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重生了,谁还惯你们侯府白眼狼?》 第1章 要她收养孽女,做梦! 直到此时,楚瑶仍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难道是她死前的执念? “瑶儿,你看这孩子多可人。” “一个孤儿,可怜见的。瑶儿,这孩子我一眼就相中了。我想将月儿留在侯府,就养在你名下,可好?” 一个白皙如瓷娃娃的小女童乖巧来到她的裙裾边。 眼前一幕与记忆重合。 楚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呵,真疼。 杏眼骤然一亮。 此时,她终于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是真的重生了! 回到十八岁,她刚嫁进平阳侯府那年。 那时,她与侯府世子程文渊成亲不到半载。 老夫人李氏去寺庙上香归来,出人意料带回一个四岁女娃。 说是路上捡来的孤儿,要楚瑶养在她名下。 “我去寺庙原就是为你和渊哥拜佛求子,这孩子定是佛祖赐的。 老话说:先开花,后结果。有了这女娃,你和渊哥定能早生贵子。 瑶儿,你觉得如何?” 楚瑶低头看了眼正怯生生抓着她裙裾的孩子。 心中腾起无尽寒意。 上一世,她只一眼就喜欢上这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又心疼她身世可怜。 老夫人的提议,她没有过多犹豫,就点头应了。 于是,之后的十余年,楚瑶费劲心力照顾她、呵护她。 视若己出,给了她自己能给的一切。 不曾想,楚瑶最后却是死在这个养女手中。 哄她喝下汤药后,那张向来人畜无害的脸刹那变得狰狞。 “蠢货!你还真好骗。 你以为你刚刚喝下的是风寒药? 错了!你喝的可是剧毒无比,又无药可解的——鹤顶红。 …… 如今你对侯府来说,再无一点价值。 我娘说了,你早该去死了。 当然,总该让你死得瞑目,不妨告诉你:从前你两次滑胎,也是因为我…… 我娘说了,你既然收养了我。 自然不能再有你自己的孩子了。 侯府嫡女只能是我一人。” 直到临死,楚瑶才得知,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精心设计的阴谋中。 她悉心养大的月儿根本不是孤儿,而是她夫君的私生女! 程佳月,没错。 就是她的好夫君同堂姐程锦汐乱伦所生。 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 却就是这个孩子害她终生无子! 害她死不瞑目。 她不甘心啊! 楚瑶嫁过来时,侯府早已外强中干。 这些年,全靠她苦心经营、又掏空了嫁妆支撑偌大的侯府。 婆母早逝,一句长嫂为母,她毫无二话担起照护小叔、小姑的责任。 十多年来,她殚精竭虑,为夫君谋划前程,疏通人脉,辅佐程文渊一步步加官进爵,甚至拼尽全力托举他入了内阁。 而她的好夫君,初任内阁大学士的程文渊上岸第一剑,竟将矛头对准她楚家。 设计陷害楚瑶父兄谋逆。 卸磨杀驴也不过如此! 他口中的大义灭亲,让他功成名就。 楚瑶父兄被斩第二日,程文渊一跃成为内阁首辅。 …… “瑶儿,你在想什么呢?” 李氏见孙媳半晌不答复,皱眉催促。 楚瑶目光转向坐在一侧的程锦汐。 见她眼里露着几分急切与期许,看来也在迫切等着她答复。 楚瑶眼底带着寒意,继而看向李氏。 “老夫人,我同世子成亲才半年。若是名下突然多了个四岁女娃,怕会传出闲话。我看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就是记在你名下。” “老夫人,若是她记在我名下,那我日后亲生女儿岂不是失了嫡长女身份?恕孙媳不能答应。” 李氏没料到一向恭顺的孙媳今日竟然忤逆她,心中有些着恼。 “女子是不是嫡长女又有何分别?” “是啊,弟妹。” 一旁的程锦汐脸上带笑劝道,“月儿年幼,弟妹抚养这孩子长大,那还不跟你自个亲生的孩子一样? 不用遭生育之苦,就白捡个闺女,这可不是天大的便宜?! 再说了,这娃娃是佛祖所赐,可是不能拂了佛祖的好意。” 楚瑶唇瓣泛起讥笑。 “堂姐,这么大的便宜,你怎么不捡? 这孩子是堂姐同老夫人上香路上捡来的。 我倒是觉得,这孩子是佛祖赐给堂姐的。不如堂姐收为养女好了。” 程锦汐瞬间变了脸色,一本正经道:“弟妹净说胡话,我一个孀居之人,佛祖怎会赐我个孩子?” “那可不一定。兴许佛祖怜悯堂姐孤寂,特意安排个孩子到堂姐身边。堂姐可不能枉费佛祖的好意。” “不会的。这孩子是老夫人千辛万苦跪求佛祖,为你和世子求来的。我如何能横插一脚抢去?就是我愿意,老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程锦汐求助目光看向李氏。 “是啊。瑶儿,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好意。月儿这孩子模样俊俏,又乖巧懂事。 这样的孩子你有什么可挑剔的?! 行了,这事就这样定了。 改日,我请族长来为你们主持过继仪式,正式将月儿记在你名下。” 楚瑶挺了挺脊背,不为所动。 “老夫人,这孩子我是不会要的。 您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同意让她记在我名下。 就算您请族长来,也没用。” 李氏浑身一抖,怒目圆睁,瞪向楚瑶。 “楚瑶!你忘记我往日对你的教导了吗?! 女子要谦让恭敬、柔顺和婉。 侯府乃书香门第、清流世家。 不要把你将军府的粗野之气带过来。” 粗野? 是了,上辈子,李氏动不动拿腔作势。 在她面前处处表现书香世家清高姿态。 明明是她一品将军府嫡女下嫁五品文官。 却处处贬低她将军府教养上不得台面。 不时要她学书香世家女子教养。 那时,她心悦程文渊,也谨记父亲的嘱咐:嫁进侯府就要孝顺长辈、体恤夫君,做个贤惠懂事的媳妇。 是以此,她一改从小在军营养成的粗犷、豪爽习性。 从此恭顺谨慎,小心伺候老夫人、夫婿以及侯府一大家子。 按照他们的喜好行事,甚至完全丢了自己。 可她换来了什么?! 只是欺骗、利用和伤害!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委屈自己。 “老夫人,怎么我不收养这个孩子,就是我不恭顺和婉? 这又是什么道理? 您常说侯府清高门楣。 怎么侯府收养个嫡子、嫡女却像养只猫狗这般随意? 路边随便捡个孩子都可以入族谱。 咦! 别说,瞧这孩子眉眼,倒是有点像侯府哥儿、姐儿。 难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 老夫人,我倒是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为何您非要逼迫我收养她?” 第2章 还想花她银子? “你!” 李氏被楚瑶戳中心事,又被那咄咄逼人的话堵的心肝疼。 她今日方知她这孙媳如此强势。 看着眼神坚毅的楚瑶,她不免添了几分心虚。 “瑶儿,你胡说什么呢? 她一个孤女,哪来的不可告人的身世? 我……我就是喜欢这孩子罢了。” “老夫人,还是那句话,我是不会让她记在我名下的! 您要是真喜欢她,就记在您名下好了。 或者,大哥他名下也没孩子……” “我一把年纪了,你这不是笑话我吗?你大哥丧妻,鳏夫一个,哪里合适?” “哪里不合适?大哥丧妻,正好记在先夫人名下。 嗯……我瞧着堂姐也喜欢这孩子。 或者,记在堂姐名下,正好给堂姐做个伴。” “不!不能,不能记在我名下!” 楚瑶转头瞥了一眼慌张开口的程锦汐,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老夫人,若无他事,楚瑶先告退了。” 楚瑶微微欠了欠身子,当做行礼,不等李氏答复,转身大步出了松鹤堂。 “疯了!疯了! 没教养的女儿果真要不得! 嫁进来才几日,对长辈的恭顺全都丢了!” 李氏伸手指着空荡荡的门口,气得鼻孔冒着粗气。 程锦汐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 原以为月儿以养女身份回归侯府,只是老夫人一句话的事,不会有任何差池。 之前私下敲定这事时,她和老夫人也是一齐认定:楚瑶那个软性子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不料今日楚瑶竟毫不留情一口拒绝。 怎会这样? 一向对老夫人言听计从的楚瑶为何转了性? 月儿这样可爱的孩子,楚瑶竟然不想要! 怎么可能? 程锦汐心中不忿,见老夫人对楚瑶心生不满,于是添油加醋道: “老夫人,您瞧瞧,她这哪里还有一点做晚辈的规矩?! 就是您平日对她太宽厚,才惯得她如此无礼! 她刚刚目无尊长,您就该给她上家法。 您呐,就该平日多敲打、敲打她。 给她立好规矩。 免得她忘记自己是侯府媳妇,日后更加蹬鼻子上脸……” 李氏见程锦汐还敢出言责怪她,转而怒目瞪向程锦汐,怨气一股脑抛向她。 “还不是你干下的好事!偏让我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你个不知羞臊廉耻的东西,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给我滚回你的秋夕院去!” …… “秋月、秋霜,你们去清点下我的私库。从今日起,府上一概花费都从公中账上走。” 楚瑶回到瑶光阁,就对婢女道。 “是。” 秋月想了想,迟疑出口,“之前您不是说亏空部分,拿您私库银子补上吗?” 楚瑶冷笑。 从前,她以为嫁进侯府,就是一家人。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分得如此清楚。 她在这群狼心狗肺之人身上散尽银钱,耗尽心力。 现在想想,真是不值! “从今日起,公私分明。府上入不敷出,那就削减开支。把公中账本给我,我看看哪些开支可以省去。” “是。” 楚瑶一进侯府,老夫人就把侯府管家权交了过来。 最初,她还以为是对她的信任。 原来,皆是对她的算计。 侯府人口众多,老侯爷早几年就入道观修仙,空有侯爷头衔,却无官职,亦无俸禄。 如今侯府上下,只有程文渊任五品光禄寺少卿。 几处铺子、庄子进账又不乐观。 偏偏程家极好面子,又要强撑着昔日侯府排场。 那点进账哪里够用? 更何况,前两年侯府大小姐出嫁,备嫁妆就掏空半个侯府。 老夫人还有二小姐在她面前明里暗里说了多次,要她提前备好二小姐的嫁妆。 如何备? 还不是惦记她的东西?! 楚瑶翻了下公中账簿,拿笔随意在其中几处勾画上。 踏进松鹤堂时,老夫人正躺在榻上,由着小丫头捏腿。 “老夫人。” 见着她来了,李氏眼睛一亮,连忙挥退小丫头坐起。 “瑶儿,你这是想明白了?我就说月儿那孩子过给你再合适不过。” “老夫人,我来不是说这个。” 楚瑶将账本递了过去。 “老夫人,这是府上今年收支账目。如今府上入不敷出。我划出几项不很必要的支出。老夫人看看,可否裁减掉。” 李氏草草扫了一眼,脸上立马挂上冷色,瞪眼看向楚瑶,双目如刀。 “你要把通哥的私塾砍掉?!这是为何?难道你认为通哥的学业和前途不重要?” “老夫人,程家有族学,程家孩子都在族学念书。在族学就读不仅不影响通哥的学业,还能增进族中兄弟的情谊。” “那也不行!通哥在私塾学的好好的,我不同意。” 李氏又道:“你要把各季造景花卉去了,那园中岂不荒凉?府上还如何办些宴请?程家好歹还是侯府,该有的场面万不能少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老夫人,造景花卉只开放一季就要换掉,花费颇多。 裁了去添置些海棠、桃树、紫藤这种常绿树种,价格便宜,也只一次花费,日常打理也方便。 花开时节,不妨碍举办赏花宴请。” “那哪成?!咱平阳侯府虽不如从前荣光,但也不至于落魄到此。 还有,你划掉的其他几项,我也不同意。 夏季用冰砍掉一半,怕不是想热死我? 冬季的银丝炭换成平头百姓用的黑炭,你是想让煤烟熏死我吗?” 楚瑶早料到李氏会有如此反应,却也不恼,只是清冷一笑。 “那也行。就按老夫人意思,一样不去。 只是公中银子不够用。 老夫人,您看是卖哪个铺子好呢? 绸缎庄还是杂货铺?” 李氏瞪眼看向她,声音陡然拔高好几度。 “好你个楚瑶!竟然想着要变卖侯府铺子。你是何居心?” “账在那里摆着呢,侯府入不敷出。老夫人,您要怎么办?您说就好,孙媳听命就是。” “你又不是第一天嫁进侯府,之前是如何平账的,现在还那么办就行。” “老夫人,我正要跟您提呢。 我嫁进侯府这半年,一共给公中垫付了五千八百两银子。 老夫人最讲规矩道理,堂堂侯府一定不会指着孙媳嫁妆过生活。 这要是传出去,丢脸的还是咱侯府。 况且,几个小叔日后还要娶亲。 咱侯府若是坏了规矩名声,人家怕是不敢把千金嫁过来。 老夫人,账我这记着呢,您现在也不必急着给我。 等回头庄子交来出息,我自己扣下就行。” 第3章 老夫人,是裁减开支还是变卖铺子? “你!” 李氏气得咬牙瞪眼,一张脸因气恼变得有些扭曲。 一连说了几个‘你’也没下文。 最后李氏还是强忍下怒意,转而拿话哄着。 “瑶儿啊,你嫁进侯府,就是一家人。 既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你的钱不就是侯府的钱吗?” “老夫人,您这话就不对了。 自古有云:亲兄弟明算账。 更何况,大齐谁人不知,媳妇的嫁妆是媳妇的私产。 怎么我嫁进侯府,规矩就变了呢? 难道侯府不是大齐的侯府?用的不是大齐的规矩律法?” “瑶儿,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又没说你的嫁妆不是你的私产。 渊哥一直说你明事理,懂分寸。 他忙于公务,让我将侯府大小事务交到你手上,这是对你的信任。 你就算不为别人考虑,总得想想渊哥吧。 因钱财伤了夫妻信任与和气,不值当啊。” 呵呵,真是笑话。 这时把程文渊拉出来,就以为能镇住她? 想让她为了得程文渊欢心,心甘情愿掏钱出来给侯府平账? 做梦! “老夫人,世子最是明事理,又是朝廷命官,知道公私分明的道理。 您放心,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我。 其实,我也不想裁减支出,好似我苛待大家。 更不想变卖祖产,传出去让人以为侯府如今落败如此。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孙媳才疏学浅,怕是管不好府中事务。 老夫人,您还是把掌家权收回去吧。” 她楚瑶还不想管侯府破事。 李氏听了这话,当即一愣。 她掌管侯府多年,侯府情况她如何不知。 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她早够够的了。 杂七杂八的琐事更是惹人心烦。 她如今年岁大了,都娶孙媳妇了,只想坐享清福。 可不想再去接管那摊子烂事。 李氏忙堆笑,拉起楚瑶的手。 “瑶儿啊,我既然让你管家,自然不会再收回来,你就好好管着侯府,稳稳当当做你的侯府主母。” “老夫人您要是非要我管着,也不是不行。只是府上收支严重不平,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您看,是裁减开支,还是变卖铺子?” 又回到之前的话题。 李氏一时语塞,迟疑半晌才狠心决定。 “就依你,裁减开支吧。” 李氏咬了咬牙,恨恨又道, “那几个铺子这几年收益越发少的可怜,你也得多上心。铺子经营好了,府里银钱才能宽裕,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老夫人说的是。” 楚瑶拿着账本出了松鹤堂,眼里清冷一片。 侯府欠她的何止那点银钱? 有些账,不急,慢慢算。 楚瑶刚回到自己的瑶光阁,就见身着月白色绣裙的小人在她院子里玩。 “那个月儿怎么在这里?” “少夫人,是堂小姐身边的丫鬟带过来的,说是月儿喜欢这里,已经在院里玩半天了。” 程锦汐还真是急不可待,非得要她认下这个闺女。 以为让她不时见着,就能打动她,让她回心转意? 痴心妄想。 “夫人,给您吃糖。” 软糯糯的小声音传来。 乍一听这甜软声音,楚瑶的心差点又软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月儿软萌可爱的模样轻而易举讨了她的欢心。 只是见识过她的真面目。 才知道,有的人如同嗜血之狼,是养不熟的。 即便你挖心掏肝给她。 她依然会伺机狠狠咬你一口。 楚瑶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良久,终究没有去接她递来的糖果,而是转身回了屋。 接连两日,月儿白日总是赖在瑶光阁。 楚瑶依旧对之不理不睬。 春日午后,日光晴好。 程锦汐来时,楚瑶正在窗边看书。 “想不到弟妹竟有这般好心境,一个人躲在这看史书。弟妹这是忙着要考女状元?” 楚瑶合上书,抬眼看向程锦汐,语气平静无波。 “堂姐怎么有时间过来我这?” “闲来无事,就来瞧瞧你。” 程锦汐自顾坐下,目光看向窗外正同丫鬟一起折花的月儿,状似无意道,“月儿这孩子真是讨喜,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 日后大了,还不知如何花容月貌呢? 谁要是有这样的闺女,还真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见楚瑶没有接话,一副无动于衷、事不关己模样,程锦汐顿了顿又道: “我听月儿回来说,整个侯府她最喜欢的就是夫人。 还说夫人貌美,跟那天上仙女似的。她一见着就想亲近。 这不,整日来你这里,想同你说说话,陪你解闷。 这孩子别看她年纪小,可是懂事贴心。 将来一定是个孝顺闺女。 哎,昨个月儿委屈巴巴对我说,月儿喜欢夫人,只是夫人冷冷的,也不理她。 月儿那失落的小眼神,看得我都心疼。 月儿同弟妹如此投缘,想来也是天意。 何况,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你收养月儿可不就是白捡一个伶俐乖巧的闺女嘛。 你可别不开窍。” 楚瑶盯着程锦汐的脸,淡漠一笑,“堂姐,你是觉得我日后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还是怎么的,我需要白捡一个闺女吗?” 见楚瑶眼神清冷,程锦汐忙解释,“不是,不是。 让弟妹收养月儿也不是说弟妹自己不能生养。 我就是说,月儿这孩子可心,又是孤儿,可怜见的。 我寻思弟妹收养月儿,不论对月儿来说,还是对你来说,都是百利无害的好事。” “百利无害的好事?那这样的好事,楚瑶无福消受,不如堂姐来收养吧。” “弟妹,你这不是取笑我嘛。 我一个丧夫之人,又是寄居在侯府,如何好再收养一个孩子?” “堂姐,你这就见外了。侯府宽厚仁义,既然能收留堂姐,自然不差堂姐养女的一口吃食。 我倒是觉得由堂姐收留那孩子最是合适。 堂姐至亲不多,将孩子养大,也是给自己添一个亲人。” “那不成。” 程锦汐是看着楚瑶入府的。 这半年来,她也常同楚瑶来往,楚瑶一直温顺平和,怎么这几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让她收养月儿,竟这般难讲道理! 程锦汐缓了缓语气,又劝。 “弟妹,真不是我推辞,我的身份真不适合收养孩子。 老夫人喜欢这孩子。 就算为老夫人考虑,你也该痛快应下将这孩子记在你名下。 就是名义上的事。 你也不必嫌养孩子麻烦,府里那么多婆子丫鬟伺候,也不用你多费心。 我平日还可以帮着带带月儿。 老夫人一直说你是个孝顺孩子,你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让老夫人寒心。” 第4章 说我害死月儿? 楚瑶真是气笑了。 “堂姐,侯府孙辈众多,五少爷也不比月儿大几岁。 老夫人若是真喜欢月儿,就将她收做孙女就是。 何必非得巴巴记在我名下? 难道,不是曾孙女,老夫人就不喜欢了? 不过收养一个孤女罢了,哪里用得着正儿八经上族谱,还非要记在我名下?” “弟妹这么说就不对了,侯府又不是寻常小门小户,改个称呼,给口饭吃就算收养了。 侯府堂堂书香门第、百年世家,要收养孩子,当然得规规矩矩上族谱。 记在你名下,既是老夫人的主意,也是世子点头同意的。 怎么,弟妹这是不仅要违逆老夫人的意思,还不把世子放在眼底吗? 弟妹这是不讲妇德了吗?” 程锦汐说不通她,就搬出老夫人和世子两座佛来压她。 以为抬出世子,就能逼她点头答应? “堂姐不必多说,我既说了不会收养月儿,你就是说一千道一万,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堂姐若无他事,楚瑶要休息了。” 见说不通楚瑶,程锦汐腾地起身,眼底再无先前的温和。 “楚瑶,你这是铁了心要违逆老夫人和世子?” “我只是不同意将月儿记养在我名下,堂姐若觉得这是违逆,那就是吧。堂姐请。” “哼!看来老夫人说的没错! 将军府出来的人的确粗野无状,毫无规矩教养可言!” “堂姐口中的规矩教养就是强行逼迫他人收养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 “楚瑶你!” 程锦汐恼怒瞪向楚瑶,“你枉为侯府少夫人!没规矩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说月儿是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她身世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还能这般冷血无情?!” “堂姐,你倒是心疼月儿。这么为月儿说话,莫不是你与那月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楚瑶你胡说什么?!” 程锦汐心虚强辩,“我同月儿能有什么关系?楚瑶你不要胡说! 我只是……这几日与那孩子朝夕相处,见她懂事又可怜。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铁石心肠吗?” “我铁石心肠?” 楚瑶笑笑,“是,我是比不得堂姐那副心肠。堂姐若无他事,那就请回吧。” 程锦汐铁青着脸,甩袖离开。 是夜,楚瑶已经躺下了,却听有人狠命拍门。 守夜婆子慌忙跑去,刚打开一条门缝,大门就被程锦汐大力推开。 头发凌乱的程锦汐发疯一般抱着月儿闯了进来。 “楚瑶,你出来! 我知道你不喜月儿,不想收她做养女。 可你也不能害她! 她只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你心怎么这么狠毒!” 楚瑶披衣出门,就见程锦汐气急败坏站在院中。 她瞥了一眼程锦汐怀中孩子,疑惑开口。 “堂姐,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月儿了?” “月儿整个下午都在你院子里,不曾去过别处。 她回到我那就喊肚子痛,呕吐、哭闹不止。 这会儿昏死过去了。 就是你毒害她! 你不喜老夫人让你收她做养女,就想害死她。 好歹毒的心肠! 亏我往日还觉得你是个好的。” 程锦汐情绪失控,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楚瑶,恨不得生吞了她。 楚瑶上前一步,想看看孩子状况,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滚开!这时候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 楚瑶见她不领情,也不再上前,只命婆子去寻大夫。 “这是怎么了?” 低沉的男音传来。 楚瑶回头看去,就见程文渊快步进了院子。 重生以来,她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夫婿。 楚瑶不得不承认,程文渊确实生就一副好皮囊。 芝兰玉树,风姿俊逸。 只是他眉头蹙起,面上带着不悦之色。 只扫了楚瑶一眼,目光很快定在程锦汐和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堂姐,月儿怎么了?” “文渊,月儿不行了……” 程锦汐说完,大哭出声。 “月儿怎么会这样?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不行了?” “是她!” 程锦汐伸出一根手指,恶狠狠指向楚瑶, “是她害月儿! 老夫人让她收月儿做养女。 她不乐意,应该是想绝了老夫人的念头,就害死月儿。 月儿下午就在她院子里玩。别的哪也没去。 等回到我那里,人就这样了。” 程文渊眼神阴鸷看向楚瑶,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寒意。 “可是你害的月儿如此?” “我跟月儿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堂姐说因我不想收养她,故而害她。这理由也太荒唐了吧。” 程文渊眼中满是怀疑之色,语气阴冷更甚。 “你没害月儿,堂姐怎会责备于你?!说,下午你都对月儿做了什么?” “我就在自己屋里歇着,月儿在院中玩耍,还是由堂姐的婢女守着。我没对月儿做任何事,更没有伤害她。世子,你是觉得我有理由加害一个幼童吗?” “就是你害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程锦汐红着眼睛如一头近乎发癫的母狮。 楚瑶唇瓣微挑,似漫不经心回道: “堂姐,你不是说月儿是孤儿吗? 你为个孤儿,这般疾言厉色指摘我,是为哪般? 或者说,你这样心疼月儿。 难不成这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看她眉眼跟你倒有几分相似。 她不会是你的女儿吧?” 轻飘飘几句话让原本怒气冲冲的程锦汐连同程文渊皆是一怔。 “你——你胡说! 我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月儿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我不过是看她可怜,心疼她。 楚瑶,你还是人不是? 月儿已经够可怜了。 她一个孤儿,你就可以害死她吗?” 程文渊适时假意低头看月儿,躲避楚瑶直逼过来的目光。 楚瑶眼中浸满冷意。 一对敢做不敢当的狗男女! “堂姐,我看月儿不过是晕了过去。 你大惊小怪也就罢了。 还没有证据就在这里口口声声说我害死她,是不是太草率了?” “够了!你们安静一会儿。” 程文渊冷着脸怒喝出声。 恰此时,楚瑶命人请的大夫匆匆赶来。 程锦汐这才松开了紧抱月儿的手。 “世子,这孩子下午可是吃了什么不易消化之物?” 老大夫检查一番后,抬头问道。 程文渊立马看向婢女。 其中一个婢女赶紧答道:“月儿下午在夫人院里吃了一碟豌豆酥,一碟甄糕,还有一碗冰酪。” 第6章 是她心狠吗? 自己一直寄养在老夫人李氏身边。 虽说李氏名义上也是她祖母,可她父亲乃庶出,并非李氏亲子。 故而,老夫人对她根本不上心。 五年前她同程文渊之事被老夫人知道了。 那时,她已有身孕。 老夫人好一顿责骂后,将她送去庵堂待产。 她刚养好身子,就被老夫人强行塞进小轿,给了一个年过四旬的丧妻城门吏做续弦。 那段往事不堪回首。 城门吏死后,她又被恶毒婆母退回程家。 继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虽然在程家,她将就着也能勉强度日。 只是老夫人自从得知她和文渊的丑事后,怨恨她勾引文渊,再不拿正眼瞧她。 府中下人见老夫人不屑于她,也都日益轻贱她。 她自己处境尴尬。 如何能耽误月儿的前程? 只有楚瑶收养月儿,月儿才算名正言顺回到侯府。 将来才能以侯府嫡女身份择婿出嫁。 楚瑶目光清冷看着程锦汐,已然猜出她的心思。 她不禁冷笑。 “还真是应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不过,堂姐,我倒是好奇。 你和月儿究竟什么关系,才会为她考虑这么多? 她一个孤女,有口饭吃,有安稳的居所,有人照看,足够了吧。 还奢望什么样的前程?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堂姐觉得她就该享有侯府嫡女身份? 不然就是耽误她的前程?” “这……” 程锦汐一时支吾,不知如何应答。 她抬头疑惑看向楚瑶,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那人嫁进侯府半年来,一贯小心谨慎、恭顺低调,言语也是温和谦让。 甚至不曾顶撞过府里任何一人。 怎么这几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仅牙尖嘴利、言辞犀利。 更是仿佛能看穿他人内心所思所想似的。 看她还是那张脸,怎么性子变化如此之大? 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性? 是了。 老夫人总说将军府养不出乖顺文雅的闺秀。 看来是真的。 那楚瑶本就是泼辣性子。 初嫁进来,装一阵子柔顺,现在不装了。 可叹的是,前世楚瑶装了一辈子柔顺贤德。 到后来,她甚至忘了自己原本爽利不拘的性子。 楚瑶在将军府遭程家暗算那刻起,方后知后觉:程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自己殚精竭虑,照护程家老小、帮扶程文渊扶摇直上,换来的却是背叛、欺骗和践踏! 楚瑶按捺住胸中熊熊怒火,转而目光犀利盯着程锦汐。 看她究竟要如何作答。 忽听一个低沉男音朗声道:“是我喜欢月儿,是我想收养她。” 几人闻声齐齐看向门外,就见身姿挺拔的程文渊抬脚进门。 “祖母。” 向李氏躬身见礼后,程文渊目光不咸不淡看向楚瑶。 程锦汐却像看到救星一般,巴巴望着程文渊,欢喜出声。 “是了,堂弟喜欢月儿。堂弟是侯府世子,堂弟说收养月儿,任谁还敢再说什么?” 李氏满意点头,勾唇浅笑看向楚瑶。 渊哥都开口收养月儿了,这回楚瑶不能再推三阻四了吧。 这事也就定下了。 出嫁从夫,夫为妻纲。 哪有女子违逆夫婿的道理? 几人目光齐齐看向楚瑶,都等着她妥协点头。 楚瑶唇角微挑,语气不卑不亢。 “既然世子答应收养,那世子收养好了。 不过,我是不同意收养月儿的,断不会将月儿记在我名下。” “你!” 程锦汐原本带笑的脸突然转为严厉。 “楚瑶,你说什么胡话? 什么世子收养,却不记在你名下? 你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侯府主母。 月儿不记在你名下,那算什么世子收养?!” “是啊,瑶儿,你和渊哥夫妇一体。渊哥收养,就是你收养。 月儿不记在你名下,要记在哪个名下? 我看你人还没老,脑子就糊涂了。 净说糊涂话。” 李氏唇角带着讥笑,似看傻瓜一样看着楚瑶。 楚瑶扫了她二人一眼,又看了眼一旁皱眉不解的程文渊。 不疾不徐道: “我既然是侯府主母,主母不想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这无可厚非,更没有错。 可如今世子要收养月儿,我自是不好反对。 世子要收养就收养吧。” 楚瑶顿了下,看向程锦汐,果然见她眼睛骤然一亮。 “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能记在我名下。 需要先给世子纳一房妾室。 月儿记在姨娘名下就好。 这样一来,岂不两全其美?” “你!” 程锦汐突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情绪异常激动,眼球突出,瞪着楚瑶。 “好你个楚瑶! 有你这样当主母的吗?竟然扬言给夫婿纳妾? 为了不收养月儿,你竟然想要给文渊纳妾?! 楚瑶,你疯了吧!” 一旁的程文渊眸光晦暗直直盯着楚瑶,似要从她脸上盯出什么破绽。 楚瑶不去理会程锦汐恶毒的眼刀子,也毫不在意程文渊眼底的森冷寒意,看向李氏,平静道: “夫君贵为侯府世子,三妻四妾也属常事。 老夫人,我为世子纳妾,可见楚瑶并不是善妒之人。 我这也是为世子好。 顺便解决了月儿的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氏沉着脸不语,内里却在反复咀嚼楚瑶的话。 程文渊拧眉看着楚瑶,不知道短短几日这女人怎么变化这么大。 今日竟咄咄逼人。 更何况,她那双眼清明的仿若能洞察人心。 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 莫不成,她知道了月儿的身份? 不可能。 他们一直很谨慎。 “老夫人、世子,你们想好了纳何人为妾,跟我说一声就行。楚瑶还有琐事要处理,先告退了。” 见楚瑶要走,程锦汐慌了,她怕楚瑶这一走,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慌乱见,她瞥见一旁的月儿,程锦汐迫不及待,忙给月儿使眼色。 月儿会意,立马抓起桌上一块糕点,去追楚瑶。 “夫人,月儿给夫人点心吃。” 楚瑶转身就见月儿举着点心跑了过来。 大概是她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 眼看就到楚瑶身前时,她突然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向前跌倒。 其实这时,楚瑶离月儿最近,跟她仅一步之遥。 只要她一伸手,就能将人捞起护住。 只是,她什么也没做。 就这样看着月儿‘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楚瑶袖下手紧紧握成拳,才将将忍住上前护她的冲动。 是她心狠吗? 不。 第7章 为妾 上一世,月儿害她两次流产,终生无所出。 最后又骗她喝下毒药,送她去死。 楚瑶清楚记得她得逞后狞笑的脸。 想到这里,楚瑶一颗心彻底冷下去。 程锦汐大叫一声,扑到月儿身边,一把将人从地上捞起。 月儿还在大哭。 额头破了一块皮,渗出点点血珠。 鼻子也擦破一点。 程锦汐心疼不已,看向楚瑶的目光带着怨毒。 “楚瑶!你离月儿那么近,你完全可以接住月儿!你为什么站在那无动于衷?” “堂姐,抱歉,事出突然,我刚刚反应慢了一步。” “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看孩子受伤! 月儿多好的孩子,她好心给你送点心。 她因为你才受的伤。你怎么那么狠心?” “堂姐,我要吃点心,自己不会拿吗? 哪里缺她的好心? 还有,她怎么会想到给我送点心? 也不知是谁教她这么做的?” “楚瑶!你怎么这么冷血?!孩子受伤,还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忙不迭奔来,查看月儿情况的程文渊抬眼看向楚瑶,眼里同样燃着愤怒的火苗。 楚瑶不等他发作,就道:“世子,孩子受伤,就去上药。无端指责他人也于事无补。” “你!” 程文渊被堵得胸口憋闷,想骂人。 他狠狠瞪了楚瑶一眼,最后还是冷声吩咐婆子拿药来。 不过磕破一点皮,上了药,也就无事了。 楚瑶懒得再看厅堂里忙做一团的几人,转身出门。 …… 翌日午后,程锦汐小心伺候老夫人吃了茶点。 才低眉顺目软声问: “老夫人,不知月儿那事,可还有办法吗?” “哼!有什么办法? 你干的好事,偏要叫我给你擦屁股! 楚瑶不同意记在她名下。 我能有什么办法?” “老夫人,月儿是文渊的骨肉,不论如何,您不能不管她。 就算楚瑶不同意,您也得按着她,让她认。 实在不行,您直接让族长将月儿的名写进族谱,就写在楚瑶名下。 到时,木已成舟,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进了族谱了,哪里容她不同意!” “那哪成?! 她好歹是将军府嫡女、侯府主母。 我也不能硬逼着她认养孩子,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背着她直接进族谱,那更不成! 回头楚家人再找我拼命。 我以前也没发觉楚瑶竟是这脾性,认定什么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瞧她态度,是断不肯接受月儿的。 你还是别再打楚瑶主意了。 这样吧,我这几日给文渊纳房妾。 月儿就记在妾室名下。” “老夫人,月儿怎么能记在妾室名下?!那可是成姨娘养的了。” “怎么?月儿不记在妾室名下,难不成记在你名下?” 李氏瞪眼看向一旁的程锦汐。 程锦汐见李氏怒了,慌忙垂首,不敢言语。 半晌才又试探着缓缓说: “老夫人,我和文渊真心相爱。我从不敢奢望做文渊的正妻,但妾室还是可以,我好歹……” “怎么?难道你还想做文渊的妾?” 李氏声音陡然抬高,锐利的目光像利剑直直扎在程锦汐脸上。 程锦汐顾不上脸热,扑通跪在李氏面前,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 “老夫人,文渊对我有意,月儿又是我跟文渊的亲生女儿。 求您成全我和文渊,锦汐愿意做文渊的妾。” 李氏狠狠甩掉程锦汐的手。 “做你的春秋大梦! 渊哥就是纳妾,也是纳清白人家的干净姑娘。 你算什么? 闺中勾引渊哥不说,还偷偷怀了孩子。 更何况,你还是嫁过人的寡妇! 丧父丧夫之人,晦气的很! 你哪里配给渊哥做妾?!” 程锦汐见老夫人怒了,连忙磕起头,额头一下一下碰在地上。 “老夫人,之前都是锦汐的错,锦汐真的知道错了。 求老夫人看在我给文渊生下孩子的份上,原谅锦汐。 锦汐下半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老夫人的……” 老夫人见她磕头,心里怨恨程锦汐不懂事,几次三番给她找麻烦,胸中愈加烦躁。 “你起来吧。别让人以为我苛待你。你自己要清楚,是你对不起我,对不起侯府!” “谢老夫人。” 程锦汐爬起来,小心觑着李氏神色,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 “老夫人,做妾也不可以吗?大齐律法并不禁止堂姐弟……” “不行!就算律法没有禁止也不成! 同姓不婚,这是天理伦常。 堂姐弟成婚,这是乱伦! 是要被御使大夫弹劾的。 文渊是官身,他若纳你为妾,是会影响他仕途的! 你会害了文渊,也会害侯府丢了百年清誉! 当初,我看你没爹没娘。 可怜你,才同意侯爷把你接到侯府养着。 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勾引堂弟要了你的身子,你还有点廉耻心吗? 如今,你就给我消消停停做你的寡妇! 给文渊做妾,你想都不要想。 别给我添堵! 我这就让人去寻适合的姑娘做文渊的姨娘。 月儿的事,你不用再管了。 你若再敢提非分之想,我就再把你嫁出去! 外面还有大把鳏夫等着续弦的!” 程锦汐一颗心如坠冰窟。 侯府的名声重要,文渊的仕途重要。 那她呢? 她就该成为被人一辈子踩在脚底的烂泥吗? 她跟文渊两情相悦,孩子都有了。 怎么侯府就连一个妾的身份都不肯给她?! 她不服! 凭什么? 回到秋夕院,程锦汐依旧失魂落魄,她望着窗外呆呆出神。 老夫人不同意,没什么要紧。 文渊是爱她的。 他们在一起又不违背律法。 何必在乎外人的看法。 就算为了月儿,文渊也会同意纳她为妾的。 也只有如此,他们一家三口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 想到这里,程锦汐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 老夫人那么瞧不起她。 哼。她倒是要让她瞧瞧。 文渊如何珍视她,又是如何为她力争的。 她倒是有些期待,那个老不死的老夫人会不会惊掉下巴。 想到这里,她转头吩咐小翠。 “去请世子过来一趟。” 程文渊很快来了秋夕院。 刚关上门,他便迫不及待将人揽入怀中,贴着她柔软的粉腮,轻轻厮磨。 “锦汐,我想你。” “我也是。” “今晚我留下陪你,好吗?” “不,文渊。这几日楚瑶性情大变,我怀疑她疑心你我了。这个时候,不能让人知道你在我这里过夜。” 第8章 你不该不懂事! 程文渊语气低软,带着欲念的声音,听着有些许暗哑。 “可我想你……” 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耳廓,独属于他的气息就在耳畔萦绕。 程锦汐心思微动。 不过很快,她便按捺住刚刚升温的情绪。 她转过身,眼神温柔如波看着他俊美的眼眸,声音柔媚,带着无限蛊惑,似又带着轻颤。 “文渊,你纳我做妾吧。” 原本一步步陷入温柔情绪的程文渊听闻此话,身子陡然一僵。 棱角分明的脸上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神色。 他松开环着她腰身的手臂。 “什么?你说什么?” “文渊,老夫人说要给你纳妾,好让月儿记在妾室名下。 你去同老夫人说,纳我做妾。 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我们再不用偷偷摸摸……” “不可!” 程文渊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话一出口,又懊悔自己拒绝的太快,似乎多少有些绝情,破坏了眼下满室旖旎的氛围。 他拉起程锦汐的手,语气温柔。 “锦汐,你不是说过吗? 你爱我。你为了我,可以不要名分。 怎么如今却改了主意?” “我没有要名分! 我没有要你以正妻之礼迎娶我。 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做你的女人。 做我们孩子的娘。 只是一个妾而已,都不可以吗? 文渊,你说过的,你爱我胜过一切。 你说可以为我去死。 你纳我做妾,不犯律法,又有什么不可以?” “锦汐,我们一直这样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做妾? 我的一颗心给你,我的人给你。 你要我为你守身如玉。我听你的,不去碰别的女人。 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文渊,既然你那么爱我,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妾的身份?就是一个卑贱的妾,也不行吗?” “不行!锦汐,我们是堂姐弟。 我们在一起,就算不违反律法,也是违背礼教道义的。 是会影响我仕途升迁的。 锦汐,你不该这么不懂事!” 程文渊露出失望、痛苦的神情。 拉着程锦汐的手也慢慢松开。 仕途。 还是仕途! 程锦汐冷笑一声,身子有些站立不稳。 她无力地扶着床榻,无声落泪。 任凭程文渊在她耳边絮絮承诺。 “锦汐,祖母给我纳妾,我也可以保证我不去碰她。 就跟今日的楚瑶一样。 我只跟你一人好。 我是真心爱你……” 程锦汐的眼泪滑进嘴里,瑟瑟的苦。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远不如他的仕途升迁重要。 可她为了他,可以什么都不顾。 她不要名声,不要脸面。 甚至连自己的婚姻也一手毁掉。 她默默无闻在他身后五年。 怀胎十月,一脚踏进鬼门关,给他生下孩子。 他那些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让她迷了心智。 原来,他口口声声的爱竟也不过如此。 他的前途,他的仕途比她重要多了。 真相竟是这样的残忍。 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直插进她的胸膛。 痛得她无法呼吸! …… “小姐,这些是老爷留给您的念想。您真的打算将它们送人吗?” 程锦汐眼里满是不舍,小心摩挲着一对细腻温润的羊脂白玉手镯。 雕花楠木盒里还有一副厚重的纯金头面。 她又满眼不舍看了头面好一会,才将白玉手镯一并放回木盒,小心锁好。 拧眉望着虚空,像是自言自语,语气却坚定异常。 “送!” 她要的,既然老夫人不屑给她,程文渊不肯给她。 那她就自己去争来! “可是小姐,你不怕那样做会毁了你的名节吗?” “名节?” 程锦汐面上多了一分凄凉。 “我一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寡妇,我还在意什么名节?! 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也做不了侯府夫人。 所以,我可以忍受文渊娶了楚瑶。 可是,就因着她楚瑶不肯接纳月儿,他们就要纳妾! 月儿做不了侯府嫡女,难道还要记在一个不相干的姨娘名下吗? 我不甘心! 与其让我守着名节孤苦老死在侯府。 还不如豁出去,亲手为自己挣个妾室位置!” “可是,您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世子的仕途……” “他既然爱我,为我牺牲一点,就一点点,又如何? 况且,他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升迁不过早晚的事。 何必在乎眼下那一点得失?!” “可世子会不会因此怪您?” 程锦汐没有接话,而是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他会怪自己影响他的仕途吗? 也许会吧。 只是她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深厚。 不会因为这点就断了情分。 她是月儿的亲娘,是他的爱人。 他总该体谅她的难处的。 …… “少夫人,您让奴婢盯着秋夕院那边。 奴婢今日上午见堂小姐身边的小翠偷偷去了国公府。 奴婢已经打听到了,堂小姐给国公府少夫人蒋氏下了拜帖。 明日上午会去国公府拜见蒋氏。只是不知她要做什么?” 秋香附在楚瑶身边道。 “知道了,你继续盯着。” 楚瑶看了眼秋月,“给国公府大小姐下张拜帖。我明日午后去见她。” “是。” 国公府乃京中举足轻重的世家大族,族中在京为官的就有十余人。 可谓真正的名门望族,权势炙手可热。 国公爷正是当朝正一品宰相。 长子苏元恺为从三品光禄寺卿,正是程文渊的上峰。 楚瑶忆起她同国公府嫡小姐相识的那一幕。 那时,楚瑶刚回京不久。 正巧撞见一匹拉着车厢的疯马狂飙。 马儿似受惊之兽,狂奔乱撞,发了疯一般。 一时间,行人惊恐四散,摊位翻倒,瓦砾四溅。 车厢里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就在众人惊惶失措之际,楚瑶眼疾手快,一跃而起。 几个闪身,落在疯马背上。 楚瑶在西北军中长大,自幼学习骑术,驭马水平自然不凡。 她用尽全力勒紧缰绳,强行勒住疯马,救下车厢里的人。 这时,她才得知,车上花容失色的女子竟是国公府嫡小姐苏婉云。 苏婉云同她一见如故。 国公府夫人秦氏因着楚瑶的救女之恩,待楚瑶异常亲厚。 楚瑶于是成了国公府贵客。 上一世这个时候,光禄寺卿苏元恺顺利升迁。 楚瑶借着国公府关系,顺利将时任五品光禄寺少卿的程文渊推上从三品光禄寺卿。 然后,一步步推他进内阁。 程文渊升迁其中既用了楚家将门关系,也少不了楚瑶借国公府之力。 第9章 拜见蒋氏 是楚瑶为他一路披荆斩棘,为他铺就一条光明大道。 将他推上高位。 可他却得陇望蜀、过河拆桥。 为了爬上内阁首辅位置,最后将她楚家献祭出去。 重来一次,楚瑶定不会让他再进内阁。 不止如此。 她不会让他有任何升迁的机会。 听到秋香的回报,楚瑶好奇程锦汐拜见苏元恺夫人蒋氏的目的。 楚瑶知道,程锦汐无论如何也不是为了程文渊升迁一事。 左右官员晋级,料她还没那个本事。 次日午后,楚瑶带着秋月来了国公府。 苏婉云热络拉着她的手,领她进了花厅。 “瑶姐姐,自从你嫁人,我好久都不曾见到你了。今日怎么舍得丢下你那俊俏夫君,来看我了?” “婉云,确实好久不见。是姐姐的不是,该早些来见你的。” 楚瑶见着苏婉云,心中感慨无限。 两世加在一起,她确实好久没见过她了。 再见人如故,不免庆幸。 “瑶姐姐,你这是有心事吗?看你神色怎么不似从前洒脱?” 她心中的瑶姐姐还是那个将军府飒爽英姿、不拘小节的嫡小姐。 “是有心事。” 楚瑶也不好解释她饱经风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未经世事的单纯女子。 她只道: “婉云,今日上午平阳侯府堂小姐拜见过少夫人蒋氏。我想知道,她都说了什么?” “平阳侯府?这个我还不知。瑶姐姐,你等下,我这就唤嫂嫂来。” 苏婉云随即看向身旁婢女,“去请少夫人来我这里一趟。” 很快,少夫人蒋氏风风火火跨进了门。 见着楚瑶,蒋氏立马眉眼含笑,满面春风。 “瑶儿来了,真是有段时间不曾见你了。” 楚瑶赶紧起身见礼。 蒋氏笑着拉着楚瑶的手,一起坐下。 “瑶儿,今日就是你不来,明日我也得找你来。” 楚瑶一怔,“可是有事?” 蒋氏挥挥手,花厅里的下人知趣退了下去。 见厅里没了旁人,蒋氏才继续道: “你府上一个叫程锦汐的人上午来了我这,给我送了箱厚礼……” “少夫人,不知她所求为何?” 蒋氏表情略有些尴尬,犹豫说道: “她说……她同平阳侯府世子程文渊两情相悦,她说她愿意做妾,希望我能助她一臂之力,成全他们。 她是世子堂姐,却要给人做妾。 这种事,还真是罕见。 见她言辞恳切,其间几次落泪。 若换做旁人,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成全她。 只是——她中意的不是旁人,而是瑶儿你的夫君。 所以,我没有应承下。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哪里有堂姐给堂弟做妾室的?!” 原来是这事! 程锦汐竟想着做妾! 上一世,倒不曾有这一出。 亦或是,上一世程锦汐直接被蒋氏回绝了,而她却不知? 不会。 上一世这个时候,她为了程文渊升迁,来过国公府几次。 不可能蒋氏帮了她,却不吭声的道理。 那只能是,这一次她没收养月儿,侯府想着纳妾,逼着程锦汐动了这个念头。 她竟如此要求,那再好不过。 楚瑶还担心她还是如上一世一般,一直暗戳戳躲在后面。 她是堂姐,是客,楚瑶只有敬着的份,即便她有错处,也不好拿她如何。 可她要做妾,那就不同了。楚瑶是主母,身份在她之上,不用惯着她那些阴损动作。 于是,楚瑶看向蒋氏,语气波澜不惊。 “少夫人,她既然同世子两情相悦,那就成全他们吧。” “瑶姐姐,你怎会如此大度,这不是出于真心吧?” 苏婉云惊讶开口。 “当然是真心。人家相亲相爱,我哪里有棒打鸳鸯的道理。还请少夫人成全他们。” 蒋氏愣愣看着楚瑶,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好半晌才道: “行。那就听你的意思办。 高门大户里的爷们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咱这些当主母的,想开就好。” 楚瑶又问了程锦汐具体想要蒋氏如何帮她。 听见蒋氏的答复,楚瑶心中一阵发寒。 这程锦汐简直疯魔!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为了给程文渊做妾,竟然全然不顾自己的名声和侯府的脸面。 她怎么想得出这么卑劣的伎俩?! 真是无耻至极。 都问清楚了,楚瑶又去拜见国公夫人秦氏。 秦氏笑容可掬拉着楚瑶的手,“瑶儿,元恺即将升迁,我还想着回头跟国公爷说说,等下让你夫君顶了光禄寺卿的差事。咱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夫人,不可。” 见楚瑶非但没有欢喜应下,反倒一口拒绝,秦氏的笑容瞬间凝固。 “怎么了,瑶儿,哪里不妥吗?” “夫人,夫君他资历尚浅,还需历练,眼下五品少卿职位已经足够。” 秦氏还是头一次见到,给了升迁机会,却执意不肯要的人。 她摇了摇头,看向楚瑶的眼里还是一片温柔。 “你这丫头,还真是古怪。行啦,你的意思我知道了。都听瑶儿的。” …… 平阳侯府那端。 程锦汐拉着月儿的手,趾高气昂来了瑶光阁。 “少夫人呢?” “少夫人出去了。” “真是奇了,堂堂侯府少夫人没事就往外面跑。 整日抛头露面,真是不知侯府规矩为何物? 将门出来的人的确都是没教养的。” 秋霜一向脾气火爆,哪里听得了有人折辱她家小姐和将军府?! 她眉毛一挑,瞪眼喝道: “你一个寄居侯府的闲客,也配议论少夫人的事?! 我警告你,你若再敢说一句少夫人和将军府的坏话,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程锦汐见秋霜粗壮的身板,又瞧她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忙道:“哎呦,我不过随口说说。你瞪什么眼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孙嬷嬷呢?既然少夫人不在,我找她也是一样的。” 孙嬷嬷是楚瑶从将军府带过来的老人,目前管着侯府库房。 “孙嬷嬷忙着呢。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我问你要东西,你有钥匙还是怎么的? 别告诉我,你也管着侯府库房? 真能管事,哪里都有你。” 秋霜白了她一眼,粗声粗气道:“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你!你个下贱奴婢敢说我说的是废话?!果然我说的没错,将军府出来的人就是没规矩!” “你找打是吧?” 见秋霜扬起手,程锦汐忙拉着月儿躲到一边,嘴里还在大呼,“奴婢造反了!竟然敢打主子!” “堂小姐。您找老奴?” 程锦汐抬头一看,就见孙嬷嬷从里间出来了,她忙指着秋霜告状。 “孙嬷嬷,瑶光阁里的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她刚刚还要动手打我!” “那怎么会。一定是堂小姐看错了。秋霜虽然性情耿直,但绝不是不讲规矩道理之人。” 第10章 流光锦之争 孙嬷嬷看了秋霜一眼,“行了,这里有我,你去忙别的吧。” “孙嬷嬷,你就这么放走她?她刚刚以下犯上,还要对我动粗。你可得严加管教她。免得让她坏了侯府规矩。” “秋霜是少夫人贴身伺候的丫头,就是老奴也不好多说她什么。 不过,堂小姐请放心,这件事老奴自会请示少夫人处理的。 堂小姐,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府里库房有匹流光锦。 我想着月儿穿肯定好看,就想要来给月儿做身裙子。 谁知道,来的不巧,少夫人不在。 那就辛苦嬷嬷给我取来。” 孙嬷嬷脸上挂着笑,心中却在嘀咕。 少夫人不在府上,她随便问个人就知道。 偏这个时候来讨东西。 若是寻常东西,给她也就给她了。 可流光锦毕竟是稀罕东西,整个侯府也就那么一匹。 这不是为难她吗? “堂小姐,按道理讲,您是府上客。 您需要什么东西,老奴该是马上给您寻来。 只是这流光锦不同,流光锦如今有钱难求。 府里统共就一匹,老奴实在不敢擅自做主给了堂小姐。” 听见被拒绝,程锦汐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冷语道: “孙嬷嬷可真是会见人下菜碟。这是瞧不起我是寄人篱下的客,才不肯将东西给我吧? 若是换成旁的主子,孙嬷嬷还会如此推脱吗?” “堂小姐说笑了,老奴哪里敢瞧不起堂小姐。 堂小姐是侯府贵客。 只是老奴只是替少夫人管着库房钥匙。 少夫人没发话,老奴不敢先把东西给您。 要不这样,等老奴禀报了少夫人。 只要少夫人点头,老奴立马将东西给您送秋夕院去。” “昨个五少爷不才从你手里取走了东西。怎么这会子,我来就不管用? 怪不得常有人说,有些奴才惯会狗眼看人低!” 孙嬷嬷听闻此话,心中恼怒,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五少爷不过拿些寻常物件,也是份例里的东西。堂小姐实在不该如此为难老奴。” “真是西北荒蛮之地养出的人物。 从主子到奴才个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问你拿匹布都不肯给。 我不过想给月儿做身衣裳,你们却左右推脱。 还真当侯府之物都是你们瑶光阁的东西吗? 一个下人都敢为难主子!” “堂小姐,老奴可不敢为难您。 只是,月儿毕竟是外人。 流光锦如此金贵之物,老奴实在不好擅作主张给她拿去做衣裳。” “月儿怎么会是外人?! 你没听老夫人说要收养月儿?月儿日后必定是侯府主子! 你一个做奴才的,好好睁大你的狗眼。 欺辱了小主子,小心日后有你好看!” 孙嬷嬷心中虽恼怒,面上却波澜不惊,依旧道: “侯府规矩如此,管家权是老夫人亲手交给少夫人的。 我一个婆子做不了少夫人的主。 堂小姐口口声声说侯府规矩,您该是知道的。 堂小姐先请回吧。 等老奴请示了少夫人,再拿给堂小姐也不迟。” 程锦汐狠狠白了孙嬷嬷一眼,拉着月儿的手冷脸出了门。 心中却嘀嘀咕咕咒骂个不停。 一群不开眼的狗奴才。 拿匹布料都推三阻四! 等日后我做了侯府姨娘,月儿成了侯府小姐,你们还敢这么难为我们吗?! 拜别秦氏,楚瑶这才回了侯府。 刚进瑶光阁,就见孙嬷嬷来报。 “少夫人,堂小姐下午来过,她想要那匹流光锦给月儿做衣服。” “可。” “可是……”孙嬷嬷犹豫说,“库中就只一匹流光锦,这东西金贵。给个外面来的孩子做衣服,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用管旁的,她要就给她。”楚瑶仿佛丝毫不在意。 “可二小姐老早就惦记这匹布,也跟老夫人讨过。” “老夫人之前可是答应给她了?” “那倒没有。” “没有不就成了。让堂小姐过来取吧。” “是。” 不出楚瑶所料,前脚程锦汐刚拿走布料,后脚二小姐程怡就跑去大闹秋夕院。 楚瑶闻信赶到秋夕院时,就见程怡站在院里,冲着房门大骂。 “我可真是开了眼了。 你赖上我们侯府,整日白吃白住也就罢了。 可你偏不知足! 还将外面捡来的野孩子当个宝! 当我不知怎么的。 什么祖母捡回来的孤儿。 还不是你捡到的,硬塞给祖母! 拿什么佛祖赐子做幌子。 我看你就是福薄,没本事自己生养孩子。 随便捡个阿猫阿狗都捧在手里当宝。 就她也配用流光锦? 别说她只四岁。 她就是长成大姑娘,也是有人生、没人要的野种! 还妄想强塞给我二哥二嫂收养,当侯府小姐! 做梦!” 月儿吓得躲到程锦汐身后,只偷偷拿一双眼睛滴溜溜瞧着。 程锦汐刚刚拿回那匹流光溢彩的锦缎时,还得意洋洋。 她就知道,只要她开口,楚瑶就得给她。 楚瑶是侯府少夫人又如何? 不过空管着钥匙账本。 她姓程,又是给老夫人看中的月儿要的。 她楚瑶敢不给? 只是她没料到,就因着她要了流光锦,就遭来脑子缺根筋的程怡如此一番羞辱。 她被程怡那番恶毒话语气得浑身发抖。 见程怡如此不留情面,她瞪眼回道: “二妹,你一个堂堂侯府小姐,张口闭口野种、野孩子。 你还要教养不要! 月儿这孩子身世可怜,又遭人疼。 不只我喜欢她,老夫人也喜欢。 我给她要匹布做衣服,怎么了? 哪里碍着你的事了?” “这匹流光锦多稀罕,你不知道吗? 你讨去给外面的野孩子做衣服?! 我跟祖母说过好几次了,祖母都没答应给我。 凭什么我堂堂侯府二小姐用不得。 那野孩子却能用得?” 楚瑶站在院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 只可惜出来的急了,没带把瓜子。 跟来的孙嬷嬷焦急搓着手。 “少夫人,怎么办?您不去管管吗?” “他们都姓程,都是侯府主子,又不是下人。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外姓人管?!” “可是,老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您?” “老夫人不去管她们无故打闹骂嘴,却要管我?” 楚瑶冷笑。 上一世,她一早认下月儿。 月儿作为侯府嫡长女,自是从此锦衣玉食。 当然也没人敢置喙。 因为没有利害冲突。 程锦汐同程怡关系一直不错。 第11章 再回将军府 如今,她没认那孩子。 似乎很多事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这才几日,程锦汐就因流光锦同程怡撕破了脸。 两个同样自私自利的女人,只因一点利益就可以完全不顾颜面。 “程锦汐,你好不要脸!又晦气的要命! 从小克死亲爹,嫁人不久又克死男人。 被婆家退货,你怎么有脸回来? 这里又不是你家。 赖在我们侯府做什么? 有本事滚的远远的。” “你!” 程锦汐气得面红耳赤。 她想反驳,偏又无力反驳。 程怡的话确实扎中她的软肋。 她就是寄人篱下,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 想到自己凄惨的过往。 她不禁死死咬紧了下唇。 这时,她抬眼瞥见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楚瑶,心中马上有了计较。 “二小姐,这料子是少夫人给我,我才拿的。 与其怪我,还不如问问你二嫂,既然你想要。 为什么她却把这料子给月儿?” 呦,还真是祸水东引的好手! 管她要料子,她给了,还是她的错了? 楚瑶不禁冷哼。 见程怡投来的目光不善,楚瑶平淡开口。 “堂姐,二妹,你们都是府上主子。 这流光锦不论是你们二位谁向我要,我都是会应的。 毕竟东西是侯府的,我只负责管账。 没有主子要,家中明明有,却不给的道理。 今日堂姐开口索要流光锦,我当然不能驳了堂姐面子。 二妹不会认为我这么做不对吧?” 程怡想了想,好像二嫂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是皱眉道: “二嫂,你就是太给她脸了。她哪里算的上侯府主子!以后,她要啥别理她。” 楚瑶这时瞥见程文渊正往秋夕院方向赶来。 他消息还挺快。 既然来人了,她不得不充当一会儿和事佬。 她清清嗓子,故作大声道: “堂姐,二妹,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点小事争执。 依我看,这匹布足够二妹和月儿一人裁一身衣裳的。 要不这样,我让人给你们分一分。 今日之事也就罢了。 何必闹得大家都难堪?” 程锦汐还没说什么,就听程怡一口拒绝。 “不行!凭什么我和那野种穿一样的料子!就那野种也配!” “啪!” 她话音未落,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顿时,左脸一阵抽痛。 疼痛和巨大的羞耻感,让程怡柳眉倒竖。 她腾地火气,刚想骂人,抬眼才看清刚刚是她二哥打的她! “二哥,你打我?!” 程怡难以置信,她二哥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给她一巴掌! 这还是她二哥吗? 居然向着外人说话! 程锦汐也没料到,一贯温和的文渊会对二小姐动手。 还当着那么多人面。 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她只转了转眼珠,就虚扶着头,缓缓倒了下去。 “堂姐!” 程文渊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 “堂姐,你怎么了?” 见怀中人双目紧闭,程文渊当即打横抱起程锦汐,匆匆进了房内。 临进门,还不忘转头狠狠瞪了程怡一眼。 楚瑶看着这一幕,嘴角挂着冷笑。 程锦汐还真是好演技! 晕得恰到好处。 上一辈子,她怎么就被那人蒙在鼓里。 还一度认为程锦汐乃良善之辈,可怜之人! “二嫂,二哥他打我!你快管管……” “怡姐,你都看见了,你二哥今日怕是没空理会你。 世子也不是我管的了的。 你脸肿了,还是先回去敷冰,改日再说吧。 其他人都回去吧。” 楚瑶懒得再看,撂下话,领人出了门。 …… 第二日,用过早饭,楚瑶带着秋月出了二门。 门房拦在大门口,一脸为难。 “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怎么?少夫人要去哪里还要跟你汇报?少夫人执着侯府掌家权,出门哪里要你啰嗦?” 秋月一脸不屑看向门房。 “不敢,小的不敢。 只是昨个少夫人出门没跟老夫人交代一声,老夫人因此发了脾气。 老夫人发话了,日后少夫人出门必须提前跟她报备。 否则,不能……” “知道了,你先让开。等回来后,我亲自去跟老夫人说。” 楚瑶板着脸,语气不带一丝商量余地。 “少夫人,那不成,您还是先跟老夫人说一声……” “让开!” 一旁的秋月见门房杵在门口,不肯动弹,大力推开他。 楚瑶跨步出门,提裙跳上早早侯在门外的马车。 吩咐马夫,“回将军府。” 终于要回家了。 算上前世,她足足有七八年没回将军府了。 上辈子,老夫人不喜她跟娘家过多走动。 只有需要用到楚家帮忙时,才允许她回娘家。 她嫁进侯府后,总共回娘家不过五次。 不是她不想回,只是每次跟老夫人提到回娘家,都被老夫人一口回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都嫁进侯府了,这里才是你的家。三心二意哪里是做媳妇的道理?” “出嫁的女儿是没有娘家的。” “……” 也是她那时信了出嫁从夫那句鬼话。 才会任老夫人拿捏。 日后,她的娘家,她想回,谁都阻拦不了。 她是嫁进侯府。 又不是卖进侯府。 宣武将军府门外。 楚瑶看着古朴粗犷的门匾愣愣出神。 楚家历代皆出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的将才。 她祖父楚见坤,正一品宣武大将军。 她爹楚云龙乃二品车骑将军。 她大哥楚飞在西北军中现任校尉一职。 楚瑶长在西北军营。 从小见着祖父、父兄习武练兵,驰骋沙场。 两年前,祖父因年事渐高,圣上体恤,许他卸甲归京。 那时楚瑶也到了议亲年纪,祖父归京,就把楚瑶从军营带回京城,替她寻了亲事。 祖父常年在边关,并不了解京中子弟情况。 只以为平阳侯府世代书香,又见世子程文渊谦谦君子、一表人才,就生了同平阳侯府结亲念头。 也是楚瑶当时阅历浅,心思单纯。 自小在军营中见到的都是一根直肠子的糙汉子,她还以为人心都像那群兵士一般至纯至善。 那时,她远远见着程文渊风姿不凡,又听祖父夸书香人家知书达理,楚瑶也就点了头。 直到多年后,在领略了程家人表里不一、极度虚伪、唯利是图的真面目后,才知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是指平阳侯府那种人家。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程文渊对她楚瑶何止是负心,简直杀人诛心。 第12章 拜访冯太傅 “小姐,是小姐回来了!” 楚瑶被唤回心神,抬眼就见桂叔满脸惊喜迎了上来。 “桂叔。” “瑶儿回来啦。” 楚瑶见着祖父瘸着一条腿,还能乐颠颠跑出来迎她,眼中顿时涌出热泪。 “祖父——” 是孙女不孝。 “瑶儿,你怎么哭了?可是在程家受了委屈?跟祖父说,程家要是敢欺负你,祖父去给你讨公道!” “不是,祖父。孙女只是太想您了。” “你这傻孩子,想祖父还哭了。走,快进家。” 楚瑶抹着眼泪,扶着老人进了家门。 院里一砖一瓦,一树一景,还是老样子。 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可在她这里,已经过了一世。 也死过一回。 她何其有幸,还能再踏进朝思暮想的家中。 还能再见到她的家人。 刚收起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进了二门,就见头发花白的祖母碎步迎了来。 “瑶儿回来啦!” “祖母!” 楚瑶伏在祖母肩头,眼泪簌簌落下。 等楚瑶情绪平复了,老妇人连忙拉着楚瑶坐下。 “瑶儿,让祖母好好看看你。瘦了……” 楚见坤欢喜紧了,颇有些手忙脚乱。 这边刚催人端小姐爱吃的茶点,那边又吩咐厨房做些小姐爱吃的菜。 “祖父,您也坐。” “哎——”楚见坤这才搓着手,乐呵呵坐下。 屁股刚坐到凳子上,忙又招呼人,“去书院把楚翔喊回来。” “二哥功课重要,还是不要叫他了。” “功课再重要,有自家妹妹重要吗?快去叫。” 楚瑶有两位哥哥,大哥楚飞,正在军中建功立业。 二哥楚翔没有遗传祖上尚武脾性,反倒喜欢读书习字。 如今在京中鹤望书院读书。 他比楚瑶长一岁,去年秋过了秋闱,目前已是举人身份,如今正在备考会试。 大齐科举虽考察个人学识,但学子家世地位更为重要。 以往殿试,入三甲的多是世家子弟,还有部分国子监弟子,再不济也是京中名师大儒带出来的。 寻常子弟很难入三甲。 即便有例外,也纯属凤毛麟角。 大齐重文轻武,当今朝政由文臣把控。 科举考核、文臣录用都由文官一手操持。 武将很难从中置喙。 楚瑶想到前世,楚家宣武将军府门楣并没给到二哥任何助力。 二哥会试没进三甲,只拿了同进士身份。 后来被调去南边一个小县城任职。 仕途之路很是艰辛。 楚家的风光,没给二哥带来任何好处。 楚家被陷害遭难,二哥却受牵连入狱。 重生后,楚瑶就已下定决心,她今世绝不再将精力放在辅助狼心狗肺的程文渊身上。 而是要尽心竭力扶植娘家。 楚家强了,她日后才有依仗。 更何况,上辈子娘家人待她那样好。 出嫁时,几乎将已故母亲的全部嫁妆尽数给了她一人。 只是期望程家就算看在嫁妆的份上,也能善待她。 后来,即便她嫁到侯府,祖父、父兄还几次三番托人送银钱补贴她。 可是这些银钱,最后还是白白便宜了那群狼心狗肺的程家人。 她到死都愧对娘家。 昨日,她盘算半宿,终于为二哥逆袭寻到了突破口。 不多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楚瑶抬眼看向门外,就见二哥携着一缕微凉清风跨步进门。 月白色的锦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 他身姿挺拔如松,步履从容稳健,带着清雅脱俗的气质。 一步一景,尽显风华。 楚翔眉宇含笑看向她这边。 “瑶儿回来啦!” “二哥。” 一声二哥,楚瑶差一点又要落下泪来。 终于再次见到二哥了。 “这还是我那上能骑马射猎,下能舞枪弄棒、泼辣厉害的妹妹吗? 怎么嫁人了就变得小女儿姿态,动不动掉眼泪了?” 楚翔哪里知道楚瑶此时的百感交集,还只当她嫁人后脾性转变了。 “二哥,我只是……太想你了。” “平时也不见你说想我,嫁了人就嚷嚷想我。 怎么,程家待你不好? 程家若是敢欺负你,看我不打爆程文渊的头。” 见楚翔握着拳头,楚瑶破涕为笑。 “二哥,你一个文弱书生,可是挥得动拳?” “别小瞧你二哥,二哥还是有楚家武将风范。 打别人不敢说,打那程文渊还是绰绰有余。 真是他欺负你?” 看着楚翔皱起的眉毛,楚瑶赶紧说:“没有,程家我应付的来。相信我。” 上辈子只是因她痴迷程文渊,心甘情愿为程家操劳。 这辈子,她早已放下程文渊。 楚瑶再无顾及,就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谁又能欺负的去? “二哥相信你。我妹妹可是在军营长大的女汉子,挥鞭打人都不在话下。他程文渊哪里是你的对手?” “二哥,吃完饭,陪我一同去拜访南城的冯太傅。” 楚瑶想到正事。 “冯太傅?那个冯大鸿儒?” “正是。” “都传冯太傅性情孤傲、不喜见客。 别说寻常人,就是达官显贵私下想见他一面都难。 他可是接了你的拜帖?” “没有。二哥,你陪我撞下运气吧。” “好。你有何事找他?” “秘密。” “好,二哥不问。” 吃完饭,二人坐上马车径直来了南城冯太傅府。 秋月上前敲门。 好半天才听到木门吱嘎开了,探出一个头,语气木然说道。 “贵客可与太傅有约?” “没有。” “贵客若无约,还请不要扰了太傅清静。” 见门又要关上,楚瑶赶紧上前一步道: “劳烦告知太傅,宣武将军府楚瑶、楚翔求见。 将军府有治疗太傅夫人心疾的妙药,还请太傅看在夫人面上务必一见。” 仆从皱了皱眉,又看了眼门外之人,冷脸撂下一句话。 “那你们先等一下。” 足足一刻钟,木门再次打开。 “进来吧。” 一方小院内,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手持一册古籍,坐在紫藤树下,神情专注地翻看着。 几人来了,也不见他抬头。 有风吹过,带来一丝沁凉。 冯太傅微微皱眉,似有不悦之色。 仆役恭敬地立在一侧,不敢打扰主人的清静。 楚瑶同楚翔等了半晌,才见老者将书合上,抬眼看向他们。 一双锐眼带着审视。 “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太傅,我们是宣武将军府的人,我叫楚瑶,这位是我二哥楚翔。 我们听闻夫人患有心绞痛,将军府有治疗心疾的神药救心丸,欲献给太傅。 想必太傅应有耳闻,救心丸原料世间罕有,工艺又极其繁琐,故而极为难得。” 第13章 你回娘家怎么不说一声? “救心丸?的确世间难得的稀罕物。你们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回太傅,我外祖父乃洛城神医宋清霜。 楚瑶出嫁时,外祖将独有的救心丸作为嫁妆给了我。 楚瑶留着无用,想赠予太傅。” “无功不受禄。你们想要什么还礼?先说说看。” “我二哥今春要参加会试。 太傅学识渊博,乃泰山北斗之士,只求太傅能指导我二哥一二。” 楚瑶双手将瓷瓶奉上。 而一旁的楚翔这时方知楚瑶带他来这里的目的。 冯太傅学识渊博,深受圣上及太子倚重。 他在朝堂侍奉圣上多年,对圣上喜好脾性极为了解。 能得到这样大儒的指点,那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 “即便拿出救心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老夫指点的。 还要看他有没有天赋。 无德无才之人,可莫要折损老夫的声誉。” 老者瞥了楚翔一眼,慢悠悠道: “以圣上新政弊益为题,写一篇你的见解。 能入了我的眼,再提指点。 若是不入流,那就趁早带着你们的救心丸离开。 再敢多说一句,莫怪老夫不留情面。” “是。” 仆役很快端来纸笔。 楚翔就着院中石桌、石凳,思虑片刻后,提笔蘸墨。 笔尖在纸上飞舞,墨水在宣纸上化作一个个铿锵有力的字。 他眉宇间流露出专注神情,仿佛周遭一切已然被他淡忘。 楚瑶在一旁安静看着。 楚翔的字迹,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既有力道又不失柔和,既有规矩又不失灵动。 字迹间透出一股坚韧、清雅之气。 如那淡淡墨香,让人心旷神怡。 他的字笔锋锐利,笔意流畅。 犹如他的为人,既有风骨又不失温润。 怪不得世人皆称,观其字迹如见其人。 一炷香功夫,楚翔已洋洋洒洒写好,恭敬端送到冯太傅面前。 老者略略扫了一眼,眼睛顿时一亮。 连忙接过文章,坐直身子,认真读了起来。 楚瑶一眨不眨盯着太傅的神情,见他眼中泛起星光,唇角微微上扬。 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些。 老者读罢,目光终于落在对面俊朗男子脸上,点头缓缓道: “不错。文章确实不错,见解独到,又有深度。” 然后他看向楚瑶,面带柔和,“你的救心丸我收下了。” 楚瑶欢喜极了,刚刚提着一颗心。 生怕二哥不能入了太傅眼。 这冯太傅眼光狠辣的紧,脾性古怪,又挑剔。 即便有救心丸,她也唯恐他不肯收。 好在,一切没有白费。 “谢太傅!” “从明日起,下学就来我这里。” “是。谢太傅!” 兄妹两人心情大好从太傅府出来。 楚瑶觉得头顶的阳光都更明媚了。 “瑶儿,那救心丸是外祖父送你的嫁妆,珍贵无比。我记得外祖父只给你两瓶。你居然舍得就这样送人了。” 楚翔不无心疼。 说实话,能得冯太傅的指点教诲,他当然求之不得。 可救心丸是妹妹的宝贝,她就这样送人了。 “不过一瓶药而已。若是能帮你早日青云直上,那就是物尽其用。” 楚瑶不禁想起上辈子那两瓶救心丸的归宿。 一瓶被老夫人李氏讨了去,胡乱用了。 一瓶为了帮程文渊升迁,送了人。 现在想想,真是着实可惜。 刚回到瑶光阁,楚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见李氏身边的小丫头来唤她。 让她马上去一趟松鹤堂。 楚瑶有条不紊喝了一盏茶,又换了身衣裳,才缓步去了松鹤堂。 “老夫人,您找我?” “瑶儿啊,你今日回将军府了?” “是。” “你回娘家怎么不说一声呢。” 李氏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老夫人,将军府又不远,日后我会常走动。也就不需见外,您也不必帮我准备礼物回去。” 准备礼物? 她可没说。 李氏阴沉着一张脸,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教训的话脱口就出。 “女子嫁人后,该以夫家为重。不能动不动就回娘家。” “老夫人教训的是。 楚瑶当然以夫家为重,要不然为何整日呆在侯府,又操持程家的庶务。 不过,娘家也是家。 楚瑶不能嫁了人,就不要娘家了吧。 那可就有违孝道人伦了。 程家书香世家,老夫人饱读诗书,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我想,向来尊崇孝道的老夫人不会拦着不让我回娘家的。 老夫人您说是吧?” 一番话堵的李氏胸腔憋闷。 她还没说什么呢,孙媳妇就拿一堆大道理来压她。 李氏强忍怒气,看着一脸平静无波的楚瑶道: “没人不让你回娘家。只是,你既然是侯府媳妇,出门总要跟我通报一声吧。” “老夫人,孙媳出门前去过松鹤堂,想着跟您报备的。 是您身边的春桃说您还没起床,我也不好打扰您休息。 我可是让她转告您的。 不会是她没说吧?” “说了。” 李氏听说孙媳私自回了娘家,气恼了大半天。 听说人回来了,想着好好教训她一番的。 可自己还没说两句,她倒是处处有理,头头是道。 这回又怪在她身边丫头身上。 丫头当然一早告诉她了。 可她还是有气。 嫁进侯府,就是侯府的人了。 动不动回娘家算什么。 更何况,一个妇人随随便便出门成什么体统? “说了啊,说了不就成了嘛。我还以为春桃给忘记了呢。” 楚瑶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模样。 “瑶儿啊,你如今已经嫁做人妇了,日后不要随便出门,抛头露面的。” “老夫人您不是把侯府当家管事权交到我手上了吗? 怎么,难道侯府主母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 我原本想着明日去侯府那几间铺子看看,怎的这几年进账这么少。 既然老夫人不喜我出门,那我索性也就不去了。 管家权若是只管着几本账册,几把钥匙,连出个门都做不了主。 那我还是不要管了。 老夫人,我一会儿就把账本、钥匙都交回来。” 既然让她管家,还一点权利都不给。 那这家她不管了。 烂摊子谁爱管谁管。 见她要撂挑子,李氏连忙找补。 “我不是这个意思。 祖母当然信任你,瑶儿你还是继续管着家事。 那几间铺子是该去看看。 瑶儿你赶明亲自去瞧瞧到底什么个情况。 也不知掌柜都是怎么经营的,收益每况愈下。” 第14章 大白天这是做的什么啊?! “既然老夫人不反对我出门,那我这几日就去铺里看看。” 李氏见楚瑶没再闹着交管家权,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想到另一件事。 “瑶儿啊,后日府上招待文渊上峰、同僚及家眷的宴请,你准备的如何了? 我听文渊说,他那上峰马上就要升官了。 光禄寺卿的位置眼看空下了。 文渊对这次机会很上心。 这次宴请,务必妥当。 这次特别邀请了上峰夫人,哦,就是国公府少夫人蒋氏。 你可得抓住机会,跟蒋夫人搞好关系。 跟国公府搭上线了,日后文渊的仕途定能一帆风顺……” 是了。 李氏这时还不知她同国公府的渊源。 她如今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更不会帮她那名义上的夫婿一星半点。 按照之前蒋氏的说法,这次宴上,程锦汐会有一番作为。 楚瑶勾唇。 她倒是迫不及待想要看那场好戏。 也不知李氏和程文渊到时会是什么表情。 宴请的日子眨眼就到了。 李氏一早洗漱打扮,极为隆重地同楚瑶一齐在府门外恭迎宾客。 男客由程文渊亲自引去客堂。 女眷则由李氏和楚瑶引着进内院。 今日一共来了十几名女眷,其中以光禄寺卿夫人蒋氏身份最为尊贵。 李氏见着国公府马车停在府门前,忙不迭跑到马车旁,满脸堆笑恭迎蒋夫人。 蒋氏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只朝李氏略点了点头。 目光就绕过她,径直落在楚瑶身上。 “程少夫人,近来安好?” 楚瑶颔首,“承蒙关心,一切都好。蒋夫人,里面请。” 跟在后面的李氏小跑着跟了上来。 见孙媳同蒋夫人并肩闲谈模样,她心思转了好几转。 好容易逮住机会,拉着楚瑶到一旁,悄悄问出心底疑惑。 “瑶儿,你可是之前就识得蒋夫人?” “楚瑶出嫁前见过蒋夫人几面。” “你们很熟吗?” “一般,不熟。” “你识得国公府的人,怎么不早些告诉祖母?要是早些说,攀着国公府关系,咱侯府还不早就跟着飞黄腾达了!” “老夫人,您想多了。我跟蒋夫人不过几面之缘。说不上什么要紧话的。” “你这孩子。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啊……” “老夫人,我去待客了。” 楚瑶根本不想理李氏,不等她说完,找了借口离开了。 留李氏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干瞪眼。 此时,秋夕院。 “小姐,奴婢托人看过了,世子还在前厅待客,喝了不少酒。” “你亲自去一趟,悄悄告诉世子,月儿突然肚子疼,让他赶紧来一趟。” “是。” 程锦汐看了眼摆在面前的茶盏,勾唇露出一抹邪魅的笑。 只一盏茶功夫,程文渊匆匆进门。 “月儿呢?锦汐,月儿如何了?” 程锦汐忙敛起唇角,起身说道:“文渊,你来了。” “月儿怎么样了?” “刚刚她肚子痛的直哭,去了趟恭房,回来就好了。 刚跟着丫头出去玩了。 许是我大惊小怪了,还以为上次她积食没好利索呢。” 程文渊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见他转身要走,程锦汐连忙端起桌上茶盏,送到他面前。 “文渊,喝了不少酒吧?看你脸都有些红了。喝点浓茶,解解酒气。” 程文渊一向喜欢她的细致体贴,这时见她眉眼温柔,忙笑着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前厅还有贵客,月儿没事,我得抓紧回去。” 程文渊转身要走,只他一转身,就觉一阵头晕。 “文渊,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 程锦汐忙上前一步扶稳他。 “是有些醉。” 程文渊此时感到下腹一团火气不断往上涌,燥热非常。 他目光迷离看向近在咫尺的程锦汐,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她今日格外诱人。 喉间愈加饥渴难耐。 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眼前人揉进怀里,狠狠宠爱一番。 他眸光炽热看向她曲线妙曼的身躯,喉结干涩地滚了两下。 “锦汐,你今日真好看……” 他伸开手臂将她纤柔的腰身圈进怀中,埋头在她发间,深深吸了几口。 “锦汐,我想要你,就现在……好不好……” “文渊,白日这个不好吧?” “锦汐,我就是想,好不好……” “文渊,你……” 程文渊不容分说,打横抱起程锦汐,就往卧榻方向走。 …… 此时,蒋夫人同楚瑶并着几位夫人下了席,在府上小花园赏花散步。 李氏巴巴跟在蒋夫人身后,几次上前搭腔,蒋夫人都没给她笑脸。 见蒋夫人同楚瑶说说笑笑,却不把她这个侯府老夫人放在眼里。 李氏心中不免还是有些酸溜溜。 蒋氏同程锦汐有约在先,自然留心她那边的事。 这时,蒋氏轻轻扯了扯楚瑶的手。 楚瑶会意,带着她往秋夕院方向走。 刚走几步,就见一个白嫩嫩的小瓷娃娃奔了过来,身后跟着婢女小翠。 她一边跑,一边稚声稚气喊:“少夫人,老夫人,姨姨突然病倒了。您快去看看。” 蒋夫人勾唇。 这是程锦汐的暗号。 她装作不知看向楚瑶,“这娃娃是谁,又是谁病倒了?” 楚瑶忙回:“这是月儿,她口中的姨姨应该是秋夕院的堂小姐,程锦汐。” “既然病倒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李氏虽不清楚秋夕院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她一直对程锦汐很是烦感。 这会儿,她可不希望因程锦汐扫了贵客的雅兴,于是忙站出来劝阻。 “就是一个寄住在侯府的亲戚。 蒋夫人身份尊贵,怎么能让闲杂人扫了蒋夫人兴致。 楚瑶你陪着蒋夫人同几位夫人继续赏花。我过去看看就成。” “侯府的亲眷有事,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这时听见了,我们怎能坐视不理?还是同去看看,也许我们能帮上一二。” 蒋夫人哪里听她劝阻,携着楚瑶的手,就往秋夕院方向走去。 到了院中,就见门窗紧闭。 蒋夫人走在最前面,楚瑶紧跟其后,二人在门前停了下来。 她二人离得近,依稀可以听到室内传来阵阵低沉的欢愉声。 蒋夫人心领神会,示意婢女推门。 门被推开。 众人探头就见室内一男一女,白花花一团,疯狂纠缠在一起。 满室旖旎气息。 “啊呀!大白天,这是做的什么啊!” 一个年轻妇人慌忙转过身,捂着脸不肯再看。 第15章 贬官 里面原本昏天暗地的两人被惊扰到,惊慌看向来人。 “啊!”女人更是发出一声尖叫。 李氏个子不高,又在后面,刚刚被人挡着,没看到里面情形。 此时也知情况不对,忙挤进去看个究竟。 只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她臊红了脸,破口大骂:“你们干的好事!” 楚瑶心中冷笑,拉着蒋氏的手,退出门口。 身后跟出一个夫人好奇问楚瑶,“那个女子是侯府堂小姐?早就听说侯府堂小姐孀居在此,可刚刚那男子又是谁?” 蒋氏意味深长偏头看向楚瑶。 楚瑶深深叹了口气,用无辜且受伤的语气期期艾艾道: “那是侯府世子程文渊,正是我的——夫君。” “啊!” “天啊!堂姐弟!侯府世子怎么能同堂姐搞到一处……” “白日宣淫不说,还是这等关系!” “你们府上那个堂小姐不是丧夫寡居的吗?怎么还跟堂弟勾搭上?好不要脸!” 众人纷纷露出鄙夷、不耻神色,看向楚瑶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同情。 恰这时,就听室内传来李氏难以遏制的喝骂声、程锦汐嘤嘤啼哭声、还有男子深沉的叹息声。 蒋夫人朝楚瑶露出只有她两人才看得懂的神情,相携出了秋夕院。 “蒋夫人,还请国公爷着人在朝堂上将此事宣扬一番,越轰动越好。” 楚瑶送蒋夫人上马车时,同蒋夫人说道。 蒋氏微露诧然,很快笑着揶揄,“你不是说成全他们吗?” “当然是成全,如今很快有情人就要成眷属了。 不过成全也是要有代价的。” “你不担心世子丢了官职?” “楚瑶乐见于此。况且,这点小波折对世子来说,算不得什么。” “好。就按瑶儿意思办。” 夫人们的嘴向来最快。 众人从侯府出来,只半天工夫,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平阳侯府世子同堂姐私通,还被人当场撞见,场面那叫一个刺激。 平阳侯府一时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笑柄。 松鹤堂内,哭哭啼啼的程锦汐和垂头丧气的程文渊二人跪在正中。 坐于上首的老夫人气得差点晕厥。 “你们干的好事!丢尽了侯府的颜面! 程锦汐,既然你如此不守妇道,我们侯府也留不得你! 明日一早你给我滚去姑子庙,铰了头发当姑子去!” “老夫人,不要啊!” 程锦汐一边哭,一边偷偷拿眼去看身旁的程文渊。 事到如今,他已经被架到火上了。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程文渊拧眉沉声,“祖母,不可!” “怎么不可?如此丢人事传的沸沸扬扬的,怎么我还不能处置她了?” 李氏咬牙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懂事上进的孙子,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惹出这种祸事。 她如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个害人精程锦汐。 “祖母,就因为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才更不能将堂姐送走。 那让人如何说我侯府? 祖母,孙儿要纳锦汐为妾。 只有如此,才能堵住众口。” “可是,渊哥,那会影响你的仕途……” 程文渊无奈苦笑。 “已经影响了。如今不纳锦汐为妾,那就是通奸!通奸可是触犯律法的。” 一听这话,老夫人骤然心惊,她一阵直冒冷汗。 是了,她差点忘记了,渊哥已经娶妻,程锦汐也嫁过人了。 他们如今这般,可不就是通奸?! 通奸可是违法,要被律例处置的。 想到此处,她气恼至极,抄起手边一杯热茶狠狠砸向程锦汐。 咬牙骂道:“都是你这个祸害!丧门星!若不是你勾引渊哥,怎么会闹出这般!” 茶盏在程锦汐裙边碎裂,滚烫的茶水、残渣溅了她一身。 程锦汐低垂着头,遮掩住自己眼底那抹似有似无的笑。 楚瑶在一旁事不关己看着热闹。 就听老夫人点到她名,“瑶儿啊,是渊哥不好,惹出的冤孽。 如今看来,这个妾不想纳也得纳了,你看着安排吧。 你也别怪渊哥,谁家哥儿不是三妻四妾。 你不能学那妒妇,见不得夫君纳小,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程文渊抬眼小心窥向楚瑶,见她平静无波点头应下。 他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今日他不该喝多了酒,更不该控制不住做出那事。 如今不知外面将他的丑事传成什么样了。 上峰高升,自己原本极有希望顶了上峰留下的空缺。 现在看来,升迁是绝无指望,不被降职就烧高香了。 程文渊没料到的是,第二日朝堂上就有言官将侯府丑事禀告给圣上,并大肆谴责一番。 称程文渊同堂姐私通淫乱,违逆礼教,有辱平阳侯府世代清流声誉! 辜负皇恩,德行有亏,不配继续担任五品光禄寺少卿之职。 朝堂上不少人跟风复议。 圣上听闻此事很是震惊,对侯府如此行径更是感到不耻,于是下令将程文渊贬为六品光禄寺寺丞。 得知他们那事被人拿到朝堂上议论,程文渊更是被贬职,程锦汐也是吃了一惊。 她只想光明正大成为侯府姨娘。 堂堂正正做侯府主子。 当时出此下策,多少也有些跟老夫人和程文渊赌气的成分。 她没料到,文渊不过五品芝麻官,他们这点私事居然被人摆到朝堂上弹劾。 京中官员数不胜数,谁家背地里没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怎么侯府这点事就能闹到圣上那里? 还害得文渊被圣上贬斥。 听到府里丫头说起这件事时,她心里惴惴。 生怕文渊跟她因此生了嫌隙。 但想到自己总算可以名正言顺认下月儿,她心里的不安也就淡了。 她为文渊牺牲那么多。 既然他爱她,那为她和月儿牺牲一点也是应该的。 况且,文渊有能力有才华,升迁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不过是暂时的困顿而已。 程锦汐就这样草草被抬为侯府妾室。 楚瑶命人请来族长,将月儿的名字写进族谱。 如此,月儿真正成为程文渊的庶出女儿。 程锦汐一遍遍看着字迹未干的族谱,眼中闪着星光。 这之前,她还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草率了。 这一刻,她再无半点纠结。 虽然,老夫人恨毒了她。 虽然,满院子下人没一个给她好脸色。 但是,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寄居篱下的外人。 她的孩子也不是野种孤儿! 第16章 她吃醋了? “二嫂,你怎么能容忍那么不要脸的女人做我哥的妾?” 二小姐程怡一脚踏进门。 话是跟楚瑶讲的,眼睛却直直盯着程锦汐,满脸鄙夷。 上次她二人因流光锦闹的不愉快还没放下,这回又添了新的芥蒂。 “这是老夫人和你二哥定下的事。 她既是你堂姐,又是你二哥的妾。 日后,二妹不要把不要脸这类话挂在嘴上,平白惹你二哥不快。” 程怡心高气傲,一向以程家是侯府、以她二哥是朝廷命官为傲。 如今因着程锦汐的缘故,让侯府饱受非议,也让他二哥降职。 使得她在小姐妹面前没脸面。 她自然心气不顺。 当然不会给程锦汐好脸色。 听了楚瑶的话,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冷笑一声,瞪着程锦汐。 “说她不要脸都是抬举她了! 克父克夫的丧门星! 我们侯府好心收留她,还不知道安分守己,居然勾引我哥! 堂姐给堂弟做妾!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侯府的脸面都让她一人给丟尽了! 我要是她,我哪里有脸苟活,还不得找根柱子,一头碰死! 这世上就是有人的脸皮比那城墙还厚!” “二小姐!” 程锦汐气恼回嘴。 “你何苦拿这样的话羞辱人!” “我羞辱你?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不觉得羞辱?! 我不过说几句实话,就让你承受不住了? 是我的话难听,还是你做的事难看? 一个巴掌拍不响! 要不是你存心勾引我二哥,我二哥怎么可能看上你? 一个被婆家退货的寡妇,一大把年纪了。 见着我二哥偏就挪不动步! 这回好了,顺了你的心意了吧。 程——姨——娘!” “你!”程锦汐气得胸前起伏。 “好了,二妹,少说两句。” 楚瑶语气平静对程锦汐道,“程姨娘无事就先回去吧。” “是,少夫人。” 程锦汐转身出了门。 那边,程文渊垂头丧气正跪在老夫人面前。 “你啊!瞧你干的糊涂事。 当初,我就让你赶紧跟程锦汐那个狐狸精断了关系。 你偏不听。死活又把她接回来。 这回好了吧,平白丢了升迁的大好机会,还被降了职。” “祖母,是孙儿错了。” 程文渊叹了口气,心中沉闷不已。 如今他的丑事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朝廷对他颇有微词。 尤其,他隐隐察觉,此事之所以闹到朝堂上,貌似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否则,他一个五品少卿的私事怎会被人搬到朝堂上? 他左思右想,也没弄清楚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想到短期内官复原职怕是无望。 程文渊心中烦闷更增。 “渊哥,你收了程锦汐,也算了了你的心事。事到如今,你还是多放些心思在楚瑶身上。” 程文渊听祖母提到楚瑶,一时间有些疑惑,抬眼看向老夫人。 “你啊,这还用我提点。 楚瑶背靠一品宣武将军府,有将军府替你出头的话,你还是前途无量的。 况且,我瞧着她应是识得不少京中显贵。 上次她跟国公府少夫人还很熟络的样子。 如今,你想尽快翻身,只能指望楚瑶。 你不能再冷着她了。 我瞧着她初进侯府那半年,还是挺恭顺温婉的。 想来是你一直冷着她,寒了她的心。 你若是继续这般待她,怕是日后真就跟你生分了。 你现在纳了程锦汐为妾,恐怕楚瑶那边心中会有芥蒂。 你多去她那里,哄哄她,早日圆了房。 女人嘛,只有把身子给了你,心才在你那。 只要你栓牢她的心,那她还有她背后的将军府,日后能不为你筹谋前程吗?” 一番话说进程文渊的心坎里。 有将军府可以依仗,有楚瑶的人脉,他不用岂不可惜? 况且,这些日子,他确实发现楚瑶跟他初见时不一样了。 那人清清冷冷、神采四溢,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她的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飒爽利落之感。 完全不同于一般女子矫揉造作模样。 更何况,她相貌确实是极出挑的。 脸若芙蓉,眉若春黛。 一双杏眼如春夜朗月,顾盼生辉。 红唇粉嫩若含苞海棠…… 想到此处,程文渊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心中腾起莫名的悸动。 …… 傍晚,红霞漫天。 楚瑶正在房里看账本,就听秋月欢喜喊道: “少夫人,世子来了。” 楚瑶皱眉。 抬头就见程文渊大步迈进瑶光阁院门。 两世算下来,他进这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的步伐一贯从容,脊背挺直,身姿挺拔如松。 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袍。 衣袂随着步伐轻摆,宛若山间清风拂过竹林。 即便心中对他充满恨意。 楚瑶也不得不承认:程文渊的皮相生得极好。 肌肤干净、剑眉朗目,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脸部线条又有几分硬朗。 而他又很注重仪态,言行举止皆可为楷模。 温文尔雅的气质仿若天成。 他确实有种让女子为之心旌动摇的本事。 也不怪京中不少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楚瑶当年只一眼,就将他视为天人。 她只以为相由心生。 却不知有的人虚有其表,内里污秽不堪。 翩翩如玉公子的皮相内,藏着的却是一个极度虚伪、自私、肮脏的灵魂。 这时,他人已进门,一双眼温柔如水看向楚瑶。 “夫人。” 他开口,嗓音带着低沉,还有一丝藏不住的落寞。 楚瑶当然知道他近日仕途上的失意。 侯府的风言风语如今京中传的正盛。 他在外面行走难免遇到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 可是,这又怪得了谁? 不过他咎由自取罢了。 换做从前的楚瑶,定然心疼他如今的落寞模样。 可现在,她只有幸灾乐祸的份。 楚瑶面无表情道:“世子新纳了姨娘,不去陪姨娘,来我这里作甚?” 程文渊抬眼看向对面女子,眼神带着诧然。 他好不容易主动来她的瑶光阁。 她不应该欢喜吗? 一直以来,她对他的爱慕之情不是溢于言表吗? 为何这时见他却是这副无所谓的神情,还是这样的言语。 程文渊很快想到,她该是吃醋了。 因为他纳了姨娘。 想到这里,他略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带着一点歉意说道: “夫人,纳堂姐为妾室,并非我所愿,只是情势所迫。还请夫人见谅。” 楚瑶没去看他,语气平淡。 “无妨,男子三妻四妾本也寻常。世子喜欢纳谁,楚瑶并不介意。” 第17章 夫人,我今晚可以留宿你这…… “还是夫人贤德。” 程文渊坐下后,半晌犹豫道,“如今外面关于侯府的风言风语很多,将军府那边定然听闻了。要不然,明日我同你回趟将军府。也好跟老将军解释一二……” “不必。” 楚瑶冷冷拒绝。 “这件事没有解释的必要。世子放心,将军府不会给你使绊子。” “这是自然。将军府的风骨,文渊自然知晓。我只是想要不要给老将军负荆请罪……” “不必。” “那,此事就听夫人的。” 程文渊看向楚瑶,脸上刻意挂上落寞神情。 他还是期盼楚瑶这时能回趟将军府。 毕竟老将军品阶在那摆着,朝中不少旧交故友。 老将军又极受圣上尊宠。 若是老将军能为他进言,也许他很快还能重新得到重用。 他摆出一副失意神情,就是告诉那个痴心于他的女子,他眼前的困境。 程文渊满以为,向来善解人意的楚瑶会主动提出为他解难。 可是,她没有! 甚至连问一问都不曾。 犹豫再三,程文渊只能厚颜问: “夫人,不知老将军能不能替我给圣上说说…… 我们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件事我知道我亏欠你,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好补偿你。 夫人,我今晚可以留在瑶光阁……” “噗——” 楚瑶没憋住,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这要是老夫人在,又要说她没规矩了。 楚瑶的思绪还停在程文渊最后那句话中。 他什么意思? 他说他今晚可以留在瑶光阁! 意思是,只要她说服祖父帮他,他可以牺牲色相…… 他程文渊竟然愿意为了自己的前程献身?! 可真当她稀罕吗?! 她早已看透那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心中对他除了恨,就是厌恶。 他居然还把自己当做筹码! 可笑至极。 “夫人,你怎么了?” 见楚瑶如此失态,程文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换做平时,他早就甩袖离去。 但今日有求于她,也就按捺住情绪。 还好心递过去一方绢帕。 可那女人没有去接他递过去的帕子,只是随意拿手背抹了下嘴。 程文渊持手帕的手僵在半空,最后只能尴尬收回。 楚瑶终于明白为何前一世那么晚才认清程文渊虚伪的面目。 那时,只要程文渊一露出落寞神情。 哪怕一个眼神。 她都会极为善解人意的主动帮他解决一切困难。 甚至有时,她还担心自己会伤了他高洁的自尊心。 经常私下偷偷替他打点好关系,铺平道路。 这一世,她没那么自作多情,所以这么快就看到程文渊的伪善嘴脸。 “世子,您刚纳了妾,可不好将人冷落。我这就不留世子了。” 程文渊脸色一沉。 “夫人,那老将军那……” “我祖父年迈,怎好事事求他老人家出面?况且,如今圣上在气头上,世子还是先放放吧。” 楚瑶说完起身,一副送客模样。 程文渊眉头微蹙,起身出门。 他也不知,为何近日楚瑶变化如此之大。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她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不是这样的。 他还记得新婚那夜。 月光如水洒落在红烛摇曳的喜房内,映照着楚瑶如玉般的面庞。 她红裙曳地,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他望着眼前含羞带怯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楚瑶生的极美。 五官精致,皮肤细腻如瓷。 一双杏眼盛满水汽,仿佛能勾人心弦。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的映照下投下一轮淡淡的阴影。 那羞涩的模样,让他心中一软。 她微微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眸子与他相撞。 她的眼中盛满对他的深情爱慕。 “夫君……” 她的语气低低柔柔,声音温柔如春日拂过杨柳的暖风。 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纤细玉手微微颤抖。 程文渊看得出来她的紧张。 她的小心翼翼。 那时的程文渊,知道她是美好的。 可是他却寻了借口没有碰她。 只是因为,他答应过锦汐,不碰别的女人。 程锦汐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他们自幼的情谊,怎是一个外人比的起的! 想到锦汐,程文渊不自觉信步来到秋夕院。 还是这个院落,如今他来这里,已经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了。 只是,这个代价很沉重。 程文渊苦笑推门。 “文渊。你来了。” 程锦汐一脸欣喜奔进程文渊怀里。 “锦汐……” “文渊,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我终于是你的人了。” 程锦汐眼中泪光闪烁。 这一刻,竟让程文渊有些心疼她。 他闭了闭眼,心道:锦汐如此高兴,也不枉费自己的牺牲。 很快,室内的烛火被吹灭了。 空余温情激荡的呻吟声。 只是满室春光,抵不住院外夜凉如水。 …… 这日午后,松鹤堂。 楚瑶刚同李氏说了几句话,就见郁郁寡欢的程文渊也进了门。 见他看向自己。 楚瑶偏头看向别处,全当没看见。 正这时,院内一阵杂乱声由远及近。 回身去看。 就见程家四少爷程文通捂着脑袋,指缝间湿湿红红一片。 他咧着嘴直呼痛,在两个书童护拥下跨进了门。 “祖母,您亲孙子被人打了,您得替孙儿做主!” “这是怎么了?” “祖母,程文炳打我!他下死手,我的头都破洞了,血流不止,现在头还晕着呢。” 程文通故作趔趄模样,吓得李氏慌忙伸手去扶。 “让祖母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掀开他的手,李氏只一眼,就吓得倒吸一口气。 “程文炳那个孽障竟然敢把通哥打成这样! 宋嬷嬷,你立刻去,让人把程文炳父子各打五十大板。 然后让他们滚出侯府! 给他们活计,还让他那下贱儿子在族学上学。 可是给他们脸了。 这会子蹬鼻子上脸,敢打通哥!” 楚瑶知道程文炳父子是程家远枝,家中清贫。 程文炳老爹程全在府上负责打理园中花木杂事。 程文炳那孩子她见过,勤快懂事,不是那种顽劣孩子。 上一世,倒没出这茬。 估计因着这一世,她断了程文通私塾,将他送去族学,俩人同在族学才闹了矛盾。 想到此处,楚瑶马上道: “等一下。老夫人,毕竟都是程家人,事情也许有些原委,还是先问清情况再做处置。” 第18章 四少爷打人 “能有什么原委,你没看到通哥被打了吗?” 程文渊沉思片刻,开口。 “祖母,还是先问明情况。楚瑶说的是,毕竟都是程家人。随意处置,怕是族里会有人不服。” 说完,还看了楚瑶一眼。 李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抬头看向书童。 “你们说说,什么情况?” 两个书童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垂下头,不言一语。 身后高出一头的一个大孩子见状,躬身行礼后说道: “祖母,是五弟说话不好听,惹恼了程文炳,所以才挨打的。” 说话之人正是程家庶出程文才,年纪比程文通长,行四。 楚瑶看着他,语气温和。 “五弟都说了什么?一五一十说来。” “是。五弟说,程文炳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还说他爹只是府里下人,他不配在族学念书,让他滚出族学。 程文炳不肯走,五弟就拿木棒打了程文炳。 程文炳脑袋被打出一个血窟窿,他才还的手。” 果然如此! 楚瑶嫁进侯府时,婆母已逝。 老夫人将小叔、小姑一股脑塞给她。 “孩子们早早没了亲娘。长嫂为母,日后,你要将他们当做自己孩子一般看待。” 楚瑶上一世亲手将程文通带大。 他是什么样的孩子,她比谁都清楚。 他不学无术、懒散傲慢,整日喜欢惹是生非,偏又心性毒辣。 纯纯一个小祸害。 那时,为了不辱使命,她用尽心力悉心教导他。 将他的恶习一点点板正过来。 他不肯读书,换了几个夫子也教不出来。 她就亲自教他,陪他起早贪黑读书写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勉强考了个秀才。 到头来,却给她自己教养出一个冤家。 他说,她是他童年、少年时最可怖的阴影。 说她带给他无尽的痛苦。 他恨她,恨她入骨!恨不得她去死。 她死的时候,分明看到他就躲在门口。 他没有救她,还露出邪魅的笑。 都说朽木不可雕。 她却捧着朽木,一日日,不辞辛苦硬生生将他雕了出来。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毕竟没有让他随着性子长成无赖。 可是,谁领她的情? 老夫人还嫌她不够用心,没让他考中举人、进士。 说好好的苗子交到她手里,给养废了。 她真是哑巴吃黄连。 吃力不讨好,两头不是人。 这一世,既然出了这个茬。 那就让他们早早看清楚,他们口中的好苗子,内里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 “不可能!通哥知书达理,怎么可能说那样的话! 文才,你这是诋毁通哥! 通哥哪里招惹你了,你这样歹毒污蔑通哥?” 因程文才是侍妾所生,生母身份低贱,为李氏所不耻,故而连带着不喜程文才。 李氏怒目盯着程文才,一副非要让他低头认错模样。 “祖母,我没有说谎!” “下贱胚子!跟你亲娘一路货色!还说你没有说谎! 谁给你的胆子红口白牙诋毁通哥?!” 李氏伸手去掐程文才的脸蛋,尖锐的指甲深深陷进孩子的皮肉里。 “我没有说谎!祖母不信,你问他们。 族学还有好多人都听见、看见了。 可以找他们来对质。” 楚瑶见李氏对程文才下狠手,有些不忍,她忙厉声问两个书童: “你们两个说,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说,今天就把你们发卖出去。” “少夫人,我说。四少爷说的句句属实。” “是,是。四少爷没有说谎。 是五少爷先骂人,也是五少爷先动的手。 程文炳就还了一下手。 五少爷后来又把他打了个半死,打得他爬都爬不起来了。 还是夫子找人把程文炳抬回去的。 不信,你们可以问夫子。” 李氏掐人的手松了下来。 她此时完全不敢相信,她一向疼爱的小孙子不只言语恶毒辱骂别人,还将人打个半死。 甚至恶人先告状! 她以为她的儿孙应该是冰肌玉骨、不染纤尘。 怎会如此? 这跟市井无赖有何分别? 她一阵头痛。 “老夫人,还要找族学里的人来问话吗?” 李氏摆了摆手。 “我头疼,先回去歇息了。这件事,瑶儿你来处理吧。” “是。” 楚瑶应下。 让人找了大夫给程文通包扎。 一旁宋嬷嬷见程文通伤口处理好了。忙问: “少夫人,那还要处置程文炳父子吗?” “不用了,请大夫也去给那孩子看看病。 让程全这几日先照顾孩子,府上事务等孩子伤好了再做。 另外,从账上拿二十两银子给那父子送去,当做补偿。” 说完,她头也不回出了松鹤堂。 却不知,身后程文渊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听进耳里。 他看着那抹清丽身影走远,眼中出乎意料多了一抹赞赏之色。 回到瑶光阁,楚瑶坐在花厅呆呆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人: “去把四少爷喊来。” 今日见到程文才清澈如潭水的双眼。 她忽然想起前世,为了求程文渊放过楚家,她在他书房门外跪了三天三夜。 程文渊不仅无动于衷,还命人将她拖走圈禁起来。 被困在瑶光阁的日子。 她和秋月三餐几乎不能饱腹。 那时唯有四少爷几次给他们送来食物、炭火。 楚瑶问他为何。 那人即便已经成年,一双眸子依旧清澈如水。 “二嫂,当初我姨娘病了,祖母不肯请人救治。 是您给她请了大夫,救她一命。 还有一次,我犯了小错,被祖母揪着不放,是您求的请。 滴水之恩,自当相报。 文才无能,不能救二嫂于水火,只能偷偷送些东西。 望二嫂莫怪。” 生在侯府这个虎狼窝里,还有如此醇厚性情,实在难得。 那孩子很有读书天分,十二岁就考中秀才。 上一世,老夫人嫌他庶出,生母卑贱,看不上他。 十几岁了,还一直将他丢在族学。 族学是给稚童启蒙,不过教些三字经、百家姓。 日复一日跟些六七岁孩子呆在一起识几个大字。 即便有些天赋,也泯于众人。 上一世,楚瑶死的时候,业已成年的程文才也还止步于秀才,连个举人都不是。 她感念那孩子心性醇厚、知恩图报,所以叫人唤了他来。 “二嫂。” “文才,你坐吧。” “谢二嫂。” 程文才规规矩矩坐在一张木椅上,脸上还挂着老夫人的掐痕。 “今年多大了。” “十三。” “有想过去书院读书吗?” 第19章 再次动手伤人 程文才听见楚瑶如此问,诧然抬起头,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想。” 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只是祖母不同意。姨娘问过多次了。” “我送你去鹤望书院读书可好?” 男孩听了浑身一颤,鹤望书院可是京中颇有名气的好书院。 那是他从不敢奢望的地方。 他不可置信看向楚瑶。 “二嫂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 “二嫂,我想去!只是祖母那……” “不用管她。束脩我来提供。你只管好好读书就行。” “可是……” 他咬了咬嘴唇,“二嫂,您为什么要这样照顾我?” 楚瑶莞尔一笑。 “结个善缘罢了。况且,我看得出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好好学,将来考中状元,二嫂也有面子。 说出去,还是状元亲嫂子。” “文才谢过二嫂,文才定勤奋刻苦,不负二嫂信任。” 楚瑶看了眼秋月。 秋月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匹布、一包银子放在程文才桌上。 “束脩我让人直接给到书院,你不用担心。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给你在书院日常花费用。 这两匹布,你让你姨娘给你缝制几身新衣。” “二嫂,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我不能收!您能送我去书院,已经让文才感激不尽了。” “不用推辞,这些是我的东西,老夫人那边不会干涉。 出门在外,少不了用银子的地方。 鹤望书院里多是京城贵子,你也不能太寒酸。 况且,入了书院,不仅要学习课业知识,结识志趣相投的良师益友也是有必要的。 手里没银钱处处掣肘。” 程文才见嫂子真心相送,咬了咬牙,不再推辞。 “文才多谢二嫂。” “无需多礼。秋月你明日带四少爷去趟宣武将军府,就说我让四少爷去鹤望书院读书,让我祖父给他写封荐书。” “是。” 程文才给楚瑶深深行了一礼,才满面春风告辞。 …… 次日午后。 秋月过来道:“少夫人,老夫人找您去她那一趟。” 楚瑶微微蹙了蹙眉。 “老夫人,您找我?” “瑶儿啊,通哥你得多照顾些。长嫂为母。通哥这孩子可怜,早早没了亲娘……” “是。” “我听说你送才哥去鹤望书院了?” “是。” “为何是送才哥,怎么不是通哥。通哥才是正儿八经嫡出哥儿。” 楚瑶有些好笑。 不论嫡出庶出,都是她的孙子,她还在那挑理。 “老夫人,才哥如今十三了,再在族学怕是耽误了。 另外,总不好让人说侯府苛待庶子。 通哥才七岁,在族学跟着夫子学,没什么不妥。” 李氏皱眉不悦,“通哥才是你的亲小叔,你要对他多上心些。” “是。” “这样吧,你没事多教导他,监督他的课业。让他下了学,就到你院里,你盯着他读书识字。” “老夫人,这样怕是不妥。” 吃力不讨好的事,楚瑶不会再做了。 李氏偏头看向楚瑶,眼神带着不满。 “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妥?” “老夫人,您都说我武将世家出身,才疏学浅。我自己学识都不见得如何好,怎么带的了通哥?莫不要耽误了通哥才好。” “也没让你如何教,就是看着他读书、写字就行。” “老夫人,侯府书香世家,府中哥儿都是饱读诗书、满腹才华,哪里轮得到我班门弄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府上哥儿都有正事忙。你大哥要读书,渊哥公务在身,广哥远在洛城书院。” “老夫人,大哥整日在家读书,正好顺便带带通哥,二人相得益彰、互相进步,岂不合宜?” 这一世,楚瑶嫁进侯府后,总共见过大伯哥程文博两次。 他平日多在自己院中读书,说是为将来科举入仕准备。 楚瑶想起,上一世,程文博也没多么惊才绝艳。 还是靠着裙带关系以举荐方式入的仕途。 侯府祖上出了个状元,家中读书人居多,故而自诩书香世家, 后来几代人读书科考,不过出了几个举人、几个文臣。 程文博考了半辈子,到楚瑶去世时,将将考中举人。 老夫人见楚瑶执意推脱,想了想,半天才道:“行,我问问你大哥。” 第二日,程文通放学后,直接去了程文博的清晖院。 没几日,就听说通哥把程文博气得直跳脚。 楚瑶很快又听说,通哥在书院又把族里一个哥儿打了,把人门牙打掉两颗,嘴唇也豁开一个口子,破相了。 夫子气呼呼跑到侯府老夫人那请辞。 楚瑶赶到松鹤堂时,就见夫子铁青着脸,一脸愤愤。 “老夫教了半辈子学生,第一次见这种不堪教化的孩子。 才来族学半个月,就两次动手将同窗打个半死。 老夫说他,他顶嘴。 老夫拿出戒尺,还没动手,就被他一把抢了去。 这样的孩子,老夫教不了。” “夫子,通哥年幼,不免有些顽劣。您多担待些。日后,我定然多加管教他。” 李氏在一旁小心陪着不是。 “老夫人,有这孩子在,程家族学我是不敢再教下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夫子气鼓鼓甩袖出了门。 李氏刚想发作,就听婆子来报,程家族长带着刚刚被打的那家人还有孩子找来了。 今日被打的是程家远枝孩子,他老子娘在京城开了间铺子过活。 一家人带着孩子拉扯着李氏哭天喊地。 楚瑶看了眼那孩子,嘴巴豁开一个大口子,已经上过药了。 撕裂处红肿外翻,看着有些可怖。 他咧了咧嘴。 两颗上门牙荡然无存,只剩两个血窟窿。 十多岁的孩子,早过了换牙年纪。 这没了门牙,日后说话漏风不说,也因相貌有损,再不能参加科考,前途算是毁了。 族长坐在那里冷着脸,等着李氏给说法。 李氏看着嚎啕大哭的女人孩子,心口一阵慌,险些栽倒。 “老夫人。” 楚瑶见状,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将李氏扶坐到椅子上,又命人端一杯参茶来。 “老夫人,允哥上进,功课一向都是好的,原本大有希望科举入仕。 如今,好好的孩子,这辈子前途算是毁了。 事已至此,您总要给允哥一个交代。” 族长冷着脸开口。 李氏看了眼楚瑶。 楚瑶没有开口,虽说老夫人把管家权交给了她,但毕竟她是晚辈。 程家族长面前,有老夫人在,不急着她来出头。 第20章 侯府被敲竹杠 李氏见楚瑶不置一词,硬着头皮道: “族长说的是。出了这样的事,侯府愿意赔偿允哥。只是不知道允哥爹娘具体有什么想法?” 原本跪在李氏脚边,哭天抢地的女人顿时停了哭泣,抽了抽鼻子,大声道: “允哥前程毁了,这辈子完了,你们侯府得赔偿白银一万两。” “一万两!怎么这么多?!” 李氏开口问询时,已经做好了被敲竹杠的准备。 可当她听到对方索要数额时,还是骇了一跳。 他们真敢狮子大开口。 买一个小厮、丫头,不过三五两银子。 他一个小门小户的孩子,不过少了两颗门牙,豁了嘴唇,竟敢张口就要一万两! 怎么不去抢? “我们允哥若是入仕做官,这一万两又算的了什么?! 你们侯府害我儿子没了前程! 