走半圈，到领导台前停住，喊出自己班级特色的口号，或者表演一些节目，再回到操场上指定的位置。领导们通过方队的展示情况进行打分，评选出优秀班级团体，颁发奖状。 在北江附中的这五年，程艳南从来没被选上过走方队，也没被要求报名过各种体育项目。 以至于初中三年，她已经习惯了在看台上充当观众，玩手机，吃零食，和坐在她周围的同学随便聊几句。 直到中午12点左右，运动会结束了，零食吃光了，手机也因为电量耗尽马上关机了，回家开始享受国庆美好时光。 去年，程艳南的运动会时光过得很愉快。她和董心瑶、余娇娇在看台上斗了一整个开幕式时长的地主，吃完了两大包乐事薯片，讨论了一上午的《旋风少女》。 董心瑶认为喻初原很温柔。 程艳南觉得，还是若白师兄这种外严内柔的反差人设带感。 余娇娇辩驳：“你们不觉得方廷皓最有魅力吗？” 今年，程艳南又变成了孤单一人，与坐在看台上的班里同学关系不熟，也不知道聊些什么。 她总结了之前几年的经验教训，带了一本初中买的军旅小说看。虽然小说都看过几遍了，改编的电视剧都背下来剧情了。 毕竟中午还要去聚餐，把手机玩没电了可不行。 董心瑶也和程艳南一样，在高二10班的看台位置发呆。作为班级里除了好一点的成绩，其他各方面都不出众的普通学生，也是小透明的存在。 董心瑶给程艳南发微信：“我好无聊。” 程艳南回复：“我也是。” “我已经饿了，好期待我们的火锅。” “一会儿看看毛毛在方队里的表现。” 剩下的时间，程艳南一直在读小说，直到听到女主持甜美的声音：“迎面走来的是高二1班的方队”。 马上就是自己班级的方队展示了。 就算是班级里的透明人，和同学们关系也不够亲近，总归是有集体归属感的。 对于这次运动会，班长特意找了学美术的同学，给班级画了一个logo：一对极具设计感的翅膀，翅膀中间夹着“1班”。 同学们信心满满，准备凭借这个独特的logo在领导面前大展身手，得到高分和奖状，勇争荣誉！ “齐心协力，所向披靡，高二一班，永争第一！” 20个男女青年，齐声喊着热血沸腾的口号。当口号喊到“第一”，方队四角的同学举起了五星红旗。 同时，最中间的四位同学，举起了被均分成四格的翅膀logo。 程艳南感慨，这是一个多么有活力的队伍啊！ 如果logo的左上角没歪，就更好了。 去年，程艳南在看台上，看到她班级的“高一二班”的“一”字举歪了，给领导展示的是“高I二班”，虽然不是理想的结果，但总归看着还算正常。 今年，这个翅膀对不上，是彻底失误了。 世界上总有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事情哪能一直像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呢。 不过，大家的气势还是很磅礴的，很振奋人心。 现在，程艳南只等着看余娇娇的方队表演了。 余娇娇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在新班级里混得还不错，今年选上了方队展示。 很快就到了高二8班的表演。 由于身高问题，余娇娇被安排在了第一排，队伍随身高排列成四个梯度。 程艳南用手机拍了余娇娇的特写，发在了“智障三人组”群聊里。 “恭喜毛毛，成为了三个智障中唯一脱颖而出的方队成员。鼓掌！”程艳南发完这句话，接着发了一个鼓掌的表情包。 来自董心瑶的鼓掌表情包 1。 方队表演结束后，所有成员依次回到所属班级的看台上，开始运动会体育项目比赛。 “哇，谢谢！毛毛爱你们！” 余娇娇回到看台后，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在群里发了小猫亲亲的表情包。 程艳南发消息：“毛毛，走方队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就是大家声音太大了，震得耳朵疼。”余娇娇从书包里拿出塑料袋，铺在满是灰尘的看台上，防止把校服裤子弄脏，“一会儿我要去参加女子铅球赛。” 