我们允哥日后没了出路,这一万两就是给他日后过生活的。” “就算如此,一万两也太多了!” 一个男声入耳。 楚瑶看去,就见程文渊和大哥程文博一前一后进了门。 李氏见两位哥儿来了,立马有了主心骨,暗暗松了口气。 程文博坐下后又道:“不过孩子之间闹着玩,误伤了允哥。我们侯府来承担医药费,再给允哥些补偿。” 妇人抬眼,脸色不善看向程文博。 “大少爷,那按你说,应该补偿我们允哥多少?” “医药费外,再加一百两。” “不成!” 妇人平日做小买卖,习惯抛头露面、谈价钱更是好手。 这时听见他说一百两就想买断他儿子的前程,她咬牙切齿一口拒绝。 她虽没什么本事,儿子却是她的心头宝。 一心指望儿子给她考个状元回来的,如今被侯府五少爷给毁了。 若是不给他儿子讨个公道,她能捅翻天。 “一百两?!我给你一百两,大少爷把自个两颗门牙敲下来,另外戳豁了嘴。我看大少爷行不行?” 程文博抹了抹自己的嘴,拧眉不语。 一百两想要敲掉他两颗门牙? 开什么玩笑?! “怎么不乐意是吧?你们侯府的门牙金贵,我们允哥的就不值钱了? 我把这话撂下,谁敢再跟我提不靠谱的价钱,就先把自个门牙敲下来再谈!” “一笔写不出一个程字,咱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商量。” 李氏好言相劝。 “我们今日就是来好好商量的,是你们侯府没诚意! 我们看在咱都是程家子孙面子上,来跟你们商量。 你们提的是什么? 若是不能好好谈,我们明日官府见。 我都打听过了,故意伤人,打掉人两颗牙就是可以判刑的! 你们今日不拿出诚意,我们明日就报官。 反正我们允哥的前途毁了。 通哥的前途也不用要了。 到时不止通哥丢了前程,你们侯府养出祸害被衙门判刑。 丢人丢的可是你们整个侯府。 我倒要看看侯府其他哥儿如何有好名声入仕做官!” 程文渊只听这几句话,就知道这家人已经讹上侯府了,今日怕是不会轻易善了。 他看向族长恭敬问:“您是程家族长,您来说句公道话,看今天这赔偿的事如何了断?” 族长捋了捋胡须,思量半晌说道: “通哥确实把人允哥伤的重了,毁人容貌这事可大可小。 允哥娘提的一万两确实高了,只是博哥说的一百两也忒不着边际。 依我看,两边各让一步。 五千两,允哥爹娘别嫌少,侯府也别嫌多。 你们两下看如何?” “我不同意。五千太少了!哪里够买我儿的前程?!” 妇人明显不满意,张嘴又要反驳,被旁边的男人拦下。 “允哥娘,就听族长的。咱都是程家族人。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能把事做绝了。五千就五千。” 程文渊回身看了眼李氏,见李氏咬牙点头,他出口应下。 “好,就五千两。” 这时,却听楚瑶的声音响起。 “族长,老夫人,允哥娘,我有个提议,不知道几位意下如何?” 老族长点头示意楚瑶继续说。 楚瑶道:“古语云:骤得千金,然财聚而难守,福来而难安。 得千金易,固守千金难。 晚辈对族长定下的金额没有异议。 只是这钱财乃允哥日后安身立命之根本。 一朝得了如此大金额,怕是容易招人惦记。 不如,将侯府名下金额相仿的铺子赔偿给允哥。 这样一来,允儿有了出路活计。 今后靠着铺子也能衣食无忧。 不知几位何意?” 其实,这件事同楚瑶无甚关系,她本可置身事外,但眼下见允哥毁了容貌,确实替他惋惜。 挺知书懂礼的孩子,着实可惜了。 也是她从前听闻允哥爹看似老实本分,其实也好赌好酒,手里有几个闲钱,允哥娘就管不住他了。 这样的人没有银钱,也是能过寻常清苦日子。 可若是一朝得了大财,怕就飘了,再喝上几口酒,八成又要去赌了。 就算五千两银子数额不小,也经不起酒徒赌鬼挥霍。 允哥容貌有损,等回头长大,若是没什么倚仗,想讨个媳妇都艰难。 所以才替他想了这个主意。 族长听闻此话,深觉很是有理。他朝楚瑶露出赞许神色,随即看向身旁妇人。 “难为少夫人替你们思虑得周全。 这样一来,允哥日后有了倚仗,等再长几岁,他就可以接手管着铺子,你们也不用操心他生计活路。 简直再好不过。比拿着银钱,遭人惦记强得多。允哥娘觉得呢?” 妇人眼珠转了转,觉得给铺子这个主意好,她也不用惦记自家男人把钱拿去赌了。 更何况,儿子今后有铺子要打理,也算有了事做。 她连忙点头应承。 “我们要铺子。 哎呦,别看少夫人年纪轻,人是真贤惠又面面俱到。侯府有这样的主母,也是程家有福气。 谢少夫人提点,我们愿意要铺子。” 程文渊此时看向楚瑶的眼里也带着赞许之色。 老夫人原本正发愁账上现银不够赔偿,听见楚瑶的提议,顿时眼睛一亮,见族长看过来,她马上点头。 “可。” 虽然她也舍不得铺子,但她更舍不得掏现银。 更何况,府上账目不足,楚瑶是不肯添钱的,最后还得她填补。 她哪里舍得自己那点私房钱都贴进去。 想到这里,她又恨恨看了楚瑶一眼。 死丫头,带着那么多嫁妆来,却一点不肯拿出来接济侯府。 楚瑶将侯府几个铺子在心中简单过滤一遍,将市价匹配的几个铺子让妇人挑选。 妇人一家三口一番考虑后,定下要了个杂货铺子。 最终用一个铺面打发走允哥一家。 事情好歹解决了。 程文博、程文渊松了口气,送族长出了门。 刚回来,就见李氏在发火。 “把通哥给我叫来!家法伺候。” 程文博表情淡漠道:“祖母,通哥顽劣不堪,我的管教他根本不听,还扰得我无法专心读书。日后还是莫要他再来我的清晖院了。” “博哥,你才带几日而已。你撂挑子了,谁来管通哥? 渊哥在光禄寺忙的很,总不能让他下值,再去管通哥吧。 广哥在外地,几个月也回不来两天,他怎么管? 这事还得你上心。” 程文博不为所动。 “祖母,我今秋还要参加科考,总不能耽误了我来成全通哥吧。祖母还是另想办法吧。” 程文博说完,一撩衣摆出门了。 楚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冷笑。 程家人都是如出一辙的自私、冷漠。 只是她当年看不清,都被程家人面如冠玉、清冷高洁的外表迷惑。 以为他们是高不可攀的如玉公子。 将他们奉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第21章 原来他明媒正娶的妻是这般妙曼 从前,她也好奇为何大哥主动将侯府世子之位让给行二的程文渊。 老夫人说,侯府哥儿间友爱谦让,是程文博将原本属于他的世子位让给了程文渊。 那时,她信以为真。 还举双手赞成表姐嫁给程文博。 直到最后,她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只是那时,衣冠楚楚的程文博将她的表姐害惨了。 想到表姐最后见她时,声泪俱下的憔悴模样。 楚瑶看向程文博的眼底一片猩红。 恨不能亲手撕碎他这个人渣! 这一世,既然她提前知道了真相, 自然不会再让表姐跟他有一丝瓜葛! 程文博走了,李氏将目光看向程文渊。 “渊哥,族学里的夫子今日来了,说通哥还在族学的话,他就要请辞。这是逼通哥退出族学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程文渊偏头看了眼楚瑶,见她面无表情。 他思量下道:“总不好因通哥一人,让族学换夫子。要不还是继续给通哥请私塾吧。” 之前通哥就是读的私塾。 只是因他一人办私塾,花费实在太高。 如今侯府入不敷出,还刚刚因他丢了间铺子。 李氏想到这里,就心疼。 她咂摸半天,看向楚瑶。 “瑶儿前些日子把才哥送去鹤望书院。要不让通哥也去鹤望书院吧。” 程文渊还真不知道这事,听老夫人这么说,他抬眼看向楚瑶。 楚瑶见他二人同时看向自己,于是道: “我见才哥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在族学,又看他读书上心,就让我祖父荐他去了书院。通哥要不要去书院,还听老夫人和世子意思。” 老夫人开口道: “既然才哥去了鹤望书院,就让通哥也去吧。 这样两人也算有个伴。还不用花私塾的冤枉钱。 前几年,他在私塾,也没学到什么有用东西。 瑶儿,要不,让你祖父再给通哥写封荐书?” 楚瑶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 程文通那样的祸害,她可没脸让她祖父出荐书。 回头那小子惹了祸,还不得连累楚家丢份。 想到这里,她轻飘飘说道: “哪里用那么麻烦。世子是官身,世子写封荐书就成。” “那行,渊哥你回头写了荐书,赶明就让通哥去鹤望书院报到。 族学不让通哥念,咱还不稀罕呢。” 李氏拍板。 这边程文通来了,见到李氏,就扑进李氏怀里撒娇。 李氏本来让人请家法,见着孩子又舍不得了。 只是板着脸不疼不痒训斥几句,这件事也就揭过了。 楚瑶冷冷看着老夫人纵容孙子的模样。 心道:惯子如杀子。 自己舍不得教育,外面自然有人教育他。 就程文通那性子,不加管束,将来还不定捅出什么样的篓子。 鹤望书院里面都是什么身份的人,那是程文通得罪的起的吗? 敢把动则出手伤人的通哥送去权贵子弟云集的鹤望书院。 真是嫌侯府日子过的太顺畅了。 不过,这是老夫人同程文渊定下的。 又干她什么事? 楚瑶刚想离开,就听老夫人又道: “瑶儿啊,你是侯府主母,长嫂如母。通哥就算去了书院,在家里的时候你也多照看些他,还有广哥和怡姐。你要记住了。” 楚瑶回头去看,就见李氏一副命令口吻。 她也不反驳,而是点头应下。 “好,老夫人,楚瑶定然照看好哥儿、姐儿。” 听她语气不卑不亢,平静又得体。 一旁的程文渊抬眸看向楚瑶。 他与她只一步之遥。 他能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淡淡的香气。 见她肌肤细腻胜雪,纤长的睫毛遮着灵动的杏眼。 小巧的薄唇点了蜜一般,泛着晶莹的光泽。 他的一颗心忽然不受控地怦然一动。 似乎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 原来他明媒正娶的妻是这般妙曼。 …… 秋夕院里,程锦汐郁郁寡欢。 “姨娘,你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开心。” 月儿睁着大眼睛,好奇看向姨娘。 姨娘这几日几乎很少笑。 “月儿去玩去吧,姨娘没事。” 程锦汐哄着小姑娘去一边玩布娃娃。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心中空落落的。 原以为成了姨娘,就可以和文渊朝夕相处。 谁知,如今见他的次数还不如从前。 以前,他还总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来她的院子瞧她。 如今,即便来了她这,也是一副寡淡模样。 他还在怪她影响他的仕途吗? 不会的。 他说过,在他心中,她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程锦汐转头问丫鬟小翠:“世子还没回府吗?” “早就回了。我听说,这两日世子下了职,就直奔夫人的瑶光阁。” “瑶光阁?” 程锦汐皱眉。 “走,带着月儿,我们也去瑶光阁。” 她到瑶光阁时,就见程文渊正痴痴瞧着楚瑶。 那眼神温柔似水。 似乎带着无限包容与宠爱。 而楚瑶脸上平静无波,看都不看他一眼。 顿时,程锦汐心中醋意翻涌。 她快走几步进了门,屈膝一礼。 “世子,少夫人。” 楚瑶抬眼就见程锦汐拉着月儿的手,眼睛却直直看着一旁的程文渊。 她挑了挑眉,平静出口。 “程姨娘来有事吗?” “少夫人,妾是来给少夫人请安,不料世子也在。” 程文渊只略看一眼程锦汐,就将目光移向别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两日怎么了。 一散值就惦记来瑶光阁。 楚瑶那张精雕细琢如清雅玉兰花的脸庞总在他脑海里晃。 当然,除此之外。 他确实还有其他心思。 他还是想让楚瑶在老将军那里替他说些话。 如今遭新上峰轻视,遭同僚排挤,他必须赶紧想到出路化解眼前困境。 她既然是他的妻,自然该为他谋划。 只是,程文渊也知道,成亲以来,他一直冷落她。 现在又闹出跟人私通之事,还被迫纳了姨娘。 他之前的做法,可能确实伤了她的心。 思来想去,别无他法,还是得先哄好楚瑶。 故而,这几日他对她处处示好。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程姨娘不必日日来请安。” 楚瑶看了一旁的程文渊一眼,道:“世子无事的话,也请回吧。我还有账要看,就不留世子了。” 见楚瑶赶人,程文渊同程锦汐讪讪出了门。 就听程文渊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锦汐,你来做什么?” 第22章 程锦汐的醋意 “文渊,你好几日没去我那了。月儿都想你了。” 程文渊看了粉雕玉琢的女儿一眼,眼神立马柔和三分。 “走吧,我们回秋夕院。” 程锦汐喜出望外。 一阵温存过后,程锦汐搂着程文渊的脖子,语气带着几分撒娇又有几分醋意。 “文渊,你是不是喜欢上楚瑶了?你这几日总去她院里。” “没有。” 程文渊想说他找楚瑶有正事,可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想依仗夫人摆平仕途上的障碍。 那样似乎有损他的形象。 “可你看她的眼神……” “你想多了。我是如何待你的,你还不知道吗?” 程文渊说完,俯身又是霸道一吻。 “你以后不许总去找她,也不能看她!” “嗯,都听你的。你啊,还是那么小气。容不得我看别人一眼。” “你说过只爱我一人,所以这辈子,你只能看我一人!” “好。” 昏暗中,程锦汐一双眸子清明。 她今日瞧得清楚,程文渊看楚瑶的眼神里带着化不开的柔情。 那眼神正如当年他还未得到她时,看她的样子。 即便这时听见他的承诺,心中还是嫉妒和不安。 接下来几日,依然不见程文渊来她这里,程锦汐心中不安更盛。 让人打听了,确定这几日程文渊散职后又是直奔瑶光阁,临入夜才回自己的院子。 虽然知道他没有留宿瑶光阁,程锦汐心中还是不快。 她看了看时辰,拾掇一番,去了瑶光阁。 楚瑶心中冷笑。 这几日,程文渊总来她的瑶光阁。 上一世,她一心爱慕程文渊,事事替他考虑周全。 知道他在意仕途,不用他开口。 楚瑶心甘情愿替他筹谋好一切。 找关系、铺门路,上上下下打点妥当。 才让他的仕途一路顺风顺水,从五品小官一路进了内阁。 她那样全心全意为他着想,可他来瑶光阁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更别提小心哄她了。 今生,她根本不在意那个人了,对他不理不睬。 那人反而日日跑她这里献殷情。 看来,这世上就是有这种贱骨头的人。 你对他越好,他越不珍惜。 你对他爱理不睬,他反而巴巴凑上来。 还是那张绝美无俦的脸,甚至比她记忆中的人还要年轻俊秀。 可这时,楚瑶看在眼里,心中除了厌恶,再无一点波澜。 “夫人,今日初见这枚玉簪,就觉得它极衬你,特意买来送你。” 程文渊从怀中掏出一只雕花木盒,小心打开,送到楚瑶面前。 “多谢世子。” 楚瑶看都不看一眼,语气淡漠。 “夫人,我帮你簪上吧。” 楚瑶看了眼门外,正瞧见程锦汐一脚已经跨进门。 程锦汐一双眼满是妒火看着她二人。 楚瑶本要拒绝的,这时突然改了主意。 既然程锦汐善妒,那就彻底激怒她好了。 “好。” 程文渊也没料到,楚瑶竟然应允了。 这几日,他虽日日来她这里,只是,楚瑶态度一直冷淡,对他爱理不理的模样。 这时见楚瑶态度,以为自己的诚心终于打动了她。 于是,他脸上带笑,拿着玉簪小心翼翼替她簪上。 他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她一般。 簪完,还爱怜地看着楚瑶,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这一幕全看在程锦汐眼中。 嫉妒像一条毒蛇从她心底爬起。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上前撕碎眼前郎情妾意的俩人! 他说过只爱她一人的。 他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这般! 程锦汐眼中冒着火,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程姨娘,有事吗?” 楚瑶适时开口。 程文渊怔了一下,看向门口,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 “没事。妾就是来给少夫人请安。” “没事那你就先回去吧。” 楚瑶一句话就要打发她走。 程锦汐心有不甘,眼中带着委屈,低低应了声。“是。” 楚瑶见人走了,立马卸掉脸上的笑意,拔下头上的发簪,丢进盒里。 “怎么夫人不喜欢吗?” “世子送的东西,还是收在盒子里好。我向来毛手毛脚,打碎就可惜了。” “听夫人的。” 刚刚程锦汐怨毒的眼神,楚瑶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样就让她承受不住了?! 看来,她还真是在意程文渊。 有弱点就好。 程锦汐咬牙切齿回到自己房内。 “狐媚子!” “什么?” 听见姨娘没头没尾一句狐媚子,小翠拧眉,半晌才意识到那句话是指谁。 小翠连忙劝道: “姨娘,这话日后可不能乱说。要是让人听了去……” 程锦汐火气腾地燃起,“我说她怎么了?她就是狐媚子!勾引文渊,她好不要脸!” 小翠见姨娘怒了,不敢多言语。 程锦汐发了一顿脾气后,犹不解气。 那个楚瑶,得让她吃点苦头,否则难解她心头之恨。 “小翠,你去草安堂找小刘大夫拿一株商陆来。” “您要商陆做什么?” “要你拿就去拿,哪那么多废话!” 第二日午后,程锦汐带着小翠捧着一碗参鸡汤过来。 “少夫人操劳侯府大小事务,妾帮不上什么忙。妾亲自熬的人参鸡汤,端来给少夫人补补。” 楚瑶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鸡汤,抬眼说道: “程姨娘最近好像很闲,每日往我这里来。不是请安就是送吃食。” “这是妾该做的,鸡汤凉了不好喝,少夫人趁热喝。” 楚瑶没去接她递过来的勺子,依旧淡淡道: “我现在不饿,先放那吧。” “少夫人,汤水不占肚子,况且这是妾的一番苦心,妾可是亲手熬了两个时辰……” 楚瑶难得见程锦汐这般殷勤,狐疑看了她一眼。 不知她又安得什么心。 “少夫人,您快喝……” “少夫人说不想喝,姨娘是没听见吗?” 秋月本就厌烦程锦汐抢了她家姑爷,这时语气带着刻薄。 程锦汐见楚瑶依旧清冷端坐,还想再劝,但迫于秋月冷厉的眼刀子,只能闭嘴。 “二嫂,什么味道?好香啊!” 二小姐程怡进门就嚷嚷,眼睛顺势在桌案上一扫。 “这么香浓的鸡汤!二嫂别小气,给我尝尝。” 程怡从前在楚瑶这里吃拿惯了,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时,毫不客气端起碗先喝了两口。 “真鲜!二嫂,这是谁炖的鸡汤,这样鲜美?” 楚瑶指了指一旁的程锦汐,“程姨娘炖的。” 第23章 既然你闲得很,那就日日来站规矩 程锦汐反应过来后,慌忙抢下程怡手中的鸡汤。 “二小姐,这是妾特意给少夫人熬的人参鸡汤,你怎么能喝呢?” “切~原来是程——姨娘做的,早知道是程姨娘做的,我还不稀罕喝呢!” “不是,二小姐,这碗是给少夫人的,你要是想喝,我再给你炖,回头给你送去。” “可别,我可不敢劳烦姨娘伺候。” 程怡厌烦地白了程锦汐一眼,然后贴在楚瑶身上撒娇,“二嫂,过两日李家千金过生辰,我想让你帮我从库房里找点精致物件做生辰礼。” “好,我一会儿让孙嬷嬷给你送去。” “二嫂,我去参加生辰宴,还缺两件首饰。好二嫂,能不能帮我寻两件时兴的首饰。” “好,我让秋月去库房给你挑两件。” “侯府库房那些都是老样子的,二嫂,你私库好宝贝多,能不能从你私库里拿?” “又想着搜刮我的私库。”楚瑶淡笑瞥了她一眼,“就你机灵。先从大库房给你拿两件,等回头你过生辰,我再送你两件好的。” “二嫂,别小气。现在就挑给我嘛……哎呦!” 程怡突然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表情。 “怡姐,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痛,好痛。” 楚瑶忙扶程怡坐下,见她弓着身,登时脸上冒出虚汗,她瞥了眼一旁不安的程锦汐,又瞥了眼桌上的汤碗,顿时猜出大概。 “秋月,去请大夫来。” “不过肚子疼,出趟恭也就没事了。哪里用请大夫,搞得大惊小怪的。” 楚瑶不理会程锦汐的话,看了眼秋月。 秋月连忙跑出去请大夫。 “妾想起来月儿这会儿怕是要寻我了,妾先告退了。” 程锦汐端起桌上汤碗,就要溜。 “等下。” 楚瑶冷声道,“月儿有丫头婆子伺候,姨娘不必急于一时。你就不担心二小姐的身体吗?还是一起等大夫来吧。” 程锦汐没法只能留下。 很快,大夫来了。 诊过脉后,老大夫迟疑出口,“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好在吃得不多,多去几趟茅房也就没事了。” “大夫,刚刚二小姐就是喝了两口鸡汤,然后就腹痛,您看看这碗里的东西有没有问题?” 程锦汐听闻此话,瞪眼看向秋月,“胡说什么,春夏腹痛很寻常,怎么还怪在我的鸡汤上。你不要血口喷人。” 秋月扫了她一眼,语气冷漠,“不过让大夫看一眼,程姨娘心虚什么?” “我哪里心虚?!” 楚瑶懒得看她们打嘴上官司,直接将碗送到老大夫面前。 “啊呀!这碗里不是人参,而是有毒的商陆!” “商陆?” 楚瑶皱眉看向碗里那株药,怎么看都是人参。 “哎呦,怎么把商陆当做人参炖汤呢?! 二者外观虽极为相似,但药性可是大有不同。 商陆乃泻下药。 好在刚刚那小姐喝的少,要是这一整碗喝下去,还不得泻上两天肚子。” 秋月冷眼盯着程锦汐。 “程姨娘,还说你的鸡汤没问题?!” 程锦汐见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慌忙辩解: “少夫人,妾冤枉啊。 妾让丫鬟买的人参,谁知道哪个黑心肝的商贩竟把有毒的商陆当做人参卖给丫鬟。 老大夫都说二者外观极为相似。 寻常人谁能分得清这是商陆不是人参呢。 妾也是好心做了坏事。 小翠,你说,我是不是让你买的人参?” 被点到名的小翠慌忙跪下,“少夫人,奴婢确实按照姨娘的安排买的人参,谁知道那个货郎用什么商陆骗我。” “你在哪个药铺买的?” “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楚瑶心中冷笑,这是主仆二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人家一句无辜被骗,却想让你哑巴吃黄连。 “少夫人,奴婢看她们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谁家买人参不去药房,却在走街串巷的货郎手里买! 她们主仆就是包藏祸心,故意害人。 奴婢看这件事还是请老夫人和世子过来。” “不必了。” 楚瑶摆了摆手,“先送大夫出去吧。” 很明显程锦汐早有准备,况且怡姐情况并不严重。 就算老夫人和世子来了,不过训斥程锦汐几句。 不疼不痒,又有什么用? 楚瑶看着一副委屈模样的程锦汐,语气淡漠道: “看来程姨娘真是闲的,才会好心办坏事。 既然姨娘总是闲不住,以后每日来我这站两个时辰规矩。” “什么?” 程锦汐错愕抬头。 “我呢,前日看了一本书。 里面说不少大户人家小妾站规矩要站到把地砖磨掉一层。 如此规矩才算立好。 咱侯府自然不能逊色,日后就看程姨娘的表现了。” “夫人,妾白日还要照顾月姐。站规矩怕是……” 楚瑶打断她。 “月姐有嬷嬷、丫鬟伺候。 如今月姐可是侯府庶女,没人敢不尽心,姨娘放心好了。那姨娘就从今日起开始站规矩。” 秋月随手指了地上一块地砖,对程锦汐道:“程姨娘,就站那里好了。两个时辰。奴婢给姨娘记着。” 程锦汐皱眉,带着一分恼意看向楚瑶。 “怎么,程姨娘是不满意我的安排?” “没有,妾不敢。” “那程姨娘请吧。” 程锦汐咬牙站到秋月指好的那块地砖。 程文渊进门时,就见程锦汐靠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微不可查蹙了下眉,转头看向楚瑶。 “夫人,程姨娘怎么站在那里?” “世子来了。哦,我让程姨娘在那站规矩,怎么,世子可是觉得不妥吗?” “夫人,她毕竟是堂姐,站规矩怕是不合适……” “她若是堂姐,自然不能让她站规矩。可是,世子都叫她程姨娘了。她如今是侯府的妾。妾难道不应该站规矩吗?” 程文渊垂眸片刻,很快妥协了,“夫人既是侯府主母,夫人说应该就应该吧。” 楚瑶以为程文渊还会为程锦汐费些唇舌求情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步了。 她拿眼去看站在那里的程锦汐,就见她眼含幽怨、神情复杂,死死盯着程文渊的背影。 “夫人,知道你擅长骑马,明日我休沐,带你去马场骑马可好?” 楚瑶抬头就见程文渊一脸温柔看着她。 不知他怎会突然想到这个提议。 楚瑶幼年丧母,祖父、父兄都在军营,她自小在军中长大,骑马、射箭、舞刀弄棒,无一不通。 只是程文渊一介文弱书生,竟然会提议带她去马场骑马? 第24章 他变心了 “世子也会骑马?” “书院也教。虽不精,但还是会的。” 楚瑶瞥了一眼立在那里的程锦汐,点头应道:“好。” 果然见程锦汐的脸立马阴沉下来。 第二日午后,程锦汐极不情愿地挪进门。 却听秋月道:“夫人骑了一上午马,用过午膳歇息去了。奴婢在这里守着姨娘站规矩。” 程锦汐心中恼怒不已,但好不容易得来的妾室身份让她没办法赌气,只得规矩走到那块青砖上,站住。 自从听到程文渊说要陪楚瑶去马场跑马,她一颗心就堵得慌。 她为程文渊做了那么多,还给他生下孩子。 可他眼见自己被主母欺辱,他连为她分辩几句都不肯。 却还带着楚瑶去骑马! 她就知道,他还是变心了。 楚瑶年轻,家世好。 关键,还比她生的好看。 男人果真都是好色的。 可是,他答应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她跟他不过五年,他就已经厌倦了。 程锦汐一颗心满是恨意。 楚瑶休息好出来时,见程锦汐还站在那里。 “秋月,还没到两个时辰吗?” “回少夫人,快了。” 楚瑶不去理会程锦汐,坐下慢条斯理喝了盏茶。 抬头时,就见二小姐程怡进门了。 “二嫂,我听婆子说,今年只给做两套春衫,往年至少都是五套。两套哪里够用?” 楚瑶浅笑,“怡姐来了。坐吧。秋月上茶。” 程怡只略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程锦汐,招呼都没打一声,自顾坐下了。 “二嫂,两套衣裙哪里够用,连换洗的都没有。” “怡姐,往年衣裙不都还在吗?让人找出来替换穿吧。” 楚瑶垂眸喝了口茶,“如今府上进账少、出账多。 你二哥被降了职,俸禄少了不少。通哥伤了人又赔进去一个铺面。 账面入不敷出,只能裁减用度。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二嫂,就算裁减用度,也不能只做两套春衫吧。 还有,原本午膳、晚膳六菜一汤变成了三菜一汤。 下午的点心也没了。 要省钱,从哪里省钱不行,非得从哥儿、姐儿的体面上下手。 这传出去,还以为我们侯府沦落到多么不堪的境地!” “怡姐,不是我要降主子的用度。 而是,府上进账就那么些,还要养活一大家子。 不止府上主子降了,其他不少开支都降了。 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不信,你可以问老夫人。” “二嫂,你说的容易!可我听说,你们瑶光阁的标准却没有降。你这不是假公济私吗?” “二小姐,您这样说就伤人心了。 我们瑶光阁的份例跟着侯府一起降了。 表面上看着没变化,是少夫人拿自己的嫁妆贴补,才维持的。 别说少夫人,就是老夫人那边份例也是降了。 不足部分都是老夫人拿自己体己钱贴补的。 不信,您可以看账本。 少夫人这里每一笔进账、每一笔支出都有记录。 二小姐,你要是不满意份例,也可以自己掏银钱贴补。” 秋月说完,将账本摊在程怡面前。 程怡皱眉,翻看起眼前的账册。 等她看到瑶光阁那页,份例确实也是减了。 旁边还备注,夫人每月自行贴补五十两。 楚瑶笑着看向她:“怡姐,我粗略算了下,你要是还想维持往年的膳食标准,每月贴十两银子就够了。衣服首饰份例外的,贴银子都可以另外购置。” 程怡听了这话,脸色变得不好看。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每月月钱有限,哪里有闲钱? 她语气不满。 “二嫂,我们一家人,还把账算得这样清。太没人情味了。” “怡姐,不是嫂嫂没有人情味,而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府上收支难平,我也很为难。 只是老夫人把这摊子事丢给我,我也只能扛着。 我看怡姐如今年纪也长了,是该学习理家。 不如,我跟老夫人说说,把管家权交到怡姐这。 我也省的当这个坏人。可好?” 程怡哪里不知侯府如今是什么情况。 账上没钱没油水,她根本不想管府上这些啰嗦事。 “二嫂,你开什么玩笑。我哪里会管家?” 她今日不过是想跟嫂嫂说说,看看哄哄嫂嫂,能不能把她份例补上。 以往二嫂很好说话的,今天怎么这般不通情理? 她原本还想着跟二嫂说完份例的事,顺便跟她讨几件首饰的。 昨天差点就哄到手了,就怪程锦汐那碗鸡汤,害她肚子疼,首饰也没影了。 看楚瑶今日这锱铢必较的架势,她只能先咽下讨首饰的念头。 送走了程锦汐和程怡。 楚瑶不忘嘱咐秋月:“日后任何人送来的吃食,尤其是程姨娘的,一概不留。还有,只要程姨娘在瑶光阁,就要人一直守着,免得她动手脚。” “是,少夫人,您是担心程姨娘还敢放不干净的东西吗?她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她有多大的胆子,楚瑶上辈子是亲身领教过的。 她两次小产,还有最后那一碗毒药。 不都是出自程锦汐母女之手? 她初次小产,月儿只是几岁孩童,她哪里有本事弄到堕胎药? 还不是程锦汐! 程锦汐回到秋夕院,坐在窗前半个多时辰一言不发。 思索良久,她才吩咐小翠,又拿出一包银子,让她跑一趟。 小翠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人。 这些年一直陪在她身边,也是她除了程文渊外最信赖的人。 她刚坐上姨娘位置,本不想这么快对主母下手的。 都是楚瑶她自找的! 敢勾引她的男人。 敢让她站规矩。 她就让她好看! 以为仗着脸蛋好就能俘获文渊的心? 那她就让她失去魅惑文渊的资本。 第二日上午,程锦汐带着一匹上好的锦缎、一盒极精致的脂粉来到程怡的小院。 “二小姐。” “你来做什么?” 程怡显然不欢迎她。 “二小姐,昨日你不是说春衫不够穿吗?我这有匹上好的锦缎,花色娇艳,正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特意给你拿来了。” “你有这样的好心?” 程怡狐疑看向程锦汐。 “二小姐,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可不论如何,我们都是程家人。 你总不能一直生我气吧。 料子你收下,回头让人给你做了新衣。 我们怡姐最漂亮了。 回头打扮一新,出去还不得亮瞎众人的眼。” 第25章 姨娘,我的脸好疼 “这么好的料子,你真的舍得给我?” 程怡眼睛冒光,手摸向布料,的确是上等的锦缎。 “二小姐,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你拿去用,跟我自己用有什么区别?快收起来吧。” “算你有良心。” 程怡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眼睛却瞥向桌上那盒脂粉。 “姨娘,这脂粉……” “我昨个见你跟少夫人闹了点不愉快。 这个你拿去送给她。 再说两句好话,哄少夫人欢心。 少夫人是当家主母,日后不论你择婿还是出嫁,都是需要她帮衬你的。 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惹少夫人不高兴,回头对你的事不上心。 那你岂不是吃大亏了?” 程锦汐的一番话直说到程怡心里。 她没有母亲,祖母年纪大了,她的婚事就捏在楚瑶手里。 这两日,她明显觉察出楚瑶待她不似往日那般亲厚了。 她无论如何不能让楚瑶同自己生分。 程怡不料程锦汐竟然这样为她考虑周全,事事想在前面,一时间心中感激。 她拉着程锦汐的手,真切说道:“还是堂姐疼我。” “我是你堂姐,疼你是应该的。 你别跟少夫人说,东西是我拿来的,免得她又多想。 你知道她因我做了你二哥姨娘,并不待见我。” “我知道。多谢堂姐。” 回秋夕院的路上。 小翠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姨娘,若是少夫人有个好歹,二小姐肯定会把您供出来的。您这样做能行吗?” “小翠,你放心。 就算她把我供出来,也没用。 这脂粉经了我和她的手,我们都有嫌疑。 回头出了事,必然要搜查。 我刚刚在她房里悄悄放了点东西。 搜出赃物,她抵赖不掉的。 我自然能全身而退。 也怪她这些日子欺辱我。 上次因为一匹流光锦,把我骂的那样难堪。 让她背锅不冤。” …… “怡姐,怎么想到给我送脂粉?” 楚瑶面露笑意看着对面的程怡。 “二嫂,昨天是我鲁莽,是我的错。 你操持侯府庶务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能帮你分担,还来给你添乱。都是我的不是。 二嫂不要怪我,这脂粉是我的赔罪礼。 二嫂不要推辞。否则就是不肯原谅我了。” 楚瑶难得见她一脸诚意,语气温和说道: “怡姐,你能理解我的难处,我就很欣慰了。 这脂粉你拿回去自己用吧。 你这个年纪正是该好好打扮。 你要是不拿回去,就是故意拿东西来寒碜你二嫂。 影射二嫂不能给你添置,反而来索你的东西。” 程怡又劝了几句,但楚瑶无论如何不肯收。 知她并不是客套,程怡也就没再强求,拿着脂粉回来了。 程怡坐在镜前,看着那个精致的瓷瓶,心中还在犹豫要不要还给程锦汐。 这脂粉一看就是昂贵的好东西,还回去,她还真有点心疼。 正这时,院里传来笑语声。 探头一看,是程锦汐带着月儿来了。 因着昨日程锦汐给她送东西,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她们原本那点龃龉如今已彻底冰释前嫌。 程怡面上带笑,快步走到院中。 “姨娘,你来了。” “月儿,你自个去玩。我跟你姑姑说句话。” 程锦汐打发了月儿,拉着程怡在院中石凳坐下,开门见山问道。 “今日你去瑶光阁了吗?” “去了。二嫂说我能体谅她管家的难处就很好了。” “脂粉她收下了吗?” “没有。” “没有?那可是芙蓉楼上等的脂粉。她也不肯收?” “嗯。”程怡犹豫一下,还是说,“二嫂让我多打扮自己。让我自己留着用。” 程怡自顾说着,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程锦汐眉头已经皱起。 “姨娘,你给我的布料,我打算做条裙子,你说做齐胸襦裙好还是对襟襦裙好看?……姨娘,你想什么呢?” “没有。你刚刚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做什么样式的裙子好看。我打算提前做好,过些日子春日宴穿。” “二小姐身姿妙曼,做什么样的裙子都好看。” “啊!啊——姨娘!姨娘,月儿的脸疼!” 两人正闲谈着,突然听到室内传来月儿凄厉的叫声。 程锦汐慌乱起身就往屋里跑。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 只见月儿手抓着脸一个劲儿的哭嚎。 “我的脸,我的脸——好疼。” 程锦汐心急如焚,却不知道月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慌乱间瞥见妆台上打开盖的瓷瓶,桌上还有散落的脂粉。 顿时心下一凉。 “月儿,你是不是往脸上擦了东西?快说啊。” “姨娘,我疼。脸好疼。” 月儿死命抓着脸。 程锦汐惊愕发现,只这一瞬,月儿的脸已经开始红肿溃烂。 她发疯一般喊叫出声: “快打水来!快打水来!” 很快,有人端来水。 程锦汐顾不得管月儿哭喊,按着月儿给她洗脸。 一边洗,一边慌乱念叨: “月儿,你不能有事。月儿,你不能有事……” 很快,她惊觉盆里的水已经被血水染红了。 她崩溃大喊:“再换一盆水!快啊!” 一旁的程怡惊恐发现,月儿的巴掌小脸已经红肿的变了形,脸蛋溃烂不堪,流出猩红的血水。 她此时也发现那盒被打开了的脂粉,还有散落的粉末。 一个可怖的念头在她脑海炸开。 脂粉有毒! “堂姐,月儿——是不是用了脂粉中毒了?这盒脂粉是——你让我给二嫂的,你在里面下毒了?” 程怡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太可怕了,若是二嫂用了这个脂粉…… 那她岂不是罪人了?!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在脂粉里下毒?!月儿不过是皮肤娇嫩,过敏而已。” 程锦汐给了身旁小翠一个眼神。 小翠马上将桌上脂粉扣上盖,揣进怀中,又小心将桌上粉末处理干净。 “没有毒,你怕什么?你好歹毒!我这就去告诉二嫂!” 程怡起身,却被程锦汐拦住。 “二小姐,你疯了吗?她会相信你吗?” 程怡的脚步顿住。 一时间脑子混乱一片。 就听一阵杂乱脚步声传来。 “出什么事了?” 沉稳的女声入耳。 程怡抬头就见楚瑶带着一干丫鬟婆子进门。 “二嫂,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程姨娘往脂粉里……” “二小姐!” 程锦汐厉声打断程怡的话,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让她闭嘴。 第26章 究竟谁干的好事? 然后看向楚瑶道: “少夫人,没什么事,就是月儿偷偷往脸上抹了点脂粉,过敏了。 我给她清洗过了。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事,不敢劳烦少夫人操心。” “程姨娘,月儿如今可是侯府小主子,她的事怎么能说是小事呢——呀!” 楚瑶这时看向月儿的脸,也被她凄惨可怖的形容吓了一跳。 “天啊!都溃烂流血了! 这样子了,还说小事?! 程姨娘,老夫人和世子信任你,把月儿交到你手上。 她都这样了,你还不当回事! 来人,快去请大夫!” “少夫人,不用请大夫!” 程锦汐死命拦着,“就是过敏,洗洗就好了。真的不用请大夫!” “孩子脸都溃烂如此了,程姨娘还拦着不让人请大夫。 难不成你想害月儿毁容不成! 去请大夫。再把老夫人请来,还有,看看世子回来了吗?一并请来。” “不。不要!” 几个丫鬟婆子哪里管程锦汐的阻拦,甩开她的手,跑出去找人了。 程锦汐一时间六神无主、腿脚发软,怀里月儿还在哭嚎。 她心疼看向月儿,无力地哄着:“月儿不哭,月儿不怕……” 很快,老夫人带着两个婆子来了。 程文渊紧随其后。 程怡原本不大的房间一时间涌进这许多人,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怎么了。月儿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进门焦急问道。 “祖母,程姨娘拿来一盒脂粉,让我给二嫂,二嫂没要。 我就拿回来放在妆台上,打算回头还给程姨娘。 谁想到,刚刚月儿偷跑进来,自己在脸上涂了那脂粉。 然后,脸就溃烂了。 祖母,真的不关我的事……” 程怡见老夫人来了,赶紧先将事情抖了出来,生怕一会儿怪在她头上。 老夫人皱眉看向被程锦汐搂在怀中的月儿。 只一眼,就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怎么会这样?!” “祖母,一定是程姨娘在脂粉里面下毒。想害二嫂!” “二小姐,你不要胡说!妾怎么会害少夫人?”程锦汐连忙打断程怡的话。 “不是你,又会是谁?这盒脂粉就是你拿来让我给二嫂的。我看你就是嫉妒二嫂的美貌,想要毁二嫂的脸。” “我没有!你胡说!” “都给我闭嘴!” 程文渊阴沉着一张脸,怒喝开口。 这时,老大夫提着药箱进门。 众人赶紧让出路。 老大夫看到孩子的脸后,也是一惊。 但毕竟见多识广,没说什么,只是拧眉看了诊。 见老大夫起身,程文渊一脸急切。 “大夫,孩子究竟什么情况?可有的治?” “倒不是要命的毒,不过,这孩子这张脸怕是毁了。” 老大夫面露遗憾之色。 “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月儿的脸。月儿还小。她不能毁容啊!” 程锦汐抱着月儿,跪在地上哭嚎。 “大夫,你说孩子中毒了?可知是何毒?”程文渊皱眉开口。 “那孩子涂脸之物让老夫看看,才能确定。” 程文渊阴黑着一张脸,看向程锦汐。 见她此时已经哭花了妆容,却还在摇头。 “东西在哪?拿出来!” 程怡奔到躲在后面的小翠面前,不顾她的反抗,从她怀里将那盒脂粉抢了出来。 “二哥,就是这个。是程姨娘让我拿给二嫂用。刚才也是程姨娘让小翠收起来的。我看程姨娘就是心里有鬼。” 老大夫接过脂粉盒,放在妆台上,小心打开盖子。 闻嗅过后,一脸震惊道:“脂粉里添了蚀肌散。” “蚀肌散!” “是。蚀肌散毒性极强,碰到肌肤会令肌肤溃烂流脓。 且据老夫所知,这毒尚无解药。 老夫也只能开些止疼的方子。唉,可惜了这女娃了。” 送走老大夫。 一屋子的人,除了程锦汐垂首嘤嘤哭泣,其余人个个面色冷凝。 老夫人眼神犀利逼视程锦汐。 “你说,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老夫人,妾不知。妾真的不知。” “祖母,她说谎。就是程姨娘干的。那盒有毒的脂粉就是程姨娘交给我,让我转送二嫂的。我说她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想借我的手害二嫂。” 程怡瞪眼指着程锦汐。 “二小姐,你不要红口白牙污蔑人。 我没有!我是送你一匹锦缎、一盒脂粉。 可是我根本没有往里面下毒,更没有让你转送少夫人。 我何时让你将脂粉送少夫人了?我看是你故意栽赃。” “程锦汐!你混蛋。明明是你拿盒脂粉,让我送给二嫂。 当时你的丫鬟也在场。小翠,你说。” 被点名的小翠慌忙跪地,头垂得低低的。 “老夫人、世子,程姨娘确实送二小姐一匹锦缎,还有一盒脂粉。 当时奴婢就在身旁,程姨娘没有说过让二小姐转送少夫人的话。” 程怡本以为小翠会说句公道话,没想到她们主仆二人沆瀣一气。 她气得咬牙,恨不得上前撕了小翠的嘴。 “你说谎!明明就是程锦汐那个贱人让我转送的。 噢,我知道了,你们主仆就是故意设计陷害我。 若是这有毒的脂粉让二嫂用了,那我岂不是要替你们背锅?! 好在受伤的是月儿那个野丫头。 那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毁容就毁容吧。” “混账!” 程文渊怒喝出声,瞪着程怡的一双眼燃着熊熊烈火。 “月儿已经够惨了,你还在说风凉话。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怡姐。不许胡说。月儿既然已经记在你二哥名下,就是你二哥的闺女。你怎么还一口一个野孩子?!” 老夫人同样一脸怒容看着程怡。 程怡虽然没再说什么,但依旧鼓着嘴,一副不满神情。 楚瑶见此情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今日二小姐确实是拿着这盒脂粉来给我用,我没有收下。 看来,今日之事不是二小姐想要害我,就是程姨娘想要害我。 亦或是二小姐同程姨娘合起伙来害我。 我倒是不知,我究竟做何错事。引来二位不满,想出如此恶毒手段,要害我毁容?” “二嫂,真的不是我! 我跟你又没有深仇大恨。 就算昨日闹了一点点不愉快。我哪里至于因此就要让你毁容。 二嫂你毁容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要说害你,倒是程姨娘有这样的嫌疑。 你们都是二哥的人,她害你毁容,好独得二哥的宠爱。 二嫂,你要相信我。” 第27章 好好的一张牌,让她亲手毁了 “少夫人,妾没有,就是给妾十个胆子,也不敢毒害您。 不信,您找人搜。妾就不信,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妾清清白白,还请少夫人明察。” 楚瑶没有接话,抬眼看向程文渊。 程文渊冷着脸,大手一挥。 “搜!二小姐的舒怡轩和程姨娘的秋夕院,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 几个婆子听令直奔秋夕院,剩余的婆子在舒怡轩东翻西找。 半个时辰后,去秋夕院的婆子回来了,摇着头表示什么也没找到。 “找到了!” 正这时,一个婆子从床脚掏出一个小纸包交到程文渊手上。 程文渊用手捏了捏,里面是一些细腻的粉末。 他抬眼看向程怡。 “这是什么?” 程怡错愕抬眼,她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她的房间里居然搜出了东西。 “栽赃!二哥、二嫂,你们相信我! 定是程锦汐事先把东西放在我这里,就是要嫁祸给我。 她算好了,知道若是夫人用过脂粉毁容,定然会将事情查个底朝天。 于是事先将赃物偷偷放在我这里。” “世子、少夫人,妾没有。 二小姐,赃物都在你这里搜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非要拖我下水? 难道因为我是身份低贱的姨娘,就可以让你欺辱吗?” 程文渊听她俩人争吵,一阵头疼,他抬眸看向楚瑶。 “夫人,你看此事……” 楚瑶见程怡和程锦汐都是眼巴巴看向自己,她无奈接茬。 “这件事她二人各执一词,难以辨别。 虽然东西是在二小姐这里找到的。 但我想,二小姐确实没有要我毁容的动机。 这件事想来除了她二人,小翠也是知晓的。 要不然,将小翠拉下去拷问,应该能挖出点东西。” “不可以!” 程锦汐尖利出声。 “脂粉是二小姐送的,赃物是在二小姐房里找到的。 不去拷问二小姐,却要拷问我的下人,这是什么道理? 小翠是我娘家带来的人,我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已经够可怜了。 我无父无母,这些年一直都是小翠陪伴着我,我们情同姐妹。 少夫人、世子若是执意要严刑拷问,拷问我好了。” 楚瑶看向程文渊,看他要如何做。 程文渊迟疑半天,最后看向梨花带雨、可怜楚楚的程锦汐,终于还是妥协。 “罢了。这件事既然没有实证,暂时撂下吧。 等日后查清了,再定夺。二小姐和程姨娘各自禁足一个月。” 听闻这个结果,楚瑶暗暗拧眉。 他对程锦汐还真是感情笃深。 将月儿伤成这般,也只是禁足。 若今日伤的是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 “二哥,真的不是我……” 程文渊冷冷扫了还在替自己分辩的程怡一眼,扶着老夫人出了门。 “渊哥。” 老夫人回到自己的松鹤堂,屏退下人后,她脸色难看看向立在那里的程文渊。 “今日之事,你可知是谁下的毒?” “祖母,文渊不知。请祖母明示。” “你向来聪慧过人,怎么这时却糊涂了? 怡姐那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是断不会做出毁人容貌那种阴损行径的。 也就是她没脑子,才会被人设计。” “祖母,你是说这事是锦汐安排的?她为何如此?她跟楚瑶也没什么仇怨啊。” 程文渊自是不相信。 他同程锦汐自幼一处长大,自认为最是了解她。 在他眼里,程锦汐一直都是温婉善良、体贴大度的。 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人,怎么会用毒毁人容貌? “没什么仇怨?渊哥,你还是不了解女人。 女人的嫉妒心可是比男人手中的刀都厉害。 你近来往瑶光阁去的次数多了,八成让她疑心你移情别恋,所以……” “不可能!” 程文渊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锦汐怎么会因为我多去两趟瑶光阁,就要害楚瑶!祖母,你对锦汐有偏见。” “是我对程锦汐有偏见,还是你过分袒护她? 你觉得怡姐有理由害自己嫂子毁容吗? 楚瑶毁容,她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亲娘,日后她找婆家相看、定亲、结亲,还都需要楚瑶出面替她张罗。 楚瑶的体面就是她的体面。 这点道理,是她不懂还是你不懂?! 那个程锦汐不过是嫉妒楚瑶貌美,以为毁了她那张俏脸,就能独占你的宠爱。 渊哥啊,你看你相中的是什么蛇蝎玩意。” 程锦汐的爹乃庶出,并非老夫人李氏亲生。 故而,在李氏这里,从来没拿程锦汐当亲孙女看。 “祖母,锦汐她不可能这么做。锦汐不是那种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日久见人心,你不信,就等着瞧。 可惜月儿那俊俏的孩子了。 毁了容貌,也就中不上用了。 你啊。莫要一直被程锦汐那个毒妇迷了心窍,分不清好赖了。 我奉劝你一句,楚瑶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她背后又有将军府撑腰。 就算她没有大家闺秀的贤淑体贴,好歹也配得上你。 你还是趁早跟楚瑶圆房,早日生下嫡子女,为侯府开枝散叶。 好啦。我累了。” 听老夫人提到月儿,程文渊心中又是一阵心疼。 他到现在仍不肯相信,昨日还好好的孩子,今天就弄得这般惨状。 楚瑶瞥了一眼呆愣跪在地上的程锦汐,随即出了舒怡轩。 秋月、秋香一左一右跟在楚瑶身侧。 秋月嘟着嘴,一脸不甘心。 “夫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程姨娘设计害您。世子却还在护着程姨娘。真是气死人了。” “又没有真凭实证。那程姨娘也是够狡诈,事先做足了准备,找了程怡那个傻的背锅。 秋香,你暗中监视程姨娘那边,就没发现她那毒药来自哪里?” “夫人,奴婢没用。的确没发现毒药来源。 小翠出府,奴婢都是暗中全程跟踪的,但却没发现任何不妥。” 奇怪了,她那毒是哪里来的? 上一世,程姨娘利用月儿几次给她下药,这一世,又用了蚀肌散。 她都是哪里弄来的? “秋香,日后还要继续监视秋夕院那边,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及时来报。” “是。” 见秋香退下了。 秋月附在楚瑶耳前,带着一点幸灾乐祸道: “程姨娘这次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老夫人和世子都欢喜那个月儿。 挺好的一张牌,让她自己亲手毁了。” 第28章 京郊那块荒地我买了 楚瑶想到月儿那张鲜血淋淋的脸,心中生寒。 秋月哪里知道,月儿是程锦汐的亲生女儿。 这回,程姨娘哪里是蚀把米那么简单。 怕是心肝都要碎了吧。 前世,月儿养在她身边,一直平平安安,后来出落得亭亭玉立。 只是因着自己有前世记忆,没有收养月儿。 就生出这样多的事情。 经过这一遭,想来,程锦汐一定恨毒她了。 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损招对付她呢。 想到程锦汐轻而易举弄到那些毒药,楚瑶加快了脚步。 回到瑶光阁第一件事,就是给洛城的外祖父写了封信。 外祖宋家祖上世代行医。 到了外祖父这一代,宋家一跃成了大齐第一大药商,药铺开遍大江南北。 外祖父不仅医术了得,更是善于经营。 外祖父门下不少医术了得的弟子。 她去信让外祖父借她一名医术高明的女医。 她要学医懂药,尤其是毒药。 楚瑶想得很明白。 她不需要学得多么精湛,但最起码先学会辨认常见的药物和害人的毒药。 程锦汐心思歹毒又狡猾。 她那样的人,不得不多防备。 楚瑶封好信,吩咐秋月找冯叔,让冯叔安排人送去洛城。 冯叔本是楚家人。 楚瑶嫁来侯府后,冯叔跟来给楚瑶管着嫁妆铺子和庄子,人很是忠心。 “对了,告诉冯叔,京郊北面那块荒地我买了。让他明日同我去主家签定契约。” “夫人,您真要买那块荒地啊! 上次您让冯叔去探价,我还以为您只是随口问问呢。 那荒地土壤贫瘠,种庄稼都出不来种子钱。 空闲好几年了,我听冯叔说,那主家老早就想变卖出去,一直寻不到买家。 您买它做什么?可别砸手里了。” “我自有用处。” 楚瑶当然知道那块地贫瘠,但她却记得那块地不久之后会被皇家征占,盖成行宫。 她仔细回忆一番,应该是今年盛夏前后就会被征占。 好像是宫里的风水大师算出了那块地有龙气。 不出意外的话,那块地还是会被征占的。 她提前买下,不久的将来能换一大笔征收补偿款。 秋夕院。 “小翠,快去草安堂把小刘大夫请过来,赶紧!” 程锦汐在室内焦急踱着步,心中躁动不安。 今天的事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受到伤害的竟是她的月儿。 看到月儿那张肿胀淌血的脸,她懊悔地不住捶自己的胸口,悔不当初。 她该看好月儿的,是她这个当娘的错。 不,不是,是楚瑶的错。 若是楚瑶收下脂粉,月儿就不会受伤。 也是程怡的错,程怡那个草包,怎么把东西放在妆台上? 是她们两人的错。 都是她们害的月儿。 程锦汐在焦躁不安中,终于等来了草安堂的小刘大夫进门。 她一把抓住大夫的衣袖,焦急开口。 “你来了,解药呢?蚀肌散的解药带来了吗?” “锦汐,我和你说过的,蚀肌散没有解药。 当初也是你再三跟我确定过的。 我告诉过你,蚀肌散没有解药。你说没有解药,你才会用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现在又来要解药?” “没有解药?!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程锦汐疯了一般,死死抓着刘金武的手臂,“快把解药给我。月儿中毒了,月儿要毁容了。你快给我解药!” “月儿中毒了?怎么会这样?锦汐,怎么出了这么大纰漏?蚀肌散没有解药啊。” “你懂医擅毒,金武,你会制出解药的,对不对?你给月儿制解药。我求你了。金武,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求你给月儿制出解药。我求你了。” 看着眼底猩红一片,精神几近崩溃的程锦汐,刘金武长长叹了口气。 “锦汐,不是我不帮你。若是有解药,就算要我死,我也给你拿来。 可是它没有解药。 蚀肌散剧毒,但不致死。 锦汐,你放心,我先给月儿治脸,等月儿伤口愈合了,我们再想办法。 祛疤虽不容易,但还是可以补救一些的。” “补救?!祛疤何其容易?!月儿容貌毁了,前途也就没了!你当初为什么要给我那么阴毒的蚀肌散?!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哪里是我给你的?还不是你非要……” 看到程锦汐因暴怒几近变形的脸,刘金武心疼不已,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秋月就来报,冯叔已经到了二门候着了。 楚瑶简单穿戴,带着秋月、秋霜同冯叔一并驱车往京郊去。 “夫人,到刘财主家了。” 楚瑶下车,就见刘家小厮风风火火跑去通知主人了。 很快,肥头大耳的刘财主满脸堆笑跑着迎上来。 “贵客驾到,有失远迎。快请。” 楚瑶进了花厅,刘财主同夫人热络招呼着楚瑶。 “夫人,冯管事之前跟我谈过那块地了。 那块地虽然比不得旁的田地肥沃,但是位置好啊。背靠青山,旁边又有溪流。 价钱嘛,冯管事应该跟您说过了。 京郊良田一般五十两银子一亩。 这块地,我给到您二十两一亩,够诚意了吧。” 楚瑶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山野荒地自然不能同良田沃土相较价格。 我也打听了京郊附近的荒地。一般也就十两银子一亩。 二十两确实是高了。 更何况,您那地荒废好些年了,重新开荒,又要花费我不少银钱。” “十两一亩不可能。那价钱着实太低。” 刘财主同夫人对视一眼,都在暗暗摇头。 “这样吧,十五两银子一亩,您那一千亩荒地我都要了。银货两讫,不欠尾款,不拖泥带水。刘财主您看可好?” “一千亩地,那可是要一万五千两。夫人您真的能银货两讫?” “当然。” “好。” 楚瑶做事干净利落,当天就找中人签下文书,又去官府做了备案。 拿着盖着官府鲜红印章的地契,楚瑶心满意足又去看了新到手的那块地。 “夫人,这块地很是贫瘠,您买来打算种什么?” “种树。” “种树?” “是。冯叔您安排人买些最便宜的树苗。半大的树苗最好。 不论什么品种,近期就让人种上。 地也不用精细垦荒,大概烧烧杂草,树苗能活就好。” “不论什么品种?” 冯管事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29章 女将军可还记得我? 要说这地种树也是可以,种些果树,三五年后也能有收成。 只是夫人只要种便宜的树苗,这又是为何? “是。只要价格便宜,能活就行。” 楚瑶回身看向冯叔,见他一脸不可思议,她笑笑说: “我听了个小道消息,这块地日后有可能被征占。随便种些树,还能多拿些树木补偿款。不过,消息还不确定,冯叔暂且帮我保密。” 冯叔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他连忙点头应下,转念又道: “夫人,若是日后这地不能被征占,岂不是砸手里了?” “不会,这里背山靠水,环境优雅,若是不能被征占,我就将这块荒地建成度假庄园,开几处游玩项目。想来也错不了。” “度假庄园?不错,这里山清水秀,确实是个顶好的主意,就是建起来又要花不少银钱。” 冯叔留下直接找人拾掇垦荒,楚瑶带着秋月、秋霜驾车先行离开。 行至半路,就听车夫“吁”了一声,急急勒住马。 “怎么了?” 秋月掀开帘子,就见四五个家丁模样男人气势汹汹拦在路中间。 身后一个骑在高头骏马上的华服锦衣公子。 “夫人,有人拦路。” 楚瑶探头去看,一眼看到马上男子,只觉眼熟。 这时,车夫敛容催促。 “你们是何人?为何挡在路中间,快快让开。” “让你们夫人下来。” 楚瑶二话不说,跳下马车,径直走到车前。 “你们找我?” “女将军,可还记得我?” 华服公子扬了扬手中鞭子,目光冷肃落在楚瑶脸上。 女将军三个字提醒了楚瑶,更何况那语气。 楚瑶面不改色,抱拳拱手。 “原来是萧三爷,幸会! 怎么您这是从凉国回来了?” 萧三爷萧逸乃当今肃亲王三公子。 齐凉两国纷争频起,为相互约束,故而约定互换质子。 而当今圣上龙嗣不丰,肃亲王于是请旨将自己的三儿子送去凉国为质。 萧逸正是那质子。 为质期间,不知何故,萧逸偷偷潜逃回来。 彼时,他前一脚刚踏进大齐边境,后一脚就被负责镇守边境的楚瑶逮个正着。 楚瑶恼他枉为皇室子孙,如此这般贪生怕死。 质子私自潜逃回朝,必然引起两国再起争端。 于是,一顿鞭子之后,楚瑶将他送回北凉。 这时,见到萧逸拦路,楚瑶就知,这人定然对她当时的举动心生怨怼,故而拦截报复。 这人还真是不堪,不止贪生怕死,还睚眦必报。 楚瑶快速捋了捋记忆。 上一世,她只在几年后一次宫廷宴饮上见过萧逸。 那时他已袭了肃亲王位,深得圣上尊宠,权势炙手可热。 整个朝堂,就是彼时已入内阁的新贵红人程文渊也望尘莫及。 人人都道肃亲王萧逸英勇无双、杀伐果断、却也手段狠辣。 只是楚瑶对此却不敢苟同。 想当年,边境逮到他时,他手无缚鸡之力,偏偏言语癫狂。 不过贪生怕死之辈,哪里英勇无双? 想来世人多畏惧权贵,凭空讹传罢了。 不过,杀伐果断、手段毒辣确是事实。 他是如何肃清亲王府、又如何在朝堂脱颖而出的,楚瑶自是知其大概。 那人的确不容小觑。 宴饮上,萧逸显然已经认出她,并回敬她一记凌厉的眼锋。 他唇畔那抹意味深长的笑让届时的楚瑶心头一凛。 楚瑶以为,他会报复她。 不都说他睚眦必报吗? 可是,却没有。 楚瑶到现在也不知何故。 不曾想,这一世提前遇见他。 这时的萧逸身姿、容貌倒依稀还有少年之色。 言行举止也不似后来那般沉稳到深不可测。 “女将军,果真记得我。” 萧逸跳下马,持着鞭子,来到楚瑶面前。 “既然记得我,那应该也记得,你当日赏了我一顿鞭子。 说说看,这笔账你打算如何还?” “萧三爷即为质子,应恪守本分。 质子在凉国期间,理应安分守己,以维护两国关系。 质子私逃,违背大齐与凉国盟约,是对凉国君主与百姓的挑衅与侮辱,严重破坏了两国之间的信任。 萧三爷私自逃归,更是对大齐的不忠和背叛。 作为被派往凉国的质子,萧三爷应深知自己的使命与责任,为大齐忍辱负重。 若是因一己之私,引发两国纷争,使大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萧三爷于心无愧吗? 萧三爷险些酿成大祸,若不是被我及时制止,怕是难逃其咎。 不过挨我一顿鞭策,又何足挂齿?” “还真是巧舌如簧! 堂堂亲王公子竟受你一个女子折辱,你还敢大言不惭跟我讲大道理?!” 萧逸瞥了眼楚瑶妇人发饰,拧眉又道: “那笔账该清算了,说吧,今日是换你挨一顿鞭子,还是如何?” “萧三爷说笑了吧。我又没做错何事,为何要挨你鞭子?” “皇族尊贵,岂容他人冒犯?! 你擅自鞭打皇亲国戚,就那么理直气壮吗?” “萧三爷,当日我虽对你动了鞭子,但那是代表西北守军对你的鞭策,并无恶意。 若不是我那顿鞭子让你幡然醒悟,你怎会乖乖回北凉? 萧三爷没有因为私逃归国引发祸端,应该谢我才对。” “哦?我还得谢你?” 萧逸踱步到楚瑶面前,一双锐利的眼满是审视。 他身形高大,这时,离她尽在咫尺。 楚瑶顿感强烈的压迫感。 她后退一步,目光却不肯落下风,回视道:“谢就不必了。 三爷能不计前嫌足矣。” “不计前嫌?那我偏不呢?” “那三爷就将那顿鞭子打回来吧,我受着便是。” 楚瑶看了眼他手中鞭子,毫不迟疑认罚。 “动手吧。我自幼军中长大,什么责罚没受过,还怕你一顿鞭子吗?” “少夫人,不可。” 秋霜、秋月抢上前,护在楚瑶身前。 “你们退下!” 秋霜、秋月了解楚瑶说一不二的性子,见她态度坚决,无奈只能退后。 萧逸一怔,不料眼前女子竟然如此痛快应了挨他鞭子。 他反倒有些迟疑了。 萧逸反复看了楚瑶两眼,“你确定?” “确定。要打快点。少废话。” 萧逸顿时觉得手中的鞭子无趣了。 他将鞭子丢给随从。 “我不打女人,当然,女将军除外。 你今日一身妇人装束,还是先欠着吧。” 楚瑶瞥向他,问:“那萧三爷现在可以让路了吧?” 第30章 想要她表姐给大伯哥续弦? 萧逸不知为何偏头笑了笑,挥了挥手,让出大路。 见马车行得远了,萧逸吩咐随从。 “打探下那女子情况。” 上次被她一顿打,又被她提着送回北凉,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他最是记仇,那顿鞭子的账日后还要讨回来的。 “少夫人,刚才好险啊。你怎么就同意让那人打,万一他真动鞭子怎么办?” 秋月想想还是一阵后怕。 楚瑶淡淡一笑。 “我那时抽他鞭子,后来想想的确是我冲动了。 就算他私逃归齐,也是亲王公子,我不该动手打他。 他要找我算账,我也认了。 他若要痛快抽我几鞭子,倒也算他光明磊落。 我并不惧他的鞭子。 若他是阴险狡诈之人,搞些阴谋诡计,背地里算计我、算计楚家,反倒麻烦。” “啊?他今日没动手,那他日后会暗算您或将军府吗?” 楚瑶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许是不会。他不是说鞭子记账吗。” 楚瑶刚回到侯府,就听说自己姨母同表姐来了,正在老夫人那里说话。 她心头一喜,赶紧快步来了松鹤堂。 “老夫人、姨母、表姐。” “瑶儿回来了。” 老夫人见楚瑶回来了,笑着拉楚瑶的手,态度异常亲昵,似要刻意让楚瑶娘家人知道,楚瑶在侯府多么受自己疼爱。 楚瑶在松鹤堂小坐一会儿,就迫不及待领着姨母宋氏、表姐杜可欣回了自个的瑶光阁。 没了外人在,自家人说话才自在。 “姨母今日怎么想着来看我?” 楚瑶拉着宋氏的手,舍不得松开。 楚瑶早年丧母,宋氏待她亲厚,她见着宋氏就跟见着自己母亲一般。 “我见你表姐整日闷在家里,就带她出来透透气。想着你们姐妹也有些时候没见了,也没提前知会你一声,直接就来了。” 表姐杜可欣乃定远侯府嫡女,早年同户部侍郎马家定了亲。 杜可欣到了婚嫁年纪,马家却迟迟没有上门提亲。 马家一开始推说等儿子科考后成亲,谁知亲事就此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定下婚期。 后来表姐才得知,原来马家儿子早已有了心上人,一直不肯接受父母的安排迎娶自己。 此事僵持几年后,马家人终于向儿子妥协。 杜马两家的亲事也就就此解除。 若是寻常解除婚约也就罢了,偏偏马家拖了杜可欣好几年。 如今杜可欣已满十九岁,白白耽误了她的好年华。 杜家有气,拒绝接受马家的补偿。 自此两家彻底闹掰。 杜可欣好一阵子都是郁结于心。 楚瑶想到前世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姨母带表姐来她这里散心。 然后,表姐被老夫人相中,想让表姐做楚瑶大伯哥程文博的续弦。 那时,楚瑶眼瞎,也认为程文博一表人才,还替他在表姐面前说了好话。 却是害的表姐半生凄苦。 直到后来,楚瑶才知道,程文博就是一个自私透顶的变态。 他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就在表姐吃食里下绝育药,让人以为是表姐不能生育。 表姐不仅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还感激他不嫌弃自己。 直到十多年后,表姐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哭着说给楚瑶。 那时楚家刚被程文渊陷害,父兄入狱,楚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没有能力保护表姐。 可她万万没想到,程文博居然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毒害了表姐。 想到这里,楚瑶袖中的拳头差点捏碎了。 程文博这个混蛋,这辈子别想再沾染杜可欣。 她既然重生了,一定不会让历史重演。 “姨母,你们来侯府,可是有见到侯府少爷?” “我和可欣进侯府大门时,碰巧遇见你们侯府一位爷,相貌很是不凡,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我听下人唤他大少爷,想必是世子的大哥。 我呀,还看见他瞧了可欣两眼。” 说道这里,宋氏会心一笑。 想来,那如玉公子许是中意可欣。 “刚刚侯府老夫人还跟我夸大少爷如何才貌双绝,想来老夫人也是有意撮合。” 见姨母满面春风,表姐一脸娇羞模样,楚瑶毫不迟疑给她们泼了冷水。 “姨母、表姐,你们可能不知,侯府大少爷原本已娶过亲的,后来夫人早逝。 就算他相貌如何好,也是鳏夫,配不上表姐的。 更何况,他就一个空皮囊,年年参加科举,也没见考中什么,至今连个官身都不是。” “啊!” 宋氏惊呼出声,“他丧妻?!那老夫人在我面前把他夸到天上,却只字不提这事!我们可欣怎么可能嫁一个鳏夫?!” “姨母您说的没错。表姐自然不能嫁这般条件的人。回头我也帮着留意京中高门大户谁家有合适表姐的公子。” 楚瑶刚送走姨母二人,就听丫鬟来报,老夫人唤她去松鹤堂。 跨进松鹤堂,就被一脸笑意的李氏拉住手臂。 “瑶儿啊,我今个瞧见你那表姐甚是喜欢,那丫头模样周正、气质脱俗,又饱读诗书。 定远侯府又跟咱们平阳侯府门第相当,我想着两家结亲是再好不过的。 更何况,你们表姐妹关系亲厚,你表姐要是嫁进侯府,日后妯娌相处也自在,你说是不是?” 果真是这个。 “老夫人,您说笑话了,我表姐自然是好的。 只是大哥、世子已经娶亲,三少爷年纪不够,如今咱们侯府哪里有合适的哥儿?” “瑶儿,你这不是糊涂了吗?我说的自然是你大哥。你大哥丧妻,他如今孤身一人,可不是得寻个适宜的姑娘续弦?” “老夫人,定远侯府是万不会让我表姐给人填房续弦,您还是考虑下其他人家姑娘吧。” 听楚瑶一口回绝,李氏面露不悦。 “瑶儿,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博哥风流潇洒,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情有才情。 他如今年岁并不大,怎么还配不上你表姐了? 你别忘了,你那表姐可是被婆家退亲的老姑娘。 我们平阳侯府不嫌她就不错了。” “老夫人,配得上、配不上我说了不算,您说了也不算。 她退过亲又如何? 我今日听姨母说了,京中有几户贵妇在探我姨母的口风,对我表姐很是满意。 我表姐才貌双全,在京中很有盛名,可是抢手的紧。 老夫人,若是没旁的事,楚瑶先回了。” 第31章 破他英雄救美计 楚瑶说完,不去理会李氏不悦神情,微微福了福身,扬长而去。 回到瑶光阁,楚瑶仔细回想前世记忆。 前一世,杜可欣嫁进侯府,确实有她楚瑶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程文博对杜可欣的示好和引诱。 若不是表姐被程文博打动,进而心悦程文博,铁了心要嫁给他,定远侯府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她忙吩咐秋霜,明日一早驾马同她去护国寺。 听见说要去寺庙,秋月、秋霜俩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一向不很信奉神佛的少夫人怎么突然转了性。 但二人没有多问,赶紧按吩咐去收拾东西。 驾马狂奔在山间狭长的路上,楚瑶满脑子还是在想前世表姐同程文渊的际遇与过往。 楚瑶想到前世表姐杜可欣与姨母前往京郊护国寺路上遇到山匪,恰巧被程文博救下。 正是程文博英雄救美的行径才博得杜可欣的好感。 想到这里,楚瑶眼底清冷。 程文博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山匪的对手,怎么可能从山匪手中救下杜可欣?! 想来不过是算计罢了。 想到此处,楚瑶吩咐秋霜:“你在这里等着,如果见到程文博,设法拦他一会儿。” 自己则扬鞭策马而去。 那边,杜可欣与母亲的车马缓缓行进在幽静的山间小道上。 不料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山匪突然窜出,拦住了去路。 他们手持利刃,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扬言他们乃涂山山匪,要劫财劫色。 杜可欣与母亲听闻涂山山匪的名号,顿时惊慌失措。 她们当然听说过涂山山匪的厉害。 近一二年,那群山匪异常嚣张,时常出没打劫富贵人家车马。 偏他们又神出鬼没,官府几次派兵剿匪,都没什么收获。 山匪坏笑着以刀挑开马车车帘。 杜可欣与母亲同时惊叫出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原本的画面。 楚瑶一身劲装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手中长剑闪烁着寒光,冲着山匪挥舞。 剑光闪烁间,山匪惊慌失措,几人面面相觑后,丢下兵器狼狈溃逃。 看那情形,哪里是什么山匪?! 八成就是程文博买通的市井流氓假扮的。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英雄救美,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计谋! “瑶儿,你怎么来了?不都说涂山山匪异常残暴凶狠,怎么他们一见到你就四散逃了?!” 宋氏拉着楚瑶的手惊疑不定问道。 楚瑶上了马车,对车夫说道,继续赶路。 然后看向仍然一脸震惊的宋氏和杜可欣,说道。 “我无意中听下人说,我那大伯哥程文博安排了人扮做土匪拦截你们,然后他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目的是赢得表姐的好感,好让定远侯府同意将表姐嫁给他。 我哪里会让他得逞,驾马赶了来。 哦,我使人拦了程文博一会儿,要不然他刚刚就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估计他现在正快马加鞭往这里赶。” “他居然敢?!” 宋氏听闻此,气得手抖。 “无耻竖子,竟然想出如此阴损招数!知道他鳏夫身份配不上我们欣儿,就想着使卑鄙手段!” “是呢。姨母可要看清他的真面目。万不能让这样的人渣耽误表姐。” “那种无耻之人连给我们定远侯府提鞋都不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敢惦记我的欣儿!我呸!” 那端程文博焦急赶来时,就见几个持刀蒙面人正拦在一辆马车前大放厥词。 程文博心中喜悦,没想到自己随意找的那几个无赖演得如此逼真。 见山匪持刀逼迫车上人交出钱财,程文博赶紧跃身下马,他怒目圆睁,紧握手中长剑,大声喝道: “大胆狂徒,青天白日,尔等竟敢拦路抢劫,实乃目无王法! 我程文博虽非英雄豪杰,但也不能坐视不理。 今日定要教训尔等一番,让你们知道这世间还有正义二字!” 说罢,他便朝着山匪冲去。 很快,他就发现哪里不对。 怎么那几人真打? 他们下手极快且极狠辣。 刀光剑影间,程文博险象环生。 他一介书生,只会几招假把式。 他的花拳绣脚在这几个山匪面前,完全不够看。 只几招,程文博手臂、大腿就中了三五刀,刀刀见血。 “你们还真打啊!” 程文博恼怒皱起眉头。 不是说好了,只是比划几下,他们就假装败逃吗? “小子!还以为你有几下子呢!没本事别学着他人行侠仗义!” 领头的山匪发出一声嗤笑。 “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 程文博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差错。 眼前这几人是真的山匪。 他刚想逃,就听身后十几个粗壮家丁并着一伙官兵冲了上来,与山匪展开激战。 很快,涂山山匪被击退。 程文博心头一松,就觉身上几处伤疼得他揪心。 “公子。” 程文博抬眼看见一个黑胖又丑的姑娘来到他面前,对他躬身一礼。 “小女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小女乃当朝正二品工部尚书之女,名唤崔厚枝。” 程文博狐疑看了眼车厢,但见车厢内空空。 目所能及,只那一个丑丫头。 哪里有定远侯府嫡女杜可欣的身影?! 他眉头狠狠皱起。 错了,全搞错了。 他要救的是貌美的定远侯府嫡女,可不是眼前这个丑丫头! 身上、心头同时一阵剧痛,程文博突然晕了过去。 刚刚楚瑶听见动静,携着姨母和表姐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不远处的山头眺望那场闹剧。 “怎么又有打劫的山匪?还是刚刚那几人不死心,又回来了?” 宋氏狐疑出口。 “不像。这几人体格强健,身手敏捷,又都蒙面。不是刚刚那几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市井流氓。” “难道这些是真正的山匪?”宋氏想到此处颇有些后怕。 听说山里经常闹山匪,她原先还没当回事,这回亲眼见了,确实心惊。 “姨母,今日可真是巧了,没想到还是让程文博真真做了回救美英雄。” “那可是,那崔家丫头可是恨嫁,更何况程文博长得人模狗样。日后,那崔家丫头少不得日日往你府上跑。” 楚瑶笑笑没有接话。 果然如宋氏所料,崔厚枝自打被程文博所救,几乎日日来平阳侯府。 说是程公子为救她受伤,吵着闹着要来伺候程公子。 第32章 阴差阳错娶丑女 程文博不胜其烦。 可不论是他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还是冷着脸拒绝,都阻挡不了崔姑娘来照看他的心。 崔姑娘更是发了话,自己要以身相许,答谢程公子的救命之恩。 这可是把程文博吓得够呛。 他怎会喜欢那又丑又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崔姑娘?! “博哥,崔家今日派人来说了想同侯府结亲。 你也看到了,崔姑娘日日来你这。 她又在外面言明非你不嫁。现在外面都传开了。 我看那崔姑娘对你是实心实意。 崔家又是正二品工部尚书,日后你科举入仕,也能帮得上你。 要不我看……” “祖母,我不同意!” “我知道崔姑娘容貌是差了点。可她家世好,以她的家世条件,她给你做填房,你不吃亏。你又何必……” “不行!祖母,我不乐意!” “崔姑娘铁了心要嫁给你,逢人就说,你替她挡刀,她来你房里伺候你养伤。 如今就算你不乐意,怕是也不成了。 你难道想崔家在圣上那里参你诱拐闺阁千金?” “谁诱拐她了?!谁让她来我房里伺候了?!她非赖着,怎么能怪我?” “博哥,也不是祖母逼你,如今你们的事被他崔家闹得沸沸扬扬。 你不娶她,怕是没好人家肯把姑娘嫁你。 崔姑娘论家世、才学还是可以的,差也就差在相貌稍稍逊色了些。 娶妻娶贤不娶色。 你也就别惦记定远侯府那个嫡女了。” “祖母……” “今日崔家还把嫁妆单子拿了来。 可是丰厚呢,单黄金就两千两、白银两万两,还有不少珊瑚玉器、珍珠古玩。 我看皇家嫁公主也不过如此。 你就算不喜欢她,看在嫁妆份上,给她一间屋子养着她就成。 日后你遇到心仪姑娘,再纳几房貌美的姨娘不就成了。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祖母……” 在老夫人的力压下,程文博就算再不满意,也被迫赶鸭子上了架。 很快,平阳侯府就同崔家定了亲。 换成其他闺阁姑娘,定亲了,也就安分在家绣绣嫁衣。 可崔厚枝不同,照样日日来侯府寻程文博。 “崔姑娘来了。” 楚瑶在二门口遇见崔厚枝,淡淡笑着开口。 “少夫人。”崔厚枝微微蹙了蹙眉。 “崔姑娘,可否借步说几句话?” “少夫人,我还要去伺候程大公子,不方便同少夫人多说。 况且,你上次跟我说的,我都知道了。 你不必再劝,我嫁程大公子的心意已决,况且,如今两家已经定亲。 我是铁了心要嫁过来的。” 楚瑶上次同崔厚枝提过,让她慎重考虑嫁进侯府,还让她多了解了解未来夫婿人品再说。 可那姑娘色迷心窍,对楚瑶的劝戒不仅完全置之不理,貌似还对楚瑶有些微词,仿佛楚瑶在拦她好姻缘似的。 楚瑶要不是因为自己出手帮了表姐,才导致崔厚枝同程文博相识,才懒得管闲事。 若是日后崔厚枝过的不幸,岂不是自己间接导致的? 想到此处,楚瑶还是说道:“女子嫁人乃是终身大事,崔姑娘若是只看相貌,不看心性,就不怕看走眼吗?况且,程大少爷先前夫人早逝,你就不关心她是因何而死?” “我眼睛好使的很,又怎会看走眼?程大少夫人短命,是她自己福薄。 话又说回来,她不短命,哪里有我的好姻缘?! 我看二少夫人还是少多管闲事!” 楚瑶出于好意,只是崔厚枝并不领情。 见崔厚枝如此,楚瑶也不恼,却也不再劝。 楚瑶言已至此,无愧于心就好。 别人最后怎么选择,跟她也无甚关系。 楚瑶看着崔厚枝往清晖院方向走去,淡淡摇了摇头。 她偏头看向秋香,“秋夕院那边最近有什么情况吗?” “回少夫人,秋夕院还算安静,还是每日有大夫去给月姐看脸。” 秋香觑了眼楚瑶神色,接着说,“程姨娘几次让人唤世子过去。世子有两次是在秋夕院过夜。” “月儿的脸如何了?” “伤口基本愈合,只是留了疤。两个脸蛋还有下巴上都有疤,很是瘆人。哎,原本俊俏的一张脸彻底毁了。” “容貌真的毁了?那么多大夫都解不了蚀肌散的毒吗?” “没有,大夫都说那毒无药可解。” 楚瑶突然想起什么,出口问:“程姨娘都请了哪些大夫?把大夫名单给我,尤其是最先请的那几位。” “是。” 楚瑶几乎可以确定,蚀肌散就是程锦汐下的。 只是她一直不清楚,程锦汐是从哪里弄来那些毒药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中了蚀肌散的毒,她一定会找给她毒药的那人来解毒。 虽然,最后月儿的毒没有解,但楚瑶还是怀疑那人应该就在那些大夫之中。 那人究竟是谁? 此时,秋夕院。 “文渊,你来了。” 程锦汐听到脚步声,眼里闪着光,迎了上去。 “锦汐,月儿今日如何了?” “最后一点血痂也褪掉了,月儿不嚷痒了。只是她昨日看了镜子一眼,就突然发起脾气,又哭又闹,怎么哄也哄不好。我让人将镜子都撤走了。” 月儿从小在外寄养,很会察言观色,心智比寻常六七岁孩子都成熟。 小小年纪知道自己长的乖巧可人,才招人疼。 又是天性爱美,否则那日也不会自己将脂粉涂抹在脸上。 如今突然发现自己面目可怖,哪里接受得了? “那些大夫给的祛疤药可是有效果?” “微乎其微。” 程锦汐叹了口气,“文渊,你再打听打听,就没有好用一些的祛疤药吗?” “好。月儿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放在心上。” 这时,月儿像个鬼魅,从里间无声无息走了出来。 程文渊只看她一眼,即便有心理准备,依然倒吸口气。 月儿往昔如含苞芙蓉的细腻肌肤,如今变得斑驳陆离。 凹凸不平不说,颜色更是红一块、白一块,看得人触目惊心。 巴掌大的小脸布满了大块大块的疤痕,令人心痛不已。 她的眼睛,虽然依旧明亮,但却多了几分哀怨与凄凉。 程文渊明显发觉月儿性子也变了。 往日她乖巧、柔顺,如今眼中带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戾气和怨毒。 程文渊眼眸涌上暗淡的神色,他长叹口气。 月儿看了他二人一眼,眼神冷漠,扭头跑回内室。 第33章 没钱就卖庄子好了 程文渊转头去看程锦汐,想起那日祖母的话,眼里带着一丝冰凉。 “锦汐,你说实话。脂粉里的毒是不是你放的?月儿她——是不是因为你才这样?” “不是!” 只一瞬,程锦汐眼里就蓄满泪水,她摇着头,满脸都是委屈。 “文渊,我是月儿的亲娘,我怎么会害月儿?若是那脂粉里的毒是我放的,我又怎会不看好月儿,让她误碰了脂粉。你信我,真的不是我。” “可是……” 程文渊见两行晶莹的泪珠挂在她的脸上,嘴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哪里舍得继续怀疑心上人? 他了解锦汐,她的性子温和柔软,她不会有害人心思的。 更不会害月儿。 想到这里,程文渊将她拥进怀里,轻缓拍着她的背,小心安抚。 “锦汐,我错了,不该怀疑你。你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好了,不哭,乖。” …… “少夫人,老夫人唤您过去。” 楚瑶到了松鹤堂,就见李氏一脸堆笑看着她。 “瑶儿啊,来坐。祖母有话跟你商量。” 见老夫人这番殷勤模样,楚瑶就知没好事。 就见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絮絮说着: “……你大哥跟崔家的婚事定了。 其他都好,只是彩礼这块着实让祖母头疼。 你也知道,侯府公账上没多少闲钱。 你帮祖母想想办法可好? 如今祖母只能求着你了,瑶儿一贯最是贴心……” 原来是问她要钱。 上一世,老夫人因着程文博亲事,连哄带骗从楚瑶这拿走一万两银子。 那时,楚瑶信了李氏的鬼话。 什么嫁进侯府就是一家人,什么侯府先借着,回头再补给她。 可那钱有去无回,直到她死在侯府,也没见到侯府还钱。 不止如此,有一就有二。 后来二小姐程怡出嫁,老夫人又以借的名义,从她这里拿走一大笔款子。 程怡又哄着她拿出不少东西做添妆。 紧跟着三少爷娶妻,又是如此。 楚瑶嫁进侯府时,可是带着极为丰厚的嫁妆,但也经不住这些人几次三番哄骗拆借。 后来将军府出事时,楚瑶私库几乎已经空了。 明知道楚家有冤情,她却拿不出银钱打点关系。 她急得嘴上起火泡。 等她去找老夫人求还账,找已经成为二姑奶奶的程怡、三少爷借款时,才真真体会到什么是低三下四,什么是世态炎凉。 那些人的嘴脸原来是那般刻薄。 说出的话竟是那般无情! 楚瑶受尽屈辱,却没求来一个铜板。 她的钱就算喂给狗,也能喂熟了吧?! 可那些人禽兽不如! 想到这里,楚瑶冷笑。 “老夫人,这事您不必担心。 崔姑娘对大哥一往情深,崔家又极看重大哥。 侯府彩礼少些,崔家不会有意见的。” “侯府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彩礼太少掉份。就算崔家不介意,咱侯府脸面也不好看。” “老夫人您这就想错了。 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 嫁女择佳婿,毋索重聘;娶媳求淑女,勿计厚奁。 婚嫁之事不必过分追求聘礼和嫁妆。 圣上如今也提倡勤俭持家,勿奢勿侈。 咱们侯府完全没必要为了排场攀比,掏空家业。” 李氏听了楚瑶的话,脸色沉了几分,但还是极力克制情绪,哄劝楚瑶。 “就算精简彩礼,也还是要花费的。 更何况,光是办婚事也是要不小开支的。 侯府眼下拿不出多少现钱。 瑶儿,能从你嫁妆里先拿一部分吗? 也不要多,一万两就可以。” “老夫人,您这就说笑了。 哪有大伯哥娶妻,要弟妹出钱的? 这传出去,侯府脸面可真就丟尽了。” “不,不是要你出钱。祖母就是管你借,到时祖母还你。” 楚瑶眨了眨眼,笑道:“又借又还,哪里要那么麻烦? 我听说婆母当时留了不少嫁妆。 如今大哥娶妻,用婆母留下的钱,最是名正言顺了。” 楚瑶知道已故婆母手里的嫁妆如今捏在李氏手里。 李氏明明有钱,却还想着从她手里挖。 “她哪里留几个钱?” 李氏直摇头,“就几个铺子还有几个庄子。” “庄子、铺子都能换钱啊! 老夫人把地契给我,我多费些心思,定然给卖个好价钱。 保证够大哥娶妻的。” “那些不能卖!” 李氏脱口而出。 那些东西捏在她手里多年,早已当它是自己的了,如今怎么舍得拿出来。 话出口,李氏又觉自己刚刚是不是反应太大。 想了想,李氏婉转说道: “就那些东西,后面还有怡姐、广哥、通哥。都给博哥用了,其他人怎么办?” “也不用都卖。 大哥婚事省简些,卖一个庄子估计也就够了。 剩下留给其他哥儿姐儿。 都是婆母留下的东西,用在自己儿女身上,婆母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李氏嘴角抽了抽。 她强忍心中不悦,还是说道: “瑶儿,祖母知道你有钱,祖母也不管你多借,五千两总可以吧?” “老夫人,不是我不想借。 我前段时间买地了,手上没闲钱。 您还是听我的,就把婆母留下的庄子卖一个,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李氏咬牙恨恨看着楚瑶,不置一词。 “老夫人,您再考虑下。 我先回去了,您若是想卖就抓紧。 要是等回头赶着上礼,仓促卖,怕是不容易卖上好价。” 楚瑶说完,微微福礼出了松鹤堂。 她刚踏出门槛,就听室内传来瓷碗摔地的声音。 老夫人这是怒了? 楚瑶勾唇笑了。 别说,拒绝有时也真让人痛快! 回到瑶光阁,楚瑶看着手里那份名单,一时摸不着头脑。 “秋香,月儿出事前几日,小翠出府真的没去过这几间药铺?” 没去药铺,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蚀肌散? 大齐对药品,尤其是有毒药物管控严格。 寻常人很难弄到蚀肌散这种害人之物。 程锦汐到底通过什么渠道弄来的呢? “没有,奴婢确定。 小翠出门就是去永顺绸缎庄买了匹布,然后去芙蓉楼买了盒脂粉。然后就是去城北的糕点铺子买了些糕点。” “城北糕点铺子?” 永顺绸缎庄同芙蓉楼都在城东,城东商铺林立,她不在城东一并买了糕点,还绕远去了城北买糕点? “是,小翠就是去城北的老口福糕点铺子买的糕点。” 第34章 程锦汐抵赖不了 “秋香,你明日再去趟老口福糕点铺子,看看他附近有没有其他门道? 尤其是单子上这几间药铺,看看是不是在附近?” “是。” 秋月这时带了一个年轻妇人进了门。 “少夫人,这位是洛城宋家给您的女医。” 楚瑶闻言,赶忙起身,恭敬行礼拜道:“楚瑶见过女先生。” 年轻妇人忙扶起楚瑶。 “少夫人多礼了。我姓张,是您外祖父门下弟子。师傅说您想学医术,就把我派了来。您唤我张娘子就好。不知少夫人具体想学些什么?” “楚瑶学医并非想要提壶救世,只是想懂得多些。眼下,楚瑶想先识得常见药材,还想了解毒药以及解药。” “知道了。我今日准备下,明日正式给少夫人讲授,先从辨识药材开始。” “好。辛苦张娘子。” 楚瑶赶紧命秋月安排好张娘子的住处。 第二日,张娘子就拿来许多常见药材,一一教楚瑶辨识。 楚瑶悟性好,又肯专研,进步飞快。 “这是柴胡、这个是五味子,这是刺五加,这是地龙……” “不错。我给少夫人蒙住双眼,只凭气味,看看少夫人能识别出多少?” “好。” 被白纱蒙住双眼的楚瑶,全神贯注闻嗅递到脸前的药材。 “这是桔梗,这是熟地黄,这是连翘,……” “少夫人天赋过人,才几日就有如此成效,不当女医都可惜了。依我看,少夫人可是学医的好苗子!” 楚瑶解下脸上白纱,笑着谦虚:“还是张娘子教授的好。” “少夫人如今已能轻松分辨各种药材,明日起我就将多种药材混合熬煮,由少夫人分辨药汤的成分。” “好,辛苦张娘子了。” 正这时,秋香面色凝重过来了,她迟疑看了眼楚瑶身旁的张娘子。 楚瑶知道她这是查到了,开口说道:“张娘子不是外人,查到什么就说吧。” “是。少夫人您猜的没错。 奴婢发现,上次小翠去买点心的老口福糕点铺子后身就是草安堂药铺。 两个铺面里面是打通的。 一定是小翠为避开眼线,从糕点铺子穿过去,在草安堂弄到的药…… 月姐出事后,程姨娘第一个找的就是草安堂的小刘大夫——刘金武。” 楚瑶垂眸,果然如此。 “草安堂?” 张娘子蹙眉开口,“那草安堂的刘大夫我倒是有所耳闻。 早些年他跟着毒医金老爷子学了些本事。 后来不知为何,被金老爷子赶了出来。 他自己另立门户,开了草安堂。 那草安堂背地里确实卖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说那小刘大夫应该就是刘大夫那个独子吧。” 听见张娘子如此说,秋香看向张娘子问道:“草安堂出售那些禁药,官府不管吗?” “背地里干的勾当。也都是出售给熟客,寻常人买不到的。” 楚瑶看向秋香,“可知程姨娘是如何识得那个小刘大夫?” “奴婢打听过了,程姨娘从前同刘家是邻居,他二人应是一早就认识。” 原来如此。 “少夫人,如今知道程姨娘那日派人去了草安堂,那月姐中毒是程姨娘做的这件事要不要让世子知道?” “我们这些都是推测,没有直接证据。 程姨娘不会认,世子自然愿意相信程姨娘。 这样捕风捉影拿不住程姨娘,鲁莽出手还会打草惊蛇。 捉贼捉赃,我们等机会。 如今月儿毁容,程姨娘怕是恨极了我。 估计不用等很久,她还会再出手。” 只言片语几句话听得张娘子云里雾里。 她只是大概知道一点:少夫人如今被歹人惦记着,那人还惯会用毒害人。 怪不得少夫人要学医辨药。 看来,她还得抓紧帮少夫人尽快识得那些毒物。 “少夫人,世子过来了。” 秋月快步进门。 “说我不舒服,请他走吧。” 秋月应了声,快步出去了。 “少夫人,您怎么一点不待见世子,世子这些时候来您这里,都被您撵走了。这样下去,可不就成全秋夕院了吗。” 楚瑶看向秋香淡漠出口: “秋夕院那边怎么样?世子还常去那边吗?” “是,您不留世子,世子这几日几乎日日都去程姨娘那。” “世子对程姨娘态度如何?” “虽然世子罚程姨娘禁足,可奴婢见世子对她态度,一点不比往日差,甚至俩人关系更胜从前,不说蜜里调油,也差不多了。” 楚瑶哼笑出声。 果然那俩人感情笃深。 月儿被程锦汐弄毁容了,程文渊都还情愿相信她。 不过,怎能让他们那么遂心如意呢? “让人透漏给世子身边的小厮:侯府宴请前,程锦汐去找了国公府少夫人蒋氏,求她撞破她与世子的奸情。” “是。”秋月应下,又迟疑问道,“世子查下来,自然也就知道少夫人您那日也去了国公府,世子会不会怀疑少夫人您?” “放心好了,我已经提前同蒋夫人打过招呼,估计国公府下人此时都已经知道程锦汐求国公府所为何事,程锦汐抵赖不了的。” 当日傍晚,程文渊怒气冲冲疾步来了秋夕院。 “文渊,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程文渊冷眼盯着程锦汐,咬牙说道:“程锦汐你自己说,那日侯府宴请前,你是不是去了国公府,求蒋少夫人撞破你我二人之事?!” 程锦汐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文渊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她心中焦急,连忙解释:“文渊,你听我说,我没有。我怎会让人撞破你我之间的事?你知道我的,我藏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那样做?” “没有?” 程文渊表情复杂,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程锦汐。 “你没去过国公府?没去找过蒋夫人?还是没求蒋夫人故意在宴请上撞见你我之事?” “文渊。” 程锦汐知道自己去过国公府的事可能藏不住,她只能半真半假含糊解释,“我那日确实去过国公府,我求见蒋夫人,是想让蒋夫人帮你在光禄寺卿面前说说好话。” “程锦汐!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子的人。 你害我不说,还满口谎话! 实话告诉你,我来这里之前,已经让人调查清楚了。 蒋夫人身边的婢女亲口说的,你拿了一盒子首饰求蒋夫人当着众人面,撞见我们有私…… 第35章 不睦的种子 程锦汐,一直以来,我视你为知己,没想到你竟然背后捅我一刀! 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文渊,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又是什么?! 你不过担心祖母不肯接纳你为妾室,担心月儿叫其他女人娘! 你明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能公开。 可你为了一己之私,害我丢了职位、害侯府被人耻笑,害我在朝堂上被人弹劾。 圣上因此厌弃我。 你知道,我原本很有机会升迁的。 都是因为你,我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一切化为泡影!” 见程文渊红着眼睛怒吼出声,程锦汐心下了然,瞒不住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没再辩解,而是悲悲戚戚哭了起来。 “文渊,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会造成这么大影响。 我压根没料到我们之间那点私情会被人拿到朝堂上议论。 若是知道这件事后果这么严重,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做的。 我这么做,只是想跟你光明正大地长相厮守。 我想我们的月儿叫我娘亲,在我眼底长大。 一个楚瑶已经是我所能承受的底线。 我不想你身边再添其他女人。 文渊,我爱你,没有谁比我更希望你好。 我知道我错了,我如今也很后悔,很自责。 可文渊,你说过你爱我,会一生一世护着我,不会让我受一丁点委屈……” 程锦汐眼泪如断线珠子簌簌落下,一张脸可怜楚楚。 程文渊看着她这般模样,虽然心有不甘,但胸中的怒火到底也熄了一半。 他艰难闭了闭眼,竭力劝慰自己:算了,已经这样了。 “别哭了。” 见程文渊脸色和缓了些,程锦汐破涕为笑,扑进他的怀中。 程文渊缓缓抬臂搂住她。 只是心中对她终究还是起了隔阂。 程文渊苦涩笑了。 她对他原来也是有算计的。 他从前以为,锦汐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毫无保留、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爱着他的人。 原来不是。 她不是。 胸中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怒火熄了,对她的情感也冷了。 楚瑶听秋香来报,昨个夜里,世子同程姨娘大吵一架。 虽然后来好像又和好了。 但世子破天荒当晚没有留宿秋夕院,而是神情落寞回了自己的清风院。 楚瑶听了,淡淡笑了笑。 那件事已成定局,到不至于能断了他们的情分。 最多也只是在他俩人中间埋上不睦的种子。 不过,这也够了。 “少夫人,世子来了。” “让他进来吧。” 楚瑶知道他来做什么。 有些话还是当面讲清的好。 “夫人。” 程文渊双眼不似从前闪亮,而是带着疲倦。 “世子有事?” “夫人,我听闻侯府宴请前,你去了国公府。不知夫人所为何事?” “世子问这个。” 楚瑶知道他会来问这件事,说辞已经准备好了。 “那日,我确实去拜见过国公夫人。 知道光禄寺卿位置要空出来,我去探了探国公府口风。 国公夫人表示,世子极有希望上任光禄寺卿位置。 只可惜后来闹出程姨娘那事。 哎。升迁的事原本板上钉钉,后来只能不了了之了。” 楚瑶知道程文渊最在意什么,故意在他心口捅刀子。 果然见程文渊眼眸一亮,很快又暗淡下去。 “国公夫人果真那么说?” “是。我又何必诓骗世子。” 程文渊眼底涌出哀怨之色,长长叹了口气。 很快,他又抬眼问:“这么说,夫人跟国公府熟悉?怎么从前没听夫人说过。怪不得老夫人说,蒋夫人跟夫人很说得上话。” 楚瑶知道他为何这么问,不过是想让她帮他搭上国公府。 可她不会再帮他。 “不熟,那时世子是光禄寺少卿,国公夫人估计是看在世子面子上,勉强接了我的帖子,如今怕不会接了。” “也许国公夫人是看在夫人将军府嫡女面子上。夫人,辛苦你再去国公府拜见秦夫人,替为夫说说情,好歹帮为夫先恢复原职。” 程文渊伸手要去握楚瑶放在桌上的手。 楚瑶眼疾手快提前抬起手,眼见他一只大手扑了空。 程文渊只能尴尬收回手。 “不瞒世子,出了程姨娘那事后,我往国公府递过两次帖子,都被婉拒了。 怕是他们也不待见我了。世子还是另寻他路吧。” 程文渊无奈抿了抿唇,只能妥协:“那过些时候再说吧。夫人,听闻西郊海棠花开正盛,为夫想请夫人同去赏花,可好?” 楚瑶抬眼,瞧见他眼里含笑,似乎带着期许。 不过,她却不愿陪他同去。 “我最近懒怠,不想出门,世子还是请程姨娘去吧。” 程文渊:…… 碰了一鼻子灰的程文渊,出瑶光阁院门时,情绪有些低落。 他知道老夫人说的没错,他需要挽回楚瑶的心。 他也尽力去做了,可楚瑶却似没心情搭理他似的。 前些日子,他日日来瑶光阁,可连楚瑶的面都见不着,就被请了回去。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对他也是不冷不热。 程文渊知道自己长相俊美、风度翩翩,一向对自己容貌、举止颇有自信。 他以为只要自己愿意,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他。 可这些日子见楚瑶态度,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他不能吸引楚瑶吗? 楚瑶从前看自己的眼神脉脉含情,和现在淡漠无视完全不一样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是自己不如从前俊美了? 还是因为自己纳了程姨娘,彻底寒了她的心? …… “你是说,是少夫人从假土匪手中救下了定远侯府嫡女?” 程文博眉眼冷厉,看向前来汇报的小厮。 “是,小的查下来,确定是少夫人。” “知道了,下去吧。” 房门复又关上,昏暗的室内仅剩一脸寒霜的程文博。 他额头青筋突起,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楚瑶怎么知道会有土匪半路拦截杜家母女? 难道是他手底下人不小心走漏了消息? 不应该啊。 想到那日,楚瑶身边的秋霜无缘无故半路拦他。 程文博此时知道,一定是楚瑶提前知晓了他的计谋。 那女人不能小瞧了。 因为她的掺和,毁了自己同定远侯府的好亲事。 想到那日在侯府门前偶遇定远侯府母女,杜小姐那张清丽可人的容貌,窈窕身段,还有她那好家世…… 真是可惜了。 程文博再次握紧了拳头。 第36章 侯府出大事了! 他抬眼望向虚空,想到什么,自言自语念出一个名字。 “崔厚枝……” 真是够土的名字! 不仅名字土气,人还长得又黑又丑! 程文博踱步来到书架,不动声色打开一个暗格。 里面赫然放着两个小瓷瓶。 他修长却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那两个瓷瓶。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看在你丰厚的嫁妆份上,我且留你一年半载。 时候到了,就给我麻溜滚下地狱!” 看来只能等解决那个丑丫头后,他再物色新人好了。 一抹邪魅的冷笑在程文博阴郁的俊脸上绽放…… …… “少夫人,少夫人,楚家二爷中了贡士!” 楚瑶听闻,虽然已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欢喜。 二哥如前世一样,顺利过了会试。 “少夫人,二爷成绩非常不错,排在大榜前几名!” 秋月笑得合不拢嘴。 “真的?” 楚瑶听见秋月如此说,眉眼放光,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所见,二爷就排在大榜第三名。” 楚瑶笑得眉眼弯弯,二哥这次比前世成绩好太多。 如今又有冯太傅指点、提携,不出意外,后面的殿试成绩自然错不了。 若是二哥能进一甲,就可以直接受封官职。 楚家军在边疆保家卫国,若是二哥能顺利留在京中为官,朝中有二哥打点,楚家定不会如前世那般随便任人栽赃陷害。 “走,回楚家,给二哥道喜。” “少夫人,老夫人让你筹备大少爷婚事。现在离开,会不会不太好?” 秋月有些为难。 “该吩咐的,我都吩咐管事、婆子做着呢。放心好了。” “奴婢只是担心老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将军府大喜,老夫人若是使脸色,就是她太不通人情了。走,甭管她。” 楚瑶在楚家热热闹闹大半日,临近傍晚才跟祖父、祖母、二哥拜别。 “二哥,好好准备殿试,争取进一甲!” “好。二哥定不辱使命。瑶儿等着二哥好消息。” 楚瑶笑容满面,上了马车。 刚进侯府大门,就见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焦急迎了上来。 “少夫人,您可是回来了。府里出大事了,您快去老夫人那一趟。” “出什么事了?” “五少爷把户部尚书家小公子打了,这会儿被抓进大牢了!” 楚瑶听了这话,挑了挑眉。 该来的还是来了。 通哥性子急躁又没脑子,一不顺他的心意,就爱动手打人。 下手还没个分寸,之前在族学两次伤人,都是将对方打个半死才肯作罢。 这样的性子,迟早要闯祸的。 偏偏老夫人疼惜这个孙儿,不仅不管束,还溺爱纵容,一味宠惯。 如今伤了尚书公子,怕是不会如从前那般轻易了事。 “你可知尚书小公子伤的如何?” “传话的说,五少爷……拿匕首削掉了尚书公子一只耳朵。” “竟这样严重?” 一只耳朵! 就怕把整个平阳侯府变卖了去抵,也不能平息老尚书的怒火。 跨进松鹤堂,就见老夫人老泪纵横跑过来,一把拉住楚瑶的手。 “瑶儿,你要救通哥。 通哥还是个孩子,如今被关在大牢,他会害怕的。 瑶儿,你去求求老将军,让他出面保出通哥,好不好。 祖母求你了……” 李氏死死拉着楚瑶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凄凄惨惨哭个不停,嘴里还在不住求楚瑶出面保出通哥。 楚瑶瞥见大伯哥程文博一言不发站在一旁,满脸阴霾。 “老夫人,您别激动。” “我哪里能不激动,通哥可是我的命根子啊!瑶儿,你一定要救通哥。” 楚瑶被老太太缠磨的心烦,她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宋嬷嬷,问道: “世子人呢?” “世子去大牢打探消息了,人去了有一会了。” 楚瑶扶李氏坐下,不咸不淡哄道:“估计世子也快回来了,先等世子消息。” 果然,就见程文渊疾步匆匆踏进门。 李氏见他回来了,忙又站起,拉住程文渊的手臂。 “打探到什么消息吗?通哥有没有伤到?在里面有没有受苦?可是给他吃饭了?” 削掉人家一只耳朵,老夫人一点不关心人家尚书小公子疼不疼。 这个时候还在关心程文通吃不吃得上饭。 可真是疼惜自个的亲孙子。 “祖母。” 程文渊好不容易从李氏怀里挣脱出手臂,他端起桌上半杯凉茶,一口喝进嘴里。 喉间干裂这才稍稍得以缓解,他忙说道: “祖母,大牢那边不允许探视,我没见到五弟人。 我买通狱卒,知道些里面消息。五弟没有受伤。 五弟聪慧,一进去什么都招了,故而没有受刑,他是一点苦没吃。 饭也是有的。您不用担心。” 五弟聪慧? 这是楚瑶今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要不是松鹤堂内情绪压抑,她差点都要憋不住笑出。 “没吃苦就好,没吃苦就好。” 李氏终于放了些心,她拉着程文渊胳膊又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人能放出来?” “这个……还不清楚。” “上次两颗门牙、一个豁嘴补偿了人家一个铺子。这次一只耳朵,不知道一个铺子够不够补偿的?” 李氏想到又要损失一个铺子,不免有些心疼,但为了亲孙子,她再不舍也得舍。 程文渊听闻这话,有些尴尬为难,他抬眼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楚瑶。 见楚瑶没有接话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祖母,这回五弟伤的不是寻常人家小子,尚书公子,怕是一个铺子解决不了。” “一个不行,就两个。 总之,要尽快把我孙儿捞出来! 我孙儿从小养的金贵着呢,怎么能在大牢那种地方吃苦?!” 程文渊再次看向楚瑶,眼神带着期许,希望楚瑶能开口劝劝老夫人。 楚瑶心领神会,开口说道: “老夫人,世子在外奔波半日,人也累了。 左右今日通哥也回不来,不如先让世子回去休息。 明日一早,世子去尚书府亲自问问尚书意见。 若是达成和解,通哥也就放回来了,您说是不?” 老夫人想了想,心道只能如此,再三嘱咐程文渊明日一早就去尚书府,才放了程文渊兄弟二人以及楚瑶回去。 出了松鹤堂大门,楚瑶抬脚往自己院方向走,就听程文渊在身后叫住她。 “夫人。” 第37章 通哥自食恶果 “世子有事?” 楚瑶不耐烦转头看向心事重重的程文渊,程文博亦停住脚步,立在身后。 “户部尚书大人爱子如命,不会同意银钱解决此事的。” 程文渊顿了一顿,无奈继续,“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世子抬举我了,我一女子,哪里有什么高见?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夫人意思是若是不能私了,就任由官府评判?” “不然呢?世子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若是尚书大人将这件事闹到朝堂上,指责侯府管教不严,要求同时惩治侯府。那侯府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程文渊深知平阳侯府如今只剩一个空架子了,经不起任何折腾。 前不久自己刚惹怒圣心,若是再加上这事,圣上一怒之下,削去侯府爵位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圣上极为倚重户部尚书大人。 程家有着侯府头衔,勉强挤在京中勋贵圈。 若是丢了这个头衔,程家也就彻底一落千丈了。 自己怕是日后更难有出头之日。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件事不怪旁人,谁让通哥胆大包天伤了尚书公子呢。任何事总是有代价的。” 楚瑶语气淡漠,一句话让程文渊心中有些没底。 这事不会真的牵连侯府吧? 想到这里,程文渊貌似有些为难,艰难启唇。 “侯府不能有事。夫人,你能不能求求老将军,让他出面同尚书大人交涉。 尚书大人兴许能看在将军府面上,放侯府一马。” 一旁的程文博接话道:“二弟说的没错,劳烦弟妹务必请老将军出面。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牵连到侯府。 通哥一人闯出来的祸,该怎么处罚就让他一人担着。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该再牵连侯府。” “大哥、世子,抱歉。 我今日回将军府了,祖父旧疾犯了,正在家卧床养病,下不了床。 怕是帮不了侯府忙。” “夫人,就算老将军下不了地,请他老人家给尚书大人写封信也是好的。我明日同你回将军府求祖父可好?” 楚瑶抬眼看向面目清俊的程文渊,这时只觉他面目可憎。 她的眼底带着鄙夷之色。 “世子,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若是你的爱子被人削去耳朵,其他人一封不疼不痒的书信能解得了你的心头之恨吗? 将军府同侯府是姻亲,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将军府出面就是向尚书大人表明,侯府还想包庇伤人凶手。 到那时,尚书大人怕是会将一腔怒火全部转移到侯府身上。 那侯府真就在劫难逃了。” “这……” 程文渊拧眉细思。 很快意识到,楚瑶所说确有道理。 刚刚是自己心急,没掂量好轻重。 一旁的程文博率先焦急道:“弟妹说的有道理,将军府确实不该出面。 不仅如此,侯府也该向尚书大人表明立场。 这件事既然由五弟一手酿成,自然要由他一力担着,万不能让他连累侯府。 冤有头、债有主,尚书大人此时最恨的是伤他爱子的人,并不是侯府。 尚书大人解了气,估计也就不会再牵连侯府了。 二弟你的意思呢?” 程文渊面色凝重,迟疑出口,“可是祖母舍不得五弟吃一点苦头,祖母那边怎么交代?” “二弟,你就是妇人之仁。 五弟三番两次伤人,侯府一次两次替他收拾烂摊子。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他得罪的是圣上尊宠的尚书府。 侯府不能再一味替他扛着了。 否则,侯府上百年的勋爵真就没了。 事情已然如此,不论什么结果,五弟都得自个面对。 祖母那边,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好好开解她老人家就是了。” “好。” 既然通哥如此不堪。吃些苦头,也是他自找的,不能怪他无情。 他是侯府世子,不能眼见通哥将侯府拖进深渊。 程文渊咬了咬牙,“明日我会同尚书大人说明的。只要尚书府肯私了,五弟任由尚书府处罚。” 程文博听闻,阴郁的脸骤然放晴。 “就该如此。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尚书府。” 楚瑶看着两兄弟一拍即合,很快决定了程文通的命运。 她看向程文渊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 上一世,他拿楚瑶当垫脚石,利用完楚瑶全部价值后,拿楚家献祭他自己的前程。 那时楚瑶知道他对她是绝无情义的。 今生眼见他竟这样轻易舍弃自己的同胞手足。 楚瑶确实有些心惊。 原来这世上就是有这种心性凉薄之人。 程文渊自私,大哥程文博更是阴损毒辣。 第二日一早,侯府两兄弟一起出了门,午后才将浑身是血、疼晕过去的程文通带了回来。 秋月向秋香转诉时,一脸唏嘘。 “你不知道,五少爷被斩断右手,还被削去一只耳朵。 也没做任何处理,就那样血淋淋带回来了。 回到府时,五少爷整个人身上都是血。 血差点止不住。 大夫医治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包扎上。 满地都是带血的纱布,可瘆人了。 老夫人心疼地晕过去了。 少夫人守了老夫人好一会儿,看着老夫人喝下药才得以脱身。” 秋香一脸懵,似有不信,惊讶看向楚瑶。 “少夫人,尚书府真就这么狠,要了五少爷一只手,一个耳朵?” 楚瑶放下茶盏,面色平静无波,眼底却含着一抹暗色。 “这事怪不得尚书大人心狠。 爱子丢了一只耳朵,算是毁了容貌和前程。 尚书大人怕是恨极了通哥。 这事放谁身上,谁都有气,恨不得把凶手千刀万剐。” “秋香,你不知道,我听说,还是大少爷亲自动的手。 尚书大人同意私了,让世子动手斩掉五少爷的手。 世子狠不下心,大少爷抢去刀,一下就…… 当时五少爷就疼晕过去了。” 两个丫头还在那里一惊一乍说着,楚瑶吩咐道: “这事在这里说说就罢了,出去不许多说一个字。老夫人这时心里窝着火气,别去触霉头。” “奴婢知道。” …… 几日后,老夫人房里丫头匆匆跑来寻楚瑶。 “少夫人,五少爷又哭又闹,老夫人急的没法,让您赶紧去朗月居一趟。” 朗月居是五少爷程文通的院子。 楚瑶也听下人汇报了,自从通哥残了,只要醒着,人就如疯癫一般,大哭大叫。 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下人没人敢在他身边伺候,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抛来的东西砸到。 第38章 激怒程锦汐 楚瑶还未踏进朗月居院门,就听通哥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声音带着沙哑。 “放开我,我要杀了程文博和程文渊!他们是魔鬼!他们害我!我要杀了他们!” “我的小祖宗呦,你别闹了好不好。你伤口还没长好,你先养伤,养好了再闹。祖母求求你了。” 楚瑶进门就见李氏抹着眼泪拦着程文通。 “秋月,再去请大夫。” 屋子里哭哭闹闹又是好一阵,直到通哥喝下安神药,沉沉睡去。 李氏头发被孙子扯撒了,脸上糊着泪痕,看起来狼狈无比。 走出院子,她才幽怨对楚瑶道: “瑶儿,祖母万万没想到,博哥和渊哥竟然如此狠心。 通哥是他们一母同胞的亲弟啊! 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别说通哥怨恨,就是我也接受不了这件事。 当时,我就不该让他们二人去尚书府交涉。 通哥残废了,科举入仕还是参军入武都不成了。 通哥这辈子完了。 祖母心痛啊! 瑶儿,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老夫人,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让通哥养好伤。我瞧着通哥怨气太重,还是让大夫多开几副安神药。等通哥想通了再减药。” “只能先如此。不过,通哥对他大哥、二哥怀恨在心,怕是一时半会怨气散不了啊。” “通哥日后总能想明白的。” “我是怕他真做出什么事!你也瞧见了,他如今疯魔了。 他已经废了,中不上用了。 博哥和渊哥才是侯府的希望,他们不能再有事。” 楚瑶诧异抬眸看向李氏,一向最宠溺通哥的老夫人这是舍弃她的亲孙子了? 也是,对于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再怎么宠爱儿孙,也要看他有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孙儿,就没有再宠爱的必要了。 “老夫人,您想怎么做?” 李氏长长叹了口气。 “通哥在侯府不能安心静养,让人送他去庄子好生养着吧。 多派几个人,既伺候他,也要看住他,不能让他回来惹事。” “好。老夫人,我去安排。” 次日一早,程文通便被送去庄子。 秋月回来说,五少爷被送出府时,骂得极为凄厉,嗓子都喊破了。 张口闭口骂大少爷、二少爷,咒骂他们不得好死。 楚瑶闭了闭眼。 想起上一世,程文通在她的管教拘束下,虽没什么大的成就,但却不曾惹出祸患,到楚瑶死,他也算平安顺遂。 那时,他唯独怨恨楚瑶,恨楚瑶对他管教严厉,恨楚瑶不让他随心所欲。 这一世,楚瑶并没有对他出手,只是放任不理,他就这么快把自己的人生亲手毁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潜入骨子里的坏。 需要他人费劲心力管束引导才避免走向歧途。 而放任不管他,他的恶就会快速发芽、茁壮,最后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程文通就是这样子的人。 伤害他人,他感受到的不是自责,而是快意。 伤到自己身上,他得到的不是觉醒和反思,而是魔鬼附体般的怨气。 …… 日子过得飞快,二小姐和程姨娘的禁足很快到期了。 程怡来瑶光阁时,脸上还是愤愤不平。 “二嫂,你相信我,那盒脂粉真的不是我动的手脚。 都是那个程锦汐,她简直就是个毒妇! 家门不幸,我们程家居然出了这样歹毒之人。 偏偏二哥就信她,还包庇她! 害得我被禁足一个月。” “好啦,我知道你委屈。” 楚瑶温柔笑着拉着她的手,“二嫂知道不是你。” “二嫂,还是你对我好。不像二哥,他根本不信我。” 楚瑶笑笑没有接话。 正这时,程文渊跨步进门。 程怡抬眼见他来了,鼻子哼了一声,也不跟他打招呼,只跟楚瑶告了辞,自顾气呼呼走了。 出门时还故意撞了程文渊一下。 程文渊皱了皱眉,很快释然,看向楚瑶。 “夫人,刚刚路过东院,瞧见那株梨树开花了,很是炫目。不知夫人可有心情,同去赏花?” 楚瑶放下茶盏,目光清冷看向程文渊,正要开口拒绝,就听秋月的声音传来。 “程姨娘来了。” 果然就见程锦汐垂眉顺目跨进门。 “世子、少夫人。” 楚瑶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程文渊身上。 “抱歉,楚瑶刚刚分神了,劳烦世子再说一遍。” 程文渊看了眼一旁的程锦汐,眼中带着一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又道: “我刚刚说,东院梨树开花了,想请夫人同去赏花。” “好。” 楚瑶应下,眼角余光却看向程锦汐,果然见她脸上骤然一紧。 程文渊尴尬又道:“既然程姨娘也来了,独乐不如众乐,不如带程姨娘同去?夫人觉得可好?” 楚瑶瞥见程锦汐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故意道:“程姨娘多日禁足,好久都没来我这里站规矩了。姨娘还是留下站规矩好了。” 程锦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她幽怨瞪了楚瑶一眼。 “怎么程姨娘不愿意?” 程锦汐抿了抿唇,细弱蚊蝇道:“妾不敢。” 程文渊眼看程锦汐默默站到墙边,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同楚瑶一并出了门。 满树梨花莹白胜雪,远远看去,竟有如入仙境之感。 只是楚瑶没心情赏花,更不愿同程文渊在一处。 树下的他回首看向楚瑶,眼里唇边都是笑意。 男子芝兰毓秀,白衣飘然若仙。 只是在楚瑶眼里,他丑陋不堪。 多看一眼,只会让楚瑶作呕。 “世子,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同老夫人汇报,就不陪你赏花了。还请世子尽兴,告辞。” “夫人,什么事这么急?等下我陪你一同去松鹤堂……” 楚瑶根本不理会他说了什么,也没等他说完,不耐烦地转身就走。 走得远了,楚瑶才对身旁的秋霜道:“最近让秋香盯紧秋夕院的人,尤其他们去城北的草安堂或者老口福糕点铺子。” “是。” 楚瑶知道,以程锦汐的性子,她定是将月儿被毁容一事记在自己头上。 更何况,她深爱程文渊,见不得世子对除她之外的人上心。 她刚刚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将楚瑶生吞活剥。 果然,第二日下午,秋香疾步匆匆来到楚瑶身边,低声道: “今日中午,程姨娘身边的小翠去了老口福点心铺子,好半天才出来。 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竹篮。 奴婢敢肯定里面不是点心。 奴婢似乎听见竹篮里有轻微响动,好像是活物。” 第39章 才解了禁足,又出手了 活物?这次不是下毒? 难不成是毒蛇? “你回去继续盯着。” “是。” 楚瑶又吩咐秋霜,暗中守着瑶光阁,有人进瑶光阁务必人赃俱获。 楚瑶手中几个大丫头都是同她在军营一起长大的,从小在军中操练,身手都不错。 而其中,属秋霜功夫最好。 入夜,就听秋霜悄悄进门来报:“少夫人,小翠提着竹篮在瑶光阁外鬼鬼祟祟地徘徊,估计想出手。” “好,你继续盯着她,务必捉贼捉赃。” 秋霜应声出去了。 楚瑶对秋月道:“就说我要去老夫人那,让丫头婆子跟着。给她机会进瑶光阁。” “是。” 很快,楚瑶带着人出了门,只留秋月一人守门。 秋月故意大声打着哈欠,随手关了门,也没上锁。转身回了自己房中。 原本正苦恼怎么进瑶光阁的小翠,眼睛一亮,赶紧蹑手蹑脚提着竹篮进了门。 然后直奔楚瑶住的内室。 她掀开被子,正要将篮子里面的东西倒进去时,就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臂就已经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钳制住。 小翠惊慌回头,就见少奶奶身边的秋霜眼神如刀狠狠瞪着他。 “抓贼啊!” 疾步奔进门的秋月见人赃俱获,马上朝门外大喊出声。 “快来人啊,抓贼啊……” 很快,被捆住手脚的小翠和那篮子东西被带到了松鹤堂。 “什么?你竟敢拿蝎子毒害少夫人?!说,到底是何人指使?” 李氏拍桌子怒道。 她此时心中恶寒一片,想不到程锦汐那个死丫头竟然敢对楚瑶下手。 敢让奴婢放毒蝎毒害侯府少夫人。 楚瑶可是一品将军府嫡女,要是她在侯府出了事,她侯府能脱得了干系?! 程锦汐自己作死,不要连累侯府! 这时,听见动静的程文渊和程锦汐先后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脸上蒙着面纱的月儿。 李氏瞧见月儿,心中怒气更胜。 这程锦汐果真歹毒。 上次出手害得月儿毁容。 才解了禁足没几日,又出手了。 这次,她不会包庇她。 那种毒妇死了才好。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在少夫人房内投放毒蝎?” 小翠倒在地上,手脚被捆,头发凌乱,模样很是狼狈。 她抬头往程锦汐方向看了一眼,见程锦汐垂着头不敢看她。 小翠眼神坚毅,狠下心咬牙道:“没人指使,是我自己要做的。” 秋月怒道:“你说谎!我们少夫人同你无冤无仇,你有什么理由要害少夫人?” “我有理由,我是程姨娘的丫头,我看不惯少夫人欺辱程姨娘。所以想替程姨娘出气。” “我们少夫人何时欺辱程姨娘了?” “少夫人让程姨娘站规矩就是欺辱!” “你胡说!妾只是半个主子,哪家妾室不要伺候主母?! 我们少夫人仁善,又不要姨娘伺候。 姨娘只是偶而来站站规矩,怎么在你嘴里也是欺辱?! 还有,你说出气,更是无稽之谈。 有拿毒蝎出气的吗? 一旦被毒蝎蜇伤,怕是性命难保。 你还敢狡辩说是出气? 我看你分明是要害我们少夫人的命!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小翠梗着脖子,依旧坚持。 “这件事就是我一手策划、一手实施,没人指使。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瑶看向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与惋惜。 “小翠,你可知奴婢毒害主母可是死罪? 你如今不过二十,花一样的年纪,你就甘心这样替他人背负毒杀主母的罪名? 若是就这样死了,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小翠咬着牙,垂头不语,内心似有挣扎。 如果可以活,谁想死? “少夫人,你什么意思? 小翠已经招供,是她自己做的。 你为何不信,偏要说她替人扛罪? 你这样说,岂不是要叫她攀咬旁人?你居心何在?” 站在一旁的程锦汐见小翠似有动摇,急忙开口。 “程姨娘,我也没说小翠是替你扛罪,你着急分辩什么? 难不成小翠是你指使的? 也是,小翠是你院里的人,又是自幼跟着你。 她不听你的吩咐,又听谁的吩咐呢?” “你!楚瑶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是主母又如何?也不能随意让人攀咬旁人!” 程锦汐不料一向办事稳妥的小翠今日竟出了纰漏,不仅没能料理了楚瑶,还被人赃俱获抓了来。 得到消息赶来松鹤堂的路上,她又急又怕,生怕小翠将她牵连出来。 见小翠承认是她自己做的,程锦汐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万万不能让楚瑶说动小翠。 小翠不能反口。 楚瑶不去理会程锦汐,而是继续盯着地上的小翠。 “小翠,我劝你考虑清楚。若你坚持是你一人所为,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若是有同谋,说出来,我保你不死。” “楚瑶!你这是威逼利诱,你居心何在?” “主母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份?!直呼主母名讳,以下犯上。秋霜,给程姨娘掌嘴!” 秋霜大步上前就要掌掴程锦汐。 “慢着。” 一旁的程文渊出声阻拦。 “夫人,程姨娘虽有错,但也是无心之失。请夫人看在为夫的面上饶恕她一回。” “今日敢直呼主母名讳,明日就敢骑在主母脖子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世子请让开。秋霜给我掌掴!” 程文渊见楚瑶一脸冰霜,丝毫不肯妥协之势。 他皱了皱眉,最后偏过头去,没再说什么。 “啪、啪……” 秋霜下手干净利落,巴掌重重扇在程锦汐脸上。 程锦汐不服,死命躲闪。 奈何秋霜力道大,她一把按住程锦汐肩膀,一手继续扇耳光。 直扇了十几下,楚瑶见程锦汐口鼻流血,才出口喊停。 楚瑶仍旧看着小翠。 “你呢?想好了吗?到底有没有人指使?” 老夫人也冷着脸说道:“若真是程姨娘指使你,你就招了吧。 她是姨娘,又是谋害未果,不至于死罪,不过吃些苦头。 你一个丫头,若是执意替他人背锅,那任谁也救不了你。” 小翠低头沉吟良久,朝着程锦汐方向跪下磕头道: “奴婢今日要离开了,姑娘切莫因为奴婢难过。 姑娘要按时吃饭,天热莫要贪凉、天寒莫忘加衣。 以后的路,奴婢不能再伺候左右,请姑娘一定照顾好自己。 姑娘对奴婢有恩,奴婢无以为报,只愿姑娘日后能平安顺遂、安康喜乐。” 第40章 他的真心还是留给程锦汐吧 说完,她平静看向老夫人和楚瑶,一副慷慨赴死模样。 “老夫人、少夫人,今日之事跟程姨娘无关。都是小翠一人所为,小翠不愿牵连他人。甘愿一死。” 她没唤程锦汐姨娘,而是按照从前的称呼,唤她姑娘。 小翠几句话让程锦汐眼泪夺眶而出。 原本她只是担心小翠承受不住,会将她供出。 但此时见她义无返顾模样,又见她临死还惦记自己。 程锦汐心中涌起无限酸楚。 眼泪似决堤的江水奔涌而下。 楚瑶没料到这丫头如此忠心于程锦汐,她虽心有不忍,还是冷声说道:“既然你坚持一人扛着,又自愿赴死,那就这样吧。来人,拖出去,杖毙。” 人就在院外行刑。 啪啪的棍棒声夹杂着痛苦的哀嚎声一声声传来。 程锦汐崩溃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哀嚎声越来越弱,直到后来听不到了。 程锦汐只是抽噎哭泣,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 既没有站出来承认是自己指使的,也没有为小翠出口求情。 只是哭。 老夫人看着程锦汐这副样子,又气又恨。 家门不幸,招了这么一个丧门星。 害的孙子与孙媳不睦。 害的侯府家宅不宁。 还害的月儿毁容。 看到月儿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哭哭哭,就知道哭。宋嬷嬷给她掌嘴。叫她哭。扫把星害人精!” 宋嬷嬷上去朝程锦汐的嘴巴上招呼去。 “老夫人,老夫人……” 程锦汐支吾着求饶,宋嬷嬷打得更狠了。 很快,程锦汐嘴巴、鼻子汩汩往外淌血。 月儿愣愣站在一旁看着,不哭也不说话。 楚瑶惊异于月儿的态度。 月儿平素跟程锦汐亲近,此时见到姨娘被打,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换做其他孩子,不该哭着护着姨娘吗? 更何况,那还是她亲娘。 怪不得秋香说,月儿那孩子自从毁容后性情大变。 楚瑶想了想,前世月儿对自己这个疼她入骨的母亲都下得去狠手。 而前世,月儿没有遭遇毁容。 想来那孩子原本就是铁石心肠。 柔弱可人都是她的伪装。 “祖母,别再打了。” 程文渊看不下去了,拦住宋嬷嬷,一把抱起满脸是血的程锦汐。 “渊哥,你这个糊涂虫!” 程文渊没去理会老夫人的话,脚步只略顿了一下,依旧抱着程锦汐出了松鹤堂。 楚瑶见程文渊态度,知晓了他不多的真情还真都给了程锦汐。 难道他此时还相信程锦汐是无辜的? 枕边人是个蛇蝎毒妇,他就不怕吗? 还是他确信程锦汐不会害他? 呵,俩人还真是情比金坚。 出了松鹤堂,秋月仍旧一脸不甘。 “少夫人,明摆着这事就是程姨娘指使小翠做的。人赃俱获也不能拿她怎样,奴婢不甘心。” “是呢,谁让小翠肯一力扛着。 小翠是她最得力的人,经了这事,程锦汐也算丢了左膀右臂。 她如今彻底失了老夫人的心,我瞧着月儿对她也似有怨言。 她如今能依仗的人不多了。” “少夫人,世子怎么就那么信她,世子果真看不透这背后的事吗?” “不是他看不透,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他对程姨娘也算真心了。” “少夫人,您就不打算笼络世子,让世子把真心放您身上吗?” 楚瑶笑了,他的真心,她稀罕吗? 她对程文渊只有恨。 她只想将上一世他们给她的伤痛一点一点还回去。 讨完债,这侯府她一天都不想多呆。 那男人的真心,还是留给程锦汐吧。 此时的秋夕院里,程文渊正亲手拿一方湿帕子替程锦汐擦拭脸上的血水。 程锦汐一个晚上先后被楚瑶和老夫人打脸,她此时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只一味楚楚可怜地哭。 红肿青紫的一张脸哭得很是难看。 程文渊只觉心疼,搂着她的肩,温声哄着。 程锦汐听不进去,仍旧是哭。 “文渊,小翠同我自小一处长大,我们虽是主仆,但更似姐妹。 这些年都是她陪在我身边。 要是没有她,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 就算她做错什么,但毕竟少夫人毫发无损,就杖毙了小翠。 小翠才二十岁,一条鲜活的命就折在少夫人手中。 少夫人的心怎么那么狠毒? 她还下令掌掴我,只因我唤了她的名字。 文渊,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比杀了我都痛!” “锦汐,我知道,我都知道。 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后悔了,楚瑶让人掌掴你时,我应该拼死护着你的。 都是我不好,让你吃苦受辱。” “她是主母,我是姨娘,我受点委屈,吃些苦头不算什么。可是小翠她,她死了,回不来了。都是楚瑶害的。她楚瑶怎么那么狠心?” 程文渊感受到怀里的人不住颤抖。 此刻的他,仿佛忘记了刚刚在松鹤堂里见到那些毒蝎时的震惊和恐惧。 那一刻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程锦汐。 只是他不敢相信。 锦汐心肠脆弱柔软,她不会做那种害人的事的。 现在只他俩人,没有咄咄逼人的老夫人和楚瑶。 只有他和受了惊吓和委屈的程锦汐。 他闭了闭眼,苦涩又心疼地搂紧程锦汐。 “锦汐,让你为我受委屈了。” 程锦汐窝在程文渊怀里落泪,感受他的安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程锦汐对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有些失望。 是自己被掌掴时,他没有护着她? 是小翠被下令杖毙时,他的不置一词? 还是自己被冤枉时,他的迟疑和无动于衷? 程锦汐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她好像开始意识到,身边这个口口声声说深爱自己、会保护自己一辈子的男人一次次让她失望。 她为他做的那些值得吗? 她十几岁就把自己给了他。 无名无分,她却心甘情愿为他生下孩子。 她甚至为他亲手了解了自己的婚姻,把自己变成寡妇。 她为了他不要脸面,甘愿做妾…… 这些真的值得吗? 一行清泪滑入嘴角,竟是那般苦涩。 …… 老夫人虽然不舍,但眼看下礼在即,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拿出京郊一个庄子的地契让楚瑶给变现了。 这才勉强给崔家凑齐了聘礼。 崔厚枝确实恨嫁。 原本程文博意思是婚期定在入秋,崔厚枝不同意,硬是将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时间很赶。 第41章 杀千刀的程大少可恶至极 不过,楚瑶也没多费多少心,把府里媳妇婆子都招了来,将该准备、该筹办的事情分一分,严令各自负责,做的好有赏,出了状况,各自担着。 那些媳妇、婆子见状,也不敢糊弄。 楚瑶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好,无须事无巨细。 最近府里事多,老夫人心烦,也就无暇顾及长孙婚事。 而程文博更是不在意这婚事。 他本也没瞧中崔厚枝,又是二娶,倒是一副跟他无关的架势。 期间,冯管事来报,楚瑶之前买的京郊那块荒地已经全部种好树了,都是按照楚瑶吩咐种的便宜又耐活的树种。 眼下看绝大部分都成活了,没活的树已经重新补种了。 楚瑶点头,“辛苦冯叔了。” “少夫人客气了,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冯管事顿了下,眉眼舒展道,“老奴前些日子倒是听说宫中有人去瞧过那片地的风水。看来少夫人的消息没错,那块地确是极有可能被征占。” 听他这样说,楚瑶也笑了笑,若是还如前世,这块地确实会被征占。 “冯叔,还有件事。我想从江南那边大量购置粮食走水运入京,不知你家冯俊可办得了这事?” 冯俊是冯叔的长子,也在楚瑶铺子里做管事,冯俊遗传了冯叔,做事很是稳妥。 “大量购粮?少夫人要屯粮?”冯管事吃惊抬头。 “是。” “一般都是秋冬屯粮,好存储,冬春季又是粮食的消耗季,屯几个月也就转手出去了。 眼下马上入夏,粮食放不住啊。 回头若是生了虫子,或者发霉,可是损失不小。 更何况一入秋大量新粮入市,您屯的粮食也卖不上好价。 少夫人确定要在这个季节屯粮吗?” “是。冯叔,我找大师看过,说是今年入夏京郊几个郡县可能有大旱灾,粮食产量骤减。秋冬粮食价格自然要高涨。所以想着这时趁粮价低屯粮。” 楚瑶哪里是找大师看过? 她重活一世,当然知道前世今年盛夏那场旱灾有多严重。 三个多月几乎滴雨不下,农田干裂、庄稼成片旱死。 偏偏北方旱,南方涝,南方庄稼也减产不少。 眼看秋收无望,夏末时,粮价已经翻了三五翻。 “原来如此,那行,我让冯俊去南方购粮。要多少石?” “五十万石左右吧。” 楚瑶大概算了价钱。 若是那块荒地能尽快征占,她手中的银钱就绰绰有余。 若是征占款不能及时到位,那她先卖掉手中几个收效平平的铺子。 “这样多?” 冯叔皱了皱眉,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痛快应下。 若是如少夫人所说,今夏有大旱,粮价高涨,那自然大赚一笔。 若是没有大旱,他妥善存储粮食,秋冬卖出,也不至于亏本。 “行,就按您的吩咐。我让冯俊多带几个妥帖的人去办。” “冯叔,辛苦您最近去京郊转转,租赁几个合适的粮仓,回头存储粮食。” “是,少夫人不吩咐,老奴也会提前办好的。这个少夫人请放心,老奴自然寻最得宜的粮仓。” “冯叔,对外不要以我的名义做这些,就说是南边一富商屯粮。” “好。是该如此,这样大手笔,若是将来粮价果真大涨,容易引人红眼嫉妒。” 送走冯叔,楚瑶突然想起表姐杜可欣。 想到表姐前不久刚被婆家退亲,又遇上程文博那厮的惦记算计。 不知表姐这几日情况如何,于是吩咐秋月、秋霜。 “秋霜跟我去一趟定远侯府。秋月你守着瑶光阁,程姨娘这些日子不用让她来站规矩了。” 程姨娘身边的小翠被杖毙,程姨娘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她这几日还算消停。 楚瑶这个时候不想见她,也不想刺激她。 她们之间的账等她忙过这阵子再算,除非程锦汐她等不及,非要上赶着。 楚瑶到了定远侯府,就见姨母气色不好。 “姨母,您这是怎么了?” “瑶儿,那杀千刀的程大少爷真是可恶至极!” 楚瑶以为还是上次程文博设计英雄救美那事,她浅笑拍了拍姨母的手。 “姨母,怎么还在气他设计我表姐这事?如今他已经同崔家姑娘定亲了,事情揭过去吧。” “瑶儿,哪里是那个。” 宋氏苦笑,“你不知道,这几日程文博还骚扰你表姐。” 楚瑶惊愕抬头,不敢相信。 “怎么会?他那边已经同崔厚枝定了亲,聘礼都送去了,他还敢骚扰表姐?” “是呢。前几日,我同你表姐去芙蓉楼买胭脂。 他装做无意,撞掉你表姐手中胭脂,然后又是赔礼又是送东西,各种献殷勤。 之后又在茶楼扮做偶遇,要同你表姐攀谈。 你表姐自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东西,也不理会他。 可他还是不肯罢休。 这不,昨日又命人送来东西,还有一封书信。 那书信里的内容,别提多羞臊人了。” “程文博竟然这么厚颜无耻,那边同崔家定亲,这边勾引我表姐?!” 楚瑶接过宋氏摊开的信笺,扫了一遍,心中一阵恶寒。 “瑶儿,你说这程文博口口声声说思慕你表姐,说什么他跟崔家不是他自愿,只要你表姐点头,他可以马上同崔家退亲。 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一个娶续弦,他不点头,这亲事可能定下吗? 他这就是脚踏两条船! 要不是怕影响你表姐的声誉,我真想把这封信送去崔家。 让崔家看看他们选的夫婿是个什么玩意!” 宋氏越说越气,楚瑶连忙安抚,“姨母,别跟那种人渣置气。我表姐对这事是什么态度?” 楚瑶也是担心表姐如上一世一般,被程文博蛊惑。 “你表姐自从知道他找人假扮土匪设计她,对那人心生反感。 瑶儿,这事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及时拆除他的谋算,我和你表姐真就上了他的当了。 你说那程文博一副谦谦公子如玉模样,怎么做出的事就那么恶心人呢?!” 楚瑶哼笑一声,没有接话。 程文博何止恶心人,他婚后对妻子做的事那才是恶毒的算计和残害。 好在这一世,她提前拦住表姐没跳往火坑里跳。 “瑶儿,我就是恼他几次三番算计你表姐,要不我安排人揍他一顿出出气可好?” 第42章 还敢招惹她表姐?! “姨母您随意吧。” 楚瑶没有反对,姨母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定远侯府自然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让程文博吃点皮肉之苦。 只是她楚瑶同程文博的账不是这么简单可以算清的。 上一世,他利用她把表姐骗到手。 成亲后一直毒害表姐,让表姐误以为自己没有生养能力。 表姐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凄楚不说,最后还死在程文博手中。 这笔账,他程文博得买单。 宋氏想了想又道:“你说崔姑娘若是嫁去了,岂不是遭殃?我要不要提前跟她暗示暗示?” 想到崔厚枝那副不听人劝模样,楚瑶摇了摇头。 “姨母,没用。我劝过她两次,她不听,还一副我坏她好姻缘的模样。 算了,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一头栽进来的。 别说是我们,就是她亲爹娘的话,她如今也听不下去。 有些苦头,只有自己亲身尝过了,才知道后悔。” “这样啊,那就算了,各有造化。 况且,那崔姑娘就一花痴,只要对方皮相好,就死缠着人家不放。 她以前也缠磨过几个,都被人严词拒绝了。 也就是程文博不嫌她丑,肯要她。” 楚瑶心中冷笑,程文博哪里是肯要她,程文博是想要她命吧。 崔厚枝带着那么丰厚的嫁妆,估计他不想留人,只想留财。 上一世,楚瑶死的时候,程文博已经先后毒死两位夫人。 手段可以说是阴毒至极。 只是那崔厚枝看着也不似其他女子柔顺温和,估计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就是不知她是不是程文博的对手。 看来日后侯府会有好戏看了。 楚瑶从定远侯府出来后,吩咐车马直接去了通哥被送去的庄子。 程文博既然还敢招惹她表姐,那就不怪楚瑶不客气了。 “五少爷最近怎么样?” 庄头带着几个婆子堆着满脸笑,一边躬身迎楚瑶进门,一边连声回: “我们一直小心伺候着,我们保证照看好五少爷,他什么都不缺……” 秋霜冷声开口:“少夫人问你们,五少爷怎么样?你们答非所问做什么?” “哦,哦。五少爷还好,就是有时还会闹些脾气。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五少爷受了那么大的伤,换谁也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楚瑶刚到通哥所在的院子,就听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声,还有程文通发疯般地怒骂声。 “程文博、程文渊,你们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子恨死你们了!老子要你们的命!” 庄头听见动静,吓得变了脸色,他偏头怒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不好好哄着五少爷,又让他动怒。” 一个婆子觑着楚瑶脸色,小心回道:“庄头,五少爷正在气头上,胡乱摔东西打人,谁敢劝?伺候的人都被打出来了。” 楚瑶并没理会他二人的话,径直走到屋门,见门上锁着,她看了眼秋霜。 秋霜忙喝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拿钥匙开门。” 门开了。 楚瑶刚进门,眼见一只脸盆摔了过来,楚瑶极其利落出手,接住脸盆。 “通哥,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发这样大的火气。” 屋里那个如炸毛狮子狂性大发的人,听见问话,定定看向门口,很快惊喜出声: “二嫂、二嫂,你来看我了! 是祖母让你来接我的吗? 二嫂,这个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着了,我要回侯府!” 楚瑶看了看一脸脏污,还少了一只耳朵的程文通,又看了看室内状况。 屋子低矮、布置简陋,因着窗子小,更显得室内昏暗。 程文通见楚瑶不答话,焦急追问。 “二嫂,我可以回侯府了吗?” 楚瑶摇了摇头。 “老夫人没有发话,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你。你先好好在这养着。” “二嫂,求你了,我想回侯府。我不要在这里。” 楚瑶朝秋霜看了一眼,秋霜会意,赶紧挥退庄头和其他人。 眨眼间,室内仅余楚瑶和程文通。 秋霜守在门口。 楚瑶淡淡开口:“那你回侯府想做什么?” “杀了程文博和程文渊!他们两个魔鬼,害得我好惨。 我回侯府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们报仇! 不,我不杀他们,我要让他们毁容,也让他们变成残废。 让他们尝尝我遭的罪!” 楚瑶笑了。 “二嫂,你笑什么?” “笑你傻。以你现在的本事,你伤得了他们吗?” 见他支吾不答,楚瑶又问,“你知道你和他们最大的差距是什么?” 程文通抬眼,眼中带着困惑,“二嫂,我不知道。难道是我年纪不够大?” “当然不是。你们最大的差距就是,你心直口快,藏不住心思。而你那两个哥哥就不一样,他们会伪装自己。” “二嫂,你说得没错,他们两个就是伪善之人,最会说一套做一套。 祖母和我说了,明明祖母让他们花钱把我救出来,他们也答应的好好的。 可他们怕得罪尚书府,怕丢了侯府爵位。 在尚书府,他们把责任甩的干干净净。 我亲耳听他们说,只要尚书府不追究侯府责任,程文通就全凭尚书大人处置。 就因为他们舍弃了我,尚书大人将全部怒火发在我身上! 二嫂你知道吗? 程文博下手砍我时,他丝毫没有犹豫。 我哭着求他,他也没有住手。 你知道他有多狠心,他的样子就像个屠夫!” “你恨他们吗?” “当然恨,尤其是程文博!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通哥,那你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将你送到庄子上吗?” 程文通垂眸不答,脸上满是暗淡神色。 “通哥,老夫人不是不能继续留你在侯府。而是你不停大呼小叫要杀了程文博、程文渊。你想,你这样藏不住心事,老夫人敢让你回府吗?” 程文通眼珠转了好几转,好似明白了。 “二嫂,我再也不嚷嚷杀他们了。你让我回侯府好吗?” “做事不能全凭一股子鲁莽劲,而是要筹谋、算计。 你伤了人是有错,可就是二嫂也觉得他们太狠心。 因为他们的狠心,你付出了原本不需要这样大的代价。 你想报仇,第一件事,就是先学会隐忍,藏住锋芒。 一个人成熟与否并不在于年纪,而在于能不能藏住心事。 回府的事,通哥,你先别着急,耐心等着。 我会找合适时机跟老夫人说,让你回去。 不过,你回去后务必给我收住心思。 若是让人知道你还是那般鲁莽,老夫人还是要把你送回庄子的。” 第43章 月儿你记住是谁毁的你 “是,多谢二嫂提点。我日后一定谨记。” 楚瑶又嘱咐庄头好生照看程文通,这才回了侯府。 程文通这把刀够狠够锋利。 就是不知道他那鲁莽性子能不能收敛住。 否则,对付程文博、程文渊两个狐狸一般的人,怕不会那么容易。 …… “姨娘,我的脸是你害的,对不对?!” 月儿一张满是疤痕的脸看向程锦汐,一双眼里全是愤怒和怨恨。 “月儿,我是你娘,我怎么会害你?!你不要听旁人胡说。” “那盒脂粉明明是你拿给二姑姑的,月儿亲眼所见。 就是那盒脂粉有毒!你还在狡辩! 你害月儿变成丑八怪!你真是恶毒至极!” 月儿几乎是用喊的,声音颤抖却凄厉。 她说完,扑到床铺上,痛哭出声。 瘦小的肩膀因哭泣不停地颤抖着。 程锦汐不料月儿会用恶毒两个字形容她,程锦汐此时心底五味杂陈。 她没去哄月儿,而是抬眼凌厉看向身后的婆子。 “是谁对月姐说了什么吗?” 婆子见程锦汐眼底的怒火,慌忙开口解释。 “不是我们,我们哪里敢乱说?!是刚刚二小姐对月姐说的。” “二小姐?程怡都说了什么?” “她……就是说那盒脂粉是您下的毒,月姐是被姨娘害的……” 程怡那个蠢货竟然这样跟孩子说?! 月儿已经够可怜的了,她还在月儿伤口撒盐。 程锦汐气得胸口起伏。 顾不得思量,她眼睛通红,抬脚直奔舒怡轩。 “二小姐,你为什么要对月儿说那些话?!” “程姨娘,我说什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 “月儿还是个孩子,她刚毁了脸,情绪不稳定。你是她姑姑,你就不能体谅她?你这样对她胡说,让她如何承受得了?” 程锦汐强忍怒气,语气尽量和缓,几乎带着乞求。 “胡说?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正因为我是她姑姑,我才要告诉她实情。免得她分不清好赖人。 被你所害,还要喊你姨娘!” “程怡!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你在脂粉里放了蚀肌散企图谋害二嫂,结果却害了月儿! 你敢对天发誓那盒脂粉不是你在里面下的毒?你敢吗?” “我……” “你不敢吧。就知道你不敢! 我就不明白,你跟二嫂有什么深仇大恨,就要毁她容貌? 我看你就是黑心烂肝的蛇蝎毒妇!” “我不是!我和你二哥真心相爱,是楚瑶插脚进来。” “就因为二嫂妨碍了你,所以你要毁掉她的容貌?” “不然呢?她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有家世,比我有手段! 我要是什么也不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你二哥从我身边抢走!” “你终于亲口承认了是你下毒。” 程怡得逞一般,冷笑看向门口,“月儿,你亲耳听见了吧。你记住,是程锦汐亲手毁的你!” 程锦汐慌忙回头。 眼睛看到门口那个小小身影时,顿时惊慌失措。 “月儿,你听我说,我没有要害你的。真的。月儿……” 月儿的眼神从震惊错愕转为愤怒怨恨。 她喊出一句“我恨你!”后转身跑了出去。 “月儿……月儿……” …… 没两日,楚瑶就听说,大少爷程文博在一条偏僻的街巷里被人蒙住头,一顿胖揍。 程文博报官了。 可官府那边说,当时天色晚了,没有人目睹,现场也没有任何线索。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程文博人虽无大碍,但却被揍的鼻青脸肿。 他有心躲着人在家养伤,偏偏婚期在即。 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换上喜服带伤去迎亲。 厚厚的脂粉也没能遮住青紫的眼眶。 在宾客云集的大喜之日,原本白面玉冠的俊雅公子,挂着厚重脂粉,还顶着个乌青的眼眶、肿得变形的嘴唇让众人围观,妥妥像那舞台上的滑稽丑角。 楚瑶每每瞥见那张脸,就忍不住想笑。 打人不打脸。 姨母还真是,偏叫人往他脸上招呼。 别说,还挺解气。 不过,这倒是给程文博理由。 他同崔厚枝成亲十来日借口养伤,独自睡书房。 崔厚枝晨起梳妆时还在抱怨,“怎么大少爷伤还没好?” “大少夫人,昨个奴婢瞧见大少爷,脸上伤基本好了,别处还有没有伤,奴婢就不清楚了。” 金果一边帮崔厚枝簪上发簪,一边道。 崔厚枝起身去松鹤堂伺候老夫人用膳,还未到松鹤堂,就听见厅堂里一阵哭哭嚷嚷的喧闹声。 提裙进门,就见一群乡下打扮的汉子和妇人跪在地上哭诉。 崔厚枝同上首的老夫人还有楚瑶打了招呼,便寻了位置坐下。 很快就听明白了。 这些原都是侯府庄子上的人,前不久侯府将庄子变卖,新东家不肯收留这些人,便把人都赶了出来。 这些人失了住处、活计,于是跑到这里哭着求老东家给活路。 “老夫人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庄户人吧。 我们大半辈子都在那庄子里做工,没了这份工,就是断了我们的生路啊。 我们这些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 我们全家生计都在东家您这了,求老夫人了!” 老夫人满脸都是同情悲悯之色,她甚至拿着帕子在眼角抹了抹,趁机拿眼去瞧分坐两侧的楚瑶和崔厚枝。 见楚瑶一脸气定神闲看热闹模样,李氏心中不满。 这事要怪就怪楚瑶。 明明她手里有钱,要是她肯拿钱出来给博哥娶妻用,哪里用卖那个庄子? 她李氏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让人来演这出戏了。 一旁的崔厚枝皱着眉头看着跪着那群人。 李氏没看明白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见两个孙媳妇都不出声,李氏咳了咳,看着那些跪着的人道: “你们说说,你们想怎么办?” “老夫人,我们想求老夫人再买回那个庄子,我们还想回庄子做活!” 老夫人听闻,状似为难。 “你们这不是为难我这老太婆吗? 侯府娶媳,手里现钱不足,这才变卖了那个庄子,钱都拿去做聘礼用了。 如今你们却要我买回庄子,如何办的到?” 李氏说完,偷偷拿眼去看崔厚枝,瞧她脸色。 “老夫人,我们这些庄稼人,没钱就是真没钱。 侯府家大业大,从哪里还寻不到这点赎买庄子的钱? 求老夫人发发善心,赎回庄子吧。 庄子在,我们才有活路!” 第44章 刚进门就遭算计 “求老夫人了,求老夫人了。” 那些人又是不住磕头恳求。 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吧,容我想想办法。” 那些人千恩万谢,才退了出去。 很快,松鹤堂只余下老夫人、楚瑶和崔厚枝,及各自丫鬟。 老夫人之前试探过楚瑶很多次,知道从她那里是挖不出钱来。 这时,她看向崔厚枝,一脸慈祥。 “枝儿啊,你也看到了,这些庄稼人日子艰辛,祖母实在于心不忍。祖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枝儿可否答应。” 崔厚枝见老夫人问她,忙恭敬问:“老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孙媳若是能办到,自然答应。” “枝儿啊,老夫人可怜那些庄稼人,想赎回那个庄子,好让他们有条活路。 只是眼下现银不足。 祖母知道你手里有闲钱,想先从你那拆借一些。 回头祖母再还你,定然不会亏了你的钱。” 楚瑶一早就猜到,今日这些不过是老夫人找人做的戏,不过是想从崔厚枝那里挖钱。 她眼神淡漠看着戏精上身的李氏,还有一旁恭敬和顺的崔厚枝。 楚瑶见到这一刻的崔厚枝,突然不自觉想到前世的自己。 自己那时满心爱慕程文渊。 自嫁到程家,她恨不得将自己一颗真心掏出来给程家人。 那时她哪里看得懂,老夫人那些伎俩和老谋深算? 她一次次用各种理由从她这里拿钱。 楚瑶嫁过来时,嫁妆何其丰厚!比那崔厚枝只多不少。 可也没用多少年,就被程家掏空私库。 如今,也不知这崔厚枝是什么样的性情,可是也会被老夫人骗去? 楚瑶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这一刻她真不希望崔厚枝重蹈她的覆辙。 她抬眼看着崔厚枝,想看看对面人如何说。 “不知老夫人想从我这借多少银子?” “不多,就一万两。” “一万两……” 崔厚枝紧了紧眉,停顿片刻后,才道,“老夫人,毕竟一万两也不是小数,可否容孙媳同夫君商量后,再给您答复?” “这是自然。你先同博哥商量也好。” 楚瑶见状,心下了然。 那崔厚枝果真是个没脑子的,她同程文博商量,程文博又怎会反对? 怕今日之事,就是他同老夫人合手算计崔厚枝的吧。 楚瑶还是不忍崔厚枝上当,于是道。 “老夫人,侯府手里又不是只那一个庄子。若是老夫人可怜那些庄稼人,不妨将他们安置到其他庄子或者铺子上,也不用非要赎回那个庄子。” 李氏见楚瑶拆台,很是不满,她狠狠瞪了楚瑶一眼,态度冷硬。 “那些庄稼人半辈子守着那个庄子过来的,如今换去别的庄子,如何适应?更何况,他们那许多人,其他庄子如何安置得了?” 楚瑶故作没看到李氏的不满,继续拆台。 “我之前看过花名册,那个庄子一共二十来户,不过四十多个劳动力。侯府不是安置不了的。” “楚瑶你!” 老夫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她竭力控制情绪,决定先不理会楚瑶,而是转头慈和对崔厚枝说: “枝儿,说实话,祖母也舍不得那个庄子,那是侯府多年的产业,如今落在他人手中,祖母心疼啊。 枝儿,祖母又不是要你的钱,就是借,回头还你的。 你回去同博哥商量商量。回头给祖母个信儿。” 楚瑶见崔厚枝退出去了,也跟着出来。 “大嫂。”走在回廊,楚瑶追上崔厚枝。 “弟妹,有事?” “大嫂,老夫人借钱,你是如何做想?” “弟妹,刚刚我不都说了吗,我跟大少爷商量下,大少爷同意借,我自然不反对。” “大嫂,你有没有想过,这钱借出去,何时能还回来?你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侯府状况。如今侯府入不敷出。怕是钱借出去,很难回来了。” 楚瑶这一刻有些恍惚,仿佛并不是在帮崔厚枝,而是在帮前一世的自己。 若是上一世,有人跟她说,程家有意骗她钱财,也许她不会被骗的那么惨,直到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幼稚。 “弟妹,你这是何意?你难道是说老夫人会骗我?!你这样说不怕老夫人寒心吗?还是你有什么企图?” 崔厚枝斜眼看向楚瑶,一副根本不信任楚瑶的意思。 楚瑶这时见崔厚枝如此反问,知道她是不信任自己。 也知道自己多说无意,她瑟瑟苦笑。 “大嫂,我话已至此,听与不听由你。” 楚瑶说完,扭头回了瑶光阁。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回去后,崔厚枝命金果请大少爷来,同他提起老夫人借钱赎买庄子这事。 话刚说完,难得见着程文博温柔看着她。 他本就生的俊美,这时唇角微勾,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更是看得崔厚枝有些面红耳热。 她痴痴望着他,嘴里喃喃问道: “夫君觉得我这钱是该借还是不借?” “那夫人觉得你在侯府是外人吗?” 程文博靠近一步,一张脸贴近崔厚枝的脸。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崔厚枝顿时呼吸急促。 她吞了吞口水才开口,语气带着局促。 “当然不是。我如今嫁给你,自然就是侯府的人。” “那你还问。” “多谢夫君指点,明日我就将银票送去老夫人那。” “真乖。我就喜欢你这么乖顺的女人。乖女人该奖励的。” 程文博一把扯上厚重的窗帘,拉着崔厚枝一步步走向榻边,然后将人按在身下。 “夫君,室内是不是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见。要不然点燃一只蜡烛?” 崔厚枝自打第一眼见到程文博,就被他俊美的外表深深吸引住了。 她当然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这可是她同他的第一次。 她很想亲眼看着英俊如谪仙的他在自己身上疯狂。 可却没有得到他的应允。 “不好。” “那……好吧。都听夫君的。” 第二日,崔厚枝梳妆时,还对着镜子痴痴傻笑。 她终于彻彻底底是他的女人了。 她的男人那么俊美,那么勇猛…… “大少夫人,昨日老夫人说的那事您想好了吗?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啊。” 金果看着镜子中一脸春色的人问道。 “借啊,大少爷同我夫妇一体,侯府今后就是我的家。哪里有家里人用钱不借的道理。” 第45章 侯府的事,她怎能袖手旁观? “可是,昨日二少奶奶说的在理。侯府亏空,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钱还给你。要不还是听二少奶奶的话。毕竟她入府比您早,总是更了解情况。” “别听她的!” 崔厚枝收起脸上的笑,“我嫁进侯府前,她就几次劝我不要嫁过来。 现在又不让我借钱给老夫人。老夫人都说是借了,又不是不还。 我看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怕我来了侯府,抢她的风头。 现在又怕我讨了老夫人欢心,所以故意拦着我。 昨晚,大少爷都说了,我是他的人,就是侯府的人。侯府的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我借了这钱,就表明我跟大少爷、跟侯府一条心。 老夫人能不看重我吗?” 金果想再劝,却见自家主子一副志得意满模样。又想到,如今小姐同夫婿夫妻和美,她确实不适合多说什么,最后也就闭了嘴。 老夫人见崔厚枝拿来一沓银票,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 “果然枝儿没让祖母失望。怪不得枝儿能得我孙儿的青睐。 祖母听下人说,昨日你同博哥圆房了? 枝儿就是懂事,懂得体谅侯府的难处,懂得体贴自己的夫婿,不像某些人。” 李氏夸着崔厚枝,眼睛却故意瞟向楚瑶那边。 明摆着踩着楚瑶抬举新媳妇。 楚瑶却不在意,端着茶水继续喝茶。 脸上神情淡然依旧。 崔厚枝却有些得意,“老夫人,弟妹嫁进侯府时日也不短了,怎么弟妹和二弟到如今还分住两处?难不成弟妹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圆房?” 楚瑶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不过,很快恢复自然。 心道:她管的还挺宽。 “哎,你弟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不早就笼络住你二弟的心了吗?” 崔厚枝很是得意,甚至看向楚瑶的眼神里都带着挑衅意味。 楚瑶今早听说,程文博昨夜宿在崔厚枝那了。 原本她还有些为难纠结,不知该不该提醒崔厚枝小心,不要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现在看崔厚枝那浅薄嘴脸,她倒是可以释然了。 人各有命。 哪里需要她楚瑶多管闲事?! 那个崔厚枝还是自求多福吧。 回到瑶光阁,楚瑶去了张娘子那。 见她桌面上摆放不少大大小小的瓷瓶,楚瑶随手拿起其中一个,就要打开。 “张娘子,今日又是要教我识何物?” “少夫人小心!这几瓶剧毒且尚无解药,少夫人莫要误伤自个。” 楚瑶听闻这话,赶紧放下手中瓷瓶。 “这个是什么?” “牵机引。” 楚瑶自是听闻过这毒药厉害的,她瞧了瞧刚刚摸过药瓶的手,有些后怕。 “少夫人,这毒对皮肤无大碍。” 张娘子瞥见楚瑶神情,赶紧解释,“它旁边那个是蚀肌散,我听说侯府有人中过此毒,想必你是了解它的毒性,那个万不可用手拿。” 楚瑶伸手接过张娘子递来的帕子,小心打开那个瓷瓶。 “这就是蚀肌散?” “是。这种毒哪怕少量一点,也能让人容貌有损,我听闻皇室后宫就曾有人用此毒来毁损其他嫔妃容貌,以此争宠。” “这毒很容易弄到吗?” “当然不。这是禁药,寻常人没有门路根本弄不到。” 张娘子又一一介绍旁边几种毒药,并悉心指导她如何快速分辨,以及中毒迹象等。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明日教你针灸如何?” “好。” 张娘子去一旁整理明日所用的银针去了。 楚瑶看着桌上那些瓷瓶出神。 前世,程锦汐母子害惨了她。 她如今是不是可以用这些药毒杀了她们? 一个恶毒的念头钻进楚瑶的脑海。 思索良久,楚瑶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 自己若是因着上一世的缘故,对如今还是几岁稚童的月儿下杀手,她还是做不到。 而且,程锦汐善用毒药,若是自己稍有不慎,下毒不成反被她发觉,岂不是很难收场? 暴露自己不说,还可能连累将军府。 更何况,程锦汐歹毒狠辣,上一世,她将自己害得那样惨。 让她这样痛快的死了,太便宜她了。 楚瑶要让她一一体会自己上一世因她所遭受的众叛亲离、生不如死。 回到自己房里,就听秋香来报。 “少夫人,秋夕院今早请了大夫来。” “还是给月儿看脸?” “不是。” 秋香有些为难,支吾片刻才道,“程姨娘有喜了。” 楚瑶听闻,只略抬了抬眼皮,并不在意。 “多久了?” “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那就是月儿刚出事不久。 楚瑶冷笑,她原以为那两人多么疼爱月儿,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月儿刚出了事,鲜血淋漓,容貌尽毁。 那两人还有心情干那事。 “上次让冯叔安排人去草安堂的事怎么样了?” “正要回禀少夫人呢。已经安排妥当,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妥帖之人,已经正式在草安堂做了学徒。” “那就好,你回去继续盯着秋夕院那边。” 楚瑶自从知道程锦汐同草安堂有关联,就让人安排眼线进草安堂。 草安堂有了自己人,日后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不至于抓瞎。 “少夫人,冯叔来了,人就在二门。”秋月进门道。 楚瑶没有犹豫,立马让人请进来。 冯管事一脸喜色。 “少夫人,天大的好消息! 皇宫那边真的要征占那块荒地! 昨个已经派人来谈了…… 看来,您之前得的消息没错。 这笔买卖可是赚大了。” 楚瑶听见这个消息,也是一脸喜色。 “那边给的征占款是多少?” “土地补偿十万两,树木补偿一万两。一共十一万两!他们让我跟东家请示,没问题的话,马上可以签订契约。”冯管事很是满意这个数字。 “十五万两。” 听见楚瑶说出的十五万两,冯管事愣了片刻,才犹豫道,“少夫人,十五万两怕是不容易谈成。” “不,就是十五万两。只要那边同意,随时可以立契。” 楚瑶知道上一世那块地最后以十五万两成交的。 既然上一世皇家出得起这些钱,这一世自然也可以。 “好吧,我去跟他们说,老奴只能尽量谈。” 冯叔应下,然后又道,“您让我寻的储粮仓,老奴已经找好了,都是极好的,少夫人要去看一看吗?” “不用,我相信冯叔的眼光。您说极好,那一定没问题的。冯俊那边如何了?” 第46章 少夫人,二爷中了…… “他给我来信了。他说,江南去年粮食大丰收,收粮工作很是顺利。 第一批粮食已经装船,估计很快就能到京城。 他让两个靠谱的人随船盯着,他还在南边继续收粮。 您要的五十万石,该是没问题。” “那就好,冯叔您这边提前安排好人手,粮食到了,立马送去储粮仓。做事尽量低调。” “是,少夫人放心。这个老奴知道。 如今粮价不高,并不算惹人眼。 若是日后粮价高涨,怕是会让知道的人眼红嫉妒。 所以,我特意在不同地段租赁的储粮仓,回头用人也分别就近寻人。 不让闲杂人知道这些粮仓都是一个东家的,免得惹眼。 等粮食到了,老奴会安排铺子上稳妥可靠的人去看守粮仓。” “还是冯叔想得周到,辛苦冯叔了。铺子人手若是不够用,辛苦冯叔再买些人,好生调教,日后用起来也方便。” 楚瑶生母宋氏,出身大齐富甲一方的药商宋家。 当年宋氏带着颇丰的嫁妆嫁进将军府。 只是宋氏福薄早逝。 楚瑶嫁来侯府时,祖父、父亲把宋氏那些嫁妆几乎都给了楚瑶。 京中药铺、首饰铺、脂粉铺、绸缎庄等加起来就十几个,还有四五个庄子。 庄子、铺子这些事都是由冯叔带人打理。 她在后宅,每季查账,平日也就有闲心了,偶尓去铺子转转。 她铺子上用的人,多是冯叔从牙行买的人,冯叔让铺子掌柜亲自调教。 这些卖身契捏在主家手里的人最是好用。 不怕他不忠心,也不怕他被对家挖了墙角。 “是,少夫人。” 又过了两日,就是殿试发榜的日子。 楚瑶一大早命人出去看榜。 她在瑶光阁候着消息。 眼看时辰到了,还没消息。 她又命秋月去二门候着,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因着这一世冯太傅对二哥很是中意,又对二哥悉心教导,许是二哥这次能进三甲? 因为有着期盼,又因为不确定。 她难免有些急切,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少夫人,二爷中了……” “中了什么?” “一甲第三名——探花!二爷是新科探花郎!” “探花!真的?你没唬我?” 楚瑶从椅子上弹起,两眼放光。 “真的,少夫人,奴婢哪里敢在这事上诓骗少夫人。就是探花。” 楚瑶兴奋地来回踱步,他二哥这次不仅进了三甲,还是探花! 楚家这是真的在文举上翻了身! “走,回将军府。” 如此喜事,她怎能不亲自同二哥道喜! 祖父、祖母一定欢喜紧了吧。 京中权贵总以武夫不懂诗书、不够文雅,背地里一向轻视武将家族。 这下打脸了吧。 宣武将军府出了文举探花郎! 以后,任谁还敢叫嚣武将世家不通文墨?! 将军府门前红灯高挂,不少百姓前来看热闹。 都嚷嚷要一睹探花郎风采。 楚瑶见到楚翔,好一顿夸,恨不得将他夸上天。 楚翔开怀笑着还不忘打趣她。 “瞧把你乐的,我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中了科举呢?” “那是,我二哥中了,我才这般高兴。二哥,以后你当了大官,可要护着我哦。” “瞧你说的,好像将军府护不住你似的。” “爹和大哥在外保家卫国,二哥在朝堂。一内一外,相互照应,这才是长久之计。我一个小女子就安心享受你们的照护好啦。” 楚翔上来刮楚瑶的脸蛋。 “就你懂的多。 不过,二哥能中一甲,还是多亏你引荐的冯太傅。 若不是得他老人家指点,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有数的。 瑶儿,你陪着祖父、祖母,我这就去拜谢太傅。” 楚瑶点头。 是该好好答谢冯太傅。 楚瑶刚回到瑶光阁,茶还没喝进嘴,就听秋月道,世子来了。 抬眼就见一袭月白色锦袍的程文渊抬脚进门。 “夫人,今日听闻二舅哥中了探花。真是可喜可贺! 我听说,今年凡是一甲进士都极有可能留在京为官。 二舅哥真是前途无量!” “谢世子夸赞。” 楚瑶只淡淡一句话。 他犹豫问: “明日我陪夫人回将军府给二舅哥送贺礼,可好?” “我今日已经回去过了,就不劳世子了。” “我知道你回去过了,可如此天大喜事,侯府还是要表示的。就明日,可好?” “世子若是想去,世子自个去吧,我明日有事,就不陪世子同往了。” 程文渊还想说什么,却见楚瑶懒懒的,没有跟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那好吧,我明日自己去吧。” “世子,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世子坐了。” 程文渊见楚瑶送客话已经出口,他有些下面子。 但也没如何,只是抿了抿唇,说了句那夫人好好休息吧,就转身出了门。 楚瑶见他走远,抬眼问秋香。 “世子知道程姨娘有孕后,可是高兴?” “是。世子这些时候,日日宿在秋夕院,还把自己身边两个婢女都给了程姨娘,让她们好生伺候姨娘。” 看来果真是真感情呢。 就是不知道能经受住多大的考验。 是时候给他们添些旁的了。 楚瑶想起上一世,官运亨通的程文渊后期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 算算时间,现在那两人应该还没见过面。 既然知晓了他日后的情缘,那早点促成,程文渊会不会感谢自己? 反正只要让程锦汐不痛快的事,她就愿意做。 楚瑶在妓馆找到花灼然,她这时还不是后来名冠京城的花魁。 只是众多妓子中普通的一个,性情也不似后来张扬傲慢。 看着柔柔弱弱,眼中又带着几分清苦之色。 楚瑶花了五百两从老鸨手中买下花灼然,给她在青柳巷置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又买了两个小丫头伺候她。 “谢夫人恩德,奴家不知如何能报夫人大恩?” “你先住着,回头我会安排你同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相遇。你只要做好一件事,让他爱上你,放不下你。” “就如此?” 花灼然似有不信,一双蒙着水汽的杏眼低低看向楚瑶。 “那个人已有所爱,并不是轻易能让旁人走进心里的,你不要轻敌,要多用些心思。” 楚瑶自信自己还算貌美,可上一世,她用尽全力,也没能得到那人的真心。 足以证明,程文渊不是随意可以爱上旁人的。 第47章 如此善妒,楚家不敢要 后来,程文渊走上高位,不少人巴结讨好他,不乏有人送女人,还有些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 那些莺莺燕燕,他看都不曾看一眼。 只是,后来这花灼然却成了他除程锦汐外,唯二的挚爱。 想到此处,楚瑶再次端详花灼然。 这女子确实姿容出众,肌肤白嫩,腰肢柔软。 眉眼娇媚艳丽,尤其一双眼勾人心魄,且她言行举止确也不俗。 也不怪后来能成为京中花魁。 被程文渊放在心尖上宠。 “奴家知道。奴家定不辱使命。” 如今的花灼然自然不知自己日后的造化。 她整日在妓馆被人轻贱调戏,过着卑贱的生活。 如今有人给她赎身,又给她富足的生活。 只是让她勾引、服侍一位英俊公子,这简直不要太幸运了。 她怎能不尽心尽力做好主家安排的事? 新科殿试钦点之后,礼部、吏部官员捧着圣旨,官兵鸣锣开道。 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春风得意、威风凛凛从皇城御道跨马游街。 状元郎锦袍金带,光华四溢。 他皮肤苍白,穿着宽大的红袍,多少有些羸弱、病态之感。 五官周正,身量修长的榜眼紧随其后,亦是神采飞扬。 而探花郎楚翔最为引人瞩目,他身着锦绣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更显身姿挺拔,英俊非凡。 他五官精致、轮廓分明,眉宇间洋溢着自信与洒脱。 仿若星辰的眼眸,有着一眼万年的神采,令人过目难忘。 楚翔唇角微挑,笑容正如这和软的春日暖风。 “探花郎好生俊俏!” “是啊,宋玉、潘安之姿也不过如此!” 人群中,不少女子眼睛一眨不眨瞧着楚翔,还不忘向同伴夸赞。 百姓们纷纷驻足围观,人们交头接耳热闹非凡。 不少青年男子投来羡慕的目光,心中暗自期盼自己也能有朝一日,如此风光无限。 楚瑶此时站在茶室二楼窗前,这间厢房正对着御街,能清楚地看到街面上热闹的跨马游街。 “少夫人,是二爷!” 楚瑶当然看到了抢眼的二哥,她伸出手臂向他的方向摇了摇。 正巧楚翔也看向这边,回给楚瑶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还朝她挥了一下手。 “探花郎看向我们这边了!本宫怎么觉得他在看本宫,还冲本宫笑了呢!明和,你说……他刚刚是不是在看本宫?” “皇姐,您可是真命天女!探花郎肯定是被你的天人之姿所召唤,才看向您这边的。我刚刚看他还朝皇姐挥手了呢。” “算他识相。本宫在这里,他若是看都不看一眼,那就是他有眼无珠了!” “皇姐,父皇钦点新科三甲那日,我就听宫人纷纷议论这探花郎,都说他不止文章做的好,谈吐更是风趣。更难得的是,他容貌气质极为出众!只有这样的才俊才配得上皇姐……” 隔壁窗子也是开着,楚瑶清楚听见隔壁厢房的谈话。 皇姐?明和? 明和公主是当今二公主,那同她说话的那个就是传闻中飞扬跋扈的明宣公主? 楚瑶皱了皱眉,竖着耳朵继续听下去。 换做平时,她才懒得听人八卦闲话,只是谁叫她们谈论的对象是她二哥。 “明和,父皇会喜欢他吗?” “当然,父皇亲封他一甲探花,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可是母后想让本宫嫁与周相之子。” “皇姐更喜欢他们两个之中的哪个呢?” “本宫当然更喜欢才貌双全的探花郎楚翔!” “这样啊,父皇那么宠爱皇姐,皇姐要是开口求父皇赐婚,父皇肯定会应允的。” “也是。算你聪明!那,这盘点心赏你了。” “谢皇姐。” …… 楚瑶大致听明白了明宣公主的意思。 这是瞧上他二哥了。 楚家将门,二哥楚翔又是新科探花,很快就能封官入仕,若是尚公主,自然也是够资格的。 只是这明宣公主却不是良配。 虽然她是当今皇后嫡长女。 从小金枝玉叶娇养着长大,若只是骄纵些,也可以理解。 只是楚瑶记得上一世,明宣嫁给周相公子周观海后,搞得周相府鸡犬不宁。 公主善妒,见不得驸马身边有任何女子。 大婚不久,她就寻了由头将周观海身边伺候的女婢全部杖杀。 可见其不仅善妒,心性更是狠辣。 周观海同她理论,最后俩人还动了手,闹到圣上那里。 于是,公主同驸马不和传开了。 后来京中皆传,明宣公主的善妒已经到了惨绝人寰地步。 若是哪个女子在路上瞧了驸马爷一眼,就会被明宣公主拉去挖掉双眼。 此事并非空穴来风,确实有几个被剜去双眼的女子在京兆尹那状告公主残害无辜。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最后周相府迫于无奈,出面补偿那几个女子大笔银钱,才得以结案。 周观海忍无可忍,几次求到圣上那边,圣上只是不疼不痒斥责公主几句,然后也就不了了之。 而明宣事后更加变本加厉闹腾。 最后,逼的周观海剃度出家当了和尚。 还因此连累周相被圣上怨恨,最后周相无奈只能辞官归乡。 想到此,楚瑶摇了摇头。 这样的女子,别说她是公主,她就是天仙,楚家也不敢要。 游街过去了,楚瑶从茶楼出来,街道上尚有不少百姓。 “你别拉扯我!放开我!” “大哥哥不是坏人。哥哥我给你买好吃的,还给你买好东西。怎么样?” “不……不要!” “走嘛。大哥哥带你去好地方。” “我不去!” “大哥哥又不会害你!” …… “哎呦,杀千刀的拐子青天白日当街拐骗小孩子!要命呦!” “就是,官府也不管管那帮拐子。让他们越发胆大包天!咱可得看好自家孩子!” 两个老妇在人群后面嘀咕。 声音传入楚瑶耳中,楚瑶回头看了眼秋霜。 秋霜会意,马上挤进人群。 “哎呦!……哎呦,疼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就是开个玩笑。求女侠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给我滚!” 很快,秋霜带着一个还在抹眼泪的小姑娘来到楚瑶身边。 “少夫人。这孩子怎么办?” “秋霜你问问她家住哪,一会儿让人给送回家。免得又被歹人盯上。” 小姑娘乍一听见楚瑶的话,马上止住哭。 她抬眼看向楚瑶,只怔愣一瞬,紧跟着扑进楚瑶怀里。 “瑶姐姐,真的是你吗?瑶姐姐,我找你找到好苦。” 第48章 瑶姐姐待念儿最好了 楚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有点懵。 她不明所以看向秋霜,秋霜一脸不知所措摇了摇头。 “你是哪位?可是识得我?” 怀里小人抬起泪水斑驳的一张脸。 眉心一颗红豆大小的赤红小痣。 “是你。” 刚刚她一直埋头在哭,楚瑶并没看清她的脸。 这时见到那枚红痣。 楚瑶方才想起,她就是自己在西北边境时,从野狼堆里救出的那个小女孩念儿。 “念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瑶姐姐,我在找你啊。西北的时候,你说你很快就回京了。所以,这一年多,我一直都在京中找你。 今天状元游街,我想着你可能也会来看热闹,我就满大街找你。 终于找到你了。瑶姐姐,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你找我?念儿,你这么辛苦找我,可是有事?” “念儿无事,念儿就是想瑶姐姐。瑶姐姐是这个世上除了三哥外,待我最好的人!” 楚瑶有些错愕,她也没为她做过什么啊。 不过把她从狼堆里救出来,给她安排在一个农户家借住,然后帮她洗了个澡,给她些吃食。 哦,她还给那农户塞了二两银子,让她们帮忙照顾那孩子几天。 这就成了待她好? 还是唯二的好?! 对楚瑶来说,这些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边境苦寒,人烟稀少,风沙大、雪大。 楚瑶在西北军时,救过不少走失的牧童还有离群的牛羊。 要不是这孩子眉间那颗红点,楚瑶差点想不起她是谁了。 楚瑶将念儿寄养在农户那,期间还给她送过一次烤羊腿和羊奶。 等再去时,农妇告诉她,孩子被家人接回去了。 还说,那孩子一开始想等着跟她告别的,可苦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她。 经不住家人催促,最后含着眼泪走了。 楚瑶那时只是替念儿高兴,也没多想。 谁知这孩子竟这样惦记她,还一直在找她。 “念儿,饿不饿?吃点东西。” 楚瑶拉着念儿就近进了一家饭馆,点了些孩子爱吃的点心,还有几道菜。 “瑶姐姐待念儿最好了。” 念儿捏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笑眯了眼。 “念儿住哪里?一会儿瑶姐姐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我要跟着瑶姐姐,瑶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孩子又说傻话,你不回家,家人会担心你的。” “不会的,除了三哥,没人担心我。” “那你三哥人呢?” “三哥在忙,他不知道我出来。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我出门的。我是偷偷从狗洞钻出来的。谁也不知道。 瑶姐姐,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一直找不到。 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念儿真高兴!” “可是今天街道上人这么多,一不小心就被坏人拐骗了去。以后念儿想瑶姐姐了,就去平阳侯府找我。你自己不要在街市上乱逛了。” “平阳侯府?瑶姐姐,那是你家吗?” “也不算,我只是目前住在那。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全名?念儿记住了,我叫楚瑶,你若在平阳侯府找不到我,就去宣武将军府,那肯定能找到我。” “楚瑶?念儿知道了,以后念儿再找瑶姐姐就容易了。” 从饭馆出来,楚瑶俯身对念儿道:“念儿该回家了,这时候家里人找不到你,肯定着急了。” “不,瑶姐姐,我不想回去。” 念儿听见楚瑶又劝她回家,低着头,小脸满是不情愿,一双嫩白的小手拉着楚瑶的衣摆,语气怯怯。 “瑶姐姐,要不你带我回平阳侯府,你不是说你住那里吗?” 楚瑶低头就见小姑娘眼底带着的乞求之色。 她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小孩子要听话,不是瑶姐姐不欢迎你。 你就是去侯府,也要先跟家人打招呼,家人同意你去,才可以。 你这样一声不吭跑出来,指不定家里人现在急成什么样了呢? 听瑶姐姐话,你先回家。等改日跟家人报备了,再来找我。 好不好?” 小姑娘可怜巴巴低着头,眼睛盯着鞋尖,就是不吭声。 “哎呦!我的郡主呦!可是找到你了。 你说你啊,出门也不说一声,你这不是给嬷嬷我找麻烦嘛! 谢天谢地。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不声不响跑西北去了呢。 快跟我回去。 今日街市上这么多人,你也不怕遇到坏人。” 两个肥硕的婆子奔了过来,拉着念儿的手,念叨个不停。 念儿被那两人拉扯着,她瘪着嘴,眼里带着失落看向楚瑶。 “瑶姐姐,我……” “念儿乖,先跟家人回去,等改日再来找瑶姐姐。” “嗯。瑶姐姐,念儿过两日一定去侯府找瑶姐姐。你一定等着我。” “好,快回去吧。” 最终,念儿被那两个婆子拉扯着上了旁边一辆马车。 楚瑶看了看车子的徽标,是肃亲王府的马车。 她挑眉,刚刚那两个婆子唤念儿郡主,原来念儿是肃亲王的千金? 既然她身份那般尊贵,怎么那时她只身一人在西北出现? 还差点被野狼吃了。 楚瑶听闻肃亲王女人不少,孩子更是成群。 念儿许是位份不显的女人生下的,故而没多么受重视? 也有可能。 楚瑶先回了趟将军府。 “瑶儿你是说,明宣公主并非良配?” 楚瑶将今日茶楼听到的话说给楚翔,又劝二哥离明宣公主远一些。 “是,二哥,公主金尊玉贵,从小娇惯长大。我听人说,明宣公主性情跋扈张扬,不是贤妻人选。” 楚翔笑着看向楚瑶:“我的瑶儿果真长大了,看来成家了就是不一样了。思虑事情更周全、稳妥了。 二哥知道的,二哥立志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不会尚公主,做个闲散驸马爷的。 哦,对了,昨日你那如意夫君来将军府给我送贺礼了。你怎么没一起回来?” 听见提到程文渊,楚瑶神情立马收紧。 “二哥,他可提什么请求?” “你啊,我还没入仕,他能求我什么?” 楚翔笑了笑又道,“他就是得知我经常去冯太傅那,他提了想让我帮他引荐冯太傅。” 果然,程文渊无利不起早。 “二哥,你可是答应他了?” “还没。你知道的,冯太傅不喜结交待客,我还在掂量这件事该怎么跟太傅提。 不过,好歹是我妹夫提的请求,我总不会置之不理。 瑶儿你放心,二哥一定尽量帮他。” 第49章 你跟他有何深仇大恨? “二哥,不要管他。” “怎么?”楚翔不解,“你同他闹别扭了?” “二哥,以后不管他或者侯府提什么请求,要你帮什么忙,都不要管他。” “瑶儿,你是认真的?你和他是不是闹矛盾了?难道还是上次侯府宴请那次闹出的事?” “不是,二哥。我只是看透了他,看透了平阳侯府。他们都不是善类,更不是知恩图报之人。” “瑶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平阳侯府?” “是,不过,不是现在。他们还亏欠我的,等我讨完债,自然离开。” “瑶儿,什么债?可是需要二哥帮忙? 上次程文渊闹出那不要脸的事,还因此纳了姨娘。我想想就气。 我原以为你原谅了他,所以忍着吞下那口恶气,看来不是。 瑶儿,你说,要二哥怎么帮你,是揍他一顿还是卸掉他一条胳膊?” “二哥,不用。我可以的。你看着就好。我会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失去最珍惜的一切。让他侯府付出代价。” 楚翔怔愣看向眼前自己的妹子,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瑶儿不是爱慕程文渊吗? 怎么才半年,就有如此仇怨? “瑶儿……二哥不懂。你这是跟他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二哥,你别问了,反正今后你不能帮程文渊。其他的事,我自己可以的。” “好,若有什么事做不来,千万不要硬撑着,二哥和将军府是你庇护伞,随时为你撑着。” “谢谢二哥。” 楚瑶回到侯府,径直去了李氏的松鹤堂。 人还没跨进门,进听见厅堂里老夫人的声音。 “锦汐啊,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直接跟祖母说。等回头给渊哥生下长子,你就是我们侯府的大功臣!” “是。妾身最近就是喜欢吃酸的。” “酸儿辣女,喜欢吃酸的好。 回头我让瑶儿吩咐厨房给你送些酸杏、酸李子。 瑶儿,你回来的正好,你记得回头让厨房每日给程姨娘送些她爱吃的。” “是,老夫人。” 楚瑶应下,坐到自己位置上。 就听老夫人又道。 “瑶儿,程姨娘有孕,日后不要让她再去你那里站规矩了。先让她好好生下孩子才是正经。” “是。老夫人。我这原本也好些日子没让姨娘来站规矩了,况且我也不敢让她来了。 如今小翠死了,若是我房里再多出蛇蝎毒虫,怕是没人给姨娘背锅了。” 楚瑶故意在程锦汐面前提起小翠,免得她忘了:她如今的自在日子是那个同她相伴多年的丫头用命换来的。 果然就见程锦汐瞬间变了脸色。 她咬紧后槽牙,眼神怨毒盯着楚瑶。 都是楚瑶的错!她害了月儿,还害了小翠。 这时候居然还在她面前提起惨死的小翠! “少夫人,你这是何意?小翠见不得少夫人欺辱妾身,才做了错事。小翠已经伏诛,少夫人还提她作甚?”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提醒姨娘,人在做,天在看。 不知道午夜梦回,姨娘可是心安? 小翠死后还不肯闭眼,想必她还是心有不甘。 也不知道她死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 “你!” 程锦汐气得胸口起伏,她想指着楚瑶的鼻子,大骂她歹毒。 话到喉咙又硬生生咽下。 上次,因为直呼楚瑶名讳,就招来一顿耳光。 楚瑶是妻,她是妾。 她不能同楚瑶争口头上的意气。 不争也罢,她如今有了文渊的正经孩子,她有了依仗,以后老夫人和文渊待她一定错不了。 楚瑶不过占个正妻名头。 等她生下侯府长孙,还怕斗不过空架子楚瑶吗? “瑶儿啊,程姨娘有孕在身,你就别拿话吓她,免得伤了她腹中孩子。 锦汐你先回去好好养胎吧。” 程锦汐听见老夫人发话,忙退了出去。 “老夫人说的是。” 楚瑶淡淡开口,抬眼就见一旁安坐的崔厚枝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崔厚枝一直不喜欢楚瑶。 她们同是侯府媳妇,楚瑶却比她貌美的不是一星半点。 就这一点,她也不可能喜欢楚瑶。 这时,看着楚瑶细腻光滑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如狐狸一般闪着灵气光泽的杏眼,她心中嫉妒,故意带着几分挖苦的语气。 “弟妹,不是嫂子说你。你嫁进侯府也半年多了,你这正经少夫人肚子都没动静,姨娘却先你一步有了身孕。 你啊,也该学学如何笼络男人的心……” 楚瑶掀了掀眼皮,语气不咸不淡。 “大嫂说的是,楚瑶确实不如大嫂会笼络男人的心。” 听楚瑶如此说,崔厚枝愈发有些得意。 她虽不如楚瑶貌美,可她从小听母亲的教诲,女子应该温顺体贴,这样才能笼络住男人的心。 事实证明,母亲说的不错,自己对夫君的温柔乖顺,也换来了夫君的垂怜体贴。 这些日子,程文博夜夜同她欢愉,让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 而且,她家博哥就是有趣。 夜里生龙活虎,在她身上肆意驰骋掠夺,白日却又换做一副清贵高冷、不苟言笑的君子模样。 不过,崔厚枝不仅不觉有何不妥,反倒觉得他别有一番滋味。 他白日清冷的俊脸和他夜里有力的身躯,她都喜欢的紧。 只是一点不好,他夜里攻占她的时候,总是不喜任何光亮。 哎,不能看着他俊美的容颜步入巅峰,多少有点遗憾。 崔厚枝想到程文博,脸上多了一抹俏红。 她像是长辈提点晚辈一般,端着架子对楚瑶道: “弟妹,我们做人媳妇的,要学会体贴夫婿,要温柔大度,笑容要温婉,可不好整日冷着脸。哪个男人喜欢看自家女人一张寒霜脸啊。弟妹可得改一改。” 楚瑶看着崔厚枝一张黑胖的脸,还有她做作的笑模样,有点想笑。 她尽量克制表情,假意拿帕子擦嘴,才没让崔厚枝发觉她在笑她。 她二人出了松鹤堂,崔厚枝还没打算放过她,堵在楚瑶回瑶光阁的方向。 “大嫂,还有事吗?” “弟妹,有件事我想不通。” “何事?” “为何侯府世子之位给了二弟?自古长幼有序,世子位本该是大少爷的。” “大嫂为什么不去问大哥?” “我问了,你大哥说,他们兄弟谦让友爱,他让给二弟的。 可是这怎么能让呢? 你大哥他友爱兄弟,故而谦让。可是二弟接着,怕就是二弟的不是。 这本该是大哥的东西,做弟弟的怎么可以接?这就是抢!” 第50章 将军府的女儿确是伶牙俐齿 “大嫂,我嫁进侯府时,世子之位已经落在文渊身上。 是不是文渊抢的,我不清楚。 不过,我想万事皆有因果。 大嫂与其问我,不如自己多留心,为何大哥要违背常理让出世子位?”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不愿意将我知道的告诉你。” 楚瑶看着崔厚枝,她今日已经暗示了,若是崔厚枝聪明,应该想想这件事背后的真正原因。 她也表明自己知道些什么。 但楚瑶知道现在还不是对崔厚枝说出程文博底牌的时候。 一来,崔厚枝爱慕程文博。 此时,她是不会相信楚瑶这个外人。 二来,楚瑶发现崔厚枝是个蠢的,现在告诉她,只会坏事。 “大嫂,同为侯府女人,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莫要太相信枕边人。” “楚瑶,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又在挑拨我们夫妻关系是不是?!” “我就是字面意思。大嫂,放聪明点,我挑拨你们夫妻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会以为我见不得别人夫妻和睦吧?我像那么有病吗?” 楚瑶懒得再理她,绕开她,径直回了瑶光阁。 “最近几日世子行程安排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世子明日傍晚会同两位旧识去南湖泛舟。” “通知花灼然明日同世子偶遇,让她别急于出手,慢慢来。” 越是容易得到的,男人越不珍惜。 上一世,楚瑶一颗心捧在他面前,他却视而不见。 是楚瑶不够貌美吗? 是她不够真心吗? 不是,而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会被人轻贱。 秋月应下,派人出去通知花灼然,正撞见一脸笑模样的冯掌柜,就将他带了进来。 “少夫人,谈成了,十五万两一分不少。” 冯管事见到楚瑶,张口就道。 之前那块荒地听少夫人报的十五万两,他一颗心还空悬着,恐怕谈崩了。 他说出那个数字时,对方顿时黑了脸色。 以为谈不成了。 没成想,对方犹豫两日后,派人来应下了。 只是要求东家亲自出面签字画押。 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过,对方要求您亲自出面立约。” “那是当然。” 楚瑶听见那边应下十五万两,也暗自松了口气。 重生以来,她身边的很多事发生了变化。 月儿毁容,程锦汐做了姨娘,崔厚枝代替表姐嫁进侯府,她买下郊区那块荒地…… 她知道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 故而,她也并不敢十分肯定,这块地仍能按前世的价格卖出。 这时得了冯叔的准信,她确实难掩激动。 毕竟一万五千两买下的地,只几个月就翻成十五万两。 这真是惊喜的意外之财! 第二日,楚瑶带着秋霜、秋月同冯叔一同来了跟对方定下的茶楼。 门推开了,两边人都怔愣一瞬。 楚瑶不料皇室委派的竟是萧三爷。 哎,冤家路窄。 这人同她有点过节的。 那睚眦必报的萧逸指不定如何恨她呢。 之前同冯叔几次交涉的也非萧逸本人,冯叔也是这时才知是肃亲王三公子出面。 萧逸在看到楚瑶那一刻,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唇角微挑,语气淡薄开口。 “原来那块地的东家是将军府的楚小姐。 不对,该称呼你程少夫人。 程少夫人果真好本事,不仅会舞刀弄棒、挥鞭打人,还精通商人的钻营取巧。” “萧三爷谬赞了。” 楚瑶大大方方坐下,并不见外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倒是不客气,我哪句话是夸你的?” 萧逸冷飕飕瞥了她一眼。 “都说无商不奸,别人也就罢了。 宣武将军府向来门楣高洁,怎么唯一爱女偏偏学商人那套奸猾本事? 我都打听清楚了,你那块地只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 在你手里捂了个把月,就敢翻十倍要价。 你这不是敲皇室竹杠,又是什么?” “萧三爷说玩笑话了。我哪里敢敲皇室竹杠? 我不过见那块地风水好,我喜欢,所以买下了。 不成想皇室也相中那块地。 既然皇家要,楚瑶只能忍痛割爱。 生意嘛,讲究双方情愿。 三爷自然是觉得合适,认为那块地值这些钱才约我来签订契约的。 若说我敲皇室竹杠,楚瑶不敢当。 我也没那本事。 更何况,您身后的皇家又怎会被我敲竹杠?” “道理都被你讲了,将军府的女儿确是伶牙俐齿。 估计宣武老将军和楚大将军怕是也不知自己女儿如此巧舌如簧。 更是不爱惜将军府羽毛。 楚小姐精通商人之道,低买高卖,怕是与市井商贩无异。” “市井商贩如何?商人又如何? 士农工商皆是大齐子民。 行商虽被视为末业,但也是大齐经济流转上重要一环。 京城商行林立、熙熙攘攘,若非商人,京中哪来如此盛世、繁华景象? 三爷刚刚那么说,是瞧不起商人吗?” 萧逸早就领略楚瑶的能言善辩。 他挑挑眉,懒得同她再费唇舌。 他朝身侧亲随摆了一下手。 那人马上垂首掏出两份征地契约,又将桌上木盒打开,露出里面厚厚一沓银票。 “程少夫人,请过目。” 楚瑶看完契约,接过笔,利落签名、按下手印,然后推到萧逸面前。 就见那人龙飞凤舞写上自己的名字,最后由身旁人盖上官印。 “银票归你了,程少夫人清点一下。” 楚瑶看了眼冯叔。 冯叔很快理清银票,朝楚瑶点了点头。 “今日有劳三爷。楚瑶告辞。” 楚瑶起身要走,就听那人低沉、慵懒的声音响起。 “程少夫人可要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鞭子。” “楚瑶不敢忘。” 感觉身后一道冷飕飕的目光扫在她身上,楚瑶拧眉快速出了门。 车厢里,楚瑶看着那盒银票心生欢喜,早把那个讨人嫌的萧逸抛在脑后。 这可是她重生以来赚的第一笔大钱! 还如此容易。 她数了一些交到冯叔手上,让他转交冯俊继续买粮。 这笔银钱到手的正是时候,再晚些,她就得张罗卖铺子了。 冯俊购置的粮食已经陆续到京一部分了。 楚瑶亲自去看过,粮食饱满、干净,粮仓也宽大整洁。 冯家父子办事真是让她省心。 …… 清晖院里,一夜缠绵。 崔厚枝醒来时,就见程文博端着药碗捧到她面前。 她最喜欢看他给她送药时的神情了。 程文博本就俊朗的容颜带着宠溺的笑,让她忍不住心旌摇荡。 “乖,喝药了。” 第51章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声磁性又低柔的‘乖’让崔厚枝极为受用,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夫君,这药要一直喝吗?” “不用,再喝两日,就不用了。” “夫君,你不是说我——说我伺候的辛苦,所以要补身子。那过两日以后,就不用补了吗?” “哦——这个嘛,为夫是说,你之前是少女身子,怕你经不住折腾,所以特意给你加补。 等你日后适应了,也不需要每日再补。 不过,若是夫人还想喝的话,让丫头继续熬就是了。” “还是夫君疼惜我。” “你是我的夫人,我疼惜你是应该的。为夫去书房读书了。” 程文博大踏步出了门。 留一脸痴情的崔厚枝依旧躺在床上,暗自感叹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如此英俊、体贴的好夫婿。 那个楚瑶说什么让她留心枕边人。 哼,就是她自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 肃亲王府。 “三哥,求你了,让我出去吧。” 念儿摇着萧逸的哥哥,不停乞求。 “你出去做什么?” “我去找瑶姐姐。” “你又要去找你那个姚姐姐! 念儿,自你从西北回来,整日念叨那个姚姐姐。 你死心吧,别再找了。 你要是让我知道,你又偷偷跑出去找你的姚姐姐,我就让人把你关起来。 念儿,三哥求你,别再找了,你找不到她的。 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去哪里找? 你真就不怕把自个弄丢了吗?” “三哥,我知道她的名字了!我已经找到她了。 她说她在平阳侯府,她还说只要我经过家人同意,就可以去侯府找她。” 念儿一双眼睛含着星光一般,亮闪闪的。 “她在平阳侯府?” 萧逸挑眉,怎么又是平阳侯府。 “是。” “你的姚姐姐,叫什么名字?” “楚瑶。” 楚瑶! 萧逸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怔愣好一瞬。 “念儿你是说,当年是楚瑶将你从狼窝救出来?” “是啊。不止如此,她还帮我洗头发,帮我剪指甲,还给我送来好吃的。 三哥,你知道吗,我总觉得她的眼睛很美,笑容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 那种感觉……像娘亲。 那时候,我多希望她就是我的娘亲。 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她的声音。 喜欢她的笑容……” 萧逸默默坐回椅子上,回想起那时。 他还是凉国质子。 那日他意外接到一张纸条和念儿的一块玉佩。 纸条赫然写着:念儿在三龙山! 让他两个时辰内过去,否则就将念儿丢去山下喂狼。 得知消息,他发疯一般,不顾质子身份,潜过边境,一心只想去三龙山救下念儿。 念儿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母亲不在了,念儿是他最亲的人。 他把念儿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 虽然明知那是陷阱。 他作为大齐质子私逃回国,大齐和北凉都不会放过他。 可他不能放任念儿有危险而不管。 只是他那时倒霉,刚踏上大齐国境,就被驻守边疆的女将军逮个正着。 他出口争辩,那个粗鲁的女人一句话不听,就是一顿鞭子抽身。 她骂他贪生怕死,骂他罔顾皇恩。 然后提着他,将他丢回北凉。 可恨他那时被北凉人喂了软骨散,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才被个女人欺辱地颜面尽失。 他一直怨恨那个女人,虽然后来得知念儿没事。 他依旧恨她。 念儿本就体弱,又素有心疾。 那次被狼群惊吓过度,更是时不时会发病。 他原本将账都记在那女人身上。 以为都是那臭女人害的。 可原来,救下念儿的是那女人! 阻止自己成为齐凉两国罪人的也是那女人。 那,这笔账又要如何算? 萧逸盯着窗棱,愣愣出神。 “三哥,你就让我去找瑶姐姐吧,你要是不准我去,念儿只能想办法自己偷偷去。” 念儿一双小手摇着他的手臂,将萧逸磨得头疼。 “好,你可以去,带着嬷嬷。不过你要答应三哥,日后不许自己偷溜出去。” “知道了。” 楚瑶听见秋月通报说,永念郡主求见,她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永念郡主是谁。 念儿这么快就来找她了。 楚瑶忙让人请进来。 很快,念儿并着两个婆子进来了。 “瑶姐姐!” 小姑娘一见到楚瑶,两眼立马泛起亮光,她跑着到楚瑶身边。 一只小手伸过来想拉楚瑶的手,又有点不敢似的,带着一点怯怯的味道。 楚瑶见她这般,唇角挂着笑,向她伸出手。 小姑娘这才欢喜拉住楚瑶的手。 “秋月,带两位嬷嬷去吃茶点。” 楚瑶则带着念儿去了花厅。 “念儿,今日来可是征得家里人同意了?” “我跟三哥说了,三哥同意了。” “这才乖,你还小,以后出门都要征得家人同意,再不可以独自偷偷溜出去。多危险。” 楚瑶在西北救下念儿时,只以为她是附近郡县走丢的小孩。 谁成想竟是京城那么远地方来的。 也不知道她一个小丫头是怎么去的边疆。 “念儿,你那时怎么从京城去了西北边关?不会是你自己偷溜去的吧,那么远的路。你一个小姑娘如何做的到?” 念儿垂下头,嘟着粉嫩的嘴唇。 “瑶姐姐,是卫春哥哥说,三哥想见我,于是他带我去西北找三哥。” “是那个卫春把你扔进狼窝的?” “不是。到了西北,遇见了山匪,卫春哥哥逃走了。 我被山匪绑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把我丢去狼窝喂狼。 然后就遇见了瑶姐姐。 还好有瑶姐姐,要不然,我就被狼吃掉了。” “那个卫春是王府侍卫吗?” “瑶姐姐你怎么知道卫春是王府侍卫?” 念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楚瑶。 “我就是猜的。那后来他去哪了?” “他死了。 三哥回到京城不久,卫春就死了。 府里下人说卫春夜里撞了鬼,被鬼扭断脖子。 好可怕啊……” 小姑娘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 楚瑶挑眉,那扭断人脖子的鬼怕是萧逸吧。 “你亲娘还在吗?” “不在了,我娘亲生我时难产死了,父王给我起名叫念儿,就是希望我能念着母亲为我舍命……” 楚瑶后悔问这个问题,肯定勾起她的伤心事了。 她小心瞧着小姑娘,却见小姑娘很快抬起小脸。 “瑶姐姐,我被野狼盯着的时候,我怕极了,我拼命喊三哥,却始终不见三哥身影。 然后我以为我快要死了,娘救会来救我。 我就喊娘。 然后,瑶姐姐就出现在我面前。” 第52章 夫君看中哪个职位? 念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像自言自语,“瑶姐姐,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我娘亲是什么样子的。 自从见到你之后,我就觉得我娘亲应该就像——就像你这样。 我娘亲一定跟你一样,有着温柔的眼睛,会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护住我,会耐心帮我洗头发,会小心翼翼帮我剪指甲……” 她的话让楚瑶呆了一呆,原来小姑娘想娘亲了。 在她身上,小姑娘找到了被母亲照顾的感觉。 怪不得念儿一直在找她。 小姑娘乖巧懂事。 管事婆子来找楚瑶禀报请示时,她就乖乖坐在那里看着楚瑶,时不时抿嘴笑笑。 楚瑶并不烦她,相反很喜欢这个眼睛澄澈的小姑娘。 念儿在楚瑶这里厮混了大半日。 送走念儿,不多时就见程文渊疾步匆匆赶来瑶光阁。 “夫人,我听下人说,今日肃亲王府郡主过来了。 夫人何时认识亲王府的人了?你跟亲王府很熟吗? 可惜为夫回来迟了,没能当面拜见郡主。” 楚瑶抬头就见,程文渊脸上露出难以遮掩的兴奋之色。 “不熟。就前几日在街上撞见永念郡主,她今日不过来我这里闲坐一会儿。” “夫人。”程文渊犹豫再三,还是放下面子开口,“不知夫人能不能让永念郡主帮我引荐,我想拜访王爷。” “这个怕是不能。王爷日理万机。我听郡主说了,她都好多日子见不上父王一面。世子知道的,永念郡主年幼,说不上什么话的。” “夫人,能不能试一试?” “既然世子开口,等改日我问问郡主。不过,世子不要抱太大希望。” “劳烦夫人了。” 楚瑶见程文渊说完正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忙出口赶人。 “世子,我待了一天客,身子乏了,不请世子多留了。” 程文渊这才悻悻然起身,又留下话,让楚瑶好好休息,才出了瑶光阁。 “秋月,花灼然那么进展如何了?” “花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同世子偶遇过两次了。派去的人说,世子貌似已经上心了。” “明日,找两个小混混在巷子骚扰花灼然,给世子英雄救美的机会。 哦,对了,就言语骚扰就行,千万别演过了,免得世子不敢出手。” 楚瑶了解程文渊,他做事谨慎,若是让他觉得救人有风险,怕不会轻易出手。 这英雄救美的把戏还是程文博教她的。 那两兄弟,有些地方很像,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程文博更为阴狠,手段更为毒辣,为达目的更是不择手段。 “夫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点心?” 清晖院里,崔厚枝举着一块红豆酥,笑得灿烂。 “你是我的夫人,夫人喜欢吃什么,我怎能不知。” 程文博伸手轻轻将她嘴角粘着的点心渣抹去。 崔厚枝难得见大少爷对她如此温柔宠溺,满脸都是惊喜之色。 “夫君,你干嘛对我这样好?” “傻瓜,你是我夫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夫君,你也吃。” 程文博接过红豆酥,却没有吃,而是送到崔厚枝嘴边。 这是亲自喂她吃?! 崔厚枝简直受宠若惊! 她羞答答咬下一口,然后扑进程文博怀中。 “夫人。你能不能回娘家同岳丈说说,让他举荐我去做事。” 程文博见时机成熟,说出了意图。 崔厚枝抬头不解,“夫君想做官?” “是啊。如今我已经成家,有了娇妻。大丈夫成家立业,总要有所作为。我若是没有一官半职,日后夫人出去,也没脸面不是吗?” “夫君有志向!夫君看中哪个职位?” “岳丈如今是工部尚书,你问问工部侍郎可是有空缺?” “行,我去问问。” 崔厚枝是急脾气,当下放下手中点心,梳洗过后就回了娘家。 工部尚书听见闺女这个请求,马上变了脸色。 “哎呦,我的亲闺女。你这是跟你爹开玩笑吧? 工部侍郎那可是正四品的官职,那是我能举荐的了的吗?” “爹,文博可是你的亲女婿,你不疼他,我可不依。我既嫁了他,他就是你的半个儿子,爹你得帮扶他。” “爹不是不帮,只是正四品的官职要圣上亲自定夺,那不是我能决定的。文博上进是好事,可是也得爹力所能及才行啊。” “爹,你就是推脱!你就是不想管他!” “我的亲闺女呦,你这不是坑爹吗?他没有拿得出手的资历,又没有顺利过了科举,你让爹怎么举荐他做四品京官。日后他若出了岔子被弹劾,会连累你爹丢官职的。” “我不管,他是你女婿,你就得帮他!” 崔尚书头疼不已,思量好半天,才叹气道:“儿女真是父母的债。 你回去跟文博说,一口吃不成胖子。 我回头举荐他做正六品工部员外郎。 让他先干着,表现的好,我自然帮他升迁。” “爹,你怎么能这样,文博看中正四品的官职,你却给他六品的芝麻官,你这不是瞧不起他嘛!” “你们还嫌六品官小?! 我的亲闺女,你明点事理吧,爹这都是顶着压力才给的职位。 你回头好好劝劝他,起点不能再高了。 日后他肯上进,升官还不是爹一句话的事。” 崔厚枝这才勉强应下。 回来跟程文博说时,程文博听是六品员外郎,也是有些兴致缺缺。 不过,听岳丈许诺日后帮他升迁,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没几日功夫,他就得了正式授官,去了工部报到。 而自从程文博有了官身,崔厚枝在老夫人和楚瑶那里更是得意。 恨不得将尾巴翘上天去。 老夫人也是整日拿话吹捧着她。 “还是我们枝儿懂事识大体,又肯为博哥筹谋,这才是真正的贤妻!也是博哥有福气,娶到这么贤惠的媳妇。” 听了老夫人的溢美之词,崔厚枝得意洋洋拿眼瞟向楚瑶,却见她神情淡淡,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崔厚枝有些不满楚瑶这副神情。 她不应该嫉妒她吗? 她不该酸溜溜吗? 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崔厚枝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弟妹自嫁进侯府,就一直操劳侯府的庶务。 我瞧着弟妹忙得连伺候二弟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可不好。 我这个当大嫂的也不好整日无所事事,家中琐事都让弟妹担着。 这说出去,也不像话。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第53章 崔厚枝竟然争管家权? 楚瑶抬起眼皮,看了崔厚枝一眼。 眼底带着不可思议。 这蠢货不会是想揽去侯府管家这破烂差事吧? 她嫁进侯府也有一阵子了,侯府什么光景,她不会看不出来? 侯府夫人早逝,老夫人年纪大,侯府庶务楚瑶是无奈才接手。 偏偏就有不知死活的人,上赶着自讨苦吃。 老夫人听见崔厚枝这话,拿眼瞧了楚瑶,用商量的口气道: “既然枝儿有心替你分担,要不,就让枝儿帮你一同管理侯府庶务吧?你们妯娌两个一起操持侯府家业。瑶儿觉得可好?” “老夫人,我觉得不妥。” 楚瑶语气平静,“老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掌管侯府后宅,哪里用得了两个人?” 老夫人听闻,有些为难看了崔厚枝一眼。 崔厚枝脸上难看,果然这楚瑶一心揽着侯府大权,不肯放。 “弟妹,长幼有序,我身为大嫂,理应由我掌管侯府事务。 从前我没来侯府,侯府由弟妹管着也就罢了。 如今我嫁进侯府,你再继续掌着侯府,怕是不妥吧? 弟妹可不能太不懂规矩。” “枝儿说得在理,瑶儿你看,要不就让枝儿掌家?” 俩人一齐盯着楚瑶,以为她不会轻易松口放权。 崔厚枝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严词逼迫的话语。 谁知就听楚瑶道:“我看大嫂做人做事都是极妥帖的,难得大嫂又肯为府上事务分忧。 偏我又不喜管家,不如就由大嫂来管理侯府庶务好了。” 崔厚枝被楚瑶这话绕的有点懵。 她,她肯让贤? 这么轻言就肯把侯府管家权交到自己手上? 难道其中还有阴谋不成? 崔厚枝有点不确定楚瑶的想法,眼里带着迷糊之色看向楚瑶。 “弟妹可是气话?” “当然不是。世子行二,我一个做弟妹的,管家本来就不合适。 只是从前大嫂还没嫁进来,我也就勉强应付着。 如今大嫂既然已经进门,那侯府事务就劳烦大嫂了。 回头我让丫头婆子把账簿送去大嫂那里。” “既然弟妹如此说了,那我就应下了。” 崔厚枝原本一心想从楚瑶手里抢侯府管家权。 只是当她瞧楚瑶那急于甩包袱的架势,仿佛这管家权烫手山芋一般。 她又有点起疑。 这侯府管家权有什么不好的吗? 为何楚瑶这么轻易就拱手让她? “你们妯娌两个还真同他们兄弟俩一样谦让。既然你们都没意见,就由枝儿掌家。” 老夫人乐见于此,笑眯眯说着。 打眼瞥见一个面生的婆子进门拜道:“老夫人、大少夫人、二少夫人。” 楚瑶知道那是庄子上的婆子,出口问道:“你是京郊庄子上的婆子吧,五少爷最近如何了?” “回少夫人,五少爷近来很是懂事,对庄上农人都很和气。” 老夫人仿佛这时才想起,她还有一个亲孙子,断了手被送去庄子。 李氏犹豫问道:“五少爷近来还动怒发脾气吗?” “没有。五少爷懂事着呢。就刚到庄子那两日,偶尔发些脾气。 这些日子再不见他骂人、发脾气。 他还经常念叨,祖母最是疼他。他很想念祖母呢。” 老夫人听闻此处,想起往日通哥的好,立马红了眼眶。 楚瑶自是将一切看在眼底,她适时开口。 “老夫人,通哥在庄子上也有些日子了。庄子生活清苦,要不就将通哥接回府吧。那孩子还有伤,可怜见的。” “瑶儿,你说的没错,明日就让人接通哥回来。我的通哥受苦了。” 第二日午后,楚瑶同崔厚枝在府门口见着了灰头土脸的五少爷程文通。 “通哥,你受苦了,瞧着黑了也瘦了。对了,通哥,这是你新过门的大嫂。” “大嫂。” 程文通掀了掀眼皮,极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大嫂’。 就跟着楚瑶回了自个的朗月居。 “先回去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等下去拜见祖母。” “二嫂,我能回来,多亏了你。整个侯府除了二嫂,就没人愿意我回来。” “说什么傻话,至少老夫人心里有你。” “祖母她见我是废人了,怕是早就放弃我了。我听昨日回话的婆子说,老夫人差点忘记还有我这个孙子了。都是二嫂提醒,她才想起我。” “行了,眼下别计较这些。等下好好哄哄老夫人。这些年她一直宠爱你,你在眼前,她还是会继续疼爱你的。” “是。” 晚上时候,程文博和程文渊被请去老夫人那里一起用膳。 程文博见到程文通那一刻,脸上露出不自然神情。 不过,那神情一闪而过。 很快,被温和的笑容所取代。 “通哥回来了。” “大哥。”程文通左手持杯向程文博敬道: “大哥,之前是小弟不懂事,自己闯的祸,自作自受不该怪别人。 大哥也是为了侯府着想,我不该口出怨言。 还请大哥看在我们亲兄弟份上,别放在心上。 小弟以茶代酒给你赔礼道歉。” 程文通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程文博不料向来鲁莽无脑的五弟今日竟像变了一个人,居然知道自己错了,还肯认错。 他刚刚还以为,五弟又会冲他破口大骂一番的。 不过,既然他肯主动放下脸认错,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不识好歹。 “五弟长大了,懂事了。是大哥让五弟吃苦了。该说抱歉的是大哥。” “你们两兄弟快坐下。都是一家人,亲兄弟不说见外的话。” 老夫人见通哥果真懂事了,很是欣慰,忙招呼他二人坐下。 一顿饭在外人眼里也算其乐融融。 秋夕院,程锦汐刚转身往门外走,冷不防被突然跑进来的月儿撞到。 程锦汐有些后怕。 要不是她躲闪及时,月儿差一点就结结实实撞到她肚子了。 她一手附在小腹上,瞪眼厉声道。 “月儿你跑什么?差点撞到我腹中的小弟弟!嬷嬷你也不看紧孩子!” 嬷嬷赶紧去拉月儿的衣袖,想将人带走。 月儿却甩开她的手。 凌厉的眼神盯着程锦汐。 程锦汐看着月儿那与年龄不相符的眼神,心中发寒。 自从月儿知道她的脸是自己下毒所致,月儿经常会用怨恨的眼神看她。 起初,程锦汐自觉亏欠她,于是更加小心翼翼照护她。 只是月儿非但不领情,还动不动发脾气大哭大闹。 第54章 我恨你肚里的小弟弟 这些程锦汐倒是可以忍耐。 只是即便是她亲生母亲,程锦汐也无法忍受月儿看向她时,那充满怨恨的恶毒眼神。 每次见她用那种眼神盯着自己,尤其是盯着自己的肚子。 程锦汐都觉得身上起了密密一层鸡皮疙瘩。 “你有小弟弟了,以后就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月儿坑坑洼洼的一张脸在摇曳的烛光下,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那双带着寒光的眼睛直直瞪着她。 程锦汐浑身一紧,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居然有些怕直视月儿的眼睛。 程锦汐深吸一口气,尽量放软语气。 “月儿,怎么会?就算有了小弟弟,你也还是我的月儿。” “你说谎! 小弟弟还没出生,你就整日把心思全放在他身上。 你根本就不爱我了! 你也嫌弃我是丑八怪! 我恨你,我恨你肚里的小弟弟!” 月儿喊出那句话,不等程锦汐反应,撒腿跑了出去。 任凭程锦汐在后面喊她名字,也不肯停下。 “月儿,月儿……” 程锦汐有些颓然。 夜里,程锦汐从噩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突然惊慌不安用手抚上尚未显怀的小腹。 没有任何不适,孩子还在。 终于长吁一口气。 这时,她才稍稍宽心,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她梦见月儿用头狠狠撞向她的腹部。 然后,自己身下汩汩流出鲜红的血。 梦里她的孩子没了。 被月儿生生撞下来的。 太骇人了!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只是梦里月儿那狰狞的面容,还有可怖的眼神还是让她背脊生寒。 “姨娘,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丫头小丹听见屋里声音,连忙进屋查看。 “给我倒杯水。” 程锦汐喝完水,又缓了缓,才将杯子递到小丹手中。 “世子昨个又没过来吗?” “来了,那时姨娘已经休息了。世子问了您近来可好,问完就回清风院了。” 程锦汐蹙眉。 世子好些时候没来她这里了,就是来了,也是心不在焉坐一会儿,说几句话就走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 “世子近来可是常去瑶光阁?” “没有。我打听过了,世子最近回府都比较晚,也很少去瑶光阁。” 程锦汐眉头蹙得更深了。 她二人自幼相伴,对他不能说不了解。 他最近来秋夕院的时候少之又少。 即便来了,神情也总是怪怪的,经常走神。 居然还有一次,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就那样毫无征兆的突然抿唇笑了。 那神情像极了青涩男子初坠爱河的模样。 期间,她想同他欢好,被他拒绝了。 虽然他说是为了腹中孩子。 可程锦汐却有种直觉,他在不自觉躲避着自己的碰触。 难道他爱上旁的什么人? 还为她守身如玉? “你再去打听,世子最近在外面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是不是跟哪个……” 程锦汐停顿一下,还是说道,“是不是跟哪个姑娘走得比较近?赶紧打听清楚。” “是。” 程锦汐见小丫头出去了,复又躺回榻上,只是心神一直不宁。 一会儿想到月儿那冷飕飕的眼神,一会儿想到程文渊心有所属的模样。 她攥紧拳头,牙齿咬得直响。 …… 瑶光阁,楚瑶怡然喝着碧螺春,听秋月汇报。 “这些日子,世子下了职就直奔青柳巷,守在花灼然门外翘首期盼。 每日不是送花就是送点心、首饰,对花灼然很是上心。 看样子世子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花灼然想请示少夫人下一步该怎么做?” 楚瑶放下茶盏,会心一笑。 看来这个花灼然还真是会拿捏男人,没多少时日就攻下程文渊的心。 “既然世子动了真情,那通知花灼然给他尝尝甜头。 后面的事,让她自己拿捏分寸火候,不用事事来报了。” “是。” 秋月应下后,抿唇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少夫人,怎么您给世子纳了一个程姨娘还不够,还要给世子身边再添女人?您这是真不打算跟世子好好过了吗?” “秋月,你说的没错。我今生今世不会对他有半点情义。” 见少夫人面露决绝之色,秋月虽满腹疑问,但也不好再问。 “少夫人,大少夫人来了。” 楚瑶抬头就见崔厚枝进了院门。 “弟妹。” 崔厚枝将账本摊在楚瑶面前,开口道,“弟妹,府里这是什么情况?” 楚瑶略一抬头,看是侯府收支总账,她淡淡一笑。 “大嫂,正如你所见,府里如今入不敷出。这上面每一笔账都很清楚。” “侯府亏空这么严重,那这个家如何管?” 崔厚枝以为拿到管家权,就是掌握了侯府经济大权。 谁知,刚看到账本,就让她两眼发黑。 怪不得楚瑶那么轻易就将管家权交出去。 这么个拆东西补西墙的烂摊子,她真是脑子进水,才会跟楚瑶去抢。 “大嫂,别急,先坐下喝杯茶。” 楚瑶气定神闲招呼崔厚枝落座。 “我能不着急吗?府里每月少得可怜的进账,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弟妹,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看着办呗。” “那怎么看着办啊?到处是用钱的窟窿。弟妹你来侯府比我早,你之前都是如何平账的?” 见崔厚枝一脸急切,又见她今日肯放下身段,态度诚恳,楚瑶喝了口茶,悠然道: “刚到侯府那半年,是拿我私库补贴公账的。 后来,我觉得这也不是长久办法。 就跟老夫人商议,裁减了一些不很急迫或者不很必要的开支。 大嫂你现在看到的支出项就是已经裁减过的。 只是如今依旧入不敷出。 不过,托了大嫂的福,如今大哥也是官身,有了俸禄,侯府日子想必会慢慢好起来的。 大嫂不必过虑。” “你大哥一个六品官,一年能有几个钱?哪里够用。”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钱多日子要过,钱少日子也得过下去。 大嫂要不再捋一捋账,兴许还能再裁减点不必要的项目?” “我看侯府如今日子已经过得够拮据的了,再裁减哪里还有一点侯府气派?!哎。” 崔厚枝愁眉不展,思量再三,还是把账本推给楚瑶。 “我瞧着我是做不来。我就不接这侯府管家权了,还是辛苦弟妹继续管家吧。” 第55章 刚到手的管家权烫手啊 “那可不妥。” 楚瑶将账本推回去,唇角勾起一抹笑,“大嫂要都要去了,哪里有再送回来的道理? 再说,老夫人都是许了的。 我再把管家权拿回来,好像是我小家子气,见不得大嫂管家似的。 老夫人那里也没办法交代。 这事只能这样了。还是辛苦大嫂管着侯府事务了。” “可是……” “大嫂,你我都是侯府媳妇,您又是大房。 侯府理应由大嫂掌家,大嫂还是莫要谦让了。” “我……” 崔厚枝一脸难色。 她哪里是谦让啊?! 她这是有苦难言。 平阳侯府不论如何没落,但还是顶着侯府头衔。 人情往复、衣着车马、奴婢仆从这些方方面面都不能不硬撑着架子,否则,让京中勋贵圈子瞧他侯府不起。 可这些都是要银钱撑着的。 没钱,要她如何是好? 她真是脑子有坑,没事跟楚瑶争什么管家权? 这下好了,上上下下都管她要钱要东西。 她骑虎难下啊。 崔厚枝沉着脸,刚回到清晖院,就见两个管事婆子带着账单跟了进来。 “大少夫人,上一季肉铺的账该结了,一共一千三百两银子。” “大少夫人,上一季的米油账也该结了,一共八百七十两银子。” “金果,给两位嬷嬷拿银子。” 名唤金果的大丫鬟一脸为难。 “大少夫人,公账不够了,账上只有二百两银子。” 崔厚枝不悦抬头。 “昨天晚上,我看账上不是还有三千一百两吗?” “大少夫人,刚刚您出门前,药房来收上季的账,您让我给他结清账目。 药房那边欠着两千九百两银子。 所以,现在公账上就剩二百两银子了。” “药房就欠两千九百两,怎么那么多?” “奴婢查过账单了,数目没错。 之间二房姨娘收养的月姐毁了容貌,一直看病吃药,五少爷受伤,也在用药。 还有老夫人不时用些补药。 几项合起来,可不就是花的钱多吗?” 崔厚枝不耐烦看向杵在那里的两个婆子,“你们先回去,等我回头请示老夫人再说。” “大少夫人,这个怕是不妥。 肉铺和米油铺的人都在大门口候着呢。 原本侯府也是跟他们定好的今日结账,他们拿不到钱,是不会走的。 况且,他们在那等时候久了,怕是说出难听话。” 崔厚枝阴沉着脸,无奈吩咐金果。 “从我私库里拿钱,先把肉铺和米油铺的人打发走。” 崔厚枝拿着账本去松鹤堂寻老夫人,同她商议侯府账上亏空如何填补。 不料老夫人根本不看账目,也不等崔厚枝说完,就拉着她的手,一脸温和。 “枝儿啊,我知道你为难,可侯府如今就这么个情况,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我啊,年纪大了,眼睛也花,看不清账目。 祖母信任你,知道你会妥善处理的。 祖母将侯府全权交到你手上,这些事你多费心,你看着办吧。 我们枝儿最是聪慧能干! 我就知道枝儿不会让祖母失望。 博哥有福气,找到你这么能干的姑娘。” “可是——” 崔厚枝见老夫人慈眉善目,又是将她高高捧着。 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更何况,想到她已经是程文博的人了。 她既然是大少夫人,就该同侯府一体。 如今侯府没钱,她那些嫁妆钱拿出来也是应该的。 她总不能坐视侯府被人讨债不理吧。 再说,楚瑶不是也说了嘛,她入府后也填补了不少窟窿。 这都是做媳妇的责任。 谁让她们嫁进来了呢。 崔厚枝一顿自我安慰下来,很快心气平和了。 …… 秋夕院里,程锦汐坐在院中木椅上养胎。 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旁边角落里的月儿。 月儿正拿着一根木杵一下一下用力砸在地上,发出“嘭、嘭……”的声响。 程锦汐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想起昨夜那个噩梦。 梦里,月儿就是像现在这样拿着一根木杵一下一下砸着。 只是,梦里她砸的并不是地面,而是她的肚子。 程锦汐顿时汗毛竖起,眼底生寒。 恰这时,月儿抬起头,呆呆看向她这边。 扬起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疤痕更是醒目。 她一只手还死死握着那根木杵。 一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 程锦汐心中寒意更胜。 自从有了身孕,她就有些疑神疑鬼。 尤其是每次看到月儿的眼神,她都莫名害怕。 生怕月儿会对她腹中孩子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缘故,这几日夜里,她总做类似的噩梦。 梦见月儿不怀好意看着她,梦见月儿要害死她腹中孩子。 “嬷嬷,把月儿手中木杵收走,以后不许她玩。” 嬷嬷听令,从月儿手中抢走木杵,收了起来。 月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愣愣看向程锦汐。 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怨恨。 “小丹,去看看世子回府了吗?世子回来,让他一定来秋夕院一趟。” 世子已经好些日子没来她这里了。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癔症,总疑心月儿会伤害她的孩子。 她现在非常想见文渊,想让他宽慰自己。 程锦汐几次催促丫鬟去寻程文渊。 直到夜幕深沉,才见着程文渊的身形进了秋夕院大门。 “文渊,你来了。” 程锦汐扑进他怀中。 “锦汐,出什么事了?听下人说,你几次让人来寻我?” “文渊,我只是想见你,想和你说说话。” 程文渊用眼神指了指一旁一张椅子。 “你有身孕,坐下说。” 程锦汐察觉他眼中的冷淡,她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乖乖听话,坐下了。 她想把这几日接连做的噩梦告诉程文渊,可是话到嘴边又改了。 “文渊,我最近总是很乏累,怕是不能精心照顾月儿,我想暂时把月儿放老夫人那。” “月儿有嬷嬷和丫鬟伺候,也不用你太费心,大概盯着点下人就行。要费很多心吗?” 程文渊有些不解。 程锦汐咬了咬唇,思虑再三,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我觉得月儿可能有些恨我。前些日子,她撞到我的肚子。我看她好像是故意的。” 程文渊听了这话,眼中带着不可思议。 “锦汐,你是不是过虑了?月儿是你的亲骨肉,为何你觉得她会害你?” “……这,月儿听了二小姐的话,以为她的脸是我害的。” 第56章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已经警告程怡了,她日后不会对月儿乱说什么了。 月儿还小,你用心待她,她自然会知道谁才是世上最疼爱她的人。 放心,月儿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 程锦汐还是不放心,张口还要再说,却瞥见程文渊一脸凝重。 想到祖母那日的话,程文渊拧眉。 也许祖母说的没错,程怡没有害楚瑶毁容的理由。 更何况,程怡就是一根直肠子,不喜欢谁,都是直接开怼,没那么多脑子背地里出阴招。 若不是程怡做的,难道会是锦汐? 程文渊虽不愿相信,心中还是起了疑窦。 “锦汐,你说实话,那盒脂粉里的蚀肌散是不是你放的?” “不……我没有。” “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你这样担心月儿会害你?你若没做亏欠月儿的事,何必心虚?” “没有,文渊。我没有。” 程文渊冷冷盯了她好一会儿,瞥见她肚子,才缓和了语气。 “你若是真带不了月儿,就跟祖母说说,祖母同意的话,我没意见。你有身孕,还是养胎要紧,其他不要多想。” “可老夫人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那只能还放你这里,你让嬷嬷好生看着月儿。不会有事的。” 程锦汐见程文渊没应下替她开口求老夫人的意思,心中不满。 老夫人本就不待见她,月儿又这个模样,老夫人怕是不会管她们娘俩的。 她伸手去拉程文渊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避开。 程文渊不知为何,这时突然想起了花灼然。 她那巧笑倩兮的面庞,袅娜娉婷的身姿,时不时在他脑海浮现。 更难得的是,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又十分有分寸感。 那个女子简直让他一见如故。 仅仅几面之缘,就让他朝思暮想,食不知味。 相比之下,自己曾经捧在心尖的程锦汐如今看着也是寡淡素然。 回想那时,他同她还是堂姐弟时,俩人暗中偷欢,那时确实有种隐秘的兴奋感。 只那点隐晦不能言明的激情,就足够让他心旌荡漾。 可自从她成为自己的姨娘。 程文渊突然就觉得她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确实太久了。 新鲜感早已荡然无存。 程文渊开始发现程锦汐身上的缺点。 小心眼、爱嫉妒,总是想方设法缠着他…… 这都让他烦躁。 更何况,还是她一手设计坏了自己的升迁大事。 他虽没过分苛责程锦汐,可心中毕竟横亘着一根刺。 每每想起,一股恼意就无端腾起。 这个女人目光如此短浅,竟丝毫不顾惜他的前程。 简直可恶! 也不知月儿的脸到底是不是她毁的。 若真是她毁的,那就不是可恶了。 而是恶毒至极! 思及此,程文渊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文渊,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最近很少来秋夕院,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又在盘问他! 程文渊腾地站起,目光直直盯着程锦汐。 “你胡说什么?你看你就是整日闲的胡思乱想!” “你还说没有。你瞧你如今对我的态度。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程锦汐眼中含泪,委屈说道。 程文渊见她神色,又瞥见她的腹部,不耐烦叹了口气。 “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胎,早日生下侯府长孙,比什么都要紧。” “文渊,你在外真的没有女人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这不是你一个姨娘该管的。” 程锦汐见程文渊如此说,心中更是恐慌。 她极力留世子在她这里过夜,程文渊还是执意回去。 程文渊走了,程锦汐心中顿时空落落的。 这时突然瞥见门框外,月儿拿眼不怀好意盯着她的肚子,程锦汐一颗心直往下坠。 顾不得多想,次日一早,她直接去了松鹤堂求老夫人。 “什么?你想让我照看月儿?” 李氏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老夫人,妾有着身子,怕不能尽心照看好月儿,只能来求老夫人。” “你还真是金贵!月儿有下人照看,吃喝起居又不用你费心思,你哪里那么矫情?! 再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能照看孩子?你还是别往我这里打主意。” “老夫人,妾万不敢打老夫人主意。实在是妾有些力不从心,才来求老夫人的。月儿也是您的亲曾孙女。” “你还有脸提月儿?!你亲手毁了月儿,我没找你算账,都算便宜你了。还敢跟我提要求?!” “老夫人,妾没有。” “渊哥被你蒙蔽,他看不清真相,你以为我老太婆也是糊涂的吗?! 你做了什么,我心里跟明镜一般。 要不是看在渊哥还在意你,愿意护着你,我早就把你赶出家门了! 还敢跑来我这里卖乖! 月儿已经毁了,给她口饭吃,也算侯府仁至义尽。 你要是争气,赶紧给侯府添个曾孙。 也算你将功补过。 否则,我饶不了你。” “是。” 程锦汐满以为自己怀着侯府孩子,老夫人会看在孩子面上,不说言听计从,至少也会答应照看月儿一段时日。 谁知老夫人不给她丝毫脸面。 她狼狈从松鹤堂出来,就见楚瑶春风得意从瑶光阁方向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丫头婆子。 那气派模样,让程锦汐暗暗咬牙。 就算心中再不悦,她还是不得不低下头屈膝行礼。 “少夫人。” 楚瑶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未做停留,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楚瑶知道身后那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也丝毫不在意。 程锦汐刚回到秋夕院,就见小丹匆匆来报。 “你说什么?世子在外有艳遇了?” “是。奴婢打听世子身边的小厮,小厮无意中说漏了嘴。那姑娘就住在青柳巷,世子这几日几乎日日去那里。” “无耻!不要脸!无媒苟合!” 程锦汐双眼通红,抬手将桌上物件一股脑扫落地上。 霎时,地面上绽开了一堆瓷器碎片。 “文渊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程锦汐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捂脸痛哭。 “他说过,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我肚里还有他的孩子,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第57章 再见稀罕物祥云锦 “姨娘,您别这样。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世子日后要承袭侯爵,怎么可能没有旁的女人?” “你胡说!世子说过只爱我一人的! 都是那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世子的! 否则,文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 楚瑶从松鹤堂出来,刚回到瑶光阁就听秋月报说,冯管事和冯俊都在二门上候着了。 楚瑶听见冯家父子来了,忙让人请了进来。 “少夫人。” “不必虚礼。冯俊回来了,这次南下购粮辛苦了。” 楚瑶看着沉稳、精壮的冯俊,对冯叔夸道,“冯叔好福气,教养出这么精明能干的儿子!” “托少夫人福,也是少夫人肯给他机会历练。昨日下午俊儿到的京城,将最后一批粮食护送回来。老奴亲自验过了,都是上等好粮。” “辛苦冯叔妥善经管这些粮食。” “是,少夫人。 说来也是,如今已是夏初,附近几个郡县未曾下一滴雨,田中干旱异常。 我这几日去京郊田地看过了,田间干裂,秧苗瘦小枯黄。 若是再不下雨,别说秋收无望,就是夏麦收成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照这样下去,粮价可能很快就要涨上去了。 难道真应了少夫人的话? 也不知那位大师是哪里的能人,竟如此料事如神?” “我去拜佛,听寺庙大师随口说的。想不到那大师确有本事。” 