程艳南觉得离谱：“你主动报名的？” “怎么可能啊。”余娇娇叹息，“每个班都得出几个人报名，毛毛很不幸，被随机抽签了。” 董心瑶发消息：“那你怎么选铅球了？” “我让班长给我随便报了，没想到就剩了这个。” “让你一个瘦小女生报铅球，还是有点…” “没事，反正也不为了获奖嘛，没准倒数第一也有安慰奖。” 程艳南很佩服余娇娇这种遇事不内耗的心态。 “God bless you.” 程艳南为余娇娇祝福后，不想再看小说了，开始戴上耳机听她最喜欢的民谣歌单。 几首歌后，程艳南听到了马頔的《南山南》。 在她第一次听《南山南》时，就被这首歌的歌词和旋律深深吸引。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尤其这句歌词，她觉得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那时，她就把这句歌词用作了自己的个性签名，一用就是好多年。 等手机再次震动，提醒有新消息时，余娇娇已经结束了她的铅球比赛。 “哈哈，我走了狗屎运！”余娇娇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有一个人检录后发现和接力赛的时间冲撞了，直接走了。还有俩人一直没检录，被判为弃赛，我直接是第三！” “666。”程艳南也发了一个呲牙的表情。 董心瑶：“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随后，余娇娇发了一张躺在双腿上的洗发水的照片。 “谁能想到三等奖的奖品是一瓶洗发水呢？” 程艳南回复：“确实很出乎意料。” “啥也没干还赚了瓶洗发水，宝宝心里美美哒～” 董心瑶回复：“一会儿吃了火锅更美。” 余娇娇提议：“斗会儿地主吗？” 程艳南发了个OK的表情。 运动会终于接近了尾声，领导们开始讲话，宣布今年的优秀班级团体。 出乎意料的，高二1班居然也是获奖团体之一。 同学们都在欢呼，程艳南也很开心。 这就是集体荣誉感。 领导宣布运动会正式结束后，看台上的同学们被老师要求收拾好自己的垃圾，按照顺序下看台。 智障三人组集合完毕，先去了一趟实验楼的厕所，然后开开心心地走向地铁站，直奔大悦城。 飞速行驶的地铁上，空调开得很足，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 余娇娇还在感慨自己平白无故的铅球三等奖。 “毛毛真是个幸运的小孩。” 程艳南打趣：“阿毛没有的运气，都用在你身上了。” “哼哼，那我还要感谢一下百度，让我从祥林嫂那得来的这个名字呢。” 董心瑶说：“你那天读的课文太感人了。” 故事追溯到在高一2班的时光。 教高一2班语文的马老师，非常博学多识，因其名言“我是教语文的，又不叫百度”，后面被同学们戏称为“百度老师”。 百度经常在课上给同学们分享一些书本外的名人知识，深受大家的喜爱。 在学习《再别康桥》时，百度讲了徐志摩、林徽因和陆小曼之间的故事。 晚上，程艳南在背诵这首诗的时候，还在想着名人之间存在的错综复杂的感情。 这故事和现代爱情电视剧的情节也差不多。 说到语文，不得不联想到历史，文化学科都是不分家的。 百度总夸奖教历史的李树深：“李老师才是真正的文化人。” 那天刚下语文课，李树深就从教室门进来放东西了，俩人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一个大胆的女同学小心且快速地拿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发在了班级群里。 都教文科，都被学生喜欢，都有鲜明的性格，多么合拍的两个人啊！ 在那个课间后，同学们磕起了“历史老师x语文老师”的CP，并给这个CP组合取名为“深度思考”。 当然，这些事情，老师们是不知道的。