楚瑶担心冯叔又问是哪个寺庙哪个大师,赶紧转了话题, “冯俊办事果真遗传冯叔,稳妥又利落!这次南下可有什么见闻?” 冯俊一直恭敬垂首,这时见少夫人问话,微微抬了抬头。 “回少夫人,小的在南边,多是在各个商行行走,别的没有,倒是见到不少京中少见的物件,特意买了些回来给少夫人瞧个新鲜。” 冯俊说完,让人将院中两只大木箱抬了进来。 楚瑶好奇看去,就见箱中的确不少新奇玩意。 有吃食点心、有花纹别致的瓷器、摆件,还有款式奇特的鞋帽,一看就有异域特色的饰品等。 满当当一大箱子。 楚瑶一一拿起细细看,难得冯俊有心,还给她带这些新奇东西。 另一个箱子打开了,楚瑶一眼看见那两匹华丽的锦缎。 她上前两步,盯着那两匹锦缎细瞧。 冯俊见少夫人盯着布料,于是拿起其中一匹端着让她瞧。 “少夫人,这布料新奇吧,我头一次见到时,也是极为震惊。我问了当地,说是这料子是今年新出的。您瞧它的图案色泽如天上彩云般绚丽。” “祥云锦!” 楚瑶这时方想起上一世,祥云锦可曾风靡京城权贵圈。 那时祥云锦价格高昂,一匹料子卖到二百两银子,还经常出现有钱难求的状况。 都说寸锦寸金。 这祥云锦比金子都要稀罕。 那时,好像最初是南方某位官吏进贡给皇室,从皇室兴起的。 楚瑶拧眉想了会儿,那应该是三两年之后的事。 想不到,现在这祥云锦已经出现了。 “少夫人,您知道这料子?” “哦,我就是之前听人提过。听你说它像天上彩云,所以随口猜的。这料子是什么价格?” “店家说这祥云锦是他们自家作坊最新研制的,目前只他一家独有。 因着祥云锦是新款,价格比寻常锦缎贵一点,但也不算多,三十两银子一匹。 少夫人知道的,锦缎这种东西寻常人家用不起,都是卖给权贵大户。” “你可是问过,祥云锦货有多少?可是能大批采购?” “回少夫人,小的的确问过店家。若是需求量大,可以定制。大批采购,价格可以优惠到二十五两一匹。” “那太好了。” 楚瑶眼中闪出惊喜,“你派个稳妥可靠的人,这两日再去趟南边,就定制祥云锦。” “少夫人打算要多少匹?” “有多少要多少。” 楚瑶不是夸海口,她知道锦缎这种东西工艺复杂,产量自然不高。 不是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 因为知道祥云锦的前景,她现在恨不得包下南边所有祥云锦。 见冯家父子瞠目结舌,楚瑶笑了笑道:“放心好了,这是稀罕东西。 南边也就罢了,毕竟权贵人家数量有限。 要数权贵,还得看京城。 京中富贵人家多,好东西不愁卖。 不过,我想同店家签订专供文契。 日后店家的祥云锦只供给我们,不得再卖于旁人。” “专供?” 冯俊迟疑片刻,“这个问题倒不大。 这料子是新出的,即使在南边,也没多少人认。 如今有主顾识货,肯大批买进,他们按说不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那好,先让他们备齐两千匹祥云锦,后面出货了就送来。” 冯俊想了想,“若是订两千匹,后续还有合作的话。我估计价格应该能谈到二十两一匹。这样,我明日启程,亲自跑一趟。” 楚瑶犹豫片刻还是点头。 “那行,等这件事办妥了,放你半个月假,让你好好休息。” “多谢少夫人。承蒙少夫人信任,冯俊定当尽心竭力。” …… 青柳巷。 夜色如水。 清冷的月光透过枝丫洒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映出细碎、斑驳的光影。 程文渊静静站在花灼然家门前。 他身姿挺拔,眉宇间流露出虔诚与执着。 抬手再次扣响大门。 他的目光透过门缝,带着一丝急切,看向院子。 一双精致的绣鞋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程文渊唇角不自觉上扬,目光痴痴然看向那抹倩丽身影。 花灼然缓步走进院中,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开口。 程文渊见花灼然出来,心中一喜,手掌攀在门板上。 “灼然姑娘,是我,程文渊。” “程公子,这么晚了来这里,有事吗?” “灼然姑娘,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让人把门打开可好?” “程公子,夜深了,孤男寡女实在不方便独处。若程公子有话,就这样说吧。” “灼然,你打开门,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知道我这一整天心不在焉,只想赶紧见到姑娘。你让人先把门打开。” 花灼然看了眼婢女。 婢女上前开门,然后退到一边。 欣喜若狂的程文渊连忙跨步进门,深深一礼道:“灼然姑娘,文渊倾慕姑娘已久,愿以真心相待,共赴白头。” 第58章 恨不相逢未娶时 花灼然闻言,心中难免一阵悸动,但她很快平复情绪,轻声说道: “程公子的心意灼然明白。公子曾在危难之时救我于水火,这份恩情灼然永生难忘。只是……” 说到这里,花灼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悲伤。 “只是公子家中已有娇妻美妾,灼然虽有心相许,却不能接受这份爱意。 公子,你……你还是忘了我吧。” 程文渊闻言,心中一阵剧痛。 他一双眸子看向花灼然,眼中满是愧疚与深情。 “灼然姑娘,文渊自知有亏于你。 实在是家中妻妾非我所愿。 文渊遇到姑娘之前,从不知世上还有灼然这般冰清玉洁、更胜仙子的姑娘。 文渊对姑娘一见倾心,恨不相逢未娶时。 若是时间可以重来,文渊心甘情愿孑然一身,只为等待姑娘的出现。 只是,造化弄人。 但文渊愿为你不顾一切,只求能与姑娘共度余生。” 花灼然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程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灼然不能因私情而误了你,更不能因我伤了无辜之人。公子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完,她转身欲回屋中。 程文渊情急之中拉住了她的手。 “灼然姑娘,不要再说决绝的话,好不好? 你我两情相悦,你我心意相通,为什么不能成全彼此?! 你是欢喜我的,对吗?” 花灼然眼中闪烁着泪花,“程公子,请你放手吧。要怪只怪我们遇见的太迟了。我们之间注定有缘无分。” 花灼然将手从他手中挣脱出。 刚转身,却被他一把抱住。 “灼然,我爱你。不要走……” “可是,事到如今,爱又能如何?” “灼然,你应了我吧。我虽不能给你正妻名分,但我保证会用余生爱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受一点伤害。灼然,你信我。” “程公子,我虽是小门小户姑娘,但只愿嫁个一心一意待我的郎君,哪怕他只是个寻常男子。程公子,灼然不愿做妾。” “灼然,我知道你也心悦我。你受的委屈,我日后会加倍偿还你。我程文渊保证小心呵护你,爱你、敬你、护你。 就当是为了我,就当是成全你我的情谊,跟我回侯府,好不好? 不论别人怎么看,在我心中,全拿你当我的妻。唯一的妻。” 花灼然微微侧头,看见男子清俊的容颜,高高的鼻梁,这一刻她居然真的有些心动了。 这个男人的确俊美,说起情话,也是深情。 想到主家的吩咐,她软了身子,轻轻窝进他的怀里。 程文渊就这样抱着怀中纤柔的人儿,心中喜不自胜。 他在她发间落下轻轻一个吻。 “灼然,我爱你。一生一世只爱你。”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身子微不可查颤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他曾经对另外一个女人也说过这话。 只是时间有些久远。 他差点忘记自己曾在年少时还说过这话。 只是脑中那人已不再是曾经青涩娇美的少女模样。 想到程锦汐为了如愿做妾,还设计让人捉奸。 他心中残存的美好早已面目全非。 她不再是曾经的她,那他又何苦死守当年的承诺? …… 程锦汐拿了碎银托二门上的一个小厮,去青柳巷守着。 小厮回来报信,确定世子同一个姓花的姑娘暗中幽会。 程锦汐这时才确信,文渊真的移情别恋了。 她满脸是泪。 这几日,她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 从一开始的怀疑、焦虑,到听到消息的炸裂、崩溃,到现在的萎靡、颓废。 她怨恨,她不甘。 她甚至不能相信,文渊怎么能这样待她?! 她没名没分同他在一起五年,整整五年! 刚名正言顺同他在一起,他就恋上旁人了! 她是什么?她的感情又是什么? 都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蓬头垢面的程锦汐抚着自己的肚子,眼神空洞。 “小丹,世子回来了吗?” 小丹被程姨娘这副样子吓到了,唯唯诺诺站在那里,声若蚊蝇。 “还……还没。” “你去守着,世子一回来,就让他来我这里。” “姨娘……我伺候您梳洗吧。一会儿世子回来了,您这个样子,不好。” “你没听见我让你去守着世子吗?!还不快去!” 程锦汐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都要疯了,还管什么仪态? 她就是要文渊看看,自己如今这个样子,都是给他逼的。 程文渊回府时,夜已深。 他刚想回自己院子,就被守在院门口的小丹逮住。 “世子,程姨娘请您去她那一趟。” 程文渊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你告诉程姨娘一声,夜深了,我明日再去看她。” “世子,您……您还是现在去吧,姨娘等您半天了,您不去,姨娘怕是今夜都睡不着。” 程文渊眉头皱得更深,犹豫片刻还是妥协,抬步朝秋夕院方向去了。 “锦汐,这么晚了,你找我?” 他探头看去,就见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的程锦汐也抬眼看向自己。 “你这又是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清楚!” 程锦汐怒目瞪眼,这让程文渊很是不舒服。 “锦汐,我当了一天值,很累了,你有话说话。不要胡搅蛮缠!你这样子烦不烦?” “呵!”程锦汐苦涩哼笑。 “我胡搅蛮缠?你是有了新人,就嫌我这个陪你五年的旧人烦了!你累是因为当值?怕不是在哪个狐狸精身上累着的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什么狐狸精?” 程文渊真是恼了,他不知道程锦汐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以前不是很体贴,很懂事,很善解人意吗? 现在怎么换了一副泼妇模样? “你在外面跟狐狸精鬼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我说这些日子,你越发冷落我,就是来了秋夕院,也是心不在焉。 原来,你外面早就有人了! 程文渊,你对的起我吗? 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子,你就等不及跟别的女人厮混。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哪里有跟别的女人厮混?!” “还不承认是吧,青柳巷——花灼然!” 程文渊听到那个名字怔愣一瞬,这时看向程锦汐,眼神诧异。 “你让人跟踪我?” 第59章 世子犯糊涂又不是头一回了 “是又如何?谁叫你死鸭子嘴硬。 你明明整日在外与狐狸精厮混,我问你,你还不敢承认! 程文渊,我竟不料你是这样的人! 那个花灼然,名字就够骚气的。 臭不要脸的女人,无媒无聘跟有妇之夫苟且。 真是不要脸!” “程锦汐,我警告你,不许污蔑灼然姑娘。 灼然姑娘冰清玉洁,我同她清清白白。 你说无媒无聘跟人苟且,也不知是谁? 你这时倒是来反咬一口。自己心脏,就觉得别人都跟你一般。 你倒是高尚到哪里去?还好意思辱骂别人。” 程锦汐听闻这话,顿时噎住。 整个人像吞了死苍蝇一般,一阵干呕。 他也瞧不起她。 是,她当年确实是无媒无聘私下跟了他,还有了孩子。 原来,她对他的爱,为他做的牺牲,在他眼里就是这般自甘下贱。 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落了一地。 瞧见她哭得泣不成声,又瞥见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程文渊还是软了心,上前扶住她,缓声安慰。 “锦汐,你何苦这般小心眼?你是我的人,我又没说不要你。 我是侯府世子,世家大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就算我有别的女人,我也不会亏待你。 你安安心心养孩子,给侯府添下长孙,你就是功臣。” “文渊,你说过,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看见程锦汐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程文渊一时语塞。 少年情动时的话语他当然记得。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心境不复从前。 程文渊知道自己并不是不在意程锦汐了,而是有了更爱的人。 “锦汐,我是爱你的。即便我又有了旁人,我也依然爱你。但前提是你要懂事。” “你要我如何懂事?” 程锦汐抬眼盯着程文渊,像要从他眼底看到答案。 “你既然已经知道灼然姑娘,那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你。 我想好了,我打算纳她为妾,近期就把人接进侯府。 我希望日后你们能好好相处。” 听闻此话,程锦汐彻底垮下身子。 她感到自己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怎么可以这么待她? 她还替他怀着孩子。 他就要接新人进门! “锦汐,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你好好养胎。” 程文渊轻飘飘安抚几句话,人就出了秋夕院。 独留程锦汐在孤寂的室内啜泣。 第二日上午,程锦汐匆忙梳洗后就赶去了松鹤堂。 她要老夫人阻止程文渊纳妾。 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凭什么进侯府大门?! 进门时,正瞧见楚瑶在老夫人身侧坐着喝茶。 “老夫人、少夫人。” 程锦汐是妾室,老夫人、主母面前没她坐的份。 她只能站着,垂眉顺目给上首两人请安。 “程姨娘来,有事吗?” “老夫人,昨个妾身听说,世子在外面有人了。世子还想将人接进侯府。 妾让人打听了,是个没爹没娘没有家世的孤女。 这样身份不明之人,怎么能到侯府做妾? 还请老夫人、少夫人做主,早日打消世子的念头。” “哦?还有这种事,瑶儿你听说了吗?” 老夫人端茶的手顿了一顿,抬眼看向楚瑶。 “回老夫人,前个世子同我说了,他在外结识一女子,想将人接回府为妾。” “真有这事?” “是,世子说是青柳巷一位姓花的孤女。我让人大概查了查。 那花姑娘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很是可怜。 不过,这位姑娘人确是好的,知书达理,相貌也出挑。 不怪世子能看上。” “瑶儿,那你答应了?” “世子开口了,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况且,我看世子很是中意那位姑娘,说是非纳不可。 既然世子同那姑娘郎情妾意,楚瑶自不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还是瑶儿大度。” 老夫人眼皮掀了掀,没拿正眼看程锦汐。 “程姨娘听见了没,主母都没意见,你一个姨娘瞎掺和啥? 世家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女子善妒,可不是好事。 程姨娘没事就回去吧。” “老夫人~” 程锦汐连忙给老夫人跪下,“老夫人,世子一时糊涂。也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就要迎进门。若是那女人不干不净,岂不是辱了侯府门楣?” “程姨娘这就说笑了,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不是嫁过人又丧夫的寡妇,哪里有什么不干不净?” 老夫人的话直戳程锦汐的命门。 她是嫁过人不假,又丧夫守寡。 那是她最不愿别人提起的不堪往事。 偏偏老夫人就爱往她的伤口撒盐。 好像不这样做就不够过瘾似的。 程锦汐死死捏着手中帕子,委屈又不甘。 “老夫人,那也不能……” “行了,别在这跪着了,回去好好养胎。 你若是给侯府添个男丁,还愁日后渊哥不疼爱你吗? 你自己争气,比什么都强。别整日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是。” 程锦汐无可奈何,垂着头失魂落魄出了松鹤堂。 楚瑶刚回自己的瑶光阁不久,就听小丫头来报,程姨娘来了。 正喝茶的楚瑶抿唇轻笑。 果然花灼然让程姨娘着急了。 刚求了老夫人,又跑来求自己。 看来,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程锦汐进门就扑通跪在楚瑶身前。 “求少夫人劝阻世子,青柳巷那个姑娘不能进侯府门!” 楚瑶指间轻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开口。 “这又是为何?” “难道少夫人希望世子身边多一个女人争宠?” “那是世子的意愿,我想与不想好像不重要吧。” 楚瑶依旧无所谓地拨弄自己的指甲。 “怎么不重要?只要少夫人肯阻拦,那个女人就进不了侯府的大门。” “世子欢喜她,她进不来,那岂不是要成为世子的外室?” “少夫人,妾虽未见过那个女人,但见世子对她如此上心,想必那一定是极会笼络男人的狐媚子。 那种女人一旦进了侯府大门,想必会闹得侯府鸡犬不宁! 少夫人您一定得拦着世子。不能让世子犯糊涂。” 楚瑶听了这话,唇边绽出一抹讥笑。 “世子犯糊涂又不是头一回,上次不是同程姨娘大庭广众下做糊涂事? 世子是侯府正主,他想做什么,我不会拦。 不过侯府多一个姨娘而已,程姨娘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第60章 程文渊再纳妾 楚瑶故意提到程锦汐的腌臜事,也明白告诉她,自己不会替她出头阻拦程文渊纳妾。 其实,楚瑶很期待侯府后宅这池水变浑浊。 暗流涌动、甚至波涛汹涌才合她心意。 重生以来,她根本就不在意程文渊了。 程文渊喜欢谁,身边有谁,她一点不在意。 她只期待看到程锦汐同程文渊之间产生隔阂矛盾。 凭什么上一世自己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替他们养孩子,让程锦汐坐收渔利? 她就是要亲眼看他们从上一世的盟友情人变成这一世的仇人怨偶。 “少夫人真的不介意世子身边多一个姨娘?” 程锦汐抬起头,面露不可思议之色,“难道少夫人不爱世子了?” 楚瑶笑了,她盯着程锦汐的眼,语气平静无波。 “程姨娘真是有趣,我一个正牌主母都不介意世子多个姨娘。 程姨娘倒是比我还着急。 不过,还是劝姨娘一句,善妒可是七出之一。 世子如今对外面那个女人正在兴头上,程姨娘还是不要做坏人姻缘的那个吧。” “少夫人果真不管?” “怎么能不管呢? 我肯定得把世子爱妾风风光光迎进门。 程姨娘可能还不知道吧,世子要以贵妾之礼迎花灼然进门。 进门就是贵妾,可是比程姨娘位份还高呢。” 程锦汐因着与世子有苟且行径在先,又加上老夫人对她极为不耻,故而只给了贱妾身份。 这时惊闻此话,程锦汐气急,大呼出声。 “贵妾?!世子疯了吗? 我同他自幼的情分,他尚且只给我贱妾身份。 凭什么一个不知底细来路的孤女进门就是贵妾?!” “程姨娘不用如此大惊小怪。 那姑娘如今可是世子的心尖宠。 不过,程姨娘也不用灰心丧气,好歹你腹中还有侯府子嗣。 若是你能一举得男。 世子哪怕看在长子份上,也不会轻待姨娘的。” “对,我还有孩子!我肚里可是侯府长孙! 谁也争不过我的! 她花灼然争不过我的!” 目送程锦汐出门,楚瑶吩咐秋香盯紧秋夕院。 那程锦汐心思颇深,手段又歹毒。 上一世她悄咪咪躲在人后,几番算计暗害楚瑶。 重来一回,楚瑶一早将她推到人前,引她狗急跳墙做了世子的妾。 楚瑶知道,程锦汐其实非常在意程文渊。 关心则乱。 花灼然的出现,程文渊的移情别恋,必然让她分寸大乱。 只要她敢再出手,就不怕抓不住她的把柄。 不出楚瑶所料,第二日,程锦汐就迫不及待以肚子不舒服为由,将草安堂刘金武大夫请了来。 “锦汐,你疯了吗? 你竟然敢提让我下药毒杀旁人?! 我好歹也是大夫。就算不能治病救人,也不能主动去害人吧。 况且,你说的那个青柳巷花家姑娘从未找过我诊病。 难道要我主动上门给她看诊下药? 从来都是患者请医,哪里有大夫无缘无故自己上门的道理。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金武,你若是不方便下毒,也有别的办法。 我出银子,你找个市井流氓毁了她的清白,也是可以的。 只要她名声毁了,不能进侯府就行。” “锦汐,你让我去毁一个姑娘家的清白?!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那我能怎么办?我不能眼看文渊的心被狐媚子掳了去。” “文渊、文渊!你眼里就只有他! 你为了他,什么都敢做吗? 就是杀人放火,你也在所不惜吗? 你瞧瞧如今的你,简直疯魔了。” “金武,我眼下身边真的没有能用之人,我如今身份又出不去侯府。 否则,我是万不会难为你的。 看在我们多年情谊份上,你帮我这一回。” “锦汐,真的不成。你还是收了你那心思吧。 左右是个姨娘,你为何非要跟她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情败露了,要如何收场?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我都这样低三下四求你了,你还是不肯帮我!” “锦汐,这件事非同一般,我真的做不到。 我也劝你就此打住,不要再动歪心思。 上一次你问我要蚀肌散,我给你了。 可结果呢?你毁了月儿。 月儿还那么小。她一辈子都毁在你手里。 你知道我有多后悔给你蚀肌散吗?” “月儿不是我毁的,是楚瑶!她若是收下那盒脂粉,月儿怎么会毁了脸!” “事到如今你还在怪旁人! 若不是你非管我要那害人的蚀肌散,月儿就不会有事! 她从前是多么乖巧可人的孩子。 你我都有罪啊!” “不!不——是!是——……” 程锦汐的话戛然而止,瞪眼错愕看向门边,惊慌异常。 “月儿,月儿,你听娘解释,不是娘的错……” 月儿因恼恨瞪起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程锦汐,眼神凶狠至极。 “就是你!不要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懂!是你害我变成丑八怪!我恨你!” 月儿说完,奔回自己房间,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月儿,月儿。你听娘解释。月儿……” “你走!我恨你!” 程锦汐焦头烂额拍着门,可不论她怎么哄,月儿还是不肯给她开门。 不知为何程锦汐突然也来了脾气,冷下脸,索性不理她了。 这事能怨她吗? 要不是月儿自己手欠,动那盒脂粉,她也不会毁容! 都是她自找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小心翼翼照顾她,给她喂药、换药,小心照顾她的情绪。 她呢?眼里只有怨恨。 她的命都是自己千辛万苦给的。 她凭什么还敢怨她,恨她?! 程锦汐气恼坐回椅子上。 刘金武不肯帮她对付花灼然。 她要怎么办? 很快,她恢复冷静。 如今花灼然在外面,自己够不着。 只能再等些时日。 花灼然不是要进侯府吗? 她在侯府,自己下手总是可以的。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总不会多难对付吧。 没两日,花灼然就被风光抬进侯府。 隆重大办也是程文渊的意思。 想来程文渊极是重视花灼然。 花灼然除了不能同正妻一样穿大红嫁衣、走正门、拜天地。 其他迎娶新妇的流程基本一样不落。 纳采、问名、纳吉一概都有,甚至还是程文渊亲迎的花轿。 程锦汐红着眼看着这一切,嫉妒得都要喷火,一口银牙也快咬碎。 第61章 这就受不了了? 当初她同世子奸情事发,侯府为尽快平息外面舆论,也是轻贱她,没有花轿、没有仪式,甚至连身新嫁衣都没有,草草将她纳了妾。 亏她那时还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若是没有比较,她也不会如此难以承受。 今日见阖府张灯结彩,见程文渊一脸喜气洋洋,见热闹喧嚣的敲锣打鼓,见那顶艳红的花轿…… 程锦汐忽然觉得自己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她为程文渊的付出和收获完全不成正比。 凭什么让她受尽委屈。 凭什么外面随便一个野女人就能如此受文渊、受侯府重视! 程锦汐指甲死死掐进肉里,强压下胸腔那股澎湃的妒火。 她暗暗劝着自己。 ‘还不是时候,且忍耐。’ 一旁瞄见程锦汐这副模样的楚瑶,轻蔑勾唇。 这就受不了了? 这才哪到哪? 果然程文渊就是她的底线。 花灼然被安排到如意居。 如意居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是程文渊为花灼然亲改的院名。 匾额上的字,还是他亲提。 意思显而易见,这花灼然百般如他心意。 楚瑶又给如意居安排两个得力的嬷嬷和几个机灵懂事的丫头。 也是特意叮嘱他们务必小心伺候花姨娘,万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楚瑶知道程锦汐心思,可不能让她真害了花灼然。 自花灼然入府,一连十几日,程文渊都是散了值就直奔如意居。 几乎忘记了秋夕院还有一个怀着他孩子的程姨娘。 程锦汐恨得咬牙。 还强撑出一副和气模样去了如意居。 “姐姐,你真是好气色。” 程锦汐脸上带笑,亲热拉过花灼然的手。 花灼然唇角微挑,将自己的手从程姨娘的手中扯了回来。 “程姨娘,我听说你还长我几岁,叫我姐姐实在不合适。” “姐姐是贵妾,按规矩是该叫姐姐的。若是嫌姐姐听着别扭,我叫你灼然可好?” 程锦汐依旧脸上堆笑,似有讨好之意。 她心中嫉恨花灼然,恨不得她马上去死,但为了方便下手,不得不假意跟她套近乎。 “我看程姨娘还是称呼我为花姨娘吧。” “那也好。” 程锦汐见花灼然态度一直清冷,忙让小丹将带来的点心放在桌上。 “我亲手做了几样点心,带来给花姨娘尝尝。” 小丫头立马摆上碟子,还要往外拿。 就听花灼然不冷不热的声音道:“我不喜甜食,莫要放在我这里白白浪费了。程姨娘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 “这个不甜。花姨娘尝尝。” 程锦汐端着碟子递到花灼然面前。 “多谢程姨娘好意。我不喜欢吃别人的东西。” 见花灼然没接点心,程锦汐端碟子的手停顿片刻,只能尴尬收回。 她从小丹手里接过一个精致木盒,打开放在花灼然面前。 “从前我在侯府孤寂,如今你来了,我心中着实欢喜。 若是花姨娘不嫌弃,我们平时多走动,做对姐妹也好。 我对花姨娘一见如故,这只赤金缠丝珍珠钗送给花姨娘。” 花灼然看都没看一眼,就将盒子推回程锦汐面前。 “多谢程姨娘好意。只是我素来不喜金钗。” “也是,花姨娘清雅脱俗、仙人之姿,金钗俗气,是我思虑不周。 我那有两匹上好的料子,一会让丫头送来。 那料子花色清雅别致,最适合花姨娘出挑身段容貌的。” “程姨娘,不必了。我这不缺衣服料子。旁的也不缺什么。不劳烦程姨娘费心。” 程锦汐听她这话,皱了皱眉。 花灼然果真不识好歹! 程锦汐虽心中不悦,仍旧循循善诱。 “花姨娘,你我都是这府上姨娘,我想同花姨娘亲近些,日后也能互相帮衬。难道花姨娘不是这样想的吗?” 花灼然淡淡笑笑。 她若只是刚出阁的闺中女,倒是容易被程姨娘这送上门的热情和好意牵着走。 只是她不是。 她自幼在妓馆长大,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女子间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互相攀踩,她比谁都知道其中门道。 程姨娘那点小恩小惠不可能迷住她的眼。 程姨娘眼底的那抹不易察觉的醋意和嫉妒,花灼然看得分明。 更何况,她进门前,主母就跟她交过底。 那时,她问主母,她进侯府后需要怎么做? 主母只淡淡笑道,不需她特意做什么,只要她照顾好她自己、保护好她自己就行。 主母还特意嘱咐她,程姨娘不是善茬,小心别着了她的道就行。 “真的什么都不需要我做?” “目前不用,如今你的存在就足够帮到我了。” 花灼然想到那日主母神情,又通过程文渊了解到侯府情形,大致猜到,她在侯府的作用。 虽然主母没有安排她具体做什么,但她又不是傻的。 程姨娘的拉拢,她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想到这里,花灼然神情淡然。 “程姨娘,你说的没错,你我都是侯府姨娘。 不过,做姨娘更该安分守己,伺候好世子才是姨娘的职责。 至于姨娘间的互相帮衬,我想大可不必。 只要程姨娘别怨恨我也来伺候世子就好。” 程锦汐被她这话噎住,自觉无趣,讪讪告辞回去了。 接连两次程锦汐想同花灼然搞好关系,只是花灼然依旧一副冷漠态度,不给她任何回应。 气得她直跺脚。 她原以为花灼然一介孤女,很容易让她得手。 没想到如此难以接近。 而自花灼然进门,程文渊就再不曾在秋夕院过夜。 偶尔来一次,也只问问她腹中孩子如何。 凳子没坐热,就匆忙寻了借口赶去如意居。 每每见他如此,程锦汐心中恼恨更甚。 以为楚瑶同样看不惯花灼然专宠,于是她跑去瑶光阁让楚瑶约束花姨娘。 “少夫人,花姨娘根本没把您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她一来,就完全霸占世子,也不许世子去旁的院子。 如今人人都知世子宠她,不少下人也去巴结她。 您这样放任不管,岂不是纵容她? 她一个姨娘难不成日后要越过少夫人去?” 楚瑶轻轻吹着茶盏里的茶叶,表情淡然。 “程姨娘说笑了吧,她一个姨娘就算如何得宠,也不可能越过我去。 我瞧着那花灼然确实年轻貌美。 世子喜欢她,多往她那跑几趟,也可以理解。 程姨娘还是莫要管那些闲事。 好好养胎,才是正经。” 第62章 程锦汐醋意大发 “少夫人,可是……” “别可是了,我瞧着程姨娘也显怀了,挺个肚子怪辛苦的,就别在我这院子耗着了,赶紧回去休息养胎好了。” 程锦汐捏了捏手,心有不甘,但还是告了声辞,离开了。 自从花灼然进门,她也想了不少办法。 只是如意居里里外外看得紧,世子又夜夜宿在她院子里。 她想对花灼然出手,也是发愁无处下手。 这日,程文渊正在如意居同花灼然耳鬓厮磨,就听丫鬟匆匆来报。 程姨娘肚子不舒服。 正在兴头上的程文渊,眉头蹙起。 “程姨娘怎么又不舒服,没去请大夫吗?” 丫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程姨娘身边的小丹还在门外候着世子……” “让她赶紧去请大夫!” 程文渊阴沉着脸发了话,丫鬟匆忙下去。 “文渊,既然程姨娘不舒服,你就去秋夕院看看吧。 许是有身子的人娇贵,你不去,怕是会寒了程姨娘的心。” 听见花灼然如此善解人意,程文渊心中更觉程锦汐越发不懂事。 她也不是十几岁不经事的小姑娘了,还如此这般! 前两次说肚子不舒服,找人唤他。 他去了,就诱着、哄着他留宿。 那挑逗的神情哪里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 程文渊心里清楚,她就是在争宠。 他原本想着去秋夕院看一看她的。 这时听花灼然的话,心中对程锦汐便有了怨气,索性不去了。 不能纵容她一而再地争风吃醋。 他圈住花灼然的盈盈细腰,在她脸颊一下一下亲吻。 “文渊,你真不去?” “不去。” 程文渊见她还要劝,于是将她身子板正,强势吻上她的唇。 那边,程锦汐眼巴巴盯着门外,却见小丹匆忙回来。 “姨娘,世子他让我给您请大夫。” “世子呢?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他没来?” “世子……他……” “吞吞吐吐干什么?快说。世子在做什么?” 小丹牙一咬,回道:“世子同花姨娘在一处,门开的时候,奴婢从门缝瞧见……花姨娘正坐在世子腿上,两人黏糊得紧……” “哗啦!” 桌上茶盏被暴怒的程锦汐扫到地上。 “下贱的狐狸精!竟然拦着世子来!” 小丹吓得浑身一抖,“姨娘,您当心,好歹您腹中还有孩子。” 程锦汐原本扫向茶壶的手顿住,她瞥了一眼小丹。 “去把小刘大夫请过来。” 不到两刻钟,刘金武就匆匆赶来了秋夕院。 “锦汐,这么急唤我来,可是身子不舒服?” 刘金武赶忙给程锦汐把了脉。 “心火过盛、肝气郁结,肝阳上亢引起的心浮气躁。” 刘金武松了口气,“好在并不十分严重。调整好心态,欲求有度,心静则气能守。” “金武,你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见程锦汐语气低软,眼里满满都是恳求,刘金武心下一沉,眉头蹙起。 “什么事?” 程锦汐用眼神示意小丹退下。 “我想让你帮我弄条毒蛇。” “毒蛇?!” 刘金武腾地起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要毒蛇做什么?你又打算害谁?” “金武,那个女人整日缠着文渊。自从她进侯府,文渊几乎都要忘记我这个人了。她不死,我没有好日子过的。” “不行!” 刘金武一口拒绝。 “上次给你弄了毒蝎,可你害得小翠惨死。 锦汐,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做害人害己的事了。 你安心做你的姨娘,旁的人、旁的事,你不要再管,行吗? 为什么非要对她人下毒手?” “金武,你不知道,文渊有多么在意那个女人。 只要她在,我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再帮我这一次。只要除掉这个女人,我保证再也不害旁人。 最后一次,还不行吗?” “你这是让我助纣为虐。” “我保证就这一次。金武,看着我们相识多年的情分上,再帮我一次。 你若不肯帮,我只能再寻其他法子。 那个花灼然很是谨慎。 你就不担心我胡乱出手,扳不倒她,反倒被她抓住把柄吗?” 刘金武见她执意如此,就怕她真的乱搞闯出祸,沉思半天,终于不再坚持。 叹了口气道。 “最后一次。日后莫要再管我要害人的东西。” “好。” “明日我给你送来。” 送走刘金武,程锦汐原本阴郁的脸一下子轻松起来。 花灼然,你敢狐媚惑主,你敢拦着文渊不来见我。 就别怪我心狠。 果然,第二日傍晚刘金武借口给程姨娘复诊,又来了秋夕院。 他从药箱拿出一个竹筒,小心交给程锦汐。 “里面是竹叶青,剧毒。你谨慎着些,莫要伤到自己。” 程锦汐眼里满是兴奋,小心翼翼接过竹筒。 “还是金武你对我好。” “唉。”刘金武见程锦汐将竹筒藏在床脚偏僻处,他摇了摇头,出了秋夕院。 那边楚瑶已经得到了消息。 “少夫人,是安插在草安堂那个眼线送来的消息。” “是竹叶青?” “是。” 楚瑶唇瓣勾起笑。 程锦汐终于要出手了。 只要她敢出手,就抓她个人赃俱获。 上次小翠替她顶了罪,这次倒要看看没了忠仆的程锦汐找谁来背锅? “盯着秋夕院的一举一动,任何风吹草动都来汇报。” 自从程锦汐有了身孕,楚瑶就趁机安排个自己的小丫头进了秋夕院伺候。 秋夕院那边的消息自然更容易到瑶光阁这里。 程锦汐因担心夜里放毒蛇会误伤世子,就耐下性子,准备明个白日世子上值后再动手。 身边没了小翠,程锦汐自是觉得少了臂膀一般。 小丹虽是自小就跟着她的。 但那丫头年纪小,胆子更小。 不堪委以重任。 程锦汐咬了咬牙,没办法,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好在,刘金武给她找来的竹叶青小巧玲珑,不容易被察觉。 程锦汐正在屋里盘算,就听院里“砰砰砰”的响声。 然后是婆子大呼小叫的声音。 “月姐,你这是做什么?” “啊呀!老天爷!这里面怎么有蛇?!” “月儿你怎么砍死了一条小绿蛇?!” ‘小绿蛇?’ 程锦汐几乎是跳起,她看向床脚原本放竹筒的位置。 然后冷汗冒起。 放竹叶青的那个竹筒不见了。 她几乎是奔进院子。 就见月儿持着下人砍柴的斧头还在一下一下往地面上砍着。 第63章 毒蛇被月儿砍了 程锦汐看见地面碎裂的竹筒,还有被剁成几节血肉模糊的竹叶青。 一节一节的绿色裹着黏腻腻的血。 那细细的绿色尾巴还在痛苦地甩动。 程锦汐睚眦欲裂,一把从月儿手中抢走斧头,怒喝出声。 “程佳月!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月儿抬起斑痕丛生的脸,眼里带着得意和畅快。 “你又想害人是吗?我就不让你顺心如意!” 一旁的婆子错愕看了看月姐,又看了看程姨娘,不明所以。 哪里来的小绿蛇,她都没弄明白。 月姐说的什么胡话,谁要害谁? 她糊里糊涂看向月儿,问道: “月姐,这小绿蛇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没你的事!少打听!” 程锦汐怒目瞪向问话的婆子,“把竹筒和蛇丢灶台里烧了。今日的事你们全都给我当做没看见。谁敢在外面乱说一句,我就让老夫人把你们发卖出去!” “是,是,老奴知道了。” 程锦汐一把扯住月儿的胳膊,将她拖进屋里。 很快,屋子传来孩子的哭叫声,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的巴掌声。 听得院中所有人一阵心惊肉跳。 瑶光阁,楚瑶端茶的手一顿,抬眼看向秋香,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那毒蛇被月儿剁了?” “是。” 楚瑶放下茶盏,眉头轻锁。 月儿不过几岁的女童,竟如此心狠手辣? 砍死毒蛇这哪里是个孩子能干出的事? “少夫人,奴婢觉得月儿自从毁了容,变化甚是大。 以前她软软萌萌的,一副天真可人模样。 如今她一双眼里都是怨毒,再无一点童真。 奴婢瞧着,她是恨极了程姨娘。 今日程姨娘还下手狠狠打了她。 怕是以后,她对程姨娘的恨意更深了。” 楚瑶想到上一世,月儿养在她这里。 月儿作为侯府嫡长女,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一直顺风顺水。 后来出落得亭亭玉立,笑颜如花,心思玲珑又活泛。 若不是她在程锦汐的挑唆下,动了邪念,魔手伸向楚瑶。 楚瑶这一世也不会对她不管不顾。 月儿的命运也许不会刚开局就如此惨烈。 转念想到原本可以将程锦汐人赃俱获,现在毒蛇被月儿毁了。 怕是还要再等机会才能扳倒程锦汐。 楚瑶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多好的机会。 正这时,就听下人来报,冯叔和冯俊来了。 楚瑶忙让人带他二人进来。 简单寒暄过后,冯俊如沐春风笑着禀报。 “少夫人,您让我采购祥云锦一事已经办妥了。 价格谈到二十两一匹。 卖家凑了一千匹让我先带回来,后面一千匹要下个月才能赶制出来。 到时会派人护送到京城。 日后出了货,卖家会及时送货。” “好!” 楚瑶听闻,心情大好。 “辛苦冯俊了,之前答应给你休假的。你就好好歇息一段时间。” “谢少夫人。” “冯叔,这些祥云锦就先放绸缎庄库房里,只拿几匹上铺展示。” “好,少夫人那祥云锦定价多少合适?” “二百两一匹。” “二百两?!” 冯叔惊叹出声。 不只冯叔吃惊,就是一旁的冯俊也大为惊讶。 “是。祥云锦可是京中没有的,稀罕物自然要有个稀罕价。” “可二百两是不是也太贵了些?” “不贵。” 楚瑶想起上一世,祥云锦一面世就受到京中勋贵富户追捧。 价格就是徘徊在二百两到三百两之间,甚至拿着现银也需要提前预定。 她定这个价,并不过分。 况且蜀锦、云锦价格也在一百两往上。 祥云锦缎面光泽绚丽,外观、手感远胜蜀锦、云锦,定价二百两无可厚非。 更何况,锦缎本就不是寻常百姓必需品。 专供权贵的东西,价格不贵,贵妇公子还不屑使用呢。 就要价格高,高得让人震惊咋舌。 名气才传的快。 当然,楚瑶还是要为祥云锦宣传吆喝的。 否则放在店铺里无人问津,白白落灰岂不是可惜? 楚瑶暗自盘算,明日先给国公府送去几匹。 国公夫人、小姐最是喜欢宴客,也喜欢引领时髦。 由国公府给祥云锦铺路,想必祥云锦的名字很快就能传开。 后面不用担心没人跟风追捧。 “少夫人,还有一事。 今年开春到现在,都没正经下场雨,农田旱的厉害。 偏又刮了火风,小麦灌浆不足,夏粮收成锐减。 老奴在京中几家粮铺打听过了,如今粮价已经涨了至少五成。 若是一直不下雨,怕是价格还会涨。 还是少夫人远见卓识! 就是不知少夫人手里那些粮食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出售?” “再等等。辛苦冯叔经管好那些粮食。如果一直旱下去,这些粮不仅能让我们赚一笔,也能保证京中百姓不被饿死。” “是。” 送走冯家父子,楚瑶立马让人给国公府递了帖子。 第二日,楚瑶带着秋月和三匹祥云锦去了国公府。 楚瑶先去见了好姐妹苏婉云。 “瑶姐姐,你怎么来了?” 苏婉云眼睛一亮,忙拉着楚瑶的手臂,欢喜地摇着。 “婉云,我这不是得了好东西吗,就想着给你送来。” 秋月赶紧将祥云锦呈上。 “呦,这是什么料子?颜色如此艳丽,手感也丝滑冰凉。这料子夏日穿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南边新出的锦缎,唤祥云锦。 前段时间我让人去南边办事,那小伙子办事机灵,一眼就发现这布料与众不同,采买了一些回来。 如今挂在我那绸缎铺子里,还没开张。 我给你拿来一匹,你这身段好,最是衬衣服。 由你打样子,其他夫人小姐看了,定然都要跑去我铺子买衣料了。” “瑶姐姐,就你心眼多。 不过,你这祥云锦,我还真是喜欢的紧。 回头让人裁剪好,正好过两日国公府举办赏荷宴,我就穿它!” “那好,姐姐的买卖可全靠你了。” “瑶姐姐,放心好啦,这么好的料子,肯定能爆火。对了,瑶姐姐赏荷宴你也来吧。” “我?还是算了,你知道我不适应贵妇千金云集的场面。” 楚瑶不喜参加宴请,总觉得同一群不熟悉的人在一起拘束。 尤其那些千金、夫人整日挂在嘴上的脂粉、香料、首饰,她都不感兴趣。 想想就觉得无趣。 “瑶姐姐,你就来嘛。就算来陪我好啦。” “你哪里需要我陪?” 第64章 崔厚枝不孕 苏婉云脸上带了点红晕,羞怯说道: “母亲想给我相看人家。 赏荷宴邀请了不少京中公子。 瑶姐姐,你就来帮我掌掌眼,好不好?” 楚瑶一怔,原来是为了苏婉云相看夫婿。 既然她都这样请求了,楚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更何况,楚瑶记得上一世苏婉云嫁给镇北侯府罗家嫡长子罗琼。 罗琼知书达理,仪表堂堂,任谁不夸一句谦谦公子。 罗琼家世虽不如国公府一等一的显赫,但也算高门显贵。 只是那罗琼并非苏婉云的良配。 罗琼原有心上人,两人情投意合。 只是因那女子是镇北侯宠妾董氏的侄女,镇北侯夫人恨屋及乌,执意不许罗琼娶那小董氏,为妾也不行。 为了不让他二人相见,侯夫人甚至将罗琼圈在家中,不许出门。 罗琼拗不过母亲,被迫迎娶了苏婉云。 只是表面服软的罗琼却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大婚当夜,他携小董氏私奔,被镇北侯府及时发现,拦住去路。 那两人也是情到浓时,罗琼宁愿去死也不肯回侯府。 两人于是双双跳河殉情。 侯府下人慌了神,纷纷跳下河救出罗琼。 罗琼虽没死成,但因跳河时不慎撞上河底大石,伤了脊骨,落下残疾,后半辈子只能坐轮椅。 而那小董氏也不知是侯府救的不及时,还是她命薄,人被拖出水时,已经没了呼吸。 失了心上人,自己又残废了,双重打击下,罗琼自此性情大变。 他不敢怪责母亲,只将一切错归结在国公府同侯府结亲上。 故而,他看苏婉云就有怨气。 平日对她不理不睬。 只要稍有不顺心,就拿苏婉云出气,动则打骂。 镇北侯夫人见儿子残废了,悔不当初,也怨起苏婉云。 若是没娶苏婉云进门,儿子不会跟人私奔、跳河,更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堂堂国公府大小姐,被夫婿嫌恶厌弃,还被婆母怨恨苛待。 苏婉云回国公府哭诉,想要和离。 只是老国公为人古板守旧,只道苏家女不做和离妇,死也得死在夫家。 还让她体谅夫婿身残,要她小心照护夫婿和公婆。 苏婉云绝望了,最终一根白绫吊死在镇北侯府。 上一世,楚瑶也是在镇北侯世子同人殉情跳河这事传开后才知罗琼非良配。 那时她虽知苏婉云所托非人,可是她人已经嫁进侯府了。 楚瑶就算心疼她,却着实爱莫能助。 后来惊闻苏婉云的死讯,楚瑶狠狠哭了一通。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那样鲜活的人会被夫家逼死。 真是嫁错人就如入地狱。 上一世,楚瑶怨恨自己帮不了苏婉云。 如今,一切还来得及。 楚瑶拉着苏婉云的手,眼眶微红,眼底满是疼惜。 “好,我参加赏荷宴,我帮你把关。” 楚瑶回了侯府,想着上一世既然苏婉云嫁给镇北侯府罗琼,那这一世不出意外的话,罗琼还是苏婉云的议亲人选。 苏婉云决不能再入泥潭。 楚瑶立马安排人打探镇北侯府世子同那小董氏的详细情况。 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 上一世镇北侯夫人长袖善舞,刻意隐瞒世子心有所属,同国公府谈婚论嫁。 最终害人害己不说,还连累无辜的苏婉云搭上一条命。 这一世,定不让她如愿娶到国公府儿媳。 楚瑶正出神,就听秋月来报。 “少夫人,大少夫人今日身子不舒服,请了大夫来。 大夫说……说大少夫人……不孕。” 楚瑶听闻,眉头皱起。 程文博还是下手了。 “少夫人,你说也是奇怪了,先前那位大少夫人不孕,怎么新来的大少夫人也是不孕?这也太巧了吧。” 楚瑶抬头就见秋月一脸问号。 “大少夫人知道先前的事吗?” “应该是不知道。” “你让人假意在大少夫人那说漏了嘴,让她知道先前那位夫人的情况。” “是。” 楚瑶心道,崔厚枝若是个有心的,应该能想到如此巧合必有蹊跷。 之前楚瑶几次提醒她小心枕边人,她都无动于衷。 楚瑶已经仁至义尽了。 崔厚枝今后如何,也不干她的事了。 清晖院。 崔厚枝伏在床榻上放声大哭,一旁金果小心劝着。 “大少夫人,凡是想开点,也许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实在不行,您可以让老爷给你请御医来瞧瞧。您还年轻,日后总能有孕的。” “你没听见今日那大夫的话吗?!我的身子不可能有孕的!怎么办?我不能有孩子,让我怎么向大少爷交代?” “交代什么?” 清爽男音入耳,原本趴在榻上哭的崔厚枝一下子止住了哭,她抬起头一脸愧疚看向来人。 “文博,大夫说我不能——有身孕,文博,怎么办?” 程文博看向对面那张挂着泪珠黑丑的脸,坐到她身边,耐着性子哄劝。 “不能生,就不生呗。我不会嫌弃你。” “你真的不嫌弃我?” “当然,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崔厚枝心中感动万分,一下子扑进程文博怀中。 “文博,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崔厚枝伏在男人怀中,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心中感慨不已,上天待自己不薄,竟给了她这样的好夫君。 程文博相貌出众,气度不凡,谈吐仪态更是公子楷模。 如今听说自己不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他也不嫌弃自己。 她崔厚枝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让她捡到这么好的夫君。 感慨之余,她又瘪嘴抱怨撒娇。 “文博,这些时日怎么总是不见你身影?就连夜里都很少回房里?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傻丫头,我怎会不爱你?!我也想见你,想多陪陪你,可我忙啊。 我一个六品工部员外郎,级别这么低,就是让人使唤奴役的。 上边什么琐碎事都摊派到我这里。 我一天忙得像个陀螺,还经常忙到深夜,为了不打扰你休息,我才睡在书房。 枝儿,你不知道,在工部,六品几乎就是最底层的官了。 芝麻大的官,谁都能欺负,谁都能指使,谁都能分派。 要是我品阶高些,肯定不用这么忙,自然就有时间在家陪你了。” 崔厚枝听完,仰头看向程文博线条分明的下颌,她有些心疼自己的男人。 “文博,要不我再去找我爹,让他给你提提官?六品确实委屈你了。” 第65章 恋爱脑上头 程文博听见这话,眼中泛起星光,俯身在她脸颊啄了一口。 “还是夫人心疼我,那我就静候夫人的好消息。” 崔厚枝当天就回了娘家,对着老爹一顿连哄带磨。 崔尚书本不想这么快提拔女婿,毕竟京官紧俏,盯着他工部、眼红他工部的人多。 他也不想落人口实。 但听说自家姑娘不能生育,女婿一句嫌弃责备的话都没有。 也是为了补偿女婿,崔尚书一咬牙决定给女婿提官。 一跃两级,让他做正五品工部郎中。 程文博听闻消息,一脸喜气洋洋。 一连好几日早早回来陪崔厚枝。 崔厚枝得了滋润,更是如沐春风。 “大少夫人,这个月的车马钱、菜钱、油钱、丫头婆子月钱,还有大少爷即将升官宴请宾客从账上支走的钱,一共一千八百两。请您过目。” 崔厚枝掀了掀眼皮。 “公中账上又没钱了吗?” “没了。这个月进账一早抵了上个月欠的菜钱。” “先拿我私库钱垫上吧。” “大少夫人,要不您去找老夫人说说吧。 自从您接管了侯府管家权,就拿嫁妆钱贴补,还有之前老夫人问你借的钱一直也没还的意思。 照这样下去,您的嫁妆早晚得贴补光。 嫁妆可是您的底气。总不能都这样不声不响地贴给侯府这个无底洞去。” 金果一边帮崔厚枝捶肩,一边小心劝着。 “胡说什么! 我既然管着侯府庶务,就不能事事再让老夫人操心。 老夫人和夫君对我信任。我哪里能辜负他们? 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么计较干什么? 这么大一个侯府能让我吃亏了去?! 等日后大少爷做了高官,银子还会少了吗? 别跟那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似的,为点小钱斤斤计较,失了风度。” “可那也不是小钱啊……” 金果小声嘀咕着,忽而她想到什么,忙正色道: “大少夫人,昨个我听洒扫丫头说,先前那位早逝的大少夫人当初也是不孕。一个两个都是不孕,这也太巧了吧?” “这个啊,我前日就知道了。 大少爷亲口跟我说的,他还说许是他命中无子,让我放宽心,他不会怪我,更不会因此休妻。 他还说,以后也会一直爱我,一直对我好。 金果,大少爷对我真心好! 寻常女子要是不孕,十之八九都会被夫君嫌弃。 你说我运气是不是特别好,才让我遇上这么好的男子?” 金果偏头拧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会这么巧?! 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更何况,先前那位夫人据说是病死的。 病的突然,病又猛,发病几日,人就没了。 按说先大少夫人年纪不大,身体原本也康健,怎么突然就没了。 金果心中疑窦丛生,但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见主子提到大少爷神采飞扬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点头。 …… 楚瑶让人将先大少夫人不孕之事传给崔厚枝身边人。 料想崔厚枝这时肯定有所耳闻,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反倒还帮程文博跑官。 楚瑶摇头。 那崔厚枝果真恋爱脑上头。 眼看落入程文博精心编制的陷阱,不仅没有任何察觉,反而甘之如饴,还为他讨前程。 算了,人各有命。 若是崔厚枝还有她背后的崔家一直能助力程文博的前程,兴许程文博不会那么早要了她的小命。 上一世,楚瑶表姐嫁给程文博多年后遭的不测。 那时是表姐无意中发现程文博毒害前妻,又害自己不孕,跟程文博摊牌后,才遭的灭口。 若是崔厚枝一直傻傻不知情,程文博或许有可能不对她下毒手? 不过,这又关她楚瑶什么事。 她不是没提醒崔厚枝,只是那女人不止不听劝,还怀疑她居心不良。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钝之人。 楚瑶从外面回来,跨脚进大门,抬头就见程文博往大门方向来。 一袭湖蓝色锦袍,更显得他身姿颀长。 见到楚瑶,那张原本春风得意的脸庞顿时冷肃。 楚瑶正待往前走,就听程文博冷淡的声音响起。 “弟妹。” 楚瑶见他唤自己,迟疑看向他。 “大哥,有事?” “确实有件事我很疑惑,还想请弟妹解惑。” “大哥请说。” “我遭遇涂山山匪那日,听说定远侯府也遇到了山匪?” “是有此事。” “听说还是弟妹从山匪手中救下定远侯府夫人和杜小姐。” “是。不过,大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不为什么。我只是好奇,为何弟妹会突然出现在那条山路,还恰巧遇上山匪拦截定远侯府马车。弟妹不觉得这很巧合吗?” “巧合吗?可我并不觉得。 姨母同表妹头一日跟我说过,要去护国寺上香,还问我要不要同去。 我当时没想去,后来临时改了主意,于是追赶她们的马车,然后就遇到了土匪。 怎么,这在大哥眼中很不妥吗?” 楚瑶眼神清冷盯着程文博,看他还想说什么。 “没有,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弟妹好身手,轻松打跑了涂山山匪,我可是被山匪伤的不轻。 也不知是弟妹武义高明,还是我太不中用了?” 程文博想试探出,楚瑶到底知不知道前去拦截定远侯府之人并非真正山匪。 若是楚瑶知道那些并非山匪。 那日,她又派丫鬟半路拦阻他前去救援。 是不是意味着,楚瑶从哪里听闻了自己安排人假扮山匪拦劫杜小姐的事。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 况且,他分明察觉到那日之后,杜小姐对他态度转变之大。 杜小姐初次踏足侯府时,同他在大门偶遇,那时她看他的眼神分明带着惊艳和羞涩。 程文博确定,自己是杜小姐喜欢的类型。 怎么再见她时,她满眼都是鄙夷和厌恶。 她转变的突然,其中必定有原因。 程文博苦思冥想,认为让杜小姐突然反感他只有一个缘故,就是楚瑶。 一定是楚瑶在杜家母女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楚瑶反对表姐嫁进侯府,这又是为何? 还有,她破坏了自己英雄救美的戏码。 真的是楚瑶无意撞破? 可又有些奇怪。 她一个妇人,骑马奔驰前去救下杜家母女,又让婢女绊住自己。 不,她就是知道自己的安排。 可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第66章 是弟妹从中作梗吧? 程文博满肚子疑惑,这时见楚瑶不语,又道: “实话不妨告诉弟妹,我曾对你那表姐杜小姐一见倾心。 从弟妹的角度出发,这不是亲上加亲的事吗? 弟妹为何不想让表姐来侯府陪伴?” 楚瑶诧异抬头,不料他怎敢将这种话宣之于口! 见对面人唇角带着笑意,眼睛却冷飕飕盯着楚瑶,似待她答复。 “大哥今日这话,就不怕大嫂听见吗?” 楚瑶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他一军。 程文博略一怔,笑道: “闲话而已。更何况,是你大嫂进门之前的事。 弟妹还没回答我,为何弟妹对我有偏见? 杜小姐对我态度发生转变,其中该是弟妹作梗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今大哥已是崔尚书的乘龙快婿,既然崔家肯提携大哥。 我想大哥日后还是不要再纠结其他。 若是让大嫂知道,大哥当日是想救下定远侯府嫡小姐,而非她崔小姐。 尤其大哥至今对她人念念不忘,怕是大嫂会伤心。 伤了大嫂的心,可就是寒了崔尚书的心。 大哥的仕途可是全在崔家手中。 大哥你说是不?” “楚瑶你!” 程文博原本淡然的笑褪了个干干净净。一双眼蓄着森冷寒光盯着楚瑶。 “我自问不曾得罪过弟妹,不知弟妹为何如此针对我?坏了我同定远侯府的好事,还敢拿崔家威胁我!” “大哥已然娶妻,事到如今,说那些又有何用?” “我只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哥,你这么说,我就觉得奇怪了。 我嫁进侯府不到一年。我该知道什么?我又能知道什么? 大哥丧妻,定远侯府不会将未出阁的嫡小姐给人续弦,就这么浅显的道理。 大哥何苦因此迁怒于我。” 程文博听闻此话,眼珠转了一转。 难道是他想多了? 迟疑片刻,他皮笑肉不笑道: “那许是我想多了。 不过奉劝弟妹一句,今后你若敢在崔厚枝那搬出这些是非,我定要你好看!” 丢下这句警告,程文博甩袖离去。 楚瑶冷眼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原本她想直接回瑶光阁的,这时却改了主意。 朝着五少爷程文通的朗月居方向去了。 自从通哥被接回侯府,楚瑶只见过他几面。 听下人说,通哥回府后,一直很低调。 再不像从前咋咋呼呼往外跑,也不再叫骂要杀了程文博。 而是整日无声无息闷在自己院中。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楚瑶提裙进了朗月居院门。 一个小厮在院里坐着打瞌睡,见少夫人来了,慌忙起身。 “少夫人,您找五少爷?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你不必管了,我进去瞧瞧通哥。” 楚瑶止住小厮,她倒要亲眼瞧瞧通哥究竟在做什么。 小厮不敢不听楚瑶的话,慌张回头瞥了眼房门,见楚瑶带人往里走,他只能高声喊了嗓子。 “五少爷,少夫人来了。” 楚瑶推门就见通哥正慌忙拿衣服盖住桌案。 桌案一角还露出几块剁好的萝卜。 见楚瑶目光看向桌案,程文通面色紧张。 “通哥,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出门?天气不错,没事多出去走走。” “二嫂说的是。” 楚瑶掀开桌案上蒙着的衣服。 里面是一堆剁得乱七八糟的萝卜、土豆。 “你这是在做什么?——学做菜?” “不——哦,是。” 见程文通不安神情,楚瑶心领神会。 “你这孩子,学做菜也不用偷偷摸摸的。通哥肯定是想学做几道菜,好孝敬老夫人吧。你这孩子就是孝顺。不过,左手可是握得好刀子?” “还不太习惯。” 程文通见楚瑶如此说,提起的一颗心放了下去。 他看了眼自己缺了手掌的残臂,眼里满是怨毒。 没了右手,做什么都不方便。 如今就是程文博站在他眼前,他怕是也伤不到他分毫。 所以,他想报仇,必须适应左手握刀。 楚瑶试了试桌案上那把又笨又钝的菜刀,摇了摇头。 “这刀太重又太钝了。 回头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做菜用的食材还有炊具,再给你两把轻巧锋利些的刀子。 你啊,好好练习,二嫂等着看你的成果。” “多谢二嫂。” 楚瑶出了门,就吩咐秋月通知厨房,五少爷在学做菜,让厨房给朗月居送来厨具和食材,再准备一套轻巧好用的刀具。 程文博阴损毒辣,上一世害惨了表姐杜可欣。 虽然这一世,她已经提前阻止了表姐重走前世厄运。 可那程文博仍惦记表姐,还敢在她面前提。 真是卑鄙无耻至极! 既然通哥想对他动手,那自己何不成全通哥? 通哥一贯手狠,就是不知他能否对付得了奸猾的程文博。 楚瑶回到瑶光阁,见秋香来了。 “秋夕院这几日有什么动静吗?” “回少夫人,自从月姐毁了那条竹叶青,程姨娘就再没什么过格举动。 程姨娘最近一直很安静。很少出院门,期间只请了几次小刘大夫。 不过,奴婢瞧着月姐跟程姨娘关系越发不好。 月姐脾气也是执拗,经常还嘴。 我瞧着程姨娘动不动就打骂月姐。 月姐小小年纪毁了容貌,跟着阴晴不定的程姨娘也是可怜。” 听见秋香语气里的怜悯与可惜,楚瑶没说什么。 只有她知道,月儿心性同她那亲娘程锦汐一般毒辣。 一个模子扣出来的两个蛇蝎人物。 那种蛇蝎心肠之人,谁也沾不得。 只是如今她二人伤不到旁人,只是自个在窝里互相伤害。 “世子最近还去秋夕院吗?” “去过一次,只是小坐一会儿。随后就去了花姨娘那。最近世子日日守在花姨娘的如意居。” “程姨娘没有怨言?” “怎么没有?程姨娘不止一次抱怨、咒骂花姨娘。 不过,我瞧着程姨娘如今更多把精力放在腹中孩子上。 也是,只要程姨娘生下侯府长子,那她就是侯府功臣。 到时世子就算看孩子颜面,也不能冷落了她。” 楚瑶点头。 程锦汐若不是因为腹中孩子,面对花灼然如此得宠,又怎会消停? 那边,秋夕院。 “金武,可是能确定是男娃还是女娃?” “是女娃。” “怎么还是女娃?!” 程锦汐眉头皱得死紧。 “不行,这胎必须是男娃!” 第67章 她不要生女娃! “锦汐,上次诊脉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八成是女娃,这次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女娃。” “不!我不要女娃!我要生侯府长子!女娃有什么用?!” 程锦汐每每见到月儿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就觉得厌烦,尤其是她那双淬了毒一般的眼。 明明是她给了她生命,倒像是她欠她一条命似得。 就算她那张脸因她受伤。 可是论责任,她程锦汐只有一成错。 都怪月儿自己手欠。 月儿整日用恶毒的眼神看她,恨不得拿眼刀子戳穿她。 更何况,如今文渊对月儿似乎也是放弃了。 每次来,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现在看来,女娃有什么用? 她不要生女娃。 她就要生儿子! 只要生下侯府长孙,她就有依仗了。 到时,谁还敢轻视她?! 这可是老夫人头一个曾孙! “锦汐,你要面对现实。这胎是女娃。女儿不好吗?” “不!” 程锦汐尖叫摇头。 “不,我不生女娃!我要生儿子。” “锦汐!” “金武,我知道你肯定能弄到转胎药。我求你,我真的不能再生女娃了。” “转胎药毒性很大,容易生出畸形孩子。若不是如此,你以为那些高门大户为何不用转胎药?” 世人都道儿子好,尤其是权贵人家,更是喜欢生儿子继承家业。 于是,转胎药曾经可是火了好一阵子。 只是后来人们发现,吃了转胎药,经常会出现胎死腹中,即便生出了也常有畸形儿或者痴傻儿。 官府于是下令禁止使用转胎药。 哪成想,程锦汐居然敢问他要这东西。 简直疯魔! 前些日子,问他要的竹叶青被月儿弄死了。 程锦汐缠磨他好几次,还让他再寻竹叶青来。 他哪里会同意。 上次月儿砍死竹叶青,怕是有人已经看到了。 再拿竹叶青来害人,岂不是送把柄给人吗。 刘金武掰开了、揉碎了跟程锦汐讲道理。 程锦汐这才断了继续要竹叶青的念头。 可这才几日,她又惦记要转胎丸了。 刘金武头疼。 程锦汐自从做了侯府姨娘,性子就不如从前沉稳了。 如今看她,不是浮躁。 而是疯魔! 为了一个男人,怎么把自个变成这般模样?! 侯府世子添了新欢,这他知道。 程锦汐着急,他也知道。 可是做姨娘的,怎能管束主君不再纳妾? 他想不明白,程锦汐怎么这般执拗。 “金武,我要转胎丸。” “你不怕生出的孩子有病吗?” “生个女娃,跟生个病娃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你不是也说了吗?只是有概率,又不是一定。你让我赌一次。” “锦汐!” “金武,你帮我。只有你能帮我。我不能生女娃。真的。” 程锦汐苦苦哀求,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刘金武见她如此,只能咬牙叹气。 “就这一次。我这是作孽啊。” 听秋香传来这消息,楚瑶也是万分震惊。 程锦汐怎么敢吃转胎丸?! 她真就不怕生出一个畸形怪物吗! 楚瑶抬眼不可置信看向秋香。 “消息确定?” “是。安插在草安堂的眼线报上来的,不会有错。 今日秋夕院的小丫头也说,她瞧见小刘大夫偷偷给程姨娘一颗黑色药丸,程姨娘一口吞下。” 程锦汐真是疯了! 自作孽不可活。 月儿已经毁了,她腹中孩子是她眼下唯一翻盘的机会。 她却不甘于此,非要赌把大的。 赢了也罢。 输了,她就彻底没底牌了。 楚瑶摇头。 她自己作死。 …… 自程文通被接回侯府,心虚的程文博担心被通哥报复,不时留心着他。 时不时让人打探他的近况。 听见下面人汇报说,通哥近来迷上做菜,整日埋首在朗月居叮叮当当学做菜。 说要给老夫人做菜吃。 程文博终于放下心来。 他那个没脑子只有一股蛮力的弟弟想来真的释怀了。 虽然当初确实是他亲手砍掉程文通的手、耳,但那全是因为形势所迫。 并非他所愿。 谁叫通哥有错在先,砍下尚书公子的耳朵。 谁叫通哥得罪了他得罪不起的人。 一开始,通哥发疯一般咒骂他,还说要报仇。 程文博确实担心了一阵子。 可后来他也消停了。 二人几次碰面,通哥也算恭敬有礼,没有一点戾气。 如今又潜心学做菜。 看来他真是转性了。 这样也好。 虽然做菜上不得台面,但只要他不害人就好。 如今,通哥就一个残废。 侯府也不指望他有何出息了。 只要他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侯府不缺他那一口吃的。 程文博也就放下心。 如今他是工部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 谁不给他几分颜面。 他仕途如鱼得水,人生畅快至极。 只是,有一点让他有些索然。 家中丑妻总是缠着他,要他宠爱,很是烦人。 那张丑陋的嘴脸,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无比。 看在她刚刚为自己谋了仕途份上,程文博勉强宠幸她几回。 等过了这阵,他可懒得应付她。 先让崔厚枝那个丑丫头占他几次便宜。 等回头她不再有利用价值。 他绝不多留她一天。 程文博想到此处,脸上露出一抹狠决的笑。 …… 瑶光阁。 楚瑶正同张娘子学着针灸,听闻崔厚枝来了。 张娘子于是收了东西,先行告辞回了自个房间。 “哎呦,弟妹果真有闲情雅致,学的东西也稀奇。等日后弟妹学好医术,侯府是不是不用从外面请大夫了?” “大嫂哪里的话。我不过觉得医术有趣,一时兴起,学着玩罢了。” “还是弟妹聪慧,不像我是个蠢笨的,把侯府管家的破事抢了去,又忙又不讨好。 府里月钱低,赏钱少得可怜。那些婆子难支使得紧。一点小事都得我亲自操心。” “大嫂谦虚了,能者多劳。” 崔厚枝哪里是谦虚,她如今深感自己没事找事,自讨苦吃,当初悠闲自在地当大少夫人不好吗? 非得跟楚瑶争。 如今一天天什么琐碎事、破烂事都找她。 今个这个马儿病了,明个那棵树死了。 后个哪个院里人不舒服,哪个主子要纸笔…… 没完没了。 她想安静同夫君聊聊情话,也总被下人婆子请示打扰。 关键侯府穷,老夫人和几位少爷又爱脸面,没钱还硬撑着门面排场。 她这个管家的人可是操碎了心。 只劳心劳神也就罢了,还伤钱。 第68章 庆生宴 她月月往里垫钱。 先是借老夫人一万两银子赎庄子。 这钱借出去时日不短了,老夫人却像完全忘记这事一般,只字不提还钱这事。 崔厚枝私下跟夫君抱怨,程文博也只让她别计较这些小事。 一万两银子,这是小事吗? 这也就罢了,她月月需要往公账上填窟窿。 哪个月不得千两银子? 想不垫钱吧,又不成。 侯府赊欠的米面粮油总不能拖着不给吧,不给人家立马断了供应。 主子的车马钱不能短吧。 月钱不能断吧。 哪项都急迫,哪项都不能不给钱。 她拿账本找老夫人,老夫人只大手一挥。 “枝儿,我相信你的能力,你看着办。” 这不是把她架在高台上,难为她吗。 崔厚枝有苦难言。 如今见到楚瑶这悠闲自得模样,她更是羡慕。 楚瑶是世子夫人,府里给她的份例,没人敢怠慢克扣。 何况人楚瑶也不稀罕份例上那点东西。 她院里下人不时出去采买。 什么新鲜、什么好,就往院里购置。 要说人楚瑶阔气,嫁妆带了不少,她手底下有个姓冯的忠仆还将那些嫁妆铺子打点的红火热闹。 她瑶光阁吃穿用度比府里任何一个主子都优越。 就连老太太都比不得她楚瑶。 相比之下,自己可就吃亏了。 自己的钱都填进侯府这个无底洞里。 弄得她反倒束手束脚,舍不得花自己身上了。 想想真是好一阵子没添新衣服、新脂粉了。 “弟妹,你好歹是世子夫人,侯府主母,我想着还是你来继续管家吧。我今个就跟老夫人说,你看成不?” “不妥。” 楚瑶一口拒绝。 “大嫂,长幼有序,既然我唤你一声大嫂,侯府又尚未分家,大嫂管家才名正言顺。 大嫂莫要谦虚。 何况,你知道我在学医,老师都请回家了,哪里又有时间管侯府事务? 你总不好让我半途而废吧。 侯府的事还是辛苦大嫂了。” 崔厚枝嘴拙,被楚瑶几句话堵回来,苦于找不到合适理由再劝,只能暂罢。 她忽又想起什么,开口道: “弟妹,刚刚我去老夫人那,老夫人说三少爷明日就回侯府了,正好明日又是大少爷生辰。 老夫人说了,明日在松鹤堂办家宴。 一家人好好聚一聚,一来给大少爷庆生,二来也给三少爷接风洗尘。 明个,你早些到松鹤堂,帮我搭把手。” 侯府家宴,楚瑶自是不好拒绝,也就随口应下。 转眼到了第二日傍晚。 楚瑶比开宴时间提前半个时辰来了松鹤堂,就见崔厚枝忙前忙后,手忙脚乱指挥着丫鬟婆子。 楚瑶也就吩咐自己的丫头、婆子上前帮忙。 不多时,厅中圆桌上摆满了佳肴。 金杯玉盏,琳琅满目。 仿若侯府一夕又回到了往日的尊贵与奢华。 那边,三少爷程文广、五少爷程文通一左一右陪着满面春风的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落座后,其他人也按照各自位置坐好。 上首上的老夫人笑吟吟道: “今日家宴,一来是为了迎接广哥从洛城归来,二来是为了给博哥庆祝生辰。 广哥这几年在洛城求学,可是辛苦。 如今也算学业有成,我这个做祖母的很是欣慰。 博哥同样有出息,不仅为祖母我讨了枝儿这样可心的孙媳妇,还顺利入仕,如今又升了官。 祖母有你们这样的孙儿,祖母欢喜的很。” 崔厚枝听见老夫人这样说,拿眼偷偷瞄向坐在对面的夫婿程文博。 她眼底满是对程文博的浓浓爱意与真切仰慕。 对面的程文博却对投向他的热切目光视而不见,甚至微微蹙眉。 一旁的楚瑶则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侯府男丁。 今日侯府孙辈算是齐了。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五少爷。 一溜锦衣玉冠公子,一眼瞧过去,还蛮有排场。 不过,细打量,很快就能发现其中四少爷身上的绸缎花色已显老旧。 发上玉冠也不如其他人的细腻精巧。 五少爷则是缺了一只耳朵。 席间不论吃菜、喝酒都是左手,右臂从始至终都不曾抬起。 楚瑶目光又看向今日归府的三少爷程文广。 他一身书卷气,文质彬彬、言行举止尽显儒雅。 老夫人李氏同样望着广哥,眼中满是欢喜与骄傲。 她亲切地问着广哥在洛城的学业如何,广哥恭敬起身一一作答。 若是没有经过上一世的教训,楚瑶会以为对面公子一定如他面上一般恭谦有礼,温润如玉。 只是,他不是。 他们程家人各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三少爷程文广更是阴险毒辣。 楚瑶垂首,将眸中因仇恨生出的厉色与晦暗悄悄掩去。 再抬头时,眼底已恢复平静柔和。 厅堂内,灯火通明,烛影摇曳。 大少爷坐在老夫人身侧,面带微笑,温文尔雅。 他今日是寿星。 席间,众人频频举杯,祝词声声入耳。 大少爷面带微笑,谦虚地接受着家人们的祝福。 此时,五少爷通哥也站起身来,他面容恭敬,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通哥左手持酒杯,走到大少爷面前,恭敬说道:“大哥,今日是你的生辰,小弟特来敬你,愿大哥福寿安康,前程似锦。” 大少爷微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通哥忙提壶重新为大哥斟满酒,递到程文博面前,脸上更显恭敬。 “大哥,之前是小弟不对。小弟有错在先,大哥处罚小弟也是为了侯府着想。 是小弟蠢笨鲁莽,不该对大哥心生怨怼,更不该对大哥口出无礼之词。 这一杯是小弟给大哥的赔罪酒。 大哥喝了酒,就不要再怨恨小弟的无知。” “哪里。五弟能体谅大哥的苦心,大哥就知足了。” 程文博不料通哥今日这般谦恭有礼。 他见弟弟如今懂事了,脸上都是欣慰,接过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随后,通哥又多次寻了理由向大少爷敬酒,每一次都愈加恭敬。 程文博心里高兴,也是来者不拒,接连喝了好几杯。 老夫人笑道:“通哥长大了,懂事了,再不似从前混账糊涂,还知道给大哥侍酒了。见到你们兄弟和睦,我这老婆子也开心得很,来,大家举一杯。” 于是,觥筹交错。 然而,席上只有楚瑶看得出来,通哥那恭敬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楚瑶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通哥这是准备动手了。 第69章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映照着府邸的苍松翠柏。 程文博喝了不少酒,出松鹤堂时,腿脚都在打颤。 他满脸是笑,仍旧道,今日真是痛快。 崔厚枝吃力搀扶着他,艰难往清晖院方向走。 “大嫂。” 崔厚枝闻声回头,就见五少爷程文通快步追了来。 “大嫂,我来扶大哥回去。 大哥喝了不少酒。大嫂您先回清晖院给大哥准备解酒汤吧,等下大哥喝了解酒汤再睡,也能舒服些。” “那也好。有劳五弟了。” 崔厚枝没做多想,快步赶回清晖院。 夜幕深沉。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侯府后院虫鸣声此起彼伏。 程文通面色复杂地搀扶着醉酒的大哥。 此时程文博已是步履蹒跚。 近来仕途顺畅,今日又是他生辰,喝得尽兴。 他脸上挂着畅快满足的笑,全然不知身边人暗藏的杀机。 眼底猩红的程文通心中恨意汹涌。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他苦练左手等的就是今日。 紧握藏在袖中的尖刀,手心因紧张和亢奋微微出汗。 两人行走在幽深的青石小路上,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他们踉跄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回荡。 程文通心中盘算着最佳时机,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突然,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抽出刀,向程文博手臂挥去。 身边人动作忽变,又见刀光一闪。 程文博下意识眉头皱起,但醉酒的他反应已是迟缓。 尖刀划过空气,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狠狠砍向他的手臂。 “啊!” 程文博痛呼一声,酒意瞬间被痛楚驱散。 他惊愕看向瞬间被鲜血染红的衣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程文通没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再次挥刀。 这一刀更加凶狠。 程文博另一侧手臂瞬间鲜血喷涌。 他嚎叫出声,声音尖锐刺耳。 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 手臂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战栗。 程文博强忍着疼痛,用尽全力提步奔逃,口中大声呼救。 “来人啊,杀人了!快来人啊!” 尖利的求救声划破侯府原本静谧的庭院。 程文通持利刃的手青筋暴突,他猩红着一双眼睛,拔腿追砍程文博,誓要他血债血偿。 家丁们以为有贼人闯入侯府,很快闻声持棍冲了过来。 见到持刀的竟是五少爷,家丁一时愣住了。 见五少爷还在追砍大少爷,他们不敢犹豫,将疯狂的程文通团团围住,终将其手中的尖刀打下,将人反手制住。 此时,崔厚枝听闻大少爷受伤的消息后急匆匆赶来,她的面庞因焦急而扭曲,眼中满是惊恐不安。 月光下,程文博满身是血,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呻吟,地上暗红色的血渍刺目惊心。 她瞬间崩溃,惊叫出声。 “啊!夫君!” 声音异常凄厉。 崔厚枝扑倒在程文博身旁,一张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担忧。 原本黑红的肤色被眼前一幕吓得惨白一片。 她眼中满是泪水,双手颤抖想要查看程文博的伤势,却不敢冒然触碰,生怕弄疼了他。 “夫君,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程文博见她这般无用,眉心紧了紧,还是强忍着疼痛,艰难从牙缝挤出几个字。 “快命人……请大夫,你把我手臂扎住,血流的能缓些……” “好好。” 崔厚枝混沌的脑子马上有了方向,她转头冲一个小厮焦急怒喝。 “去请大夫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然后,她撕扯下一块布条,笨拙去绑程文博汩汩流血的手臂。 “再往……上一点。” “好好,夫君你忍着点疼。马上就好。” 程文博费力仰头盯着她包扎臂膀。 见她笨手笨脚、手忙脚乱那副样子,程文博眉头死死拧成一团。 若不是伤的重,急需处理,他真想把眼前这又笨又丑的蠢货狠狠推到一边。 “你能不能快一点!” “好,好……” “啊~” 蠢货一分神,居然把手指戳进他的伤口里。 一阵剧烈的疼痛直达天灵盖。 程文博不敢再催,咬牙死死闭嘴,无声咒骂崔厚枝这个蠢货。 好不容易才勉强包扎上。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醉酒缘故,程文博此刻除了蚀骨的疼外,只觉浑身无力,他头一偏,彻底躺倒在地面上。 崔厚枝包扎完,方大大出了口气。 她这才有精力看了看周遭。 当她目光看到一旁被捆缚住的程文通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暴怒与愤怒。 程文通双眼血红,还在如同困兽一般咆哮、诅咒着。 “程文博他该死!你们放开我,让我杀了他!程文博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让我杀了他!” 崔厚枝愤怒起身,冲向程文通,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将伤夫凶手生吞活剥。 她上前朝着程文通就是狠狠两巴掌。 然而,还是不解气。 她又去撕抓程文通,那力度之大,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她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道道血痕。 她怒不可遏,如发狂的猛兽,咒骂声混着捶打声在庭院中回荡,震得人心胆俱裂。 家丁们见状,纷纷上前阻拦。 “大少夫人,您先息怒。他好歹是五少爷,您莫打死了他,等老夫人来了自有论断。” 然而,崔厚枝的愤怒却如同洪水猛兽,无人能挡。 她不断撕抓、捶打着程文通,直到有人强行将她拉开。 崔厚枝此时仍旧恼恨万分,她双眼暴突,恶狠狠瞪着脸上满是伤痕的程文通。 “你是畜生!不,你畜生不如! 你几次伤人,如今连自己亲兄弟也不放过! 大少爷是你的亲哥哥。 你惹了祸事,他跑去替你求情。 你怎么敢恩将仇报!” “我呸!” 程文通一口吐出血水,他恼恨看向如发疯母兽的崔厚枝。 “他替我求情?我恩将仇报? 你个无知妇人,你懂什么?! 程文博哪里是帮我,他就是怕我连累侯府。 尚书大人一句话,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提刀就砍下我的手。 有这样当兄长的吗? 他就是自私自利的无耻小人! 是他害我如今这个模样!他才是魔鬼! 他是魔鬼! 你还不知道吧,是他害死了先前的夫人。 你等着,他利用完你,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个蠢货!” 第70章 报应来了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程文博忍着剧痛,艰难抬头看向崔厚枝方向。 “夫人,程文通就是个疯子,他连亲哥哥都敢杀,你不要被他骗了。” 崔厚枝看向程文博,原本眼中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转瞬化为心疼与柔情。 她扑到程文博身边,声泪俱下。 “夫君,我知道,他是疯子。我相信你。你不要再说了,大夫马上就来。你忍着点疼。” 楚瑶赶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程文通还在咒骂崔厚枝是个蠢货、笨蛋。 程文博却在发狠,让人把程文通扭送官府,要他把牢底坐穿。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博哥如何了?” 随后匆匆赶来的老夫人并着程文渊、程文广,个个形容紧张。 “老夫人,通哥把大少爷砍伤了,砍得很重,都见骨头了。已经去请大夫了。老夫人您得替大少爷做主。” 崔厚枝见老夫人来了,立马有了主心骨。 她奔上去拉着老夫人的手,泪如雨下。 老夫人看向倒在地上呻吟不止的程文博,只一眼就觉胆战心惊。 程文博衣衫已被血浸透,黑红一片湿漉漉贴在身上。 他肩膀上和手臂上刀伤深可见骨。 “怎的这般……” 一句话没说完,老夫人忽觉眼前一黑。 随后软软向后倒去。 “祖母!” “祖母!” 程文渊和程文广惊慌出声,连忙护住昏厥的李氏。 院中一片混乱,一群人七手八脚将老夫人匆忙抬回松鹤堂,又有小厮跑去寻大夫。 崔厚枝见程文渊脚步匆匆往松鹤堂奔去。 她连忙出声喊住他。 “二弟,你得留下,你大哥不能没人管。” 程文渊铁青着脸回头。 “大嫂,我先去看看祖母情况,马上回来。” “你大哥伤的重,你得……” 程文渊瞪了崔厚枝一眼,没有理她,依旧转身朝松鹤堂跑去。 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如今什么也没做,就又呼啦啦散去。 崔厚枝急得直搓手,不知如何是好。 楚瑶这才向焦急无助的崔厚枝道。 “大嫂,地上凉,还是先把大哥抬回清晖院,大夫来了也方便诊治。” 崔厚枝这才如梦初醒,感激看了眼楚瑶,随后冷脸看向家丁。 “都是死的吗,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大少爷小心抬回去。” “是。” 一群人抬着程文博匆匆走了。 楚瑶这才转身看向仍被两个家丁死死钳制的程文通。 见他满脸是伤,她抬手示意家丁松开他。 家丁这才迟疑放开五少爷。 只是眼睛死死盯着五少爷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次发疯对少夫人不利。 楚瑶脸上带着同情怜悯神情。 “通哥,我先让人带你回朗月居,你自己处理下脸上的伤。等老夫人醒了,你亲自去老夫人那里请罪。” “是,二嫂。” 程文通垂着头乖乖被家丁押着往朗月居方向去。 楚瑶看着地上大片暗红血迹,唇角轻勾。 刚刚她只略扫一眼程文博。 就见刀口处露出断开的筋骨,鲜血汩汩流淌。 只一眼,就让人背脊生寒。 想来他伤的不轻。 程文博当日能对亲兄弟下死手,今日有这般下场,也算他咎由自取。 “走,去清晖院。” 她倒要看看程文博的手臂今后还可以用不。 想到心肠歹毒、几次伸手毒害他人的程文博也有今日,楚瑶难掩兴奋之意。 天道轮回,害人终害己。 楚瑶到清晖院时,大夫已经在房内诊治。 丫头、小厮各个低头垂眉,慌乱进进出出。 一盆盆血水送出来,又送进去一盆盆清水。 “血止不住啊。夫人,大爷的手臂怕是保不住啊!” “我不管!我夫君的手臂必须保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老夫只能尽力,如今还要先止血。” “那你先止血!别再废话!” 崔厚枝带着颤音,厉声问金果,“让我爹请的太医怎么还没到?你再去催催。告诉我爹,迟了就来不及了。快!” 金果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而那边,程文博已经失血过多,彻底晕厥过去。 不多时,果见太医来了。 浑身是血的老大夫这才松了口气。 他抹去额头上的汗,安静退到一旁,抻脖子瞧着太医诊治、上药、包扎。 不多时,血终于止住了。 看来宫中医术果然非寻常大夫能匹敌的。 太医又开了药方,见人出去抓药了,才对焦急候在一旁的崔厚枝道: “大少夫人,大少爷肩上、腹部伤口没有大碍,只是他右手手臂怕是……” “怕是什么?” “老夫已经尽力了。大少爷手臂筋骨已断,老夫勉强接上,不过日后怕只是个摆设,再不能用。” “不!您是御医,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张太医,我求您帮我把夫君的手臂医治好,花多少银钱都行。” “大少夫人,这不是银钱的问题。 实在是伤大少爷的这一刀太重,若不是老夫来的及时,这条手臂都保不住。 恢复如初,是万不可能的。 恕老夫不能如您所愿。” 崔厚枝顿时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楚瑶则脚步轻快回了松鹤堂。 她刚进门,就见老夫人已经转醒,程怡正伺候她喝药。 楚瑶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程文渊,问。 “老夫人如何了?” “祖母她急火攻心,大夫嘱咐祖母情绪不能再受刺激。” 程文渊又刻意压低声音问道:“大哥如何了?” “大夫已经诊治过了,崔家又请来御医。血止住了。只是御医说,大哥一只手臂日后怕是不便利。” 程文渊微微叹了口气,并没再说什么。 “瑶儿,你大哥现在如何了?” 那端老夫人虚弱疲惫的声音传来。 楚瑶觑了一眼程文渊,见他神情,楚瑶心领神会。 她上前坐到老夫人身边,语气温缓。 “崔家请来御医,已经替大哥诊治过了,大哥除了一只手还使不上力气,其他都还好。好好养一段时日,想来总是无碍的。” “哎!” 李氏长叹一口气,“都是冤孽啊!通哥和博哥还是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说来也怪不得旁人,当初我让博哥好好求求尚书府,再多花些银钱,总要保下通哥。 博哥不肯听我的话。 还亲手斩掉通哥右手。 博哥心狠啊,通哥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啊! 如今报应来了。” 第71章 无论如何不能闹上公堂 楚瑶垂眸,长长的睫毛遮去眼底的晦暗。 老夫人就是这样,出了事只会一味责怪那人。 当初,通哥残了,她如此。 如今,博哥伤了,她亦如此。 在她眼里,都是那些人自作孽。 不是她做祖母的管教无方,不是她侯府规矩不妥。 都是受害之人有错。 你不惹祸,怎么会祸患上身?! 既然祸患上身,那就是你犯了错。 就算,那是她的亲孙子。 老夫人又长长叹了口气道: “你们都回去吧,让我静一静。” “是。” 楚瑶几人出了松鹤堂。 经了今日这场,楚瑶确实累了。 如今夜深,她只想回去好好洗个澡,舒服睡上一觉。 “夫人,你等下。” “世子有何事?” 楚瑶回头看向程文渊。 朦胧月光下,程文渊一双星眸璀璨亮眼。 “夫人,今日祖母乏累,明日一定会问起如何处置通哥,不知夫人有何意见?” “他们都是世子的手足,世子心中可是已有想法?” “是。按大哥、大嫂性子,一定会强逼祖母将通哥送官。 而从侯府角度考虑,这件事闹到公堂,必然影响侯府声誉,也必然会影响到侯府哥儿今后的仕途。” “所以?” “所以,我想请夫人明日力劝祖母和大嫂。 祖母那边还好说,主要是大哥大嫂,尤其大嫂背后还有崔家。 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闹大,更不能闹上公堂。” “如今大哥一条手臂成了摆设,怕是大哥、大嫂不会轻易罢休。我只能尽力。” “我知道,就因为明知不好劝,所以才求夫人相帮,明日就有劳夫人了。” 楚瑶并不是想帮程文渊,不过是程文博实在可恨。 他今日吃的苦头是他咎由自取。 当初表姐在他这里吃了哑巴亏,楚瑶不为别的,就是想让程文博自己也尝一尝吃哑巴亏的感觉。 次日一早,楚瑶并着程文渊陪同老夫人一齐去看望程文博。 “大嫂。” 崔厚枝不放心旁人伺候程文博,于是亲自守着。 昨个一夜未眠,整个人疲惫不堪,一双眼又红又肿。 “老夫人、二弟、弟妹。” 崔厚枝见到几人,如同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终于盼到家人来了。 有人能替她撑腰了。 她拉着老夫人的手,委屈巴巴掉着眼泪。 “老夫人,夫君他……可是受罪了。昨个疼的睡不着。我看着心疼啊!” “好孩子,你辛苦了,博哥如何了?” “夫君身上七八处刀伤,肩上、腹部、胸口都有伤。最严重的是右臂。” 崔厚枝往内室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又道。 “御医说,夫君他一条臂膀废了,日后只能是个摆设。 老夫人,夫君他……无端遭了飞来横祸,你可得替夫君做主。” 李氏脸上都是悲戚心痛之色,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崔厚枝的手。 “好孩子,我先进去看看博哥。” 崔厚枝这才抹了眼泪,引着几人进了内室。 室内满是浓浓的药味混着还未散尽的血腥味。 楚瑶跟在几人后面,并没近前。 就听老夫人声音哽咽。 “博哥,你可是受苦了。” “大哥,你好些了吗?” “祖母、二弟。” 程文博语气虚弱,虚虚挣扎一下,就被老夫人按下。 “你身上有伤,快别动。” “祖母,孙儿不孝,劳您挂心。听说您昨个晕厥过去,孙儿担心的紧,您身子还好吧?” “祖母没事,你这孩子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惦记祖母。让祖母心疼啊。” 楚瑶抬了抬眼,就见老夫人拿帕子拭泪,慈母深情模样。 就在刚刚,世子在老夫人面前提到,如何处理通哥弑兄时,老夫人那态度,分明是打算让程文博暗暗忍下。 这会子的眼泪也不知有几分真情。 一旁的崔厚枝面色凝重,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脚边。 “老夫人,孙媳斗胆今日为我夫君鸣冤。 五弟程文通,素日德行有亏、肆意妄为,屡次出手伤人,给侯府蒙羞。 昨日更是弑兄犯上,砍杀大少爷。 若非下人及时赶到,大少爷怕是性命不保。 程文通此等有违伦常、以下犯上,实难容于国法家规。 孙媳请老夫人首肯,将程文通扭送官府,由官府定罪处罚,还大少爷公道!” 老夫人听闻,眉头紧锁,面露为难之色。 “枝儿啊,通哥和博哥乃一母同胞。 兄弟之间,虽有龃龉,但终归血脉相连,应当同气连枝,互相包容。 将通哥送官,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我侯府家事不宁?” 老夫人说罢,拿眼看向躺在榻上的程文博,想看他是如何打算。 虽说通哥砍伤他,可毕竟是博哥先砍下通哥一只手在先。 按道理来讲,这事通哥虽有错,但博哥也并非全然无辜。 如今两人勉强也算扯平了。 再如崔厚枝所言,将通哥送官,怕是不妥。 这事就算博哥委屈一点,那也只能如此。 老夫人一双眼饱含期待看着程文博,希望他能懂事按下此事,劝阻崔厚枝。 却不曾想,榻上程文博拧眉厉色道: “祖母此言差矣。程文通心如虎狼、暴虐无道、性情歹毒、行事暴戾。 动则伤人,毫无人性。 今日他敢弑杀兄长,保不齐他明日就敢血洗侯府。 这种人乃十恶之首,万不可轻易饶恕。 祖母一再包庇他,只会让他在穷凶极恶的路上越走越远。 为了侯府着想,也为了通哥日后不犯滔天大错将侯府拖进深渊,还请祖母将程文通送官,由官府处置。” 老夫人身子一僵。 不料博哥同崔厚枝一般,竟也要求将通哥送官。 崔厚枝提这个也就罢了。 他们两个好歹也是亲兄弟,怎么能说送官就送官啊! 大齐以下犯上是大罪,就是不判流放,也要判拘禁数年。 通哥已经残了,哪里还受得了那些折磨?!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孙儿间互相残害。 原本姿貌出众的两个孙儿都落下残疾! 如今还恨不得对方去死。 侯府如今出了这种事,他们还想要惊动官府,报官跟昭告天下有什么分别?! 是不想侯府日后再有好日子过了吗? 老夫人心中烦闷,暗暗怨恨博哥不懂事。 可抱怨的话又不好说出口。 只能将求助目光看向身后的渊哥和楚瑶。 第72章 她自然要成全有情人 程文渊无奈,出言劝道: “大哥,都是自家兄弟。 二弟知道大哥委屈,可如今伤也伤了,就算把通哥送官,大哥受的伤也不能平复如初。 大哥就算看在侯府脸面上,退一步。 我回头就让人把通哥打个半死,替大哥出气。 送官这事,大哥还是不要再提吧。” 程文博冷眼瞥向自己这个弟弟,哼笑出声。 “二弟不要忘了,当初去尚书府的可不止我一人! 二弟如今力保程文通,就不怕哪日程文通来找二弟算账? 昨日程文通下手可是毫不留情,刀刀都是奔着要我去死招呼的。 当日之事,二弟有份,就是不知程文通会不会对二弟手下留情。 我瞧他就是个疯子。 出手伤人那是家常便饭,如今开始想着杀人了。 我话已至此,二弟还敢替他说话吗? 依我看,不如今日就将他交由官府收押,大家也都免去灾祸。” 程文渊听闻此话,心中不免咯噔一声,他当然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是,他料想:通哥断手一事,毕竟当初不是他动的手。 那日通哥在场亲眼所见,他确实向尚书大人极力求情,请求尚书大人高抬贵手。 当日之事,程文博确实出手过于狠辣了。 如今,通哥已将满腔怒火在程文博身上发泄出来,他再对他下手的几率并不大。 更何况,自己今日出面替他求情,让他免去牢狱之灾。 想来通哥还不至于糊涂到还找他麻烦。 只是被大哥一顿抢白,他一时不好再劝,于是目光看向楚瑶。 这事本和楚瑶无关,但楚瑶却不想程文通被送官。 一来,他断手缺耳,他的过错已经抵了。 二来,在她看来,程文博遭此祸患实乃大快人心。 为了给程文博添堵,她也要出面阻拦将通哥送官。 这个哑巴亏他就算硬吞也得吃。 见程文渊看过来,楚瑶轻步上前,言行温婉,言辞却直达要害: “老夫人和世子所言极是。 若将通哥送官,不仅损了侯府名誉,让人以为侯府兄弟不睦。 还会给侯府其他哥儿的前程蒙上阴影。 更何况,若是这事一旦惊动官府,那当日在尚书府,大哥亲自动手惩罚通哥的事也就遮不住了。 那样一来,必定会传出尚书大人仗势欺人,不仅会让侯府得罪尚书府。 也会让世人以为,大哥畏惧尚书大人,才对亲兄弟下狠手。 同室操戈,那日后大哥的仕途前程怕会万分艰难……” 楚瑶寥寥几句话,却如大石正中程文博心坎。 将原本蓬勃燃烧要将程文通送官的气焰打消下去大半。 尽管他心中依旧怨恨,但也不得不承认,刚刚楚瑶的话确有道理。 自己是激愤过度,又在崔厚枝的挑唆下,才没思虑周全。 若是真的报官,那他亲手砍下弟弟一手一耳的事很快就会传开。 兄弟不睦,已是为人所不耻。 若是传出,他对亲弟如此心狠手辣,那不仅是为人诟病的事,简直可以将他的官场生涯彻底断送掉。 他如今手臂伤了,今后仕途本就艰难,若是再加上为兄不仁这一条,那后果不堪设想。 程文博想想就一阵后怕。 都怪那蠢钝的崔厚枝一直撺掇他! 但就此忍下,他也不甘。 正犹豫着,一旁崔厚枝跳出来暴怒出声。 “我当你们是家人,敬重你们,可你们呢? 一个两个出来帮凶手说话! 我夫君已经伤成这般,他都残废了! 还要他忍下,放过杀人凶手! 你们还有人性吗? 通哥是你们的亲人,难道大少爷就不是你们的亲人吗? 你们偏心偏的也太过了!” 崔厚枝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她抹了把眼睛,哽咽又道:“我一个外姓人听了都觉无比寒心,你们怎么说的出口?怎么就没想过大少爷心里得多委屈……” 程文渊见状,只能尴尬开口。 “大嫂,我只说不报官,又没说不罚通哥。 大哥大嫂有怨气,我替你们打回来。 大哥说,如何处罚通哥?只要大哥说,二弟照做不误。” 崔厚枝听见这样说,瞪眼问道:“二弟,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不报官也可以,你给我砍断他一条胳膊!大少爷遭的罪,他也得遭!” 程文渊还没应话,老夫人先皱眉不悦。 “枝儿,你这话就不妥了,通哥难道没体会过断臂之痛吗?” 崔厚枝见老夫人说话了,她也不好硬着怼,只能梗着脖子不再接话。 程文博大概猜到老夫人所思所想。 他只幽幽道:“如何处置程文通就全由祖母和二弟掂量,我也是程家人,别寒了我和枝儿的心就行。我累了,想休息了。” 老夫人和程文渊听闻此话,知道他这是松口,不再要求报官了。 两人心中大石同时落地。 几人进了院中,崔厚枝还是脸色不好地催促老夫人许诺如何处置程文通。 老夫人同程文渊对视半晌,最后定下。 杖责程文通五十,将人赶去横江老宅。 这个结果,崔厚枝虽然不很满意,但有博哥前话在,她也不好再多言。 于是当日,被打得半死的程文通就被丢进马车,送去横江老宅。 …… 因着苏婉云的缘故,楚瑶吩咐人查镇北侯府罗家和罗琼心上人小董氏的情况。 很快就有消息递来。 小董氏出身清白,相貌出挑,据说也是小家碧玉。 引得罗琼疼惜爱重。 小董氏如今被罗琼悄悄安置在北街一个小宅院里。 罗琼时不时偷偷跑来跟小董氏相会。 说来也巧,那小董氏的爹还是楚瑶手里一铺子的管事。 楚瑶听闻此话,唇角噙上一抹浅笑。 这倒省了她不少麻烦。 楚瑶想到上一世,罗夫人知道她儿子与小董氏有私情后,百般阻挠。 后来见拦不住,就命人将罗琼关在侯府不许出门,那边紧锣密鼓同国公府议亲。 楚瑶思虑半晌,有了主意。 既然他二人有情,她自然要成全有情人。 反正,不能再让罗夫人害苏婉云,亦或是其他女子。 “让冯叔说服那管事,趁着罗琼去小董氏那里时去捉奸。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少夫人确定董管事会同意?这可是会坏了他女儿的名声。” “为何不同意?如今他女儿已经跟人有了私情,自然没旁人敢娶了。 名声怕是早已不在了。 第73章 借苏婉云的光,赚个盆满钵满 况且,都说镇北侯世子仪表堂堂,又是谦谦公子。 难得他还对小董氏一往情深。 小董氏为了他,无媒无聘都可以,做妾自然是乐意的。 他做爹的总不能任凭姑娘跟人无名无分一直这样下去。 告诉他,只有事情闹开闹大,镇北侯府才会接纳小董氏。 这样他女儿才有出路。 否则,将来怕是沉塘的命。” “是。” 果然不出楚瑶所料,消息很快传回来。 那董管事听见女儿同人有私,先是气个半死。 不过,他是商人,又是个聪明人,很会权衡利弊。 听见少夫人肯帮他,于是很快就下定主意,势必要成全女儿嫁进镇北侯府。 于是乎,一整条街的人,当夜就听闻,一群人将镇北侯府世子罗琼堵在小董氏床榻。 那群人乌央乌央带着哭哭啼啼的小董氏,绑着罗琼去了镇北侯府,要求镇北侯府给说法。 没说法,就报官。 说他强霸民女。 接着,镇北侯府那条街又热闹起来,无数看热闹的闲人守在镇北侯府门前交头接耳看热闹、等消息。 镇北侯同侯夫人好说歹说都不行,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许了诺,才哄住一群人。 第二日正是国公府举行赏荷宴之日。 楚瑶如约来了国公府。 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不少小姐、公子应邀前来。 一身华丽耀眼祥云锦的苏婉云笑容满面拉着楚瑶的手往里走。 “瑶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不来呢。” “我都答应你了,怎会食言?” “还是瑶姐姐待我好。我知道你不喜参加这些宴会,还硬拉你来。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我还要帮你把关呢。哎呦,这身祥云锦穿在你身上,真是夺目的紧。看来我眼光不错,这花色真是衬你!” “就是呢,这料子冰凉丝滑,花色更是新颖,我是真心喜欢。多谢瑶姐姐相赠呢。” “我拿你当亲妹子,好东西当然先送你这。 更何况,我就知道你穿了会好看。我还指望你帮我的祥云锦打样子呢。 回头其他小姐瞧你穿的好看,都得跑去我那绸缎铺子。 我可要借你的光,赚个盆满钵满。” “瑶姐姐,我倒是好奇了,你个将军府嫡女如今怎么这么关心买卖生意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懒得管那些营生买卖吗?” “是啊。以前只道钱财粗鄙,后来才知人心易变,钱财却可以傍身,关键时刻还可以救命。” “瑶姐姐,你嫁人不过一年,怎么感触这样大?可是那平阳侯府世子待你不好?” 楚瑶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转了话题。 “不提他了。我见今日世家公子来的不少。不知道秦夫人心中有没有属意的人选?” “有啊。” 苏婉云悄悄伏在楚瑶耳边,“我娘看中镇北侯府的罗琼。那罗琼今日也会来参加宴会。一会儿,你帮我瞧瞧那人妥当不?” “镇北侯府罗琼?” 楚瑶状似无意,“你可是见过他?” “见过倒是见过,远远看着也是一表人才。 镇北侯夫人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娘有些心动。 本来我娘想单独约罗家来的。 但我想着要是单独约他罗家,倒是像两家多亲厚,传出去,似有不妥。 才想着让我娘多约些人,干脆办个赏荷宴。 反正国公府时不时也要办各种宴会。 大家人多热闹,也不至于传出闲话。” “秦夫人那边还有别的备选吗?” “还有两家,王家大房长子王煜和荣府世子荣诚。那两家公子我倒是没见过。只是他两人风评却都一般般。唉。” 京中王家、荣府都是举足轻重的大家族。 尤其王家乃百年世家。 只是王家大房长子王煜侍妾、通房众多,如今尚未娶妻,庶子庶女已有几个。 楚瑶关注到王煜还是因着上一世,大概比这晚了四五年。 先是有传闻说王煜不知为何一病不起,伺候她的姨娘、丫鬟一夜之间都被发卖出去。 这等事,旁人并未如何关注。 只是后来,有人传说王煜当初是突然抽搐倒在妇人肚皮上。 王夫人赶到时,发现王煜身边一个姨娘还有两个丫鬟都衣衫不整。 这时,王夫人才知道儿子平时竟玩的这样花。 她见儿子呕出黑血,抽搐不止。 恨得咬牙,一气之下命人打死那个姨娘和丫鬟。 又将王煜院中其余姨娘和丫鬟全部发卖出去。 因人数众多,王家怕那些人将王家丑闻传扬出去,特意命人将那些人远远发卖到扬州。 只是后来,京中一富商赎买了一个扬州妓子,那妓子恰恰就是当初从王府出去的小丫鬟。 然后,王煜因荒淫突然一病不起这事也就在坊间传开了。 楚瑶也是那时才知道王煜竟是这般秉性。 这种人如何能托付终身! 而荣府公子荣诚那就是典型纨绔公子哥,同样也很好色,流连花花草草,实乃青楼妓馆常客。 只是他爱好更多,吃喝嫖赌、走鸡斗狗一样不落。 除了家世好,相貌周正,再无长处。 楚瑶对荣诚这般了解,还是因着上一世,他曾引诱程怡,偏程怡也对他动了心,俩人私下几次约见,差点毁了程怡的名声。 好在楚瑶及时发现制止了程怡。 也因此让程怡对楚瑶怀恨在心。 楚瑶知道,苏婉云这样显赫家世的嫡长女择婿其实并不容易。 能同国公府门当户对的人家本就不多。 选择范围狭窄,加上那些门庭相当的权贵人家又多出娇养的纨绔。 品行端正、能力不错的少之又少。 也不怪上一世国公府最后定下镇北侯府罗家。 想比之下,传闻中洁身自好、又肯读书上进、气质出众的罗琼确实更胜一筹。 苏婉云拉着楚瑶的手刚进了院子,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一双双眼睛好奇打量苏婉云的衣裙。 几个跟苏婉云相熟的姑娘、夫人很快围了过来。 “婉云姐姐,你这身衣服好生别致,这料子也是我从前没见过的。” “就是,这锦缎色泽真是盈润,花色也少见。” “这是哪里来的稀罕料子啊?” 苏婉云含笑看了楚瑶一眼,大方回道: “这是瑶姐姐的绸缎庄子新近从南边搜罗到的祥云锦。这料子即便在南边也是稀罕物。瑶姐姐那总共也没多少货。我是托瑶姐姐的福,先得了一匹。” 第74章 破罗夫人选媳 众人目光一下子转向楚瑶。 因着楚瑶幼时不在京中,回京后又很少参加贵妇千金圈子的活动,故而大多数人都不识得楚瑶。 苏婉云于是又将楚瑶介绍给大家。 “这是平阳侯府少夫人楚瑶,我这祥云锦就是她开的醉云罗绸缎庄新近的货。” “原来是平阳侯府少夫人。” “醉云罗,我记住了,回头我就去买一匹这祥云锦。” “这料子贵不贵?” 楚瑶笑笑:“贵。这料子由七彩蚕丝织就、工艺复杂,又是新兴起的稀罕物,价格确实是高。 就是南边拿货也要跟老板提前预定,想要多买也没货。 实在是稀少,价格自然也是高。” “那得多少钱一匹?” “二百两银子一匹。我那醉云罗统共也没弄来多少匹。” “二百两是不便宜。稀罕东西自然是贵,不过贵也有好处,不容易撞衫。烂大街的料子,我还不稀罕穿呢。我赶明得去醉云罗买两匹这祥云锦。” “就是。等散了席,我就去醉云罗。” “咱们一起吧,我也去。” 苏婉云眼里满是笑意看了眼楚瑶。 众人打听完消息,又寒暄几句后,各自回了座位喝茶。 苏婉云同楚瑶刚入座,就见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华丽的妇人笑意盈盈凑了过来。 “婉云啊,你今日可真是亮眼! 你呀,人长的俊俏、身段又窈窕,眼光也是一顶一的好,瞧你选的这衣服多衬你! 你往姑娘中一站,简直花中牡丹一般,艳压全场。 看到你啊,我的眼睛都挪不动了。 我瞧着这么多姑娘,就属你最合我心。” 妇人说着,还热络凑近苏婉云耳朵,似说悄悄话一般,“今日我儿罗琼也来,他见到你这般出众,定然要跟我一般,眼睛挪不动…… 我儿一表人才,知书达理,你们那可是天赐的好姻缘。 我可是一心巴巴盼着你能做我的儿媳妇呢……” “罗夫人,您就取笑我。您再这样说,我可不理你了。” 苏婉云脸上绯红一片,出声嗔怪。 “哎呦,我们婉云脸红了,可是脸皮薄。好好,我不说了,我这就去找你娘秦夫人聊天去。” 楚瑶就在旁边,自然将妇人的话听进耳朵里。 罗夫人真是心急,这样急不可待来拉拢苏婉云。 也是,昨夜镇北侯府闹出丑闻,她是生怕夜长梦多,趁着国公府没有耳闻,想着赶紧将人定下。 见人走了,苏婉云松了口气。 她悄悄凑近楚瑶,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问: “瑶姐姐,罗夫人这人我看着挺随和,也热情,总是满脸堆笑。你说有这样的婆母如何?” 楚瑶摇了摇头。 “瑶姐姐,你是说不好吗?可我看着她不像苛待媳妇的恶毒婆母啊。” “婉云,她现在求着你做她家媳妇,她当然处处笑脸哄着你。至于她本性如何,那可不是见一两面就知道的。” 楚瑶想起上一世,罗夫人的所作所为,她哪里是个容易相处的婆母? 嫉恨妾室受宠,强行拆散儿子与小董氏。 逼得儿子私奔投河,又将错处归在无辜的儿媳上。 那是何等强势、冷血又自以为是的女人。 做这种人的儿媳妇,怕是不容易。 “瑶姐姐,你可是了解罗夫人?” “不太了解,不过我听说她这人霸道强势,对待家中妾室、下人很是严厉,那罗琼也是让她管的严苛。 婆母过于强势,管的又宽,这样的人家还是要慎重考虑。” “还是这样子的?我从前竟不知道!多谢瑶姐姐提点。我心里有数了。” 宴上有乐师演奏,清雅悠长的乐声丝丝入耳。 赏荷宴分设在一座白玉石桥两侧,石桥一端女客,石桥另一端是男客。 两侧都能观赏到池中盛开的莲花。 如今初入夏,荷花开的正是娇艳。 只是宴上多是年轻公子小姐,又有几个将心思放在赏荷上,都是有意无意看向对面之人。 “瑶姐姐,你看。那个着月白色锦袍、束玉冠的公子就是罗琼。” 楚瑶抬头去看,果然那人相貌出挑,身姿笔挺,在一群华服公子中,依然显眼。 “瑶姐姐,你看那人怎么样?” “相貌不错。” 楚瑶偏头看了眼身旁的苏婉云,见她眼底含笑看着那人,甚是满意模样。 “相貌是不错,不过我见他眼中无光,神情又敷衍。我瞧着他应该不是自愿来的。” 苏婉云微蹙了眉,再去细看,这才发觉确实如楚瑶所说。 罗琼确有些心不在焉模样。 既然罗夫人已将苏罗两家结秦晋之好的想法告知苏家,那罗琼自然没有不晓得的道理。 可瞧他那索然无味神情,那他是不满意她? 苏婉云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再去看罗琼时,之前眼中欣喜光泽已褪的干干净净。 “罗夫人可是好雅兴,我没记错的话,你府中昨夜刚出了那等糟心事,今日怎的跟没事人一样,还一脸喜气洋洋。” 一个妇人中气十足,似故意说与众人听,语气还带着挑衅。 楚瑶和苏婉云闻声偏头看去。 一眼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扬着脸站在桌旁。 一旁坐着的正是国公府夫人秦氏和刚刚还满脸堆笑的镇北侯府罗夫人。 罗夫人听闻此话,脸上笑容褪去,眉头拧起。 “王李氏,你什么意思? 你平日跟我不对付也就罢了,这里可是国公府,今日又是国公夫人举行宴会。 你对我有意见,咱们出了国公府再说。 没必要在这里搅局。 就算不给我面子,你总不能不看国公夫人面子吧?” 罗夫人担心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王李氏将自家丑闻宣扬出去,搅黄了儿子婚事可就不妙,于是拿国公府说事,希望能让她住嘴。 那妇人如何肯理会她的话,而是继续道: “罗夫人,你想多了,我哪里是搅局?我不过是想跟秦夫人聊聊近日八卦。” 王李氏说完,在秦夫人身旁坐下,一脸兴味。 “秦夫人,您还没听说吧,昨个镇北侯府可是出了一桩大事。 侯世子在外养了个女子,人家姑娘家人将侯世子从姑娘被窝里拉了出来,赤着膊绑着押去镇北侯府,讨说法……” “王李氏!你给我闭嘴!胡说八道什么?!” 罗夫人气得直跳脚,恨不得伸手堵住王李氏那张没把门的嘴。 第75章 你同你二哥同样好相貌 “罗夫人,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恼羞成怒做什么?! 你家罗琼做出的腌臜事,怎么还不兴别人说啊。 昨夜这事闹得半条街沸沸扬扬,你以为不让我说,就能蒙混过去吗?” “你!你血口喷人!你家王煜就比我儿子干净吗?你家侍妾、通房成群,当谁不知道吗?” “我儿子有侍妾、通房,我承认啊。 京中哥儿几个没通房侍妾的?这不犯法吧。我儿行得正、做的端。 不像有的人,表面装的洁身自好,实际在外引诱良家妇女。 还让人捉奸在床! 正是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秦氏很快听明白了,一脸震惊怔在那里。 对罗家建立的好感,一下子彻底崩塌。 罗夫人刚刚还在跟她夸耀罗琼多么懂事上进,哄着同她国公府定亲。 秦氏确实欢喜罗琼,那孩子一表人才,京中风评也一贯不错。 加上罗夫人卖力说和。 她差点就要应下同镇北侯结亲。 谁知罗琼竟还有这种事? 秦氏很快从震惊中缓过神,转头看向一旁的罗夫人。 “罗夫人,王李氏说的可是真的?你家罗琼可是干出那等荒唐事?” “秦夫人,你听我解释。 没王李氏说的那么夸张,我儿就是相中一个姑娘。 昨个我们侯府已经跟姑娘家人谈好了,我们侯府就是纳个妾。 这不妨碍我们侯府跟国公府结亲。 世家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婉云貌美、又懂事,婉云进了门,我儿自然会一门心思疼爱婉云的。” 秦氏冷了脸。 “罗夫人,既然你有意同国公府结亲,自该以诚相待。 我们国公府不是见不得人纳妾,可你侯府这般遮遮掩掩,有失风范,确实让人不喜。 若不是王夫人告知,你们是不是还当我们国公府是聋子瞎子,任由你们糊弄?! 你今日提的事、说的话,我就当从来没听过。 日后也不必再提。 我们国公府不同当面一套、背后的一套的人家议亲!” “秦夫人,您听我说啊……” “罗夫人,今日贵客多,我还要待客,恕不能多陪。” 秦氏说完,冷着脸走开了。 苏婉云回过头,再去看对面的罗琼时,满脸都是鄙夷和嫌弃。 楚瑶见状,没再说什么。 她知道,一开始苏婉云对罗琼是有好感和期待的。 因为有期待,所以当真相被揭穿时,期待中的人同现实中的人产生了落差,难免让人失望。 瞧苏婉云这嫌弃模样,看来她是瞧不上罗琼了。 不多时,楚瑶就看到了王家大房长子王煜。 那人眼眶发青,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楚瑶暗暗摇了摇头。 荣府世子荣诚倒是神清气爽,手摇折扇,一副花花公子模样。 只是一双眼甚是不安分,时时流连在各色貌美千金身上。 楚瑶看向苏婉云,见她兴致缺缺,知道她也没看上。 楚瑶让人将罗琼同小董氏的事情闹大,借以改变罗琼、小董氏、苏婉云三人上一世悲惨的命运。 如今小董氏好歹做了罗琼的妾室,也算成了眷属。 他二人不会因爱而不得,选择私奔,最后落得一死一残的局面。 就算日后苏婉云选择嫁去镇北侯府,也不用面对因残废而心性大变的夫婿、还有苛责的婆母,日子想来不会如前世那般艰难。 不过,今日看秦夫人和苏婉云的态度,国公府同镇北侯府结亲的可能性不大。 楚瑶也就放心了。 “明和,你不是说楚翔今日会来参加赏荷宴吗?怎么不见他人影?” 楚翔? 楚瑶听到自己二哥的名字,忙支棱起耳朵,偏头看去。 来人竟是明宣、明和二位公主。 一旁苏婉云见公主大驾,忙起身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婉云参加二位公主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无妨,本公主听闻国公府举办赏荷宴,临时兴起,就过来瞧瞧。” “公主请上座。” “听闻国公府请了宣武侯府二公子楚翔,怎么不见他身影?” 明宣倨傲落座,刚坐定,就开口问道。 苏婉云一怔,客人都是母亲亲定的,她不知道有没有请了宣武侯府二公子。 她偏头求助看向楚瑶。 楚瑶最近没有回宣武侯府,她哪里知道她二哥有没有接国公府的帖子?! 反正到现在为止,并没看见二哥楚翔的人影。 她抱歉耸耸肩,眼神无辜。 这公主也是,张口问询外男有没有应邀,也不知羞臊为何物。 “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听闻消息的秦夫人匆匆赶来,忙给二位公主见礼。 明宣瞥了一眼秦夫人,语气却还算客气。 “国公夫人多礼了。” 明宣又将目光移向苏婉云,等着她答复。 秦夫人忙替苏婉云回道:“禀公主,宣武侯府二公子之前是接了国公府帖子,只是今日二公子派人来说,他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明宣听闻此话,拿眼狠狠瞪了身旁的明和公主。 明和没一点公主模样,反倒像犯了错的家奴,头垂的低低的。 明宣鼻孔朝天看了眼四周,很快将目光定格在楚瑶身上。 她起身来到楚瑶身边,脸上难得带着笑:“这位可是宣武侯府嫡女楚瑶?” “是。臣女楚瑶拜见殿下。” “不愧是军中长大的女子,模样举止多了几分英气。你这容貌同你那二哥确有七分相似。你和你二哥同样好相貌。” “殿下谬赞。” 楚瑶垂着头,语气恭顺。 明宣没再说什么,眸光略略扫过一旁的苏婉云,眼睛在她身上稍稍顿了一下。 “苏姑娘,你这衣裳料子可是稀罕,不知你从哪里寻来的?” “回殿下,是京中醉云罗从南边新进的料子,名唤祥云锦。” “嗯。” 见明宣公主没再过问祥云锦,楚瑶适时屈膝垂首道: “回公主殿下,醉云罗是臣女名下的铺子。公主若是勉强瞧得上祥云锦,臣女明日给公主府送去几匹。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好啊,那就劳烦楚小姐了。” 上一世,祥云锦就是从皇室中率先流行起来的。 功勋世家和京中权贵一贯都是紧跟皇室风向,随后才对祥云锦趋之若鹜。 也正因为如此,祥云锦才被炒到天价。 楚瑶正苦于无合适理由将祥云锦送进皇室。 见明宣偏巧问了这样一嘴,若是她随便问问,转身撂下了,岂不可惜了替祥云锦打样子的好机会了? 第76章 我等凡俗之辈自然稀罕银钱 楚瑶于是趁热打铁,主动提出给公主府送去祥云锦。 果然公主没有拒绝。 楚瑶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窃喜。 恐怕很快祥云锦的名气就会为权贵圈子所知悉,她又可以大赚一笔了。 她如今手里捏着两千匹祥云锦,至少能赚三十多万两银子。 这可不是小数目。 回去还得让冯俊催着南边加紧再供货。 祥云锦一旦爆火,她手里那些祥云锦怕是很快就会脱销。 明宣公主没见到想见的人,很快也就悻悻而归。 送走两位公主,苏婉云拉着楚瑶的手臂往园子中走,她轻轻捏了把楚瑶手臂悄声道: “瑶姐姐,明宣公主这是看上你二哥了?” “谁知道,也许吧。” “天啊,那你二哥岂不是要做驸马爷了?! 你二哥高中探花,如今可是引人注目。 我听人说,你二哥长得芝兰玉树、风姿卓然。 可惜我没见过他的英姿。 刚刚公主说你二哥同你七分相似。 那看来传言应该不会错,你二哥该是相貌出众。 如此才貌双全的探花郎,我还真期待亲眼目睹才俊的风姿。 可惜,他今天没来参加赏荷宴。” 楚瑶:“……” 未出阁的小姐想看看外男长什么样。 这丫头真是不拿她当外人,在她面前什么都敢说。 从前,苏婉云总说她楚瑶敢说敢做,不似其他京中闺阁女子。 可楚瑶再怎么出格,也不好说想看看外男吧。 楚瑶拿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 “今日这么多人,你还在那胡说。” “没有啊,我这不是跟你一个人说嘛。” 楚瑶笑笑。 那边秦夫人派人唤苏婉云过去一趟,苏婉云这才笑着离开了。 楚瑶身边没了苏婉云作陪,一个人闲闲逛了会儿园子。 如今入夏,院中花草开的正盛。 她闲闲赏着园中盛放的月季花,就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心怀家国、一身正气的宣武将军府怎么生养出这样的女儿?” 楚瑶皱眉回头,就见一脸冷肃的萧逸从花树下走出。 他怎么也来了国公府? 听闻他的语气,楚瑶有些不悦。 “我怎样?” “你这将军府嫡女没有楚家将门的气节与风范,反倒如那商贾之流,追财逐利,专攻经营之术!” “萧三爷说笑了。 商贾亦为大齐子民,萧三爷岂能鄙视商贾经营之道?! 大齐世家权贵,包括皇室,哪家没有买卖铺子? 难道他们也都因为有经营就失了气节和风范?” 楚瑶的话让萧逸一噎,他挑了挑眉。 “我倒是好奇,你又是卖地,又是卖绸缎。你就这么稀罕银子?”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萧三爷不食人间烟火,可以视银钱为粪土。 我等凡俗之辈自然稀罕银钱。 不过我楚瑶虽非君子,但也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赚我的合法银子,不妨碍萧三爷吧?” “妨碍倒是不妨碍,不过就是碍眼。 想起你那时大义凌然挥鞭子,口口声声家国天下,确是气节高尚; 这会又追财逐利一副奸商模样。 你这两副面孔很——割裂。” “这样啊,那抱歉了。 三爷您可以不看。楚瑶告辞了。” 楚瑶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往回走。 萧逸不料那女人脾性还不小,见她转身就走,忙冷声出口。 “等一下。” 楚瑶厌烦,皱了皱眉,转身回头,“三爷还有事吗?” “当时——念儿是你从狼群救出的吗?” “是。” “那——” 萧逸有些结舌,他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 好一瞬才道,“鞭子的事暂且不提,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救下念儿。” 萧逸向来冷肃、孤傲,同人道谢这事,还真是绝无仅有头一遭。 更何况,是对一个他说不出是讨厌还是怨恨的人。 “不必。” 楚瑶翻他一个白眼。 她救念儿又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要是看他面上,她还真不想救。 楚瑶回了侯府,刚坐定,程怡就来了。 “听说二嫂今日去了国公府赏荷宴?” 程怡笑容明媚,语气却难掩羡慕之意。 她是在楚瑶出了门,才听说嫂嫂去了国公府参加宴会。 国公府的门槛高,宴请的宾客多是京中鼎盛的世家勋贵。 平阳侯府没落,勉强撑着一点门面,却早已不在国公府的宴请名单上了。 如今常同平阳侯府走动的多是京中门第差不多的二流家族,或者没落世家。 若是她一早知道嫂嫂去了国公府宴会,她肯定要央求嫂嫂带她去的。 能参加国公府宴请的人身份自然非比寻常。 她当然想攀上些比她身份尊贵的人。 若是能在国公府遇到心仪她的贵公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如今快到议亲年纪,心中也开始着急自己的出路。 如今平阳侯府这个境况,门当户对的她又看不上。 若要她嫁个底蕴不深的人家或者没落世家,她总是不甘心。 今日赏荷宴多好的机会,白白错过了。 程怡心中懊恼,暗暗埋怨楚瑶不提前跟她说一声。 她没亲娘,楚瑶是她亲嫂嫂。 按理说,楚瑶若是有心,不应该主动带上她吗? 替她物色一门好亲事不是她当嫂子的责任吗? 可楚瑶偏偏不主动提携她。 也不怪祖母暗地嫌弃楚瑶。 看来祖母说的没错,将军府养出来的人心就是粗。 有好事居然不想着她! 程怡来瑶光阁就是要旁敲侧击这个嫂嫂,日后再有这样的活动,想着点她。 楚瑶示意程怡坐下。 “是呢。怡姐来我这可是有事?” “无事。二嫂,你跟国公府很熟吗?” “一般般吧。我跟国公府嫡小姐苏婉云有过几面之缘。” “二嫂,我可是你的亲小姑,日后国公府再有这样的宴请,你能不能带上我啊?我也想见识下世面。 能进国公府大门的,那才是真正的贵气之辈! 侯府如今结交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家。二嫂你不知道,那些妇人、小姐粗鄙、浅薄,我都懒得结交。” 楚瑶看向对面的程怡,淡淡应声。 “怡姐喜欢的话,当然好啊。日后再有这样的宴请,我就带着怡姐。” “多谢二嫂,还是二嫂疼我。” 程怡装出一脸天真无邪,搂着楚瑶胳膊轻摇着,亲热得如同跟楚瑶亲姐妹一般。 楚瑶眼底带着暗色。 第77章 花花公子几句哄,就丢了魂一般 上一世,自己真心把程怡当做亲妹妹。 自己那些首饰、衣料随她挑选。 高门宴请,都是带着她去。 精挑细选帮她挑好人家、好儿郎。 可她呢,人又蠢,眼又拙。 珠玉之人置于眼前,偏偏不识货。 却被荣诚那个花花公子几句哄,就丢了魂一般。 背着府里偷偷与荣诚私会。 那荣诚本就瞧平阳侯府不起,又见程怡轻薄肤浅,只拿她当个消遣玩物。 根本没有负责的想法。 好在楚瑶早早发现端倪,不许她再私自同荣诚相会。 楚瑶真真出于好心,却被恋爱脑上头的程怡口出恶言咒骂。 说她拦了她的好姻缘。 说她见不得小姑子高嫁。 说她不安好心。 就算后来,楚瑶同程文渊一起费尽心力,为程怡挑选了有才有貌的夫婿佟文宇。 程怡还是不满意。 嫌弃佟家没有世家底蕴,不如荣府富贵。 嫌弃佟文宇不解风情,言辞乏味。 佟家乃京中新贵。 佟文宇本人进士出身,在朝中任职,颇受圣上赏识。 后来,程怡被程文渊逼着嫁进佟家。 只三五年佟文宇就被提为三品大理寺卿。 她程怡夫贵妇荣,也被封了诰命。 到这时,荣诚依旧是个无官无职的闲散世家子。 就算一开始,程怡对楚瑶有怨言。 在看到楚瑶的安排确非坑害她。 她也该反省自己当初是不是真错了。 可那程怡偏不。 她依旧怨恨楚瑶毁了她情窦初开时的刻骨铭心。 毁了她的一生挚爱! 后来,楚家被污蔑谋反,案子落在大理寺卿手中。 楚瑶求告无门,手里银子早已所剩无几。 想去打点狱卒照顾家人一二都力不从心。 楚瑶焦头烂额之际,程怡款款而来。 就听程怡冷笑道,当初楚瑶拆散她同荣诚的情缘,让她撕心裂肺地疼,这笔账她得好好跟楚瑶算清。楚家人性命如今就在她家老爷手中捏着…… 楚瑶听了,周身森寒。 如坠冰河。 楚瑶苦苦哀求程怡不要伤害她家人,有什么仇怨冲她来。 要怎样报复她都可以,只要别动她的家人。 程怡眼神阴鸷道:“你不是最在意你的家人吗?那我就让你尝尝家人因你受苦,懊悔自责的滋味。你让我痛彻心扉,我就要你也体会心痛入骨的滋味。” 楚瑶跪地磕头,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 她哭求程怡放过楚家人。 却仍不能让程怡改变主意。 没几日,楚瑶就听说,狱中祖父被人打折了双腿、双手。 楚瑶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整个人踉跄倒地,昏死过去。 想到此处,楚瑶袖中双手死死捏紧,才将将控制住撕烂程怡的冲动。 楚瑶眼中一片冰冷。 程怡却还在那自顾絮絮说着。 楚瑶没心情听她说什么。 见嫂嫂始终淡淡,表情极为敷衍。 程怡似乎也并不以为意。 不多时,秋月来报,四少爷程文才来给少夫人请安。 程怡这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出门时,正瞧见侯在院中的程文才。 “二姐。” 程怡掀了掀眼皮,瞥见他那身已经洗得发白的长袍。 她极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没有搭腔,脚步连顿都没顿,径直从他身旁走了。 程文才似已习惯,脸上并无任何表情。 府中人除了二嫂和姨娘,就连祖母在内,都瞧他不起,把他视作隐形人一般。 程文才生母原是府中洒扫丫头,当年侯爷醉酒强拉了她进屋伺候。 醒来见她相貌平平无奇,很是厌弃。 只那丫头肚子争气,很快传出有喜。 侯爷被迫纳了她为姨娘。 只是侯爷并不喜她,甚至不曾再看她一眼。 老夫人更是嫌她身份低贱,又是爬床上位的姨娘,根本不待见她,平日不许她靠前。 陶姨娘虽说是姨娘,但连个伺候丫头都没有,每月守着程文才和那一点月银度日。 好在陶姨娘心性淡薄,能让她守着儿子,就足够甘之如饴。 程文才倒是随了他姨娘的性子,不争不抢、不骄不躁。 少年跨脚进门,恭敬作揖。 “二嫂。” “一家人,不必虚礼,坐吧。” “文才多谢二嫂送的笔墨纸砚。” “你读书用得着,我库房里还有不少。 等你用完了,再来拿,反正我用不了多少,放我这白白闲置了。 陶姨娘前几日还给我送了她亲手绣的鞋袜,样子尺寸都很合适。 回头你帮我谢谢陶姨娘。” “二嫂待我们娘俩极好。文才和姨娘感激不尽。姨娘不会别的,只会绣些东西,二嫂不嫌弃才好。” “怎么会,我很喜欢。” 上一世楚瑶落魄时,整个侯府,只有程文才同情她,几次给她送了吃食。 受了程文才恩惠,楚瑶自当相报。 重生不久,她就将程文才送去鹤望书院读书。 还不时让秋月给他送些银钱、读书用的笔墨。 而那母子也是知恩图报。 陶姨娘时常给瑶光阁送些她亲手做的吃食和绣品。 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情谊却在。 楚瑶也喜欢陶姨娘那温和性子,她不似侯府其他人,满心满眼都是算计。 程文才也是争气,又肯用功。 听秋月回来讲,每次给他送东西,都见他埋首在桌案前,不是读书就是习字。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写的一手好字。 楚瑶笑看眼前又长高了一节的少年,温和问道: “才哥,最近功课如何?可是有进步?” “还好。” 程文才眼中略带羞赧之色,他轻咳了咳说道。 “夫子说,今年太后六十大寿,圣上加开恩科。夫子让我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你怎样想的?可是打算参加?” “嗯。我想试一试。” 楚瑶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欣慰之色。 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倒是很有勇气。 “你有这个想法,当然好。不过,举人没那么容易考。你不要有压力,能考上自然好,考不上也全当做练手,你年纪还小,日后有的是机会。” “嗯。文才知道。” “有什么我能帮的上你的,尽管说。” 楚瑶眉眼温和,如同看着弟弟一般,看着对面的程文才。 “文才确有一事想求二嫂帮忙。” 少年身姿笔挺如松坐在那里,眼里却带着一丝青涩与羞窘,似有不安。 “什么事,说来听听。” “听闻楚家二爷高中探花。文才……文才想请教二爷些科考的经验。就是不知会不会叨扰二爷?” 第78章 二哥不想攀高枝做驸马 就这个请求? 楚瑶刚刚见他不安神态,以为他要提什么天大的要求。 原来就是想同她二哥请教些科考经验。 这有何难。 楚瑶笑道:“这个容易。明日我正好要回趟楚家,我带你过去。” 少年听闻此,脸上立马露出兴奋神情。 他忙起身作揖。 “多谢二嫂!” “客气了。没事回去好好用功吧。” 程文才再次拜谢后,才脚步轻快出了瑶光阁。 第二日,楚瑶就带了程文才回了楚家。 程文才勤奋好学、又谦逊守礼,很是合楚翔的心。 加上是亲妹子特意带过来求指导的。 楚翔将人带去书房,将他的科考经验毫不藏私倾囊相授。 甚至还将一些外面难以听闻的见解都说给程文才听。 “这些目前对你来说高深了些,暂时可以浅尝则止。等你中了举人,我再一一详说给你。” “是,今日多谢楚二爷。” “别叫我楚二爷了,听着别扭,你就随着瑶儿唤我二哥好了。 你这脑子聪慧,一点就透,回头在功课上多用些心,中举不是问题。” 两人不知不觉就聊了两个多时辰。 一番沟通下来,楚翔越发喜欢这个聪敏好学的少年。 更是邀他日后学业上有疑惑之处,随时可以来楚家寻他。 这让程文才感激不尽。 二人出了书房,楚瑶对程文才道:“你先回侯府吧,我同二哥再聊会儿家常。” 程文才恭敬拜谢,独自出了门。 “瑶儿,可是有话?” “是。二哥,前几日国公府赏荷宴上,明宣公主特意大张旗鼓去寻你。我见她对你意图明显。若是她说动圣上赐婚,二哥可是有办法脱身?” 刚刚,楚瑶已从二哥身边的亲随那了解到,明宣公主多次在公主府设宴邀请楚翔,都被楚翔找借口推掉了。 前几日,明宣公主借着拜访老将军的名头,亲自来了宣武将军府。 对楚翔大献殷勤,还要楚翔教她骑马。 明宣公主仗着帝后的宠爱,脾气霸道、行事张扬,言行完全不计后果。 若是纵容她继续胡闹,公主中意探花郎这事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不仅会影响二哥的声誉,还会影响他的仕途。 大齐为防外戚干政,对驸马限制严苛。 驸马不得担任高官要职,甚至多数只给虚空的爵位,不给任何实权。 故而,有志于朝堂的男儿都是不愿被公主看中的。 更何况,明宣那种心性脾气,哪里是宜家之人? 楚家是不想攀高枝做这个驸马爷的。 “这个啊。” 楚翔淡淡一笑。 “前几日圣上私下问了我对明宣公主有没有想法,我直白否认了。我想我说的很明白,圣上该不会乱点鸳鸯谱。” “你不怕圣上因此怪罪你?” “圣上开明,我想他清楚结亲和结怨的区别。” “可我瞧着明宣公主可没轻易放手的打算。那日赏荷宴,她似故意在人前昭示属意于你。许是想拦着其他姑娘觊觎你的念头。” “我已经跟公主说明了,我暂时不考虑娶妻,更不会尚公主。” “公主没发脾气?” “倒是没发脾气,只是我看她也是强忍怒气。 她还说,她会向圣上请求,让圣上不限制驸马爷继续为官。 我拒绝了。 但瞧着她好像没打算放弃。昨日还派人送来文房四宝,让我原封不动退回去了。 不曾想,我中了探花竟惹出这样的麻烦。 早知如此,宁可不中这个探花郎。” 楚翔语气沉郁,原本洒脱畅然的脸,自从提到明宣公主后,笑容就退了个一干二净。 “二哥,你如今已是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也该考虑给我找个好嫂子了。你快点娶妻,是不是也能打消其他人的念头?” “你哥我还未遇到心仪之人,娶妻之事暂且不提。 瑶儿,你可别跟祖父、祖母一样催我成家。 我志存高远,哪里会因一个正七品就志得意满? 冯太傅的意思是想举荐我做皇子侍讲。 我没拒绝太傅的好意。 仕途为先,娶妻的事就随缘吧。” “皇子侍讲?!” 楚瑶惊讶出口。 一般情况,即便入了翰林院,想做皇子侍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她二哥才刚进翰林院没多久。 皇子侍讲,能同皇子在教学过程中增加了解、增进情谊。 做过皇子侍讲之人,升迁机会更多。 日后皇子即位,极有可能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楚瑶抬眼看向对面锦衣玉冠、风姿俊逸的二哥,心中无限感慨。 上一世,他也曾意气飞扬,只是当时科考未中三甲,故而没能留京。 后来,楚家出事,他受到牵连入狱。 如今,命运的轨迹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他不仅进了翰林院,身后还有颇得圣上青眼的冯太傅指点,如今又得圣上赏识。 楚瑶这一世,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二哥铺路。 只有楚家内有举足轻重的文臣,外有号令三军的武将,楚家这棵大树方能根深蒂固,屹立不倒。 日后她离了程家,依仗的只能是娘家。 只有娘家强盛不衰,她才有靠山和倚仗。 否则,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她就算有再多银钱,没有权势依托,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鱼肉,任人宰割。 出了宣武侯府,楚瑶直接去了醉云罗。 上次她在国公府宴请上为祥云锦做了铺垫,又分别给明宣、明和两位公主送去了两匹。 若是所料不错的话,如今醉云罗绸缎庄的祥云锦该是开张了。 抬脚刚进醉云罗,就听见里面冯俊的声音。 “大爷,今日的祥云锦真的已经卖光了,要不这样,我给大爷记录在册,明日我给您留着,您一早来取。” “那只能如此了。你可给我记好了,明日我来取,你要是还没有,可别怪我发脾气。” “那怎么会?只要明日您一早来。我保证给您最好的祥云锦,您是要两匹,对不?” “不,不要两匹了,给我留四匹。我家夫人要是知道祥云锦这么紧俏,肯定会嫌我买少了。就四匹。” “好嘞,给您记下了。您可得一早来。若是您明早不来,回头被人买去了,可怪不得小哥我了。” “行了。我保证一早来。” “那好,大爷慢走。” 送走顾客,冯俊这才发现立在一旁的楚瑶。 “少夫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第79章 什么女奸商? 冯俊忙恭敬上前,引着楚瑶来了内堂。 “我来看看祥云锦卖的如何了?” “少夫人,祥云锦这几日卖的可好了。 我按您的吩咐,告诉前来买祥云锦的顾客:这东西稀罕、南边出货慢,店铺里存货少,每日只出四十匹。 说也是奇了,越是限量,买的人越是疯狂,好像唯恐买不到似的。 每日早早侯在铺子门外,就等着开门。 其中不少是宫里来的人,说是给宫中娘娘买的。 二百两一匹的布,至少都是买两匹。 四十匹祥云锦一上午就卖光了。 原先,我还担心,您定这价钱怕是不好出手呢。 看来还是少夫人好眼光。” 楚瑶笑笑不语。 京中权贵哪个不是对时兴东西趋之如骛?尤其是价高稀有之物。 你卖的便宜,人家担心穿在身上会跟没什么底蕴的财主富户撞衫。 还会嫌弃你东西不够华美。 只有价格足够高,将一般人排除在购买门槛之外,他才会高看它一眼。 人家要的就是优越感。 若是知道东西紧俏不好买,那更激起他的购买欲望。 于是,原本只瞧热闹没想买的贵妇千金也加入了购买队伍。 楚瑶暗叹:赚有钱人的钱最是容易,也更心安理得,不会有心理负担。 她看向冯俊问:“祥云锦追加的订单,南边什么时候能把货送过来?” “半个月吧。” “祥云锦限售不过是为了自抬身价。 我们开门做生意归根结底还是以赚银子为目的。 而且,我想不出太久,其他绸缎铺子也总会弄到祥云锦。 到时祥云锦就不会如今日这般抢手。 因此,醉云罗每日限售数量由你来适时调整。 买的人多,不妨寻个由头,多出些货。 只一点要求,出售量要比需求量少一丢丢,制造一点供不应求的紧张感就足够了。 另外,对于一些身份极显贵的,不妨私下偷偷给开个后门,既赚了银钱,也攒点人情。” “是。” “另外,我还有件事想让你帮我做。” “少夫人请讲。” “你帮我寻个风姿俊逸的青年,外貌条件比照楚家二爷。嗯,容色比二爷再出众些最好。要有些才情,还能听吩咐的。” “是。” 楚瑶吩咐完,从内堂出来,正待跨脚进醉云罗前堂,就听一个颇有些耳熟的稚嫩声音道: “你不让我去找瑶姐姐,哄我说带我去买京顺斋的点心。 怎么现在却来了绸缎铺子? 三哥,你就是骗人!” “三哥没骗人。我就顺便进来瞧瞧女奸商的买卖如何了?” “什么女奸商?三哥你说谁啊?” “念儿,不关你的事,你别问了。二百两一匹,她怎么不去抢?!” 楚瑶掀帘子进门,抬眼就见一大一小两张惊愕的脸同时看向她。 很快,反应过来的小姑娘欢喜扑了过来,抱着楚瑶的腰不撒手。 “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原来三哥没有哄我玩,他是不是知道你在这里,特意给我一个惊喜?” 楚瑶将视线从念儿的头顶移向一旁表情尴尬,正摸着自个鼻子的萧逸。 他咳了一声,尴尬道: “楚小姐怎么在这里?” “我一个女奸商在自个铺子里,不合适吗?” “那——那倒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楚小姐莫要挂心。” “三爷今日倒是仁善,往日说我奸商时不是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吗? 今日想来是背地里说人,心虚了?” 萧逸听她言辞里的讥讽,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往日冷肃模样。 “一匹布卖到二百两,楚小姐都不心虚,我有何好心虚的。” “三爷想多了。 我一不偷不抢,二不强买强卖。 我的人千辛万苦在千里之外淘来稀罕物,为何就不能卖二百两? 物以稀为贵,这点常识三爷不是不懂吧? 三爷若是嫌贵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我——我哪里……” “三哥!你好坏! 原来你是说瑶姐姐是女奸商! 你怎么可以这么歹毒,居然说瑶姐姐的不是! 我再也不理你了。” 念儿一本正经打断萧逸的话,冲他噘着嘴瞪眼抗议。 “念儿!” 萧逸赶紧上前拉起萧念的手。 “念儿,刚刚你不是说要吃京顺斋的点心吗?三哥现在就带你去买。” “不用了。你回王府吧。我要跟瑶姐姐一起去吃。瑶姐姐,我们去京顺斋,好不好?” 楚瑶俯身看着念儿水嫩的小脸满是期待,哪里忍心拒绝。 又瞥见萧逸被亲妹甩开手的吃瘪样,很是让她解气。 于是,楚瑶颔首。 “好啊,我们这就去京顺斋。” “就我们两个人,不带我三哥!他说你是奸商,他坏,我们不带他!” 念儿说着,还白了她三哥一眼。 然后拉着楚瑶的手,欢快出了门。 “念儿,我今日可是特意陪你出来的,你就这样丢下我跟外人走,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听见萧逸的抱怨,念儿回头做了一个鬼脸。 她那俏皮模样,让身旁的楚瑶抿嘴偷笑。 “瑶姐姐,我最喜欢京顺斋的点心了。这个糕点好吃,你吃一块。这个也好吃。你再尝尝这个……” 楚瑶眼前的瓷碟里已经堆了三四块点心了,念儿还在往里面添。 “好了,我都吃不过来了,念儿你自己也吃。” 念儿于是眼珠滴溜溜在满桌的点心碟子上逡巡。 似不知先吃哪个好。 犹豫好一会,才伸出嫩白的小手,捏起一块形似小兔子的点心,轻轻送到唇边。 咬了一口。 甜美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让她忍不住微眯了眼睛。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楚瑶垂眸看着念儿娇小可爱模样。 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宛如泉水般灵动清澈,让人一看便心生喜爱。 只是楚瑶曾几次从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看到不安、惊恐与无助。 那些原本不该出现在念儿这般年纪的孩童眼底。 楚瑶不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 只是每次见她那无助落寞的神情,都让楚瑶打心底心疼这个小孩。 楚瑶也发现了,念儿同她在一起时,眼底的不安很快就会放下。 似乎当她是可以庇护自己的亲人一般。 那种从紧张不安到完全放松的转变,让楚瑶看得更是心疼不已。 她与她仅仅几面之缘,那孩子就这样无条件信赖她。 第80章 你是不是得罪过我三哥? 见她额前一缕碎发不时遮住眼睛,楚瑶伸手将她那缕碎发拢向耳后。 念儿被人触碰到,身子有那么一瞬出于本能的一紧。 不过,当她抬眼看向楚瑶那张温柔的脸庞时,紧张的脊背很快松弛下来。 念儿咧开嘴巴,给了楚瑶一个大大的笑。 她忽而想到什么,歪头问道: “瑶姐姐,你和我三哥认识?” “见过几面。” 念儿犹豫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出口。 “你是不是得罪过我三哥……” “为何这么问?” “因为他说你,说你是奸商……” “嗯,我是得罪过你三哥,所以你三哥看我不顺眼。” “瑶姐姐,你如何得罪我三哥的。” “也没什么,当年我奉军令,守在边境,严防凉国细作入境,当然闲杂人无通关文书也是不能入境。 当时见你三哥偷入境,被抓后还要强行闯关。 我那时见他拼死闯关,以为他是凉国细作,就制住他,然后抽了他几鞭子。” “瑶姐姐,你那时不知道他的身份,才打的他。不知者无过。我三哥不该怪你。” “嗯,这个……” 楚瑶有些底气不足,“后来他见我真动手,就自报了家门。 我恨他不争气,身为质子,有违圣命,辜负百姓信任。 然后一时冲动,又抽了他几鞭子……” 念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瞬间瞪大,巴掌大的小脸满是难以置信。 “瑶姐姐,你知道他是亲王府公子、圣上亲侄儿,还敢对他下手? 我三哥在大齐不说横着走也差不多,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怪不得他怨你。” “念儿,我也觉得我当时冲动了。可是他确实有错在先。质子私逃是大罪。” 萧念放下手中的点心,垂下眼眸。 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 楚瑶不知念儿这是怎么了。 难道念儿也怪她了吗? “念儿,你怎么了?” 萧念这才抬起头,一双眼眸似蒙上盈盈水雾。 “瑶姐姐,你不要责怪我三哥……我三哥是因为要救我,才急着回大齐的。” “救你?!” 楚瑶心中一惊。 怪不得那时念儿正好在附近! 念儿絮絮说了事情始末。 原来是有人要引萧逸回来,所以拿他的亲妹念儿做诱饵。 顾全骨肉亲情就无法为国尽忠。 所以,当时萧逸是选择了宁愿背负罪责也要拼死回来救妹妹。 怪不得,当时萧逸发疯一般竭尽全力也要挣脱边防军的束缚! 想到此处,楚瑶轻声叹气。 若不是他当时状若癫狂的举动,也不会逼得楚瑶动鞭子。 所以,并非楚瑶当时理解的,萧逸是因贪生怕死、嫌为质艰辛才偷回大齐的。 她当时骂得正义凌然,鞭子抽得也甚是解气。 现在想想,她有些汗颜。 “瑶姐姐,所以,你不要怪我三哥。 都是我害他的。 不过还要谢谢瑶姐姐,是你没让事态严重。 没让我三哥遭人唾骂,还救了我。 瑶姐姐,你简直是我和三哥的福星!” 福星吗? 怕只有萧念这样想。 见念儿满脸纯真,楚瑶心底不安更胜。 若不是她那日机缘巧合救下念儿。 那她、还有楚家就彻底玩完了。 若是因她阻拦缘故,害死萧念。 那她岂不是萧逸眼中的罪人? 亲妹死了,心胸狭隘的萧逸还不得把她剥皮抽筋? 说不定,还得连累楚家陪葬。 别人不敢说,那个睚眦必报的萧逸绝对做的到。 还好,还好。 她运气好,没酿成大祸。 虽然抽过他几鞭子,好歹也算救下他妹子。 就算在那人眼里,不能功过相抵,但总不至于遭他灭顶报复吧。 楚瑶想了想,上一世他确实没有如何报复她。 那这一世,也不会差太多吧。 虽然他知道她高价卖地赚了笔快钱,还有祥云锦这事。 还叫她奸商。 不过,这又没侵犯他的利益。 总不会因此得罪他吧。 楚瑶自我安慰一番,终于放下心来。 正这时,一只嫩白的小手轻轻攀上楚瑶的手臂。 “瑶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瑶姐姐……,我今天可以去你那里吗?我想跟瑶姐姐一起睡。” 念儿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可怜巴巴瞧着楚瑶,等着她点头。 “念儿,你是郡主,身份尊贵,跟我去侯府住真的不合适。” 萧念听见楚瑶拒绝了她,原本清亮的眼里瞬间涌出泪光,她噘着嘴,垂下头。 那样子委屈又可怜。 楚瑶看着有些心疼,她蹲下身子,轻声哄着她。 “念儿不回王府,你父王和母妃会担心你的。” “才不会,父王不在乎我,母妃更不会在乎我!” 自从知道念儿是肃亲王府郡主,楚瑶好奇念儿一个郡主,当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西北。 特意让人打听了亲王府情况。 于是,楚瑶大致知道了念儿的情况。 她同萧逸乃一母同胞。 其母妃乃亲王府前王妃,前王妃生萧念时难产没了。 现任王妃是先前的侧妃提上去的。 亲王府子女众多,即便前王妃亲子萧逸也不过排行第三。 长子、次子皆出自当年的侧妃,即现任王妃。 萧逸尚且不得王爷、王妃待见。 萧念在王府更是不受宠。 婆子下人摸清了府里门道,见人下菜碟不说,还经常怠慢这个不受宠的郡主。 所以,当念儿说,世上只有三哥和瑶姐姐真心待她好时,她虽有些错愕,但也很快意识到,念儿说的可能是真的。 可就算如此,念儿毕竟是郡主。 怎么可以随便住进外人府中? 若是楚瑶还是将军府待字闺中的小姐,倒是可以不时接念儿来同住。 可毕竟她如今名义上是平阳侯府少夫人。 若是留念儿与她同住,会影响郡主的声誉,即便她还是个孩子。 楚瑶拉起念儿娇软的手臂,柔声哄着她。 “念儿今天早点回王府,明日来侯府寻我可好。” “可是三哥不同意怎么办?三哥总是敷衍我,不让我去寻你。” “这样,我让人跟你三哥说一声。我想你三哥会同意的。” “真的?” 念儿眼里闪着星光。 “嗯。” “那好。” 楚瑶回瑶光阁不久,就见花灼然来了。 楚瑶忙让人看坐。 花灼然一袭素雅月白衣裙,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绝尘。 她恭敬拜礼,听到楚瑶吩咐看坐,才温顺坐下。 “花姨娘找我有事吗?” 第81章 有孕在身为何还任他胡作非为? “无事,就是几日未见少夫人,想着来给少夫人请安,顺便闲聊几句罢了。” 她自幼被卖到妓馆,是少夫人给她赎身,安排仆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又让她结识了程文渊这样风姿卓越的公子哥,还被接回侯府,做了姨娘妾室。 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少夫人给的。 她曾经一度有些忐忑不安,不知少夫人到底要安排她做什么。 少夫人只是道,她的存在就是帮她了。 一开始,花灼然想不明白少夫人的用意。 后来,才隐隐发现,少夫人是用她离间世子同程姨娘的。 花灼然很是高兴,以为终于可以回报少夫人了。 她很卖力,确实也将世子的心从程姨娘那里抢了过来。 花灼然原本以为少夫人在意世子才这么做的。 可是当她想把世子往少夫人这边引时,才发现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少夫人压根不关心世子,更不稀罕世子的怜爱。 不仅不稀罕,似乎还很反感世子来瑶光阁。 这让她又有些疑惑。 大户人家主母是有让信任的婢女替自己固宠的。 她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就是少夫人的固宠工具。 可后来见少夫人态度,才发现根本不是。 确定少夫人没有害她的意思。 她现在索性也不再揣度少夫人心意了。 反正,是少夫人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捞了出来,给了她如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她没有过河拆桥的必要。 更何况,她也敏锐地意识到,少夫人不仅不是她的绊脚石,反倒是少夫人一直暗暗护着她。 于是,花灼然更是下定决心追随少夫人。 “少夫人,妾亲手做的荷包,想着兴许能入了您的眼,拿来送给少夫人。” 花灼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鱼戏莲花的精致荷包,双手奉上。 “花姨娘好巧的手,这绣得活灵活现,倒跟真的一般,我看着喜欢。那就多谢花姨娘相赠。” 楚瑶笑着接过荷包,拿在手里细细欣赏。 “少夫人客气了。妾白日闲来无事,做做针线也好打发时间。少夫人要是不嫌弃妾的手艺,改日再给少夫人做套鞋袜。” “鞋袜就算了,那些东西太费时间,况且我房里丫头平日做了不少,我也穿不过来。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那也好。” “最近程姨娘没有再去你那里?” “没有,我刚来侯府那会儿,她倒是常来,见我并没多搭理她,她这些时候就没再来如意居。许是她身子重了,也不方便串门子。” 楚瑶噢了一声,没再多问。 花灼然初入侯府,楚瑶就提点她小心秋夕院的人,那边送的吃食用物,要慎重。 花灼然人精一个,立马警觉。 后来瞧着程姨娘在她面前无事献殷勤、转身之际就转换了嘴脸模样,更是知道,那人并非善类。 于是远远避着程姨娘,如今也算相安无事。 花灼然坐了一会儿,就懂事告辞离去了。 楚瑶抬眼问秋月。 “程姨娘那边近来有什么消息吗?” “程姨娘最近多数时间都老老实实窝在秋夕院养胎。 不过昨日,她在花园赏荷遇上世子,然后携了世子回她的秋夕院。 世子昨夜就留宿秋夕院了。 这程姨娘也是大胆,许是想着自己出了前三个月,胎相稳固,就急着争宠。” 那边,秋夕院里。 坐在榻上的程锦汐扶着隆起的肚子,双眉紧蹙,眼中满是质疑和不信。 “不可能! 我腹中孩子不可能有事。金武,你骗我,是不是? 你说话啊,我的孩子很健康,再有几个月,我们母子就可以见面了! 他怎么可能保不住?你是骗我! 我肚子这两日又大了一些,我还能真切感受到他在里面动。 他不会有事,对吧?你说话啊!” “锦汐,你清醒一点,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若不信我的医术,你大可以再去请其他大夫。 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你也是,有了身孕干嘛还任由他胡作非为?! 本来你就吃了转胎丸,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转胎丸极伤身,也于胎儿健康不利。 你不听我的也就罢了,还同他……” “金武!” 程锦汐此刻也是懊悔不已。 自从花灼然入府,世子来她这里的次数少之又少。 程文渊同她的关系再不似从前亲密无间。 她不过想让他念着自己的好,想借此缓和他们之间愈渐疏离的关系。 原想着腹中孩子月份早过了头三个月,不都说可以的吗? 她也不曾想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今日腹中不适,又见了红,已让她忐忑不安。 听到刘金武的话,她更是顷刻坠入深渊。 她不信事情就这般不能转圜。 “金武,不会这么严重,对吧?你别吓唬我了,赶紧给我开副保胎药,我卧床休养两日一定会好的。 孩子不会有事,他是侯府长孙,自然有祖宗庇护。” “锦汐,我和你说过的,转胎药极容易导致孩子流产,你今日状况就是流产征兆。 事到如今你还要强行保胎吗? 逆天而行强行保胎,孩子生下来怕也不是健康的。” “你闭嘴!不许你诅咒我的孩子!” 程锦汐眼神凌厉怒瞪刘金武。 好一会儿,她才放低了声音道,“金武,我是孩子的娘,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他。他是我日后的依仗,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我要保下他。” 刘金武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劝,只是叹气摇头,提笔写下药方。 “保胎药给你开了。至于能不能保住,能保多久,一切看天意吧。” 说完,提起药箱,头也不回抬脚出门。 门外,一个原本凑在墙根偷听的小丫头率先麻利跑出了院门。 不出片刻,消息就传到楚瑶那里。 程锦汐在强行保胎?! 那个女人究竟多大的胆子? 明明怀的是女胎,非要使用毒副作用极大的保胎丸。 她想要儿子,楚瑶勉强可以理解。 可孕期同房争宠,那就是她太贪心了。 又要争儿子,又要争男人。 她这么贪,怎么不上天? 如今明知孩子留不住,还要强行逆天保胎。 也就是草安堂那个大夫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换做旁人,几个愿意搭理她?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程锦汐同程文渊又是堂姐弟关系,自古有云,同姓不婚。 她们能生下月儿那样健康的孩子怕已是天大的福报。 今日这番逆天操作,还不知日后生个什么怪胎。 她自己作死,楚瑶不会拦。 第82章 寻得俊美儿郎 又过了四五日,楚瑶收到冯俊的消息,人他找到了,让楚瑶明日午后去茶楼亲自见见是否合适。 转天,楚瑶带着秋月、秋霜来了茶楼。 冯俊先是详细介绍了那人的背景。 那人唤做李玉钧,京城人。 祖上也算大齐有名姓的开国功臣,还曾被封过春平侯。 不过子孙犯了过错,被褫夺侯位。 家族自此一落千丈。 而李家族中不睦,后来又分了家。 早几年,李玉钧父亲尚在时,家中境况还算勉强。 他也因此识过几年书,去年秋还中了举人。 不过,自从丧父,家中再没了进账。 李玉钧如今只守着患重病的寡母过活,家中能典当的都典当换米粮了。 不说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 只一点,这李玉钧相貌生的极好,又知书达理。 冯俊介绍完,就见楚瑶点头道: “我先见见他。” “是。” 冯俊马上出去请人。 楚瑶端起一盏刚沏的碧螺春。 茶香袅袅,让人心神舒畅。 很快,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轻缓的叩门声。 楚瑶抬头,就见一位青绿色长袍公子翩然而至。 他面容俊美、身姿挺拔、步履轻盈,周身带着浓郁的书卷气。 一双眸深邃如潭,肌肤光洁如玉,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雅气质。 如此好相貌,甚至让人不自觉忽略了他那身洗得泛白的过时衣袍。 都说衣冠衬人,如今楚瑶却是见到了人衬衣冠的俊美儿郎。 这相貌,比让楚瑶一见倾心的程文渊都有过之无不及。 “李公子,这位就是我们少夫人。” “在下李云钧拜见少夫人。” 俊美公子仪态端方朝楚瑶见礼。 “李公子多礼了,李公子请坐。” “谢少夫人。” 他回话时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又如冬日暖阳。 楚瑶心中暗叹,冯俊办事能力果真不错,才几日就让他寻到这般人物。 单看相貌、仪容一点不比他二哥逊色。 这相貌谁看着不心旌动摇? “不知少夫人找在下何事?” 李公子声音温润如玉,入耳带着莫名亲切。 楚瑶看着眼前公子,满意点头。 “恕我直言,我见公子品貌不凡、气质出众。我想将公子介绍给一位贵人……” 楚瑶略顿了一下,有点难于出口。 但还是接着说,“是位女子,身份极为尊贵。我想以公子才貌,定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就是不知公子是否有意侍奉?” 对面李玉钧听闻此话,先是一怔,很快回过神,他起身朝楚瑶行了一礼。 “在下寡母重疾在身,是少夫人给寡母银钱治病。 李某感激少夫人大恩,莫说举荐李某伺候贵人,就是将李某卖身为奴,李某也不敢有二话!” 楚瑶听闻此话,知道这是冯俊替她出钱收买的人心。 她感激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冯俊。 “此等小事,李公子莫要挂怀。听闻李公子令堂久病沉疴,我会再为令堂寻位名医看诊。希望令堂能早日痊愈。” “李某多谢少夫人大恩!” “李公子不必客气。既然李公子不反对,我近日安排李公子与贵人相见。李公子若是能得了那位贵人赏识,日后身份定然金玉之贵。” “李某听凭少夫人安排。” “不知公子君子六艺擅长哪些?” “李某早年家境尚可,琴棋书画、骑马射箭倒是都学了个皮毛。其中以琴技见长。” “琴技。好,我给你准备一架上好的瑶琴。你这几日再好好练练琴技,回头让你在贵人面前艳惊四座。” “李某多谢少夫人。” 楚瑶看向一旁的冯俊。 “你今日给李公子安排好车马仆役、锦衣华服这些。” “是。” 李玉钧听闻一怔,他有些不可置信看向楚瑶。 “少夫人,李某愧不敢当,还请收回成命。” “李公子,不必推辞,若想赢得贵人青睐,这些行头还是必备的。等你日后青云直上,再回报我不迟。” 李玉钧听闻此处,不再推辞。 先敬衣冠后敬人,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既然少夫人意欲抬举自己,他不能不识相。 这份恩情,只能日后再报。 楚瑶出了茶楼就去了国公府找苏婉云。 “瑶姐姐,你来了。” 苏婉云热络拉过楚瑶的手。 “嗯,想着来瞧瞧你。” “瑶姐姐,我这几日正是心烦呢,还好,你来了。” “怎么了?什么事能让我们国公府大小姐心烦?” “还不是那个镇北侯府罗夫人!三天两头跑我娘面前献殷勤。 你说,那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娘自从知道那罗公子已经有了意中人,还将人接进侯府了,就明确拒绝了罗夫人。 可罗夫人还不死心,死乞白赖跑来哄劝我娘。 说什么罗琼只是一时被狐媚子迷了眼,新鲜劲很快也就过了。 说什么那个只是地位卑贱的贱妾,不论如何也不会影响到我。 还说他罗家日后会加倍补偿我。 太可恶了!” 见苏婉云气鼓鼓的,楚瑶忙帮她打扇子。 “好啦,好妹妹消消气。瞧把你气的。可是秦夫人被说动了?” “目前还没有,只是我瞧着我娘有些松动了,不似那日赏荷宴初闻消息时那么坚定拒绝两家议亲了。 瑶姐姐,你说,世家高门男子是不是都会三妻四妾?” 楚瑶耸了耸肩,“也许多数都会吧。” 苏婉云拧眉想了想,迟疑问道: “我听闻平阳侯府世子也纳了两房妾室,瑶姐姐,你会很介意吗?” “我不介意。” 楚瑶根本不在意程文渊有几个女人,还乐得有人牵绊着他,免得他总去瑶光阁惹她烦。 “果真?” 见苏婉云半信半疑的好奇眼神,楚瑶笑笑戳了戳她的额头。 “不在意所以不介意。你呢?可是喜欢那罗公子?”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若是没出这茬,我倒是觉得他比王家公子和荣府世子出挑些。 只是如今既然知道他已有了心悦之人,那心境总是不如从前。 瑶姐姐,你说我究竟该如何选?” 楚瑶不知该如何劝说苏婉云。 这一世她早早让罗琼同小董氏之间的事为国公府知晓,小董氏也已入侯府为妾,那么上一世他两人私奔殉情应该就不会再发生。 第83章 打探公主行程安排 罗琼不会因此落下残疾,更不会因失去爱人心性大变。 那么,就算苏婉云还是嫁入罗家,处境定然与前世不同。 毕竟小董氏出身低微,就算再受宠,罗家也不会允许罗琼宠妾灭妻。 但对于苏婉云来说,罗琼究竟算不算她的良配,楚瑶真的不敢妄言。 楚瑶只能道:“我瞧着王家公子和荣府世子确实一般,他俩人不考虑也罢。 至于罗公子,确实一表人才,但眼下他心有所属,若是再无心接纳旁人,你嫁过去怕是会受委屈。 所以,不妨找机会再看看罗琼本人的意思。 若是他无心于你,那罗家不选也罢。” 听了楚瑶的话,苏婉云抿唇,眼珠转了转,豁然开朗。 “瑶姐姐说的是,我是该寻个机会问问罗琼的意思。 虽说婚姻大事,要遵父母之命,但毕竟事关我的终身大事。 我总不能糊里糊涂嫁给心里没我之人。” 苏婉云愁容散去,也就丢开罗家一事,热络同楚瑶闲话家常。 楚瑶见她如此,淡淡一笑。 想到她来此目的,出口问道: “婉云,你可知近日明宣公主会参加什么宴请或者活动吗?” “明宣公主?” 苏婉云偏头想了想,“月底王家老太君寿辰。 王家底蕴深厚,家中又出了得宠的娘娘。 按往年惯例,明宣公主会去王家参加寿宴。” “月底……” 那还得半个月,楚瑶有些等不及。 “婉云,你还知道公主最近这些日子可能会在哪里出现?” “这几日没听说哪家有宴请,嗯……,对了,后日公主要去护国寺祈福。” “护国寺?” “瑶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见公主,去公主府求见公主不是更容易吗?” “不是我要见……” 楚瑶赶忙收住话茬,“不是多大的事,就是一个远亲想瞻仰公主风姿。” “噢。” 苏婉云对此并不十分关心,也没再多纠缠这个话题。 只是她眼中带着好奇,盯着楚瑶。 “瑶姐姐,我瞧着公主对你二哥很是上心。 你还没告诉我,你二哥那个探花郎到底有多俊美无俦? 能让眼高于顶的明宣公主对他念念不忘。 哎,说到这个,我就后悔那日状元游街我没看成。 错过了目睹让公主痴迷的探花郎究竟如何风姿卓越?” 楚瑶见她露出花痴模样,没好气地笑了。 “上次公主不是说了,我跟我二哥七成相似。你把我想成男人,再高一个头,壮一些,也就这样吧。” “这怎么想想?瑶姐姐,你这太难为我了。” 苏婉云盯着楚瑶看,好一会儿才叹气道,“瑶姐姐长得好看,瑶姐姐的二哥定然错不了。 只可惜,我们的探花郎被公主盯上了,也不知京中多少怀春少女的芳心都要碎了。” “净胡说。” 楚瑶捏了捏她的脸颊,随口道,“你啊,还是想想你自己的芳心给哪家公子好。” “瑶姐姐,你就打趣我。” 苏婉云伸手就朝楚瑶的腰间轻轻捏了一把,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楚瑶回了瑶光阁,就拜托张娘子去给李玉钧的娘看诊。 这一段时日,楚瑶也瞧出张娘子的医术确实非同一般。 前几日,念儿来她这里时,楚瑶特意让张娘子给念儿瞧瞧。 念儿身子过于单薄,面白如纸。 楚瑶总觉得这孩子身体哪里不太对劲。 张娘子瞧了瞧,又仔细给念儿把了脉。 见张娘子眼底露出可惜之色,楚瑶不由替念儿捏了把汗。 等念儿回去后,楚瑶私下问起张娘子。 张娘子惋惜叹气:“那孩子可怜,身子骨单薄得很。 怕是自幼就有心疾。 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成年。” 楚瑶大吃一惊。 她是知道念儿体虚柔弱,但不曾想她竟有这么重的心疾。 怪不得,她从狼窝里把她救出来时,她脸色青紫,嘴唇发黑。 楚瑶那时还只当是她年幼,被吓坏了。 竟不曾想她还有心疾。 “可是有的治?” “心疾自古难治。只能慢慢好生调理,尽量避免心绪过度起伏。大悲、大怒、大惊、大惧都可能让她发病。” “这么严重?” “嗯。”张娘子瞧见楚瑶郁郁,忙开口劝慰,“郡主身份高贵,少不得医术高明的御医看诊调理。 我这也再翻翻古籍,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方子。” “有劳张娘子了。” “少夫人客气了。” 楚瑶刚静下来喝杯茶,就听秋月来报,二小姐来了。 程怡一进门,脸上就挂满刻意讨好的笑。 她故作讨喜模样,欢喜唤了一声:“二嫂。” “怡姐来了。快坐。秋月上茶。” “二嫂,上午我就来寻你了,听说你出去了。最近很忙吗?” “还好。怎么,有事找我?” “也没什么大事啦。” 程怡坐到楚瑶旁边,眼里星光闪闪。 “二嫂,听闻你那醉云罗里新出了祥云锦,很是受千金贵女欢迎,很多人挤破头都买不到。 我身边几个小姐妹跟我说起祥云锦如何抢手。 她们听说那是嫂嫂名下的铺子,央我求你给她们走个后门,给她们悄悄留出来几匹。 我也不好拒绝,所以想跟嫂嫂说一声,能不能给她们预留出来几匹?” “这个好说。既然是怡姐的姐妹,这个面子自然要给。她们要几匹你跟秋月说就行。等下让铺子派人直接送来。” “那谢谢嫂嫂了。就是价钱不知道能不能给个优惠?毕竟都是侯府相熟的世交千金。” “怡姐,价钱上不能相让的。你知道的,祥云锦紧俏、完全供不应求。 就是皇宫娘娘来拿也是二百两一匹。 若是我这里给你那些姐妹开了口子,日后传出去,不仅影响醉云罗口碑,也让那些京中贵人埋怨我们欺客。 能帮她们提前预留几匹已经走后门了。 怡姐你给你那姐妹解释解释,相信她们应该能理解。” “那好吧。” 程怡眼中的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她又挂着笑搂着楚瑶胳膊娇滴滴说道: “二嫂,我也很喜欢你那祥云锦。只是侯府夏日衣裙份例早就给了,我想让人给我做祥云锦的衣裳怕是不能够了…… 二嫂,你看,如今我那些小姐妹都有祥云锦了,独我一人没有,我会没面子的……” 第84章 程怡索要祥云锦 楚瑶抬头看向一脸谄笑的程怡,知道她这是想问她要祥云锦。 换做上一世,程怡只要一开口,楚瑶几乎没有拒绝的。 程怡从她这里拿走多少布料、首饰。 一开始还是小心相求,后来知道她不会拒绝,更加随心所欲。 甚至到后来,越过楚瑶直接吩咐丫头开楚瑶的私库取东西给她。 只是,可曾换来一个好? 楚瑶对她疼惜如亲妹,真是做到了有求必应。 可反过来,楚瑶求向她时,只换来她肆意的凌辱。 脑海翻涌的恨意都在提醒楚瑶:白眼狼是喂不熟的。 见楚瑶愣愣看着自己,似乎没有意会她想要祥云锦,程怡只得开口言明。 “嫂嫂,我真的喜欢你那祥云锦,能不能送我一匹? 你铺子里那样多,这段时日你又赚了不少银钱,不差我这一匹吧?” 楚瑶见她如此说,清冷笑了笑。 “怡姐,我若是给你祥云锦,就不能不给老夫人,也不能不给大少奶奶,府中还有几位姨娘。 咱府中女眷不少,给了这个不给那个,总归不好。 若是换做别的,我也不是不能给。 只是这祥云锦目前确实没多少存货。醉云罗尚且不够卖的。 你看我自己都没舍得用祥云锦。 二妹想要,且先等等。日后祥云锦货充足了再说。” 楚瑶如今才不会喂养这头白眼狼,也不在乎她高兴不高兴。 几乎直白拒绝了她。 见程怡脸上露出不满神情,楚瑶也丝毫不在意。 程怡噘着嘴,小声嘟囔一句:“嫂嫂好小气。”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那端程怡只一瞬就收起脸上不满,堆着笑哄着楚瑶。 “全听嫂嫂的。二嫂,你今日是去国公府了吗?国公府最近还会有宴请吗?” “嗯,是去了国公府,可没听说国公府最近有宴请。” “哦——” 程怡的声音拖的老长。 眉眼都是失落神情。 楚瑶知道,她这是想求着自己带她进上层圈子露脸。 很快,程怡又恢复神情,粘在楚瑶身上,语气低软。 “我听小姐妹说,后日护国寺法会,京中不少权贵千金都会去。 祖母不让我去。说我一个人不安全。 二嫂可以带我去护国寺吗?” 护国寺位处京郊,不算近。 未出阁的千金贵女一般都在家人陪同下前往。 程怡无母,祖母又轻易不愿出门。 护国寺盛会必定少不了京中贵公子。 她想去护国寺,只能求着嫂嫂带她同往。 她又嫌大嫂貌丑,给她丢脸,所以这时好声好气求着楚瑶带她去。 “你想去护国寺?” “嗯。二嫂你能带我去吗?” “好。你若是想去的话,我当然可以带你同去。” “我去,我去!” 程怡眼中闪着惊喜。 也不怪程怡如此激动。 护国寺乃大齐最大的国寺,香客非富即贵。 平日也就罢了。 若是赶上盛会,不少皇亲国戚或是京中权贵都会去护国寺烧香祈福。 楚瑶猜到,程怡这是奔着能结识几位贵人去的,她抬眸随口问道: “不知老夫人和大嫂去不去?” “祖母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估计她不会去。回头我问问祖母。 大嫂她肯定不会去。 自从大哥那条手臂残废了,大嫂整日在大哥身前伺候,端茶倒水,别提多贤惠了。” 楚瑶这时方想起程文博那条臂膀废了。 “大少爷那手臂不能用了吗?” “用不了了啊,就是一个摆设,还是右臂。 工部那头大哥又请了一个月的假。 差事都耽误了。 哎,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差事。 我几次想要去看望大哥的,可大哥近来脾气暴躁得很,动不动就发脾气砸东西,害的我都不敢靠近他院子。 要说谁摊上这事,谁心里也不好过。 可大哥日日如此,总归不好。 可是苦了我那丑大嫂。 难为大嫂还耐着性子陪他练左手执笔写字。 不过话说回来,大嫂也值了,她貌若无盐,也就大哥不嫌弃,肯娶她进门。 大哥就算残了臂膀,配她那丑八怪也绰绰有余!” 听见程怡如此贬低崔厚枝,楚瑶有些反感,容貌天生,又不是谁的错。 程怡背地里如此嘴脸总归让人不舒服。 但想到崔厚枝对程文博的痴情,楚瑶还是有些动容。 希望程文博多少还残存点良知,日后不会残害陪他共患难的贤妻。 晨曦初露,楚瑶就带着盛装打扮的程怡驱车前往护国寺。 护国寺的钟声悠悠回荡。 古寺庄严肃穆。 寺庙的飞檐翘角为湛蓝的天空勾画出棱角。 金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远处,群山环抱,云雾缭绕,仿若画卷一般。 寺庙外,人群如潮水般涌动。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女老少张张相貌迥异的脸上写满了相同的虔诚与期待。 寺庙内诵经声、木鱼声、铜钟声交织在一起传入耳中。 即便不信神佛的楚瑶听着也感到莫名的心绪安宁。 迎客僧施过佛礼后,引着楚瑶一行人进门,往举行法会的大殿方向走。 “施主,里面请,法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几人跟随迎客僧脚步不疾不徐继续往前走。 楚瑶抬眼就见阳光洒在大雄宝殿的金顶上,熠熠生辉,宛如佛光普照。 院中两棵参天古树,毅然挺立,树冠宛如巨伞,遮住似火骄阳。 钟声悠扬,香烟袅袅。 法会伊始,大雄宝殿前一众僧人身披袈裟,手持法器,诵经声此起彼伏。 香客们纷纷虔诚礼拜,不敢稍有怠慢。 楚瑶学着众人模样,双手合十,拜了几拜。 僧人还在念着佛经祈福。 楚瑶眼波流转,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看到了站在香客最前一排的明宣公主。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放下了心。 公主来了就好。 恰这时,感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楚瑶回首去看,就见念儿一张欢喜的小脸迎了上来。 “瑶姐姐,你怎么也来了?!太好了!” 念儿问道,声音压抑不住满是欢喜雀跃。 额见那颗红豆般的小痣在光影下红得耀眼。 “我来看法会啊。念儿你跟谁来的?不会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三哥带我来的。” “噢。” 楚瑶想到萧逸那个人,就觉得郁闷。 那家伙说过自己还欠他一顿鞭子。 以至于每次见到他,都有种莫名心虚。 念儿挤到楚瑶身边,几乎粘在楚瑶身上。 一旁的程怡皱眉不悦问道:“二嫂,这位是谁家的小孩?” “这是永念郡主。” 程怡原本绷着的一张脸,立马绽出讨好的笑。 “原来这就是永念郡主。我是程怡,平阳侯府二小姐,幸会幸会。 想不到永念郡主竟长得这般讨喜可人!” 第85章 她竟生得这般绝美 萧念板着一张小脸,抬头看了眼程怡,不置一词。 “郡主也喜欢逛法会?” “不喜欢。” 萧念回了三个硬邦邦的字后,将头扭向楚瑶这边。 她攀着楚瑶手臂软声道:“瑶姐姐,我听三哥说过,护国寺后山的景色可好了。一会儿法会散了,咱们去后山逛逛,好不好?” 楚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跟在萧念身后两个面色冷凝的粗壮婆子,并不见那个讨人嫌的萧逸。 她微弯了身子,轻声劝。 “念儿乖,我没去过后山,也不知道哪里景色好。 一会儿还是让你三哥带你去赏景。 今日人多,你跟着我乱走,你三哥会不放心。莫要家人担心你。” “我不,我就要跟着瑶姐姐一起。瑶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瑶姐姐不去后山,我就不去后山。” 楚瑶挑了挑眉,有些无奈。 那个无赖萧逸会不会认为自己跟他抢妹妹? 还没等法会结束,萧念就有些不耐烦了,缠着楚瑶带她四处逛逛。 程怡不想同去。 她只带了一个小丫头,今日香客众多,楚瑶于是吩咐秋月留下照护好二小姐,自己则带着秋霜领着萧念挤出人群。 “想去哪里逛?” “哪里都好。” 楚瑶跟着萧念在护国寺一处花廊画壁前闲逛。 她偏头轻声问秋霜:“冯俊和李玉钧来了吗?” “来了。刚刚奴婢瞧见了。就在人群后面。” 楚瑶放心了。 她之前嘱咐冯俊找好机会,让李玉钧同明宣公主偶遇。 先在公主心头埋颗机缘的种子。 就凭李玉钧的相貌风姿,楚瑶相信他可以让公主心动。 萧念那边在花树上摘了一朵娇艳的花朵,乐颠颠跑到楚瑶身边。 “瑶姐姐,送你。我帮你簪上。” 楚瑶含笑俯下身子,让她帮自己簪在鬓边。 “咳咳。”一个男音轻咳。 楚瑶抬眼,脸上的笑在见到那人的脸时,瞬间消散。 萧逸! “念儿,你不是答应三哥,不乱跑的吗?” “三哥。我没有乱跑。” 萧念见哥哥面色紧绷,她赶紧东拉西扯转移话题,“三哥,你瞧我给瑶姐姐簪的花,漂亮吧?” 萧逸冷着脸,偏头看向一旁的楚瑶。 她鬓边花儿确实娇艳,衬得云鬓如墨染。 发髻高挽,露出白皙幼嫩的脖颈。 金色日光撒下来,更给她添了温婉之色。 萧逸原本冷着的脸慢慢柔和起来。 目光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向下又移了移。 正瞧见那女人一双清澈水灵的杏眼,粉嫩白净的侧脸。 柳眉舒展、樱唇娇艳欲滴。 只一瞬,一个念头如流星瞬间划过萧逸脑海。 她竟生得这般绝美! 萧逸一时间有些看得痴了。 “三哥,漂亮吧?” 萧逸瞬间回神,立马将眼挪开,看向念儿。 “漂亮!确实……好看。” “三哥,你也觉得我采得花好看!那我也给你摘一朵!” 萧念乐颠颠又跑去花树丛,认真挑选起来。 萧逸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他不敢看向楚瑶那边,只将视线看向远处的群山。 脑中挥散不去的却还是刚刚那绝美的杏眼,莹白的玉肌,还有那娇俏的樱唇…… 怎的她就生的这般好看?! 好看得让人难以挪眼。 从前怎么没发觉? 萧逸摇了摇头,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那边的萧念翘脚站在花树下,仰头搜寻着最为娇艳的那朵花儿。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在她瓷白的肌肤上。 忽地,一阵密集又细微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似微风徐徐吹动,又似枝叶沙沙作响。 萧念心中微动,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 她缓缓抬起头。 目光穿过繁花的间隙,只见一条银灰色的蛇正悄无声息向她游来。 萧念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眼中只剩惊恐。 她想喊叫,用力张嘴,却发觉嗓子突然哑住了,出不了声。 眼看那蛇缓缓逼近,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萧念的一颗心似不受控一般。 “砰砰砰……”胡乱又狂躁地冲击着她单薄的胸膛。 心脏狂跳不止,双腿却似灌铅一般,抬不动。 整个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她紧咬发青的下唇,双拳握得死紧。 在那蛇即将触碰到她的脚踝时,她内心的恐惧如巨浪翻涌,一下子冲破哑掉的嗓子,发出一声尖叫。 “啊!——蛇——”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空气。 楚瑶和萧逸几乎同时拔腿奔向萧念。 “念儿!” “念儿,出什么事了?” 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念儿身前的那条蛇。 楚瑶抱起萧念,牢牢护住她后退数步。 那端,萧逸银剑出鞘,剑光几个闪动,就将那条蛇斩成几段。 他来不及收剑,丢下剑,拔腿奔到萧念身边。 “念儿,念儿……随行的府医呢?快去叫府医!” 一个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扭头跌跌撞撞跑去叫同行跟来的府医。 楚瑶垂眸看着怀里的念儿。 经历大惊之后的念儿双手捂着胸口,疼痛让她不由自主缩成一团。 念儿的身体不断地抽搐着。 她脸色青白,脸颊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发黑的双唇不住地颤抖。 几缕汗湿的发丝散乱贴在脸颊上,随着身体的颤抖而起伏。 她神情极度恐慌,依旧念着,蛇,蛇,有蛇…… “念儿,念儿,不怕,瑶姐姐在。 蛇已经被你三哥砍死了。 念儿是安全的,念儿不怕。” 念儿紧闭的双眼这才慢慢张开一点。 她声音含糊,还带着惊恐的颤音。 “瑶姐姐……” “哇”的一声,萧念大哭出声。 楚瑶将浑身颤抖的念儿紧紧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念儿不怕,有瑶姐姐在。念儿很安全。” 萧逸立在一旁,眼神复杂又焦急。 很快,府医提着药箱赶了过来,府医连忙给郡主把了脉,又掀开眼皮查看一番。 从药箱里取了粒安神丸药喂给郡主,才跪在地上禀道: “三王子,郡主刚刚应是受了惊吓,心疾犯了。 不过,眼下瞧着郡主状况并不打紧,好好休息半日应该就能好。” 第86章 他比探花郎还要俊美三分! 萧逸听了,心中大石撂下,他眼神冷肃盯着跪在地上的府医。 “不是一直让你跟在郡主身边吗?怎么郡主出事了,你却不在身边?” “是属下失职。” “再有下一次,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是。” 萧逸不再去看满头大汗的府医,而是满脸疑惑看向楚瑶。 念儿最是畏惧蛇类,之前两次见到蛇,皆是吓掉半条命。 好些日子都将养不过来。 今日原本见她也是惊慌至极,萧逸以为她还会像往常那样,昏厥过去。 却在听了楚瑶的安慰后,睁开了眼,还慢慢平复下去。 还有之前,念儿在狼窝那次,他只是想想就替念儿感到无边的恐惧。 可后来听念儿说,她那次心疾并没有大犯,只是当时有些不舒服,很快人就缓了过来,也没有用药。 这就奇怪了。 以往每次念儿心疾发作,都要病上好一阵子。 而且每次都是凶险无比,用那些大夫的话说就是死里逃生。 可怎么遇到楚瑶的这两次,状况却明显和缓了。 难道那女人会什么巫术? 不对。刚刚他一直盯着。 她只是抱着念儿,温声安抚,再就是为念儿和缓地拍背。 难道是她的安抚起作用了? 有这么神奇吗? 难道她的安抚管用? 萧逸一时间心绪有些乱。不过,好在念儿并无大碍。 与此同时,护国寺后山拢翠亭。 明和立在明宣公主身后,“皇姐,你昨日去宣武将军府,可是见到探花郎了?” “没有,我等了一个下午,都没见到楚翔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躲我。这个不识相的楚翔!” “父皇可是松口给皇姐和探花郎赐婚了?” “没有。一提这个我就生气。父皇真是的,赐个婚而已,弄得小题大作。非说得楚翔点头。” “父皇也是怕强扭的瓜不甜。” “什么甜不甜的?反正我相中的,必须是我的,除非我不要,没有别人不肯的道理!” “皇姐,那个探花郎一直躲着你,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不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嘛。我不信我打动不了他。我明日再去翰林院逮他。 他敢躲着我不回家,我就不信他敢为了躲着我不去当值! 明和,有志者事竟成。 你等着瞧好了,那个探花郎早晚得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倒是要——” 明宣公主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此刻,她的视线被一抹银白色的颀长身影吸引。 竟不自觉看痴了去。 眼中那位翩翩公子正立于山巅,侧身遥望着远方。 他身姿高挑挺拔,站在那里宛如修竹青松屹立。 微风拂过,衣袂随风轻舞,仿若初降人间的谪仙。 那一袭泛着耀眼日光的白衣,衬得他宛如山间一朵飘逸、超凡白云。 明宣呆呆看着那人。 此时,就见那人侧转了脸。 只一眼,就让明宣差点惊叹出声。 那是何等俊美出尘的一张脸! 堪称世间罕见! 他的面庞俊美得如同画像走出的人物,五官无一处不精致出挑。 他面容如玉,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英气。 剑眉入鬓,双眸深邃如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鼻梁高挺,绯色的唇瓣微启,露出莹白的贝齿。 他举止优雅从容,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不凡的气质,周身带着超脱俗尘的贵气与清雅。 明宣公主的心不由自主漏跳两拍。 她感到双眼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无法移开目光。 她凝视着那位公子,心中情愫翻涌。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既惊喜又忐忑。 脑中已经开始浮想联翩。 “皇姐……” 身旁的明和公主发觉了她的异样,轻声出口,“皇姐,你说你倒要什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明和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也跟着呆了呆。 明宣眼睛依然一眨不眨黏在那俊美公子身上,头却偏了偏,对身旁的明和公主道: “明和,你看那位公子,他的容貌比那探花郎还要俊美三分,更何况,气质还如此不俗。 本宫……竟瞧着他比那探花郎顺眼。 早知世上有人如此天人之姿,那我何必倾心于那个不解风情的探花郎! 你觉得那人如何?” 明和公主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轻声笑道: “皇姐果然好眼力!我也觉得那人比楚家公子俊美。 更何况,他与皇姐在这灵气聚集的护国寺山巅偶遇,该是上天感知皇姐的虔诚,特意赐给皇姐的情缘。” 听闻此言,明宣公主心中激动不已。 没错,她今日就是来护国寺求赐姻缘的。 果然是上苍感受到她的虔诚。 然而,就在她们交谈之际,那位公子却翩然转身离去。 明宣公主发现时,公子的身影已走远。 她心急,转身吩咐身旁的侍女,“去,打探一下那位公子的来历。” 侍女领命而去。 明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被青松掩住,再也看不见。 明宣站在原地,依旧痴痴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 侍女折返回来时,脸上带着愧色,头垂得低低地。 “禀殿下,是奴婢该死。奴婢追过去时,已经不见公子人影。问了旁人,又没人知晓那位公子身份来历。奴婢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回公主府自己去领二十大板!” 明宣公主怒喝出声,气得胸襟起伏。 一旁的明和见她暴怒,忙软声安抚。 “皇姐不必动怒,瞧那人衣着气度,想必定非凡俗之辈,必是哪家公侯子侄。 京中虽权贵不少,但那人生的如此出众,回去让人细细问询,还是能寻到消息的。 更何况,既然是天赐良缘,皇姐日后定能再与那公子相遇的。” 听闻此话,明宣胸中堵着的闷气才稍稍缓解一些。 回头让公主府的人挨个勋贵大族问一遍,该是能寻到那位公子的。 明和见明宣依旧呆呆地望着山下,被勾了魂一般,她迟疑出口: “皇姐,你明日还去翰林院逮探花郎吗?” “什么探花郎!我已知世间还有谪仙般的人物,谁还有功夫理那个榆木脑袋楚翔!活该他没攀上我这高枝的命!” 李玉钧下山后,很快见着等在那里的冯俊。 他有些不解,挑眉问道:“今日如此机遇,为何不让在下同明宣公主说上几句话,至少也留个名姓。” 第87章 惊鸿一瞥 冯俊笑着回:“少夫人今日就是让你在公主那留下惊鸿一瞥。 让公主对你生了情,却又不能马上得以解相思之苦。 魂牵梦萦却又触不可及,才更让人动心。 越是不容易得到,人才会越是珍惜。” “在下懂了,少夫人聪慧。多谢少夫人和冯小哥提点。” “你先耐心等着,很快,少夫人就会安排你和公主再次相遇。” “多谢。还要谢谢少夫人给我娘安排的大夫,我娘吃过药后,病情大好。在下请冯小哥转达少夫人:李某定不忘少夫人大恩。” 冯俊笑笑应下,送李玉钧回去。 这边楚瑶同萧逸一起将萧念送去寺庙为郡主提供的上客堂。 萧念被蛇惊到,虽犯了心疾,但并未如往次一般情况危急。 这时只是身子疲软地将头窝在楚瑶怀中。 “瑶姐姐,刚刚我怕极了,一颗心被烈火灼烧一般,我还以为我会死。还好有你在……” 楚瑶抚摸着她稚嫩的脸蛋,将一缕头发替她拢向耳后。 她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是心疼和怜惜。 “念儿,不怕。念儿以后越来越大,身体也会越来越强健。等念儿长大了,自然什么也不怕了。” “瑶姐姐,你真好。这个世上只有瑶姐姐和三哥对我最好。” 楚瑶听了,更是心疼。 这孩子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话了。 她明明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她明明有父王有母妃。 可在她眼里,真心待她的只有三哥和同她没有血缘的楚瑶。 楚瑶知道,念儿没有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她虽是个孩子,但她有自己的判断和感受。 她要的并不多,只是那些人不曾给她关爱罢了。 楚瑶轻拍着念儿的背,哄她入睡。 立在一旁的萧逸,看到这一幕,竟觉得无比温馨。 许是经历一场惊吓,身体太过疲惫,念儿很快就睡着了。 看见她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小巧的鼻子呼吸均匀。 楚瑶这才替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出了门。 随后,萧逸也放轻脚步跟着出来。 “今日多谢楚小姐。” “不必。楚瑶还有事,先行告辞。” 楚瑶没打算同他多言,抬步往外走,就听身后人喊住她。 “楚小姐。” 楚瑶皱眉回头。 “三爷有何吩咐?” 不知他又要提欠他几鞭子的事,还是说她是女奸商的事。 反正,那人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 不料他竟说道: “今日小妹受了惊吓,怕是经不起车马劳累,今日得留宿在此。 不知楚小姐可是急着回去? 若是不急,在下恳请楚小姐能否再来陪陪舍妹。 心疾最怕忧思多虑。 若是呆会儿,念儿醒来见不到你,怕是会哭闹。 今日这一遭,想来她吓得不轻……” 原来说这个。 “我原本今日也是要在寺中留宿的。等下,我会再来看念儿。三爷告辞。” 萧逸看着女子身形走远,又见她那妇人的发饰,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可惜已经嫁人了。 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什么时,他不禁怔了怔。 他胡思乱想什么? 她嫁不嫁人,跟他有一丁点关系?! 那个动则挥鞭子打人粗鲁的女奸商。 …… 楚瑶回到自己的客堂,正瞧见一脸绯红的程怡。 程怡面含春色,心不在焉同楚瑶闲聊几句,就告辞回了自己房间。 楚瑶见她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私下问了秋月。 “二小姐今日可是见到什么人了?” “二小姐今日在法会上巧遇了荣府世子,叫……对了,叫荣诚。奴婢瞧着那荣世子对二小姐颇感兴趣。他还约二小姐去后山赏花。” “二小姐可是随她去了?” “是。奴婢拦了,可是二小姐不听,还狠狠剜了我一眼,她不许我跟着。少夫人,是奴婢没用,没有看护好二小姐,请少夫人责罚。” “秋月,你没有错。以后,她不要你管,你就不用管。人各有命。” 秋月这才安了心。 楚瑶听见荣府世子几个字时,不由自主挑了挑眉。 上一世,程怡在一场宴会上偶遇荣诚,经不住人家的花言巧语,自此倾心荣诚。 这一世,二人兜兜转转居然又相识了。 刚刚程怡那模样,该是又芳心暗许了。 也不知这都是什么缘分。 只是,这一次,楚瑶不会管。 程怡爱怎么折腾,爱怎么胡闹,都跟她无关。 她要是一门心思往屎坑里钻,楚瑶不会再拦。 简单用过素斋,楚瑶正打算去看看萧念,就瞄见程怡带着小丫头贴着墙角偷偷溜出了门。 楚瑶见她那做贼模样,猜到她一定是跟荣诚私下相会去了。 秋月抬眼看了看楚瑶,犹豫问,要不要把程怡追回来。 楚瑶勾了勾唇,淡淡道:“别人的闲事,不管。” 萧念已经醒了,正嚷着要去找瑶姐姐。 坐在榻边的萧逸好声好气哄劝着。 “念儿乖,你身子还没恢复,不能下地。你先把粥喝了,三哥去帮你找瑶姐姐来。” “你现在就去找瑶姐姐。” “你喝完粥,我就去。” “你先去找!三哥,你是不是又在骗我?瑶姐姐是不是回去了?” 萧逸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很想凶不懂事的念儿,可又怕加重念儿的病情。 瞧着念儿发青的嘴唇,他又恨又心疼。 “没有,你瑶姐姐说了,她今晚留宿护国寺。你怎么就不相信你三哥呢?” “那你现在就去找瑶姐姐来。去啊。” 萧逸真要发脾气了。 念儿一醒来就吵着、闹着要瑶姐姐。 怎么哄都不行。还有谁家小孩这么不懂事! “念儿。” “瑶姐姐!你来了!” 萧逸转头见楚瑶掀帘子进来,他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看,三哥没骗你。好了,你们聊,我出去透透风。” 萧逸大踏步出了门,刚到门口,扭头就见,楚瑶端起粥碗喂念儿。 刚刚炸着毛、闹脾气的念儿现在却像只乖巧的猫儿,听话地一口接一口吃着粥。 萧逸顿时脸黑。 这个妹子真是让他惯坏了。 因她生来丧母又素有心疾,自己一直宠着她,惯着她。 可她在自己面前,各种刁蛮难缠。 怎么一到那个女悍匪手中,她就跟猫儿一般乖? 还有道理可讲吗? 第88章 私会荣府世子 夜幕如绸,笼罩着护国寺后山。 清风徐来,带去白日的暑气,携来阵阵幽香。 树影摇曳,繁星点点。 月光如水,倾泻在青石小径上,映照着程怡的倩影。 她身着一袭桃红色罗裙,发间插着两支嵌珠步摇。 身姿妙曼,莲步轻移。 眼波流转,一双媚眼饱含秋水般的柔情,此刻正翘首以盼,等侯着那位令她心动的翩翩公子。 夜色渐深,荣府世子如约而至。 荣诚踏月而来,一袭锦袍在月色下更显风流倜傥,宛如玉树临风。 他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要将这月色下的佳人尽收眼底。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 程怡似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化为无言的相望。 今日护国寺一见,她就对这个风流潇洒的荣府世子动了心。 他的家世、相貌、才情,哪一样都是极好的。 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郎! 更巧的是,世子对她也极为上心,还约她今晚相会。 程怡心中小鹿乱撞,想必这就是话本子所说的一见钟情吧。 眼中闪过一丝羞涩,却又难掩对荣诚的倾慕之情。 她轻启朱唇,声音故作低软娇媚。 “护国寺夜景果真如世子所说的,如诗如画,怡儿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荣诚闻言,微微一笑,轻摇折扇道:“今日能与二小姐共赏这良辰美景,实乃在下之幸。” 他目光灼灼,双眸含情脉脉望着程怡。 程怡脸颊微红,羞涩地垂下眉眼。 两人并肩闲步在后山之上。 沁凉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悄悄为他们披上一层银色的轻纱。 萤火虫的点点荧光在林中闪烁,宛如星辰落入人间。 程怡轻轻捧起一只萤火虫,看着它在掌心中闪烁,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荣诚也被这美景所吸引,更是觉得眼前手捧萤虫的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他一时间有些看呆了,怔怔望着程怡,眼中满是惊喜。 口中赞美之词更是毫不吝啬。 “二小姐不仅才貌双全,更兼温婉贤淑,又有妙龄女子的娇俏可人,诚心中钦慕不已。” 程怡闻言,脸颊红了一红。 她心中欢喜,此刻却又不敢直视荣诚,只是低头羞怯道:“世子谬赞,怡儿愧不敢当。” 二人将各自的侍从远远丢在一旁。 两人毫无顾忌地闲聊、赏景,沉醉在这月色下的美景中。 夜已深,分别之时,荣诚依依不舍看着程怡,突然他伸出手去,轻轻夺过程怡手中的绢帕。 “二小姐,这绢帕送我可好?以此为信物,愿他日能再与小姐共赏明月美景。” 程怡先是一怔,很快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她迟疑一瞬,羞涩地点了点头。 荣诚低头嗅了嗅绢帕,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随手将绢帕塞进怀中。 再次深情看了程怡一眼,才转身离去。 月光如水,洒满整个后山。 程怡静静站在原地,出神望着荣诚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深深的眷恋与淡淡的离别惆怅。 “二小姐,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程怡这才回神,携着婢女的手一脚深、一脚浅地下了山。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片宁静的夜色和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 翌日,楚瑶一行人出了护国寺,坐上回程马车。 念儿昨日受了惊吓,萧逸本打算让她再多休养一日,可经不住她恳求缠磨,萧逸最终还是无奈点头,同意让她跟着楚瑶回京。 山路颠簸,念儿趴在楚瑶膝上打盹。 一只小手还紧紧拽着楚瑶的袖口。 楚瑶淡淡笑着,抚摸她的头发。 这孩子非常黏她,像只柔弱乖巧的小狗,只想时刻黏在她身边。 好像只有在她身旁,她才能安心。 上一世,程文通顽劣,楚瑶将他接到身边照顾,日日教导他功课,照顾他饮食起居。 可即便如此,程文通也只是敬畏她多些,并没有念儿这般依赖她。 其实楚瑶也不明白,念儿并没从她这里得到多少照护。 为何她这样信赖她? 不过,看着念儿清澈的眼眸、稚嫩的脸庞,楚瑶心底还是一片柔软。 上一世,楚瑶两次有孕。 那时,看着渐渐隆起的腹部,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的孩子会是如何模样? 应该是很乖巧可爱,应该是很黏她,很爱她的吧。 也许就像念儿这般。 楚瑶心性冷清,却在念儿这里,一颗近乎结冰的心软成一滩水。 念儿依赖她,楚瑶何尝不是享受这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 楚瑶看向念儿的眼里星光闪闪。 “二嫂,你这样喜欢孩子,怎么不早些跟二哥圆房,生下你自己的孩子? 二嫂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吧。 二哥不就是抬了两个姨娘吗? 你至于跟他闹这样久的别扭?” 听见程怡的问话,楚瑶抬头看她,眼底的柔软顷刻收起。 听程怡提到程文渊,楚瑶语气不免带着生硬。 “怡姐,日后你的夫君在你过门后,接连抬姨娘进门,你会如何?也会巴巴跟他生孩子?” “二嫂!” 程怡不悦嘟嘴,然后小声嘟囔一句,“我日后要嫁的自然是跟我两情相悦之人,他当然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是吗?” 楚瑶淡淡开口,“那怡姐可要好好擦亮眼睛,仔细挑。” 程怡顿时脸上绯红一片,眼中冒着星星。 好一会儿,她才犹豫开口。 “二嫂,你觉得荣府世子如何?” “荣家门第高,荣家又出了得宠的娘娘。 荣府世子身份自然显贵。 不过,我听闻那荣诚乐享声色犬马,风流名声在外。 不知这样的人,日后会不会艳遇不断?” “才不是!荣诚可不是这样的人,他可是一表人才的谦谦君子!” 见程怡立马反驳,楚瑶只装作无意,笑问: “怡姐这样说,可是熟识荣府世子?” “当然不是。” 那荣诚是什么样的人,楚瑶已经提点了,也算仁至义尽。 至于程怡听不听,就不关她的事了。 马车一路颠簸,午时到了亲王府门口。 萧逸下马,在车帘外唤念儿下车。 萧念却像只猴子缠在楚瑶身上,死活闹着要跟楚瑶回侯府。 不论萧逸软言哄劝,还是严声厉词都不好使。 见车厢外立着的那人就要暴怒,楚瑶只好道: “三爷,不如就让念儿先去我那,傍晚我亲自将郡主送回王府可好?” 第89章 一定离三少爷远些 萧逸阴沉着一张脸,应了一声,那就有劳程夫人了。 楚瑶回到侯府,安顿好念儿,就叫来孙嬷嬷和秋香。 “我不在瑶光阁这两日,府里可是有什么事?” 孙嬷嬷是楚瑶陪嫁过来的管事嬷嬷,做人做事很是牢靠。 她忙应道:“没什么,府里都很好,就是老夫人这两日头疼,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秋香道:“瑶光阁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昨个,三少爷来了,说瑶光阁茉莉花开的好,问我讨了盆去。别的也没什么。” 听见说,三少爷广哥见了秋香,楚瑶立马抬眼看向秋香,语气带着一分紧张问道: “他可是要你将花送去他院子?你有没有跟去?” “是,三少爷是让奴婢将花送去的。奴婢想着少夫人吩咐过万不可去他的院子,也不可跟三少爷走的近。所以奴婢寻了借口,让个小厮给三少爷送去的。” 楚瑶听见秋香如此说,才稍稍放了心。 “他还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奴婢穿的衣衫好看,还夸奴婢……模样俊俏。 少夫人,府里男丁众多,为何少夫人独独让奴婢小心防着三少爷? 奴婢瞧着三少爷文质彬彬,一派君子模样。” “因为我瞧他对你没安好心! 秋香,你记着,一定离三少爷远些。他给的吃食用物,一概不能要。 记住了吗?” “奴婢知道了。” 看着秋香一张天真无邪的脸,楚瑶心中一阵钝痛。 那个程文广面上一副君子模样,背地里确是病态阴损的色魔。 上一世,大概也是这个时候,他瞧中模样俊俏的秋香。 于是寻了借口,让秋香去他院子。 秋香在他那喝了杯茶后昏迷不醒,然后就被程文广玷污。 秋香醒后,知道自己失了清白,生无可恋跳井自尽。 那时,楚瑶并不知道秋香为何好端端,突然就寻了短见。 无独有偶,不久后,又一个丫头莫名其妙跳井自尽。 一时间,府里盛传那口井中有邪祟作怪。 老夫人命人封了那口井。 可不久,侯府又一个小丫头自杀未遂。 楚瑶几番追问,才从她口中知晓了侯府三番两次有人寻短见的缘由。 原来,那几人都是被色魔程文广糟蹋了。 楚瑶唯恐历史重演,早早吩咐身边丫头,尤其是秋香,切记小心三少爷,更不许她们去三少爷院子。 也庆幸她提点及时。 否则,秋香昨日怕是就出事了。 楚瑶梳洗一番,就去了老夫人院里请安。 进门,就瞧见三少爷程文广正给老夫人捶肩。 好一副孝子贤孙模样! 楚瑶冷冷瞥了程文广一眼,才给老夫人请安。 “瑶儿回来了。还是瑶儿贴心,知道我身子不好,还特意去护国寺给我烧香祈福,辛苦瑶儿了。” “老夫人说哪里的话。是孙媳应该的。更何况,为老夫人祈福的也不只我一人,怡姐也是挂念老夫人的身体。” “是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李氏拍了拍程文广的手,示意他休息一会儿。 “广哥也是好孩子。这几日时时伺候在我身边。别提多孝顺了。” 楚瑶抬眸看了立在那里的程文广一眼,语气关切,“广哥是打算留京准备今年的恩科?” “是的,二嫂。” 李氏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楚瑶说: “广哥从前常年不在府里,院里人少,也就罢了。 如今回来,院里伺候的人可不能缺了。 我让你大嫂给他院里拨了两个粗使丫头。 眼下他书房还缺个伺候笔墨的。 瑶儿啊,我想着你那秋香就不错,机灵又懂事,肚里还有点墨水。 不如,把秋香给广哥吧。 广哥如今功课要紧,你这做二嫂的,不能不替他着想。 可不能耽误了他备考。” 楚瑶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冷笑。 书房缺个丫头伺候笔墨,就能耽误他备考了?! 她冷冷扫了程文广一眼,语气淡淡: “老夫人,我院里的丫头都是将军府出来的,性子毛躁,又没规矩惯了。 怕是伺候不好三少爷。 老夫人说的没错,如今广哥备考恩科确是头等大事。 只是,如今广哥这个年岁,正值血气方刚之际,广哥又未娶亲。 书房里安排个俊俏丫头伺候,怕是反倒会耽误广哥。” 楚瑶话一出口,就觉程文广一道冷飕飕的目光扫过她。 “二嫂,你若是舍不得你的人,不妨直说。 何必拿怕我分心说事!” “广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若真缺个伺候笔墨之人,随便哪个下人都行。 为什么非要我身边的秋香? 广哥,你倒是说说,你是瞧上我们秋香哪一点? 是我们秋香脸蛋俏,还是身段窈窕?” “你!” 程文广面露不悦,义正言辞道,“恕我直言,二嫂言语简直粗鄙。 我不过瞧上秋香懂事理、通文墨。 读书人清白高洁,哪里如二嫂想得这般低俗。 若是让二哥知道二嫂这般小气、浅薄。 不知二哥会作何感想?” 抬出程文渊压她,以为她怕? 楚瑶讥笑。 “广哥刚回侯府,怕是不了解我的脾性。 我这人自小军营长大,言行粗犷。 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包括你二哥。 我是大方还是小气,深厚还是浅薄,用不着别人给我定义。 我只道,公道自在人心。 还有一句奉劝广哥,多行不义必自毙。” “二嫂,你说什么,三弟听不懂。 今日,我只同二嫂讨秋香,还请二嫂大义割爱。” “割不了。广哥还是省省吧。” 她院里的人,她不会给任何人,更不会给程文广那个色狼。 楚瑶转而看向李氏。 “老夫人,大考在即,让个俊俏丫头整日在书房转悠,实在不妥。 依孙媳看,不如安排个小厮伺候广哥笔墨。 免得让广哥分心。 老夫人您觉得呢?” 反正,楚瑶是不会拨秋香过去,她院里的任何人都不行。 今日就是他们祖孙俩说破天也不成。 不过,既然知道程文广那个德行,她还是不希望别的丫头遭了程文广毒手。 所以提出换个小厮。 果然就见老夫人听了楚瑶的话后,眉头皱了皱。 想来她听进去了。 第90章 广哥这是看上秋香了? 老夫人抬眼看了看立在一旁的乖孙,开口: “广哥,祖母觉得你二嫂说的有理。 科考在即,弄个小丫头在书房伺候,怕是会分你的心。 不如就安排一个小厮伺候你笔墨吧?” 程文广眼底含霜,抬眸狠狠瞪了楚瑶一眼,随后应道: “孙儿听祖母安排。 只是如今孙儿院中只添了大嫂送来的两个新人,比起侯府其他哥儿,还是冷清了些。 祖母好歹再给孙儿安排个一等丫头。 孙儿觉得秋香手脚利落,孙儿想要那丫头过来。 不伺候笔墨也行。” “是啊,瑶儿,就让秋香去广哥那吧。 你大嫂都送去两个人了,你可不能太小气了。 你是懂事的,不会舍不得一个丫头吧?” “祖母说的没错,我还真舍不得。 我身边那几个丫头自小跟着我,我怎么舍得送人? 况且,广哥这么想要秋香过去,其中是不是有别的缘由? 秋香那丫头长得俊俏水灵。 别是广哥对她生了别的心思。 大考在即,因个丫头耽误备考,这可着实不妥。 就算为了广哥前途考虑,我也不能把秋香给了广哥。 女色误人,这个道理,想必广哥是懂的。” 楚瑶的话直白明了。 老夫人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广哥几次哄她,让她问楚瑶要秋香。 难道真如楚瑶所说,广哥这是看上秋香了。 那可不成。 马上大考,这个时候为个贱婢分心劳神可是不行! 她孙儿还要考状元,娶公主。 “广哥啊,秋香的事要不先等等,等过了大考再说。” 程文广用凌厉的眼锋扫了楚瑶一眼,虽仍不甘心,但见祖母发话了,只能咬牙道: “孙儿那就听祖母的。” “还是广哥懂事。这事就这么定了。” 楚瑶心中冷笑。 大考之后,也别想从她这里拿人。 正这时,程文渊匆匆进门。 他并未如往常先给老夫人请安,只一脸兴奋看向楚瑶。 楚瑶眉头微挑,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就听程文渊情绪激动道:“听闻亲王府郡主光临。贵客临门,夫人怎能丢下贵客,跑来松鹤堂?” 她的客人,还要他多管闲事! 那边李氏听了,也是一惊,她忙撑着扶手起身。 “怎么?亲王府郡主来了?怎么竟没人告诉我?快,老身要亲自恭迎郡主。” “老夫人不必如此。郡主今日随我从护国寺同来,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正在瑶光阁小憩。” 李氏这才安心坐回座位上。 “瑶儿呀,你好生招待贵客,切勿怠慢了郡主。” “是。” 李氏看了站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的程文渊,对楚瑶又道: “瑶儿呀,渊哥被贬职后,一直官途不畅,又常被同僚欺压。 你同渊哥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也该替渊哥想想办法,谋谋出路了。 如今你同亲王府郡主相识。也算同亲王府搭上线了。 你能不能让郡主在王爷面前替渊哥美言几句。 渊哥一向勤勉尽责,之前被贬职也只因私德有亏。 况且,这都过去好一阵子了。 你啊,该替文渊铺路谋划,哪怕先帮他官复原职也好啊。” 楚瑶抬眸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眼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程文渊。 他眼底闪着精光,虽不言一词,但眸中的渴望溢于言表。想来,这正是程文渊心中所想。 李氏不过做了个嘴替。 楚瑶心中冷笑,瞧他不起,但面上却不显分毫。 “祖母,您太高看孙媳了。 孙媳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哪里有本事替世子铺路谋划? 况且,郡主年幼,孩童心性。 就算她在王爷面前替世子美言,怕是王爷也不会把稚童的话放在心上的。” 老夫人见楚瑶拒绝,脸上微露不愉神情。 真是冥顽不灵!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劝道: “也不一定非得让郡主在王爷面前美言。 既然郡主几次来侯府,那么侯府也该同亲王府礼尚往来。 两府常走动,日后有什么好事,王爷也容易想到咱们侯府。 渊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祖母说的正是。孙儿也正有此意。 亲王府门庭显贵,咱们侯府是该好生拉拢。” 程文渊说完,偏头看向楚瑶,见楚瑶没有立刻出声拒绝,他稍宽了宽心。 看着楚瑶,语气温软低柔。 “夫人,不如等下,我们一同送郡主回王府可好?” 楚瑶张口就要拒绝。 她刚想说,你愿意送,你就自己去送。 不过转念想到念儿的性子,她不去送,念儿又要闹。 楚瑶也就作罢。 算了,他乐意送,就送吧。 他乐意巴结王府,就巴结去。 凭着同郡主这点交情,就想让王爷高看,真是想得美! “世子愿意同往,楚瑶自没意见。” “那好,劳烦夫人备些礼物,怎么说也是第一次登门,空手怕是不妥。” 楚瑶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他要巴结人,还好意思要她替他备礼物。 怎么好意思开的口? 楚瑶懒得再搭理他,只敷衍应下。 “好。” 傍晚时分,楚瑶牵着念儿的手刚出大门口,就见衣冠楚楚的程文渊早已候在那里。 “下官见过郡主,郡主请上马车。” 萧念看都没看殷勤恭身的程文渊,只拉着楚瑶的手跳上马车。 被冷落的程文渊眼底露出一丝尴尬。 他轻咳一声后,翻身利落上了马车,为郡主开路,面上仍是往常的谦恭君子模样。 车轮吱呀呀响了起来。 萧念粘在楚瑶身上。 “瑶姐姐,那个世子我瞧着他待你并不好,你也不喜欢他,对不对?” “哦?念儿为何这么说?” “我早就听说了,他娶了瑶姐姐不到一年,就纳了两个妾,这哪里是体恤妻室之人?! 瑶姐姐,你这样貌美心善,他却不知道珍惜,简直瞎了眼。 瞧着他人模狗样,内里八成是坏的。 三哥总说,世上不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 我瞧着侯府世子就是这样的人。 瑶姐姐,他配不上你!” 楚瑶偏头看向眼神清澈的萧念。 “念儿又是如何看出,我不喜欢世子的?” “看眼睛啊。瑶姐姐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柔和爱意,只有冷漠和疏离。” 楚瑶笑着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 别看念儿这孩子年纪小,倒是眼明心亮的很。 “瑶姐姐,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何还要嫁他?” “也许曾经——昏了头吧。” 第91章 低品阶小官妄想攀附王府 楚瑶一时间有些恍惚。 隔了一世,她对他曾经那点本也不深的情谊早已随时间散去。 现在想来,只觉当年的自己是如此可笑、可悲。 如今,对那人除了恨,再无一丝一毫感情。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程文渊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 “郡主,亲王府到了。下官恭迎郡主下车。” 楚瑶伸手掀开车帘,正瞧见恭顺垂眉的程文渊立在车外。 萧念在婆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楚瑶正待下车,就瞧见程文渊朝她伸出一只手。 “夫人。” 楚瑶冷了眼眸,看都没看他一眼。 更没理会伸向自己的那只手,而是提裙利落下了马车。 程文渊一瞬间僵住。 足有两息,才尴尬收回手。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一脸温和道: “夫人,不是让你给王府准备礼物了吗?东西呢?” 楚瑶看向秋月。 秋月连忙将一个红漆食盒提了出来。 “世子,奴婢带着的。都是郡主喜欢的吃食。” “吃食?!怎么是吃食?不是给王爷准备的礼物?” 楚瑶唇角带着一丝讥笑:“楚瑶同郡主交好,礼物当然是给郡主准备的,自然也是郡主喜欢之物。 世子先前可没说要给王爷准备礼物。 更何况,楚瑶听闻世子与王爷并无交情,平白给人送礼,怕是不妥。 想必,王爷也不会贸然收世子的礼。” “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程文渊心中不满,此刻无比懊悔,准备礼物这事就不该交代她去办。 他咬了咬牙,强压着胸中怒气道: “夫人此言差矣。 夫人同郡主相熟,今日送郡主回府,既已到了王府,该是前去拜见王爷的。 既要拜见王爷,怎能不提前备下大礼? 夫人今日失了大家风范,也给侯府丢脸了。” 本已走出五步外的萧念听见此话,又退了回来。 她眼神不善盯着正在指责瑶姐姐的人,冷声出口。 “世子想多了吧,我父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你一个光禄寺低品阶小官,还是不要妄想得到我父王的接见。 自己痴心妄想,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指责瑶姐姐的不是! 也不嫌臊得慌!” 程文渊一怔。 被人当面唤低品阶小官,又如此轻贱他。 他面上一时间挂不住。 程文渊表情难堪,可又不好出言反驳郡主。 只能死死咬紧后槽牙。 “念儿赶紧跟嬷嬷回府休息。” 一个清冷男声响起。 郡主闻言,朝楚瑶摆摆手,随着一众丫头婆子进了门。 程文渊循声望去,就见锦衣玉冠公子正跨步出王府门槛。 他忙毕恭毕敬垂首躬身。 “平阳侯府世子程文渊见过萧三爷。” 萧逸漫不经心瞥了眼对面恭顺弯腰的男子,眼睛不由自主又看向一旁的楚瑶。 不知为何,想着傍晚那女人会送念儿回来,他就不免惦记这事。 这半日也没有出府,就想着能再见她一面。 居然还时不时派人去问郡主回来了吗,马车到了,立马通知他。 下人摸不着头脑。 三爷今日怎么格外关注郡主,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一听说郡主马车到了,他忙理了衣摆匆匆出门。 还没到府门口,偏就瞧见那女人面前正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俩人说着话,离得还很近。 男子面容俊逸,女子秀美端庄。 瞧着竟是如一对壁人。 只一瞬,他就猜到,那该是她的夫婿。 他之前竟不自觉忽略了她已嫁做人妇这事。 萧逸原本一颗欢腾的心顿时沉进水底。 程文渊头垂得低低的,只看见对面人衣摆上华丽的云纹。 见对面人没有出声,他不敢抬头,只得又说了一遍。 “平阳侯府世子程文渊见过三爷。” “原来是程世子,不必多礼。今日多谢程世子和楚——程夫人送舍妹回来。也辛苦程夫人这两日照顾舍妹了。” “三爷不必客气。拙荆能得郡主看重,是侯府的荣幸。日后,只要郡主不嫌弃,平阳侯府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程文渊刚刚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今日就算不能拜见王爷,能结识亲王府三公子也是他的荣幸。 如今三公子很是得圣上器重,算得上圣上眼前的红人。 若是三公子肯替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自己前途岂不是光明一片? 程文渊一时间心中乐开了花。 他忍不住谄媚道:“下官今日得见三爷,实属下官之幸。下官想请三爷去茶楼坐坐,不知三爷可否赏光。” 萧逸眼底带着一丝轻蔑。 “茶楼有什么好坐的? 王府新添了产业,既然程世子有雅兴,不如去那坐坐。” “只要三爷有兴致,下官当然愿意奉陪。” “卫夏,你带程世子去顺兴赌坊坐坐。” 赌坊?! 程文渊身子僵了僵,笑容顿住。 “怎么,程世子不喜欢赌坊?还是不喜欢去王府的地盘?” “不是,不是。只要三爷吩咐,哪里都好。只是三爷不去吗?” “三爷还有要事,属下陪您便是。程世子,请吧。” 楚瑶看着程文渊悻悻然同王府侍卫一同走了。 她结结实实翻了个大白眼。 程文渊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光禄寺低品阶小官,竟妄想攀王府的高枝。 还去赌场。 也不知他那点银钱,可是够输的? 对程文渊而言,这还是他人生头一回进赌坊。 赌坊里人头攒动、热闹喧嚣。 人人情绪高亢,就如打了鸡血一般,高声叫嚷着。 程文渊呆呆杵在人群中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初见盛世壮景一般。 他惊讶于那些人出手的慷慨,亦被那些人的情绪所感染。 “程世子,来押一局。” 卫夏拉着程文渊,让他下注。 “能行吗?” “相信我,没问题。保证你赢。” 程文渊半信半疑,慢吞吞掏出一锭银子。 只半盏茶功夫就赢回三锭! 居然这么容易就赢了钱! 他一双眼闪着兴奋的光,忙又请教卫夏如何下注。 …… 楚瑶回到侯府就见孙嬷嬷匆匆来报。 “少夫人,您让我安排人暗中盯着后院那处闲置水井,今个下午就撞见个丫头跳井了。” “是什么人?” “三少爷院中的丫头,唤做萍儿。她原本就在三少爷身边伺候。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竟然想不开,偷偷寻短见。” 楚瑶皱眉,果真还如前世一般。 “人可是救过来了?” 第92章 可是三少爷欺负你了? “救过来了。老奴安排的人发现她要跳井,急忙奔过去拦,没拦住。 那丫头毅然决然一头扎进井里。 好在,救的及时,那丫头并无大碍。老奴安排她先在我房里休息。” “这件事有没有惊动别的院里的人?” “没有,除了瑶光阁几个丫头,老奴没惊动任何人。” “嗯,带我去见见她。” 楚瑶跟着孙嬷嬷去了下人房。 推门而入,就见榻上躺着一个面色灰白的丫头,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样子。 那丫头见有人进来,挣扎要坐起,只是身体虚弱,刚一动,又是一顿咳嗽。 “让我去死,还救我做什么?” 楚瑶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躺回去。 “可是受了寒?” 那丫头别过脸去,只将头看向里面。 “少夫人,为什么要救下奴婢?奴婢不想活了,求少夫人成全。” 楚瑶让孙嬷嬷先出去,自己坐到床榻边。 “如今房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委屈,大可以告诉我。兴许我可以帮你。” 萍儿没有吭声。 楚瑶瞧见两行泪划过她异常苍白的脸庞。 她死咬着嘴唇,不言一语。 楚瑶猜到她难以启齿,也不逼她,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因为三少爷吧?” 萍儿吃惊转过脸,一双水气蒙蒙的大眼睛直直看向楚瑶。 却依旧不肯开口。 “可是三少爷欺负你了?” 楚瑶一句话,就让萍儿再也绷不住情绪,顿时泪如雨下。 见她哭得哽咽,楚瑶拿手轻轻替她抚背。 足有一刻钟,她才渐渐歇了哭声,挣扎想要下床。 楚瑶按住她。 萍儿不肯躺下,只跪在榻上哭诉。 “少夫人,是三……三少爷欺辱奴婢。 两个月前,三少爷他使手段……强占了奴婢。 少夫人,真的不是奴婢勾引主子,实在是三少爷用药迷晕了奴婢。 奴婢醒来时,木已成舟。 奴婢害怕,不敢声张。 他后来又多次对奴婢用强。 奴婢这几日晨起呕吐,奴婢娘怀小弟时就是这个样子。 奴婢实在害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担心这件事传出去。 奴婢找三少爷说了。 三少爷让我别担心,说过几日会给我配个小厮嫁了。 可三少爷说得轻松,这怎么瞒得了人! 若是夫家知道我怀了孩子才嫁过去,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奴婢。 奴婢没脸见人了,才想着跳井自尽,好歹也算保全了奴婢和家人的颜面。 少夫人,你要相信奴婢,真的不是奴婢爬主子床。” 见着哭成泪人的小丫头,楚瑶心中亦不好受。 楚瑶将手搭在萍儿手腕上,探了探脉。 果真是有孕了。 “快躺下,别跪着了。我相信你。” “少夫人,您真的相信奴婢?” “相信。” 萍儿听少夫人这样说,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三少爷威胁她,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否则,没人相信她是无辜的,只会以为她故意勾引主子。 奴婢勾引主子,被发卖到勾栏接客也是常有的事。 她害怕,所以一直缄口不言。 原来少夫人是相信她的。 一行委屈的热泪簌簌落下。 萍儿哽咽道:“少夫人,事到如今也不瞒您,三少爷他根本就不是学成归来。 而是,他在洛城外祖家时,迷奸了外祖家一个伺候的女婢。 那女婢不甘受辱,悬梁自尽。 好在她命大,人被救了回来。 逼问之下,三少爷的龌龊行径才被抖了出来。 于是他被外祖家赶了出去,这才回了京城。 您可能还不知道,他刚回侯府,就把主意打到您身边的秋香姑娘身上。 他几次诱骗秋香未果。 就逼迫我去引诱秋香来他院里。 他说只要秋香来,就可以放过奴婢。 奴婢虽然怕他,但不想为虎作伥,奴婢的清白已经毁了,奴婢不能再害旁人。 故而没有答应。 三少爷逼迫不成,就打了我。你看。” 萍儿撸起袖子,露出里面重重的鞭痕。 楚瑶看得心惊,眉头狠狠皱起。 程文广这个人渣,简直不配为人! 她替萍儿擦去泪水。 “程文广他该死! 傻丫头,你别再做傻事。 你若是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程文广?” “其实奴婢并不想死。奴婢还年轻,可是奴婢害怕。 少夫人,求少夫人给奴婢指一条活路。” “你恨三少爷吗?” “三少爷是恶魔!禽兽不如! 奴婢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可是奴婢没有办法,奴婢可以不畏生死。 可是奴婢还有父母兄弟,他们都在侯府庄子上。 奴婢不能连累他们。” “萍儿,我就问你一句,若是我给你机会找三少爷报仇,且我保证不会牵连你的家人,你敢吗?” “三少爷人面兽心,我恨不得杀了他! 只要不牵连我的父兄,我可以豁出我这条命,也要三少爷不得好死。” “好,有志气。 既然你都是死了一次的人了,又何惧歹人? 我保证你的家人无恙,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萍儿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又给楚瑶磕了一个头。 “谢少夫人大恩。” …… 两日后,入夜。 楚瑶正由着秋月卸掉钗环,就听孙嬷嬷匆匆来报。 “少夫人,三少爷出事了,老夫人和世子已经赶去三少爷院里了。” 楚瑶停在半空的手一滞,抬眼问道: “三少爷如何了?” 孙嬷嬷尴尬张了张口,低声回: “三少爷被萍儿一刀——砍去命根子……” 楚瑶赶去三少爷院里的时候,院中已经聚了不少人。 丫头、婆子、小厮各个睁着好事的眼睛,翘脚巴巴望着门口。 还有人咬着耳朵低语。 楚瑶进了门,就瞧见老夫人和程文渊正铁青着脸坐在雕花椅上,崔厚枝立在老夫人旁边。 “大夫出来了。” 老夫人和程文渊马上起身,焦急询问。 “广哥如何了?” 老大夫擦了把汗,才缓缓道: “胸口那一刀并不严重,命是保住了。只是三少爷——命根子齐根断了,接不回去了。 哎,老夫这就给三少爷开方子抓药。” 听闻此话,李氏差点没晕倒过去。 好在身旁的程文渊一把扶住她。 “祖母,您要自个保重。” 那边,缓过神的李氏,破口大叫。 “那个天杀的下贱奴婢呢? 胆敢残害侯府哥儿,拉出去杖毙! 还是家生子,简直胆大包天! 将她家中女子统统卖去勾栏,男子给我杖责五十,发卖到北境去!” 第93章 伤了广哥,的确该死 “老夫人且慢。” 楚瑶开口阻拦,“奴婢以下犯上,伤了广哥,的确该死。 但依我看,还是叫上来问问清楚,保不齐她还有同伙或者受人指使。 等查问清楚了,再罚也不迟。” 一旁的程文渊点头。 “没错,祖母,先问清楚再杖杀也不迟。” 很快,浑身是血、五花大绑的萍儿被拖了进来。 “说,是何人指使你杀害三少爷的?” “没人。” 老夫人红着一双眼,恨不得生吞了眼前这个贱婢。 “那你跟三少爷有何仇怨,为何要断了他的子孙根?” “程文广他该死! 他用药迷晕了奴婢,然后强占奴婢的身子。 此后还几次三番威胁奴婢就范。 奴婢不肯,他就扬言要告发奴婢勾引他。 今日,程文广再次强要奴婢,奴婢不肯,他就打了奴婢。 奴婢忍无可忍。才趁他行事时,砍伤了他!” “一派胡言!” 李氏厉声出口,“广哥可是洁身自好的好男儿,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死丫头,还强迫你?!我看你就是狗急跳墙,扯谎污蔑广哥。” “老夫人,三少爷若是真洁身自好,奴婢怎么可能有机会断了他的子孙根?!” 程文渊尴尬看了眼楚瑶,又去看老夫人。 “祖母,刚刚我进门时,三弟确实不着寸缕,倒在榻上。那丫头虽被制住,但也是衣衫不整。确实像是……” “胡说! 就算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但也不能证明是广哥强迫了她!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广哥强要了她,也是她的福气。 她如此出手重伤广哥,就是她罪该万死!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审的了,拖出去杖毙!” “等等。” 楚瑶再次开口,“老夫人,还是要问问她为何非要下如此狠手,许是还有别的内情?” 李氏强忍烦躁,看向地上的萍儿。 “说,还有什么话吗?” “奴婢有了身孕,之前同三少爷说了。 三少爷说要给奴婢寻个小厮嫁了。 奴婢有了三少爷孩子,哪里有颜面另嫁旁人? 奴婢本想跟三少爷同归于尽的……” “什么?你说你有了三少爷的孩子?” “是。” “祖母,三弟若是果真不行了,那这个孩子可是三弟的唯一子嗣。” 程文渊斟酌开口。 一旁的李氏犹豫片刻,叹气道:“先让大夫瞧瞧,若是她确实有孕,就留她一命,好歹给广哥留个后。” 正在隔壁间开方子的老大夫又被请了过来,听了吩咐,很快给萍儿把了脉。 “回老夫人,这丫头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得到肯定答复,李氏伤心之余,多少得些宽慰。 尽管广哥不中用了,但好歹有了子息。 若是个男孩,也算有后了。 “来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照看,不得伤了她腹中胎儿一分一毫。” “是。” 本已做好赴死准备的萍儿这时才如梦初醒一般。 她看了看上首的老夫人,然后看了看楚瑶,又低头看了看双手已经干涸的血渍。 被解开绳索后,依旧愣愣被两个婆子小心扶了下去。 她感激回头看了楚瑶一眼。 “我要活剐了那个贱人!敢出手伤我!来人,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听见里间传来程文广撕心裂肺的喊叫,李氏忙随程文渊进去看望广哥。 “广哥,你醒了啊。可是苦了我的乖孙儿。” “祖母,你替孙儿剐了那个贱人!” “广哥,你说句实话,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跟那个丫头有多久了?” “她说是孙儿的,她跟孙儿在一起有两个多月了。 是她先勾引孙儿的!祖母,她害我如此,你要替孙儿剐了她!” “广哥,你糊涂啊,你如今伤了根本,她肚子里可是你唯一的血脉。 以后,万不可说气话。” 程文广想到今晚发生的种种,他就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杀千刀的贱婢! 下贱胚子。 他一个堂堂侯府公子,肯要她身子都是抬举她了。 竟然敢出手伤他。还一刀毁了他的命根子。 这口恶气不出,难消他心头之恨。 “她伤了孙儿,她该死!就算不能马上让她死,孙儿也不能让她好过!” “她有了你的孩子,你再有气,也得忍,好歹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落地,你爱怎么处置她,祖母都不管。 但这段时间,你不得动她。” 程文广一咬牙,“好,我就等她生下孩子。” …… 夜幕低垂,庭院幽深。 夏虫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肃亲王府邸,亲随卫夏发觉三爷正坐在桌边无端出神。 这些日子,他们爷貌似有了心事,经常走神。 他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三爷。” 萧逸这才回神,“有事?” “没有。三爷……刚才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 萧逸白了他一眼,“对了,这两日平阳侯府程世子输了多少银子?” “大概足有一千多两。” “不算多嘛。” 萧逸歪了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黄花梨木椅上。 “明日你唤他来,带他玩把大的。” “属下不明白,您是要他输钱?可这对您有什么好处吗?” “没什么好处。侯府中落,我听说这两年,他们府上银钱紧张的很。 我就是想知道,世子输了大钱,那个女奸商会不会帮他平账。” 萧逸想到楚瑶,心中满是好奇。 那女人生长在军中,按道理说该是个粗犷的性子,怎么却有一副钻营的精明脑子? 京郊行宫那块地,她一个转手就净赚十几万两银子。 紧跟着,她又弄来祥云锦。 如今卖得火热的祥云锦可是让她赚了一大笔银子。 两百两一匹,一千匹布就是二十万两银子。 算算这两个月下来,她可不是赚了几十万两? 这女人还真是个谜。 “女奸商?您是说楚小姐?” 萧逸又大大白了卫夏一眼。 “爷,属下哪里说错了?” 卫夏不明白,这白他一眼又是为何? “女奸商也是你能说的?” “爷,您不是这么称呼她的吗?属下不过顺着你的话……” “我可以。你不可以。” “是。” 卫夏有点迷糊,今天他们爷怎么这样? 从前哪里这样较真过。 “卫夏,你觉得那个程文渊如何?” 第94章 提携他?凭他也配? “相貌确实出挑,端的翩翩如玉公子。 眼光独到、学识不错,为人也谦逊多礼,也不怪年纪轻轻就能在光禄寺就值。 若是有贵人提携,就是平步青云也不是不可能。” 萧逸听完,只浅浅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你只看到了他想让你看的。 这人表象确实如此。 不过依我看,他性情凉薄,内里并非真君子。 倒像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辈,此人又有几分野心。 这种人不得志也就罢了,若是得了权势,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爷,您都是如何瞧出来的?” “虽他言辞规矩,但眼神里对权势的攀附欲望却遮掩不住。 说他凉薄、非真君子,从他对待妻妾就可以看出。 他先是娶了宣武将军府嫡女,此属高攀。 可他随后纳了堂姐为妾,此属无视伦理纲常。 紧跟着又迎外室娇妾入府。 一番下来,简直得陇望蜀,贪婪、凉薄之相不言则明。” 卫夏经这一番提点,方如醍醐灌顶。 “爷,您细说下来,还真就入木三分。那他这般为人,您是不打算提携他?” “提携他?凭他也配?” “那爷这些日子岂不是耍他呢?” “耍他都是给他颜面。” 萧逸说完,抬眸看了看他,眼中略带不悦,“你今日话怎么这样多?出去做事。” 然后又是一记白眼。 卫夏真的有点懵。 今天三爷是怎么了,怎么无端接连三次赏他白眼。 平日王爷不是这样脾性啊。 …… 次日傍晚,瑶光阁。 楚瑶正翻看账本,就见花姨娘进门。 “少夫人。” “坐。这个时辰怎么来我这里?世子没去你房里?” “世子这几日早出晚归。” 楚瑶合上账本,“可知世子近日忙于何事?” “我听小厮说,好像是世子跟什么王府的人去赌坊?貌似世子还输了不小一笔银子。” “他哪来的银子去赌?” “听说是挂的账。 今日一早,王府派人又来请世子,世子说要翻本,匆匆去了。 这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往没听说世子喜欢赌钱。 怎么如今还赌上了呢?” “许是想借此同王府攀上交情。” “可若是世子继续输钱,怕无法平账。 少夫人您知道,世子俸禄都是交到公中,手中并没多少银钱。” “瘦死骆驼比马大,花姨娘不必操心。 若是世子继续输钱,无法平账,不如姨娘劝世子同老夫人说说,卖个庄子平账吧。” 楚瑶说罢,抬眼看向秋月。 “那个叫什么庄子?” 秋月立马会意,“京郊洪泽庄子。奴婢听说那里地势低洼、常年没多少出息,还养着不少农人。” “是了,若是世子急着用钱平账,不如姨娘跟世子提提,就卖洪泽庄子吧。” 花灼然也不问缘由,忙颔首应下,“妾谨记少夫人吩咐。” 等花灼然告辞退下,楚瑶吩咐秋月, “让冯叔这几日盯着点,若是侯府要卖那个庄子,就让他找人买下。 价钱无须压太狠,但务必要同时买下庄子那些农人。 尤其是萍儿的家人。 一定要到他们的卖身契。” “是。少夫人为何这般出力帮萍儿?” “她也是苦命人,许是见她可怜。更何况,这件事我既然出手掺和了,自然要管到底。” 楚瑶用萍儿的手废了程文广,也算替上一世枉死的秋香和萍儿报了仇。 程文广罪有应得,只是萍儿无辜。 楚瑶既然许诺一定替她保下她的父母家人,自然会言而有信。 况且,不过花几个银钱。 她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银钱。 …… 程文渊闷闷不乐去了如意居。 今日他又输了,还是一大笔银子。 赌坊催他还账。 可他虽顶着侯府世子头衔,手中却没几个银钱。 听了花灼然一番劝解,他顿时松了口气。 灼然说的确实有几番道理。 既然那个洪泽庄子不能为府里进几个银钱,为何不卖了给他平账? 他马不停蹄去了松鹤堂。 以同肃亲王府结交,需要银钱铺路为由,顺利要到了庄子的地契。 于是,第二日傍晚,楚瑶就拿到了洪泽庄子的地契,还有萍儿家人的全部卖身契。 楚瑶拿着那几张卖身契去了萍儿房里。 如今萍儿怀有身孕,老夫人也担心广哥见着萍儿堵心。 就将西北角一处闲置的房子拨给萍儿住。 一来方便萍儿养胎,另外,也让广哥眼不见心不烦。 楚瑶见萍儿有两个婆子、一个丫头伺候,挥手让她们先出去。 萍儿见少夫人来了,忙跪地磕头。 “奴婢多谢少夫人救命之恩。” “快起来,如今你腹中胎儿未满三个月,可要小心,不能行此大礼。 我可没本事救你命。救你的可是你腹中孩子。” “还是多谢少夫人相助。没有少夫人,奴婢怕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萍儿执意给楚瑶叩了一个头,才肯起来。 “如今你作何打算?” “奴婢命如草芥,早也该死了。眼下能活一天就是白捡一天。 三少爷本就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如今在奴婢这吃了大亏,定是恨毒了奴婢。 等奴婢生下孩子,他不知会用什么法子折磨奴婢呢? 我哪里还有打算,不过等死罢了。 本来也是要死的,这样一来,倒不觉得枉死亏得慌了。” 楚瑶看了看窗外,见窗上只立着秋月的影子。 知道那些伺候的婆子丫头已经被打发的远了。 才低声问: “你没想过要逃走吗?” “少夫人,您不必替奴婢打算。奴婢逃不了的。 奴婢若是逃了,侯府和三少爷只会把怒气撒到我家人身上。 奴婢可以死,却不忍心家人替奴婢受过。” 楚瑶从袖中掏出卖身契递到萍儿手上。 “我已经让人将洪泽庄子买下了,你家人的卖身契都在这里。 侯府和三少爷不敢拿他们如何了。 你放心好了。你若是想跟他们一起走,我可以将他们的卖身契一并给你。 你带他们远走高飞。去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 萍儿欣喜若狂接过卖身契,反复看了又看。 “多谢少夫人大恩!” “若是不逃,你只有死路一条。我如今弄不到你的卖身契。 你逃出侯府,只能找个荒野山村落脚,日子虽清苦还是能活下去的。” “少夫人,我想活!如今家人不会受我连累,我当然要活下去。求您帮我。” 萍儿再次跪下,楚瑶忙将人扶起来。 “好,你听我说……” 楚瑶附在萍儿耳边,将办法说与她听。 第95章 怎么就保不住了? 是晚后半夜,平阳侯府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院子突然起火。 