同学们也只是在无聊的学业生活里闹着玩，毕竟两个老师各自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回归正传，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学习的课文是鲁迅先生的《祝福》。 百度的习惯是随机叫一个同学读课文，读几段后坐下，换下一个同学接着读。 轮到余娇娇时，她读的片段正是祥林嫂与鲁镇的人说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余娇娇站起来，拿好必修课本，清了一下嗓子，用她的娃娃音念起了课文。 “我真傻，真的。” 同学们都安静地坐着，眼睛盯着书本，听余娇娇读课文。 程艳南感觉有点别扭，因为甜美的娃娃音与祥林嫂的凄凉故事格格不入。 很让人出戏。 余娇娇继续声情并茂地朗读课文。 直到她念出：“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 “篮”字刚结束，“呢”字只发出半个音，不知道余娇娇同学是因为情感太投入导致过于激动，还是真的嗓子不舒服。 她开始疯狂咳嗽，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全班都笑了出来。 百度也笑了。 但百度的笑不像同学们的笑，是完全属于开心的，而是带了些无奈。 百度开口：“祥林嫂，你放着罢！” 余娇娇成为了唯一一个只读了一段课文就坐下的同学。 放学后，程艳南对余娇娇说：“要不以后就叫你‘阿毛’好了。” “是不是因为今天我读的祥林嫂的课文？” “嗯，你读得挺好的，就是结尾差一点意思。” 程艳南顾着朋友之间的面子，说了违心的话。余娇娇同学啊，你把课文读得全班都笑了。 真的很好玩。 “我觉得我读得特别好，就是嗓子太干了。”余娇娇说，“不过阿毛这个名字也不错。” 董心瑶提议：“叫毛毛吧，更好听一些。” “确实毛毛这个称呼更可爱。” “啊，读了一篇课文，获得了一个新名字，还怪有趣呢。” 夕阳西下的余光撒在她们身上，三人继续说说笑笑走向校门，结束了属于高一的普通的一天。 第4章 第 4 章 从地铁出站后，程艳南和董心瑶、余娇娇先去大悦城负一楼买搭配火锅的冷饮。 程艳南和余娇娇选了少冰的百香果双响炮，董心瑶照旧选择去冰奶茶三兄弟。 程艳南看了一眼自己的订单号，前面还有十几杯奶茶待制作。 趁奶茶做好的时间，她们直接去旁边的火锅店排号。 幸运的是，火锅只需要等两桌。 程艳南问：“这次吃什么锅底，咖喱还是番茄？” 余娇娇回答：“那就番茄吧，咖喱锅底有心理阴影了。” 董心瑶摇摇头：“我都不敢再去水游城那家店了。” 三个女生第一次出去聚餐，就是在高一放寒假前，在水游城吃的呷哺呷哺。 这是一个很划算的小火锅店，锅底很便宜，菜品价格也低，超级适合她们这种零花钱不多的普通高中生聚餐。 当火锅汤底开始咕嘟咕嘟的冒起泡，她们把各种菜、肉卷、火锅丸子在咖喱锅里乱下一通，就开始聊天。 可能是要放寒假了，以及吐槽老师们的聊天太过尽兴，外加经验不足，谁也没有注意到要拿漏勺去搅一搅锅里。 “有人闻到奇怪的味道吗？” “好像是有一点。” “不会是我们的锅吧？” 三个女生停止聊天，对着火锅面面相觑。 随着味道越来越大，程艳南看到旁边的服务员小哥大惊失色，急急忙忙端着加汤壶跑过来，给她们的锅底倒了半锅水，迅速关闭了电炉按钮。 那顿咖喱火锅潦草收场。 程艳南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我们第一次聚餐就把火锅煮糊了？” 余娇娇说：“YY吃过那么多次，也没告诉我们锅会糊。” 董心瑶翻了一个白眼：“我之前都是和家里大人们一起吃的，只管吃，不管煮。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单独出来吃火锅。” “这次我们一定不能再出事故了。” 火锅店的服务员叫了她们的排号，手机提醒奶茶也好了。