火势又快又猛。 几乎片刻,就火光冲天。 下人们匆匆抬来一桶桶水灭火。 可是火势太大,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直到东方渐白,火才熄了去。 原本不大的小院子,如今只剩烧得乌黑的残垣断壁。 很快,有人从里面抬出一具已经烧得焦黑的女尸。 “老夫人,节哀。萍儿已经死了。” 老夫人捶胸顿足、忍不住哭出声。 “我的曾孙儿……” 见她要晕倒,程文渊一把扶住她。 “祖母,祖母……” “是不是广哥干的?! 我不是让他等,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任凭他怎么处置吗? 他怎么就等不及了呢!” 地面还有残留的油渍,定是有人蓄意放火。 程文渊无奈哄着老夫人,“祖母,也不一定是三弟做的。 许是那个萍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放火自戕,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人已经死了,多思无意。 祖母,我扶你回房休息。” 楚瑶看了一会儿热闹,才回了瑶光阁。 “萍儿家人可是跟着萍儿一并走了。” “走了。奴婢按您吩咐,给了萍儿二百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子过活了。 少夫人,您让冯俊从乱葬岗找来的女尸没有身孕。 您就不怕老夫人找仵作验尸,万一验出来不是萍儿怎么办?” “才两个多月身孕,就算验尸又能验出什么? 更何况,凭我对老夫人的了解,她才不会相信一个低贱的奴婢有本事逃出生天。 她自然相信死的就是萍儿。” “那萍儿腹中孩子怎么办?” “她愿意留、愿意去,都由她做主。 她也是命苦,无端丢了清白,又有了身孕。 若是三少爷肯负责,哪怕抬个通房妾室,也不至于逼得她如此。” “少夫人,三少爷真没人性。祸害了人家姑娘清白,还想随便赐给小厮打发掉。世间怎么有这么薄情之人?” “我当初也是不知,如今知道了。所以,秋月日后嫁人,可要擦亮眼睛。” “少夫人怎么说到奴婢身上了。” 楚瑶看着她娇嗔的模样,笑着轻推了她一下。 “等回头给我们秋月挑个如意又痴情的郎君。” “奴婢不要……” 楚瑶也不逗她了,正经问道: “三少爷那边如何了?” “他能怎么样? 听说萍儿被火烧死了,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模样很是疯癫。 他院里的人都吓得躲远远的,没人敢靠近他。 自从三少爷受伤,他就时常发狂发癫,摔东西、打骂下人。 这下好了,唯一子嗣也没了。 他能不疯癫吗? 奴婢还听说,他院里之前就有别的丫头被三少爷欺辱。 之前畏惧三少爷,没人敢吭声。 如今三少爷成废人了,幸灾乐祸的人可是不少!” 上一世,程文广接连祸害好几个清白姑娘,还逼得两人跳井自尽。 如今终是失了祸害姑娘的能力。 算他得了报应。 楚瑶忽而想起程怡,“这几日怎么没见二小姐身影?” “前几日,二小姐跟老夫人说她同几个手帕交有约,老夫人也没怎么管。 二小姐最近几乎日日出门。 就是三少爷受伤,也没耽误她出门。 这不,今日侯府出了那事,二小姐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了。” 楚瑶知道,程怡这哪里是同手帕交有约,八成是跟荣府世子荣诚有约。 算了,她一个侯府千金,有祖母兄长管,哪里轮得到她瞎操心? 就算长嫂如母,她上头还一个大嫂。 哪里要她楚瑶费心费力不讨好? 不一会儿,秋香进来禀报。 “少夫人,刚刚秋夕院匆匆请草安堂的小刘大夫来了。” “可知程锦汐什么情况?” “他们关着门,声音又刻意压得很低,只听道程姨娘嚷了一声,怎么就保不住了?奴婢猜测,应该是说程姨娘腹中胎儿保不住了。” 楚瑶听闻皱眉,思索片刻道:“嘱咐花姨娘一声,小心程姨娘,切莫被她赖上。” “是。” “咱们送去草安堂的人,找到草安堂存有禁药的证据了吗?” “说是已经找到部分了,还差一样,入库单,不过少夫人放心,他已经有眉目了。” “好,让他尽快弄到。 务必一次扳倒草安堂。 没了草安堂小刘大夫帮忙,我倒要看看程锦汐还能靠谁弄那些禁药?” “是。” 见秋香出门了,秋月拧眉问:“少夫人,您是觉得程姨娘会陷害花姨娘?” “不确定,我只是担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有滑胎风险也有一阵子了,对外却一直宣称胎相稳固,还用了那么多保胎药。 如今确定保不住了,可她依旧瞒着消息。 就连世子也不知实情。 岂不可疑? 依我看,她既然知道自己这胎保不住,保不齐她会拿腹中胎儿做文章陷害旁人。 她恨我,更妒恨花灼然夺了世子的宠爱。 提醒花姨娘一声也是好的。” “是。” …… 肃亲王府。 “三爷,程世子送来拜帖,说是明日想请您赏脸喝茶。” “喝茶?” 萧逸唇角带着讥笑,“告诉他,我没那闲工夫。若是去赌坊,你倒是可以陪他一陪。” 卫夏很快回来,“爷,程世子说他戒赌了。” 萧逸将手中书册往桌案上一丢。 “戒赌?他不是才上手吗?怎么这么快就戒赌了。他欠赌坊的债还上了?” “属下昨日听赌坊的人说了,程世子已经平账了。” “输了八千多两吧,他一时间哪来那么多现钱?可是那个女奸商给补的窟窿?” “不是女——楚小姐垫的,属下听说,是侯府卖了个庄子,拿庄子钱还的赌债。” 萧逸哼笑一声。 果然如此。 那个女奸商果真小气得紧。 “爷,那程世子的拜帖还接吗?” “不接。告诉他,王府只有赌坊欢迎他。” “爷,您这是还要他继续输钱?” “想巴结我,哪里那么容易?我倒要看看他是想继续巴结我,还是戒赌?” …… 秋夕院,程锦汐正焦急看着门外,小丹怎么还没回来。 她一手附在肚子上,心中焦躁不安。 前几日肚中胎儿频繁躁动,从昨日开始动得却越来越缓,越来越少。 金武说,她和腹中孩儿的缘分已经尽了。 第96章 就是硬赖,也要赖上花灼然 她拒绝了金武给她开的下胎药。 只是想最后让孩子替她做一件事。 听见门外匆忙的小跑声,她忙又抻脖子看。 是小丹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样久?花姨娘可是肯来?” “奴婢请了,可花姨娘推脱不肯来。” “你可是说了,我有同她交好的打算?” “奴婢说了,奴婢就是按照您的吩咐,说您懊悔之前对花姨娘态度不够友善,如今想清楚了,既然同为姐妹,自该友善相处。 奴婢说了秋夕院备好茶水点心,请花姨娘来,姨娘肯来,就是原谅程姨娘了。” “你这样说,她也不肯来?” “是。奴婢一字一句都是按照您吩咐的。可是任凭奴婢如何说,花姨娘也不肯来。” 程锦汐眉头一紧,腹中不适提醒她,她等不了了。 “她既然不肯来,那我就去她的如意居。” “姨娘,奴婢出来时,如意居就落锁了。” 程锦汐目光一沉。 好个花灼然,竟然躲着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算如意居落锁,她也要去。 金武说了,这孩子在她腹中过不了今日。 就是硬赖,她也要赖上花灼然! 程锦汐来到如意居时,果真见如意居已经上了锁。 “去敲门。” 小丹无奈,只能上前敲门。 “花姨娘今日身体不适,已经上榻休息了。程姨娘请回吧。” 见里面丫头没有开门的打算,程锦汐强忍腹中不适,咬牙道: “我同你们姨娘同为侯府妾室,我当花姨娘为亲妹妹。妹妹身子不适,姐姐自该探望。还请开门。” “花姨娘说了,不见客!” 小丫头的声音提高两度。 “我就来看一眼,确定妹妹没事,我就走。不耽误妹妹养病。若是妹妹病得严重,可不能耽误。” “我家花姨娘说了,不见客。程姨娘,您是听不清楚吗?” “我不过是关心你家姨娘。” 程锦汐腹中不适感越来越重,疼痛也一波接一波袭来。 她一手拍门,一手扶着肚子。 见程姨娘大有不放她进来不肯走的架势,小丫头有些头大,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撒腿跑回去请示主子。 程锦汐刚到如意居门口,楚瑶就收到了消息。 “少夫人,您要去看看吗?” “去。” 当然要去,不过,不能她自己去。 她这会子自己去,岂不是给人送去当靶子? 楚瑶疾步去了松鹤堂。 李氏头疼,正让小丫头揉着额头。 “老夫人,程姨娘不知为何,此时正在如意居门口吵闹。 她肚里可是侯府长孙。 孙媳怕她不懂事伤了腹中胎儿。” “哎呦,程锦汐又在胡闹什么?!瑶儿,我这会儿正头痛,辛苦你去一趟,看看那程锦汐发什么疯?” “孙媳本想自己先去的。 但您知道,程姨娘一向不喜孙媳。 万一惹她情绪更甚,那可是孙媳的不是。 所以孙媳还是请您同去。” 李氏一听,也顾不得头疼,曾孙要紧。 这个不懂事的程锦汐又给她添什么乱! 她立马起身,小碎步走着,直奔如意居。 楚瑶不慌不忙跟在李氏身后。 还没到如意居门口,就见程锦汐扶着肚子拍门。 程锦汐也没料到,这花灼然怎的今日这般不通人情。 任她在院外,就是不放她进来。 她打着和解的旗子,里面人也不为所动。 可她已经箭在弦上。 腹中下坠感越来越明显。 若是今日赖不上他人,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行,她的儿子不能白死。 不如马上去瑶光阁,赖不上花灼然,赖在楚瑶头上也好。 正思量间,就听一个老迈女声怒喝: “程锦汐!你不好好呆在秋夕院养胎,在这里发什么疯?” 程锦汐骤然心头一紧。 猛地回头,就见老夫人领着三四个婆子来了,身后还跟着气定神闲的楚瑶! 程锦汐心灰意冷地意识到,没希望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紧跟着,一股暖流自两腿间涌出。 她低头看去,就见一滴滴红色粘稠液体掉落地面,瞬间绽出一朵朵小小的红花。 红得那样刺眼,触目惊心! 程锦汐一阵头晕目眩,软倒在地。 “姨娘!” 婆子手忙脚乱将程锦汐抬回秋夕院。 大夫很快赶来了。 李氏坐在秋夕院中石凳上,脸色铁青。 “你倒是说说,程姨娘好端端的跑去如意居闹什么?” “老夫人,姨娘说要同花姨娘和解,原本是要奴婢请花姨娘来秋夕院的。 谁知花姨娘不肯来,姨娘只好亲自登门。 谁知,那花姨娘丝毫不顾及姨娘有孕在身,闭门不见。 姨娘没有闹,就是在门外同如意居的丫头好声好气说话。 如意居那几个下人死活不给我们姨娘开门,还拿话刺激我们姨娘。 姨娘真的没有闹,就是拍了几下门。” “程姨娘犯糊涂,你个做下人的也不知道好生劝着主子吗?要是伤了姨娘腹中孩子,我拿你是问!” 小丹吓得浑身一抖,忙分辩,“若非今日花姨娘无端锁了院门,还指使下人顶撞姨娘。姨娘也不会动了胎气。还请老夫人明鉴,给姨娘做主。” 李氏实在心疼那还未出生的曾孙,怒喝道,“去把花姨娘唤来!好端端的青天白日锁什么院门!” “老夫人。” 楚瑶忙上前一步。 “老夫人,花姨娘今日身子不舒坦,请示过孙媳了,得了允许,这才锁了院门静养。 再说,如意居是世子拨给花姨娘的住处。 就算白日落锁,也挑不出错处。” 小丹见楚瑶替花灼然分辩,忙又道。 “老夫人,就算花姨娘锁了院门无错,可她明知我们姨娘大着肚子好声好气来拜访,她也不该将姨娘晾在外面。 更何况她还指使下人惹恼姨娘。 奴婢认为,花姨娘今日就是故意的。 她这是要害我们姨娘腹中孩子!” “小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说花姨娘要害程姨娘腹中孩子,你有什么证据? 你又是哪只眼睛看见花姨娘指使下人惹怒你家姨娘? 你没听见花姨娘身子不舒服吗? 既然知道花姨娘不方便待客,你不赶紧将你家姨娘劝回去。 还放任姨娘拍门吵闹。 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你的责任更大,还是花姨娘的责任更大?” 楚瑶几句话,怼得小丹哑口无言。 今日之事真的出于意料。 小丹扁着嘴,低下头。 第97章 那个孩子是男是女? 程姨娘想要嫁祸花姨娘,这事她是知道的。 谁知道,事情并没有按照预料的发展。 眼看如今情形,姨娘想用流产扳倒花姨娘是无论如何做不到了。 楚瑶看向老夫人,语气平静无波。 “老夫人,今日这事怨不得旁人,要怨也该怨程姨娘不懂事。 如今暑气正盛,她大着肚子跑去如意居,嚷嚷什么和解,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程姨娘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了,还那么任性枉为。 若是她腹中孩子无碍也就罢了。 要是伤到孩子,那可是她一手作的!” 原本被气糊涂的李氏,听了楚瑶一番话,伸手道: “罢了。我也懒得见花姨娘。你去告诉她,今日之事,暂且放过她。让她好好给我在如意居思过。” “是。” “啊~” 屋内程锦汐的痛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李氏几次回头去看,握帕子的手攥得死紧。 终于见着大夫出来了,李氏忙起身。 “大夫,腹中孩子可是无碍?” “老夫人,姨娘体虚,今日又大动胎气,孩子保不住了。还请府上为姨娘请稳婆清宫吧。” 李氏听闻此话,身子一哆嗦,跌坐石凳上。 “渊哥呢?渊哥怎么还没回来?让人再去催。” 李氏知道曾孙不保,她也懒得去管程锦汐死活了,吩咐楚瑶在秋夕院盯着,自己借口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程文渊来的时候,产婆已经在屋里清宫了。 “孩子可是保住了?程姨娘如何了?” 楚瑶转头见程文渊满头是汗,知道他这是匆忙赶来的。 想来,他还是在意程锦汐和她腹中孩子的。 “孩子没了。产婆正在给程姨娘清宫。” “为何孩子会突然没了?传信的人说,程姨娘在如意居出的事,可是她同花姨娘起了争执?” “没有。花姨娘今日身体不适,锁了门闭客。程姨娘自己吃了闭门羹,然后就动了胎气。” “因为吃了闭门羹,就动了胎气?” 程文渊冷峻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是。” “祖母有没有问责灼然?” “老夫人让花姨娘闭门思过。” 听见这话,程文渊微不可查地轻轻松了口气。 楚瑶见他这神情,心中不禁冷笑。 想必在他心中,花灼然和程锦汐都是有一席之地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程文渊一脸焦急奔到门前。 “锦汐如何了?” “回世子,姨娘无大碍,只是太过乏累,睡了。” 程文渊瞥见产婆手里拎着个染血包袱,他目色一沉,忍痛问道: “那个孩子——是男是女?” 婆子面露尴尬,扯了扯脸上的肉。 见婆子支吾不语,程文渊有些不耐烦,“究竟是男是女?” 产婆这时才上前一步,凑在程文渊耳边。 做贼一般,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是个阴阳人。” 双性人? 程文渊大惊。 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他伸手抢过产婆手中的包袱,三两下就打开了。 一个一动不动,浑身紫红色的小小身形展现在他面前。 那两只瘦小的腿交错攀在一起,腿间状况尽收眼底。 竟然真的是阴阳人! 程文渊染着血渍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良久,才拧眉道:“孩子尚未出世就没了,入不得侯府祖坟。劳烦嬷嬷给小心处理了。”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交到产婆手中。 婆子知道这是封口费。 胎死腹中本就不吉利,偏又是个晦气的阴阳人。 即便小门小户都忌讳这种事,更何况侯府这种大户人家。 她忙收下银子,拜谢后,垂头拎着包袱出去了。 程文渊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呆呆看着门口。 等他回神转身时,才尴尬看了楚瑶一眼。 室内血腥味阵阵传来,如今楚瑶一刻不想多呆,抬眼问道: “世子可是要进去瞧瞧程姨娘?” 程文渊咬唇,迟疑片刻才道,“程姨娘累了,晚些我再来罢。这里就劳烦夫人了。” 真是会心疼姨娘的好主君。 这种活也要外包? 楚瑶心中冷笑,脸上亦冷清。 “程姨娘已经无碍。秋夕院有丫头婆子伺候,自然轮不到我一个主母伺候姨娘。 姨娘醒来需要什么,自管大嫂要就行。” 程文渊听闻,愣了一瞬,然后扯了扯唇角,颔首。 “夫人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夫人也辛苦了,快回去歇息吧。” 楚瑶头也不回,带着丫头出了秋夕院。 …… 两日后。 “少夫人,程姨娘刚刚去了松鹤堂。” 楚瑶皱眉,合上醉云罗的账本。 “程姨娘刚小产,不在自个院子养着,这么急跑去松鹤堂做什么?” “奴婢偷偷打听到了。 程姨娘对老夫人说,府中大少爷、三少爷、五少爷接连惨遭祸事,就连她腹中孩子也没能保住,还有老夫人最近身体也时常抱恙。 她怀疑府中哪里冲撞了神明,或者沾染了邪祟。 她求老夫人请个法师施法驱邪。” “她可真是迫不及待!老夫人同意了?” “同意了。” “有说要请哪里的法师?” “是程姨娘举荐的白鹭观的张道全法师。说是她从前识得那个法师,很是灵验。老夫人也同意了。派人去请了。” 楚瑶拧眉,对秋霜道:“你骑快马去一趟白鹭观,先打听下那个法师的品行为人。 若是能用钱买通,就不惜银钱,务必买通他。 若是他非银钱能买通,就想个办法,给他设个绊子,让他来不了侯府。” “是。” 秋霜快步出门。 秋月疑惑出口,“少夫人,您是怀疑程姨娘请法师别有动机?” “当然。” 楚瑶毫不怀疑,以她对程锦汐的了解,她哪里是相信鬼神邪祟之人?! 她力荐之人必有猫腻。 无非是针对花灼然或者她楚瑶。 楚瑶是不会让她得逞的。 既然程锦汐想要借着法师装神弄鬼,那她何不将计就计? 次日一早,秋霜风尘仆仆赶回瑶光阁。 “事情办的如何了?” “少夫人已经办妥了。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先去打听了张道姑的品行。 那女道姑就是一个贪财重利之流。 奴婢重金利诱之下,她将前两日有个小厮打扮之人出了五十两银子,外加一对金簪,要她去平阳侯府做法的事全抖落出来。” “她可说此行意欲嫁祸何人?” 第98章 张法师那边安排妥了吗? 秋霜局促抬眼看了楚瑶一眼。 “——是少夫人您。” “我?” 楚瑶倒是有些意外。 程锦汐恨极了花灼然,还以为她会针对花姨娘。 “是少夫人您。” 与此同时,秋夕院中。 程锦汐脸色苍白靠着靠枕半躺在床榻。 “姨娘,红糖水来了,你快趁热喝吧。” 程锦汐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递出瓷碗,她抬眼问道:“张法师那边安排妥了吗?” “都妥当了。奴婢托二门上相熟之人办的,不会有错。张法师已经收下东西了,她让您放心。 姨娘,奴婢有一事不明,明明花姨娘最受世子宠爱,您小产也是因着她,为何您却将矛头对准少夫人? 少夫人毕竟是将军府嫡女,就算法师指出她是不详之人,怕是也很难因此扳倒少夫人。 世子总不会因为少夫人不详,就休妻吧?” 程锦汐用绢帕擦了擦苍白的唇角,笑了笑。 只是她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 一抹干笑挂在那张白脸上。 直看得小丫头心里莫名瘆得慌。 “眼下是花姨娘得了世子专宠,可毕竟花灼然没有家世撑着、也没有钱财傍身,凭色相侍人罢了。 世子宠着她又能宠多久? 而楚瑶则不同,她有宣武将军府庇护,有钱有势,容貌也上乘。 我清楚我的最大敌人是楚瑶,不是花灼然。 更何况,我同楚瑶有不共戴天之仇。 没有楚瑶,月儿的脸怎么会毁?! 还有,花灼然能顺利入府,还不是因着楚瑶! 楚瑶想用花灼然打压我,分我的宠。 这里面的道道,以为我看不透吗? 那两根金簪还有那五十两是我全部的身家了。 我就这点本钱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虽然,我清楚仅凭法师之言,不能让侯府铁了心休了楚瑶。 但也能在老夫人和世子心中埋下钉子。 老夫人深信鬼神之说,更何况她如今病痛缠身,身子骨大不如前。 若是让她相信,是楚瑶带给侯府这些灾难,也是楚瑶让她身体日渐衰弱。 她一定会同意送走楚瑶。 到时我就提议送楚瑶去道观祈福消灾。 这只是第一步。 然后,我会让楚瑶再也回不了侯府。 至于那个花灼然,等我收拾完楚瑶,再腾出手对付她。” 程锦汐唇角的笑越发瘆人。 小丫头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只是嘴上还在小心问着。 “姨娘,那您之前为何不拿腹中孩子流产之事嫁祸少夫人?” 少夫人身边那么多人,哪里是她想嫁祸就嫁祸得了的? 程锦汐白了小丹一眼,没再说话,而是闭目养神。 她要尽快积蓄体力,等着看张道姑那场好戏。 翌日入夜。 如水月色洒落在侯府大宅的琉璃瓦上,流光溢彩。 府内灯火阑珊,却难掩一丝诡秘的氛围。 在侯府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白鹭观的张道全法师携一女弟子翩然而至。 张法师一袭灰白道袍随风轻扬,倒是不乏超凡脱俗的仙风道骨之气。 府内很快按照女弟子的要求布置妥当。 香案之上,香炉轻烟袅袅,烛火随暖风摇曳。 张道姑一张脸庄重肃穆,眉眼全不见女子半分柔美,脸庞倒是有几分男子硬朗之色。 一张薄唇拉的平直,自带气场。 眉宇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手持拂尘,踱步上前。 在香案前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声音低沉如坚石入地,絮絮如魔音灌耳。 侯府围观众人无不安静虔诚地看着。 整个侯府气氛顿时凝重,仿佛被一股无形又神秘的力量笼罩。 张道姑双手结印,指间一点莹莹火光闪烁,随后她突然睁开双眼,怒目圆睁。 口中言辞混沌却又激烈。 紧接着,她麻利点燃一张符纸,符纸在空中迅速化为灰烬。 然后又一张。 张道姑接连点燃三张符纸,又抽出长剑在空中符纸燃烧方向不停挥剑捅刺。 口中大呼:“大胆妖孽!看剑!” 众人这次听的分明,纷纷瞪大双眼。 于是惊愕发现,张道姑手中那把长剑剑尖不知何时沾染了红色。 那浓郁粘稠的红色刺目惊心。 竟然是血! 人群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人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手揉眼,又去再瞧。 于是,他们清楚看见,刚刚张道姑只是在空中挥舞几下,剑身就染了血。 莫非真就让她砍中邪祟了?! 侯府果真有邪祟之物! 怪不得近来侯府屡遭祸事。 原本有几个不相信鬼神邪说之人,还有人不信任这名不见经传的女道姑,此时也无不信服感叹。 张道姑真乃仙姑神人! 楚瑶唇角微挑,冷眼看着一切。 那边,张道姑已经收剑入鞘,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缓缓闭上双眼。 随后轻挥拂尘,一阵清风拂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 又是一阵诵经念词。 不多时,做法毕,张道姑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如炬,直视前方。 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吾观贵府,确有妖孽作祟。妖孽转世为人,如今妖气日盛,已经开始危害侯府。”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一干人不知所措。 张道姑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众人,继续说道:“此妖孽乃女子之身,已为人妇,却心怀不轨,危害侯府。此妖孽在府,侯府永无宁日。” 众人闻言,纷纷面面相觑。 侯府之内,谁会是那妖孽转世之人? 张道姑双眼凝视虚空,语气坚定。 “吾乃有成道姑,行走于天地之间,洞察天地之玄妙。 依贫道之见,侯府妖孽之祸,非同小可。 轻则,受其邪气侵扰,致使侯府中人仕途不顺,官场受阻;还使侯府中人伤残不断,病痛缠身;女子受孕难成,即便有孕,亦易小产。 此乃妖孽之轻罪,然已令人毛骨悚然。 重则,妖孽之恶行,将引发天谴,届时将使侯府中人接连死于非命。 其恶行还将累及无辜。 吾今奉劝侯府之人,切莫轻视此妖孽之祸。 除妖以保侯府安宁。 若不及时铲除妖孽,后果将不堪设想,愿侯府三思而后行。” 李氏闻言,心中大惊。 侯府这大半年接二连三出现灾祸,几个孙儿莫名其妙皆被牵连。 被贬官的贬官,伤的伤,残的残。 原来是妖孽所致! 怪不得,她日日吃药,身子却总不见好。 原来是被妖孽刑克! 如今她已亲眼所见张道姑非等闲之辈,所言定然非虚。 她面色凝重,沉声问道:“张仙姑,您可有办法除去此妖孽?” 第99章 妖孽正是一方小院主人 张道姑点了点头,眉头紧锁,目光却坚定,“贫道自当尽力而为。贫道刚刚挥剑斩伤了那妖孽的妖形,但那妖物并未露出人形容貌。 此妖孽狡猾多端。 如今要找出这妖孽,必要先找到其藏匿的人形。 我需开天眼,一窥其真容。 不过,开天眼极耗费真气……” 老夫人闻言,连忙上前,恭敬递给张道姑一张银票,请她开天眼,施展神通。 张道姑收起银票,这才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法诀变幻莫测。 片刻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贫道看到了那妖孽所在之处,且得知那妖孽正是一院之主。”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后,她详细描述了那妖孽所在的院落形容,院中有一株盛开的四季海棠,花瓣鲜红如血,娇艳欲滴。 “只要我再次见到那个院子,就能确定那妖孽人形藏身之处。” 张道姑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胜券在握。 程锦汐听到此处,心下一惊,她忙瞪眼看向身旁的小丹,眼中满是疑窦。 此时的小丹也一脸惊异。 哪里出错了? 她分明再三嘱咐相熟之人,让他告知张道姑,妖孽院中是一株枝繁叶茂的碧桃。 这会子张道姑怎么说是盛开的海棠?! 错了,错了。 张道姑搞错了。 她想上前提醒,可是院中一众人眼睛盯着。 她茫然失措。 一旁的程锦汐狠狠掐了她一把,凑近她耳朵小声说了什么。 “走,捉妖去。” 张道姑一挥拂尘,率先提步。 女徒弟碎步跟着。 身后跟着老夫人和面色沉重的程文渊。 府里有海棠盛开的院落只有两处,其中一处荒废已久,另一处正是程锦汐的秋夕院。 程文渊目光晦暗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程锦汐,见她面色惨白。 他见她如此虚弱,心头还是不免生了疼惜之情。 于是脚步缓了缓,等了她一瞬。 两人并肩时,程文渊抬眸瞧着她,“身子还正虚着,怎么不好好在秋夕院养身子?” “妾也是怕侯府真有妖孽邪祟,所以想着来看看。” 程锦汐眼底划过一丝担忧,“也不知张道姑能不能找出妖孽,还侯府安宁。” “希望吧。” 程文渊顿了顿,又道,“你既然出来了,跟去瞧瞧也安心。” 张道姑引路,侯府一大群人乌泱泱跟在后面。 夜色深沉,月色朦胧。 一群人脚步不停,但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氛中。 似乎没人注意到,一个小丫头悄悄绕过树林,抄近路跑到前头。 “仙姑,错了,那妖孽所在的院子不是一株盛开的海棠,是一株碧桃树。等下,仙姑一定纠正过来。” 张道姑微微偏头看她,“你是何人?” “你知道程锦汐吧——仙姑你的旧识。我是她的奴婢,那两只金簪还有五十两银子,是我托人给你送去的。” “哦……” 张道姑拖长声音,眼睛露出一抹精明的笑意,“贫道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千万别再搞错了。等下你一定纠正过来,妖孽是在有碧桃树的瑶光阁!前面那个大院就是。” “贫道心中有数。” 小丫头说完,又悄悄绕进一旁的树影中。 “姨娘。” 程锦汐回头看时,就见不知何时又钻回人群的小丹给她一个成功的手势。 程锦汐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楚瑶你给我等着。 妖孽祸害的名头很快就会落在你头上。 想到此处,程锦汐一颗心又躁动起来。 真是期待看到楚瑶知道自己是仙姑口中的妖孽会是什么表情? 其他人也会避她如蛇蝎吧? 不,不是避如蛇蝎。 妖孽比蛇蝎还要恐怖! 人人都会畏惧她,厌弃她! 她可以想象的到,老夫人一定会痛心疾首地表演一番,然后毫不吝惜地将她这个妖孽送出府。 世子呢?他会替楚瑶求情吗? 不会。 以她对程文渊的了解,程锦汐几乎可以确定,他只会冷眼看着她被送走。 因为在程文渊的眼里,楚瑶这个人从来就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她的身份和她背后的楚家。 程文渊看重自己的仕途,就算他并不十分迷信道姑之言,但也是忌讳三分。 更何况,楚瑶嫁进侯府半年多,不曾给程文渊的仕途带来任何助力。 怕是已在程文渊的心中埋下怨恨的种子。 程锦汐唇角不自觉勾起志得意满的笑。 很快,她就能看到楚瑶被侯府众人嫌弃甚至是抛弃的场面了。 想想就足以让她身心舒畅。 很快,张道姑的脚步停在瑶光阁门口,她抬眼看了看匾额,随后抬脚进门。 身后的李氏和程文渊疑惑互相对视一眼,紧跟着进了院门。 许是害怕妖孽突然现出真身,李氏一颗心扑腾腾直跳,喉咙有些紧,发出的询问也带着颤音。 “仙姑,难不成那妖孽是在这个院里?” 张道姑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在院中转了两个圈,随后目光如炬盯着一棵碧桃树。 身后的程锦汐见张道姑盯着碧桃树,心中咚咚直擂鼓。 一颗心雀跃地差点飞出胸膛。 她那两支金簪没有白使,张道姑果真要拿碧桃树做文章了。 楚瑶,今日有你好看! 就听张道姑语气沉稳,坚定道:“此树不凡,枝繁叶茂、翠绿盎然、生机勃勃,真乃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秀。” 什么? 程锦汐一怔。 张道姑近前一步,轻抚树干,眼中感慨万千,继续道:“此树乃吉祥之兆,预示着侯府必将繁荣昌盛,福泽绵长。” 张道姑转过身来,面向李氏,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上亦露出难得的笑容。 “院中主人,定是有福之人,福气满盈,方能滋养出如此佳树。 此院主人实乃贵人,必能为侯府带来吉祥喜庆,保佑众人安康,万事顺遂。” 此话一出,程锦汐顿时慌了。 楚瑶也是一怔,她不悦回头横了秋霜一眼。 秋霜无辜扁嘴,又耸了耸肩,表示跟她无关。 定是那道姑自己加戏。 楚瑶暗悔,定是银子给多了,才让那个道姑会错了意,在这里捧她。 第100章 怎么变成福星? 她只想让程锦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哪里会想到那道姑竟然在侯府众人面前将自己说成侯府福星。 真是的! 当她稀罕做这个福星吗?! 楚瑶正懊悔,却瞥见程文渊抬眸看她。 那上扬的唇角、赞许的神色表示他很满意。 楚瑶无语。 李氏却过来拉起楚瑶的手,眼底眉梢都是笑。 “我就说瑶儿是有福之人。也不枉我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 楚瑶抽回手,提醒李氏。 “老夫人,不是请仙姑找寻妖孽吗?还是莫要耽误了。” 李氏这才恍然大悟,忙恭敬请仙姑继续找妖孽的院子。 一众人跟着道姑出了瑶光阁,径直往秋夕院方向走去。 程锦汐跟在后面,脸色青紫。 她扯住小丹的手,将她拽到树下。 “你怎么办的事?! 不是让道姑指认楚瑶是妖孽吗,怎么变成了福星! 是你没跟那小厮说清楚,还是那小厮蠢笨,搞错了?!” “姨娘,奴婢发誓,奴婢确实跟二顺说清楚了啊!” 小丫头这时紧张得直扣手,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刚刚也跟道姑强调了。 怎么还会这样? 她想了又想,讷讷又道,“二顺看着也没那么蠢,不至于这点事都说不清楚吧。” “糊涂东西!交代你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白白浪费了我两支金簪!” “姨娘,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筹划一场却给他人做了嫁衣!” 小丹扭头看向人群方向,吃惊道:“姨娘,那些人好像往秋夕院方向去了。” 程锦汐闻言看去,眉头顿时皱起。 那个张道全到底在做什么? 收了她的好处,不替她办事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拿她做法? 还讲不讲规矩道理了?! 程锦汐提步匆匆赶回秋夕院。 暖风阵阵,轻轻抚过秋夕院的角角落落。 率先跨进院门的张道姑眼眸微眯,将院落扫视一遍,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棵盛开的海棠树上。 海棠树开得如火如荼。 一朵朵艳红的花朵犹如血染,在月光下摇曳生姿,带着几分妖异。 张道姑盯着海棠树,微微蹙眉。 跟来的人见着盛放的海棠树,想到刚刚仙姑开天眼后所说的话,心底顿时生寒。 胆小之人甚至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难道仙姑说的妖孽就是在秋夕院? 那程姨娘岂不就是那个妖孽。 天啊…… 李氏心中亦惶恐,她小心上前,低声开口。 “道姑,您可是看出什么了?” 张道姑转身,义正言辞道:“此院邪祟。 每一处都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那边青石铺就的小径上,还残留着妖孽的足迹;院中的山石草木,被那妖孽的妖气所侵染。 老夫人,您细瞧,那屋顶是不是依稀冒着阴寒的妖气?” 李氏顺着仙姑手指方向看去,一经提醒,似乎真就看到屋顶瓦檐上冒着一丝寒气。 李氏顿时吓得一哆嗦。 张道姑转头看向那株海棠树又道:“你们再看这海棠树。 虽说四季海棠各季都有花开。 但多数在盛夏之际,都是花开寥寥。 而此株海棠却在此时异常盛放,花朵又艳红似血,此乃大凶之兆。 定是海棠日夜受了妖气滋养,才会如此妖艳。 这院子便是那妖孽人形的栖身之所。 院子主人,就是那妖孽的人形!” 众人听了此话,无不毛骨悚然。 “胡说!” 程锦汐怒目上前,站在张道全面前,势必要让她看清楚自己。 “张道姑,你可瞧仔细了。这里是秋夕院,是我程锦汐的院子。” 张道姑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那又如何?” “张道全!我是程锦汐,当年在慈安寺的程锦汐。” 她再次提醒她。 “贫道早年是同程施主有过一面之缘。但施主不能因着那点浅薄缘分,要求贫道偏帮施主。” 程锦汐不料她如此不念旧情。 起初还以为她是弄错了,原来不是。 程锦汐冷笑一声,“既然你承认早年识得我,为何早年不说我是妖孽,如今就将妖孽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你这是何道理?” “贫道说过,妖孽转世化为人形,早年妖力不足,导致妖气不显。 是以此,贫道早年并未察觉施主身上的妖气。 贫道今日既已发觉施主身上的妖孽之气,还是奉劝施主放过侯府,莫再行恶。” “程锦汐,原来妖孽是你!” 李氏吓得后退一步,她颤巍巍地指着程锦汐,声音嘶哑。 “居然是你!果真是你! 怪不得自从你做了渊哥姨娘,渊哥就被贬官。 通哥、博哥、广哥接二连三受伤残废! 你这个害人精!我们侯府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害我们?!” “老夫人,我没有!真的不是我。” 程锦汐扑通跪在李氏面前,焦急大呼。 “老夫人,您相信我。我也是程家人,身上留着程家的血脉,我同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会害程家人?!” “祖母,锦汐说的没错。锦汐没有害侯府的道理。” 程文渊忙出言替程锦汐辩解。 说是程锦汐祸害侯府男丁,他确是不能相信。 “渊哥,你糊涂!一再被这个祸害蛊惑!仙姑都说她是妖孽转世,妖孽哪里讲什么道理!” “老夫人,妾冤枉。我真的不是妖孽转世!是这个张道全胡说八道!她污蔑我!她不过就是一个半路出家,只会坑蒙拐骗的低等道姑。” “程锦汐,你真让我寒心。这时候不承认自己的错就罢了,还敢攀咬仙姑、污蔑仙姑。 你也不怕遭天谴! 别忘了,仙姑还是你推荐给我的! 是你在我面前保证这仙姑如何灵验。 怎么,因为仙姑说了不利于你的话,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老夫人,妾没有说谎。 这仙姑根本不是得道的道姑。 妾早年认识她时,她还是慈安寺一个地位卑贱的洒扫姑子。 因为犯了错,被赶出慈安寺。 后来,她被白鹭观道长收留,才转为道家弟子。 她学佛法不成,改修道,她根本没有真本事。 只会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妾当初也是见侯府近来多灾祸,人心慌慌,所以才请她来安人心。 谁知她竟给妾泼脏水! 想来,定是当初在慈安寺时,妾无意得罪了她而不自知,今日才平白遭了污蔑。” 第101章 姨娘不是妖孽 张道姑一脸平静看向程锦汐,语气无波无澜,却自带威严。 “施主,贫道并没有污蔑施主。 贫道入道前确实曾被慈安寺收留,但因贫道心中有道法,故而离了慈安寺,转拜白鹭观观主门下。 贫道因有慧根能开天眼,又得观主真传,故而,贫道确有几分真本事。 施主不信,贫道也无法。” 张道姑将目光移向老夫人,眼底一片坦荡。 “老夫人,贫道确定她就是妖孽转世。 贫道瞧她怨念颇重,加之如今妖气日盛。 她在侯府一日,恐会祸及侯府。 轻则侯府时运不济,中则有血光之灾,重则家破人亡。 还请老夫人三思,切勿因一人毁了侯府百年基业。” “仙姑说的极是!我这就将她远远送走。” 李氏转头看向程锦汐,眼中满是狠厉。 “宋嬷嬷,你亲自带人把她给我送去京郊庄子上。命人严加看管,再也不要让她回来祸害我们侯府!” “老夫人,不要,您不能把我送走!老夫人,求您了。” 程锦汐膝行上前,抱着李氏的腿大呼哭求。 “祖母,不可。” 程文渊赶紧上前,一同跪在李氏面前。 “祖母,锦汐是程家血脉,又是孙儿的妾。她无错,您不能将她送走。” “渊哥,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她是妖孽!是祸害! 自你纳她为妾,侯府这半年灾祸不断。 你还要为她求情。 你是想我们侯府彻底完了,你才甘心吗? 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为了一个贱妾,你就要置家人的安危、侯府的前途于不顾吗?!” “祖母!您不能因为道姑几句话,就断定锦汐是妖孽。孙儿不信鬼神之说。更不能因为鬼神之说就将锦汐打发了。” 程文渊袖中拳头握的死紧,眼神坚定盯着李氏的脸。 “渊哥!不论你说什么,今日程锦汐我必须送走。我不允许她这个害人精再留侯府一日!” “祖母!不可。” “渊哥,你再替她多说一句,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孙儿。你跟她一并离了侯府罢了!” 程文渊胸前起伏,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动了一下,颓然跪坐到冰凉的地面。 “宋嬷嬷,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人给我远远送走!多看她一眼,我都觉得晦气!” 李氏再次催促。 “老夫人,不要!” 小丫头奔上前,跪在地上大呼,“老夫人,不是姨娘。姨娘不是妖孽。是花姨娘,不,是少夫人买通张道姑,张道姑才污蔑姨娘是妖孽的。” “你胡说什么?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污蔑少夫人?!” 李氏不悦,怒目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仙姑刚说了楚瑶是侯府的福星。 这个不要命的死丫头就来诋毁楚瑶。 渊哥同程锦汐交好。 要不是楚瑶这个福星罩着,渊哥兴许早出了灾祸。 “不。老夫人,奴婢没有胡说。 是奴婢托二门上的小厮二顺,让他拿两支金簪和五十两银子,去白鹭观请张道姑。 一定是被少夫人发觉了。 于是少夫人买通了张道姑,倒戈污蔑我们姨娘。 对,就是少夫人! 只有少夫人有理由,也有大把的银子让张道姑反口。 我们姨娘冤枉啊!” 李氏听的稀里糊涂,她瞪眼问道: “什么乱七八遭的。你让小厮找道姑做什么?还有,你哪里来的金簪和五十两银子?” 小丫头咬了咬牙,一狠心和盘托出:“金簪和银子是姨娘给的。她让——” “小丹,不许胡说!” 程锦汐惊慌出口制止。 她爬去几步,要去堵小丹的嘴。 她找道姑污蔑少夫人的事不能让外人知晓。 以下犯上,妾室污蔑、诋毁主母的帽子她承担不起。 小丫头却死命将头偏向一边,躲过程锦汐的手。 “姨娘,道姑胡说八道,就是污蔑您,您不是妖孽啊。 都什么时候了,您难道真的不怕被送出去吗?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了侯府了。 您真的甘心吗?” 她又爬近一步,趴在李氏脚边,急急道: “姨娘让奴婢托二顺去找张道姑,拿金簪和银钱收买道姑。 让她说少夫人是侯府灾星,是她让侯府灾祸不断。 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奴婢猜,一定是这件事被少夫人发觉了。 少夫人于是将计就计,出了更多的钱,让道姑反水污蔑我们姨娘。 我们姨娘冤枉。 我们姨娘哪里是什么妖孽,就是那道姑信口胡言! 老夫人若是不信,再找个道士,问问就知。” “小丹,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我没有拿银钱让道姑污蔑少夫人。我没有做!没有。” 程锦汐真是慌了。 小丹到底有多蠢?! 为什么将事情前后全部抖落出来。 鬼神之说,妖孽之言毕竟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丹这么做简直蠢到家了。 只会将她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是侯府贱妾,楚瑶是主母,侯府世子夫人。 她一个贱妾买通道姑污蔑主母,那罪名她担不起。 这样的事一旦抖出来,就是要她的命! 李氏瞪眼,视线在跪在身前的两人间游走。 正犹豫是不是再去寻一位道士来确定妖孽之人时,就听楚瑶开口。 “老夫人,既然小丫头提到让小厮收买道姑污蔑孙媳。 孙媳认为,只要唤来那个叫二顺的小厮一问便知。 孙媳还请老夫人给孙媳一个公道。” 李氏原本还在纠结程锦汐到底是不是妖孽,要不要再请道士确认的思绪,被楚瑶一句话牵了回来。 她想了想,点头,“把小厮二顺找来。” 很快,二顺就挤进人群,跪在小丹身后。 “程姨娘有没有让小丹给你两支金簪和五十两银子?” “回老夫人,是小丹说,程姨娘让我拿银子和金簪去找白鹭观的张道全道姑。” “她有说让道姑做什么吗?” “她让道姑说少夫人是妖孽转世,危害侯府。让道姑务必劝老夫人将少夫人送出侯府,永远不能让她再踏进侯府半步。” “你胡说!我没有。老夫人,你相信我。妾没有。是他们胡说!” 程锦汐趴在李氏的脚上,浑身无助地颤抖。 “好你个毒妇!竟然敢买通道姑污蔑主母!谁给你的胆子?!” 李氏气得胸前起伏,她狠狠一脚踹在程锦汐肩头,将程锦汐踹了一个踉跄。 “妾没有,妾要是真的买通道姑,道姑今日又怎会说妾是妖孽?老夫人,妾冤枉。” 李氏怒目看着二顺,又问:“你见到张道姑,张道姑可是收你的那些东西了?” 第102章 同程锦汐清算 “回老夫人,张道姑没有收。她说她得上天照拂,为世人谋福,断不会收那些不义之财,更不会因此污蔑、诋毁无辜之人。” 二顺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对金簪和一包银子,双手托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小的这两日没见到小丹姑娘,所以东西没来得及还回去。” 张道姑适时开口:“的确是这个小厮拿东西找贫道,让贫道帮她诋毁他人。被贫道言辞拒绝了。” “仙姑果然高洁。今日有劳仙姑了。侯府尚有杂事,老妇不能亲送仙姑。宋嬷嬷替我送仙姑。” 宋嬷嬷忙恭敬引张道姑及女弟子出门。 “程锦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氏接过金簪,只一眼就怒目圆瞪。 “这金簪可不就是渊哥纳你为妾的彩礼吗。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敢抵赖! 我们渊哥真是瞎了眼,才会瞧上你这么个心思歹毒的蛇蝎女人! 你可知贱妾以下犯上,收买他人污蔑主母该是何罪?” 程锦汐匍匐在地,忍不住浑身发抖。 “老夫人,妾没有。就是再给妾一百个胆子,妾也不敢污蔑主母。是——是小丹自作主张,妾没有。” 程锦汐一把死死抓住身边的小丹,用一双血红的眼睛怒视着她。 “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这个该死的奴婢,怎么敢偷拿我的东西,还敢收买道姑诋毁主母名声! 你说,你说啊! 都是你一个人干的。你不要连累我!” 小丹毕竟年幼,见到程锦汐疯魔的样子,吓得浑身筛糠一般,瑟瑟发抖。 程锦汐尖锐的指甲扣进她的肉里,她痛得直咬牙。 “姨娘,奴婢只是实话实话,奴婢不曾有半句谎言,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程锦汐发疯一般又去抓小丹的头脸,还将她一缕头发直接扯下。 痛得小丹顿时滚下泪来,她抬眼看向程锦汐,眼底带着委屈和不甘:“姨娘,您不要这样对待奴婢。 奴婢也是人,你已经害死了小翠,现在还要让我做替死鬼吗? 姨娘,奴婢自小就伺候您。就算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 奴婢担不起这样的责任。您是程家人,又是世子的爱妾。 您快求老夫人、求世子。侯府不会拿你怎样的? 姨娘,奴婢给你磕头,求您放过小丹。 小丹不想像小翠一样去死。” 程锦汐见小丹不仅不替她担着,还不停磕头求她,她恼恨至极,用尽全力,将她推翻在地。 “不中用的东西!枉费我往日对你的照顾。” 楚瑶上前扶起倒地的小丹,出言问道:“小丹,你刚刚说小翠是替程姨娘死的。之前,毒蝎子一事是程姨娘指使小翠做的,对不对?” “少夫人,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见小丹眼神慌乱不安,拼命躲闪,楚瑶又道:“小丹,程姨娘使人污蔑主母,往重里说,可是死罪。事已如此,你何不借此还小翠一个公道? 听说,你同小翠情同姐妹。 她就那样不明不白死了,你不替她惋惜吗? 更何况,如今程姨娘恨你入骨,你在她手里不会有好果子吃。 你说出当时真相,我可以替你向老夫人求情。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留你一条性命。 日后还给你安排个好的去处,你觉得如何?” “楚瑶,你不要蛊惑小丹!当日,小翠已经认罪,她人已经死了,你还提那件事做什么?小丹,你不要胡说八道!” 程锦汐死死瞪着一旁的小丹,不许她多言一字。 小丹见着程锦汐这般模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翠……死的冤枉! 是程姨娘想用毒蝎子毒死少夫人,吩咐小翠去做的。 却不曾想害人不成。 小翠是替姨娘死的。” “死贱婢!你怎么不去死!” 程锦汐爬将起来,发疯一般,扑向小丹,死命撕打她。 好在,围观之人众多,很快就有人将两人分开。 程锦汐被两个粗壮婆子死死押住,按跪下来。 楚瑶看了一旁犹自震惊得目瞪口呆的程文渊一眼,转而看向李氏。 “老夫人,小丹已经承认当日毒蝎一事是程姨娘主导,加上今日,程姨娘又意图唆使道姑污损我。可见程姨娘心胸何等卑劣,请老夫人做主,还楚瑶公道。” “祖母!” 回过神的程文渊见老夫人刚要开口,忙喊住她,“祖母,孙儿求祖母看在锦汐是程家血脉,又是孙儿姨娘的份上,莫要太过严厉。” 楚瑶扭头看向程文渊,眼底冰冷一片。 “世子,程姨娘如此蛇蝎行径,你还要包庇她?难不成程姨娘的命竟比我一个堂堂侯府主母的命重要?” “夫人,不是这样。 程姨娘固然有错,可她毕竟有过侯府的孩子。 如今她刚刚小产,许是她痛失腹中孩子,情绪不稳定,才做了错事。 夫人大人大量,还请夫人看在为夫面子上,莫要过分苛责。” 程文渊继而看向李氏,眼中满是恳切,“请祖母看在孙儿面上,还有她曾为侯府孕育子息的份上,对锦汐高抬贵手,小惩大诫。” “世子不提程姨娘小产之事,我还差点忘了。今日草安堂的伙计前来侯府送程姨娘孕期的医案。我瞧了那医案可是着实吓了一跳。” 楚瑶转头吩咐秋月,“去把程姨娘的医案拿来,另外让人请草安堂那个伙计来。” 程文渊疑惑看向楚瑶,不知她这是要做什么。 一旁的程锦汐听见孕期医案几个字,面上顿时不安起来。 “拿我医案做什么?我孕期一直是小刘大夫负责,为何草安堂伙计要来侯府送医案?楚瑶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程姨娘,你做过什么,你比我清楚。问我做什么?” “你少装模作样吓唬我!我能做什么?” 很快,秋月将医案取了来。 楚瑶翻开医案,摊在李氏和程文渊面前。 两个婆子将火把低了低。 李氏就着火光,看清了医案上的文字。 “转胎丸!” 她抬眼,不可置信看向颓然在地的程锦汐,“你是疯了吗?你敢用转胎丸!那是禁药。会害死孩子的。” 转胎丸毒性甚大,大齐早就明令禁止孕妇使用转胎丸。 “老夫人可能还不知,程姨娘那日早产的婴孩是双性人。就是因为程姨娘在孕期使用了转胎丸,导致孩子有疾,故而早产丧命。” 李氏气得脸色铁青,她抬脚,又是一脚踹在程锦汐的胸口,将她踹了一个踉跄,又狠狠唾了她一口。 “该死的贱人,自己不要命,却来害我的曾孙! 可怜那孩子,就因为有这样恶毒又贪婪的姨娘,才没机会活着来到这个世上。” 第103章 刘金武来不了了 楚瑶又往后翻了几页。 “不仅如此,程姨娘早就有滑胎征兆,她却瞒着侯府众人,极力保胎。 这些保胎药都是见证。 后来见胎保不住了,还跑去如意居,想要嫁祸花姨娘。 好在花姨娘那日正好病中,躲过一劫。 不过就这样也害得她被禁足。 若是那日,花姨娘接待了程姨娘。 那程姨娘小产一事只怕会全怪在花姨娘头上。” 程文渊皱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程锦汐。 不知她为何这般执迷不悟。 他有说非要她生儿子了吗? 她为什么非要吃禁药,害死了孩子,还意图嫁祸他人。 “没有。我没有。” 程锦汐哭喊着,“草安堂怎么会让人送医案来?这都是假的,是楚瑶你故意让人嫁祸我!你叫刘金武来,他最了解我孕期状况,你让他来对质。” “刘金武来不了了。 草安堂因为私存禁药,刘金武今日一早已被京兆尹抓走了。 草安堂被封,你的医案正好在伙计手中,伙计就给送侯府来了。” “不可能!小刘大夫怎么可能出事?楚瑶,你故意编排出这东西来污蔑我,你是何居心?!” “程姨娘,这个时候你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你用了什么药,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有必要做假污蔑你吗?” “楚瑶你……” 程锦汐还要再说,抬眼就见秋月引着一个布衣青年男子进来。 “少夫人,草安堂的伙计来了。就是他送医案来侯府的。” “小民拜见侯府老夫人、世子。” “你说这是侯府程姨娘的医案,可是确定?” “当然。小民确定这就是程姨娘的医案。 之前一直都是小刘大夫小心收着的。 小刘大夫出事了,草安堂又被封了,这医案无处放,小民才想着送回侯府。” “医案你可是看过?上面写的,程姨娘曾用过转胎丸,你可知此事?” “小民知道,小刘大夫之前确实为程姨娘制作过转胎丸。 后来,小刘大夫知道程姨娘腹中胎儿有滑胎风险,他还一直自责。 有次他喝多了,还懊悔地说,不该给程姨娘吃转胎丸的。” 程锦汐见老夫人一双眼怨毒地盯着她,程文渊也一脸冰霜看向她。 她慌乱摇头,跪行到程文渊身边,拉着他的衣袖。 “没有,文渊你相信我。我没有吃转胎丸。我怎么可能吃禁药,害我们的孩子!” “程锦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吗?” 李氏眼神如刀盯着程锦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文渊,老夫人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我吗?文渊……” 程文渊落寞看了她一眼,没有推开她攀扯的手,只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你没吃转胎丸,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是双性人? 他怎么会刚出生就夭折?! 程锦汐,你是恨我纳了花灼然为妾。 你要报复我,所以才如此祸害我的骨肉吗? 程锦汐,你好狠毒的心! 虎毒还不食子。你比那恶虎都狠辣! 我真恨我自己,没能早点认清你的真面目。” “文渊,你听我说。” 程锦汐死死扯着程文渊的手臂,神情慌乱至极。 “文渊,我没有要祸害我们的孩子。 我爱他还来不及。 我吃转胎丸,只是不想她跟月儿一样,还是个女娃。 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是真的。我哪里会料到,转胎丸会害了我们孩子的命。 我也后悔啊。 自从孩子没了,我日日夜夜后悔,恨不得我替他去死。” 程文渊嫌恶地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 “老夫人、世子。” 楚瑶加把火,“听闻衙门在草安堂搜到不少禁药,其中就有当日导致月儿毁容的蚀肌散。 当时,楚瑶就怀疑那盒脂粉有毒是程姨娘所为。 只是因为这事也牵扯到二小姐,所以一直没有定论。 现在看来,程姨娘既然能从草安堂拿到禁药转胎丸,那蚀肌散怕也是一样道理。 毕竟二小姐可同草安堂没什么往来。 还请老夫人将此事再查一查,也算还二小姐清白。 更何况,这件事让月儿平白遭殃。 总得让月儿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李氏听闻此言,马上将脸看向跪在那里的小丹。 “小丹。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将蚀肌散这件事从头招来。” “是。” 小丹磕了个头,开口回道:“蚀肌散是程姨娘从草安堂小刘大夫那里弄来的。 程姨娘嫉恨少夫人,于是拉拢二小姐,想借二小姐的手将加了蚀肌散的脂粉给到少夫人。 谁想到,少夫人没有收,最后……还连累月姐遭殃。” “你胡说!你敢诬陷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程锦汐上前又要去撕打小丹,被两个婆子一把按住。 她动不得,嘴还在不停咒骂。 “背主的东西!无凭无据竟然敢污蔑我!你怎么不去死!一身软骨头!” “是她,就是她!” 一个稚嫩的女童音让程锦汐的咒骂戛然而止。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蒙着面纱的月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前面,手指着程锦汐。 “就是姨娘! 月儿亲耳听见姨娘管大夫要了蚀肌散。 一开始,大夫还不肯给。后来,经不住姨娘讨要,才给的。 月儿那时不知道,蚀肌散有什么用,还以为是好玩的。 都是姨娘害了我! 害我成这个鬼样子!” “月儿,不是姨娘。不是!” 程锦汐去拉月儿的手,却被月儿一把甩开。 月儿惊慌跑到程文渊身后,“父亲,不要。姨娘会打月儿的。” 程文渊被一双小手拉扯着,一颗心也揪疼起来。 他蹲下身子,双手附在孩子瘦弱的臂膀上,眼底都是怜惜。 “月儿,不怕。姨娘不敢打月儿的。” “父亲,姨娘会打月儿的,姨娘不喜欢月儿了,总是拿月儿出气。姨娘时常打月儿。” 月儿拉起袖子,露出满是淤青掐痕的手臂。 程文渊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气。 他回过身,眼神冰冷如霜看向程锦汐。 “你就这样对待月儿?!你害她还不够吗?你已经毁了她了,不仅不知悔改,还虐待她,你还配当月儿的娘吗?简直禽兽不如!” “我是她的娘。她命都是我给的。 我为了她,名节没了。 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进了趟鬼门关,才生下她。 又不是我要害她,是她自己手欠,非要动那盒脂粉。 她毁容是她自己的错,凭什么要怪我?! 她凭什么成日用怨毒的眼神看我。 就算我打她几下,又如何?” “月儿是程姨娘生的?” 第104章 奸夫是谁?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月儿是孤儿吗?” 一众人瞪大好事的双眼,交头接耳。 “那月儿是程姨娘跟先前那位亡夫生的?” “不是,算算时间就不对。” “那是……” “不是吧,程姨娘当初还在闺阁时,就与人私通!那奸夫是谁?” 听见难听的议论声,程锦汐扭头恶狠狠看向众人。 “你们胡说什么?月儿是我同世子所生。我和世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们这些恶毒的嘴巴!” 世子?! 天啊! 月儿已经这般大了,那就是说至少五年前,程锦汐就同世子有了那种关系! 一双双眼睛惊得差点没掉在地上。 程文渊恼怒程锦汐这般口无遮拦,狠狠瞪了他一眼。 随后心虚扭头看了看身侧的楚瑶。 见她一脸平静无波,他刚想松口气,就瞥见人群中同样一脸震惊的花灼然。 花灼然的性子,他是了解的。 她善解人意,不会同他因此闹脾气的。 可是即便如此,程文渊心中还是极为不悦。 早年那些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光彩的往事,就这样被程锦汐摊开在众人面前。 李氏这边早已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程锦汐那个不要脸皮的东西竟然把月儿的身世都说了出来。 这是公然在扇她侯府的脸! “来人,把程姨娘给我捆了,丢进柴房。明日一早就给我找人牙子卖了,卖的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见到这黑心烂肝的玩意。” 见李氏发话,很快就有两个婆子上前捆程锦汐。 “我也是程家人,身上流着程家人的血。我不是府上奴才,你们没有资格把我卖了!别碰我。” 程锦汐一边疯狂拍打婆子,一边叫嚷着,“文渊,文渊,你救我!你们不能卖了我!” 程文渊虽然怨恨程锦汐,但两人毕竟自幼的情分。 更何况,程锦汐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这时,见婆子粗鲁地捆绑程锦汐,他还是看不下去。 “祖母,就算锦汐有过错,但请您看在她是程家人,还是月儿娘亲的份上,不要发卖她。 更何况,明日若是真叫人牙子来,此事必然会传出去,那我们侯府颜面何在? 又将月儿至于何地? 还请祖母三思。” “我就是看在她是程家人面上,才留她一命。 否则今日就叫人乱棍打死了她! 渊哥不想将人发卖,难不成还想继续护着她? 有这样的蛇蝎女人在旁,你就不怕她哪日会害你?” 李氏这时也是怒急了,从来对程文渊这个孙儿态度和善的她,这时语气也冷了几分。 “祖母!孙儿不论如何不同意您发卖了她!” 程文渊还要再劝。 楚瑶瞥了眼程文渊,朗声道:“老夫人、世子,程姨娘几次设计陷害楚瑶,此事必不能善了。 既然世子不想发卖了程姨娘,那楚瑶只能报官,让官府来惩治这个罪魁祸首。” “不可!” 程文渊一口拒绝,“夫人,虽然程锦汐有错,但毕竟她没能伤到你分毫。 更何况,当日小翠已经代她受过了。 还请夫人看在侯府面上,切莫将此事闹大。 否则,影响的不是程锦汐一人,更是整个侯府的声誉。” “是啊。渊哥说的没错。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报官。” 李氏站出来帮腔。 楚瑶通晓律法。 知道按照大齐律例,害人未遂不会将程锦汐如何,不过拘役,再罚些银钱罢了。 那样太便宜她了。 所以,她并没真想将程锦汐送官。 不过想借此逼程文渊同老夫人严惩程锦汐。 这时,她看向老夫人,语气不卑不亢。 “老夫人,不报官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程锦汐多次作恶,还请老夫人和世子严惩程姨娘。 也让府上众人知道,侯府赏罚分明,更能以儆效尤。” “还是瑶儿懂事。 瑶儿,你放心,祖母定然严惩程锦汐,给你公道。 就将程锦汐杖责五十后,送去慈安寺修行。 今生不许再踏进侯府一步! 瑶儿,你可满意?” 对女子而言,杖责五十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送去寺庙,同青灯古佛终老。 楚瑶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也就点了点头。 那端被捆绑得结实,又被堵着嘴的程锦汐拼命摇头。 呜呜叫着,用哀求的目光不断向程文渊求助。 慈安寺她呆过,那里是什么样的鬼地方,她当然清楚。 她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 程文渊见程锦汐狼狈模样,虽对她失望透顶,但还是于心不忍。 他咬了咬牙,看向李氏。 “祖母,杖责五十足矣! 孙儿想不如将锦汐送去家庙。在家庙修行和去慈安寺是一样的。 日后,月儿想念娘亲了,也方便月儿相见。” “家庙荒废已久,如何跟百年古刹的慈安寺相提并论? 更何况,程姨娘身上背着小翠和我曾孙两条人命。 只有慈安寺才能让程姨娘赎身上的罪孽。” “就是,祖母说的没错。” 程怡适时插话,“程锦汐那种歹毒的恶人送去慈安寺都是便宜她了,二哥你可不能把她留在家庙。免得她哪天又伸手祸害我们侯府。” “程怡,你胡说什么!别在这添乱。” 程文渊打断程怡的话,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然后看向楚瑶,眼底都是乞求之色。 “夫人,还请夫人看在为夫的面上,宽恕程姨娘。就将她送去家庙拜佛修行,可好?” “不行。” 楚瑶一口回绝,“报官或者慈安寺。世子替程姨娘选一个吧。” “你就不肯做一点让步?” “世子,楚瑶让世子去选,已经是在让步了。否则,楚瑶不介意将程姨娘送官。” “楚瑶你……太过了。” “世子,是楚瑶太过,还是程姨娘咎由自取? 程姨娘的所作所为,送去寺庙已经便宜她了。 世子还要继续替她分辩吗? 世子就不怕寒了老夫人的心,寒了花姨娘的心吗?” 程文渊眼底晦暗,咬了咬牙,最后无奈,住了嘴。 目光悲悯看向嘴巴被堵住却还在支支吾吾的程锦汐。 “行了,就这样定了。 来人将程锦汐拖下去,重责五十杖,然后送去慈安寺。 大家都散了吧。” 李氏下了定论,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了。 程文渊目光复杂落在程锦汐身上,最后狠心闭眼,不去再看。 程锦汐被拖拽着仍在挣扎,目光死死钉在程文渊身上。 最后见他背过身去,程锦汐心底登时冰凉一片。 再也没了挣扎力气,任由婆子将她拖走。 第105章 慈安寺再逢故人 “咚咚咚……” 足敲了一刻钟。 慈安寺的大门终于打开一条缝,露出一个姑子睡眼惺忪还带着三分怒气的脸。 “这么早,天还没放亮。你们敲什么敲?” “打扰师太休息了,实在冒犯,还请师太见谅。 老奴是平阳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奉老夫人之命,将侯府贱妾程锦汐送来贵寺修行。” “程锦汐?” 姑子挑了挑眉,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半晌,她哦了一声,“程锦汐,不就是从前平阳侯府送来的那个吗?怎么她又怀上了?又来我们这养胎?” 姑子眼珠滴溜溜转着,想看看那个故人是不是又挺着肚子来的。 怎么这么些年,还没找人嫁了? 也是,私德败坏。从前无媒无聘就同人有了孩子,哪里还有正经人家肯要她?! 不对,不对。 刚刚那嬷嬷说什么侯府贱妾? 难不成那个程锦汐成了侯府贱妾? 她不是侯府本家亲戚吗?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不是养胎。劳烦师太请住持出来,老奴好向住持说明情况。” 姑子抽了抽鼻子,开门放人进来。 “住持这会子还没起身,有什么话跟我说也一样,贫尼自当如实转达。” “那也好。” 嬷嬷指了指被打得半死的程锦汐道,“侯府贱妾程锦汐犯了过错,被侯府打发到贵寺修行思过。” 大户人家常有将犯错姬妾打发到寺庙里的事,姑子对此并不稀奇,点了点头,问道: “她要住多久?” “这个……老夫人的意思是,终身不得归。” 这是犯了大错了? 姑子撇了撇嘴,斜了程锦汐一眼。 “行了,人就交给我,你们可以回去了。” 嬷嬷忙告辞带着人出了寺门。 姑子‘咣当’一声上了锁,转头盯着狼狈不堪的程锦汐。 “程锦汐,想不到啊。今生咱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上次你离了慈安寺,就同侯府说我们慈安寺的姑子苛待你,如何如何欺负你。 侯府因此减了慈安寺一半的供奉。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怎么还有脸回来? 哦,对了,你如今是被侯府赶出来的贱妾。 姑子我正好奇呢,你做了侯府哪个的贱妾?来,你说说。” 姑子粗鲁拔掉程锦汐口中塞着的粗布,大手拍在程锦汐脏兮兮、满是血污的脸上。 “你……你放肆! 我是侯府世子程文渊的爱妾。你敢对我无礼,小心侯府世子断了你慈安寺的供奉!” “侯府世子的爱妾?等等,让我理一理。” 姑子歪头想了想,随后坏笑道,“那不是你那个堂弟吗? 啧啧,你们权贵人家玩的就是花哨。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堂姐弟都能搞到一处。 你之前肚子里那个小杂种是不是就是你堂弟的种啊?!” “你嘴巴放干净些!我和世子自小青梅竹马。” 程锦汐布满血丝的眼怒视姑子。 “原来还真是侯府的种。 既然你如今已是侯府妾室,怎么又把你送到这里来了? 难不成,你那郎情妾意的世子发现你又同别的男人私通? 一气之下,才把你发配到这里来?” “呸!” 程锦汐见姑子脸上的横肉,还有那阴阳怪气的坏笑,心中凄凉一片。 兜兜转转,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再沦落到这个鬼地方。 也许,还不如上一次。 上次好歹,程文渊同老夫人还花银钱打点了住持和寺中姑子。 如今,她两手空空被丢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还不知会被她们怎么作践了。 想到此,程锦汐一行泪滚了下来。 “哎呦喂,快收收你这矫情的眼泪。 你也算熟人了,该是知道我们慈安寺可不是悲天悯人的地。 你给我老实在这呆着。等我通禀了住持,再说。” 见姑子这样就要走了,程锦汐慌了,忙喊住她。 “安仁师太,求你发发慈悲,先给我松绑,再给我拿些上好的金疮药,我伤得很重。” “松绑?” 姑子唇角带着讥笑。 “等着吧。住持还没发话,我怎好给你松绑?再等一个时辰,住持差不多就醒了。” “安仁师太,求求您,先给我松绑。” “你这么会求人,之前怎么不求侯府的人给你解绑? 还上好的金疮药? 你也不瞧瞧你如今这副模样,就凭你也配! 我呸!” 姑子朝她唾了一口,转身就要走。 “安仁!你混蛋。” 程锦汐恼羞成怒骂了一句。 原本已经走出两步的人,又折返回来,一把掐住程锦汐的下巴,动作粗鲁。 “我混蛋吗?我没你混蛋吧。 从前,你吃慈安寺的、住慈安寺的,住持看在你大肚子的份上,没怎么给你分派活计。 到头来,你还在侯府那说我们慈安寺亏待你,还挑唆侯府减了香火供奉。 你不撒泡尿瞧瞧你自个什么德行? 私德败坏、品行有亏,还不知恩图报的贱蹄子。 我就告诉你吧,如今住持都恨你恨的牙痒。 今后你落在慈安寺这群姐妹手中。 不用想就知道,你好日子长着呢。 你且等着瞧吧。” 程锦汐被掐得疼了,她‘呸’一口痰水吐在姑子脸上。 反应过来的安仁师太,无比嫌恶地抹了把脸,然后一巴掌甩在程锦汐脸上。 “狗东西,还敢唾人。” …… 奢华宫殿内,熏香袅袅生烟。 明宣公主心绪烦躁,一把推开替她摇扇的婢女。 “怎么找了这许多天,还找不到人?!你们都是饭桶吗?” “公主恕罪,是属下无用。” 几个侍从见公主发怒,忙不迭跪地求饶。 “都给我滚!再去给我找!” “是。” “明和,你说,本宫到底如何才能找到那如意小郎君?” 明和公主忙小心道:“既然皇姐是在护国寺偶遇那位公子,不如,皇姐派人再去护国寺找找。也许……” “找了。没找到!” 明宣不耐烦打断她,“难道本宫同他只那一面之缘吗?” “皇姐,怎么会?您是大齐第一贵女。 是圣上、皇后的掌上明珠,您金尊玉贵定然受上天庇佑。 皇姐所想所念,上天一定会感应到的。 也许……只是时候不到。 皇姐不如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明宣泄了气,坐在桌案边,瞧着那副画像发呆。 第106章 别再跟我提探花郎! 那俊美绝伦的容颜,不凡的气度。 这样世间罕有的绝美公子,怎么只是惊鸿一瞥,就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了呢? “不会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到底要本宫如何,你才肯现身? 若是真的寻不到你,你要本宫怎么办?” 明宣似自言自语絮絮说着。 一旁的明和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她小心翼翼开口劝道:“其实……皇姐你不必如此,就算找不到那位公子。你不是还有探花郎吗?探花郎也不错啊。皇姐之前不还说……” “别再跟我提什么探花郎?!那个楚翔跟我的心上人如何能比?!一个凡夫俗子如何能同谪仙比肩?” 凡夫俗子? 明和心里一阵吐槽:当初不是你把那探花郎夸到天上,说他举世无双、人中龙凤,说什么非他不嫁,还缠着父皇要求赐婚。 如今说变心就变心。 翻脸比翻书还快。 曾经口口声声的人中龙凤如今怎么就变成凡夫俗子了? “明和,你赶紧给我想办法,我要尽快见到我的意中人!” 明和挠头,才见一面,还不知人名姓,家中是否已经娶亲,就张口闭口意中人。 “明和,你怎么不说话?” “这……” 明和搜肠挖肚,忽然看到一侧供奉的佛像,她眼中灵光一闪。 “皇姐,您同那位公子是在护国寺偶遇的,定是有佛缘。 不如,皇姐沐浴斋戒,日日给佛祖烧香祈祷。 佛祖看到你的诚意,自然会安排你们再见面的。” “你说的对!我得将我的心意说给佛祖听。好啦,我要沐浴烧香,你可以回去了。” 明和公主终于如释重负。 这个花痴皇姐真是难缠。 瑶光阁里,楚瑶穿戴好了,抬眼问秋月。 “给王家老太君的寿礼准备妥当了吗?” “已经备妥了,都是按您吩咐的。” “嗯,李玉钧那头准备如何了?” “也准备好了,就等今日在寿宴上大放异彩了。” 听见秋月的形容,楚瑶忍不住笑了。 不过,秋月说得没错。 楚瑶就是要李玉钧在寿宴上光彩夺目,一举俘获明宣公主的芳心。 公主这块绊脚石就由她替二哥清走。 楚瑶事先已同国公府打过招呼,李玉钧以国公夫人的故友之子身份前往王家参加宴会。 李玉钧家族没落,早不在权贵圈邀请之列。 因着楚翔缘故,又不方便以将军府名义带李玉钧参加王家宴请。 楚瑶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请国公夫人帮忙。 楚瑶只道同李玉钧乃旧识,见他才貌双全,想提携他结识些贵人。 秦夫人见李玉钧确实仪表不凡,又是瑶儿请求,也就痛快应了。 “二嫂,我穿这身衣服可好?”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程怡进门,眉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楚瑶抬眸,见她一身艳粉色罗裙,头上簪着两支明晃晃的掐丝金步摇。 一对大大的金坠子将她的耳垂拉得老长。 确实明艳,不过俗气了些。 楚瑶只道:“怡姐本就相貌出挑,细细打扮下来,更是夺目。” 程怡听见夸奖,更是喜不自胜。 她热络挽着楚瑶胳膊一同上了马车。 只眼角瞥了瞥楚瑶那身素色衣裙,随后唇角露出不屑之色。 心道:还算嫂嫂识相。 嫁过人的妇人,就该穿得素些,免得勾了外面野男人的心。 更何况,百花斗艳这种机会就得留给她这种尚未出阁、容貌姣好的姑娘。 她今日这般精心打扮,肯定能吸引不少艳羡的目光。 也不知荣世子见了,会不会被她的美艳惊掉下巴? 想到荣诚,程怡脸上又添了一抹绯红。 荣世子哪里都好,就是人猴急了些。 上次,还把她弄疼了。 不过,那感觉确实——欲仙欲死。 程怡这时只是想想,也是觉得脸蛋烧得慌。 想到自己已经是荣世子的人了,程怡一颗心脏就砰砰跳得欢。 楚瑶和程怡到时,王家已宾客盈门。 王家老太君乃当今一品诰命,身份尊贵,更何况家中出了得宠的娘娘。 故而,寿辰办得奢华热闹无比。 台上戏班子正热火朝天唱着。 楚瑶瞥了眼台上,知道王家历来传统,等下戏班子撤了,就会邀请前来参会的千金、公子展示歌舞、琴艺。 老太君喜欢这些小辈热热闹闹的。 楚瑶就要趁此机会让李玉钧正式走到明宣公主面前。 想到公主,楚瑶四下找了找。 很快寻着了明宣的身影。 就见她斜斜坐在前排,兴致缺缺又百无聊赖得闲看咿咿呀呀唱戏的台上。 坐在她身旁的老太君却兴致勃勃指点哪个唱得好。 楚瑶见到秦夫人和苏婉云,就在苏婉云旁边坐了下来。 刚说几句闲话,很快就见台上人唱完,一阵碎步撤了下去。 王家主人热络邀请宾客上前展示才艺。 先后几个千金上台展示了舞技、琴艺,还有两位公子分别展示了吹箫和剑舞。 掌声过后,一位白衣玉冠公子飘然跃上台前。 他回身一刹那。 全场突然噤声。 足足过了三两息,才听见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惊叹声。 “天啊!怎么有人容貌如此出众?!” “简直谪仙下凡!” “这是哪家公子?怎么从前没见过啊!” “就是,这男子长得比女人都俊秀!” 苏婉云这时捏着楚瑶的手低声惊呼:“天啊,这不是那个李玉钧吗?怎么稍稍一打扮就这般抢眼!” 楚瑶回捏她一下,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端昏昏欲睡的明宣公主听见众人的唏嘘声,不耐烦看向台前。 只一瞥,她就被雷击中一般,瞪大双眼。 天啊!这不是她的意中人,她的情郎吗? 明宣突然站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冲到台上。 “皇姐。” 却被身旁的明和一把拉住。 “皇姐,你先坐。等下,现在不是时候。” 明宣这才恢复些神智。 只是整个人看痴了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台上公子。 公子气定神闲抚琴,那双修长、玉白手指抚着琴弦。 每一下都似拨动她的心弦,撩拨她的情绪。 明宣感到周身一阵酥麻。 弦音入耳,如醉如痴。 想不到心上人的琴艺如此了得! 这琴声真就应了那句:世间哪得几回闻! “好!” “人长得清俊脱俗,琴艺也炉火纯青!” 一曲罢,白衣公子轻轻作揖,在众人惊艳目光中翩然离了舞台。 “快去打听清楚,到底是哪家公子?” 第107章 只把程怡当做红颜知己 明和不敢耽搁,赶紧吩咐身旁的侍女。 如梦初醒的明宣匆匆起身,不管不顾亲自追去。 “殿下,您这是去哪?” 王家老太君不明所以,慌忙追问。 “没事,没事,皇姐就是遇到个熟人,老太君您继续就好。不用管皇姐。” 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明宣身上的楚瑶,这时露出会心一笑。 公主已经彻底迷上李玉钧了,后面的事不用她操心了。 楚瑶也是这时才发觉,程怡不知何时悄悄溜了。 她皱眉问秋月,二小姐去了哪里。 “刚刚二小姐不知为何,匆匆走了,奴婢瞧着她往右边花园方向去了。” 因着程怡是自己带进来的,出了什么状况,她不免要受牵责。 楚瑶忙跟秦夫人和苏婉云打声招呼,去寻程怡。 王家花园颇大,楚瑶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钟也不见程怡身影。 直到她绕过一处僻静的假山,才看到程怡的身影。 楚瑶远远看去,就见程怡同一个男子面对面站着。 那样子似乎在闹别扭。 孤男寡女在假山后说话,毕竟不妥。 楚瑶于是吩咐秋月去请二小姐回来。 不多时,程怡铁青着脸回来了。 楚瑶瞧着她脸色,就知道刚刚自己没看错,程怡确实跟人闹脾气了。 “怡姐,怎么了?跟人生气了?” “没有。二嫂,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楚瑶要紧事已经办完了,也就没有拒绝,同程怡一道回了侯府。 一路上,程怡脸色阴沉沉的,不发一言。 此时,她还在恼荣诚。 明明前些时日,荣诚多次邀约自己,赏花、游船、品茗。 还给她买了一对价值不菲的珠钗。 程怡原本自信满满荣诚这是瞧上自己了,用不了多久荣府就会派人登门求亲。 她已经畅想着做荣府世子正妻,今后会是如何气派,如何高贵。 她同荣诚恩爱甜蜜,还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今日特意打扮得光鲜耀眼,原以为荣诚一定会被她迷得挪不开眼。 谁知,根本不是! 荣诚见到自己,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匆匆离去。 程怡不甘心,目光一路追随荣诚。 很快,她就发现扎心一幕。 荣诚在给一个锦衣女子献殷勤。 程怡看得清楚,那女子穿的正是当下最时兴,价钱最为昂贵的祥云锦! 女子容貌并不见多么出众,但头上珠钗却稀罕少见。 看样式,不像寻常首饰铺子里的东西。 想必价值不菲。 程怡偷偷让丫头打听下,才得知那女子是王家嫡女王若嫣。 王家嫡女! 怪不得衣着打扮如此金贵。 程怡心中顿觉酸溜溜的。 尤其瞧见荣诚对那女子的态度,殷勤、热络。 两人旁若无人在一处说说笑笑。 看得程怡又气又恼。 真恨不得冲上前,好好问问荣诚,为何如此冷落自己? 可是她不能。 她以什么身份当众指责荣诚? 她强忍着怒火和妒意,好不容易等到荣诚一个人往花园方向去。 程怡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提裙快步跟上。 她要亲自问问荣诚,到底把她程怡当做什么? 无聊时的消遣? 谁知,荣诚只淡淡道,把她当做红颜知己,当做朋友。 程怡当即恼羞成怒。 “当做红颜知己、朋友?那你同我做那个?” “程二小姐,我同你做哪个?” “你!” 程怡面色涨红。 “荣诚!我不管,你既然要了我的身子,必须以正妻之礼迎娶我!” “那怕是不能从命。 程怡,你该知道的,我们荣府家大业大、规矩更大。 很多事情,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我虽然真心喜欢你,可是婚嫁却是须遵父母之命……” 荣诚脸上刻意挂上深深的无奈。 程怡看得心疼,心中又酸又涩。 她深信,他是爱自己的,只是他身为荣府世子,无法遵循心意。 他只是身不由己。 不对,刚刚他同别的女子那般亲近,又是哪般? 程怡心中醋意瞬间腾起。 “你的父母之命,就是王家千金王若嫣吗?” “程怡,你别再问了。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就算我们平阳侯府比不得你们荣府门楣高,但好歹不至于辱没了荣家! 更何况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你为什么连努力都不做,就说我们不可能!” “程怡,忘了我吧。你需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尽量满足你。” “补偿?!” 程怡苦笑,“你补偿我一个婚礼,补偿我一个懂我、怜我的好夫婿啊!你做得到吗? 你做不到! 如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嫁给你! 荣诚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吗?” “程怡!你知道这不可能。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 时值酷暑,车厢内闷热。 程怡却觉周身冰冷。 一颗心像被无形的大手死命抓扯着、揉搓着,疼痛不已。 “怡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怡姐……” 直到楚瑶摇了她几下,程怡才回过神。 “怡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程怡咬了下唇,“二嫂,我没什么,就是身子有点不舒服。” “许是天太热的缘故,别是中暑了,回去喝碗绿豆汤解解暑气。” “嗯。” “刚刚同你在假山旁那人是荣府世子吗?” 听见问话,程怡像被人看穿心思一般,马上警觉起来。 “二嫂,你都听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见啊。 离得远,看得也不大清,那人可是荣府世子荣诚?” 程怡见楚瑶如此说,稍稍放了心。 “是荣府世子。我在后花园闲逛,偏巧遇见荣世子,就闲聊几句。 然后二嫂就来找我了。 我们没有什么。” 程怡最后一句话,反倒有点欲盖弥彰之意。 楚瑶状若无意淡淡开口:“荣家乃世家大族,之前荣家有意同国公府结亲,后来不知为何,被国公府婉拒。 我也是今日听闻,如今荣家在同王家议亲。 荣王两家论家世、地位,还真算得上门当户对。” “荣世子在同王家议亲?!” 程怡乍听此话,如同五雷轰顶。 “是啊,就是王家嫡女——王若嫣。 我瞧着今日荣世子和王若嫣还蛮聊得来。 想来结亲这事十有八九。” 程怡忽觉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呕了出来。 荣诚果真在同王家女议亲! 第108章 怡姐的亲事你不能不管。 荣诚怎么可以这么待她? 怎么可以? ! “怡姐,你这还真是中暑了。你再忍忍,回了侯府马上给你请大夫。” “不用。” 程怡强撑着,摆了摆手。 “不用,我回去歇歇就好。” 楚瑶将程怡扶回舒怡轩,吩咐婢女好生伺候,然后才回瑶光阁。 刚喝了盏茶,就听丫头来禀。 “少夫人,院中扫撒婆子有事禀报。” “请。” 很快,一个神色慌张的婆子提着一个破篮子进门。 “少夫人,老奴是院中专管洒扫的粗使婆子,老奴有事要回禀少夫人。” “何事?” 婆子欲言又止,眼神不安。 “少夫人问你,有什么事你快说。” 一旁的秋月见婆子畏畏缩缩,催促道。 婆子这才鼓足勇气,将破篮子摆到正中,抖着手掀开上面蒙着的破布。 “啊!这什么啊?”秋月惊呼一声。 楚瑶听见秋月惊呼,心中纳闷,这才瞥了篮里一眼。 只见一只染血的灰黑色皮毛的小动物。 它身子僵直一动不动。 应该已经死了。 楚瑶又看了一眼。确定是只死猫。 一旁的秋月已经暴喝出声。 “你这个老婆子,究竟安得什么心?! 神神秘秘提着一只死猫来瑶光阁做什么? 你就不怕吓着少夫人吗? 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心存歹意?” 老婆子慌忙解释。 “不是,不是。少夫人,老奴没有歹意。 老奴不是故意要惊吓少夫人,实在是——少夫人您看这猫,死得蹊跷。” 死得蹊跷? 楚瑶探头看去细瞧,这才发现,猫儿的脸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更可怖的是,猫儿的一双眼睛还被人剜了去。 只剩下血糊糊两个黑洞! 猫儿牙齿咬穿了自己的嘴唇,它面部扭曲,想来是被活活折磨而死。 这猫是被人虐杀的! “知道是何人干的吗?” “不知道。少夫人,您看,这人手段异常残忍。 阿弥陀佛! 更何况,这不是府里第一只被虐杀的猫儿。” “你是说,还有别的猫也被虐杀?” “是。这是第三只了。 头两只,我拿去给大少夫人瞧。 谁知,惊到大少夫人了。 大少夫人好顿训斥,还让人掌了我两个耳刮子。 警告我不要再拿这些烂脏事恶心她。 可猫儿也是条命。 怎么有人就这么狠辣,连只可怜的猫儿也要祸害?也不怕老天爷报应。 老奴人微言轻,可也不忍心这些可怜的小命不明不白折损在歹人手中。” “我知道了。”楚瑶想了想,“府上还有几只猫?” “大厨房帮厨养着一只母猫带着四五个崽子,二门小厮那养着两只流浪猫,再就是老夫人那还养着一只雪球猫。” “秋月,你去告诉帮厨和小厮,猫儿可以带回家养就带回去,若是带不回去,就看紧点。 老夫人那伺候的人多,我回头记得让伺候的人多留心着。” 老婆子这才松了口气,告谢后,提着破竹篮出去了。 那边听丫头通传,老夫人请少夫人过去,楚瑶也就起身径直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门前,一个小小身影正拿一双小手撕扯着花树上盛开的月季。 粉红的花瓣掉落一地。 “小小姐,您不要再摘了,一会儿老夫人看见要骂的。” 小丫头不停劝着,却没能说动执着于此的月儿。 “小小姐,少夫人来了。” 撕扯花朵的手这才停住。 她转过身,规矩冲楚瑶行了一礼。 “母亲。” 一声母亲,叫的楚瑶不甚习惯。 自从月儿记在程姨娘名下,月儿见楚瑶不过寥寥数次。 这声母亲听得楚瑶恍如隔世,也异常刺耳。 “嗯。” 楚瑶未再多言,她再不想同月儿多一分瓜葛。 “老夫人,您找我?” “瑶儿来了呀,快坐。” 李氏一张老脸笑将起来,褶皱更觉醒目。 “今日辛苦瑶儿带怡姐参加王家老太君寿辰。” 李氏只道辛苦楚瑶,其实她心里明白,论侯府如今状况,王家是不会给侯府递来拜帖的。 这拜帖还是楚瑶靠着将军府名义得的。 当初自己没有选错,同一品将军府结了亲。 只要将军府不倒,侯府还有依仗。 渊哥是个分不清轻重的。 要不是他先后纳了两个姨娘,也不会惹恼了楚瑶。 不然,将军府怎会不出面提携渊哥还有侯府? 她可得再催促渊哥,赶紧哄好楚瑶。 每次想到这里,李氏都不由怨恼渊哥。 这个糊涂脑子的东西,平日看着聪明的紧。 偏偏在男女事情上犯浑! “瑶儿啊,怡姐如今不小了,该到议亲年纪了。 怡姐可怜啊,从小没了母亲。 她的亲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又来这一套,总想道德绑架她。 楚瑶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是,老夫人。” 见楚瑶不冷不热这么一句,李氏犹不甘心,于是又道。 “你瞧着今日寿宴上,可是有适合怡姐的公子?” “王家显赫,前去拜寿的自是达官显贵家的贵公子。 侯府孙辈如今官途不显,怕是有高攀之嫌。” 楚瑶毫不客气,一语道破。 直戳李氏心窝子。 李氏面上讪讪,心中暗恼楚瑶,嘴上仍旧强辩。 “有言道:高嫁低娶。 更何况咱们怡姐长得标致,如何就是高攀了? 你啊,就先别管那些门第偏见。 就在今日与会圈子里给怡姐择个好的。” 楚瑶心道,这会子又称门第是偏见了。 却还非要在宴请圈子里择人。 这是什么? 见楚瑶不语,李氏语气深长。 “瑶儿,你可要牢记,长嫂如母……” “老夫人,那怡姐母亲可就多了,一个生母,大嫂、二嫂两个如母。” “瑶儿你!” 李氏拧了拧眉,气得头疼。 半晌才故作玩笑道:“瑶儿,就你会说笑! 对了,还有一事。 如今程锦汐已经给送出去了,月姐年纪还小,她独个在秋夕院,也是不妥。 你好歹是她嫡母。 从今日起,你就把她带回瑶光阁。 有你照看她,渊哥也就不用日日操心月儿没人管了。” 楚瑶听闻此话,眉头一锁。 程锦汐不在侯府了,月姐毕竟年幼,确实是个难题。 可她这个名义嫡母,却不想将她养在身边。 吃过一堑,不可能再来一次。 “老夫人,孙媳并非推脱责任,而是实在没生养过孩子。 唯恐不能照看好月儿。” “瑶儿,你不必谦虚。 有婆子丫头在,不用你亲自劳心劳神。就是大概齐管着婆子就行。” 第109章 月儿我如何带得? 楚瑶道:“想起那日程锦汐的话,孙媳就替月儿心疼。 月儿也是可怜,生来被送去寺庙寄养,不得亲人照顾。 好容易被接回侯府,却偏偏被亲娘毁了脸。 月儿多乖巧的孩子啊。 想想都觉得可怜。 既然月儿是老夫人的亲曾孙,不如将月儿养在松鹤堂吧。 也算全了您同月儿的祖孙情谊。 世子怕是也欢喜祖母能含饴弄孙。” 李氏听见楚瑶如此说,心中大为不悦。 月儿要是好模好样,把她养在自己身边也不是不可。 养个几年,回头寻个京中显贵嫁了。 她这个曾祖母也能沾沾福气。 兴许还能得她孝顺。 可是,如今月儿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样,别说嫁权贵人家了,就是想嫁出去都难。 这样不中用的东西,她养在身边干什么? 给她老婆子添堵吗? 她敛容道:“侯府近来多事,我这身体大不如从前,哪里有精力再照看月儿。” “老夫人您刚刚不是说了嘛,月儿有丫头婆子照看,花不了多少精力的。 您知道的,程锦汐在侯府时,同我多有不睦。 月儿我如何带得? 管束不对,不管束也不对。 疼爱她,在旁人眼里怕是故意骄纵、溺爱她。 不疼爱她,在外人眼里,又怕是嫌弃她。 孙媳左右为难,实在不能将她养在身边。 还请祖母见谅。” “你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只要你尽心了,旁人还能说个什么?” “老夫人,孙媳想,月儿还是由您亲自教养最为合适。 如今侯府人尽皆知,月儿是您的亲曾孙。 将人养在您身边,才堵住众人的口。 否则坏心眼的人,还不得以为老夫人是厌弃月儿毁了容貌,不待见月儿,才随手甩给旁人。 如今侯府接连发生祸事,人心不稳。 就连世子也因为您执意送走程锦汐,心有不悦。 这时,要是得知您不计前嫌,教养月儿,世子定然会感念老夫人的。 老夫人,您说是不?” 李氏皱眉,思忖半天,沉了脸叹气道:“行吧,那就由我老婆子亲自教养月儿,今日起,就将月儿接到我这里。可我老婆子祸害吧。” “不!我不去!” 稚嫩却倔强的声音传来。 李氏冷脸看向门口,果见月儿进门。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秋夕院。” 月儿脸蒙纱巾,眼神坚毅,语气不带一丝商量余地。 李氏看她这副样子,心中就有气。 以为当谁愿意管她似的。 但因着楚瑶在旁,李氏还是强忍不悦说道: “程姨娘不在了,你一个人留在秋夕院怎么行?你如今才几岁?” “不用。我就在秋夕院,有丫头、嬷嬷在,我可以。” “你可想清楚了,是你自己不肯搬来我这里?” “月儿想清楚了。” “真是不识好歹!” 李氏哼了一声,“那就随你的意,不搬来也罢。 我再安排个婆子去秋夕院,一方面照顾你的起居,一方面也算替我教养你。 咱们侯府清流世家,书香门第。 该学的规矩,你也不能耽误了。记住了吗?” “月儿谨记曾祖母教诲。” “你出去玩吧。” 李氏不想见月儿那张脸,也不喜她那双凌厉的眼。 三两句话打发了她。 李氏见月儿身影消失在门口,也就不再想月儿那档子事了。 她如今最惦记的就是怡姐的亲事。 侯府这半年来,伤的伤、残的残。 好端端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害得她为这个担忧、为那个伤神。 身子骨都被这群不孝子孙拖累坏了。 侯府急需喜事冲冲晦气。 思来想去,喜事就交给怡姐了。 如今怡姐年纪正好,相貌也出挑。 她可得好好给怡姐挑捡门好亲事。 李氏担心楚瑶不肯用心,再次嘱咐道:“瑶儿,刚刚我和你说的事,你可得上心。” “什么事了?” 李氏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心道,才一会儿功夫就忘个彻底。 她就没放在心上! “给怡姐择个良婿的事。” “噢,这个噢。好。” “瑶儿,你记好了,家世不能差了,咱怡姐就得高嫁。” “高嫁?” 程怡进门就听见祖母在说自己,张口就问。 “祖母,你打算将我嫁给何人?” “怡姐来了。你这丫头,还知不知道羞臊为何物?张嘴就问我打算将你嫁给何人?” 李氏笑着打趣,“怡姐,祖母这不是正跟你二嫂提呢嘛,让她给你寻个京中才俊,家世人品都要好。回头定给你择个如意公子!” “祖母,我不要!” “好孩子,哪里有不嫁人的!我们怡姐还知道害羞了。” 李氏抿唇笑着。 却见程怡脸色不好,板着脸,嘴巴噘着。 程怡刚回侯府那会儿,失魂落魄、心绪难宁。 她满脑子都是荣诚那番话。 想到荣诚可能同王家结亲,她就坐不住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迎娶她人! 不论如何,她都要嫁给荣诚! 于是,匆匆赶来松鹤堂,求祖母想办法。 “怡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祖母,没人欺负我。” 程怡抿唇,好半天才低声道:“祖母,孙女已经有了意中人。” “什么?你说你有了意中人?” 李氏震惊,几乎从座椅上弹起。 她阴沉着脸,上来就一顿数落。 “说,你的意中人是哪个? 你呀你,怎么这么糊涂?! 都说婚姻大事,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如何这般胆大包天,胡乱就给自己找了意中人? 我看你就是平日话本子看多了,脑子给看坏了。 可不能平白让什么阿猫阿狗哄了去! 啊哟!我的小祖宗。 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人? 他家世如何,有没有官身?家中有人在京中为官吗? 你们一个个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程怡只低头不语。 急得李氏恨不得上前揪她耳朵,让她赶紧招供。 到底是哪家臭小子勾引了她去。 天杀的狗东西! 胆敢勾引她侯府千金! “真是急死人了,你快说啊! 到底是什么人? 你可是跟他私相授受了?” 程怡一狠心,不再隐瞒。 反正她今日也是要求祖母成全他和荣诚。 “是荣府世子荣诚。” “荣府?” 李氏眼中晦暗顿时一扫而空。 原本绷着的面皮顷刻松弛下来,“你说的可是京中出了贵妃娘娘的荣家?” 第110章 可是碰过你身子? “正是。” “原来是荣府!竟然是荣府! 怡姐果真好眼光!你说你的心上人还是荣府世子?” “是。” 李氏喜出望外,眼睛放光,但还是不放心,赶紧追问一句: “那荣府世子可对你有意?” “回祖母,荣世子同孙女两情相悦,他自是对我有意。” 得到确定的答案,李氏宽了心,脸上笑得和蔼,不住嘴夸着程怡。 “……我们怡姐好福气! 我就说嘛,怡姐长得俊,身段好。配京中哪家贵子都是绰绰有余!” 说罢,不忘瞟了楚瑶一眼。 “瑶儿,我说得没错吧。 我跟你提,给怡姐挑选人家,你还说什么侯府高攀之类的话。 你这是妄自菲薄!这回不劳你了。 我们怡姐手段高明,自个给自个择了个如意郎君。 荣府好啊!怡姐嫁过去,日后就是荣府主母,显贵得紧呢!” “祖母。” 程怡赶紧出言打断李氏的夸耀。 她今日不是来听祖母说这个的,而是想让祖母帮她,务必让她嫁进荣府。 李氏还以为程怡这是害羞了,她颇为善解人意地抿唇笑。 虽不再说了,但脸上依旧挂着得色。 楚瑶实在看不下去李氏这般得意,不得不给她泼盆冷水。 她看向程怡,语气尽显温和:“怡姐,荣府世子可是答应求娶你了?” “还……没。” “那他有没有说是否打算求娶你?” 程怡被戳中心事,顿时委屈扁嘴。 “二嫂,祖母,求你们帮我。” 李氏见她这般,狐疑拧眉。 “怡姐,你这又是怎么了?帮你什么?” 程怡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荣世子他说,他虽思慕于我,但是婚嫁之事乃父母之命,他不能违背父命。 眼下,荣府在同王家议亲。荣世子怕是要娶王家嫡女。 求祖母帮我。” 李氏一屁股跌坐椅子上。 “什么?!他不求娶你?!还敢说思慕于你! 他这不是耍流氓吗?他还说了什么? 还有,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程怡只管低头哭泣,却不答话。 李氏几乎暴怒,声音狠厉。 “你快说!你们私下见过几次?他到底有没有对你做过不该做的事?” 程怡哪里敢说实话,垂着头声如蚊蝇道: “我们只偷偷见过三两次面。我们没有做不该做的。 他只是……从我这里拿过一方帕子,再就是……扯了我的手。” “还有别的吗?可是碰过你身子?” “没有。没有! 祖母,孙女谨记祖母教诲,万不敢任他胡作非为。” 李氏稍稍松了口气,但见程怡哭哭啼啼就觉心烦。 “哭哭哭,就知道哭,没出息的东西。 楚瑶这事也怪你。 我身子不利落,让你好生管着侯府哥姐。 你竟然让程怡在你眼皮子底下同他人来往! 你这个世子夫人,侯府主母到底怎么当的?!” 好家伙,好事找不上楚瑶。 但凡侯府出一点状况,总要找她楚瑶的毛病! “祖母,近来侯府事多,我又不会分身,怎么管得了那许多? 况且怡姐出门,也不曾知会我,我又如何知晓? 怡姐出门,都是跟老夫人您报备的。 您最该知道怡姐去了哪里?跟谁见面的吧。” “你都说侯府近来事多,我一个老婆子哪里管得了那许多? 怡姐也没跟我说是跟外男私会啊。 你个做孙媳的,还怪的上我吗?” “楚瑶不敢,不过,祖母责怪楚瑶却是不该。” “好了,我就一说。你听听就罢了。” 李氏气得直咬后槽牙。 如今一个个简直反了天了。 亲孙女同外男私会,孙媳妇一说一顶嘴。 如今错处在程怡这,李氏将问题又抛回程怡。 “事到如今,你说,你倒是要如何?” “祖母,求祖母成全。我同荣世子真心相爱。孙女一定要嫁给他!” “你倒是有志气。只是荣世子他可是愿娶你?你不是说他听父母之命吗?” “祖母,他只道咱平阳侯府门第同荣府有悬差……孙女左思右想,出身门第也不是不可以提的……” “提门第?说得轻松! 你当是提鞋那么容易吗?亏你说的出口。 如今你大哥、二哥仕途皆不顺。 你倒是说说,如何给平阳侯府提门第?” “我不是说给侯府提门第。我是说给我自己…… 祖母,宣武将军乃当朝正一品,老将军颇受圣上厚爱,我想……” 程怡抬眼看向楚瑶,目光带着乞求。 “二嫂,我想认老将军为爷爷。 如此一来,我便是宣武老将军干孙女。 如此这般,有将军府加持,荣家也不敢轻看了我去。” 楚瑶眼底泛起冷意。 程怡真是狗急跳墙,居然厚颜无耻提这样的要求。 将军府怎会给她这种自私自利又蠢钝无耻之人背书撑腰?! 楚瑶没有吭声,抬眼看向李氏。 倒要瞧瞧她要如何说。 李氏皱眉,一双三角眼迅速转了两转,颔首道: “你这主意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不知宣武老将军会不会同意?” 李氏拿眼去瞧楚瑶,似乎等楚瑶应下。 楚瑶只淡淡道:“我爷爷行伍出身,性子执拗,脾气又古怪,京中无人不知。 更何况他向来讨厌认干亲这些。 从前有人提过认干爹、干爷爷,都被祖父劈头盖脸一顿责辱。 怡姐好歹也是侯府娇女,还是莫要热脸巴巴赶上前去贴。” 程怡听闻此言,皱眉细思,她这时也担心自个平白遭了那古怪糟老头子的责辱,下了面子。 却听李氏道: “人能聚到一处,一靠血亲,二靠缘分。老将军的脾气我自是有所耳闻。 不过总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怡姐不合老将军的眼缘? 我们怡姐懂事又善解人意,是个乖巧的,兴许就能讨来老将军的喜欢。 瑶儿,你不会是担心怡姐抢了你祖父的疼爱吧?” 李氏脸上带着和气,目光却如炬,盯着楚瑶。 一旁的程怡也疑惑看向楚瑶,那眼神满是质疑。 似乎她已经确信,就是如祖母所说,是楚瑶阻拦她认亲。 楚瑶挑了挑眉。 好吧,既然非要自讨其辱,那不妨成全她们。 “老夫人如此想,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怡姐要是真想认我祖父为干爷爷,那赶明怡姐自个去将军府问问吧。 不过,我可有言在先,祖父一辈子征战沙场,为人粗犷、性子直爽,又爱憎分明。 若是怡姐讨不来祖父欢喜,那别说认干亲了,就是被劈头盖脸辱骂一顿,赶出门也是有可能的。” 第111章 侯府一家子都欺负她和大少爷 程怡听闻此话,先是一喜。 随后拧眉思索起来,该如何哄老将军了。 那端李氏却不悦出言。 “瑶儿,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 宣武老将军是你亲祖父,那就是怡姐的祖父,赶明你亲自带怡姐回家一趟。 把认亲一事办妥了。 你也不想想,若是怡姐真能嫁进荣家,成了世子夫人,日后荣家定然也是你楚家的助力。 对将军府大有益处。” 相比程怡那直肠子,李氏确实老道多了。 楚瑶直视李氏,直言不讳。 “老夫人,怡姐年幼,她糊涂也就罢了,您怎么跟着她一同起哄? 怡姐愿意自己胡闹,不要拉上我。 不然,老夫人亲自带着怡姐去认亲好了。 你们当荣府是什么人家? 荣府结亲,京中权贵不说任他挑拣,也差不多了。 怡姐认个将军府干亲,就能入他荣府的眼? 京中重文轻武,您该是知道的。 宣武将军府哪有那么大的脸面,让荣府看重? 更何况,还只是个将军府干孙女。” 一盆冷水兜头泼到程怡和李氏身上。 程怡顿感手脚冰冷。 回府以来,她左思右想,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她满心欢喜,以为可以以此自提身价。 可经二嫂一说,她也觉得似乎她的办法并非完美。 “若是还不够,我——再认大嫂爹爹崔尚书为干爹。 崔家是文官重臣。 我认下崔尚书这个干爹,再认下老将军这个干爷爷。 总该够了吧。” “我们崔家不认你这个白眼狼!” 几人乍听此言,皆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气鼓鼓的崔厚枝抬脚进门。 “大嫂,我自问不曾得罪过你,你怎么张口就污蔑我是白眼狼!” 崔厚枝一屁股坐到李氏下首一张椅子上,眼睛斜斜看向程怡,眼中尽是不满之色。 “污蔑你?说你是白眼狼都是抬举你! 你想想往日我和你大哥是如何待你的? 你倒是好。 亲大哥残废了,你连正经去瞧瞧亲哥都不曾。 你大哥这段时日,郁郁寡欢,你不曾宽慰开解他,只知道跑出去偷会情郎。 好处想不到我崔家和你大哥一点。 如今倒是想着让我爹认你做干闺女。 你还要脸不要,往日你可曾孝敬过我爹一盏茶? 我爹识得你不? 你就舔着大脸,要做崔家干闺女?!” 自从程文博被五少爷废了右臂,崔厚枝可是看出了侯府一家子的真面目。 哪有兄友弟恭?哪有姊妹和顺? 都是假的! 就连老夫人的慈爱都是假的! 他们平阳侯府一家子欺负她和大少爷。 伤人凶手如今逍遥自在,谁理会他们大房的委屈? 博哥升职的事原本已经板上钉钉,可就因为他残了臂膀,从此与提拔无缘。 要不是她好说歹说求着她爹,博哥工部差事怕是也保不住。 如今,博哥身心受损、仕途不畅,他整日酗酒消愁。 侯府这一大家子,谁问过、管过? 这个程怡更是,从前没少问她要衣服、首饰。 她不说有求必应也差不多。 可她呢? 自私透顶,没心没肺,就只顾她自个。 她亲哥出事,她哪能不闻不问? 这会子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她崔家,想做她崔家的干亲。 简直白日做梦! 程怡见崔厚枝语气刻薄、面色不善。 要是平日,她才不忍她,可如今毕竟事关她的终身大事。 程怡强忍心中不满,面上堆着讨好的笑。 “大嫂,你误会我了,我哪里会不关心大哥。 我跟大哥一奶同胞。 大哥出了事,我也挺难过。我不是不想去安慰大哥。 我只是嘴笨,怕说了不该说的,又要惹大哥伤心。 所以才忍着没敢去清晖院的。 大嫂,你相信我。我是关心大哥大嫂的。” “骗鬼吧。你哪还有心思关心你大哥? 当我不知道,你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出去会野男人。 侯府脸都快让你给丢尽了。” 程怡被崔厚枝粗鄙的言辞激怒了。 她知道崔厚枝是不肯帮她了,索性也就跟她撕破脸。 “你不帮就不帮,但请你把嘴放干净。” “怎么?自己做出下作事,还不兴别人说了?” “崔厚枝,你又比我好多少?当初你嫁进侯府前,日日跑来同我大哥厮混。你就不下作了?你的脸皮又在哪里?” 崔厚枝一噎,怒视程怡。 “大少爷救我于危难,大少爷又因我受伤,我知恩图报,前来伺候大少爷。 跟你一样吗?! 再说,大少爷为了我,敢于同涂山山匪搏命。 又八抬大轿将我抬进门。 你呢?你日日同人私会,怕是早就无媒苟合了吧。 怎么也不见人来求娶你啊。 你以为你东拼西凑抬的那点身价,就能被人瞧在眼中吗?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你!” 程怡气得胸前起伏,她红着眼睛瞪着崔厚枝。 “你还真以为我大哥是为了救你?! 你想的真美! 我早就听大哥的小厮说了。 大哥才不是为了救你。 大哥要救的是定远侯府嫡小姐。 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阴差阳错救了你这个丑八怪!” 崔厚枝原本得意的脸顿时僵住。 她如遭五雷轰顶。 好半天才回过神。 一双唇不受控制地不住颤抖。 “你说什么?博哥不是要救我?你胡说!” 程怡见她失魂落魄模样,心中才痛快一些。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问问小厮就知道。 我大哥又没有眼瞎,你以为他喜欢你黑,还是喜欢你丑?” “怡姐!不许胡说。” 李氏厉声打断程怡。 “枝儿,你别听怡姐胡说八道。 博哥是真心喜欢你,才娶你进门的。不关旁人的事。 你要相信……枝儿!” 崔厚枝哪里再听得下去一句,抬脚疾步匆匆出了门。 她要问个清楚,程文博到底要娶的是哪个? 崔厚枝一把推开书房门。 就见昏暗的书房内,程文博伏在案上,喝得昏天暗地。 程文博听见有人进门,不悦斥责。 “谁让你进来的!” “夫君!” 程文博这才抬头,原来是崔厚枝来了。 他声音放软了一点,不过眉头依旧皱着。 “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让你没事不要来书房吗?” “夫君,我来有要事问你。” 崔厚枝上前一步,“二小姐说你想娶的是定远侯府小姐,可是真的?” 第112章 丑八怪一个 程文博听闻此言,眉头拧紧看向崔厚枝。 “你听她胡说!我要是想娶定远侯府小姐,又怎会向你崔家提亲?” “可是,她还说,你当时想从土匪手中救下的是定远侯府小姐。她还说……” “她说,她说!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是吗?” 程文博突然暴怒,“事实就是,我从土匪手中救下的是你崔厚枝,是我同你定亲,你是我的夫人,你却相信外人挑拨离间的话!” “可二小姐……不是外人。” “够了!所有人都对不起我,所有人都有愧于我。就连你也不信我了。 崔厚枝,我自问待你不薄。 你呢?你怎么回报我的? 你爹答应好好的,要给我提官。 我升职宴都请了,你却告诉我,答应给我的官职飞了。 你爹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程文博,你胡说什么? 你怎么能说我爹是小人? 我爹已经给圣上递去为你提官的折子。 是你断了手臂,一直告病假。所以圣上没有准奏。 这也能怪我爹言而无信吗?” 听到断了手臂几个字,程文博顿时炸毛。 他眼中烈火熊熊。 酒劲上涌,一把掐住崔厚枝的脖子。 “是不是因为我残废了,你们都瞧不起我了! 都想再踩我一脚! 别人也就罢了,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你是什么东西! 丑八怪一个,要不是你有个工部尚书的爹。 你以为我肯娶你进门?” “你……你松手。你放开……我。” 崔厚枝被掐得喘不上来气。 脑子一片空白,只不停回荡程文博那句话。 ‘丑八怪一个,丑八怪一个! 要不是你有个工部尚书的爹。 你以为我肯娶你进门?’ 心底寒意腾起,眼角登时滚下泪来。 那端的程文博突然回过神,慌忙松开手。 “夫人,你没事吧? 我不是故意的。 我……喝多了。没有伤到你吧。” 喉间大手松开,崔厚枝这才得以呼吸,只喘了一口气,却又弯腰咳了起来。 好半天才缓过来。 “夫人。” 程文博为崔厚枝拍着背,直到她渐渐平息了,才急急辩解: “夫人,我喝多了。我不知道我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请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你刚才差点掐死我!” 崔厚枝瞪向他。 “夫人,抱歉。我真是喝多了。” 崔厚枝一肚子火,还想审问他为何说她丑八怪。 可见程文博猩红的眼底,到了喉间的话硬生生又咽了下去。 见识过他刚刚的疯狂举动,她哪里还敢再激怒他。 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她不敢再试一次。 “夫君,我先回去了。” “夫人。” 程文博喊住她,脸上挤出一抹笑,伸出手臂将人揽入怀中。 他相信,崔厚枝最吃他这一套。 “夫人,近来仕途受阻,我才以酒买醉。 却差点误伤了夫人。 为夫很是愧疚,也心疼你。 为夫想补偿你,让为夫好好伺候你……” 耳边传来他的温柔言语。 温暖湿润的唇贴上她的脖颈。 崔厚枝身子一僵。 换做往日,她早就沉醉其中,热烈迎接他了。 只是今日,喉间隐隐的疼,还有那句挥之不去的‘丑八怪’都在提醒她。 崔厚枝推开他。 “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程文博眼底瞬间清冷。 “那好,夫人好好休息。” 崔厚枝走后,程文博依旧盯着房门,眼眸微眯,眼神凌厉如刀锋。 很快,一抹邪魅的笑爬上脸颊。 你既已无用,还留你作甚? 崔厚枝回到房里,就让人唤来程文博的小厮。 用了一枚金锭子,很快从小厮口中得知了程文博有意定远侯府嫡小姐之事。 就连大少爷怀疑是定远侯府打伤他这些猜测,也一五一十倒给崔厚枝听。 打发走小厮,崔厚枝面无血色呆坐半晌。 忽而她想起什么,抬脚去了瑶光阁。 从前楚瑶几次明里暗里劝她慎重嫁进侯府,楚瑶肯定知道什么。 松鹤堂里,楚瑶事不关己听了会儿李氏训斥程怡不懂事,怎么在崔厚枝面前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 程怡不服气,嘟着嘴巴。 她今日不顺,哪里有闲心听李氏教训? 胡乱听了两句,就推说有事,匆匆出门。 楚瑶好戏看完了,也就告辞出了松鹤堂。 刚跨出松鹤堂大门,就瞧见月儿蹲在地上,抚弄着李氏的雪球猫。 走出几步,楚瑶不知为何,回身又看向月儿。 竟瞥见月儿一双眼冰冷如刀。 蒙着薄薄面纱的脸上也无一点笑意。 小小的人就那样表情木然地一下一下抚摸着猫儿雪白的皮毛。 楚瑶忽然想到老嬷嬷提来那只鲜血淋漓的死猫。 心底不知为何,顿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没去再看,而是吩咐秋月。 “等下让伺候雪球的丫头好生照看雪球,莫让它也遭了毒手。” “是。” 秋月一脸懵,看了看月儿,又看了看雪球。 少夫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回到瑶光阁,就见崔厚枝等在院中。 “弟妹。” 还没等楚瑶开口,崔厚枝急急迎上来。 “弟妹,我有话问你,借一步说话。” “大嫂,有什么事?” 楚瑶示意崔厚枝喝茶。 崔厚枝没接茶水,一脸焦急,匆匆环顾下四周,见并无旁人,忙开口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楚瑶喝了口茶,淡然问道,“不知大嫂指什么?” “大少爷。你是不是知道大少爷什么事?” 楚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垂首轻吹了口茶。 杯中茶叶荡向一边。 “弟妹,楚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都知道多少,告诉我!” “就算我知道什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楚瑶对崔厚枝并无多少好感,况且该提醒的早都提醒她了。 她若是有心,就不该一门心思栽进程家这个虎狼窝。 更不该被设计不孕。 如今,她又来问什么! “楚瑶!” 崔厚枝冷下脸,“你当初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想我嫁进侯府,是为何?是想你那表姐嫁来同你做妯娌?” 真就蠢到无可救药! 楚瑶抬眸,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崔厚枝。 直看得崔厚枝心底发毛。 “你倒是说话呀!程文博瞧中的是定远侯府嫡小姐,就是你那个表姐对吧?” “他瞧中不瞧中有用吗?定远侯府怎么会将掌上明珠给人续弦?” “原来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第113章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我 楚瑶有些想笑。 崔厚枝此时还在她面前倒打一耙。 “我没提醒你吗?” “你要是告诉我,程文博相中的是定远侯府嫡小姐,我兴许就打消嫁过来的主意。” “你会吗?” 楚瑶亮晶晶的眸子看过来。 那眸子清明如水,似能洞察一切。 崔厚枝被这样一问,顿时心虚。 当初她铁了心要嫁程文博,楚瑶确实提醒过她慎重,可她哪里放心上? 就算她一早知道程文博相中的是别家姑娘,她也会坚定不移嫁他。 她那时就是鬼迷了心窍。 崔厚枝支吾说道:“也许会吧。可那也是你不对。你既然知道,就该事先告知我,我知道了,嫁与不嫁那就是我的事了。” 楚瑶见她这般嘴硬,还胡搅蛮缠,挑了挑眉。 “那抱歉了,我没那么爱多管闲事。 况且,说与不说是我的自由。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推心置腹地好言相劝。 大嫂还有何事?没事我要送客了。” “别——” 崔厚枝这才摆正姿态,拉着楚瑶的手,赔笑哄道,“弟妹,我错了。之前都是我的不是。 辜负你的好意。 你原谅我。” 楚瑶见她如此,又坐了下来,掀起眼皮看她。 “你这般,又是为何?” “我——” 崔厚枝张了张口,最后也只叹了口气。 “不瞒弟妹,我就是心里堵得慌。 你知道的,我确是满心满眼喜欢大少爷。 从前,我只以为,他亦是心悦于我。 只是他性子清冷,不善表达罢了。 如今看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我。” “那你知道大少爷想要什么?” “升官和定远侯府小姐。” 楚瑶摇了摇头,“大嫂想多了,我表姐也只是升迁的路子。 恐怕大少爷心中,最重要的只是仕途和美人。 确切说,仕途为首,有了仕途,何愁没有美人?” 崔厚枝后知后觉颔首,“是,你说的没错。 他确实很在乎仕途。 想来他当初肯迎娶我,也是因为我们崔家能助他。 楚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做?” 楚瑶知道,崔厚枝对程文博情根深种,就算如今知道程文博之前的种种,也不会离开程文博。 她还没那么不知轻重,胡乱给人出主意。 “我就是不知道,才想着来问你。 我对大少爷一见倾心,如今知道他心悦旁人,我的一颗心像扎了一根刺一样。 自从他残了臂膀,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你不知道,他今日掐了我的脖子,差点要掐死我。 我从不嫌弃他身体有残,可是他却嫌我不能为他走官。 他怨我,也怨我爹。 他不止一次咒骂我爹言而无信,不得好死……” 程文博敢对崔厚枝动粗?! 楚瑶吃惊看向崔厚枝,见她脸上挂着一行泪。 崔厚枝继而伏在案上,嘤嘤哭了起来。 楚瑶没再吭声,任她发泄出来。 好半晌,崔厚枝哭够了,抬起头,一张脸泪痕斑驳,头发凌乱,还有一缕粘在腮上。 模样很是狼狈。 “楚瑶,你说我该怎么做?” 楚瑶叹了口气,她能说什么? 他们夫妻之间的嫌隙、琐事,她懒得管。 只是,崔厚枝定然不知程文博背地里的阴险,楚瑶还是想再次提醒她。 楚瑶斟酌一下,说道: “大嫂,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大少爷先前已故夫人同患不孕之症,你不觉得这很巧合吗?” 崔厚枝一愣,随即拧眉,“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奇。大嫂,你不觉奇怪吗? 还有,先大少奶奶原本康健,莫名其妙就染了重疾。 其中有没有缘故,大嫂就一点不好奇吗?” “你是说……” “大嫂,我话已至此,你若有心,不妨自己查查看。你们崔家人不会这点事情都查不到吧。” 崔厚枝当天就回了娘家。 得了李玉钧准信的冯俊脚步轻快来了瑶光阁。 “少夫人,李玉钧那边妥了。” 楚瑶亦是欢喜,虽然她猜测,李玉钧那边定然不会让她失望。 “李玉钧想当面谢少夫人。” “谢就不必了,日后总有相求于他的时候。 你告诉他,让他用心侍奉公主。 还有,你记得提醒他,公主善妒,他身边万不能再有其他女子,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是。少夫人还有一事,京中及附近几个郡县大旱,如今京中粮价高涨。我爹让我请示您,是否开始售米?” “江南米行都已经筹备妥当了?” 楚瑶一早吩咐冯叔,让他在京中新开五家米行。 因打着江南富商的名头,故而起名‘江南米行’。 “妥当了,掌柜和小厮也都齐备了,只等着开张了。” “京中米价如何?” “一个月前,二十文一升,如今翻了几番,九十文一升。 今年京城附近几个郡县大旱,偏偏南边水涝。 粮食收成锐减,很多富户听闻消息,都开始囤粮,粮价一路高涨。 估计还得再涨。” “常平仓的官粮可是开始售卖了?” 常平仓是大齐官方为防止天灾导致饥荒建立的粮仓,一般只在粮食匮乏严重、价格高涨时以低于市场价向百姓出售粮食。 “常平仓已经开始售米了,价格是五十文一升,每人每五日限购一升米。 官粮价格便宜,故而每日粮铺前都排着长龙。 不少百姓凌晨就带着妻儿排队,临近晌午一家人才能买到三两升米。 而这些米只有煮稀粥才能勉强撑过五日。” “你让冯叔准备一下,明日江南米行正式对外售米。 米价五十五文一升,同样每人每五日限购一升米。 不过,按户籍售米,每户持户籍凭证,只一人排队购买即可。” 冯俊听闻米价,惊讶抬头。 “少夫人,五十五文一升?! 白米市价如今已经九十多文了。 官粮虽然便宜,但官粮都是陈年旧粮,更何况还得凌晨排队,否则根本抢不到。 您为何如此定价?” “盛世百姓勉强果腹,灾年更是不易。 我怜百姓疾苦。 正因为我知道官粮乃陈粮,我若同官粮一个价,自然人人都来江南米行买新米。 一来,我那些米虽多,但也无法保证持久供应。 二来,我非官方,无官兵维持秩序,人人都来排队抢购,难免易出争端。 所以,我以略高于官粮价格售米,既减轻官粮压力,也为百姓补足口粮。” 第114章 少夫人大义 冯俊见识过少夫人以十倍价格出售祥云锦,这时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少夫人低价售米行径。 他犹豫道: “可少夫人,您之前将祥云锦抬上天价,如今米可是眼下最抢手的东西,您明明可以借着囤粮再大赚一笔的……” 楚瑶笑笑,淡淡开口。 “祥云锦是专供权贵富户的奢侈之物。 锦上添花的东西,你卖的越贵,越是有人趋之如骛。 米粮则不同,不仅是货品,更是事关百姓生死的根本。 我这些米进价你是知道的,我跟着官粮价格走,也是有得赚,甚至可以说也是大赚。 赚有钱人的钱,我心安理得。 百姓不易,再多了,我会寝食难安。” “少夫人大义!” 冯俊双手抱拳,他诚心敬佩少夫人的胸襟。 原以为少夫人只是天资聪颖、善于经商,谁知一介女子竟有如此心胸! 此等气魄胸怀,怕是多少男子都不能及。 翌日清晨,京中就炸开了一个消息。 江南米行开业了。 五十五文一升! 官粮门前原本排着的长龙很快暗潮涌动起来。 不少人咬着耳朵兴奋地传递消息。 “真的五十五文一升?” “真的!千真万确。 我家兄弟这不刚在那买的米,特意跑来告诉我赶紧去买。 你看,还是新米! 行了,我不说了,我这就去江南米行排队买米去。 你也快去,去晚了,可要排长龙了。” “张三,你先别走,再问一句,谁都能买?” “那是当然!凭户籍购买,一人能代领全家人的米!” 见邻居张三兴奋提着米袋子跑了,这人忙嘱咐自家婆娘,“把户籍给我,我去江南米行看看。” “你把户籍拿走了,我怎么买?” “你没看队伍还长着吗?我去看看,不耽误事。 要是江南米行那真的五十五文,我把全家的米都买回来。 我们一家子就不用挨饿了。” 妇人小声嘀咕:“哪有那好事?除了官府的陈粮能卖这么便宜?! 寻常米行早就九十多文了,我听说还要再涨。 怎么可能五十五文? 你就听张三瞎忽悠。” “我去看看也不妨事,万一是真的呢。 兴许人家新店开业酬宾,价格才如此实惠。 有这好事,可不能错过了。 要是错过了,拍大腿都来不及。” “那行,你快去快回,要是没那回事,可不能耽误咱买官粮。 深更半夜爬起来,拖家带口排的队,咱可不能白排。” “行,行,知道啦。” 长龙中一开始是窃窃私语,很快声音越来越大,长龙逐渐骚动起来。 不少人提着米袋离开了长龙,匆匆朝江南米行跑去。 更多的人选择留在队伍继续观望。 “五十五文,怎么可能?” “就是,就是,哪有那好事?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排队买官粮吧。” “八成有人嫌排队人太多,故意放出假消息。忽悠咱们都走。” “还是老哥明智。” “那是,那是。老哥一大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咱吃过的米都多。 也就官家还管咱百姓死活。 那些米行商人都是奸商,恨不得喝咱血、吃咱肉。 还能比着官粮价格贱卖。根本不可能! 绝对不可——” “二哥,你快别说了,赶紧跟我去江南米行买米! 五十五文一升。 现在那边排队的人还不算多,等消息传开了,怕是要排长队了。” “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千真万确。不信你看,我家米已经买回来了。” “还真有这好事?!去,去,我这就去。” 陆续有人提着米兴致勃勃跑回来,原本骚动不安的长龙很快散了型。 “我去买新米了。爹,你在这排队买官粮,咱两下里买,娃娃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咱们全家也不用光喝清汤寡水的米汤了。” “好好,你快去。” 此时,萧逸正坐在廊下吃着凉茶,摇着扇子,打眼瞧着一队官兵有序不紊地往外搬运官粮。 京郊大旱,夏粮几乎颗粒无收。 眼瞅着秋收无望,不少米商屯居积奇,更致京中米价一路打着滚狂飙。 圣上体恤百姓,开常平仓放粮。 于是,他这个闲人,被圣上拉来督查官吏放粮。 萧逸伸了伸腰,抬眼看向一旁的卫夏。 “那个平阳侯府程世子近来‘战绩’如何?” “又输了快一万两。” 卫夏小声嘀咕,“三爷,您这不是坑他吗。 程世子原本已经要戒赌了,您为何又拉他下水? 如今程世子是真上了赌瘾,又急于翻本,越玩越大,越输越多。” “我可没拉他下水,是他自己往水坑里跳。 我又没求他去赌坊,我不过丢出一根竹竿,他就顺杆爬。 输钱还不是他运气不好,且贪心。” 萧逸说罢,嘴角微挑,“也不知这回,有没有人给他平账。” 卫夏一脸迷糊,“谁能给他平账?还不是侯府拿产业抵债。侯府如今穷得只剩空架子了。” 萧逸却似没听到卫夏的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也不知,那女人这次会替他平账吗? 不知为何,总会无端想到那个女人。 她的一颦一笑。 她回怼他的中气十足。 她看念儿时如春日暖阳的眼神。 萧逸觉得自己疯了。 自从挨了她一顿鞭子,就中了她的蛊。 明明对她几次言明,要讨回那顿鞭子。 可为何,她人在眼前,别说挥鞭子了,心底那点气立马抛之脑后。 可她明明已经嫁人了。 虽然,他知道,他们之间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 平阳侯府内里情况,萧逸早让人查的一清二楚。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楚瑶当初是愿意嫁去平阳侯府的,如今为何对侯府,对程文渊几乎不闻不问,似乎毫不关心。 她这是为何? 那女人到底有多少秘密? 萧逸皱眉,敲了敲太阳穴。 卫夏被主子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糊涂。 三爷这又是怎么了? 还没想明白,就听他家爷说。 “日后别去理会程世子。” “是。——那他去赌坊属下还用相陪吗?” “不必管他了。” 萧逸觉得自己不该总想起那个女人。 每次哪怕听到程世子这几个字,总会无端想到楚瑶。 那种说不清是酸还是妒的感觉,让他尤为不爽。 反正他也懒得应付程世子。 第115章 凭什么她的脸没有毁容? 卫夏替程世子松了口气,好端端的侯府公子差点毁在自家爷手里。 还好,他家爷还有点良知,总算放过他了。 萧逸这时方觉前方喧哗。 “去瞧瞧外面怎么了?” “是。” 卫夏提步出去,只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 “三爷,排队的百姓散去二分之一。” “散去?” 萧逸疑惑挑眉,按前几日情形,不到入夜关门,排队购粮的百姓是不会散的。 “出什么事了?他们怎会无端散去?” “今日江南米行开业,米价五十五文一升。不少百姓都跑去江南米行买米了。” “五十五文?竟这样低!” 萧逸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京中米价不日就要上一百文了。 怎会有米商以五十五文的低价售米? “许是开业低价赚吆喝。想来也就一日半日。 不然,谁那么傻,能卖高价,非得比着官粮价卖米?” 听见卫夏如此解释,萧逸也认同。 “走,跟我去一趟江南米行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萧逸还未到江南米行,远远就见长长的队伍。 几个布衣小二在那维持秩序。 还有不少人提着米袋喜滋滋往外走。 “真是新米!” “就是,新米米油多,给娃娃吃再好不过。五日以后还能再买。” “再买不知道什么价格?总不会还是今日这个价钱吧?那老板还不得亏死啊。” “我刚刚问了,店小二说了,就是五十五文,暂时不会调整。” “真的啊!那这江南米行的东家可真是大善人!” “不会吧,那些黑心米行早就九十多文了。 我估摸就是开业促销,等过些日子,肯定价格要涨上来。 谁会一直赔钱赚吆喝?!” “恐怕也就几日便宜,回头马上要跟其他米行一个价了。” “北旱南涝、粮食欠收。白米一天一个价。怎么可能一直这么便宜? 咱到了第五日,赶紧再来。能捡一回便宜算一回。” “大家伙,放宽了心!” 米行掌柜站在前面,朝拥挤的队伍发话。 “我们东家说了,米价跟着官粮价格走,不会随意调价。 大家伙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不要挤,今日买不到,明日再来。 一家子派一个人来买就行,不用都跑出来在大日头下面晒。” 排队的百姓顿时欢喜鼓掌。 “真是太好了。” “江南米行就是仁义!” “大善人啊!谁说商人都是见利忘义之辈? 依我看,江南米行东家就是大仁大义的大圣贤!” …… 萧逸唇角微勾,亦赞许点头。 不知江南米行的东家是何许神人? 竟有如此心胸气魄。 “去,查查江南米行东家为何人?” “是。” 卫夏刚走,就听一个软糯声入耳。 “三哥。” 萧逸皱眉回头,就见萧念快步跑了过来。 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后面还追着三四个气喘吁吁的婆子。 “三哥,你果然在这里。” “念儿,你怎么来了?” “我去常平仓找你,他们说你来了这里,我就追过来了。” “胡闹!你这么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萧逸绷着脸,语气不善。 “我想去找瑶姐姐,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街上这么多人,你还敢乱跑!” 萧念拉着哥哥的手,轻轻摇着,“三哥,我就是想见瑶姐姐,你不准,我明日还来找你,直到你准了为止。” “你!” 萧逸被亲妹子整得没脾气了,他沉着一张脸无奈道:“好,我送你去平阳侯府。” “不用,我带着侍卫和嬷嬷的。” “街上这么多人,我不放心,你不让我送,你就别去了。” “送!” 萧念小脸立马绽出大大的笑容,“三哥我让你送!” 一行人到了平阳侯府门口,萧念跳下车,只敷衍朝萧逸挥挥手,就要往大门里钻。 “等一下。” 萧念回头,疑惑看向三哥,以为他还要嘱咐什么。 就见三哥一根手指揉着鼻梁,语气怪怪说道:“念儿,你直接进门怕是不合适。 要不,让人通禀一声,让楚——程少夫人来接你。” 萧逸好些时日没见到楚瑶了,这时,说了这么一句,自个也觉得好没道理的话。 “三哥。哪里要瑶姐姐亲自来接。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快回去吧。” 听见念儿不上道,萧逸只好追着说,“念儿,那你什么时候要回王府了,提前让人通知我,我来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 “念儿,听话。” “好吧。” 萧念觉得哥哥很好,就是很啰嗦,总是嘱咐这个,嘱咐那个,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今日啰嗦的还格外多。 萧念进了侯府,在回廊上见到一个粉色衣裙,脸上蒙着面纱的小女孩。 萧念不自觉多看她一眼。 却见那个女孩眼神凌厉死死盯着自己。 萧念被那双冰冷如刀的怨毒眼神吓得一激灵。 她不敢再看,直接朝着瑶姐姐的院子快步走去。 身后的月儿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萧念的背影。 她早已猜到那人是谁。 能在平阳侯府畅通无阻,带着一众婆子去找少夫人的小丫头,能是谁? 不就是亲王府的永念郡主吗? 凭什么? 她凭什么生来就有那样尊贵的身份? 她凭什么仆役成群? 凭什么她没有毁容? 月儿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这时,见着园中盛开的芍药花,心中气恼更胜。 低贱的花朵而已,凭什么也生得那么娇艳妩媚? 凭什么它们还那么美好! 凭什么?! 都该毁灭! 所有美好的都该去地狱! 月儿疯狂撕扯着那些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朵。 只片刻功夫不到,就扯了一地红红粉粉。 “小小姐。你别再破坏花儿了!伺候园子的婆子回头又要骂了。” “滚开!你给我滚!” 月儿狠狠掐了侍女的胳膊,然后用力推开她。 瑶光阁里,楚瑶让人端出念儿爱吃的点心、零食。 然后含笑看着念儿。 小姑娘两只小手又软又嫩,捧着糕点的样子像极了软萌的小动物。 “瑶姐姐,侯府那个蒙着面纱的女童是谁?” 念儿突然想起,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楚瑶抬手轻轻将小丫头嘴边的点心渣滓抹掉,一边说道:“她是侯府世子的庶女,唤做月儿。念儿见到她了?” “嗯。刚刚我见到她了。不过——” 第116章 我亲自去等她吧 “不过什么?” “她的眼神好奇怪,也好吓人。 我感觉好像——对,像饿狼的眼睛。” “人的眼睛怎么会像狼眼?” 楚瑶觉得小孩子的话好生奇怪。 “瑶姐姐,我没骗你,她的眼神就是泛着那种光,跟我在西北狼窝见到的狼一样。 让人一看到,就觉得害怕。 那个月儿,我不喜欢她。” 月儿的眼神满是怨恨和恶毒,楚瑶当然是知道的。 她见念儿一本正经分析月儿的眼神,觉得有趣。 想不到,念儿小小年纪,就能从眼睛里看出一个人的善与恶。 她抚摸着念儿柔软的头发,温柔说道: “不喜欢,就不跟她玩。” “我只喜欢三哥和瑶姐姐。” 楚瑶宠溺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小丫头的鼻子又软又嫩。 那边,卫夏回来,将打听到的消息告知萧逸。 “你说是江南王家?” “是。” “想不到王家竟如此心怀百姓。着实大仁大义。” 萧逸说罢,又翘首看向门外。 怎么还不来人? “三爷,您等什么呢?” “郡主在平阳侯府那,你去瞧瞧,郡主可是要回府?这都什么时辰了。 算了,我亲自去等着吧。” 萧逸起身大步出了门。 平阳侯府门前。 卫夏看了看轿中主子硬朗的侧脸,挠了挠头。 三爷平日对郡主是极为上心,可也没这么夸张吧。 他们在侯府门外都等半个多时辰了。 他家爷啥时这么有耐心了? 卫夏硬着头皮问道:“爷,还要继续等吗?要不让人进去通知郡主一声?” “嗯。” 萧逸也不知自个怎么了,他今日难得好耐性,就这样干坐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想到那个女人一定会送念儿出门,一抹笑意不自觉爬上唇边。 不多时,就见侯府大门打开。 一大一小两个人携手出门。 女子脸上都是笑容,还在同念儿说笑着。 夕阳西斜,两人的身形染上夕阳微红的光影,多了朦胧的色彩。 竟如画卷一般美好。 萧逸下了车,轻轻咳了一声。 “三哥!” 小丫头一手拉过萧逸的衣袖,另一只手还舍不得松开楚瑶的手。 楚瑶见到那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客气却又疏离,微微施礼:“三爷,念儿就交给您了。” 说罢,低头同念儿说了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程少夫人。” 萧逸脱口而出,话已出口,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见女子回身,萧逸硬着头皮说道:“今日多谢程少夫人招待小妹。” “三爷客气了。” 很快,女子身形消失在大门内,萧逸却依旧怔愣看着门口。 直到一句“三哥”将他思绪拉回。 “三哥,你刚刚好像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车子摇晃,萧逸仍有些心不在焉。 期待半日,人倒是见到了,可只是惊鸿一瞥,话都没说上两句。 此刻心中竟生出几分落寞之感。 见着念儿扶着小肚皮,志得意满的神情,他居然有些羡慕她。 “你瑶姐姐……她近日可好?” “当然好啊!” “她都说了什么?——可有提到我?” “瑶姐姐说了好些话,不过,没有提到三哥你。三哥,你为什么这么问?瑶姐姐为什么要提到你。” “……” 萧逸语塞。 真不该问她。 亲王府马车尚未走远,正巧被归来的程文渊看到。 程文渊大喜,提步奔上前。“三爷。” “何事?”听见人声,萧逸阴着一张脸掀开帘子。 果然是他。 “三爷,您这是从何而来?可是去了程家?” 程文渊一张脸堆着笑,卑躬屈膝,满是讨好之态。 “去了,刚去接了念儿。” “难得三爷亲临程家,下官实乃荣幸之至。 可惜刚刚下官不在府上,恐家人招待不周。 既然马车还未走远,下官斗胆请三爷同往府上。 下官必定安排上等酒菜招待贵客……” “不必了。” 萧逸冷着脸撂下车帘,冷冰冰丢下一句,“驾车。” 程文渊眼见马车走远,心中懊恼不已。 早知萧逸今日会来程府,他该早些回来的。 都怪自己想着回本,偏要再赌那一局! 这下好了,不仅输了大把银子,还没抱上萧逸这条大腿。 近来输了太多,这窟窿可如何补上? 那边,花灼然好容易等到楚瑶送走郡主,赶忙去了瑶光阁。 “少夫人,求您给出个主意。” 瞧见花灼然焦急神情,楚瑶诧异开口:“怎么了?” “世子他近来日日去赌坊,已经输了不少银子。 妾几次劝说他不要再赌了,可他总说要把输掉的钱赢回来。 平了账他就彻底戒赌了。 可他近日手气不好,越输越多,眼看泥足深陷。 前日,赌坊的人居然跑去光禄寺追着世子讨债,惹得上峰不悦、同僚指指点点。 世子急了,这才去求老夫人拿钱帮他平账。 没成想,老夫人却不肯再拿钱出来。” “噢?老夫人知道世子去赌了?” “那怎么敢让老夫人知道呢。 世子还是说,拿银子同亲王府结交。 老夫人也是舍不得了,见之前花了大钱,却没捞到任何好处,不肯再拿银子。” “也是,以老夫人的性子,投出去的钱都打了水漂,又怎会再轻易投钱。” “少夫人,您还有什么法子帮世子? 要不您去劝劝老夫人,府上不是还有庄子和铺子吗? 赌场已经几次催债了,再不补上窟窿,怕是世子会有大麻烦。 少夫人,您是知道的,赌场那些打手心黑手狠。” 前世楚瑶通过国公府关系,全力托举程文渊。 程文渊可谓仕途顺畅无阻。 那时他春风得意,洒脱惬意,又是何等风光? 今世,少了她楚瑶铺路,程文渊病急乱投医,在自毁路上越走越快。 不过这件事,楚瑶还真得谢谢萧逸。 要不是他开口,程文渊怎会踏进赌坊的大门?怎会迷上赌博? 又怎会欠下接近一万两的赌债? 那点钱对如今的楚瑶来说,早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只剩空架子的侯府来说,却绝非一个小数目。 若是经高利贷滚上几番,几乎能拖垮侯府基业。 楚瑶唇角勾了勾,她提笔写下一个地址和名字,递到花灼然手中。 “侯府就剩这点产业,老夫人是很难说动的。 你让世子按这个地址找钱庄的管事,自然能借到银子。” 花灼然欢喜接过纸条,只一眼,就吃惊抬头,诧异看向楚瑶。 第117章 我就是要侯府万劫不复 “少夫人,您这是让世子去找地下钱庄借钱?! 地下钱庄利息高上天,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跟世子说,这个钱庄管事是你从前一个旧识,利息给他优惠。” “可是,少夫人,您这是何意?” 花灼然一脸懵,“若是日后世子还不上款子,可如何是好? 地下钱庄利息就如滚雪球,越滚越大。 少夫人您就不担心,世子开了这个口子,日后会把侯府拖进深渊?” “我不担心。” 楚瑶见花灼然还是愣愣的,轻轻笑着抿了口茶,然后语气淡然道,“我不仅不担心,还乐见于此。” 花灼然乍听此话,身子一个激灵,她睁大一双杏眼,惊异看向楚瑶。 “少夫人,您的意思是……” “花姨娘,不妨告诉你,我就是要侯府万劫不复。 我也相信我能做到。” “可是,您是侯府少夫人,您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侯府垮了,您又如何有立足之地?” “侯府垮了,就是我要的好处。” 楚瑶看着花灼然姣好的面容,替她理了理鬓角,语气暖若春风拂柳,“难道你还想在侯府当一辈子姨娘?” “这……” “伏低做小的日子有意思吗? 将来你就是有了孩子,也是地位低贱的庶子、庶女。 更何况,男人最是喜新厌旧。 程姨娘当初何尝不是同世子两情相悦。 可自你出现,她就被冷落、被厌弃。 世子风流俊逸,再遇新欢是迟早的事。 姨娘年轻貌美,真想一辈子被锁死在这深宅小院? 姨娘觉得值吗?” 楚瑶一番话,惊醒了花灼然。 是啊,是少夫人替她赎身,让她引诱世子。 她怎么就入戏了,难道还真打算做世子一辈子的姨娘? 她还年轻,从此往后困守在狭小的一方院子,不是她想要的。 可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见花灼然双眼迷蒙,楚瑶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你尽管放心,既然当初是我把你拉上侯府这条船,自然会对你负责。 如果日后侯府倒了,我会给你一大笔银钱,保证你从此锦衣玉食。 到时,你是嫁个一心一意待你的郎君,还是如何,都如你心意。” 楚瑶给花灼然描绘了一个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画面,她一双蒙着水气的眼睛眨了两眨,半晌才讷讷道:“少夫人,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 “好!” 花灼然一口应下,“少夫人,我都听您的。” 她又不傻不瞎,当然知道少夫人的实力和眼界远在她之上。 况且,她早就看出来了,少夫人对世子、对侯府没有半点情谊。 她进侯府以来,侯府残的残、伤的伤。 侯府每况愈下,颓势尽显。 既然少夫人要让侯府彻底垮掉,还肯给她机会,让她选。 她作为侯府姨娘,自然要提前为自己安排好出路。 与其做男人的笼中鸟、金丝雀,不如搏一把,为自己挣份家业、整份底气。 她又不是闺阁少女、痴情少妇,整日把情爱放在心尖,把男人看得比命大。 她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女子,如何不知男人的情爱最是靠不住的。 唯有真金白银才是女人最大的底气。 花灼然回了如意居,就见程文渊胡子拉碴、垂头丧气坐在圆桌旁。 “世子今日散职这样早?” “今日没去。我去赌场了。” “世子怎么又去赌?” “你以为我想?!” 程文渊瞪眼看向花灼然,语气冷硬,“我还不是想赶紧翻本!” “那你今日是——” 花灼然本想问他是输是赢,话到嘴边又马上咽下去。 瞧他那模样,还用问吗? “灼然,你那还有银子吗?” 花灼然倒茶的手一顿,果然,赌徒都是不要脸面的。 竟想着管她一个女人要银钱用。 “灼然,你好歹帮我凑些,我先还笔。 赌场那些人太无赖,他们竟然跑去光禄寺闹。 若是再闹下去,我的差事就得丢。 如今侯府这光景,我的差事万不能丢!” “可我月银少得可怜,我又有几个银钱?” 花灼然故作为难,拧眉思量几息,眼睛一亮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我一个幼时玩伴,他现在在钱庄负责放款子。 不如你去他那里借些,好歹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钱庄?” 程文渊眉头一皱,“你说专放高利贷的地下钱庄?可是钱庄利息会不会太高?” “好歹是相熟之人,总不至于太不给情面,你去问问,兴许利息能优惠。 不然,世子还是再去求老夫人,侯府多少还有些底子。 我也不想世子多花了利息钱。” 想到祖母,程文渊眉头皱得更深。 自从他执意纳程锦汐为妾,又因程锦汐降了官职。 他同祖母间就无形起了隔阂。 祖母怪他不听话,怪他为女色所迷惑,耽误了仕途前程。 怪他不去讨好楚瑶。 怪他再纳花姨娘。 后来,程锦汐将侯府搅得一团糟,祖母也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祖母已经为他卖了一个庄子了,如今断不会再为他变卖产业的。 就算他说为了拉拢人脉,升迁,祖母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他现在一屁股烂赌债,被债主追着索债。 别说升迁了,就是保住眼下差事也是不易! 更何况,他近日必须先把赌坊的钱还上。 免得那帮人闹到侯府,搞得人尽皆知。 他赌钱的事,万不能让祖母知道。 否则,祖母还不得被他气死? 程文渊想到此处,叹气道: “罢了,那个钱庄地址在哪里?” 清晖院里,程文博弯腰垂首站在崔厚枝身侧,耐心哄着,小心陪着不是。 “夫人,我发誓,我真是太爱你了,太怕失去你了,才出此下策。 我并非有意要伤害你……” “真的?” 崔厚枝扁着嘴巴,看向身侧俊美无双的男子。 只一眼,她原本发狠心,要故意冷他两天的计划就开始土崩瓦解。 她的男人实在太英俊,太夺目了! 她怎么再怨他! 崔厚枝前几日回了娘家,让母亲给她寻了御医,一看之下,果真如楚瑶所说。 她并非天生不能生育,而是因为吃了极寒药物,导致丧失了生育能力! 第118章 崔厚枝不肯和离 乍得知这一消息,她同母亲二人抱头痛哭。 很快,两人便猜出,定是程文博搞的鬼。 先后两位夫人皆不能生育,他们院中又没有别的姨娘、通房争宠。 算来算去,没有旁人,就是程文博! 一定是他自己不能生育,所以嫁祸夫人头上。 崔夫人气极,当即就要去侯府算账。 还要女儿同程文博和离,另寻佳婿。 听见和离两字,崔厚枝愣住了。 她虽怨恨程文博,但还不想同他和离。 更何况,她如今患有不孕之症,和离倒是容易。 可是和离之后呢,她还能嫁什么人? 哪里还能再寻得程文博这般如意郎君? 更何况,她满心满眼都是程文博。 若是同他分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崔厚枝好说歹说劝住母亲,要她一定为她保守秘密,千万不能告诉爹爹。 崔夫人见女儿执意维护夫婿,不肯和离。 她虽不甘心,但还是为了女儿,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崔厚枝回了清晖院,就跟程文博摊牌了。 没想到,程文博只一愣,随即跪在地上,好声好气道歉、解释。 甚至流下两行清泪。 都怪他大男子情绪作祟。 害怕自己不能生育的事传出去,无颜见人。 希望崔厚枝能原谅他,给他一次机会。 日后,他一定千倍好、万倍好待她。 见夫君如此,崔厚枝马上心软了。 虽说是他导致自己无子,可是她既然已经嫁给他,夫妇一体。 他不能生育,同自己不能生育又有何分别? 反正不过不能生孩子罢了。 再说,他们两人过得美满,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大不了。 想要孩子,随便在族里择个机灵孩子过继过来就是。 自己还省去生育之痛。 都说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她既怕疼又怕死,她本也不多想生孩子。 如今,她虽替他担了不能有孕的虚名,但是她的好,夫君可是实打实放心底的。 这样算来,自己不仅不吃亏,好像还赚到了。 崔厚枝三两下就把自己彻底哄好了。 她体贴拉起夫君,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夫君我不怪你。日后我们好好过。没有孩子没关系的。” “还是枝儿待我最好。枝儿最是体贴贤惠。为夫日后定好好疼惜你。” 程文博似突然想到什么,忙问道,“这件事岳父大人可是知道了?” “我爹向来最宝贝我了,我哪里敢让他知道我在你这里吃了亏。” 崔厚枝扁着嘴巴,邀功似絮絮说着,“还不是小心替你遮掩着,我可是处处为你着想。” 程文博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崔尚书知道。 不过,崔家若是再无助于他,他早晚得动手除掉崔厚枝。 程文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真懒得再同这个又丑又蠢的婆娘虚与委蛇。 每次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反胃。 程文博试探问道:“你这次回去,可是跟岳父大人提我升迁之事了?枝儿,你知道的,如今这个差事我真的快干不下去了。” “我光想着你欺骗我,你害我无子。我哪里还有心思问旁的事。” “都怪我不好。枝儿,你改日再回趟娘家,务必帮我问问升迁之事。记着了吗?” “好吧。” 崔厚枝低声咕哝一句,“以前我都问过好多次了呢,还让我问。” 她突然想起什么,抬眼盯着程文博,“夫君,你先前那位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真的不关你的事?” “胡思乱想什么?她好歹也是侯府大少夫人,你不会以为她是我害死的吧? 我有什么道理这么做? 难不成我想做鳏夫?” “夫君说得也是。是我多想了。” “枝儿,你可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到底是谁在你面前污蔑我?” “还不是楚瑶。” 程文博大惊:“楚瑶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小心枕边人。还说什么先大少夫人突然病死,问我不觉得蹊跷吗?” “无耻至极!” 程文博眼中似欲喷出烈火,咬牙道,“好你个楚瑶,竟在夫人面前诋毁我! 我看她是得不到二弟的宠爱,自己过得不幸,嫉妒旁人伉俪情深! 枝儿,你千万不要信她的鬼话!” “你如清风明月,心性高洁,哪里是她能诋毁得了的? 你是我的夫君,我不相信你,难道还要相信一个外人? 放心好啦,谁对我好,谁对我心存歹意,我跟明镜一般。 夫君说得没错,楚瑶就是嫉妒我们夫妇和顺!” “还是枝儿深明大义!我的枝儿最是贤惠懂事。 我看她楚瑶就没安好心! 日后不论她再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她的。” 程文博将崔厚枝揽在自己肩头,在她鼻尖轻轻一吻。 两人正你侬我侬,就听丫头匆匆进门禀报。 “大少夫人,老夫人有急事,让您赶紧去她那一趟。” “知道了。真会挑时候。” 崔厚枝不甘不愿起身,却听程文博说道,夫人,我陪你过去。 见程文博如此体贴,崔厚枝原本不悦的脸顿时舒展。 刚进松鹤堂,就见老夫人一脸怒容。 婆子们个个垂头噤声。 “老夫人。” 崔厚枝闻声,回头就见楚瑶进门了。 这是出了何事? 崔厚枝刚要开口询问,一打眼却瞧见地上毛乎乎一团,雪白的毛色上血渍斑斑。 她吃了一惊。 打眼细看,那东西身子僵硬,想来已经死了。 看样子——难道是老夫人那只雪球猫? 雪球猫被人弄死了?! 怪不得老夫人发怒。 楚瑶也发现了那只死猫,她眉头蹙了蹙。 不是吩咐下人好生看着雪球了吗? 怎么还是遇害了? “你们两个给我说说,你们都是怎么管理侯府的? 侯府竟然进来歹人,把雪球害死了! 雪球可是名贵的西域品种,价值不菲,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只。 你们真是要气死我!” “老夫人,不是我的错,我前两日回娘家了,刚刚才回来。” 崔厚枝赶紧解释。 “好端端没事回什么娘家! 如今你掌着侯府管家权,怎么能说丢下就丢下。 你这一走,可不就出问题了吗? 侯府看管不严,若有下次,你怎知歹人不会害我这老婆子的命?!” 崔厚枝委屈巴巴看了眼身旁的夫君。 程文博会意,马上替崔厚枝解释。 “祖母,岳母身体不适,枝儿回去探望岳母。此事不能怪枝儿。” 第119章 你说是府里人害死雪球? 崔厚枝见夫君贴心维护,心中欢喜得紧。 一时没忍住,伸出一根小手指,借着衣袖的遮掩,偷偷勾了勾程文博的手。 却没发现自己碰触到他的那一刻,他眼中泛起的厌恶之色。 李氏见孙儿维护崔厚枝,此时不好继续对着崔厚枝发难。 于是将不满的矛头指向楚瑶。 “楚瑶你也是! 知道你大嫂不在府上,还不多管着点侯府。 侯府安保何其重要,怎么就能随便让歹人进府呢?” “回老夫人,侯府有护院、家丁日夜看守,安保没有问题。 孙媳怀疑雪球遇害,并非府外歹人所为。 而是府内有人为之。” 李氏狐疑看向楚瑶,“你说府里的人害死雪球?” “是。之前有婆子禀报,发现侯府接连有猫儿被虐杀。 孙媳那时就已经吩咐护院严加看护侯府。 护院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雪球却遇害。 那只能证明,虐杀猫儿的人就在府内。” 崔厚枝这时方想起,之前是有婆子往她这送过死猫,她忙附和: “老夫人,确有此事。之前是有婆子拿死猫来。 那猫死相凄惨,跟雪球状况如出一辙。想必是同一人所为。” “你们说侯府有人虐猫?” 李氏三角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侯府哥姐各个知书达理、冰清玉洁。 侯府家规仁善慈和,就算下人也都手脚干净清白。 怎么还会有此等事发生? 更何况还以如此手段虐杀猫儿?!” 楚瑶垂头,勉强遮住唇角讥笑。 知书达理、冰清玉洁? 仁善慈和、干净清白? 糊弄鬼吧。 “老夫人,事实摆在眼前,您怎么能不信呢。要不您叫那婆子来,当初就是她拿死猫来给我看的。” 崔厚枝忙指出来。 “都是你们不好。既然知道侯府有人虐猫,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们要是早点说一声,雪球也不至于遇害!” 李氏不是心疼一只猫,而是这只猫与旁的猫不同。 这西域猫儿贵着呢。 早知道如此,该将它早些变卖的。 多少还能换个几百两银子。 从前想着,有这名贵猫儿,好在老姐妹面前显摆侯府奢华依旧。 如今不明不白死了,哎。 想想就心疼! 崔厚枝听闻此话,垂头不语。 这也怪她? 她哪里能事先预料,有人会对老夫人的雪球动手?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老夫人宝贝的西域猫都敢动! 楚瑶看了眼老夫人身旁的婢女,淡淡道:“老夫人,孙媳事先已经嘱咐负责管护雪球的婢女好生看着雪球。” 那婢女惊闻此话,浑身一抖,随即扑通跪在地上。 “回老夫人,是奴婢的错。 二少夫人前日是提醒奴婢:近期有猫儿遇害,让奴婢小心照看雪球。 奴婢也是按照少夫人吩咐,一直小心看着。 就是昨个傍晚,月儿小姐亲自问奴婢要去雪球,说是带它去秋夕院玩。 奴婢想着,月儿小姐是主子,奴婢就将雪球给了她。 本来想今日一早,奴婢就去秋夕院要回雪球的。 谁知,还没到秋夕院,就在草丛里发现雪球的尸体……” 楚瑶想到那日看到月儿瞧雪球的神色,心中已然猜到什么。 可是,月儿才几岁? 她怎会是虐杀猫儿的凶手? 老夫人听见婢女如是说,心中不悦。 “雪球何等珍贵,你不知道吗?怎么就随便将雪球给人! 还有那个月儿,没事要什么雪球? 来人,去把月儿给我叫来。” 不多时,脸上蒙着白色面纱的月儿就来了松鹤堂。 “曾祖母,您找我?” 月儿动作规矩,一副乖巧懂事模样。 “你昨个可是把雪球带走了?” “是。” 月儿垂头轻声说,“月儿想让雪球陪月儿玩。后来,月儿困了,就想把雪球送回去。” “然后呢?” “我抱着雪球,不知道为什么,雪球突然从我怀里挣脱出来,一溜烟跑了。 天太黑了,我找不着它。 然后,我想着今日一早再去找。 刚刚我还在找雪球,下人说曾祖母找我,我才赶紧过来。 是雪球自己回来了吗?” 楚瑶抬眸,见月儿一双眼黑白分明,她说话的语气神情自然极了,竟不似一点作伪。 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说谎,怎会说得这样自然? 又有条理,丝毫不见任何破绽。 李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雪球死了,被人害死了。” “怎么会?” 月儿这时突然发现地上的雪球,只一眼,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雪球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死了? 曾祖母,雪球那么乖、那么好看。 谁会那么狠心害死雪球?” 月儿哭着来到李氏腿边,模样可怜楚楚。 李氏被月儿哭泣引得心里更觉不好受。 见月儿哭得可怜,她本想将孩子搂进怀中哄一哄。 刚伸出手,偏这时瞥见月儿白纱下狰狞的疤痕。 心中刚腾起的那点怜爱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月儿乖,月儿不哭,先跟嬷嬷回秋夕院吧。曾祖母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 “嗯。”月儿抹着眼泪,乖乖跟着嬷嬷出了松鹤堂。 楚瑶的视线一直跟着月儿,她心中也是疑惑。 月儿说话毫无破绽,刚刚哭得又是那么情真意切。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不是月儿干的? 那又会是谁? 会不会是断了子孙根的三少爷? 三少爷手段阴损毒辣,会是他吗?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 你们两个做媳妇的,谨记今日这个教训。 日后莫要再出任何差错。 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是。” 楚瑶跟着出了门,就见程文博打发了崔厚枝,面色铁青立在前面。 “弟妹!” “不知大哥有何事?” “是你在我夫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楚瑶愚钝,不知大哥指什么?” “说我两位夫人皆不孕,怀疑我先夫人非病死,让我夫人小心枕边人。” 楚瑶挑了挑眉,心道,崔厚枝可真是无药可救。 当初楚瑶改了表姐同程文博的运势,导致原本无辜的崔厚枝嫁进侯府。 楚瑶一直以来认为,崔厚枝是受自己拖累,才进了侯府这个虎狼窝。 若不是自己有些许愧疚,她才懒得管崔厚枝的闲事。 好心提点她,结果偏她不识好歹。 不仅不怀疑枕边人,还将原话告诉程文博。 真是无语死了。 崔厚枝这脑子是被猪啃过了吗? 第120章 李云钧封侯 “我说得不是事实吗?大哥那颗心是黑是红,大哥自己不清楚吗?” “你!” 程文博不料楚瑶如此直白,恼怒至极的他咬死后槽牙。 她为何这样说,难道她知道什么? 不!不可能! 楚瑶嫁进侯府时,那女人早已经死了。 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不过她乱猜的。 “楚瑶,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在崔厚枝面前胡说八道!否则……” “否则,怎样?” 楚瑶抬眸,冷冷盯着程文博的眼,“难不成大哥还想害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害过别人!” 楚瑶笑笑道,“放心好了,我没那么闲,旁人的事与我何干? 该提醒的话,我已经提醒了。 有些人蠢钝如猪,也不配我三番两次提醒。 不过,我还是奉劝大哥一句,大嫂好歹背靠崔家。 大哥就算为了自个,也还是慎重……” “慎重什么?楚瑶你别走,给我把话说清楚!” “大哥,有些话你知我知,还需要说那么直白吗?告辞。” 程文博望着楚瑶远去的背影暗暗捏紧拳头。 她到底都知道什么? 她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能? “少夫人,刚刚大少爷的样子好吓人。他那一双眼似要喷火!” 秋月又看了眼身后,才心有余悸拍着胸口说道。 “我就不明白,您就不怕得罪大少爷吗?他会不会报复您啊?” “料他不敢对我下手。” 程文博不是傻子。他多疑狡诈,虽心性狠毒,但为人极为谨慎。 老狐狸一般的人。 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怀疑猜测,就敢贸然对她下手。 毕竟她不是他清晖院里的仆从杂役,随便可以被杀人灭口。 楚瑶的身份加之她身边下人众多,就算程文博想对她下手,也不那么容易。 “那就好。奴婢真怕大少爷对您不利。 大少奶奶真是蠢死了。 您都如此提醒她了,她还是心甘情愿相信大少爷。 哪天被人卖了,还要欢欢喜喜替人数钱! 我看大少爷就不是什么好人。 您说,大少爷会不会毒害大少奶奶啊?” “我们仁至义尽,以后随她吧。是死是活,都是命。”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崔厚枝既然对砒霜甘之如饴,就算哪日死在温柔乡,也是求仁得仁。 楚瑶刚回到瑶光阁,就见冯俊已经在厅堂候着了。 “冯俊来了。” “少夫人。” 冯俊请了安,唇角漾着笑,递上两本账簿。 “少夫人,江南米行的买卖好得不能再好,伙计们每日都是从早忙到入夜。 虽然您平价出的,但仍旧赚了不少。 你看看账目,另一本是绸缎庄的账目。 绸缎庄这个月又卖了不少。 只祥云锦这一项,这个月就赚了四万多两。” 楚瑶看着账目,脸上也灿灿然。果然祥云锦没让她失望。 靠着这一样,就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 冯俊递上厚厚一沓银票,楚瑶留下一张,其余让秋月点清了入账。 “这些你拿去给掌柜和伙计们分红,你最是操心,给自己多分些。” 冯俊俊秀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他再次作揖。 “多谢少夫人。沾少夫人的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过上衣食富足的小日子。” “都是自己人,不说客套话。” 冯俊喜滋滋收好银票,又道,“少夫人,李玉钧传来好消息,圣上亲封他为新安侯,还有赐婚的旨意也已经下来了。” 楚瑶惊喜抬眸,一双眼亮闪闪的,“果真?” “千真万确!今日下的圣旨。圣上已经着人建侯府了。不过,只是这个侯爵有封号没封地。” “无功封侯已经了不得了。 真是出人意料!李玉钧果然有本事! 不仅成了驸马,还封了侯!” “李玉钧说都是托少夫人的福!他特意让我给您带来谢礼。还有,他明日想见您一面,当面谢您。” 冯俊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紫檀木盒。 里面是一柄精致的折扇。 楚瑶打开折扇,惊讶发现扇面竟是画圣顾恺之的山水画! 天啊。 “这是顾恺之的亲笔画,他哪里得来这样的宝物?” “李玉钧说是祖上得来的,当初侯府败了,被族人抢占去。 如今族人得知他被封了侯,主动还回来。 李玉钧说,请少夫人务必收下,这也是托少夫人福,才收回的东西。” 楚瑶在茶楼雅间见到李玉钧时,顿时眼睛一亮。 李玉钧锦袍加身、玉冠束发,身段风流、气质高雅,贵气斐然。 “恭喜新安侯!” 李玉钧见少夫人来了,忙起身恭敬作揖,“李某见过少夫人,李某多谢少夫人提携之恩。请少夫人再受李某一拜。” “新安侯何必如此多礼。” “若非得遇少夫人,李某至今仍是寒门小子,既无能力回报病弱老母,又无银钱维持生计。是少夫人解救李某于水火。少夫人大恩,李某没齿难忘!” “新安侯言过其词了。” “少夫人称在下李玉钧就好。 莫要再唤新安侯。 少夫人恩德,李某牢记于心,他日少夫人若有求于李某,李某定效犬马之劳。” “李公子既得公主芳心,又得圣上隆恩,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想来,楚瑶日后怕是要指望新安侯提携了。 还请李公子届时不吝赐教。” “少夫人折煞在下了。 他日少夫人若有用得着李某之处,尽管开口就是。 李某定然万死不辞,以报少夫人大恩。” 楚瑶拿出装有折扇的精致木盒,推到李玉钧面前。 “此物实乃太过贵重,楚瑶受之有愧,还请李公子收回。” 李玉钧忙推回来。 “若不是少夫人,这柄折扇也是落在我那群心胸狭隘、拜高踩低的族人手中。 他们心胸气度,哪里配握有画圣遗宝。 少夫人大恩,岂是这点身外之物能回报的? 还请少夫人务必收下,否则,李某定寝食难安。” “既然这是您祖上传下的宝物,怎好轻易送人?楚瑶不敢夺人之好。” 李玉钧敛了笑容,一脸正色。 “少夫人若再推辞,就是小觑了李某的诚意。” 楚瑶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少夫人,李某还有一事想请教少夫人。” “不知李公子想知道何事?”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您为何助我得公主青睐?其中定有缘由,还请少夫人明示。” 第121章 多谢新安侯凭空出世 楚瑶沉吟片刻。 李玉钧如今已是驸马爷。 当初,公主轰轰烈烈追求二哥的事,公主府上下,还有京中贵圈不少人都知道。 早晚会传进李玉钧耳朵。 与其从外人口中得知真相,不如由她来告诉他。 反倒来的真诚。 “事到如今,也不妨告诉你。我助你,并非全然为了你。 更是为了我娘家二哥楚翔。” “楚翔,可是将军府二公子,新晋探花郎?” “正是。” “可这又是为何?” “之前,公主见过我二哥一面,只是,我二哥暂时没有成家打算。所以……” 只短短一语,李玉钧就听懂了其中隐晦的缘由。 他爽朗笑了,“原来如此。” “此事渊源李公子知道也就罢了,万不可将详情告知公主。 将军府不敢与皇家结缘,更不敢同皇家结怨。 何况,于李公子而言,与其让公主得知,李公子的出现并非天赐良缘,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怕是也让公子在公主心中降了分量。” 楚瑶将利弊摆上台面。 如今,在这件事上,她同李玉钧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楚家不好过,他新安侯也不会好过。 李玉钧含笑颔首。 “李某知道其中利害轻重,李某定然不会在此事上多舌。” 就算少夫人不提点,他也不会傻到去告诉公主。 李家因公主重获侯爵,不论少夫人当初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受益者。 他除了感恩戴德,哪里还有多事的道理? 况且,也是少夫人好意提醒他:面对公主的追求,不要轻易答应。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人才会越珍惜。 故而,当公主缠着他,要他跟自己去公主府时,他婉言谢绝。 那扇门他就那样走进了,就只能是公主身边一个玩物。 什么入幕之宾,不过任人玩弄、随时丢弃的面首而已。 故而,他以身份低贱,不配公主为由,拒绝公主的好意。 一招以退为进,果然收获颇丰。 不日,公主就求来恩典,给他封侯。 还请来赐婚圣旨。 他一个寒门举子,靠着一副好皮相,攀上公主,成为众人艳羡的驸马爷,简直做梦一般。 而少夫人就是他的造梦人。 他李玉钧虽无大材,但为人重情重义。 今日之恩,他牢记在心。 日后只要少夫人有求于他,他自然鼎力相助。 楚瑶从茶楼出来,直接去了将军府。 “二哥!” “瑶儿回来了!” 楚翔满面春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瑶儿来得正好,我正有好信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快说来听听。” “圣上昨日特封我为皇子侍讲。” “果真?二哥真有你的! 你进翰林院这才多久,就一跃两级,从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升为正六品皇子侍讲! 二哥,你可真是我的骄傲!” “也是得益于冯太傅在圣上面前力荐。” “你们都厉害!” 楚瑶喜滋滋看着意气风发的二哥。 上一世,二哥吃尽苦头,如今终于苦尽甘来。 “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说给你听。” “二哥,还有什么好事?” “圣上昨日下旨为明宣公主赐婚,驸马还是新封的新安侯。” 楚瑶憋着笑故意打趣他,“公主如今要嫁与他人了,二哥心里可舍得不?” “瑶儿,我可巴不得她嫁与旁人! 你不知道之前被公主纠缠那段时间,我有多糟心? 每日提心吊胆,生怕她又去翰林院逮我。 我都快被同僚取笑死了。 那时我就在想,若是她再纠缠我,我索性剃了头发当和尚去。 多亏那个新安侯凭空出世,解救你二哥于水火!” 楚瑶见二哥这夸张语气,又见他张扬的笑容,心中亦是欢喜。 “还有,你之前带过来的程文才,不时会来请教我。 昨日又过来了,还给将军府带了他姨娘亲手做的糕点。 那孩子天性淳厚,人又聪慧好学,我瞧着甚好。 不出意外的话,今秋中举问题不大。” 楚瑶听闻此话,唇角带上笑容。 平阳侯府尽出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程文才倒是侯府难得的好孩子。 楚瑶对程家人真是没什么好感了,就是对程文才,也是不敢尽全力对他好。 生怕他也是忘恩负义之辈。 只是给他安排个书院,给他出了点银钱,再就让二哥指点他一二。 可自从楚瑶给那孩子送去鹤望书院,那孩子同他姨娘时不时就给她瑶光阁送点心吃食,做精致的鞋袜、荷包。 虽说不值多少钱,但从那点心的精细程度,还有鞋袜针脚的细密,就知道他们娘俩真的用心了。 程文才更是不时跑来瑶光阁,同她讲讲书院和学业上的情况。 还总是主动做些院里杂活。 他们这是把她楚瑶的好全记在心上了。 哪里像侯府其他那些人。 那些子白眼狼,恨不得吃你肉、喝你血,吃干抹净还嫌弃你肉腥! 上一世楚瑶在月儿、程文通、程怡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多少银钱。 他们却理所应当认为那都是楚瑶应该做的。 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偏还有害她之心。 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 有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心性纯良。 楚瑶抬眼看向二哥, “既然才哥好学,那二哥多指点他些。 日后他若科举得中,有了官身,也能同二哥相互帮协。” “那是自然。那孩子我甚是喜欢。” 楚翔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眉头皱了皱,脸上笑容也散去不少。 “二哥,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 “京郊周边几个郡县皆逢大旱,不少村县地里颗粒无收。 百姓吃光了家中存粮,连地里草根都挖出来吃了。 穷苦百姓为了活命,纷纷逃难出来,乞讨为生。 人人皆知京城富庶,不少流民来了京中。 如今京中流民乞丐甚多,还有些流民靠偷抢过活。 故而京中治安愈发不好。 圣上颇为头疼。 流民无法解决温饱,必然引发更多混乱。 官府已经开设了免费粥铺。 但流民众多,根本不够用。 圣上已经号召权贵开粥铺接济难民。” 原来如此。 怪不得楚瑶刚刚过来时,在路边街角发现很多衣衫褴褛的乞丐,其中还有不少人拖家带口。 “二哥可是想将军府也加入施粥行列?” 第122章 如此好事,为什么打着他人旗号? “当然。百姓遭难,将军府出手相帮义不容辞。不过——” 楚瑶见二哥皱眉,知道他这是遇到难事。 “不过什么?” “也不是大问题。我已经跟祖父商议过了,将京郊那处田地卖了。” “卖地?为何突然要卖地?” “如今米价高企,将军府要施粥,总得先找银子买米。” 楚瑶不料将军府如今竟这般捉襟见肘,以至于想施粥,却没多余银钱买米。 她忽而想到,自己出嫁,将军府将母亲当年嫁妆全部给了楚瑶,祖父、父亲又补贴不少银子给她。 生怕嫁妆少了,她在夫家没脸面,需要看人脸色。 楚家这是倾尽家财,送她出嫁! 楚瑶想到此处,鼻子一酸。 都是为了她! 将军府清苦,祖父、父兄多年以来清廉高洁,那点微薄俸禄紧够维持侯府开销。 哪里还有多少余钱? 如今天灾,米粮价格一翻再翻。 将军府想施粥,却苦于无钱无米,还要卖地换钱。 “二哥,米我来出。你和祖父万不能把祖上那点地卖了。” 却见楚翔摆手,坚决道: “瑶儿已经嫁人,不该再为娘家事忧心。 回头让侯府知道了,反倒不好。 我明日亲自去江南米行。 我就不信,他们就不肯多卖些米给我!” “江南米行?” “瑶儿也听说江南米行了? 如今米价恨不得上天,也就官家常平仓和江南米行价格还算平价。 官家负责供给平民百姓和给流民施粥,自然不会再供应我们。 只能从江南米行那入手。 昨日我派人去问了,说是只能凭户籍购买少量日常食用。 哪里够施粥的? 江南米行东家肯低价售卖,自然是体恤百姓饥苦的大善人。 我就不信了,我购米用于流民施粥,掌柜会有不应的道理? 若是能从江南米行那买到平价米,应该不用卖祖地。 我和祖父凑凑应该够维持一阵子。” “这样啊。” 楚瑶狡黠一笑,“那大哥明日不用去江南米行交涉了。” “这是为何?难道江南米行就是不肯多售?瑶儿可是听说什么?” “不是。大哥你就在家等着,明日江南米行亲自把米送到将军府。大哥要多少?” 楚翔惊讶开口,“怎么?瑶儿可是识得江南米行掌柜?你是有办法说服他们卖米?” 楚瑶抿唇笑了,“不对,二哥,你再猜?” “不是掌柜?难不成你识得他们东家?” 此话出口,楚翔立马摇头,“不对,他们东家说是江南王家。 你从没去过江南,哪里识得他们王家人?” 楚瑶笑容满满,一双眸子里星光闪闪。 “二哥,如果我说,我就是江南米行的东家,你信吗?” “当然不信!瑶儿净胡闹!” 楚翔先是不屑地戳了戳楚瑶的额头。 当他看到妹子坚定的眼神,他忽而怔住了。 瑶儿什么时候开过这样的玩笑?! 难道——是真的? 怎么可能?! 瑶儿怎么可能是江南米行的东家?! 能言善辩的探花郎突然有些张口结舌。 “瑶儿,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怎么会是江南米行——的东家?” “当然是真的。二哥,我怎会骗你? 你也不想想,江南米行为何要如此低价售米? 商人多是待价而沽,唯利是图。 哪里像我们将军府这般爱惜百姓,宁愿为了百姓舍弃利益。” “瑶儿,竟然是你! 可是,你哪里弄来那许多米?” “我之前让人从南边购置囤的。” “你怎么知道会有天灾大旱?” “听一位得道高人说的,今年会有天灾。” 楚翔激动捞起楚瑶,像从前那般将她举得老高。 “哈哈哈……我们瑶儿怎么这么厉害!” “二哥!”楚瑶噘嘴,“我又不是小丫头了,你快放下我。” 楚翔这才哈哈笑着,将人放下。 “瑶儿做这天大好事,为何要打着他人旗号?” “树大招风。” 楚瑶耸耸肩,“祖父时常教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何况关系国计民生的米粮大事。 如今对百姓而言,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 我囤了不少米,我担心会有人嫉妒眼红,散布恶言,因此连累将军府名声。 米价卖高了,人家说我们将军府与商人无异,唯利是图。 米价卖低了,人家又说我们将军府收买百姓,沽名钓誉。 风口浪尖之时,怎么做都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就打着他人旗号了。 江南离京城那么远,估计王家一时半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会欢喜认下功劳。 商人嘛,不花钱的好名声谁不要? 不会蠢到当众戳穿我。” “还是瑶儿想的周到!” 楚翔颔首,继而笑道,“你卖祥云锦已经招人眼红了,确实不能再大张旗鼓出售米粮了。 你啊,之前见你把祥云锦卖到天价,我还以为你就是个精明的小商人。 原来不成想,竟是你二哥看走了眼。 你脑子里哪里是小精明、小算计? 几乎是洞察人心的大智慧! 行善而不邀功。 瑶儿,你简直是哥哥的骄傲! 我们将军府的骄傲!” 楚瑶被二哥夸得有些耳热,她连忙打住他。 “二哥,你可真能捧人! 好啦,别夸我啦。再夸,我可要飘啦。 对了,你要多少米?” “我算算。” 楚翔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初步估计,五天的量大概要三百升。” “行,那明日先送来三百升,等五日后,再送下一批的。” 楚瑶想了想,又道,“回头我跟掌柜说一声,只要是施粥用米,不以户籍为限,总要先安抚好流民。” 话说差不多了,楚瑶起身要走时,楚翔提步跟上。 “瑶儿,外面流民多,祖母不放心,让我务必送你。” 楚瑶瞧了瞧二哥俊朗的面容,唇角绽出一抹笑。 “算了吧,我二哥天人之资,这风流容貌若是让女流民得见,岂不是又要惹出风流债。” “瑶儿变坏了,居然敢取笑你二哥。” “哪里是取笑?要不是你当日高中探花,踏马游街,怎么会被公主缠上? 这好容易才摆脱纠缠,二哥还是老实在家吧。” “坏瑶儿!没完了是吧? 我一个男子,还怕被人瞧见?! 赶紧地,送你回去。” 楚瑶嬉嬉笑笑,没有再拒绝。 马车走在街上。 楚瑶掀开帘子,这回细心看去,果然就见街上颇多衣衫褴褛之人。 第123章 那位公子是? 还有不少衣着虽还算完整,但满身风尘仆仆,脸上难掩凄苦愁容。 不用问就知,八成都是逃难来的。 天灾之下,京中百姓尚且艰难度日。 那些颗粒无收、流离失所的灾民,如今更是食不果腹。 京城繁华依旧,但何处是他们安身之所? 马车忽而急停,外面一片喧哗。 楚瑶探头看去,就见一群灾民闹哄哄将前方一辆马车围个水泄不通。 “贵人,再行行好。” “贵人……” 车上站着一个奴婢打扮之人急得快要哭了,她不停摆手。 “我家主子带的银钱、吃食都已经给你们了。 你们莫再围着我们了。 快让开,让开!你们到底要怎样? 真的没有了!” “贵人,您再行行好。 我家娃娃已经三天没吃到东西了。 刚刚那么多人都拿到您赏赐的银钱了。 俺们手脚慢,一个子儿没抢到。 您就发发慈悲,再丢给我们几个。” 见众人一齐伸手,还有人试图绕过她掀车帘子。 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急得直跳脚。 “没有了,真没有了。刚刚都发完了。 你们莫要这般! 明日,明日我们再给你们送来吃食银钱。你们先让开。” “贵人,您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娘快饿死了。” 楚瑶这时看清了那辆车马的徽记,是国公府的。 估计这是刚刚好心散财,却让灾民困住了。 灾民太多,善心不够分的。 楚瑶眼睛眨了眨,迅速想到了主意。 她伸手问秋月要了几吊铜钱,然后招手让哥哥过来。 楚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真有你的!” 楚翔朝她露出会心一笑。 他驾着马,快走几步,朝那群流民大喊一声:“有人撒钱了,快来捡啊。” 然后大手一挥,丢出一大把铜钱。 “哗啦哗啦……” 铜钱在路中央炸开。 紧接着又是一把。 原本围困马车的灾民听闻此声,哪里还管其他,一窝蜂跑去抢铜钱。 很快,楚翔骑马前面开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此处。 车厢内一直大气不敢喘的苏婉云这时终于松了口气。 刚刚真是太惊险了! 她此刻还心有余悸。 也怪她,爹娘一早嘱咐她近日京中不安稳,让她不要出门,她偏当做耳旁风。 今日趁着母亲午睡,偷溜出来,原本想着去添些脂粉首饰的。 谁知刚到闹市,就见着街角一对母女抱头痛哭。 身形瘦小、头发乱蓬蓬的小女孩哭着喊饿,她母亲无奈,只能流着泪哄着。 苏婉云心有不忍,就让婢女拿出吃食银钱给那母女。 谁知这一开头,事情就难以收场。 周围难民纷纷伸出手,求婢女也施舍些。 苏婉云于是让婢女将所带银钱吃食全部散出去。 可只这一会儿功夫,灾民就越聚越多,很快将她的车马围个水泄不通。 那些人也是饿狠了,都当她是救民稻草,狠狠抓着不放。 任凭婢女如何解释、允诺都不行。 眼看着那些人随时可能冲进车子,苏婉云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闺阁千金,若是让生男冲撞了,名声定然有损。 她急得脸白如纸,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见男子低沉浑厚的喊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围困的难民如潮水般散去。 苏婉云长长舒了一口气。 却听见男子玉石之音再度响起,是吩咐车夫驾车离开此处。 苏婉云好奇心起,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抬眸望去,正好瞥见马上男子笔挺的身姿,还有英气、俊美的侧脸。 那人鼻梁修长挺拔,眼睛深邃目视前方,脸部线条分明。 竟有如此天人之姿! 只一眼,就让她一颗心砰砰乱跳。 那人怎生得这般俊秀?! 苏婉云忍不住又悄悄多看了几眼。 直到那人勒住马缰,偏头吩咐车夫什么。 她这才慌忙放下车帘,拍着胸脯,吐了口气。 好险,差点被他发现自己偷瞧他!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羞死了。 苏婉云唇角挂着笑,脸上亦染上绯红。 听见外面车夫及自己的婢女再三道着谢。 苏婉云亦犹豫是不是自己该下车亲自跟那公子道声谢。 总要知道他的名姓吧。 苏婉云心中小鹿乱撞,正犹豫间,却听一个女声问道。 “在下楚瑶,请问车中是国公府哪位夫人?” 竟然是瑶姐姐! 苏婉云欢喜雀跃,一把拉开车帘。 “瑶姐姐,是我!” “婉云!怎么是你?” 楚瑶拉着她的手嗔怪,“如今街上多乱,你还出来乱逛。” “怪我没听爹娘的话,我哪里想到京中如今竟这样多流民。 刚刚吓死我了。 对了,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出手相助的那位公子是……” 苏婉云抬眸往俊逸公子方向瞧了瞧。 偏巧,那公子许是听见她的问话,正好也看向她这里。 四目相对刹那,苏婉云只觉一阵眩晕。 “婉云,你怎么了?” 楚瑶以为她刚刚被流民吓到了,忙搀住她。 “……我没事。” 苏婉云脸蛋烧得慌,她抿抿唇,不敢再看向公子方向,只低低道:“那位公子是……” “哦。那是我二哥楚翔。” 原来是探花郎楚翔! 竟然是他! 那个曾让眼高于顶、飞扬跋扈的明宣公主不惜放下颜面疯狂追求的探花郎! 怪不得公主对他青眼有加。 原来,瑶姐姐的二哥竟这般风姿俊逸! 相貌如此不凡,加之又是才学兼备、前途无量的探花郎。 任哪个女子能不倾心? 苏婉云这时方想起道谢。 “多谢瑶姐姐还有楚公子替我解困。” “你我之间还要这般客气。”楚瑶笑了笑又问,“现在送你回国公府还是去哪里?” 苏婉云不想这样就回去,好不容易遇见瑶姐姐,更何况还有楚公子在侧。 “瑶姐姐,我脂粉没了,想去添点脂粉、首饰。瑶姐姐你陪我去,可好?” “好啊。正好我也该添些了。” 楚瑶携着苏婉云的手,就往旁边的脂粉铺子方向走,走出两步,才想起身后的楚翔。 “二哥,你先回去吧,我跟婉云妹妹去买些东西。” “左右我今日无事。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回头送你回去,也免得让祖母担心。你快些去吧。” 趁他二人说话的空隙,苏婉云又假装不经意偷瞧了楚翔一眼。 这一眼,让她一颗心又漏跳两下。 第124章 你不会是在看我二哥吧? 哎,真是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好看! 挑选脂粉的时候,苏婉云依旧心神不宁,目光不时透过窗口,看向窗外那道颀长的身形。 楚瑶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外面除了抱胸立着的楚翔,再就是那两辆车马。 婉云难道是担心难民再次围住马车? 她推了推愣神的苏婉云。 “你这是看什么?这样出神。” “没……没什么。随……随便……看看。” 苏婉云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楚瑶看着她红红的脸蛋,突然猜到她看什么了。 她笑道:“你不会是在看我二哥吧?” “哎呀,瑶姐姐——你…… 我就是看马车还在不。” 苏婉云的脸更红了,连耳朵尖也红彤彤的。 楚瑶这下确定了,她就是在看楚翔! 都说他不要出门了,免得惹风流债。 真叫她说中了。 那端苏婉云咬了咬唇,故作无意闲话。 “瑶姐姐,探花郎如此才俊,连公主都曾对他仰慕不已。 不知他可是已有意中人? 瑶姐姐,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问问。” “没有啊。” 听见婉云如此问,又见她那且羞臊且关切模样。 楚瑶想了想,担心她犯单相思,于是直白告知她,“我二哥撂下话,先立业后成家。 他志在朝堂,估计暂时没有成家打算,又哪来的意中人? 之前,祖父、祖母没少为他的事操心,给他张罗几户人家,他都是一口拒绝。 还不许老人家多问多管。” 苏婉云一双眸子忽然染上暗色,她抿唇半晌才低低道,“是了,要不然怎么会拒绝明宣公主。连公主都拒绝的男子,又怎会……” 又怎会瞧上她? 楚瑶当然知道苏婉云是极好的,貌美心善、贤淑知礼。 国公府又是京中极显赫的世家大族。 若是将军府能同国公府结为连理亲家,那她楚家日后必将根深蒂固。 自是无人能轻易撼动将军府。 哪里会如前世一般,就个程文渊都能陷害得了? 只是,她深知她二哥是个倔脾气。 断不会为了得到国公府助力妥协让步。 他要娶的自是心仪之人,愿意与之白头终老之人。 上一世他直到多年后,依然孑然一身。 那今生会不会依然如此? 楚瑶拿苏婉云当做亲妹,自是不能眼看她盲目陷入单恋。 相思苦,单相思更苦。 若是知道不会有结果,不理不睬、不思不念未尝不是好事。 楚瑶满以为,苏婉云同楚翔不过这一面之缘。 她又及时拿话提醒她,她该不会深陷其中。 却不知,自打这日起,向来单纯乐观的苏婉云就有了心结。 秦夫人纳闷女儿怎么忽然就有了心事,再不似从前那般没心没肺乐乐呵呵。 总是时不时发呆:对镜发呆,对窗发呆,就是对着池塘的锦鲤也能发呆。 眉宇间还多了从不曾有过的忧愁。 她给她掂量的两户人家,同她说时,她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以前她的云儿可不是这样。 这之前,她还会认真比较、衡量。 母女俩一起说说笑笑,讲那家公子是否俊美,可是有礼? 也会听她这个母亲的意见。 更会认真思量那人是否合适,是否是良配。 如今,怎么再提不起一点兴致。 甚至听到旁人名字就厌烦皱眉。 秦夫人想不通为何,可不论她怎么问,也从女儿嘴里问不出什么。 于是,她又问了伺候的奴婢,连媳妇蒋氏也问过了,还是一无所知。 秦夫人心急,可又不知问题出在何处,更是不知如何解决。 无奈,秦夫人只摇头道:女大不中留。 几日后,楚瑶刚到国公府,就被一脸焦急的秦夫人拉住手。 “瑶儿啊,云儿也不知怎么了,近来总是神情恍惚、郁郁寡欢。 吃又吃不好,睡也不能安寝。 如今可是憔悴了。 瑶儿,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 楚瑶听闻此话,心中一惊。 她拍了拍秦夫人手背,“夫人莫要着急,我一会儿就去看看婉云妹妹。 您可知,她是从何时起如此的?” “何时起?”秦夫人皱眉细思,“噢,就是那日她出门被灾民围困。” 果然是那日。 楚瑶心中猜了个大概。 但还是安抚秦夫人几句。 “婉云妹妹那日被灾民冲撞,估计是惊了心魄。缓些时候许是自己就能好。” “瑶儿说的是。我家老爷也说,云儿就是被灾民冲撞,吓着了。让我给她请大夫看看。” “大夫可是瞧过了,如何说?” “大夫是请来了,可是云儿闹情绪,死活不肯放大夫进门。” 秦夫人叹着气,“以前云儿可是懂事,如今不知怎么了,连大夫也不肯见。” “我这就去看看婉云妹妹,夫人莫要忧心。” 楚瑶见到苏婉云时,果然见她憔悴了许多。 “瑶姐姐!” 苏婉云虽不如往日跳脱欢快,但见到楚瑶,还是欢喜迎了上来。 “婉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几日没见人竟瘦了一圈。” 苏婉云拉着楚瑶的手,在圆桌前坐下。 “瘦了吗?”苏婉云摸摸自己的脸颊,勉强笑道,“我自己也没觉察。” “怎么不让大夫看看。是不是那日被灾民惊吓着了?” “瑶姐姐,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没病。也不是被吓到了。” “那你是怎么了?” 楚瑶见室内再无旁人,悄声问,“可是因为我二哥楚翔?” 苏婉云被戳中心事,面上颇有些难为情。 她咬着下唇,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见苏婉云这般模样,楚瑶无奈叹了口气。 “瑶姐姐,你会不会怪我自作多情?” 苏婉云从前见尊贵高傲、盛气凌人的明宣公主为了探花郎不顾身份围追堵截。 她那时只觉公主恋爱脑上头,堂堂公主竟毫不在意名声。 如今换做自己,又比公主高明哪去? 不过一面之缘,偏自己就上了心,还无法自拔。 传出去,自己也快成笑话了。 楚瑶见苏婉云此刻紧抿的唇,猜到她所思所想。 原以为自己当日直白的告警,会让她断了刚萌生的念头。 谁知,她还是动了心。 第125章 我怕我不甘心 楚瑶温和搂过她的臂膀,轻拍着她的背脊。 “没事的,你瑶姐姐也是这般年纪过来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 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不免朝思暮想,不免患得患失,这都是正常的。 我们婉云终于长成大姑娘了,我瞧你从前总是没心没肺,长不大一般。 如今终于有了心上人。” 苏婉云抬起头,一双眸子闪着光。 “瑶姐姐,你不怪我不懂事? 你都好心提点我不要对探花郎动心思,我偏偏还是对他走了心。” “婉云妹妹哪里不懂事? 有了意中人又不是什么错事。 你啊,想太多了。 我二哥这个人,没有情趣,怕是不懂怜香惜玉。 你啊,别把他想太好,过些时日自然就忘掉了。” “可是,瑶姐姐,对一个人上心后,再想忘掉好难啊。 况且——” 见苏婉云欲言又止,楚瑶疑惑问道:“况且什么?” “瑶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我想过了,我不能问都不问,试都不试就放弃。 我想当面问问探花郎,若是他拒绝了,我保证再不纠缠。 那以后我自然会努力把他忘了。” 楚瑶不料,一向乖巧守礼的苏婉云竟也有如此勇气。 都是她不好,要是那日拦着不让她二哥送。 他二人就不会相遇,也就不会惹得婉云妹妹害了相思病。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横加阻拦。 婉云亲自问过了,也就死心了。 总不会像今日这般,胡思乱想,平白耗费心神。 这才几日就这般憔悴。 楚瑶于是道:“要是婉云妹妹不好开口,我去问问我二哥也好。” “谢谢瑶姐姐。”苏婉云侧头想了想,“我还是亲自问问吧。要不然我怕我不甘心。” “也好。” 楚瑶还是佩服婉云的勇气。 婉云真是蛮好的,几乎哪里都好。 她要是能做楚家的媳妇,楚瑶的嫂嫂,那简直太好不过。 就是怕楚翔那家伙不开窍。 上一世孤家寡人半辈子,临了也没给她找个嫂嫂。 “瑶姐姐,这件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让我娘或者我嫂嫂知道了。要不然,我可没脸见她们了。” “好,我替你保密。” 小女儿的心态,楚瑶当然知道。 这事万一成了也就罢了,不成,岂不是让婉云难为情? 故而,秦夫人追问时,楚瑶也只是道,就是那日被灾民惊吓着了,婉云妹妹缓几日就好了。 秦夫人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其他方向可以猜测,也就暂且先撂下。 翌日午后,苏婉云好容易寻了借口,出了国公府。 原本想得好好的,就是当面问问探花郎,是否能考虑她苏婉云。 马车快行至时,她心中却忐忑不安,甚至打起退堂鼓。 这叫她如何开口? 又让探花郎如何想她? 那人会不会毫不留情一口回绝? 马车行至,苏婉云鼓了鼓勇气,吩咐婢女。 “你们在这里等我。” “小姐,让奴婢跟着吧。” “不用,你留在车上。” 书宝斋内,古籍善本、文房四宝,琳琅满目。 苏婉云知道今日探花郎会来此处,于是提前等在这里。 正当她漫不经心打量着书宝斋的布局摆设,忽闻一声轻浮笑语。 “哟,这不是国公府的苏大小姐吗?” 苏婉云皱眉回头,就见说话之人正是荣府世子荣诚。 一身湛蓝华服的公子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双眼邪魅盯着她。 “我荣家诚意拳拳上门求娶苏大小姐, 谁知竟被毫不留情拒绝。 据说是苏大小姐看不上我荣某?” 荣诚嘴角勾起一抹戏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与挑衅。 苏婉云眉宇间掠过一丝厌恶,她强忍心中不悦,淡然回道: “荣世子言重了,婉云不过是觉得,两情相悦方为良缘。 婉云对荣世子,无相悦之情。 怎好应下荣家的求娶之意?” “无相悦之情? 苏大小姐如此说,还是看不上我荣某。 荣某自许谦谦公子,好歹也称得起德才兼备。 斗胆问苏小姐,到底是哪里让苏小姐瞧我不起?” 苏婉云见荣诚嘴脸,实在厌烦得紧。 她来书宝斋只是为了偶遇楚翔,压根没心情理会旁人,更不愿见荣诚。 此刻只想赶紧打发了荣诚的纠缠,于是冷脸道:“荣世子生性风流、花名在外。婉云实难接受世子品行,故而婉拒。” 荣诚闻言,脸色一沉,随即冷笑:“想不到,苏大小姐如此善妒,竟见不得公子风流潇洒?! 或者说是苏大小姐见识浅薄。 京中又有几个公子哥不生性风流,不花名在外? 国公府同荣府门庭相近,本可成就一段好姻缘。 只可惜,苏大小姐不识好歹,竟拒绝这等门当户对的联姻。 希望苏小姐日后莫要后悔。” 苏婉云真是怒了,她拧眉冷道:“我识不识好歹与你何干? 我既然已经推了你荣府的求娶,自是我不乐意! 荣世子这番言辞,着实缺了风度!” 荣诚依旧玩世不恭态度,歪斜眼角不怀好意看了看苏婉云,又瞥了瞥书宝斋的摆设。 “我倒是好奇,书宝斋乃男子之所,你一个闺阁女子,来此作甚? 莫非是想借着这文人雅地私会外男? 如此行径,苏小姐倒是有风度,就是不知是否有失体统? 苏小姐恐不知自尊自爱为何物? 出入男子之所,这要是传出去,苏小姐岂不是沦为京中笑谈?” “谁规定闺阁女子不能来书宝斋?” 正当荣诚言辞愈发刻薄之时,一道沉稳如玉石的声音自旁侧响起,打断了他的咄咄逼人。 苏婉云闻言诧然回头,惊喜发现来者正是她这些日心神驰往的探花郎楚翔! 但见他一身湖蓝色云锦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腰封。 头束白玉冠,更显风姿俊朗。 他举止间尽显矜贵冷傲。 荣诚闻言,心生不悦,乜斜眼睛看向来人。 “你又是何人?敢多管小爷的闲事?” “楚翔并非愿管荣公子闲事。 只是在下私以为,荣公子刚才言语冒犯苏小姐。 荣公子被拒婚便出言不逊,此举非君子所为。 闺阁千金岂容公子如此污蔑?” 荣诚见来人衣着不俗,又将他名姓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很快意识到,他就是探花郎楚翔,如今皇子侍讲,天子眼下红人。 他荣府虽根深蒂固,但他一无官身,又尚未袭爵,实在不好得罪天子眼下红人。 第126章 楚公子,等一下…… 只这一思量,荣诚咄咄逼人的气焰马上矮了三分。 在楚翔的质问下,他脸露尴尬,却依然强撑着气场,只是语气明显软了。 “就算我言语冒犯苏小姐,又关楚公子何事?” 楚翔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文雅的笑,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轻轻向前一步,目光直视荣诚,声音沉稳却有力:“苏小姐乃国公府千金,金枝玉叶,岂容他人随意冒犯? 荣公子此举,不怕惹国公爷不快?” 荣诚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深知国公府的权势炙手可热,得罪国公爷无异于自讨苦吃。 他原本只是恼苏婉云瞧不起他荣诚、看不上荣家。 不过言语羞辱她几句,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更不想因此得罪国公爷,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强作镇定丢下一句:“哼,我荣公子大度,今日之事,就不跟你计较。他日再在我面前狗拿耗子,别怪小爷新账旧账一起算!” 说完,转身就走。 苏婉云看着荣诚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 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幸亏自己一早拒了这门婚事。 待荣诚身影消失,苏婉云回身,偏巧与楚翔四目相对。 只瞬间,她的脸颊就染上了一抹绯红。 她垂眉见礼道:“多谢公子相助。” “苏小姐既是舍妹的好友,就是将军府的朋友。 举手之劳,苏小姐莫要多礼。 在下还有他事,就不打扰苏小姐了,楚某告辞。” “楚公子,等一下……” 楚翔转身,不解看向苏婉云。 苏婉云一颗心儿砰砰乱跳着,几乎快要跳出胸膛。 她只觉脸颊烧得慌。 在楚翔疑惑的目光中,她鼓足勇气道: “楚公子,婉云自上次一见,便对公子心生仰慕。 今日斗胆,愿公子能给一个考虑婉云的机会。 楚公子,我知道这样太过唐突,但还请楚公子莫要急于拒绝。 婉云之心,日月可鉴。 楚公子考虑后再答复我就好。 婉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男子表露心迹,也是最后一次。 楚公子若是不喜婉云,婉云绝不再打扰楚公子。” 苏婉云几乎是一口气说完。 此刻,她一张脸已经羞窘地通红一片。 再不敢多看楚翔一眼,丢下一句告辞,疾步出了书宝斋。 楚翔乍闻女子告白,心中微震。 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楚翔怔怔看着苏小姐离去方向,早已不见佳人身影。 此处唯有一丝她留下的清雅脂粉香。 想到刚刚苏小姐羞红着脸逃离的样子,他勾唇一笑。 实在是位有趣的女子。 他忽而觉得,这苏小姐,不仅才貌出众,还有着一份难得的直率与勇敢,颇有些可爱之处。 刚刚她那番话在楚翔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竟不自觉反复细细咀嚼起那几句话。 其实,上次初见苏婉云,她那姣美的容颜、灵动俏皮的眸子、天真烂漫的笑语,还有她被惊到时如受惊小鹿的迷蒙双眼,都让楚翔不由自主为之一动。 她是瑶儿的好友,自然与瑶儿脾气相投,心性自是差不了。 她却比瑶儿多了几分活泼、天真。 确是极好的。 楚翔一贯性子冷清,不愿多管他人闲事。 今日出言,与其说是相帮瑶儿好友,其实是他见不得那小女子受他人言语侮辱。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亲口对他表露心意。 她刚刚明明羞窘到无地自容,但仍然大着胆子,毫无保留地将心思说给他,将选择权交给他。 竟是这样果敢又有趣的人! 楚翔出书宝斋时,唇角依旧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 瑶光阁内。 花灼然神情焦急看着少夫人。 “少夫人,怎么办?因为地下钱庄借款之事,世子几次出言责怪我。 钱庄如今催债催得紧,世子竟把我所有首饰还有值钱的衣物都拿去当了抵债。” 楚瑶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神情淡然。 “世子如今欠了多少债?” “利滚利,两万多两了。钱庄那边发话了,两日内还不上下一笔账,就打折世子的腿。” 楚瑶看了眼秋月,秋月会意,将一只木盒打开,放在花灼然面前。 “少夫人,这是什么?” “你的退路。 我在隆丰银号以你的名义存了一万两银子。 另一张是京郊一处三进宅院。等你离了侯府,想自己住或者卖掉换钱都随你。” 花灼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向楚瑶。 少夫人是说过,会给她安排好以后的出路。 她当然信少夫人,只是没想到少夫人对她这样慷慨。 当初给她赎身,少夫人已是花费不少。 如今还肯为她存银子、置宅院! 她双手控制不住轻轻颤抖,拿出银票和地契。 是她的名字! 她这样低贱到尘埃里的人,居然有一日可以拥有这么多! 花灼然双眼蒙着水气,感激看向楚瑶。 “少夫人,您这是……” “我答应给你的,就不会食言。 等程文渊身败名裂,你就可以过自己的自在日子了。” “多谢少夫人。”花灼然想了想,还是将东西放回秋月手中。 “少夫人,东西还是先放你这里。 世子如今变了个人一样,眼里只剩赌和银子。 放我那里,我担心他哪天给搜去了。” “好,听你的意思。” “那少夫人,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既然世子急于找钱还债,你不妨提醒世子:太后大寿在即。 光禄寺如今正得了朝廷大笔银子,用于筹备寿宴。 世子可以在这上面动些文章。” 楚瑶眼里划过一丝冷厉。 重生以来,侯府其他人也就罢了,只要不来招惹她,她是不会下狠手的。 但是程文渊不行! 上一世,程文渊敢对一直默默支持他的楚家下死手,那不只是他背信弃义、过河拆桥。 更是他为得权贵丧心病狂! 这种人,死有余辜! 让他死容易,但死却太便宜他了。 让他亲手毁掉他所拥有的一切,让他生不如死,才对得起他上一世的所作所为! 楚瑶就是要把他推上绝路! 被赌债缠身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就是他贪污公款。 花灼然只迟疑一瞬,马上点头应下。 “少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27章 程文渊性情大变 程文渊自从迷上赌博,再不是从前那个潇洒公子了。 整日胡子拉碴、眼眶青黑。 像个猎狗一样,四处找寻哪里还有值钱东西可以让他拿去换钱。 他只想翻本,眼里只有银子。 对花灼然也再无从前情谊。 他从钱庄回来,冲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说什么钱庄管事说好了,利息给他打对折。 结果,不到一个月,利息就超过本金了。 他找管事理论,管事冷脸呵斥他胡搅蛮缠! 说他只许诺头三天利息打对折,这都多少天了。 程文渊哪里肯吃亏,扯着管事衣领,上去就是一拳。 只可惜,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打得过钱庄那些打手? 他鼻青脸肿躲在花灼然的如意居。 无处宣泄怒火,只能冲花灼然发脾气。 花灼然只庆幸,还好听少夫人的,否则真信这个男人,赌上自己的钱财和后半辈子,真是不值! 那端,松鹤堂。 李氏一脸怒容盯着垂手而立的程文渊。 “你瞧瞧你如今这幅模样!人不人、鬼不鬼,哪里还有一点往日贵公子模样! 自从我把程锦汐送走,你就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程文渊掀了掀眼皮,不过仍旧没敢抬眼看祖母。 祖母依然认为,他之所以这般落魄,都是因为程锦汐。 他心中苦笑。 他哪里敢把实情告知祖母! 祖母最是以侯府清雅名誉为傲,若是让祖母知道自己在外面赌钱,还欠下一大笔款子。 还不得把他逐出家门! 可是他又不能不来。 钱庄催债催得紧,他实在没办法了,还是想从祖母这里先拿些银子。 总得先过了这一关吧。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 “祖母,孙儿知错了,日后孙儿定然悔过自新。” “你知道错了就好。别再想那个搅家精程锦汐,府里你有楚瑶这个正妻,还有貌美年轻的花姨娘,还为个程锦汐劳心伤神,值得吗?” “祖母教训的是。” 程文渊抿了抿唇,小心道,“孙儿日后定以前程仕途为要紧,再不会为程锦汐分心。 孙儿如今攀上肃亲王府,孙儿前途一片大好。” “一片大好,那再好不过!” 李氏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知亲王府可是许诺何时给你升官?” “亲王府肯提拔的话,升迁还不是早晚的事吗。 祖母,其他孙儿可以搞定,目前只是还缺打点银子。” “银子?上次为你打点亲王府不是卖了一个庄子吗?怎么还要银子?” 李氏一双三角眼狐疑挑起,提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提钱。 提钱就伤她祖孙感情了。 “祖母,亲王府那边给信了,我升迁有望,但还差银子上下打点……” “差多少?” “一万两。” “一万两?!他怎么不去抢?!” 李氏惊呼开口,上次拿走那么些钱,却一点回响都没有,还不如打水漂,好歹有个声。 如今还要一万两! “不可能。除非他亲王府把你升迁任命拿来,否则,别想再从侯府拿走一文钱!” “祖母!”程文渊耐着性子哄劝祖母,“都是先花银子,才能办事的。祖母,您要是觉得一万两太多,五千两也行。” “不行!五千两也不成。再不给点甜头,我是一文钱都不会往外掏。 如今侯府就剩空架子了,仅有几个铺面、宅子总要留着出息嚼用。 说来都怪你,娶进楚瑶这个金山,却不肯好好哄着她。 如今,她私库银钱那么多,却不肯为侯府花一点。” 程文渊听闻此话,不禁皱眉。 “祖母,我不问你要钱。 我母亲当年嫁妆应该还有些。 您把我母亲嫁妆给我一些,我真的有用。” “你母亲没多少嫁妆了,仅剩那点回头还要预备给怡姐。 怡姐年纪不小,该为她张罗好亲事。 你这个当兄长的,一点不为弟妹操心。” 程文渊眼下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管程怡的事? 他耐着性子道:“怡姐毕竟是闺阁女子,不是我这当兄长的不管她。 只是这些事还是祖母您多费心,况且还有大嫂和楚瑶。” “你还指望她们?! 你不提她们我还少生点气! 自从你大哥残了臂膀,他们两口子对侯府的事就鲜少上心了。 还能指望你大嫂管怡姐?! 楚瑶也是,整日冷着一张脸,万事不管。 侯府眼看每况愈下了。” 李氏一提起崔厚枝和楚瑶就满腹牢骚。 如今整个侯府就博哥两口子的清晖院和楚瑶的瑶光阁日子过得最阔绰。 每日派下人出去采买新鲜食材,肉蛋海鲜样样不落,吃香喝辣。 哪里像他们,不说粗茶淡饭,可也差不多了。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当人家媳妇的,一个两个自己握着钱给自己院里花! 还管旁人死活不? 如今她快管不住下人了。 这群奴才眼馋人家吃的好、油水多,赏钱也阔绰,恨不得都跑去那两个院里伺候! 哪里还肯听她吩咐?! 她在两个孙媳面前耳提面命,让她们好歹管管怡姐的亲事。 她们呢? 你吩咐你的,她无动于衷她的。 出了她松鹤堂的门,就跟她们没关系似的。 上次怡姐求着俩人,要认干亲,提身价。 那俩人没一个肯应承的。 一个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生怕怡姐嫁好了似的。 她一个老婆子也愁啊,怡姐如今一门心思非要嫁荣府。 她派人去荣府打探荣家口风,人家都不拿正眼瞧她平阳侯府。 荣家瞧不上侯府,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怡姐就算不嫁荣府,也得高嫁。 怎么也得嫁个京中望族。 她还指望姻亲提携侯府呢。 想到这里,李氏拿眼看向程文渊。 “渊哥,怡姐好歹是你一母胞妹,你得给她留意个富贵人家。 日后她嫁好了,能忘记咱侯府吗?” “祖母,我记得了,我会留心的。” 程文渊只想从祖母这弄钱还账,这会儿为安抚祖母,胡乱一口应下。 好歹让他先过了眼前这一关,他腾出功夫,才能有心思帮程怡琢磨议亲人选。 他搜肠刮肚寻理由,“祖母,如今侯府气运不显,我和大哥仕途不畅。 要想怡姐高嫁,必须借助外力。” “外力?” 李氏斜着眼睛看向程文渊,“你说的外力指什么?” 第128章 媒人登门 “肃亲王府。 祖母,如今我好容易攀上肃亲王府这棵大树,只要肃亲王府肯帮扶侯府。 别说怡姐高嫁,就是我和大哥仕途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 祖母,您知道的,结交贵人,必须得要使银子……” “哼!” 李氏从鼻子哼了一声,露出不屑一顾神色。 说来说去,她当是什么,原来还是要从她这里掏钱! 她轻蔑看向这个自己曾无比看重的孙儿。 从前见他天资过人、仪表堂堂,还以为他前途会多光明远大。 如今看来,不过凡夫俗子一个! 当初为个低贱的程锦汐自毁前程,落到今日这番田地。 管她要钱说是结交肃亲王府,鬼知道他把钱丢去哪里? 瞧他现在落魄憔悴、眼眶确青模样,要不是她私下问过小厮,都得以为他去狂嫖滥赌了。 不管怎样,想从她手里扣钱,门都没有! “渊哥,你结交谁我不管,但还想从我这拿钱,万万不能。 行啦,我身子乏了。你回去吧。” 程文渊垂头丧气回了如意居。 满脑子想得都是去哪里找钱还钱庄的债。 怎么办? 钱庄给他下最后通牒,三日之内必须先还上一万两利息。 否则就断他一条胳膊,再闹到他就职的光禄寺。 他原先只道赌场难缠,如今却是知道地下钱庄的厉害了。 今日他是亲眼瞧见一个还不上借款的人被生生砍掉手臂。 那狼哭鬼嚎的痛叫声,还有血肉飞溅的场面把他吓傻了,差点没尿了裤子。 所以,他才忙不迭跑回来求祖母拿钱给他。 可任凭他磨破嘴,也没能从祖母那里弄来钱。 见花灼然不在如意居,他马上东翻西找起来。 好容易从她箱底翻出一对银镯子,还有一对料子粗糙的玉耳坠。 程文渊皱了皱鼻子,想来值不了多少钱。 但好歹蚂蚁也是肉。 他刚将东西揣进自己怀里,就见花灼然领着丫头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 花灼然瞥见衣物箱子微敞着,还夹着粉色裙角,就知道刚刚被他翻过了。 里面的东西想来也没了。 花灼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我问你话呢?你刚刚去哪里了?” 程文渊语气明显带着不悦。 花灼然像无事发生一样,温和道:“妾就是去给少夫人请安。 正好听见少夫人说太后大寿,少夫人还问我,最近世子是不是很忙? 光禄寺负责寿宴筹备事务,想来是要忙的。 妾还听说,光是给太后筹备寿宴,圣上就拨了一百万两银子。 皇家真是有钱! 光备场寿宴就花费这么多银钱。 这场寿宴下来,光禄寺不少人也能捞到许多油水吧? 肯定有人能捞个盆满钵满!” 花灼然似无意闲说着,却在一旁偷偷观察程文渊的反应。 就见他原本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弛,两只眼睛忽而放光。 花灼然心中冷哼一声,果然不出少夫人所料。 不须她再多说,程文渊已经闻到钱的味道了。 老话说,人不能沾赌,沾了就不再是人,跟畜生无异。 畜生一门心思只闻血味,赌徒则一门心思只闻钱味。 程文渊如此下去,再不值她留恋分毫。 …… 国公府内,秦氏正端坐于黄花梨雕花木椅上,手中团扇轻摇。 忽地,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丫鬟匆匆来报。 “夫人,又有媒人登门说亲了。” “就说我不舒服,打发了去吧。” “夫人,媒人特意强调一定要禀告您,是给将军府楚二公子提亲。” 秦氏闻言,手中团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说是将军府二公子?可是探花郎楚翔? 怎么可能?” 不是她国公府妄自菲薄,实在是探花郎名气太盛。 京中都道:探花郎品貌双绝,才华横溢而恃才傲物。 就是在明宣公主几番热络追求下,也不曾听闻他有任何动容。 帝后掌上明珠也没能入探花郎之眼。 这样的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无端请人上门求娶云儿? “千真万确,确是给探花郎楚翔说媒,奴婢再三跟媒人确认了。” 小丫头不忘补了一句,“上次探花郎打马游街,奴婢挤在人群里,有幸瞧着探花郎风采。这般人物,夫人还是莫像对待旁人一般,随意打发了。” “你亲眼瞧见了?那他相貌如何?可是如外界传得俊美?” “是,楚公子身段风流、器宇不凡。” “那还不快请。” 秦氏随即起身,匆匆步至窗前眺望。 不多时,就见一行人抬着红绸点缀的厚礼随小丫头进门。 走在前面的媒人一派喜气洋洋。 秦氏见人走来,忙回座位上,正襟端坐。 一袭喜气红衣,头戴珠翠的媒婆款步入了厅堂,先向端坐上首的国公夫人行了礼。 话未出口,人先笑。 “恭喜国公夫人,贺喜国公夫人! 今日我王媒婆特来为国公府千金与新晋探花郎楚翔楚公子牵上这段天作之合的红线!” 媒婆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十足喜气。 “要说这楚公子,那可真是人中龙凤,不仅才情出众更是相貌堂堂,京中谁人不知,又有哪家闺秀不心生仰慕? 咱们国公府苏小姐,那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温婉贤淑。 与楚公子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才女貌,珠联璧合,简直就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的典范! 真是缘分天定,命中注定啊!” 媒婆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国公夫人,您要是答应了这门亲事,那可是真正为京城增添一段佳话,让世人传颂!” 秦氏深谙朝堂之事,知晓楚翔不仅是新晋探花郎、皇子侍讲,如今更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 她自是满意楚翔。 然而,转念一想,秦氏又犯了难。 近日以来,云儿性情大变,对任何向她提亲的人皆极为厌烦,更不许人在她面前提起婚嫁之事。 女儿叫她宠惯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秦氏轻叹一声,心中虽惋惜,但已生了几分拒绝之意。 “楚公子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这般人才若说配我家云儿,也是云儿高攀。 可是我家云儿性子执拗,扬言不肯嫁人。 她被我宠惯坏了,我这当娘的反倒做不得她的主,只能随她胡闹。 还望王媒婆见谅,求娶这事怕是成不了……” 第129章 二爷定亲 秦氏正谨慎措辞婉拒,却听得一阵激动、欢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我愿意!” 话音未落,就见苏婉云脚步轻快,面带羞涩却难掩喜悦之色匆匆步入前厅。 刚刚听闻又有人前来求亲,她心中本是一股无名之火,正欲命人将那不速之客轰走,却从丫鬟口中得知,提亲之人竟是她心心念念的探花郎楚翔! 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和风吹过,所有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欢喜。 楚翔竟托人来国公府提亲?! 苏婉云快步走到秦氏身旁,眸中闪烁着幸福的星光。 她形容郑重,但声音克制不住地带着颤音:“母亲,女儿愿嫁。” 秦氏疑惑望着女儿这模样神情,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女儿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愿意嫁了? 前几日,还不因为有人前来议亲,跟她闹别扭吗? 不过,不论如何,秦氏见女儿痛快应了这门亲事,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中亦是欣慰与喜悦的光芒。 她心生欢喜,忽而想到什么,赶紧催促丫鬟:“快去请老爷来啊。” 不多时,得知消息的国公爷满脸喜色来了。 国公爷轻捋胡须,缓缓点头,应承道:“将军府同国公府算得上门第相当,既然楚公子才貌双全,我儿又对他心生仰慕,这门亲事,我们自当应允。” 媒婆闻言,喜上眉梢,连声道谢:“多谢国公爷、国公夫人成全一对璧人!我这就回去向楚公子报喜!” …… “少夫人,少夫人……” 瑶光阁内,楚瑶正在跟张娘子练习施针,就见秋月满脸惊喜匆匆跑进门。 楚瑶笑着白了她一眼,“干什么,风风火火的。什么天大的好事把你喜成这样?” “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 秋月一边气喘吁吁,一边眉开眼笑。 “少夫人,二爷说要定亲了!” “谁?谁要定亲了?” 消息太过震惊,以至于楚瑶脑子没跟上,人怔愣着没反应过来。 “将军府二爷,少夫人您二哥呀!” 楚瑶腾地起身,手边银针哗啦啦散落一地。 “你说我二哥楚翔要定亲了?” 怎么可能?! 前世,一直到多年后,二哥都是孤身一人,不曾婚娶。 “他要跟谁家定亲?” “传话的人不肯说,说让您亲自回将军府一趟。二爷当面说给你听。” 搞什么?还这么神神秘秘? 不会是诓她回家吧? 楚瑶稍一想,觉得二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叫她回家,不过招呼一声,哪里用拿这种理由诓骗她?! 那就是——他真的要定亲了! 楚瑶又惊又喜,再次追问:“秋月,你真的不知道二爷要同谁家定亲?” “不知道。” 秋月一脸喜色,摇了摇头。 “奴婢反复问了,来人只笑不肯说。” 定是楚翔的主意。 楚瑶哪里还敢耽误,换了身衣服就要回将军府。 那边又听小丫头匆匆跑来。 “少夫人,国公府苏小姐请您去一趟。说是很急,让您快些过去。” 楚瑶心中咯噔一下。 坏了。 婉云从没这样急切叫她去。 难不成是知道了楚翔定亲这事? 楚瑶知道那丫头对楚翔动了心思,这回二哥要同她人定亲,难免婉云会着急难过。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去国公府。 好歹先安慰好婉云。 他哥如今春风得意,她晚去会儿,想必也不碍事。 楚瑶疾步匆匆去了国公府,直奔苏婉云住处。 刚进门还未站定,就见苏婉云一头扑进她怀里。 婉云定是难过极了。 楚瑶心疼轻抚着她的背,好一会儿才关切道。 “婉云,你还好吗?” 苏婉云抬起头,脸色绯红,一双眼水汽蒙蒙。 这丫头怪了,失恋也跟旁人不一样。 见她唇角带笑,满脸春色。 楚瑶更是纳罕。 “婉云,发生什么事了?” “瑶姐姐,你还不知道?” 苏婉云拉着楚瑶的手,坐到圆桌旁。 “知道什么?” 苏婉云笑容更胜,眨着一双杏眼,“你二哥没告诉你?” “我二哥?他倒是派人唤我回将军府,我这不是知道你急着找我,先来了你这里。 婉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定——亲了。” 楚瑶今日接连两次差点惊掉下巴。 苏婉云也要定亲了?! 不对,等等。 他二哥要定亲了,苏婉云也要定亲了。 难道……是她二人? 楚瑶迫不及待开口:“婉云,你要同谁定亲?” “同谁?你二哥楚翔啊!” 果真是她二哥! 天啊。 楚瑶这回真是又惊又喜。 “快说,你们怎么回事? 你们不就一面之缘吗? 怎么突然就要定亲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就是,今日上午将军府托了媒人带着厚礼登门。 我爹娘也没有拒绝……” “我二哥为何突然托人来国公府求亲?” 楚瑶前不久刚回了将军府,二哥要是想娶亲的话,不会对她不言一语。 更何况,那日二哥送她回来途中,才初遇苏婉云。 两人怎么这样快就议亲了,其中定然有缘故。 楚瑶一句话,苏婉云顿时脸更红了,她悄悄附在楚瑶耳边。 “你当我二哥面表白?!” 楚瑶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 “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 “那怎么办?谁叫我喜欢你二哥! 放眼京城,心悦你二哥的人那么多。 其实,我根本没指望你二哥能考虑我。 我不过是想,与其每日胡思乱想,不如亲耳听见他拒绝,自己死心也就罢了。 不成想,他居然回应我了! 我真感觉做梦一般,好不真实!” “何止你觉得做梦一般,我也不敢相信。” 她二哥何其孤傲难驯,怎么这样就被婉云牵着鼻子走了。 哎呦,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这样是真的好。 这一世,她二哥终于不用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婉云温柔体贴,又不失古灵精怪。 有婉云陪在二哥身边,她放心得很。 “瑶姐姐……” “以后我可得叫你二嫂了。我就从你的瑶姐姐变成瑶儿了。” “哈,好啊。瑶儿以后要听二嫂的话。” 楚瑶和苏婉云顿时笑做一团。 从国公府出来,楚瑶径直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难得一派喜气洋洋。 第130章 铁树开花 府里下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祖父、祖母笑着张罗人收拾这个、整理那个。 “翔儿,从今日起,你先搬到书房住。 你的房间要彻底修缮一番,还得粉刷、装饰。 做婚房可不能马虎了。” 楚翔笑着点头附和,“好好,都听二老的。” “对了,婚床得用新的,你原本那张小床哪里够用? 我这就去请木匠来,给打张龙凤大床。” 祖父想到这里,哪里还管其他,提步就要出去找人。 “祖父!” 楚翔笑着喊住老爷子,“让下人去请就行。” “那不成。我亲自去请邹木匠来,那老东西恃才傲物,难请得紧。” 楚瑶看着家中难得这热闹喜庆场景,心中亦是欢喜。 她抬头看向身旁笑容文雅的楚翔,眨着眼笑问:“二哥,不是说不着急婚嫁之事吗? 怎么突然就着人去国公府提亲?” 一抹红霞难得爬上楚翔两颊,他有些微窘,抿唇低语道: “从前确实从未考虑过成家这事。 那时一直以为我就这样就很好,无牵无挂、干净利落。 可自从初见苏小姐,我也不知为何,见到她被灾民吓得纸白的那张脸,看到她娇弱欲泣的模样,就心生爱怜,就想一直护在她身旁。 有时候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 也说不清为何,就是觉得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最美。 也最是撩人心弦。 她在书宝斋红着脸一口气向我表露心迹时,我心中欢喜竟无法言喻。” “二哥这是铁树开花啊!” 楚瑶眉眼弯弯打量楚翔,好奇问道:“若是婉云没有主动表白,若是日后再无缘见到婉云,那二哥会如何?二哥还会请人去国公府提亲吗?” 楚翔沉默片刻后,垂眸道:“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二哥可不如婉云勇气可嘉哦。” 楚瑶拍了拍楚翔的臂膀,“婉云真的很不错,日后二哥定要善待她!” “会的!我一定竭尽全力待她好。” 楚瑶遥想上一世,二哥孤苦伶仃冤死狱中,婉云在罗家蹉跎自尽。 如今一切都已脱离原来的轨迹。 将军府人情简单,婉云嫁进来,自不必受那些磋磨。 二哥又知书达理、心性豁达。 如此,算得上佳偶天成。 那端,程怡发觉自己近来无端恶心、想吐。 月信也迟了好些天。 她心事重重寻了一个极偏、极冷清的药房。 还不忘戴上围帽。 从药房出来时,她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这孩子到底是来帮她,还是来害她的? 她左思右想最后下定决心,她一定要进荣府的门! 如今她怀了荣家的骨肉,荣家就得认。 于是,她马上让人约出荣诚。 多日不见,姗姗来迟的荣诚依旧风流洒脱,只是他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神色。 “程二小姐,不是同你说过,我们日后最好不要再见了吗?” “为什么?”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你不会有结果。 我们之前的过往,全当一场梦好了。 今后我们互不相扰,各自安好。 当然,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补偿你。” 荣诚耐着性子,希望程怡能识趣。 “用银子补偿?”程怡眼中一片冷意。 “你当我是什么?妓馆里的妓子? 花钱就可以随意玩弄吗?” “程怡!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不可能的。 荣家已经同王家定亲了。 不日我就要迎娶王若嫣进门了。 你不要胡闹了,好不好? 你拿着银子,找个人家嫁了,不好吗?” “你还想让我嫁人?! 我已经失身于你,你让我嫁人! 实话告诉你,我如今怀了你的孩子。 你必须对我负责!对我肚里孩子负责! 你跟你爹娘说,让他们退了王家亲事,去侯府提亲。” “你说什么?你有了孩子?!” “是,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必须以正妻之礼迎娶我!” 荣诚唇角带着讥笑。 “我堂堂荣府世子,自然不会娶你这没落的平阳侯府次女。 更何况,你已经破了身子。 我们荣府家风严谨。 别说娶正妻,就是纳妾,也不会纳你这种不干不净的女子的。 再说,谁知道你肚里是谁的种?” “荣诚,你!你竟说我是不干不净的女子?! 我腹中孩子就是你的! 你毁了我的清白,你就得负责!” 荣诚面露不屑,语气满是嘲讽,“程二小姐,你们平阳侯府可是自诩书香世家、清流门第。 难道侯府没教你,不能同男子私相授受、无媒苟合? 可以轻易失身于我,谁敢保你又不会同他人苟且? 你说你肚中孩子是我的,你这种品行的女子,谁知道你是同哪个怀的野种? 还想赖在我荣诚身上!” 程怡不料他竟说出如此污秽之言。 此刻观他形容,再无往日谦逊儒雅之气,倒像一个市井流氓,痞气十足。 程怡瞪眼看他。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我们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荣诚哼笑出声,“你要是声张出去,你这条鱼必死无余,而我这张网却是破不了的。 你别忘了,是你偷偷跑去同我相会。 传出去,我就说是你勾引我。 到时,我不过添些花名罢了。 反正,我也不在乎,京中谁人不知我生性风流? 就是不知你们侯府可是还容得下你吗?” 是啊,侯府还容得下她吗? 程怡眉头紧锁,周身发冷。 她怎么也想不到,昔日那个温柔多情的荣诚竟露出这番嘴脸! 程怡失魂落魄出了厢房,她不甘心啊。 漫无目的走在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心中恶寒油然而生。 事到如今,荣诚指不上了。 可她又能指望谁? 思来想去,她咬了咬牙,吩咐车夫,去荣府。 荣诚不认孩子,荣家不能不认! 荣家怎么可能不顾惜自家血脉? 也是程怡把荣家人想得太简单。 等她说明来意,等来的只是荣家家主、夫人的冷嘲热讽和刻薄言辞。 “鬼知道你肚里是谁的野种?” “还侯府千金,真是好不知羞耻!” 程怡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苦苦哀求,却被荣家人毫不留情赶出大门外。 临了,还不忘警告她:再敢污蔑荣府世子,就送她见官! 几番打击下来,回到侯府时,程怡几近崩溃,倒在床上蒙头痛哭。 第131章 珠胎暗结 翌日,楚瑶正在案旁翻看医书,就见程怡垂头进门。 “怡姐来了,快坐。” 楚瑶合上医书,抬眸就瞧见程怡一双眼红肿得厉害。 即便敷了厚厚一层脂粉,依然盖不住眼周的颜色。 楚瑶贴心挥退伺候的丫头。 见门合上,才低声问。 “怡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憔悴?” 程怡忽的起身,哭着跪在楚瑶脚边。 “二嫂,求你帮帮我!你不帮我,我会死的。” 楚瑶连忙去扶程怡,“快起来,有什么事起来说。” 程怡摇头,抓着楚瑶的腿,呜咽哭着。 眼泪哗哗直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二嫂,求你帮我。我一定要嫁进荣府!” 原来还是那事。 见她执意不肯起来,楚瑶也就没再劝,而是自顾坐下。 “为何非是荣府?你就那样相中荣诚,非他不可吗?” “是,二嫂,我心悦与他。一心只想嫁他。” “可他肯娶你吗?” “这……他不肯。他不肯娶我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只是因为平阳侯府没落,他荣府瞧不上。” “怡姐,既然荣府如此,你又何苦执着于他?” 程怡埋头只顾哭,好半晌才低低道:“二嫂,我只能嫁他。” “这是为何?” “因为……因为……”程怡抬眼看了看四周,见门窗紧闭,才支支吾吾道,“二嫂,不瞒你说,我有了他的孩子!” “你怀孕了?!” “嗯。” “多久了?” “一个多月。” “你可是将这事告诉荣诚了?他如何说?” “荣诚他……他混蛋!他不肯认这个孩子。 他已经同王家定亲了,下月初八大婚。他不肯迎娶我!” “那你可知荣家家主意思?” “我昨日去过荣家了,也见过家主,他们把我赶出来。 还威胁我说,若是我再去荣府闹事,就报官抓我。 二嫂,求您教我,我该怎么办?” 程怡说完,又埋头哭了起来。 楚瑶看着她跪在眼前这一幕,忽而想到上一世。 那时,程文渊陷害将军府谋反,案子由大理寺负责审理。 程怡夫君正是全权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卿佟文宇。 楚瑶走投无路,就如今日一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程怡。 程怡踩着她的肩膀狞笑:“楚瑶,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你不是最在意家人吗? 我就让你尝尝家人因你受辱、受折磨的滋味。”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动我家人。” “楚瑶,我恨你,是你拆散我同荣诚,是你逼着我嫁给我不爱的佟文宇。 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你的债,就由你父兄家人替你偿! 看在你是我嫂子的份上,让你来选。 是打断你爹的腿,还是打断你哥哥的腿? 亦或是,打断将军府那老东西的腿? 听说你祖父原本一条腿就不利索。 反正也不好了,那我索性成全他,彻底断了那条腿吧。” “不!不要!要杀要剐冲我来!程怡,我求你不要动我的家人!” “我偏不呢?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当初也没听我的意见啊。 我说我心悦荣诚,我想嫁给他。 可你偏说荣诚不好,撺掇我二哥将我嫁给佟文宇。” “程怡,你听我说,我真是为你好。 荣诚生性风流、艳遇不断,这样的人如何是良配? 佟家新贵,又受圣上倚重,佟文宇才貌双全。 他如今与你举案齐眉,难道你还觉得我是害你吗? 我真的是为你好!” “你闭嘴!你对我的好,是你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我根本不爱佟文宇,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你生生阻拦我同荣诚相爱相守! 你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程怡,荣诚到现在依然无官无职,依然浪荡风流。你竟然还把他放心底?竟然还因此怨恨我?” “他无官无职、他浪荡风流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你,他不能与我相守。 他痛失所爱,才破罐子破摔! 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楚瑶觉得程怡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不再解释,只不停磕头,直磕得头破血流,将地砖染红一大片。 只求她放过自己家人。 “程怡,你有什么怨气,你发泄在我身上。不要动我的家人。 我求你了。” “我偏不!你让我锥心痛苦,我就要你眼睁睁看着家人因你受折磨!要你生不如死!” 直到此刻,想到那一幕,楚瑶一颗心狠狠揪着,仍似在泣血。 她死死捏着拳头,才忍下撕打程怡的冲动。 “二嫂,我求你帮我。求你帮我嫁进荣府……” 楚瑶听着她声声哀求,眼底浮起冷意。 她语气淡漠开口。 “你若是打掉腹中孩子,还是可以寻个寻常男子嫁了的。” “不,二嫂。我不要,我要嫁荣诚。 孩子是荣家血脉。只要我进了荣府,日后生下长孙,荣家就不会有人再敢轻视我。我现在只求嫁进荣府。 其他人,我宁死不嫁!” 好,好得很。楚瑶还怕她改变主意,打了孩子,随便找人嫁了。 荣诚这个毒瘤恶果,上一世,程怡没有得到,这一次就成全她。 楚瑶勾了勾唇,给她指了条路。 “你想嫁荣诚不是不可能。 不过,荣诚和荣府这两条路,你已经亲自试过了,行不通。 那不如,你去寻王家王若嫣,当众告诉她你有了身孕。 你猜她会怎么做?” 程怡听闻此话,登时止住哭,眼睛一亮。 “王若嫣同荣府定亲,还没嫁进荣府,却有人早她一步有了荣诚孩子。 她会恼羞成怒,然后退亲。 那我就能嫁进荣府了。” 楚瑶白了她一眼。 真是蠢得可以。 王家是什么人家?王家男子各个妻妾、通房成群。 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王若嫣会因为荣诚身边冒出一个大肚子女人就毁了已定的亲事? 更何况,就算是王若嫣主张因此退亲,怕是王家也不会同意。 王、荣两家联姻事关两个世家大族亲疏、利益。 岂会随意作废?! “怡姐,你最好做好两手打算。 如果王家退亲,那自然好。 若是王家不退亲,两家依旧成亲,你可是能接受做荣府的妾室?” “妾室?” 程怡扁起了嘴,“我好歹也是平阳侯府千金小姐,给人家做妾,怕是给侯府跌份。” 第136章 程怡出嫁 程文博一怔,眉头紧了紧,别过脸,说道:“枝儿,你知道我不喜甜食。你吃吧。” 崔厚枝这才笑盈盈收回手,把点心送进自己口中。 见她把一整块点心全部吃下,程文博这才寻了理由出了房门。 踏出房门那一刹那,他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杀气。 八月初八,荣府内外张灯结彩,门前十里长街一派热闹景象。 王家几百人组成的送嫁队伍绵延不绝,十里红妆蔚为壮观。 鼓乐齐鸣,唢呐缭绕。 一串串鞭炮在长街上炸响,红色的纸屑如同细雨般洒落。 王家千金王若嫣身披凤冠霞帔由八抬大轿堂堂正正入荣府正门。 一时之间,鞭炮齐鸣,人声鼎沸。 无处不张扬着富贵、喜庆。 然而同一时间,程怡则被一顶褪了色的二抬小轿默默无闻抬入侧门。 小轿后面跟着稀稀落落的十二抬嫁妆。 送嫁之人因为红包小了,各个耷拉着脸,苦大仇深,还有人抱怨不已。 嫁妆之寒酸简陋,让程怡只觉抬不起头,心中恼恨更胜。 都怪祖母吝啬一毛不拔,只将荣家彩礼甩过来,做了她的嫁妆。 崔厚枝和楚瑶各个见风使舵,也都只拿出一百两勉强给她凑了这十二抬嫁妆。 数量少得可怜不说,还都是虚抬。 程怡心中怨恨,对她三人咒骂不已。 不开眼的东西。 等自己生下荣府长孙,等自己在荣府站稳脚跟,她定要回侯府让她们好好瞧瞧。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是瞧不起她吗? 她偏要过得好。 她偏要她们后悔自己的浅薄。 正房内,红烛高照,欢声笑语,王若嫣与荣府世子共结连理,洞房花烛。 而程怡却只能独坐空房,无人问津。 月色清寒,灰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向地面,似要将这狭小局促的房间冻上霜色。 程怡打量着昏暗、冷清的卧房,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是她嫁进荣府的头一日,竟是这般凄冷。 脑中回荡着她同荣诚相识后一幕幕。 有甜蜜有酸涩,想到此刻心爱之人正与她人欢好,程怡一颗心说不出的难受,一双手死死绞着帕子,只盼着这一夜快点过去。 孤枕难眠,她一向好眠,此刻却毫无睡意,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临近破晓才稀里糊涂睡去。 “什么时候了,程姨娘还不起来?!难道还要少夫人等着姨娘来敬茶吗? 真是没规矩!也不知道程家都是怎么教养的?!” 程怡从梦中惊醒,她强忍心中不快,在荣府嬷嬷冷脸催促下,匆忙穿衣梳洗,随后跟着一脸凶相的嬷嬷前往正室敬茶。 “姐姐。” 那日茶楼一绪,程怡对王若嫣印象颇好,只觉她是温柔大度之人。 王若嫣牵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妹妹叫着。 程怡只当她是好说话的。 此时进门一句姐姐,却不料王若嫣面色一沉,声音冷冽如冰,断喝道:“你什么东西,敢称呼我姐姐? 我们王家可没你这般低贱妹妹。” 程怡面露惊异,一时间乱了分寸,低声嘀咕一句。 “不是你说日后我们以姐妹相称吗?” 一个粗壮婆子对着程怡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好不要脸! 你还是程家千金时,我家大小姐自然可以与你姐妹相称。 可如今我家小姐是荣府少夫人,你却是荣府贱妾。 你如何还敢提当日称呼?! 也不知平阳侯府都是什么规矩,竟教出这样没教养的! 你给我记住了,要唤少夫人!” 程怡抬头看向王若嫣,却见她昔日温婉和善之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与傲慢,令程怡愕然不已。 