程艳南去取三份奶茶，其他俩人就在店里点菜。 等程艳南提着奶茶回来，锅底已经开始煮了，菜品正在陆续上。 余娇娇“唰”的一声把吸管插在百香果双响炮里，深吸一口：“终于可以吃饭了。” 程艳南拿筷子把蘸料和香菜香葱段搅匀：“我好多天之前就馋火锅了。可惜我妈不爱吃这东西，家里从来不煮。” 董心瑶说：“我家也不怎么吃火锅，都是出去聚餐才吃。” “之前我让我妈煮过一次，纯白水锅底蘸大宇，一点都不好吃。我还是喜欢麻酱碟。” 余娇娇盯着程艳南和董心瑶的蘸料里，对于她来说是致死量的香菜碎：“哇，你们加这么多香菜？” 程艳南看了一眼余娇娇干净的纯麻酱碗：“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香菜呢？” 余娇娇撇撇嘴：“我觉得香菜吃起来是臭的。” 董心瑶说：“以后我有钱了，就让你们讨厌香菜的人去荒地里种满香菜。” 余娇娇不服：“以后我有钱了，就让你们喜欢香菜的人把世界上的香菜都拔光。” 香菜之争还没断定胜负，肉和菜品都上齐了，俩人放弃争夺高下，开始往辣锅里夹肉。 “我这次特意查了一下，涮菜不能一股脑都下进去。”董心瑶向其他两人传播了正确吃法，“我们分批下，这次辣锅先涮肉和蘑菇木耳吧，生菜放进番茄锅里。” 两个没有经验的人听从指挥。 董心瑶问：“毛毛，你的新班级生活怎么样？” “还不错。”余娇娇喝了一口饮料，嚼着里面的椰果和珍珠，“除了笑笑小天使比较严格，李树深一如既往，其余的老师都还好。同学们也挺好相处的。” “挺好。我和一班的同学们半生不熟，只认识从初中2班直升的，以及高一2班调过去的。” “我也是，10班好多新面孔，我更加社恐了。” 程艳南撇了一下嘴角：“社恐还主动请缨画板报？” “哎呀，谁让人家小学六年都是宣传委员，次次被表扬，这一时就没忍住。”董心瑶夹了一筷子金针菇放到自己的香菜碗里，“初中没选上，高一也没选上，以为在现在这个班也陪跑了，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 程艳南也夹了一个烫熟的羊肉卷：“毛毛还是政治课代表？” “嗯哼。还是郑老师教我，我最喜欢政治课了~”看来百香果双响炮很对余娇娇的口味，她几乎就没放下过饮料杯子。 “毛毛，少喝点儿，要不你又没吃多少就饱了。”程艳南还记得上次聚餐，余娇娇吃了还没二十分钟就放下了筷子，“看来你们俩都喜欢当课代表的生活呀。我还记得YY那天被选上历史课代表的开心。” “嘿嘿。”董心瑶拿漏勺把已经煮好的火锅涮品捞起，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分了一些，“我还是蛮佩服你的，直接写了不竞选。” 程艳南笑笑：“比起当官，咱还是更喜欢当平民老百姓。” 高一开学不久，张炳辉就张罗着选班委，顺便选出课代表，每个学科选两个。他给大家发了小纸条，让大家在纸上写“名字 竞选班委 竞选课代表的学科”。 那时，程艳南和董心瑶的关系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好，刚成为同桌不过几天，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在张炳辉给每列第一组发纸条时，程艳南偷偷问：“心瑶，你想选什么？” “历史课代表和宣传委员。我喜欢历史，也喜欢画板报。” “挺好的。” “你呢？” “我…不知道想选什么。” 等纸条拿到手里，程艳南抬头看其他同学都拿起笔写字了，自己依旧没有当班干部和课代表的想法。 如果非要委屈求全，不如直接挺胸做人。 程艳南在纸条上工整地写了“程艳南，不竞选班委和课代表。” 纸条收上去后，张炳辉找了两个学生在黑板上画票，自己则是念学生竞选了什么科目。 当张炳辉念到“董心瑶，宣传委员，历史课代表”时，程艳南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刚才气势十足，如今有些慌张——毕竟自己可能是唯一应该不参加竞选的同学。 张炳辉面无表情地拿起纸条，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开始念下一列的同学的名字了。 董心瑶有点疑惑：“老师怎么没念你的名字啊？” 程艳南轻轻地，慢悠悠地说：“因为我写了不竞选。” 程艳南认为，这会是她在高中时期最坚定自我的一件事。 董心瑶拍了拍程艳南的胳膊：“你最爱的鱼豆腐都熟了，快吃啊，你愣神半天了。” 程艳南一瞬间回过神，连忙把筷子伸向锅里：“好！” 就在这时，程艳南发现，余娇娇的饮料杯空了，仅剩余几粒残存的百香果籽。 “嗝。”余娇娇打了个饱嗝，“我好像已经饱了。” 火锅的后半个阶段，基本都是董心瑶和程艳南在动筷子，余娇娇每样只吃一口。 “毛毛，刚刚让你不要喝那么多饮料。”程艳南痛心疾首，点的这些东西，肯定是吃不完了。 余娇娇摸了摸肚子：“我吃得很多了，好吗？” “90％都是水，早知道就不点这么多了，我们俩都剩一口给你，你就够了。” 董心瑶喝了一口饮料：“我也吃不下了，没煮的也不多了，哪有吃火锅不剩的。” 三人收拾东西，离开了火锅店。 站在店门口的服务员欢送三人：“慢走。” 和之前出去玩的流程，在大悦城的负一层和骑鹅公社瞎逛一圈，看心情决定要不要买点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最后吃个买一赠一的麦当劳冰激凌结束此次聚餐，奔向地铁各回各家。 到家后，程艳南先洗了一个澡，给自己的水杯灌上凉白开，就开始躺在床上玩《阴阳师》，玩累了就刷剧，剧看腻了就睡觉。除了中途上了一次厕所，就没再下过床。 “假期就该如此度过。” 她就这样一直躺到了程妈下班回家，在客厅里呼唤她。 那时程艳南已经睡了一觉了，她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出门走向客厅，看见茶几上躺着的半个大西瓜。 程妈从厕所洗手出来：“快吃吧，刚切的麒麟瓜。” 程艳南去厨房拿勺子，顺便洗一把脸清醒一下，就坐在沙发上拿勺挖着西瓜吃：“真不错，又脆又甜。” “你晚上还用吃饭吗？是不是中午已经吃饱了？” “不吃了，我就吃西瓜吧。”程艳南完全感觉不到饿，“你们吃点什么？” “等你爸回来，我们煮点面条。晚上写点作业，明天一早儿我们就去姥姥家了。” “好。我带几件衣服去呢？” “带两件就行，脏的在那就能洗了。” “好。” 程艳南吃饱了西瓜，就回到房间里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坐在书桌前。 程妈刚叮嘱她要写点作业，防止从青仓回来后写不完。可是刚放假的学生，哪有写作业的心思呢？ 她掏出了作业本，准备先完成百度安排的抄写作文的作业。 抄写是程艳南最喜欢的作业，因为不需要动脑子，轻松又消磨时光。 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一边听歌一边在本子上抄完整篇优秀作文。 顺便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发呆、摸鱼和玩手机。 第5章 第 5 章 长途车在公路上行驶得飞快。 程艳南坐在车里靠后的位置，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最常见的，是大片大片的黄绿色田地。 就快到青仓了。 程妈看了一眼窗外：“又到收棒子的季节了。” “这么大的地，种了这么多的棒子，得赚很多钱吧。” “一斤棒子收购价格不到1块钱，一亩地能产800多斤，一家有十亩地，你算算才多少钱？” 程艳南粗略算了一下。 她轻轻叹气：“辛苦种了一年的地，结果就卖那么点钱，怪不得农民都出去打工。” “要是种地能赚大钱，大家全都来种地了，谁还会在城市里呢？” 程艳南看着黄绿色土地上时不时出现的几个坟包，想起小时候看到这些时，都会感到害怕。 如今，她却没什么害怕的感觉了。 这些小土包，记录着在世界上存在过的生命，也是家人们对离开的人的情感寄托。每个小土包里，都躺着别人在朝思暮想的人。 人们慢慢长大后，开始理解生命、尊重生命、感悟生命。 车又开了一段路程，中间拐了几个弯，车渐渐离开了柏油马路。 终于到站了，程艳南和妈妈下了车。没错，是她记忆中的水泥路。 与城市的路很不相同，没有红绿灯，没有斑马线，仅有几个简陋的路灯和乱成一团的电线。快到中午了，水泥路上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走到姥姥家时，程艳南发现，院子变化很大。 程艳南记不太清楚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但依稀记得姥姥家的院里有一排兔子窝和鸡窝，一个养牛的棚子，一棵结果时具有浓郁麻味的花椒树，还有一直都很臭的茅房。 姥爷去世后，没人给牛和兔子打草喂食了，院子里只剩鸡窝、茅房和树。牛棚被转型为小菜园子，姥姥种点茄子豆角和辣椒自给自足。 姥姥出事儿后，院子里的鸡窝和菜园子也没了,整个院子都空荡荡的。 只有花椒树依旧如故，甚至枝条更加浓密，默默见证这些年的一切变化。 程艳南和妈妈进屋去看望姥姥。 推开绿色弹簧门，走向东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不太好闻的气息。 只不过两年没见，程艳南已经没法儿把这个在炕上苟延残喘的老太太，和记忆中的姥姥联系在一起。 程艳南记忆中的姥姥个子不高，也比较瘦。因为小儿麻痹症瘸了一条腿，虽然走路比较慢，但整个人是有活力的。 现在，姥姥瘦成皮包骨，直愣愣的躺在炕上，眼睛无神，就像在仓库里堆积的枯草。 和童年记忆相比，这个院子里的人和物，详细解释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舅舅一家住在后院的自建房里。晚上，舅舅给程艳南、妈妈和姥姥端来了晚饭：每人一碗普通的西红柿打卤面。 程艳南尝了一口面条，卤子一点味道都没有，面条口感硬又不入味，色香味都比不上家里，但胜在了量大。 白天舟车劳顿，她肚子确实饿，努力把面条尽量吃光。 程艳南问妈妈：“我们这几天都要吃舅舅家的吗？他家做饭好清淡，我吃不惯。” “明天你大姨二姨都来，会有好吃的。” 程艳南搓了搓脸，在这儿没条件洗澡：“我烧点热水吧，想洗漱睡觉了。” “用那个热得快就行。我晚上得照顾姥姥，睡姥姥炕上，你去西屋的小床上睡吧，一会儿给你找被子盖。” “行。” 程艳南躺在西屋的小床上，默默看手机。 屋里和屋外都很安静。程艳南想到自己家的小区，这个点儿，外面还有老头老太太在遛弯，还有打工人刚刚回家。 “老家很无聊。”程艳南在三人群里发送了这条消息。 很快，余娇娇回复：“我在家里也很无聊。” 董心瑶发了一张图片，mini纸杯蛋糕被裹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包装纸，蛋糕顶着一层奶油，上面撒着白色红色的糖碎。 “我今天去参加婚礼了，吃得特别好，有大龙虾和羊排，小蛋糕很漂亮。” “谁结婚了？” “我的一个姑姑，家里很有钱，婚礼花了几十万，在大酒店办的，喜糖都是费列罗和德芙。” “确实很豪爽啊。”程艳南感慨，她平常都不舍得买费列罗，高兴了才会奖励自己买个三联装，但是人家能把这个当喜糖分，确实家里有钱。 “后面的假期你们怎么过呢？”程艳南问。 董心瑶发消息：“没有出去玩的打算，就在家里睡觉吧。天天上学困死我了。” “毛毛也没什么安排，可能也是在家里呆着。” “我可能5、6号才回去，这几天就体验小农生活。” 玩了一阵游戏后，程艳南去院子里上厕所，意外发现外面蓝黑色的天空，能看见很明亮的星星们。 “农村的好处之一，可以脱离城市的光污染，欣赏美丽星空。” 第二天早上，程艳南是被叫卖声吵醒的。 应该是卖炸果子的，或者卖切糕的。 程艳南起床，端着杯子去院子里立着的水龙头那刷牙，就看见程妈拎着一兜儿炸果子回来。 “起了正好，吃果子和茶汤吧。” 程艳南和妈妈就在院子里吃早饭。 程艳南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我想到小时候，我姥爷养的兔子了，有好多只。” “你以前总和前院家的小孩儿一起喂兔子。” “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是个小小子，叫冬冬。你五六岁时，他家老人都没了，就不回来了。” 程艳南喝了一口茶汤，她完全不记得这个叫冬冬的男孩。可能是因为6岁时，她因为发40℃高烧惊厥了，以前的记忆都一洗而空。 “我就记得有个夏天，兔子都死了，去我大姨家吃兔子肉。”程艳南对于童年记忆不多，但深刻记住了有只失去了脑袋，只剩皮毛的兔子，被挂在农村的杆子上，这场面算是她的一个心理阴影。 “下大雨把兔子窝泡了，兔子一着凉就拉稀，就活不了了。” 繁殖力如此强的动物，却顶不住一场大雨，生命顽强又脆弱。 大姨二姨来了，一大家子齐了，中午饭确实很丰盛，火腿、烧鸡、炸丸子、炖肉，还有几个炒菜。和昨天晚上吃得相比，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看小艳艳瘦了不少啊，之前来的时候还胖嘟嘟的。” “学校的中午饭不好吃。”程艳南不知道回复二姨什么比较好，她讨厌亲戚们聊闲天时提及她的种种事情。 “小艳艳学习多好啊，听说还拿了三千奖学金呢。”大姨一边啃鸡爪子一边说。 “留在本校读高中的都有。”都一年前的事情了，咋还提呢？奖学金也没归了程艳南自行支配，程妈就给她了200。后来程艳南在上学路上丢了手机，就用这个钱买了个一千出头的华为。 “那也厉害，俺们这边都没有这样的。”舅舅依旧夸奖她。 程艳南看着旁边一言不发，专心干饭的表姐：“楠楠姐学习更好，在班里一直考第一，一墙的奖状，上了青仓最好的高中呢。” “她现在不行了，学习跟不上了，100名都没考上。”舅舅不以为然，他好像习惯了在亲戚面前贬低自己的孩子。 程艳南看见表姐吃饭的速度明显变慢，心中暗恼：早知道自己就不提了，又多惹了一个人不高兴。 大人一起唠家常，小孩儿大口吃饭，吃饱就下桌，想干嘛干嘛。 程艳南和表姐坐在院子里啃西瓜，还没上小学的表妹在院子里吹泡泡水。 真羡慕表妹，还能这样无忧无虑地玩耍。 表姐比程艳南大一岁，在农村上学又晚一年，她俩都在读高二。 “对不起啊，楠楠姐，没想到舅舅这样说你。” “没事儿，我都习惯了。”表姐把西瓜子随意吐在院子的地上，“我成绩确实不行了，上次考试，一共1500人，我都没进前200。” 程艳南默默吃了一口西瓜，她整个年级的人数都没人家学校的零头多，大城市的教学优势在此突出了。 “你们人多，竞争压力大。我在重点班也跟不上，物理根本不会做。” “我也不会物理，早知道就学文了。唉，文科也背不下来。” “我也背不下来政治那些东西。” 俩人通过吐槽学习这件事，互相打开了话匣子。 程艳南给楠楠姐吐槽了张炳辉的必杀绝技之“物理笔记20遍”。 楠楠姐给程艳南吐槽了她学校不允许女学生留长发，女生头发都丑得像男生。 程艳南继续给楠楠姐吐槽了中午的食堂就像一帮老头老太太在菜市场抢特价鸡蛋。 楠楠姐继续给程艳南吐槽了在学校宿舍打热水洗头还要排号。 程艳南给楠楠姐吐槽了老师为防止男女生接触过密，全安排的男男同桌或者女女同桌。 楠楠姐给程艳南吐槽了学校规定上课期间，学生的头只能向前看黑板，不能左看右看。 两个人吐槽了好长时间。 程艳南发现，她的城市高中生活相比于县城里的，真的好很多了。 至少可以留长发，每天回家吃饭洗澡，不用每天五点半起来晨跑，上课左看右看也不用写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