王若嫣冷冷扫了程怡一眼,语气冷若冰霜:“当日你在茶楼当众跪我,哭得可怜楚楚,不就是算计我不敢当妒妇,不得不接纳你进荣府吗? 你勾引世子,未婚有孕,德行有失,伤风败俗。 你不会真以为你有资格同我姐妹相称吧?” 程怡心底生寒,只觉不妙。 这时只得低低唤了声:“少夫人。” 王若嫣不屑掀了掀眼皮,没有应声。 程怡于是跪在地上,手中茶盏高举过头顶。 “少夫人,妾给您敬茶。” 托举半晌,却不见对面人接茶。 “少夫人,妾给您敬茶!” 一个婆子冷哼一声,出言指点: “你是荣府贱妾,要说贱妾给您敬茶!” 程怡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只这一会儿,手臂就觉举得生疼,这时只想赶紧将茶盏递出去。 她强忍心中不悦,从牙缝里道:“少夫人,贱妾给您敬茶。” “大点声!没吃饭吗?”婆子朝程怡大喝一声。 程怡噙着泪,颤抖着手臂道:“少夫人,贱妾给您敬茶。” 那端这才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拿起茶盏。 程怡正要松口气起身,余光忽见茶盏朝她飞来。 “你想烫死我吗?!” 王若嫣的叫声几乎同时传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程怡没来得及反应,茶盏就结结实实砸在她胸脯上。 茶水溅了她一身。 还有部分茶水溅到程怡手上,明明茶水只是温热。 “少夫人,茶水并不烫啊。” “贱妾以下犯上,还敢顶嘴,给我掌嘴!” 王若嫣竟毫不留情命人掌嘴。 程怡愕然失色,还欲分辩,脸蛋却已经被人左右开弓,扇了好几个耳光。 她泪眼婆娑,满腹委屈。 “少夫人,茶水确实不烫,不信你可以查看茶壶里的水温。” “嘴可真硬,还敢顶嘴,给我继续打!” 婆子听令,啪啪继续扇起耳光。 “夫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一个男音传来。 程怡欣喜看去,果然就见荣诚抬脚进门。 她趁婆子分神,拔腿奔到荣诚身旁,扑在他怀里。 “世子救我!少夫人诬陷我拿热茶烫她,命人掌我的嘴。可茶水根本不烫。世子要替我做主。” 荣诚嫌弃推开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王若嫣,温和问道:“夫人,你没事吧?可是被烫到了?” “还好我反应及时,才没被烫到。” “夫人没事就好。” 荣诚拉过王若嫣的手,里外翻看了,这才放下心。 “夫人贵为王家嫡女,这双手金贵着呢,烫坏了可就不好了。” “还不是程姨娘骄纵任性,又善妒,见不得我高她一头,进门头一日,就想给我点颜色看!” 第137章 变本加厉 “她算什么东西,连给夫人提鞋都不配!若是她日后还敢肆意妄为,夫人尽管责罚她。” “世子!” 程怡心中不忿,出言辩解道,“世子你也看到了,少夫人根本没有烫到,是她恶人先告状,诬陷我拿热茶烫她! 她分明就是陷害我,还命人掌我嘴!” 荣诚冷冷看向程怡,一脸不屑:“没烫到少夫人算你走运,要是伤到少夫人分毫,掌嘴都是轻的!” “世子!你到底能不能明辨是非?妾真的没有拿热茶烫少夫人!” “你最好没有!程怡你心比天高,一向觊觎荣府少夫人之位,我知道你嫉恨若嫣。 我警告你,若是日后你还掂不清自己的斤两,敢对少夫人有任何不敬,我定不轻饶你!” 荣诚这是摆明了就是偏袒王若嫣。 程怡看着他冷肃的嘴脸,一时间心凉了半截。 他不信她,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一味维护王若嫣! 见那俩人旁若无人握在一起的手。 程怡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泪水夺眶而出。 这就是她亲手选的好夫婿! 为了旁人,竟这样待她! 程怡绝望之际,不自觉想起了平阳侯府,想起祖母,二哥和楚瑶。 她昨天还在抱怨侯府众人无情,今日却无比想念她们,想念她在侯府的日子。 那么舒服自在的日子,她怎么竟不知珍惜?! 偏一门心思想着嫁进荣府,被人这般羞辱! 自那以后,王若嫣日日让人唤程怡过去,变着法子折辱她,并以此为乐。 站规矩都是好的,罚跪、掌嘴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还动不动让婆子拧掐她胳膊、大腿。 程怡常常都是鼻青脸肿,没了从前俊秀模样。 王若嫣瞧见荣诚同公婆对此视而不见,更是放开了手脚,变本加厉。 这日,又迫使程怡伺候她梳头。 见梳子上带下一根头发,王若嫣顿时柳眉倒竖,凶相毕露。 “好你个贱蹄子!竟故意拔下我的头发!” “少夫人,妾没有!那根头发是它自己掉下来的,不干妾的事。” 程怡吓得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王若嫣这时瞥见她伏地的手纤细白净,冷笑两声,随即抬脚踩在她葱白的手指上,使劲捻着。 “疼,少夫人,不要!” 程怡疼得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她不住求饶。 王若嫣瞧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一副可怜楚楚模样,越发来气。 她一脚踹向程怡,将她踹了个趔趄。 还不解气,王若嫣抬脚还要继续往她身上招呼。 程怡赶忙以手护住腹部,瞪眼看向王若嫣,一双眼满是怨恨。 这些日子,王若嫣仗着主母身份作践她,她都忍了。 可是,今日竟对她上脚踹。 她是贱妾,可她腹中毕竟怀中荣府血脉。 “少夫人,就算你是正室,也不能如此作践我! 好歹我肚子里怀着荣家的骨肉! 你若伤着腹中孩子,世子那里,你要如何交代?” “荣家的骨肉?!” 王若嫣冷笑一声,“谁知道你肚子里是哪个野男人的野种? 竟然敢拿腹中野种要挟我? 嬷嬷,不是让你准备下胎药了吗?给她灌下!” “王若嫣!你疯了吗?! 我腹中是荣府血脉,荣诚亲子。 你敢动我,你不怕世子怪罪你吗?” “怪罪?世子感激我都来不及。 你以为荣府缺你这个寡廉鲜耻的女人传宗接代吗? 程姨娘婚前与人私通,德行有亏。 为保荣府血脉纯正,只能委屈姨娘落下腹中这胎。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她灌下。” 两个婆子死死按住程怡,一个嬷嬷端出下胎药,不顾程怡苦苦哀求,强行往她口中硬灌。 “世子,荣诚,快来救我!世子……呃,不要……” 程怡死命哭嚎着,却无力回天。 她手脚被牢牢束缚住,只能惊恐地死命瞪着眼。 一碗药入腹,束缚她手脚的婆子终于放开了她。 程怡伸手去扣嗓子,想将药吐出。 却听王若嫣阴鸷乖戾的声音传来。 “你们帮程姨娘捣捣肚子,好帮她下胎。” 于是,那几个婆子再次上前,纷纷抬脚狠狠踹向她的小腹。 “不要!不要踢我!” 程怡死命弓着身子,想要护住腹部。 却抵挡不住接连踹过来的大脚。 绝望之中,程怡哭喊着荣诚的名字,期盼他能及时出现,救下自己和腹中孩子。 然而自始至终,荣诚身影都未曾出现。 程怡如待宰羔羊一般,独自承受最无情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散去,程怡只觉腹痛如绞,下身鲜血奔涌。 胎儿保不住了! 她嚎哭出声,痛彻心扉。 “送程姨娘回去。” 几个婆子粗暴拖着程怡出门。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唯留地上鲜红一滩血渍。 王若嫣嫌弃瞥了一眼,忙有眼疾手快的婆子匆匆提水擦洗地面。 婢女凑在王若嫣身侧,目光中带着几分忧虑,小心翼翼问道:“少夫人,若是老爷夫人和世子知道了您对程姨娘腹中胎儿下手,会不会怪罪于您?要不要想个理由开脱?” 王若嫣端坐在镜前,手中轻抚着精致的珠钗,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厉。 她微微一笑,嘴角勾勒出一抹冷意,缓缓说道:“程姨娘未婚先有孕,这本就于礼不合。 又有谁能保证她腹中的孩子,就一定是荣家的血脉呢? 我此番作为,不过是为了荣府的声誉和清白着想,免得日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玷污了荣家的门楣。 事已如此,覆水难收。 公婆都是聪明人。 荣家是不会为个低贱的妾室同我这刚过门的主母讨说法。 程怡那个蠢货,落在我手里,只能是这个下场。 能给她留条贱命都算我仁慈了。” 王若嫣继续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算不上貌美的冷漠脸庞露出阴冷森寒的笑。 …… 崔厚枝病了,病得突然,又很重。 正好赶在程怡出嫁前几日,她突然晕厥,然后一病不起。 侯府及崔家先后给她请了不少京中名医,崔家甚至请来了御医,却都不见任何效果。 崔厚枝一天比一天病重。 这期间楚瑶去看过她两次,第二次还是带着张娘子同去的。 第138章 为夫摊上大事了 基于上一世的缘故,楚瑶怀疑是程文博的手笔。 按道理说,应该是中毒。 可她和张娘子都亲自给崔厚枝把过脉。 脉象却无一点中毒症状。 这又是为何? 楚瑶百思不得其解。 崔厚枝病了,侯府掌家重任兜兜转转又责无旁贷落到楚瑶身上。 楚瑶这回连装样子也懒得装。 直接将侯府大小事务一并交给孙嬷嬷处理。 吩咐她:有规矩、惯例的就按旧例,没有的,随意处理。 反正侯府也不用多么好了。 程怡出嫁,侯府是一点体面也不给。 甚至连挂鞭炮都没准备,只在大门上挂了两只红灯笼草草了事。 反正老夫人也不在乎。 她楚瑶更不在乎。 操心白眼狼的事,她是闲的没事做了吗? 她还有重要的事。 楚瑶在等,等太后大寿,等程文渊事发。 她早早同国公爷打过招呼,让国公爷派人盯着光禄寺筹备寿宴之事,其中定有文章。 如今,国公府同将军府已经定亲,两家同气连枝。 楚瑶的请求,国公爷很是上心。 派了心腹之人盯着光禄寺一举一动,定要拿人拿赃。 八月初十,太后寿辰。 京中皇亲国戚、高官显贵早早入宫恭贺。 圣上作为孝子,一直躬身陪在太后身边。 宫宴上,圣上只觉宴席有点奇怪,但一时又说不出为何奇怪。 一直在旁察言观色的国公爷找了个空闲,凑在圣上耳边低语几句。 圣上脸上忽就挂上寒霜。 再看宴席上那些精致的珍馐,他终于想通了刚刚的奇怪所在。 其他菜品也就罢了,最名贵的那几道,道道看似没问题,细看细品之下,道道有问题。 就拿冰糖血燕来说,每份血燕量都少了一丢丢。 更何况,血燕的品相也似乎差了一截。 还有那道佛跳墙,鲍鱼、海参、鱼唇确是样样都有,只是个头明显比往年小。 这些细节之处,不细看倒也不能发现什么。 但是经国公爷一提醒,圣上恍然大悟。 光禄寺竟然敢糊弄天子,敢在太后寿宴上偷工减料! 太后头上动土。 光禄寺简直斗胆包天! “传朕旨意,彻查光禄寺克扣、贪墨太后寿宴专款一事!” 不出楚瑶所料,寿宴过后没两日,程文渊就慌慌张张来她瑶光阁。 “你们都退下。” 程文渊打发了所有伺候的人,关上房门,才紧锁眉头、忧心忡忡看向楚瑶。 “夫人,为夫遇上难事,求夫人相帮!” 程文渊早没了往日翩翩公子模样,满眼都是惊慌之色。 楚瑶不紧不慢问道:“不知世子求我何事?” 程文渊欲言又止,半晌才艰难道:“为夫摊上大事了。 太后大寿,光禄寺负责采购寿宴之物。 我正好主管采购这块。 偏巧我近来缺银子,就将采买之物降了一个档次。 这本来不是大事,一个档次根本看不出来。 谁知我那上峰暗中插了一脚,偷偷通知供货商户又降了一个档次。 这下问题就明显了。 可是,采买、提货都是我出面料理的。 一切单据都有我的签名。 如今圣上派人彻查此事,上峰买通商户将所有责任一概推给我。 因我主管这块,圣上彻查下来,怕是所有责难都得落在我身上。 此事可大可小,可圣上向来自诩孝顺。 我听上面人说,要严惩此事。 若是处理不得当,为夫不止要丢官,怕是逃不了牢狱之灾! 夫人你一定要帮我!” “世子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内宅妇人,如何帮得了世子?楚瑶爱莫能助,世子请回吧。” 程文渊见楚瑶一副送客架势,他忙道: “夫人莫要谦虚。 国公府同夫人交情匪浅,况且如今将军府同国公府已定姻亲。 如今太后宴席贪墨案正由国公爷牵头调查。 夫人出面,国公爷定然要卖夫人几分颜面。 为夫求你了。我不能出事,我出事,侯府就彻底完了。” “大齐谁人不知国公爷向来秉公守法、刚正不阿?! 楚瑶没那个本事让国公爷徇私枉法。世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程文渊见楚瑶一再推辞,心急如焚,也再顾不得颜面,‘扑通’一声,跪在楚瑶面前。 “瑶儿,求你了。 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出事啊。” 楚瑶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瑶儿,我知道是我让你失望了。 是我辜负了你。 可是程锦汐已经被送走了。 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 程文渊忽而想到什么,急急道:“纳妾之事是我不对,那个花灼然也该送走。 我这就休了她。 我发誓,日后我绝不再纳任何姬妾通房,只与瑶儿相守。” 楚瑶回转身,诧异看向程文渊。 “你说什么?要休了花姨娘?花姨娘可是知道此事?” 程文渊以为他的话打动了楚瑶,欣喜道:“瑶儿,你信我,我现在就休了花灼然。我这就写休书。” 说罢,他迫不及待摊开纸,提笔写就休书。 “夫人,你这回可以相信我了吧。 我保证日后除你之外不再有任何女人。” 楚瑶没理会他的言语,只拿起休书细看。 也不知道花灼然看到这休书会不会欢喜? “既然世子相求,我自当竭力。 不过,事情能否如世子所愿,我不敢保证。 我只能尽力一试。” “多谢夫人。那夫人今日就去国公府可好?” 程文渊忽而想到什么,婉转又道,“夫人,我挪用了两万两宴席款,这个——我知道夫人家私丰厚,更何况夫人的祥云锦很是赚了一大笔。 夫人能不能先帮我把挪用的款子还上,我日后……” 这是还想让她出钱平账? 楚瑶哼笑。 “世子可能不知,我前些日子刚置了田地,手中没有现银。 我肯替世子去一趟国公府已是极限。 银子的事,世子还是另寻他法吧。” 程文渊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他忙点头应道:“是,是,夫人说得极是。 是为夫考虑不周,银子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夫人快些去国公府吧。” “好,我这就更衣,世子请回吧。” “好好,有劳夫人了。” 见程文渊讪笑着出去,楚瑶‘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坐在镜前,一抹浅笑浮于镜中。 国公府,她当然会去。 第139章 大少夫人故去了 不过,不是给他程文渊说情开脱。 而是请国公爷务必查清此案,趁圣上还在气头上,从严处置了程文渊。 刚刚程文渊不顾颜面跪求她那一幕,让楚瑶想到上一世。 那时,她刚刚得知朝堂有言官诬陷将军府谋反。 多年来,楚瑶不是没积下人脉。 她不是没有其他选择。 而是她私以为,程文渊自是她至亲之人。 她头一个就想着求程文渊。 那时程文渊已入内阁,颇得圣上赏识。 只要他肯相帮,事情一定有转机。 她求他,他只犹豫一下,就应下了。 楚瑶那时真是信他的。 谁知,那都是他的阴谋算计。 就是以此迷惑楚瑶,让她以为不过一个低品阶言官污蔑诋毁之词,伤不了将军府根本。 说他会搜寻将军府清白无辜的证据,让她安心等他消息。 这一等,就让楚瑶错过良机。 等她反应过来时,程文渊却已捏造好一切证据,然后高举大义灭亲旗帜,彻底钉死楚家谋反罪名。 程文渊这一招缓兵之计真是杀人诛心! 这一次,就让他自己尝一尝被人欺瞒、哄骗的滋味。 楚瑶是在国公府用过午膳回来的。 她前脚刚进瑶光阁,后脚程文渊就疾步匆匆来问她情况。 “国公爷答应慎重处理本案,定不让你受不白之冤。” 程文渊顿时松了口气,对着楚瑶千恩万谢。 “花姨娘这份休书,是世子亲自给她,还是……” 程文渊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花灼然。 虽然她确实是好的,容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 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 一来,他如今也腻了她。 二来,只要他保住仕途、只要他侯府岿然不动。 他将来何愁身边没有美人相伴。 这些时日,他明里暗里拿了她不少东西出去换钱。 如今得知要休了她,不知她会不会缠着不肯走? 要是再问他要银钱才肯罢休,反倒麻烦了。 程文渊摆了摆手,“还是麻烦夫人转交花姨娘吧。让她收拾收拾东西尽快离了侯府。” 见程文渊眉头舒展离了瑶光阁,楚瑶让人唤花灼然过来。 “少夫人,您找我。” 楚瑶将休书轻轻推到花灼然面前。 她也不言语,只是觑着她的神色。 但见花灼然看完休书后,露出一丝苦笑。 世子果真无情。 她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楚瑶,眼中似有珠光闪动。 “多谢少夫人成全。少夫人为此可是费了功夫?” 楚瑶咬唇,她能说什么? 说她什么也没说,程文渊就主动要休了花灼然? 那岂不是太过伤她的心。 楚瑶含笑道:“世子如今有求于我,所以还算容易。” 楚瑶打开木匣,将之前为她在银号存的一万两银子的票据、一张地契连同花灼然的卖身契一并推到花灼然面前。 “东西你收好。从今日起你恢复自由身了。” 花灼然双手颤抖拿着卖身契,泪眼婆娑。 她起身,恭敬跪伏于地,给楚瑶磕了一个头。 “灼然三生有幸得遇少夫人。灼然谢过少夫人大恩。” 楚瑶伸手扶起花灼然。 “灼然莫要如此说,你确也帮助了我。” “少夫人,我知你早晚都会离开侯府。 为何不趁如今世子有求于你,问他要了和离书?” “还不到时候。 我同侯府的账还没清算完。 况且,世子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他如今更是把我看做护身符,又怎会轻易放我离开?” “那怎么办?少夫人可有脱身办法? 我虽在侯府时日不久,但也看得出来,侯府之人各个自私透顶。 少夫人莫要被那些人拖累。” “灼然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 花灼然见楚瑶气定神闲,她也稍宽了心。 “那好,灼然这就辞别少夫人。 若少夫人日后还有用得着灼然之处,少夫人尽管开口。” “好。日后山水有相逢,愿灼然今后顺遂安好。” 花灼然带着楚瑶当初买给她的那两个小丫头走了。 走得毅然决然。 甚至没提再见程文渊一面,路过如意居时,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曾。 楚瑶送走花灼然,却见小丫头慌张奔来。 “少夫人,大少夫人——故去了。” 楚瑶怔在原地。 崔厚枝死了! 崔家得知消息后,大闹侯府一通。 爱女嫁进侯府半载不到就香消玉殒,任谁不心疼? 崔家虽怀疑爱女死的蹊跷,但又无任何证据。 更何况,崔家找的名医、御医都瞧不出崔厚枝病从何起。 最后崔家只道,侯府未能善待他家千金,让枝儿整日操劳侯府庶务,劳心劳神才导致英年早逝。 崔家心中有气,仗着官威,不顾侯府阻拦,强行将崔厚枝全部嫁妆抬走。 崔程两家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侯府暗恼崔家,可又怕崔家再度上门打闹,不得不将崔厚枝的丧礼办得极为隆重。 一场丧事下来,又是花费不少。 李氏心疼得只咬牙。 只当事人程文博事不关己一般。 李氏冲着程文博的背影暗骂:真是当鳏夫当上瘾了。不中用的东西! 崔厚枝死就死了,怎么连她的嫁妆也护不住,怎么就让崔家人抬走了?! 他应该拼死护住那些嫁妆才对! 李氏于是越发瞧程文博不顺眼。 楚瑶怀疑崔厚枝的死必定跟程文博有关,可是苦于没有证据。 她先是让人暗中监视程文博的一举一动。 程文博不是大度之人,他能轻易舍下崔厚枝的丰厚嫁妆,其中定然有缘故。 楚瑶找来张娘子。 “张娘子,您精通医毒,就没有哪种毒是御医也诊看不出的吗?” 张娘子思虑再三,轻轻摇了摇头。 “据我了解,中原还真没有这种毒。 普通中毒,脉象可以诊出。 厉害的,银针刺血也可以验出。 多数中毒之人,临死时七窍流血、口唇紫青,这都是有症兆的。 大少夫人虽然眼周青紫,但这也不能一概认定是中毒之症。 毕竟有些人气血亏损过甚,也会有此类情况。 我之前给大少夫人诊过脉象,也用银针刺探过,确实没有中毒迹象。 少夫人,您还是怀疑大少夫人是中毒而亡?” 第140章 剖骨验尸 “是。崔厚枝体格健壮,说她壮年病死,我不信。” 楚瑶更是因着上一世程文博两位夫人先后病死,后面那位还是她亲表姐。 她反复回忆当时细节。 只是那时楚家被构陷谋反,楚瑶一门心思都在将军府上。 表姐同她哭诉,程文博不孕偏害她不能生育。 不久后,表姐就突然大病不起。 当时定远侯府也是请了御医看诊,也是没能看出什么。 若说上一世程文博两任夫人病死都是巧合。 那这一世,崔厚枝代替表姐嫁进侯府。 人都换了,结局却没有改变。 那只能说明,她们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而那个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程文博! 楚瑶并不关心崔厚枝的生死,但她必须要程文博付出代价。 上一世,他害表姐惨死,害姨母晚年丧女。 害她自责不已。 这种蛇蝎祸害,楚瑶不能留他逍遥法外。 离开侯府前,楚瑶一定要找到程文博害人证据! 张娘子沉吟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我忽而想起,西域有种毒,中毒之人也是很难诊断出。 但是验其骨,却能发现其人骨发黑。 要不然,请仵作给大少夫人剖尸验骨?” 楚瑶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崔厚枝毕竟乃崔尚书之女,身份非同寻常。 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她没办法说服崔尚书同意爱女剖尸验骨。 更何况,如今崔程两家势如水火。 她就这样冒然上门劝人家开棺验尸,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想了又想,忽然抬眸道:“先大少夫人去世一年多,如今尸骨可是能验出?” “能。只要尸骨尚在。” “秋霜,你今夜带两个人悄悄去侯府墓地,开棺取块先大少夫人骨头。” “是。” 楚瑶心中暗道:得罪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帮你沉冤昭雪,若你在天有灵,请助我一臂之力。 夜幕深沉,虫鸣起伏。 楚瑶立于窗前,拧眉等着消息。 “少夫人今日竟如此心急,来坐下喝杯茶。” 张娘子为楚瑶斟下一杯热茶。 楚瑶却没有心思喝。 若是拿来的骨头没有问题,那她要如何? 就拿程文博这个杀人凶手无能为力吗? “当当。” 几声短促的敲门声,楚瑶忙亲自开门。 “少夫人,您看!” 秋霜掩上门,立马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三两下打开呈在楚瑶面前。 楚瑶登时眼睛一亮! 没错,张娘子果真说得没错! 骨头发黑。 寻常人骨,哪怕死去多年,亦白骨森森。 而秋霜拿回这块骨头,却明显发乌。 探头过来的张娘子也跟着松了口气。 “少夫人果真料事如神。 先大少夫人就是死于中毒。 那这样看来,崔厚枝也定是死于此毒。” 楚瑶次日一早,就扣响了崔尚书府大门。 …… 秋风渐起,白幡飘扬,纸钱纷飞如雨落。 送葬队伍停棺驻足,满目哀戚之色。 大少夫人崔厚枝灵柩将沉黄土。 正当众人欲行最后之礼,忽闻马蹄声急,尘土飞扬。 众人纷纷回头,惊见崔尚书率众家丁及七八个官差衙吏匆匆而至。 崔尚书面带寒霜,目含怒火。 他翻身下马立于灵柩前。 目光如炬直逼程文博,声音低沉有力:“程文博,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吾女枝儿自幼康健体壮,何以突然病逝?” 程文博见崔尚书一脸杀气,又瞥眼看了看那几名官差,知来者不善。 他定了定心神,面上挂出哀戚之色。 “岳丈大人,人有旦夕祸福。 枝儿病逝,我到此刻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事实摆在眼前,枝儿确实已病逝。 岳丈曾为枝儿请过大夫、御医,枝儿为何而去,岳丈心中该是清楚的。 岳丈此刻心情,我深有感触。 您痛失爱女,我亦痛失爱妻。 枝儿已经走了,就让我们一同送她上路吧。 还请岳丈大人让路,莫要误了吉时。” 崔尚书一脸冷凝,对程文博的话不为所动。 “枝儿之死吾心有疑,恐其实乃为他人所害。 今日,我要开棺验尸,以明真相!” 程文博闻言面色骤变,急步上前拦于棺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哀痛神色。 “岳丈大人,万万不可! 人死如灯灭,枝儿已逝,当让她安息。 枝儿最是爱美,开棺验尸不仅有损枝儿贵体,更恐惊扰亡灵,影响侯府与崔家气运。 此等不敬、不详之举,文博实难从命! 文博今日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能让人毁坏了枝儿的尸骨!” 崔尚书闻言,怒从心生。他双目圆睁,一把将程文博推开。 “程文博,你若未做过对不起枝儿之举,何惧一验? 莫非你心中有鬼,才在此百般阻挠?” “岳丈大人,您这是怀疑是我害了枝儿? 您怎会如此疑心于我? 我同枝儿伉俪情深,我有什么理由害她?! 她死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别当我不知道你早就同富商李家孀妇暗中苟且。 枝儿不死,怎么给她人让位?” 程文博面露惊色,他同李家孀妇来往之事一直非常隐秘。 又怎会被崔家所知? 到底是谁走漏的消息? “岳丈大人,您听我说,这其中定有误会。 我同李家孀妇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程文博脸上,将他打得一个踉跄后退。 崔尚书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人骨,高举示人,语气冷冽如寒冬飓风。 “程文博,睁开你的狗眼,瞧仔细了,这是什么? 这是从你上一位夫人墓中取出的人骨。 侯府先大少奶奶林氏同样号称病逝。 可她这人骨发黑,仵作已证实,她是中毒而亡。 枝儿身强体健,却无端病死。 想来,我那可怜的枝儿,也是被你这蛇蝎歹人害死的!” 崔尚书因巨大悲痛身体踉跄一步,他冷厉瞪眼,大手一挥,示意随行官吏、仵作即刻上前开棺。 程文博见状扑上前疯狂阻拦,却被崔府家丁三两下制服,死死按在地上。 他一张脸擦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只能惊恐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人七手八脚拆棺钉。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棺盖缓缓移开。 程文博喘着粗气,咆哮开口。 “不!不要!” “我去你的,白眼狼狗东西,敢害我家小姐。” 一个家丁哐当一脚踹在程文博脸上。 程文博两侧脸顿时火烧火燎地疼,眼睛却仍然死死盯着那些人。 但见官兵守在一旁,仵作拿出锋利小刀,俯身探向棺内。 第141章 简直畜生不如 一众人等无不目不转睛盯着仵作。 不多时,就见仵作持镊子夹出一根骨头。 众人定睛一看,无不惊愕——那骨头竟呈乌黑之色,果然中毒之兆! 崔尚书见状,悲愤交加,怒目圆睁。 他发疯一样奔到程文博身旁,朝他身上就是狂踢乱踹。 “你这黑心烂肝的狗东西! 你怎么敢如此待枝儿?! 我们枝儿是如何对你的? 她处处维护你,处处为你着想。 你不能生育,偷偷给她喝下不孕药。 她不止不怪你,还默默替你担负起不孕的罪名。 她为你求来官身,为你担起照护侯府的琐事。 你还有人性吗? 竟对爱你入骨的女人下杀手! 简直畜生不如!” 众人惊闻此话,皆面面相觑。 怪不得大少爷先后两位夫人均不能有孕,原来是大少爷不孕,还害夫人同他一样。 又把罪名嫁祸给夫人! 人群唏嘘一片。 崔尚书好一顿毒打,崔家、官府无一人阻拦。 就是侯府众人也没一个敢上前多说一句。 害人无子,谋人性命。 自古杀人偿命,大少爷性命怕是不保。 崔尚书今日就是就地打死他们大少爷,谁还敢多说什么? 崔尚书直到把程文博打得半死,人晕厥过去,才住了手脚。 他理了理衣衫,吩咐官吏将人带去衙门细细审理,定要为他家枝儿讨个公道。 侯府家丁各个如鹌鹑一般,缩着头,大气不敢出。 崔尚书勉强出了口恶气,领着崔府众人打道回府。 路过楚瑶面前时,他意味深长朝楚瑶点了点头。 程文博谋害两位夫人被衙门带走羁押,一阵风传进侯府,传进李氏耳中。 原本装病在床的李氏腾地一下起身。 “你说什么?是崔尚书领头抓的博哥?” “是。” “怎么可能?!崔尚书是老糊涂了吗?他女儿死了,就要女婿赔命吗?” “老夫人,仵作当着众人面剖尸取骨,骨肉乌黑乃众人所见。” 李氏抓起枕头砸向前来送信的管事。 “就算崔厚枝是被毒死,那一定就是博哥干的吗?! 也许是他院里哪个奴才下人干的也未可知。 官府那些人都是傻子吗? 就听凭崔尚书瞎说!” 管事这时闭着嘴巴,不敢言语。 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官府不是吃素的,崔家也不是傻的。 除了大少爷,还有谁会害先后两位夫人不孕,继而又害死夫人? 老夫人不认有用吗? 瞧见管事神情,李氏气不打一处来,冲他吼了一声。 “世子呢?渊哥怎么还不回来?” 崔厚枝葬不成了。 侯府一众人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回了侯府。 程文渊更是一脸沮丧直接奔松鹤堂去了。 李氏见他回来了,上前几步拉过他的手,焦急催问:“博哥被官府带走,说是害死两位夫人,可是真的?” 程文渊叹了口气,艰难点头。 “哎呦!天杀的博哥怎么能干这糊涂事呢?! 他这是要把侯府往火坑里推啊!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让你们这群不孝子孙毁了侯府声誉。 我怎么有脸见侯府列祖列宗?” 这时,楚瑶、陶姨娘、三少爷程文广、四少爷程文才也都来了松鹤堂。 三少爷自从被婢女断了子孙根后,性情大变,暴躁易怒,也不喜见人,因而很少出自个院子。 若非侯府出了此等大事,他是不会露面的。 李氏扫了眼在场哥儿和管事,见人人垂头丧气,更觉心中郁郁。 “你们说说,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一众人中,程文渊地位最显,侯府世子,又有官身。 他本不想说什么,但见祖母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只能硬着头皮答话。 “祖母,大嫂新丧,崔家如今怨气正盛,定会死咬此事不放。 大哥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不是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不管大哥死活。 只是自古有云:杀人偿命。 天子尚且与庶民同罪。 大哥毒害两位夫人非同小可。 还望祖母此刻应为侯府着想。 壁虎尚且断尾求生,侯府不能因为大哥一人,毁了祖宗百年基业。” 李氏绷着脸,不置一词,目光移向他身侧的三少爷。 “祖母,我认为大哥说的极是。 事到如今,侯府不能再包庇大哥。 否则侯府怕是万劫不复。” 楚瑶瞧见李氏这时微不可查舒了口气。 老夫人这是要弃了程文博了? 侯府果真好教养! 一出事了,各个只想自保,竟不念一点血脉亲情。 程文博是该死,可侯府想事不关己、全身而退,那岂不是便宜了侯府? 经了这件事,侯府必须扒层皮。 “祖母,官府如今只是验出大嫂是中毒而死。 可到底是不是大哥下的毒尚无定论。 依我看,侯府如今应及时同官府交涉,查清事情来龙去脉。 若人真的是大哥所害,听凭官府处罚就是。 若是大哥有冤,总不能任由官吏屈打成招。” 楚瑶诧异抬头。 说出此番言论的正是庶出四少爷程文才。 楚瑶唇角勾起一丝笑。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 侯府众人唯有四少爷通人情、明事理。 程文才话一出口,就见祖母、二哥、三哥三道凌厉的目光齐齐刺向他。 他知道自己身份卑贱,这种场合他不配出言,于是垂下头。 楚瑶见状,开口道:“才哥说得没错。 官府判决前,大哥只是嫌疑犯。 侯府若是这就弃大哥于不顾,关起门来认怂,怕是会让人以为我们侯府都是孬种、软柿子。 日后,侯府哥儿哪里还有颜面在京城立足?” 李氏拧眉看向楚瑶,“那你说,我们侯府该如何?” “京中高门大户遇上官司如何处理,我们侯府就如何处理。” 李氏眉头皱得更深。 心中发狠、埋怨:话说得好听,打点官府,不要银子吗?! 衙门那帮人,各个吃人不吐骨头。 侯府如今摇摇欲坠,哪里折腾得起? 李氏看向程文渊。 程文渊垂首拧眉。 他贪墨寿宴银两这事,官府正在彻查。 光禄寺的窟窿他这几日必须填补上。 事情迫在眉睫,可他一直没有门路弄来银子。 如今,借着救大哥、打点官府的由头,好歹先从祖母那挖出银子。 第142章 欠他的债又多了一笔 于是他颔首道:“瑶儿和四弟说得也有道理。 不如我先去官府那走一趟。 若是大哥有冤屈,侯府定然不能让大哥替他人抵罪受罚。” 李氏见世子如此说了,也就不言语了。 叹了口气后道:“那就依你。” 李氏说罢进了内室,不多时捧着一只老旧木匣出来。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东西,就剩这些了。 你拿去当铺抵押,好歹把博哥营救出来。” 程文渊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忙双手接过木匣。 回到瑶光阁后,楚瑶修书一封,递给秋霜。 “你将信交给肃亲王府萧三爷。” 秋月看着秋霜背影远去,拧眉问:“少夫人,萧三爷会帮您这个忙吗?” “也许会吧。” 其实楚瑶也不敢确定。 若是他不肯相帮,楚瑶只能另寻他法。 萧亲王府。 “主子,有您的信笺。” 卫夏递出信笺,补充道,“是平阳侯府少夫人……” 原本闭目养神的萧逸听到后面半句话,忽然睁眼。 他伸手接过信笺,三两下拆开。 女子字迹洒脱刚毅,只寥寥数句。 萧逸看完后,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一瞬,他收起笑容,吩咐卫夏。 “你去光禄寺门前候着,见着平阳侯府世子,诱他去赌场。 他身上估计有一万多两银子,务必让他全部砸进赌场里。” “是。” 卫夏出门时,禁不住挑了挑眉。 可怜程世子了,主子上次明明说过要放过你了。 如今还是要把你往死里坑。 嗯? 不对,难道这是程少夫人的意思? 这又是为什么? 程少夫人要坑程世子?! 卫夏在光禄寺门前候了一会儿,果真就见着程世子面带喜色,匆匆而来。 “世子!” “卫小哥。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萧三爷有事吩咐你来光禄寺办差?” “不是。我特意来寻你。” 卫夏熟络搂着程文渊肩膀,“顺兴赌坊前日新换了个荷官。 估计手生了点。 这两日不少人都在他手里赢了大把银子。 我昨个还赢了两千多两。 哥们够意思吧,有这好消息,赶紧通知你。要不要去赌一把?” 程文渊捏了捏袖中银票,他刚从当铺换了一万一千两银子。 原本想着回光禄寺先补部分窟窿。 这时听见卫夏的话,他又有些犹豫起来。 他贪墨了两万多两,就算把手里这一万一千两补上,也不够。 既然不够,不如去赌坊碰碰手气。 要是赢了,他就再不用发愁剩下窟窿填不上。 一旦上过赌桌,见识过赢钱如流水的人,只要手中有钱,哪怕面对一点点诱惑,都能勾着他再次走进赌坊。 程文渊心一横,跟着卫夏去了赌坊。 掌灯时分,程文渊身边的小厮悄悄来报。 “少夫人,世子把从老夫人那里拿来的钱全部输掉了。这会儿,正在酒楼买醉。” “知道了,秋月赏。” 小厮欢喜拿着秋月姐姐给的银子出了门。 秋月一边帮楚瑶卸去钗环,一边对着镜子道。 “没想到萧三爷真就给少夫人这个面子。” “念儿隔三差五往我这里跑,就是看在我照看念儿的份上。 萧逸按情理也该给这个面子。 不过——” 想到上一世,冷情寡恩的萧三爷,后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萧亲王那般威压气势。 楚瑶吩咐完秋霜送信,就开始后悔。 不该为这点事求那人的。 还欠着他一顿鞭子呢。如今,欠他的债又多了一笔。 第二日一早,李氏就匆匆唤程文渊和楚瑶去她那里。 程文博出事入狱,侯府如今人心惶惶。 李氏这回也不用装病,是真的病了。 她形容憔悴半躺在榻上,嘴边还起了一个火泡。 “渊哥,昨日官府可是有消息?” 程文渊昨日混迹赌坊、酒馆,哪里有时间去管程文博在狱中的死活?! 这时听见祖母问话,他垂着眼帘遮下眼底不安。 “祖母,哪里这么快? 不过,祖母放心,我已经使上银子,衙门长官允诺会善待大哥,也会尽量偏帮侯府。” “那就好。你同瑶儿今日去一趟崔尚书府负荆请罪,务必让崔尚书答应宽恕博哥。” 楚瑶不禁翻了个白眼。 开什么玩笑。 毒死人家亲女,负荆请罪就能让崔家宽恕?! 程文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而是点头应下。 二人各怀心事去了崔尚书府。 楚瑶识趣,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只当个陪衬立在一旁。 程文渊硬着头皮道歉、解释、再道歉、再解释。 结果可想而知,尚书夫妇一顿破口大骂后,抡着大棒一直把程文渊打出大门。 负荆请罪全程不过两刻钟,倒是蛮有效率。 程文渊头上挨了一棍,登时起了一个大红包。 一条腿也不知是他慌忙躲闪时扭到了,还是被打的。 瘸着一条腿,衣服破了,帽子也被打飞了,不知落在何处。 那模样狼狈至极。 安然无恙上了回程马车的楚瑶,看着程文渊那副狼狈模样,好笑至极,她抿着唇,强憋着笑。 回到侯府,就见亲王府马车停在门外。 念儿来了? 楚瑶跳下马车,就见门房跑来说道:“少夫人,郡主来了。” 果真念儿来了。 楚瑶脚步轻快直奔瑶光阁,好些日子不见念儿了。 进了院子,就见伺候念儿的婆子匆匆跑来,边跑边系着裙带。 “郡主呢?” “刚刚在后院。” 楚瑶笑着快步进了月亮门,环顾一遍,却不见念儿身影。 “念儿!” 楚瑶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声。 换做往日,只要楚瑶一句念儿,那小家伙一定欢喜着蹦跳出来。 婆子慌慌张张跑着,边跑边唤郡主。 瑶光阁整个找遍了,不见念儿影子。 楚瑶皱眉,忙吩咐瑶光阁的人立刻去侯府各处寻念儿。 “老夫人那里没有。” “清晖院没有。” “如意居没有。” 派出去的人一个个摇着头回来了。 楚瑶这时有些慌了,马车还在,伺候的婆子也都在。 念儿怎么就在她院子里凭空消失了? 楚瑶不敢再耽搁,忙让秋霜骑马速去通知肃亲王府萧三爷。 她自己则带着人继续寻找念儿。 一刻钟不到,一脸冷色的萧逸就带着亲随匆匆赶来。 “可是寻着念儿了?” 第143章 我没有的,你也别想拥有! “还没。” 萧逸转身看向垂首恭立的两个婆子,目光异常冷肃。 “你们为何不好生照看郡主?! 我不是吩咐过你们,念儿交到少夫人前要亦步亦趋跟着郡主吗?” “回三爷,郡主说冷,吩咐奴婢去取她的披风,奴婢去车上取披风了。” 萧逸冷飕飕的脸转向另一个婆子。 “那你呢?” “老奴突然肚子疼,去了趟茅房……” “你就是再急,也不能丢郡主一个人在外面!” 萧逸转身看向卫夏:“打二十大板,赶出王府。” “三爷饶命啊!三爷……” 婆子还在呼号,却被侍卫拉出去了。 楚瑶手心生了薄汗,心中不安。 “程少夫人,念儿是在何处不见的?” 楚瑶硬着头皮领人穿过月亮门,来到后院。 萧逸环视四周,哪里还有念儿身影。 楚瑶在院子里又转了两圈,忽而地上几粒黑色的小圆球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 忽然转身对秋月道:“去侯府厨房,问问有谁养了兔子?” 据楚瑶所知,侯府无人养着兔子当宠物。 她不吃兔肉,故而瑶光阁小厨房从来不买兔子。 那只能是侯府厨房。 不多时,秋月带了一个婆子过来。 婆子抬头看了神情肃杀的萧逸一眼,马上垂下头,哆哆嗦嗦道。 “回少夫人,老夫人前些日子说想吃香辣兔肉了。 厨房就买了两只兔子,前几日做了一只。 昨个,月儿小姐来厨房转了一圈,最后相中了兔子,问我要去,说是玩几天再还回来。 老奴没有多想,就借她了。 不知这兔子可是惹了什么祸?” 月儿? 楚瑶冷脸。 “秋月,刚刚可是派人去过秋夕院了?” “去过了,郡主不在那。” 楚瑶想到念儿说过,月儿曾用一双怨毒的眸子盯着她看。 “念儿可能在秋夕院!” 一语未罢,楚瑶已经提步奔了出去。 萧逸见状紧随其后。 “为何你说念儿在秋夕院?” “秋夕院里住着月儿,月儿不喜郡主。 刚刚地上有兔子新鲜粪便,我怀疑是月儿用兔子引诱念儿出去。” “月儿?” 萧逸很快记起那是程世子庶女,毁了容貌那个小丫头。 她应该同念儿年纪相仿。 “你很紧张?一个小女孩能拿念儿如何?会不会只是带念儿去她那玩耍。” 楚瑶急急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知道她心性狠毒,甚至可能虐杀猫儿,就不会那么想了。” 萧逸一怔,眯了眯眼,加快了脚步。 秋夕院大门紧闭,楚瑶一脚踢开,院中婢女闻声奔了出来。 “你可见到永念郡主?” “奴婢没有。” “月儿在哪里?” “小姐在房里休息。” 楚瑶朝着内室就走。 “少夫人,月儿小姐在午睡,不好打扰。” “让开!” 此刻内室,月儿手持烧红的烙铁,阴森笑着一步步走近被捆绑着的念儿。 念儿被塞着嘴巴,支支吾吾发不了声。 只能惊恐盯着她手中烙铁,拼命摇头。 “凭什么你生来比我尊贵? 凭什么你面容姣好? 凭什么! 我没有的,你也别想拥有! 我要你跟我一样! 被人厌弃,被人憎恶。” 月儿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露出狰狞的一张脸。 她一步步走近,烙铁红得刺目。 萧念惊恐摇着头,不停往后缩。 程文渊被崔尚书打得狼狈不堪。 下了马车,直奔自己院子,更衣、换药。 将将处理好伤。 就见小厮慌慌张张来报:郡主在侯府找不到了! 更糟的是,萧三爷带着亲随怒气冲冲来侯府寻郡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程文渊只觉头大。 但萧三爷来了,他不能不出面,连忙扯掉头上冷敷的毛巾,直奔瑶光阁。 路上远远瞧见楚瑶、萧三爷连同一众人疾步匆匆往秋夕院方向去。 这是郡主有下落了? 他于是直奔秋夕院。 “可是寻着郡主了?” 没人应他话。 他只好挤上前,这时就见楚瑶朝着紧锁的内室门,一记飞脚。 “咣当”一声。 门被一脚踹开,月儿惊慌看向门口,就见楚瑶冷着脸闯进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楚瑶身后一个高大身影冲上来,对着她就是一脚。 月儿被那一脚踹倒在地,手中烙铁冷不防烫在她左手手背上。 “啊!” 巨大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月儿疼得满地打滚。 楚瑶冷冷瞥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 只伸手拔下萧念口中的抹布,将人一把搂进怀中。 “念儿不怕。瑶姐姐在。 是瑶姐姐不好,让念儿受惊了。” “瑶姐姐——” 萧念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程文渊进门就见月儿在角落里哭嚎、郡主在楚瑶怀里哭。 屋中立着一脸杀气的萧三爷。 他很快看见月儿手边的烙铁、郡主身上的绳索…… 程文渊顿时心惊肉跳。 月儿怎么敢绑架郡主?! 楚瑶简单安抚好念儿,抱着她回了瑶光阁。 萧逸这时冷凝着脸盯着一脸惶恐的程文渊。 “今日之事程世子打算如何了结?” 程文渊慌忙跪地,额上汗珠直往下滚。 他脑中一片空白。一边是自己亲女,一边是得罪不起的亲王府。 叫他如何是好? 月儿还在痛苦哀嚎,手背上明显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 绑架郡主可是死罪。 好歹月儿是自己亲生,让他如何下得了这个狠心? 见萧逸冷飕飕盯着他,程文渊起身,上前狠狠踹了月儿两脚。 月儿哭嚎得更大声了。 “三爷,月儿年幼无知,定是受下人挑唆,才犯下如此大错。 来人把伺候月儿的丫头、婆子统统杖毙!” 院中很快传来丫头婆子的哀嚎声。 “世子冤枉啊,不关老奴的事。” “求世子饶命。” “拖出去杖毙!”程文渊冷声吩咐,然后弓腰谦卑对着萧逸。 “下官已经命人处置罪魁祸首,还望三爷高抬贵手,饶恕月儿。” “程世子以为罚几个下人就能糊弄过去? 刚刚你那月儿手持烙铁正欲加害郡主。 要不是我和少夫人及时赶到,你们整个侯府的命都不够赔给郡主的! 罪魁祸首是下人还是你那月儿,我想程世子比我清楚。 今日是你侯府严惩谋害郡主之人,还是我奏请圣上,由陛下亲自裁夺。 你自己掂量看。” 第144章 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见萧逸态度冷决,程文渊狠心闭了闭眼。 此事万不能捅到圣上那里。 侯府如今再经不起任何风浪。 月儿容貌已毁,如今苟活于世也是如鬼魅一般见不得人。 也许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如今就由他来结束吧。 “来人,将月儿拖下去……杖毙。” 月儿停止哭嚎,一双眼惊恐盯着那个曾把她捧在掌心的男人。 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他怎么能要她死?! “不,爹,不要。我不要死。” “拖出去!” 程文渊怒吼一声,很快有人上前将月儿拖了出去。 不多时,传来月儿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还有乓乓的棍棒声。 …… 夕阳渐沉,天边残留的晚霞如鲜血般殷红,映照着这一处瘆人的荒郊野地。 ‘呱呱……’ 几只乌鸦盘桓上空,啼叫划破沉寂,更添凄凉。 乱葬岗边,两个布衣家丁从马车上抬下几具尸首。 “快些着点吧,天快黑了。” “世子特意嘱咐将月儿小姐的尸首掩埋了。” “眼看天就黑了,哪里来得及?就这样吧。” “可……这样不好吧?” “这乱葬岗入夜了可是闹鬼,你要是觉得不好,你自己埋,我可是先回去了。” 那人犹豫一下,最后还是一狠心,将那具小小的尸体往尸体边上随意一丢,掉头就跑。 “等下我。” 二人先后跳上马车,匆匆交换了个眼神,便驾车离去。 夜幕如墨。 月朗星稀,四野寂寥。 就在这时,一只苍白小手缓缓抬起。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挣扎着爬了出来。 她衣衫破烂,满身是血。 满是疤痕、狰狞可怖的脸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惊恐与迷茫。 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向前爬。 …… 程文渊失魂落魄站在寂寥幽暗的秋夕院内。 程锦汐走了,月儿也走了。 如今这里连个掌灯守院的人也没了。 秋夕院再无一点生气。 程文渊想到从前月儿乖巧的模样,不禁流下一行清泪。 月儿,是爹对不住你。 要怪就怪亲王府势大。 他不得已啊。 是萧逸的错,是郡主的错!更是楚瑶的错。 若是楚瑶不曾结识郡主,若是今日楚瑶一直守在郡主身边。 郡主就不会被月儿哄走。 月儿也不至于因此丧命! 对,就是楚瑶的错! 程文渊一双憔悴的眼涌起愤怒的火苗。 他想冲进瑶光阁,狠狠扇楚瑶两个耳光。 都是她惹出的祸事。 可是他不能。 如今贪墨太后寿席款一案圣上催的正紧,整个光禄寺人人自危。 他还得依靠楚瑶帮他摆平国公府。 否则,他定然要首当其冲。 ‘吱嘎’一声,秋夕院的院门关上了,程文渊落寞往自己院子方向走。 远远就见秋月送个年轻男子出门。 程文渊自是认得那人。 将军府陪嫁的管事,小冯管事。 此人精明能干,善于经营,又能说会道,有些本事,楚瑶很是器重他。 突然计上心头,程文渊顿时精神一振,唇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 别怪他出此下策,实在是楚瑶对他太过无情。 光禄寺的窟窿补不上,他心急如焚,几次求楚瑶,偏她无动于衷。 她是侯府少夫人,是他名义上的妻。 可她执意不肯拿钱出来替自己补窟窿。 既然不肯主动掏钱,那他只能动点手段。 秋日的午后阳光晴好。 楚瑶正托着下巴,透过窗子,望着院中枝头泛红的桃子发呆。 “少夫人,有您的字条。” “谁给的。” “不认识。” 楚瑶挑眉,展开字条,只一眼,眉头顿时皱起。 “送信的人呢?” “早走了,听门房说,送信的是一个小乞丐。” 秋月发现楚瑶的异常,登时紧张起来。 “少夫人,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冯俊被绑架了。” 楚瑶将字条递给秋月,秋月看了又看,吃惊开口。 “少夫人,绑匪要五万两银子!” “你速去铺子,确认下冯俊还在不在? 人不在的话,问下他是何时出去的,见了什么人。 对了,此事不要声张。” 秋月跑了出去,一炷香功夫就急匆匆回来了。 “少夫人,冯俊一早没来铺子,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见了何人。 冯叔说他一早从家里出去,说是去绸缎庄的。 这样看来,他八成是在去绸缎庄的路上被绑匪劫去了。 少夫人,怎么办?” “你去准备银票。劫匪反复强调只劫财。我们舍财罢了。” “可是,少夫人您不打算报官吗?” “不。万一惊动绑匪,冯俊恐有性命之忧。” 秋月拧眉下去,楚瑶则愣愣看着手中茶杯出神。 放眼整个京城,权贵富户无数。 她一直很低调,如何会引得绑匪注目? 难道是祥云锦的缘故? 绑匪甚至知道冯俊对她的重要,看来对她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 对方究竟是何人? 楚瑶百思不得其解。 夜色渐深,秋风徐徐。 楚瑶一袭黑色劲装立于荒野之中。 前面不远处的那座荒废破庙就是绑匪指定的交易地点。 银色月光洒在她的肩头,映出一抹硬朗的轮廓。 对方在暗,她在明。 她不知对方还有没有其他目的,但冯俊的性命,她一定要保全。 “少夫人,就让奴婢替您去赎回冯俊吧。” 秋霜一脸坚定。 “绑匪指定要我亲自去,你们就在此处等我消息。” “可是……少夫人,奴婢不放心。绑匪不一定识得您的真容,就让奴婢去吧。” “不必。若是绑匪言而有信,拿了银钱放人,也就罢了。 若是绑匪还有其他企图,到时你们赶来接应我和冯俊就行。” “可是——” “我意已决,多劝无益。” 楚瑶提了提手中宝剑,一脸坚毅。 只身一人,朝破庙而去。 乌云遮住半边月,废弃文殊庙在淡薄月光下显得阴森破旧。 楚瑶踏着斑驳的石阶,脚步铿锵有力,一步步走近那座早已被京城之人遗忘的破庙。 夜风阵阵,文殊庙的残破门扉在风中吱呀作响。 楚瑶一把推开那扇破败的木门。 “你就是平阳侯府少夫人楚瑶?” 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是。” “小娘们有些胆量。银票带来了吗?” “带来了。我的人呢?” 第145章 只劫财不伤人? 楚瑶这时已看清了破庙内大致情形。 对面一字排开四个蒙面汉子,其中一个个头稍矮些的。 四人让开,露出后面被捆绑在柱子上的冯俊。 冯俊口中塞布,眼中满是不安与担忧。 他一脸焦躁摇着头,眼神示意楚瑶别管他,快走。 矮个子大汉冷言:“银票拿出来!” 楚瑶看着他,不惊不惧,眼神坚毅。 “就是绑匪也该遵循江湖道义,你们可是能信守诺言,拿了银钱就放人?” “小娘们有意思,还跟俺们兄弟讲什么江湖道义。 痛快点,先把银票交出来。” “银票交给你可以,但必须保证我和我的人安然出了这破庙。” “没问题。银票呢。五万两,少一个子也不行。” 楚瑶从袖中掏出银票,举在手上。 “把我的人松绑。让他安全出了破庙,我就把银子给你。” “先把银子给我!”矮个子吼道。 “不放人,休想从我手里拿走银票!” 见两方僵持,一个细高汉子扭头对其他人道:“他们一个娘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管事,怕他们作甚?不如就先给这小子松绑?” 几人目光交汇,简单合计一下,点了点头。 矮个子扭头给冯俊解绑。 冯俊脱离束缚,忙奔到楚瑶身边:“少夫人,不可。五万两银子如此之多,万不能都给了他们。” “不许胡说。你先走。” “不行,少夫人,我冯俊非贪生怕死之辈,怎能丢下您,独自逃命?!” 见冯俊不肯,楚瑶冲他瞪眼。 “你又不会功夫,这时添什么乱?!快走。” 随后大力一把将他推向门口。 冯俊被推出门,犹豫片刻,一咬牙往外跑。 他得赶紧搬救兵来。 秋霜她们肯定就在附近。 “你的管事我已经放了,少夫人银票可以给我们了吧。” “没问题。我楚瑶向来言而有信。 你们拿了银钱,日后莫要再寻我们麻烦。 就此别过。” 楚瑶将手中银票抛向几人,转身就走。 就听一声‘慢着’,几乎与此同时,矮个子如鬼魅一般,疾步奔来,笑嘻嘻拦在楚瑶面前。 “少夫人来都来了,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不如少夫人留下来陪哥几个玩玩?” 楚瑶眸光一冷。 “老四,你又要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只劫财不伤人吗?” 细高汉子冲矮个子瞪眼。 “三哥,这娘们好生俊俏,送上门的美人,怎么能什么都不干,就轻易放她走? 咱哥几个好久没开荤了,好歹让兄弟解解馋。” “那管事必然出去寻帮手了,老四莫要惹祸,她不是你能得罪的人。银票已经到手了,不要节外生枝!” “三哥,你怕什么?她就带了三个娘们在外面候着,有老五老六在外面盯着,出不了事。” 矮个子说罢,搓着手,迫不及待往楚瑶身前凑。 古庙之内,火把摇曳,火光映照着他贪婪且狰狞的面容。 他眼中闪烁着淫邪之光,猛地朝楚瑶扑来,仿佛饿狼扑食。 楚瑶身形伶俐,轻而易举地避开他这一扑。 同时,手中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剑身扫动如龙蛇游走。 直逼得面前人后退两步。 她剑法快如闪电,剑光闪烁,矮个子躲避不及,胸前挨了楚瑶一剑。 鲜血顿时染红了胸前布衣。 “小娘子娇俏,剑法却狠辣!” 矮个子收敛了笑容,从怀中掏出钢鞭,恶狠狠盯着楚瑶,再次逼近。 “来,既然小娘子喜欢舞刀弄枪,爷也不是吃素的,让你尝尝钢鞭滋味。今日就跟你来点刺激的。” 说罢,钢鞭突然发力,狠狠扫向楚瑶。 楚瑶闪身,灵巧避过这一鞭。 鞭子扫在菩萨莲花宝座上,只听啪的一声,莲花宝座顷刻间裂开。 想来这一鞭力度极大。 矮个子见一击不中,扬起鞭子朝楚瑶再次挥去。 楚瑶眯眼,屏气凝神,手臂灌注全力,一剑挥出。 “当”的一声,就将钢鞭斩为两截。 断鞭哗啦落地,惊起一地尘灰。 这一幕太快,太震撼。 矮个子愣了一瞬,才怔怔看向手中半截残鞭,心中惊诧不已。 那女人竟有如此力道?! 这力道男人都少有,更何况她区区一介女流? 怎么可能?! 其余三名大汉见兄弟落了下风,怒吼一声,齐齐逼向楚瑶。 他们围于楚瑶周遭,眼神凶狠,如狼似虎。 楚瑶虽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 只见她足尖轻点,身形忽左忽右,剑法灵动而精准,每一招每一式皆自有章法。 剑光闪动,逼得四人无法靠近。 不过片刻,已有一人因闪躲不及,肩膀挨了楚瑶一剑。 “奶奶的,老子竟小瞧这臭娘们了。 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三哥,老五老六还没搞定外面几个吗? 快催他们回来搭把手。 我就不信,今日料理不了这娘们?!” 话音未落,庙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秋月、秋香、秋霜三人疾步冲入,手中兵刃闪烁,围在楚瑶身侧。 冯俊没有兵器,不知从哪里寻了根木棍跟了进来相助。 楚瑶松了口气,几人合力朝劫匪攻去。 “老五老六两个怎么搞的?!” 劫匪被逼到墙角。 眼看节节败退,细高个趁乱掏出暗器,悄悄瞄准了楚瑶。 箭矢破空,寒光忽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破庙屋顶骤然飞出一枚石子。 石子疾如流星,精准无误地击落了飞向楚瑶的冷箭。 ‘啪’的一声,石子与冷箭一齐落在楚瑶脚边。 楚瑶惊觉,抬眼看向屋顶。 几乎与此同时,一前一后两道黑影穿破屋顶,如同鹰隼疾掠而下。 前面那道黑影身形如风,剑光一闪,就将那发箭劫匪斩于剑下。 动作干脆利落,竟不带一丝犹豫。 其他三名劫匪见同伴被杀,纷纷怒目瞪眼,吼叫着朝来人砍去。 黑影剑光闪烁,不出十来招就收剑而立。 剑身染血,粘稠的红色液体滴答落地。 随后,‘啪、啪、啪’三声。 三名大汉犹如山石崩塌,颓然倒地。 “多谢侠客仗义出手!不知侠客尊姓大名?” 楚瑶冲着黑影背形抱拳道。 那人缓缓转身。 楚瑶瞳孔瞬间瞪大。 第146章 他就那么重要? 怎么会是他? “萧——三爷,怎么是你?” “——恰巧路过。” 身后的卫夏挑了挑眉,他家爷自得了消息:有人绑了程少夫人的管事,向程少夫人索要赎金,就一直暗中关注着这事。 更是亲自守在这破庙,唯恐程少夫人出什么意外。 也是,程少夫人是郡主的救命恩人,郡主又是如此依赖程少夫人。 他家爷爱屋及乌,如此照护程少夫人也是情有可原。 “今日多谢萧三爷出手相救。” “你倒是仗义的紧,为个管事不惜以身涉险。” 萧逸目光冷飕飕瞥向一旁的冯俊。 “是我轻敌了。还以为不过是绑匪劫财。 哪里想到那些绑匪如此贪婪。 五万两银子到手,还想着得陇望蜀。” 楚瑶这时也有些后怕,若不是萧逸及时出手。 自己险些中了歹人暗器。 那箭矢角度分明对准她的喉咙。 “为何不报官?就连家丁、护院也不肯多带?” “我是担心绑匪会撕票。” 萧逸再次冷飕飕瞟了一眼冯俊。 不自觉竟泛起醋意。 “他就那么重要?让你可以不顾惜自身安危?” “他当然重要!” 楚瑶的铺子没了冯俊可不行,更何况冯俊还是楚家家生子,也算半个家人。 萧逸皱眉,心中不悦,冷着脸不置一词。 “少夫人。” 正这时,秋霜、秋香提着两个绑匪进门,丢在楚瑶脚边。 秋霜将土匪口中塞着的破布取出,踹了他一脚道:“说!你们绑票冯管事,可是有人指使?” “有,有。 前个夜里,有人让我们哥几个绑架一个人,说事成五万两银子对半分。” “那人是谁?” “小的不知。” 秋霜上去又是狠狠一脚。“还不说实话?” “侠女饶命啊!真是实话。 主家蒙着脸,是个青年男子,只能听出是京城口音。 其他小的一概不知。 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我现在就劈了你算了。” 秋霜提剑凶神恶煞,吓得男子不住求饶。 楚瑶止住秋霜,喝问男子道:“你们既然还要分银子,可是约定好事成后何时何地碰头?” “这个有约定。今晚子时,城隍庙后身小巷。” “少夫人,那这两个绑匪如何处理?” 楚瑶皱眉,又瞥了眼那四具死尸。 若是报官,官府查下去必将牵扯到她,甚至牵出萧逸。 她如今毕竟顶着平阳侯府少夫人头衔。 有妇之夫同亲王府世子联手斩杀绑匪,传出去不定要惹出什么闲言碎语。 她不想平添是非。 可她实在做不到对原本无冤无仇,眼下又是手无寸铁之人痛下杀手。 思虑片刻后,还是道:“打晕吧。” 身旁萧逸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果然心慈手软。 对待罪有应得之人还下不去死手,徒留后患。 几人出了破庙,萧逸偏头对卫夏使了个眼色。 卫夏悄无声息飞身潜回破庙,‘刷刷’两刀,利落了结了那两名昏厥的绑匪。 楚瑶同萧逸分别后,径直来了城隍庙后身。 守株待兔等着绑架案的主使。 等了足有一刻钟,终于见着一身玄色长袍、头戴面具的男子快步出现在巷中。 他左顾右盼似在等人。 楚瑶给对面秋霜使了个眼色。 秋霜悄无声息从屋檐跃下,将准备好的麻袋套在那人头上。 “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闻声楚瑶一怔。 声音好是耳熟,竟似程文渊。 “不是说好了五五分成吗?你们难道还想独吞不成?” 果然是程文渊! 楚瑶飞身跃下,同秋霜等人朝着那人一顿拳打脚踢。 那人挣脱不出麻袋的束缚,只能以手护头,不停哀嚎求饶。 “别打了,你们还讲道义吗?四六分可以了吧? 不,三七分也行。我三…… 哎呦!” 秋香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朝他胸腹狠狠踢了几脚。 那人蜷起身子,呜呜哀嚎。 “别……别打了,二八分……也行。” 秋霜这时也听出来人身份,心中满是不忿,更替她家小姐不值。 什么玩意,竟然找人算计她家小姐! 她拾起路旁一根木棍,照着那人就是狠狠抡棍子。 一下一下重重打在那混蛋身上。 麻袋里的人痛苦叫着,夹杂着求饶和咒骂。 楚瑶见差不多了,就拉着秋霜等人一溜烟跑了。 程文渊还不能死在这里。 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两个黑影这时从房顶上站起。 “主子,听声音那人八成是平阳侯府程世子,平日瞧他道貌岸然,想不到背地里如此阴损歹毒,竟然联合外人算计楚小姐!可恶至极。 要属下去了结了他吗?” “不必。” 萧逸淡漠出口。 他早就看出那女人对程文渊似有深仇大恨。 不过,他又好奇他们之间的仇怨究竟从何而来? 他让人详细调查过平阳侯府。 程文渊的错处主要是后宅添的那两房姨娘,外加一些琐事。 可若只是如此,道理就说不通了。 明明楚瑶根本不在意程世子,后来那花姨娘也是她一手安排的。 不在乎就不会因爱生恨,哪里会因为同姨娘争风吃醋,从而与程世子决裂,并出手报复? 那她到底为何如此恼恨程世子?她布的局,明摆着是要程世子身败名裂。 那女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她让他琢磨不透。 可不知为何,他偏又对她上了心。 总会无端想起她,又关心她的事。听闻有人绑票她的人,要她亲自送赎金。 他便担心不已,明知她身手不错,还怕她有任何闪失意外,甚至推了圣上要他进宫面圣旨意,也要亲自守在破庙护她周全。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这是疯魔了吗? 为何那般在乎那女人?! 萧逸按了按太阳穴,强行纠正自己:这都是为了萧念。念儿关心那女人,所以自己才多关注了她一些;念儿不能没有她,所以自己才必须要护着她,不是因为其他。 …… 翌日清晨,遍体鳞伤的程文渊才被人抬回侯府。 李氏抹着眼泪不住叹气:“到底是哪个混账把渊哥打成这样? 若是让侯府逮到那人,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大夫上药、包扎足足捣鼓一个时辰,累得满头是汗才完活。 “世子伤得如何了?重不重啊!” 第147章 破相了 “断了三根肋骨,手臂和小腿骨折,需要卧床静养。 下巴脱臼已经让老夫给推上了。日后吃饭、说话不能张口太大,否则还容易再次脱臼。 门牙掉了一颗,日后说话怕是要漏风。 其他都是皮肉伤,老夫已经逐一上过药了。 面上这块破损可能会留疤,身上反正有衣服遮挡,伤好了,就是留疤也不妨事。”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大夫,世子乃官身,容貌对他来说何其重要。 他容貌不能有损! 大夫您再好好给看看,可不能糊弄了事。 世子脸上万不能留疤!还有,他缺的门牙务必给修补上。” “老夫人您这说得什么话? 世子伤得这样重,面上皮肉都擦掉了一大块,如何能不留疤? 牙齿修补不了! 整个大齐,就是叫来御医也修补不了门牙! 老夫人若是信不过老夫,那就另请高明!” 老大夫脾气上来了,背起药箱就要走。 李氏当然知道这老大夫是京中名医,难请的紧,今日花了大价钱才将人请了来。 也是她心急,一时间言辞不当,冒犯了他。 这时连忙命人拉住大夫,赔了不是,又说尽好话。 好歹劝着大夫继续给程文渊开方子、抓药。 看到榻上程文渊的狼狈模样,楚瑶赶忙低垂了头,唯恐憋不住笑意,让人瞧了去。 秋霜昨天下手也是太狠了些。 竟然打掉程文渊的门牙! 让他破了相。 世子向来最满意自己仪容,这让他以后如何见人?! “瑶儿,衙门那边可是回话了?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衙门说,世子被打的那条街巷向来冷僻,很少有人经过。 世子又是深夜遭人闷棍,到目前为止,竟无一人目睹案发情况。 他们派人查看过现场,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那什么意思,我们渊哥平白无故被人打了,如今连是谁打得也查不出?” “衙门说了,还会继续查办,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侯府。老夫人您莫要着急。” 李氏拍着胸脯,气恼不已。 “我能不急吗?如今博哥还在监牢里前途未卜;渊哥又受了这样重的伤。 侯府这是怎么了?怎么如今一个个都遭了厄运? 到底侯府是开罪了哪位仙尊啊?” 自作孽不可活。 楚瑶眼底闪过冷意,没有答话。 程文渊尚在昏迷中,还发了高烧。 老夫人呆了一会儿,就嚷嚷心口疼回去了。 楚瑶也懒得在这继续看着程文渊,借口有庶务要处理,随意指了两个婆子伺候,出了清风院。 还未到瑶光阁,就见二门上一小厮匆忙来报。 “少夫人,衙门来人了,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楚瑶一怔,还以为昨日哪里出了纰漏,让衙门找到了线索。 “官爷可说是何事找我?” “官爷说,大少爷一直不肯认罪,今日吐口说一定要见过少夫人后才肯招供。” 楚瑶松了口气。 原来是程文博那事。 没做多想,楚瑶带着秋月去了衙门大牢。 地牢之中,昏暗幽深,地面黏稠滑腻。 空气中弥漫着发霉与铁锈的味道,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令人闻之欲呕。 不时有凄厉的咒骂声传出,中间夹杂着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呻吟声和细碎哭声。 角落里,几只老鼠肆无忌惮地任意穿梭,其中一只还停下来,毫无顾忌地看向楚瑶,一双豆大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绿光。 楚瑶随着狱卒来到地牢深处。 “少夫人,就是这里,程文博起来!” 一个身影蜷缩在铁栏之后。他浑身伤痕累累,囚衣被血迹浸染,几乎看不出布料本来的颜色。 那人几乎用尽全力才勉强抬起头。 楚瑶即便做了心理准备,这时仍然吃了一惊。 想必崔尚书没少使人折磨他。 程文博昔日的潇洒风采全然不在,一张脸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他苍白开裂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森冷笑,宛如地狱闯出的厉鬼。 “我会有今日,是不是因为你?” 程文博的声音沙哑、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 他死死盯着楚瑶,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烈火。 “崔家如何能知晓崔厚枝是中毒而亡?他们怎会想到去掘林氏的骸骨? 我思来想去,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操控,对不对? 你究竟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楚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那笑容在昏暗的地牢中显得格外刺眼。 “我害你?真是可笑至极。 是我毒死了林氏,还是我下的毒让崔厚枝命丧黄泉? 程文博你扪心自问,今天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 你的心肠比蛇蝎还毒,手段比恶鬼还狠。 如今你非但不思悔过,还要将责任推给他人,何其可笑! 你可知何为‘多行不义必自毙’?” 程文博闻言,眼底猩红更甚,双眼仿佛要滴出血来,他嘶吼着:“楚瑶,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为何要这般与我作对?” 楚瑶微微摇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招惹定远侯府杜可欣。你不该将毒手伸向我表姐。” “可我没拿她如何?她如今不是好端端的吗?” 楚瑶冷笑,“若是没有我阻拦,今日遭了毒手的就会是她!” “杜小姐又不是崔厚枝,她容貌娇艳,我若娶了她,自当疼惜爱护,又怎会害她?” “是吗?”楚瑶眼中划过冷意,声音低沉却意味深长,“你难道没害死过她吗?” 程文博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与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你到底是谁?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害死过杜小姐? 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瑶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程文博见状,陷入了疯狂,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咒骂楚瑶、咒骂杜可欣、咒骂崔厚枝,声声凄厉、句句饱含恨意。 咒骂声回荡在地牢的每一个角落。 同疯子多说无益。 楚瑶转身离去。 她从地牢深处步出,至转弯处,便见崔尚书自暗处走出。 他步子沉重,面容憔悴。 “少夫人安好。” 崔尚书拱手,态度谦卑。 第148章 程文博还是硬骨头 楚瑶微微欠身,以礼相还,“崔尚书客气了,您可安好?” 崔尚书眉头紧锁,愁容满面,身形竟有些佝偻,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他长长叹了口气。 “哎——程文博那厮骨头极硬,这些天死活不肯认罪,大牢所有刑具几乎上了一遍,仍然不肯招供。 不得已才轻信他的鬼话,让少夫人平白遭了折辱。 老夫实在愧对少夫人。” “无妨,崔尚书见外了。” “如今程文博不肯招供,吏部仅凭枝儿中毒身亡无法给他定罪。 此事让老夫颇为头疼。不知少夫人可有高见?” “他之所以死咬牙关,不肯松口,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事关两条人命,一旦招供,他性命必然不保。 如今崔尚书手中证据不足,缺了最重要的一环:搜出他藏匿的毒药。 我深信,只要能找到他藏匿的毒药,就算他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崔尚书闻言,不禁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少夫人该是知道,官兵已经搜遍了侯府,却一无所获。” 楚瑶态度坚定,“程文博惯于用毒。在他眼中,崔家千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手中的毒药非中原所有,极为稀罕,我料他必定视为珍宝,不会轻易丢弃。 况且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时间销毁证据。 那毒药定还藏于他的院中,只是藏得颇为隐秘罢了。 若是能细细搜寻,不惜掘地三尺之功,我就不信找不到那至关重要的证据。” 崔尚书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仿佛又有了信心,“少夫人所言极是,本官这就督促吏部派人再次搜查,定要找到那关键证物,让程文博再无从抵赖!多谢少夫人提点。” “崔尚书客气了。” 崔尚书语气中带着兴奋,一改颓败之态,“程文博狼子野心,竟将毒手伸到枝儿这。我定要他为枝儿偿命! 若是能将程文博绳之以法,老夫定牢记少夫人今日之恩。” 言罢,崔尚书再次拱手,随后转身大踏步离去。 楚瑶望着崔尚书离去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若是崔厚枝在天有灵,知道她爹如此为她奔波操劳,该是欣慰了。 程文渊醒了,一睁眼就觉浑身疼。 从头顶到脚踝,哪里都疼,疼得他不禁倒吸凉气。 他挣扎一下想要坐起,只一动,疼痛更甚。 于是不敢再动,只缓缓扭头看向室内。 一只眼皮也是肿的,看得不甚清楚。 “渊哥可算醒了,你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 “祖母,我怎么浑身疼,发生什么事了?” “哎,可怜见的。那日夜里你被几个贼人打了,可还记得贼人模样?” 程文渊经提醒这才想起,那日他在城隍庙后身遭了人暗算。 他顿时懊恼不已,那群混蛋! 说好了五五分成!定是那些人见钱眼开,不肯同他分赃,竟还想将他杀人灭口。 好在他命大,捡回一条命。 虽然心中无比恼恨那伙人渣败类,可他算计楚瑶在先,这时哪里敢把真相告知于人。 他叹气摇了摇头,避重就轻道: “贼人上来就将我蒙头盖住,哪里看得见他们模样?!” “你近来可是得罪何人?” “没有。” 程文渊不想祖母再没完没了问下去,只做头疼模样,“祖母,您别问了,我头疼的厉害。” “那好,你醒来我就放心了。这里有瑶儿照顾你,我就先回去了。” 李氏出门前,不忘嘱咐楚瑶,“瑶儿啊,如今渊哥已经知道悔改了,你看花姨娘都被送走了。 渊哥心里是有你的。你就别再同他闹情绪了。 好歹你们是夫妻,如今渊哥伤成这样。你好好照顾他,他能不记你的好吗?” 楚瑶木着脸任李氏叨叨一番。 她懒得应承也不反驳。 李氏自以为善解人意召唤丫头婆子都出了门,室内仅余楚瑶同程文渊二人。 程文渊躺在那里,目光看向楚瑶,心中难得起了一丝愧疚。 室内突然寂静下来,静得有些让人别扭。 程文渊轻咳一声,打断别扭气氛。 “夫人,我有些口渴。” 楚瑶翻了个白眼,将杯中冷茶递到程文渊面前。 程文渊抬了抬头,奈何一动全身疼,他放弃了,又躺回去。 “夫人,可否将茶杯再送近一些。” 楚瑶冷着脸,将茶杯凑近他嘴边,不管他喝进去多少,反正一股脑倒了下去。 半杯水顺着他的下巴淌下,脖颈顿时湿凉一片。 程文渊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 但见楚瑶面无表情,他也不敢埋怨一句。 忽而想到,自己昏睡两天,也不知光禄寺贪墨一案如何了,他忙焦急问道:“夫人,你近来可是去国公府了,不知道那案子国公爷可是有进展?” “这两日事情多,没来的及去国公府。” “劳烦夫人再去问问国公爷。还有——” 程文渊叹了口气,艰难开口,“夫人,我如今真的走投无路了,亏空那笔银钱必须马上补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能不能先拿你账上银钱替我补上,回头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 “我账上有些银钱,原本是可以拿给世子的。只是不巧,前日绑匪绑了冯俊,索要五万两银子。我账上钱全部给绑匪拿去了。世子这时问我要银子,我是如何也拿不出来的。” 其实那五万两银票早就回到楚瑶手里了。 这时说这话,就是让他难受。 听闻此话,程文渊后悔不已。 他哪里会想到那些人过河拆桥,不仅不兑现当初的承诺,还将他一顿暴揍。 这下好了,楚瑶手里也没银钱了,他要如何是好? 千不该万不该,他那日不该带着银子去赌的。 这两万两亏空如何填补?! 思及此,程文渊越发觉得头痛、胸痛、牙痛。 牙? 他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对,说起话来怪怪的。 这时,他迟疑着舔了下牙齿…… 怎么会这样? “我的牙怎么了?把镜子给我!” 程文渊焦急开口,楚瑶则不紧不慢起身,拿起桌上铜镜。 本是递给他的,瞧见他费力半天仍旧举不起来的手臂,楚瑶冷着脸,将铜镜正对着他。 只一眼,程文渊如遭雷击,倒吸一口凉气! 第149章 外面是什么人,这么嘈杂? “怎么会这样?我的牙怎么会少了一颗? 还有我的脸,怎么如今这副鬼模样?” 楚瑶不耐烦撤走镜子,淡淡开口:“世子这么快就忘记了,世子被人打的啊。 那些人下手可是够重的了,也不知道世子做了什么,竟被这样毒打?” 程文渊处于震惊中,没留意楚瑶说了什么。 他脑子一团乱,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破相了! 楚瑶见他那副失魂落魄模样,唇角带着讥笑:“世子不必过于忧心。 不过擦破了皮肉,缺了颗牙齿,再就是几处骨折,都不妨事。 好在没伤到五脏六腑,也没伤到脑子,都是万幸。” 当然,楚瑶的话丝毫没有安慰到程文渊,他整个人愁眉不展,郁郁难安。 忽而,外面一阵慌乱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外面什么人?这样嘈杂。” 楚瑶看了看窗外,漫不经心回:“是吏部调拨一批人,专门负责大少爷案子,这几日日日在清晖院翻找证据。” “翻找证据?什么证据?” “那我就不清楚了。吏部那些人说了,一日找不到,一日不离开侯府。 昨个小丫头来报,那些人把大哥院里的花园子都翻遍了,可是动真格了。” 程文渊忧心忡忡自己贪墨银两那案子,眼下自顾不暇,哪里还是有功夫关心大哥的事? 他催着楚瑶再去国公府交涉,务必帮他度过眼前这一关。” 楚瑶懒得在这里继续应付他,于是痛快应了声,转身出了门。 …… 那端荣府,婢女给程怡端来饭食,面色惨白的程怡只扫了一眼饭菜,就嫌弃闭眼。 “怎么还是糙米青菜?荣府就没别的吗?” 小丫头垂头不语。 荣府富贵至极,大小主子们日日珍馐佳肴,可谁把她家小姐当回事? 她每次去厨房,都要看那些婆子的脸色,要等她们伺候完各院才轮到她拿她们小院的饭食。 前些日子,程怡被主母强灌了堕胎药,又挨了那些婆子一顿黑心脚。 她血流不止被抬回小院,那些人却连个大夫都不肯给她请。 程怡痛得受不住了,哭喊荣诚的名字。 她让丫头出去寻世子,可哪里寻得到? 从始至终,荣诚也没露一下脸。 小丫头没有办法,哭着拿程怡的嫁妆银子跑出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见到程怡那样子,着实吓了一跳。 连声摇头:作孽啊! 送走大夫,程怡心灰意冷呆呆望着帐顶,任由眼泪无声滑落。 腹中孩子没了,她肌体受损,再不能有孕。 那本该是荣府长子啊! 她对他寄予厚望,怎么她刚进侯府,孩子就没了? 王若嫣怎么敢如此对她?! 她不怕荣府拿她问罪? 她不怕世子因此怪罪她吗? 想到此处,她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咬牙。 荣诚肯定不知道此事,荣诚知道了,一定会因此厌弃王若嫣的。 她被主母所害,荣诚一定会对她心存愧疚,日后一定会百般怜惜她的。 一定会的。 一连几日,她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也多次让婢女去寻世子。 她一直苦苦地等,直到在她失去孩子后第六日才终于见到荣诚的面。 听闻婢女说世子来了。 她一颗心几乎兴奋地跳到嗓子眼,赶紧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荣诚进门,程怡难掩激动又满腹委屈急待说给他听,一时间竟没发觉荣诚脸上的厌烦情绪。 “世子,我终于见着你了。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我腹中孩子……被王若嫣害死了,那可是荣府长孙,世子的亲骨肉。 世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严惩罪魁祸首王若嫣!” 荣诚一脸不屑,说出的话也漫不经心。 “哦?那你要我如何做主?” “主母无故残害妾室腹中骨肉,已经触犯我朝律法了。世子报官吧。” “报官?”荣诚讥笑出声,“为了你腹中不知是谁的野种?” 程怡惊愕,原本因失血过多苍白的脸色看着更白了,她眼中带着怨色:“世子,我腹中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哼。你若是恪守礼节之人,又怎会轻易失贞于我? 不守妇道、婚前与人私通,谁知道你腹中到底是谁的骨肉? 我们荣府肯接纳你这种寡廉鲜耻的女子,还是若嫣大度,替你求来的。 难为若嫣处处为你,为荣府考虑,才让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钻了空子,进了门。 你却不知感恩,如今还想着将主母送官。 果真是恩将仇报、无情无义之人!” “世子,我没有!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同你一人好过。 我腹中千真万确是你的骨血! 王若嫣她根本不是好的,她两面三刀,当初我也以为她温和大度,实际上,她就是蛇蝎毒妇。 她害我没了孩子,还命人踢踹我腹部,导致我今生再不能有孕! 她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够了!” 荣诚暴喝出声,“就算若嫣不是好的,你又是好的? 你身为妾室,在这里污蔑主母,该当何罪? 你瞧瞧你如今这副鬼样子,邋里邋遢,脸不洗、头发不梳。 还整日派人去寻我来看你。 看什么? 就看你这邋遢模样吗? 我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程怡错愕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一刻,她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 这还是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荣诚吗? 这还是她哪怕做妾也心甘情愿嫁的人吗? 他怎么变成这副嘴脸?! 她刚小产,身心疲惫才没心思梳洗,怎么这也是她的罪过? 程怡这一刻突然开始后悔。 她不该如此卑微。 她不该嫁进荣府。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程怡伏在榻上痛哭出声。 荣诚冷冷看了她两眼,再不肯多呆,甩袖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荣诚再没踏进她的院子一步。 侯府下人们拜高踩低,竟无一人正眼瞧她主仆二人。 程怡虽是姨娘,但除了自己带来的丫头,无论大小事都支使不动任何人。 每日伙食甚至赶不上府中三等丫鬟! 若是程怡手中阔绰也就罢了,好歹花些银钱也不至于举步维艰。 偏偏她带来的嫁妆又少得可怜。 程怡日日以泪洗面。 第150章 与现实迥异的梦境 这日,哭着睡着了,谁知梦里竟另一番景象。 她梦见大哥娶了定远侯府嫡小姐,攀着定远侯府关系,做了官。 二哥仕途一路顺风顺水、高歌猛进。 二嫂操持侯府事务、照顾她、通哥还有月儿,二嫂还将月儿记在自己名下。 月儿没有毁容,后来长成亭亭玉立的俊俏姐儿。 通哥和广哥也没有受伤致残,一直好好的。 程锦汐没有做侯府的姨娘。 她也梦见自己同荣诚一见钟情,她含羞带怯想同荣诚来往,却被二嫂劝阻。 ‘那人花言巧语、生性风流,定然不是好的,听二嫂话,二嫂为你寻个如意郎君。’ 荣诚几次约她,都被二嫂拦着,程怡无法与之相会。 再后来,二哥、二嫂为她定下京中新贵佟家。 不久后,她心不甘情不愿被塞进花轿,嫁给佟文宇。 她出嫁的场面非常隆重,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她做了佟家少夫人,夫君很是敬她、爱她。 佟文宇才貌双全、德才兼备,又深得圣上器重,他一路升迁,竟然很快升为大理寺卿! 夫贵妇荣,程怡托佟文宇的福,被封诰命。 她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珍珠翡翠,身边仆役成群,出入皆是京中显贵人家,真可谓富贵至极、风光无限。 然后她梦到,佟文宇焦急来寻她,告诉她,你二嫂楚家被人诬告谋反,如今楚家人已经被关押在大理寺牢房,让她不要担心,他会尽可能照护好她二嫂家人。 当她听闻这个消息,非但没有焦急难过,反而笑了,笑得疯狂肆意。 “不!我恨楚瑶,我恨她。楚家人都该死! 我要你将大理寺所有刑具都给他们用一遍!” 画面一转,她雍容华贵款款来到楚瑶面前,踩着她的肩膀,看着她不住磕头哭求她放过楚家人。 不久后,她二哥升为内阁首辅,而楚家人被满门抄斩,二嫂也突然病死。 二嫂死了。 程怡惊醒,浑身冒了一层细汗。 她做梦了,竟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可那梦太真实了,竟不似梦,彷如真的一般。 她甚至连那些人的名字都叫的出。 佟文宇的父母兄长,伺候她的丫鬟名字,她出入的那些权贵人家…… 怎么会有这样真切的梦,就如同切身经历一般。 那是梦吗? 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梦? 程怡气息稍稳,忙唤来丫鬟,让她寻个机会出门,去打听下大理寺是否有个佟文宇?以及他父母家人名字。 丫头出去了,程怡睁着眼,看着帐顶出神,反复回忆着梦中细节。 佟家待她甚好,佟文宇对她体贴入微,哪里如荣家、荣诚这般! 二嫂说得没错,佟文宇才是她的良人!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回来了。 “小姐,大理寺确实有个叫做佟文宇的人,只不是大理寺卿,而是大理寺丞。 他父亲唤做佟奇正,母亲柳氏,他还有一个妹妹,唤做佟文——” “佟文慧!” “是,就叫佟文慧,小姐你认识?” 丫鬟转述那些名字时,程怡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没错,跟她的那个梦如出一辙。 可怎么会这样?这个梦之前,她不曾听过佟文宇的名字。 就连京中佟家她也未曾有过耳闻。 佟文宇不是大理寺卿? 没错,梦中她嫁他时,他确实还只是大理寺丞。 不过,他才华过人、年轻有为,仕途一路顺畅,几年后就升任大理寺卿。 不只是他,就是他父母家人的名字也完全对得上。 那就证明,那不是梦。 可那不是梦,又是什么? 为什么那个梦清晰的如同现实一般。 可又为什么,现实同梦里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模样? 程怡陷入沉思,久久不能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梦中那个从不知疲惫、日夜操劳的身影提醒了她。 是——因为二嫂楚瑶? 程怡睁大眼睛,忽然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是楚瑶。 梦中楚瑶操持侯府,将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侯府蒸蒸日上。 是她帮二哥铺好关系人脉,二哥于是得以青云直上。 是她收养了月儿,有她护着月儿,月儿没有毁容。 是她悉心照护通哥,通哥没有被祖母惯坏,没有伤人成性,所以一直安然无恙。 是楚瑶一双慧眼知道荣诚不是善类,早早阻断她同荣诚的孽缘,所以自己能以完璧之身嫁去佟家,婚后倍受夫婿爱重。 没错,是二嫂! 二嫂以一己之力托起侯府。 可现实为什么又不同了? 程怡忽然想到,二嫂在她嫁进侯府半年后,突然性情大变,不再对侯府任何人、任何事上心。 难道——是她也做了同样的梦? 预见了自己和楚家的悲惨遭遇,所以不再为侯府尽心尽力了。 程怡悔啊,都怪她自己,怪二哥,怪侯府众人。 为什么二嫂一心为了侯府,为了他们,到头来,他们要那么待她?! 她怎么能因为没有嫁与荣诚,就那么狠毒地报复二嫂娘家人,让二嫂心灰意冷? 二嫂寒心了,不肯再帮她了。 不行,程怡马上想到,只有楚瑶能帮她。 她不能再在荣家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她要同梦境中一样,嫁给佟文宇,做大理寺卿夫人,做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 想到此处,程怡马上让丫鬟去侯府找楚瑶。 她要见楚瑶。 事到如今,程怡相信,只有楚瑶能改变她的命运。 楚瑶听见程怡的陪嫁丫鬟求见,手中茶杯一顿。 怡姐如今心愿以偿,怎么还有功夫想到她楚瑶了? 叫她进来。 “少夫人,求少夫人救小姐性命。 小姐在荣府被主母作践,现如今腹中孩子没了,荣世子对小姐不理不睬。 荣府下人也都狗眼看人低,小姐整日以泪洗面,她想见您。 奴婢求少夫人可怜可怜我家小姐。” 丫鬟进门,就跪在地上不住哭求。 楚瑶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当初是怡姐死命要嫁去荣府,还把荣府、荣诚说的千好万好。 既然嫁都嫁去了,日后的路还要靠她自己走。 旁人又能如何? 你回去告诉怡姐,既然她已经做了荣府姨娘,就该想开些。 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楚瑶伸手示意秋月送客,却见丫鬟跪地不肯起。 “少夫人,小姐说了只有您能帮她。 她说她后悔了,她不该不听您的话。 小姐怕是要被荣府逼疯了,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小姐竟然说,她要做大理寺卿夫人,要做诰命。 还让奴婢去打探大理寺是不是有个叫佟文宇的人。 ……” 第151章 二嫂,你来了 楚瑶端茶的手一顿,眼睛不自觉眯起。 “你说什么?怡姐为何突然让你打听佟文宇? 她还让你问什么了?” 小丫头一脸懵,不知为何少夫人这般急切追问,但还是如实说了。 “让我问佟家还有什么人,都叫什么名字。 小姐好像很熟,还叫出佟家小姐的名字,叫什么佟——文慧。” “你可知你家小姐以前可是识得佟家人?” 小丫头摇了摇头,“从前从没听小姐提过佟家,小姐经常交往的几家千金奴婢都认识。据奴婢所知,小姐该是不认识佟家人。” “怡姐还说了什么?” “小姐说……说侯府不该这样的,都是二嫂的缘故。” 楚瑶听闻此话,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会? 她从未将自己重生的事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最亲的二哥、祖父祖母。 程怡到底是从何而知上辈子那些事? 小丫鬟还在地上跪求楚瑶去看看她家小姐。 楚瑶这时只关心程怡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些前世消息,于是让小丫头在外候着,自己换身衣服就去。 小丫头听见楚瑶应了,马上破涕为笑,抹了把眼泪退出门去。 楚瑶心事重重,任秋月随意给她换了衣服,便驱车去了荣府。 秋日午后,大把阳光透过树梢,斑驳洒在荣府朱红的大门上。 楚瑶身着淡雅的云锦绣裙立在石阶上,秋月和小丫头则上前同门房交涉。 门房得知楚瑶身份后,连忙吩咐身旁一小厮进门请示。 楚瑶拧眉,还在细思刚刚小丫鬟那番话,一时间心绪难宁。 不多时,一阵清脆的女子笑声打断了楚瑶的思绪。 抬眼去看,就见荣府少夫人王若嫣身着华贵的织金绣牡丹长裙款步而出,面上挂着客套却又不失疏离的笑容。 “哟,这不是平阳侯府程少夫人嘛,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楚瑶见过荣少夫人,我此行特来探望贵府程姨娘,还望少夫人行个方便。” 王若嫣笑容依旧端庄,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哦?探望程姨娘?她不过是荣府贱妾,按礼数似乎不宜见客吧。” 楚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少夫人这是何话?就是那牢狱之中的犯人,家人亦可探望。 怎么堂堂荣府姨娘却不能待客了? 程姨娘乃我侯府嫁出之女,如今虽是妾,但妾也是荣府的半个主子。 我好歹是程姨娘的娘家人。 家人探望,天经地义,怎有不宜之理?” 王若嫣观楚瑶言辞,知道这平阳侯府少夫人不好糊弄,于是眼神微闪,又寻借口。 她轻叹一口气,眼中满是可惜与无奈:“程少夫人有所不知,程姨娘自从失去腹中孩子后,精神状况一直不稳,时而大吵大闹,时而暴怒伤人。 她万一失控,伤了您这尊贵之人,那可就不好了。 我这也是为了程少夫人的安危着想。 若是少夫人有什么话要传达给程姨娘,说给我听就是。 我自当如实转告程姨娘。” 楚瑶面色依旧,无丝毫退步之状。 “少夫人多虑了,我是程姨娘的娘家人,我料她不会对我如何。就算我有什么不好,也定然不会怪荣少夫人。” 王若嫣见楚瑶态度坚决,心中盘算着另一番计较,她试探地问道:“那程少夫人此番前来,是否会对程姨娘落胎之事有所干涉?” 楚瑶淡淡一笑,知道王若嫣今日拦在此处,不过是做贼心虚,怕她替程怡打抱不平。 她给王若嫣吃了一颗定心丸:“程姨娘既然已嫁入荣府,便是荣家之人。程姨娘在荣府失了荣府血脉,此乃荣府之事。我自不会插手横加干涉。 今日之行,纯属我个人同程姨娘有话要谈,无关平阳侯府与荣府。荣少夫人尽管放心。” 王若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已经听明白了,楚瑶此来并非为程怡撑腰。 心中的那点不安落地,她也不必再拦,于是侧身让步。 “既是如此,少夫人请吧。” 丫鬟在前面领路,几人在荣府七拐八拐,绕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个极偏僻低矮的破落小院前停下。 “少夫人,就是这里。” 小丫头说罢,跑上前掀帘子。 楚瑶一脚跨进内室,眉头不禁皱了皱。 室内光线昏暗,布置简陋。 粗糙木床上躺着的人听见脚步声,忙偏头看过来,只一眼,就欣喜出声。 “二嫂,你来了!” 程怡话一出口,就觉无限委屈,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怡姐脸色怎的这般不好?” 程怡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朦胧泪眼泛着星光,挣扎坐起。 “二嫂救我,我后悔了,荣府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 求二嫂带我离开这里。” “怡姐如今已是荣府姨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你才来荣府几日? 怎么能小孩子脾气,当初死活闹着要来,如今又闹着要离开。” 程怡双手如藤蔓一般死死缠着楚瑶,当她救命稻草一般。 “二嫂,我知道错了,我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荣诚他非真心待我,荣家也不把我当回事。 主母更是阴毒狠辣,我才入府没几日,就将我腹中胎儿打落。 大夫说我以后都不能再有孕…… 荣府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二嫂你带我回侯府,我要回家。 再呆在这里,我会死的。” “怡姐,你如今是荣府的妾,荣府日后就是你的家。 你既然已经嫁人,自然不能回侯府了。 况且,你知道的,老夫人因为你执意嫁荣诚为妾,已经被你伤透了心。 她怎会再让你回去? 你该知道,侯府你是回不去了,荣家也不会放你的。” “不,二嫂,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能离开荣府的。” 程怡苍白的双手死死抓着楚瑶,一双眼通红,“不!我一定要离开荣府! 荣诚是个混蛋!他不信我,也不肯善待我。 我不能在荣府等死。 二嫂你一定有办法,二嫂我求你了。” 程怡说罢,爬将起来,跪在地上不停给楚瑶磕头。 “二嫂,你之前说的没错,荣诚不是良配,我不要嫁他了。 我要嫁给大理寺寺丞佟文宇,求二嫂帮我。” 第152章 我没有,我没有! 楚瑶盯着她的眼,清冷开口。 “你如何知道佟文宇的名字?” “这…… 二嫂,实不相瞒,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里我嫁给了佟文宇,后来做了大理寺卿夫人。” 楚瑶眼中满是狐疑:“梦?你还梦到什么?” “梦到我二哥官至内阁,梦到侯府蒸蒸日上……” “还有什么?” “梦到通哥、广哥都没有伤残,梦到月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楚瑶眼底沁满寒霜,一把抓起程怡的衣领。 “我没问他们!你还梦到什么?可是梦到我和楚家?你说!” 程怡不料楚瑶突然如此激动,她有些怕楚瑶这样子。 她眼神躲闪,本想隐瞒,但想到楚瑶怕是也做过相同的梦,这时也不好胡说。 她艰难咽了下口水,忐忑不安开口。 “梦到二嫂两次……小产,梦见楚家谋反,被朝廷下令……满门抄斩,二嫂因受不了打击,不久后病逝了。” 虽然早已知道结局,但这时,这些话从程怡口中说出,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再次狠狠击中楚瑶。 前世万念俱灰的情绪又一次彻底俘获了她。 重生这么久了,楚瑶以为自己可以直面那段痛苦记忆了,没想到这一刻,她还是一如当初痛彻心扉,痛的不能自已。 她松开抓着程怡的手,痛苦捂在胸前,眼泪成串滑落。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二嫂,你怎么了?二嫂你别吓我。” 楚瑶一把挥开程怡伸过来的手,用淬毒的眼直直盯着她。 “你可是梦见你脚踩在我的肩头?你可是梦见是你指使佟文宇打残我的祖父?你可是梦见你蹂躏我狱中家人?” “我没有,我没有!” 程怡惊恐叫了起来,“不是我。是二哥,是二哥要致楚家于死地。” “你什么都梦到了,就是没梦到你做的那些阴毒事?!程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程怡慌了,死命抓着楚瑶。 “二嫂,我错了,我那时以为是你害我不能嫁给荣诚,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对。 二嫂,我知道错了,我发誓:我日后成了大理寺卿夫人,一定不会为难你,为难楚家。 不,我会让佟文宇善待楚家人。” 楚瑶一把推开她,眼神冰冷如刀。 “用不着你善待楚家人! 我自己的家人我自会护着。” “二嫂,是我不好。我知道你也一定做过那个梦,所以你才变了。 我求求你,不要再怨恨我了,都怪我年纪小,不懂事。 我会改的。 更何况,那不过就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相信我,我保证不会害你和楚家人。” “一个梦而已。” 楚瑶笑了,笑着笑着留下眼泪。 对程怡来说,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可对她来说,那不是梦,而是真切惨烈的一世。 她掏心掏肺对程家人好,换来那样的结果,她悔啊。 她忘不了眼睁睁看着家人枉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甚至到现在,每想起一次,都如刀剑扎心一般痛彻心扉。 楚瑶任凭程怡跪在她脚边忏悔、许诺。 她闭了闭眼,良久才道:“怡姐当初一门心思只想嫁进荣府,如今终于心愿达成。 既然路是自己选的,日后是走是爬都是自己的造化。 怡姐好自为之。” “二嫂,你不能走!二嫂!” 楚瑶再不理会她,毅然决然离去。 刚到侯府大门口,就见驻守侯府清晖院多日的官兵一股脑撤走了,领头的两名狱吏满面春风,一副胜券在握。 楚瑶心头一动,这是找到物证了? 果然,当晚崔尚书就派人给楚瑶传来消息,程文博害人毒药已经找到了,程文博见证据确凿,心灰意冷之下,心里防线彻底崩塌,很快也就招了。 听闻这个消息,楚瑶松了口气。 自古杀人偿命,程文博身上背着两条人命,他怕是凶多吉少。 在崔尚书的督办下,吏部没几日就下了裁决。 判处程文博斩立决,平阳侯府因管束子孙不利,处罚金两万两。 侯府收到官府文书时,老夫人当场晕厥过去。 程文渊得知消息后,心中大骇,他很难相信真的是大哥亲手毒害两位夫人,更难以接受大哥不日就被处死这个结果。 事到如今,大哥即将赴死,祖母病倒,他又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一时间只觉无助。 程文渊忽而看向小厮。 “侯爷那边可是传回来消息?” 自从大哥入狱,他就让人通知道观修行的亲爹,希望他可以回侯府主持大局。 侯爷好歹有些旧识,若是他肯出面,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小厮垂着头,小心回道:“侯爷说他如今到了成仙的关键时期,万不能被凡间俗事打扰,否则前功尽弃。他让您自己看着办。” 程文渊苦笑,让他看着办。 杀人偿命,大哥作死,他能如何? 还要连累侯府负责罚金。 官府要求五日内交齐罚金,否则将查封侯府一概产业,并将主事人收押。 李氏无奈,将侯府所有值钱东西,以及庄子、铺子地契统统拿了出来。 交到楚瑶手上时,她心疼得直掉眼泪。 “博哥糊涂啊,这是要把侯府往绝路上逼啊。 瑶儿啊,东西你拿去能抵押就抵押,能卖就卖了。 无论如何也得把罚金凑齐了。 要是还不够,就把老宅也一并卖了吧。” 楚瑶眼底一片清明,卖,当然要卖。 侯府大厦将倾。 就让侯府这群白眼狼切身体会什么是恐慌,什么是绝望。 钝刀子割肉才能更清晰地体会到痛的滋味。 程文博被处决这日,楚瑶特意去了定远侯府。 姨母宋氏听闻这个消息,也是一脸唏嘘。 “想不到仪表堂堂的程文博,背地里竟是这种阴毒小人! 竟然将毒手两次伸向自己夫人。 好在当初瑶儿及时拆穿他的阴谋,要不然,我们还真以为他是好的。” 表姐杜可欣当初从楚瑶口中得知程文博品行不端、表里不一,还找来地痞流氓对她设下英雄救美计,便对那人生了厌烦之感。 后来再遇到他,也只觉那是他的刻意安排。 被她拒绝后,那人依旧纠缠不清,杜可欣越发厌恶那人的孟浪与厚颜无耻。 这时听说那人先后毒杀两位夫人、又在外勾引多金寡妇的卑劣行径,她由衷感到庆幸。 多亏了当初楚瑶及时提醒,否则她差点被他如玉公子的表象所迷惑。 第153章 侯府被围 那样被害死的就不是崔厚枝,而是自己了。 这时,她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楚瑶感慨万千,这一世,终于让程文博自食恶果,总算是给上一世冤死的表姐报了仇。 楚瑶出了定远侯府,就去了荣安大街。 侯府离大厦倾倒之日不远了,她是时候给自己安排新的住处了,前些日子就让冯叔帮她挑选处安静、清幽的五进宅子。 冯叔思来想去,最后将目光落在闹中取静的荣安大街。 他按照楚瑶要求,从中挑出两处宅子,让楚瑶亲自看过后定夺。 楚瑶今日无事,也就过来瞧瞧。 两处宅子都很不错,楚瑶最后定下院中带百年苍松翠柏的那处五进宅子。 楚瑶让冯叔安排几个老实本分、手脚麻利的婆子尽快将宅子彻底清扫打理出来。 另外又安置了几名护院。 楚瑶这才满意地出了荣安大街。 刚回到侯府,楚瑶一盏茶还未喝完,就听外面喧哗声渐起。 楚瑶吩咐秋月出去看看,很快秋月匆匆跑了回来。 “少夫人,是先大少夫人林家还有崔家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说是来侯府给两位冤死夫人讨说法。” 楚瑶挑眉,此时两家人怒气正盛,即便程文博已经赴死,仍不能消除两家的怒火。 也是侯府活该,教养出祸害,侯府可不是得自食恶果吗? 那边就听小厮慌忙来请:“少夫人,世子让您赶紧去他清风院一趟。” “老夫人呢?她在吗?” “老夫人病着呢,下不来床。”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程文渊这是要她出面接着崔林两家的怒火。楚瑶唇角带着讥笑来了清风院。 程文渊正坐在榻边,面上带着焦急之色。 他皮外伤已经大好,只是身上尚有几处骨折。 “夫人,你来了。大哥人已经没了,可林家和崔家却不依不饶,堵在侯府大门,非要侯府给个说法。 他们情绪激动,眼看就要闯进来了,怕是下人拦不了多久。 那两家人太过咄咄逼人!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人是大哥害死的。可如今大哥已经伏法,他们还想要侯府如何? 难不成想要我们侯府众人都去陪葬才甘心吗? 他崔家、林家还讲律法道理吗?!” “世子,话不能这样讲。 林家同崔家将爱女嫁进侯府,并非全然看在大哥面上,更是看在侯府面上。侯府书香世家、清流门第,他们满心以为侯府能善待其爱女。 如今却落得这般结局,换做是谁,心中对侯府都是有怨气的。 他们来闹,也不过是想出了心中怨气罢了。” 程文渊叹了口气,“哎,道理是这个道理。 只是事到如今,依夫人看,侯府应该如何处理?” “出面给两家赔礼道歉,任打任骂,表明侯府的态度,别无他法。” “那也只能如此。” 程文渊目光幽深看向楚瑶,貌似纠结,好一瞬才为难说道,“这件事本该由我和祖母出面平息两家怒火,但夫人看到了,我有伤在身,祖母又卧病不起。 事到如今,只能劳烦夫人出面同林、崔两家交涉。 夫人虽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 相信夫人定然能妥善处理好此事的。” 楚瑶心中明镜一般,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会傻傻应承下来。 侯府主子又不是死绝了,哪里需要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 程文渊只是骨折,又不是死了残了。 老宅子卖了,五少爷也从老宅回了侯府,今日只四少爷在书院。 三少爷、五少爷可都在。 楚瑶语气淡淡:“我既然是侯府少夫人,自该为侯府殚精竭虑。” “夫人既然如此说,那还请夫人尽快前去安抚林、崔两家。” 程文渊见楚瑶如此说,迫不及待开口催促。 “只是……” 楚瑶顿了下又道,“刚刚国公府递来消息,让我尽快过去一趟,说是世子那案子有了新进展。 我原本要换衣服即刻去国公府的,不巧就被世子唤了来。 既然眼下要打发崔、林两家,国公府那里只能作罢。也不知道国公爷到底急不急?” 果然不出楚瑶所料,程文渊一听说国公府和他那案子,马上改了主意。 “不,不。既然国公府让夫人过去,那就劳烦夫人赶紧过去。侯府这些小事,我同三弟、五弟处理就是。” 程文渊说罢,忙唤来小厮扶他起身,架了拐杖蹭出了门。 临了还不忘催促楚瑶赶紧去国公府,莫要耽误大事。 楚瑶勾唇一笑,带人从后门出了侯府,不急不慢去了国公府。 侯府那些糟心事,就由程文渊担着吧。 楚瑶来了国公府,就见苏婉云正美滋滋绣着大红嫁衣。 一见到楚瑶来了,她丢下手中针线,欢喜迎了上来:“瑶姐姐你来了。” “这不是想着来看看我二嫂嫂吗?” “瑶姐姐坏,又来取笑我。” 苏婉云红着脸蛋,拉着楚瑶看她绣到一半的嫁衣。 “你瞧着这花样好看不?还有配线可是得宜?不知道你二哥……他会不会喜欢这样式?” 楚瑶哪里懂刺绣女红,但不愿扫了苏婉云的兴致,于是跟着垂眸细瞧。 “婉云绣工了得,这凤凰绣得如同真的一般。 只要是婉云绣的,你就是绣只鸭子,我二哥也一定欢喜。 更何况这活灵活现的凤凰!” “你就说颠话,我要是真绣了鸭子,你二哥不喜欢怎么办?” “我打赌我二哥会喜欢。不信,你绣两只戏水的鸭子,看看我二哥欢喜不?” “人家是鸳鸯戏水!” 苏婉云笑弯了眉眼,这时方想起来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国公府?我听说崔家带人围了侯府?” 楚瑶耸耸肩,自顾坐下,“何止崔家,今日崔家连同上一位大少奶奶林家一同围在侯府门前。 将侯府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我这还是从小门溜出来的。” “侯府没拉你挡刀?” “他们是想,不过我寻了借口来国公府了。” “还是太后寿宴那事吧。怪不得世子爷肯放你出来。瑶姐姐,你是怎么打算的?” 第154章 你真不打算帮世子了吗? “人啊,不能做错事,一旦做了错事,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 程文渊自己酿的苦酒只能自己独饮。” 苏婉云小心觑着楚瑶脸色,见她面上并无一点悲戚之色。 她低声问道:“瑶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帮侯府世子爷吗?” “帮。当然要帮。” 楚瑶要帮他彻底毁了平阳侯府。 让他平阳侯府从此在京中勋贵圈中消失。 楚瑶随后去拜见国公爷,从国公爷口中得知案件基本已经调查清楚。 她挑眉道: “既然如今证据确凿,那就请国公爷即刻下令缉拿罪臣程文渊。” “瑶儿果真要如此?” “是。” “瑶儿要知道,圣上定要严查此案,以儆效尤。平阳侯府经了这一遭,怕是日后再翻不了身了。” “楚瑶知道,还请国公爷放心。程文渊能有今天,是他罪有应得。平阳侯府是时候该退场了。” 楚瑶前脚刚跨进侯府大门,就听后面一阵整齐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一队官兵行色匆匆将侯府大门团团围住。 前面一名官吏手拿文书,带人气势汹汹进门。 楚瑶让开一条路,让人过去。 不多时,就见那群人不由分说,逮了程文渊就往外走。 李氏蓬头垢面、拖拉着一只鞋匆忙奔了出来。 嘴里大喊着:“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抓渊哥?! 渊哥是侯府世子,你们不能带走他! 博哥一案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怎么没完没了了,还要连累家人不成?” 带头官吏面色铁凝,将手中文书在老夫人面前抖了抖。 “老夫人,您可瞧清楚了。 这是缉捕令。平阳侯府世子程文渊贪墨太后寿宴专款。 如今证据确凿,下官奉旨前来捉拿罪臣程文渊。 还请老夫人莫要妨碍下官奉旨办案。否则一并拉去见官。” “什么?!贪墨?”李氏只感觉脑中仿若有惊雷忽而炸响。 惊得她半天说不出来话。 反应过来后,她慌张拉扯住官吏,“不会的,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渊哥不会贪墨公款的。 你们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你们不能把人带走!” 官吏面露厉色,粗暴呵斥:“老夫人,莫要妨碍公务! 程文渊乃官身,若不是证据确凿,下官自不能前来缉捕他。如今铁证如山,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吏部查问。不要在此阻拦!” 李氏被那人的疾言厉色唬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被人架着的程文渊这时在人群中瞧见楚瑶,忙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焦急出声:“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啊!” “把人拉走。” 程文渊扭着头还在向楚瑶呼救。 楚瑶全程冷脸看着,不置一词。 官兵如潮水一般涌来,不多时,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李氏崩溃坐在地上,再顾不得体面,捂脸痛哭。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侯府竟然接二连三频出祸事! 这让我怎么活啊!” 侯府婆子、仆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要在这里看热闹。” 楚瑶让人扶李氏回去歇息,又将各怀心事的下人打发了去。 她自己则回了瑶光阁。 刚坐下不到一炷香功夫,就见李氏身边的小丫头匆匆跑来,李氏让她马上过去。 楚瑶知道李氏这回是真急了。 “瑶儿啊,你大哥已经不在了,广哥、通哥残了不中用了,渊哥就是侯府的希望。 不论如何,不能让渊哥有事。 你不是跟国公府很熟吗?你再去趟国公府,无论如何先把渊哥捞出来。” “老夫人,我今天刚去过国公府。 太后寿宴贪墨一案上面抓的正紧,国公爷也没办法。 如今供货商纷纷指认世子,光禄寺也将罪责一概推到世子一人身上,那些采购单张张都是世子签名。 人证、物证俱在,您让国公爷如何做?” 李氏听完,张着嘴巴大哭起来。 “那要如何是好?上午博哥刚被处决,下午渊哥就被抓去大牢,天要亡我侯府啊。” 李氏捶胸哭嚎,楚瑶则在一旁默然看着。 直到楚瑶听得厌烦了,才幽幽劝道:“老夫人,您还是缓缓吧,这个时候您更得保重身体,要是您也撑不住了,那侯府岂不乱了套?” 李氏也哭累了,打着哭嗝,鼻子不时一抽一抽的。 这个时候,什么劝慰话她都听不进去,她只关心渊哥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 渊哥是世子,是侯府的未来。 渊哥出了事,侯府就离垮台不远了。 渊哥身上还有伤,哪里经得起狱吏的折磨?! 她拉着楚瑶的手,如同拉着救命稻草一般,“瑶儿啊,渊哥是你的夫君,你一定得把渊哥从大牢捞出来。 侯府不能没有渊哥啊……” 楚瑶无动于衷,沉默不语。 “你明日一早就回趟将军府,无论如何一定让你祖父去求国公爷,不,去求圣上放了渊哥。 渊哥是将军府的女婿,将军府这个时候不能置之不理! 你记好了吗?” “是。” 楚瑶也不反驳,而是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早,楚瑶就回了将军府,二哥上值去了,她陪着祖父、祖母闲话家常,在娘家混了大半日,这才不疾不徐回了侯府。 “老夫人,我祖父应下会给圣上递折子。” 李氏听闻此言,大大松了口气。 将军府同侯府乃姻亲,说白了,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侯府有什么不好,他将军府也好不了。 他将军府能眼睁睁瞧着女婿出事吗? 这事,不用她老婆子操心,将军府就算为了楚瑶也会出面把事情痛快给解决了! 昨天事情发生的突然,她一时间有些慌神。 今日静下心神,将事情的大概理顺了,反倒不那么恐慌了。 渊哥同博哥情况不一样。 博哥身上背着两条人命,才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 渊哥不过涉嫌贪墨些官银,大不了将贪墨的银子补上也就罢了。 还能如何? 如今又有老将军肯替渊哥出面求情,事情糟糕不到哪里去。 李氏心情大好,这时方觉出饿来,于是忙让人端来肉粥。 吃饱喝足,她甚至不顾往日规矩体面,当着楚瑶的面,打起一个大大的饱嗝。 楚瑶看李氏那模样,心中不禁冷笑。 李氏把事情想简单了。 她很快就会知道,渊哥到底会给侯府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第155章 命她探望世子 想必到时,她就没这好心情大口吃肉粥了。 “瑶儿啊,侯府如今状况你是知道的。因着博哥的事,侯府变卖产业几近倾家荡产才缴清罚金。如今真就只剩下这一个空壳子了。侯府是拿不出钱来捞渊哥了。” 李氏睁着三角眼,瞧着楚瑶,“别人也就罢了,可渊哥是你的夫君。你可不能置之不顾。 你得记得,渊哥不好,你也好不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 “渊哥在狱中,上下打点,还有替渊哥补上挪用的官银,这些就交给瑶儿了。我知道你有钱。 且不说你带来的那些嫁妆何等丰厚,就是这半年,你那祥云锦就赚了不少银子。” “老夫人是想由我出这笔钱?这怕是不妥吧。” 李氏三角眼一瞪,“有何不妥?! 你别忘了,你是侯府的少夫人,是渊哥的媳妇。渊哥在狱中,你真就一点不心疼他? 花银子捞渊哥出来,这件事就是我不说,你这个当媳妇的也该主动站出来一力担着!” “是吗?” 楚瑶唇角勾起冷笑,语气清幽,“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你敢!你既然嫁进侯府,就别再跟我提什么嫁妆私产。 侯府如今没钱,又是救你男人,这钱你不出谁出?” “谁说侯府没钱,侯府不是还有这处大宅子吗?” 楚瑶抬头看了看李氏富丽堂皇的厅堂。 侯府好脸面,李氏更是如此,前些年刚重新装潢的松鹤堂尤为气派。 侯府这大宅子要卖想必还是能卖一大笔银钱的。 “你胡说什么?侯府就剩这个空宅子了,你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侯府府邸上?!” “老夫人,渊哥是我的名义夫婿不假,可他更是侯府的世子,侯府的根本。 侯府这时不遗余力营救世子难道不应该吗? 却只将主意打到孙媳头上,只盯着孙媳的嫁妆私产,侯府这是脸面也不要了吗?” “你!好你个楚瑶,居然敢如此忤逆尊长。你就不怕我治你个不孝之罪吗?” 楚瑶眼眸清冷如潭水,深不见底。 上一世,楚瑶为侯府尽心竭力,侯府有需要,她毫不吝惜出钱出力。 李氏从她手里借去多笔巨款。 后来将军府出事,楚瑶手中银钱已空,她求老夫人能不能先还她一部分。 她低三下四苦苦哀求,除了得到冷嘲热讽,不曾拿回一个铜子。 忘恩负义的老东西,不要想从她手里再挖走一文钱! 楚瑶面色微冷,语气清寒。 “楚瑶虽不如老夫人饱读诗书,但也知道孝字定义为何。 老夫人若是觉得孙媳不肯拿出嫁妆私产营救世子就是不孝,那楚瑶也无法。 反正楚瑶是不介意,老夫人将此事拿到公堂,让官府乃至世人评判。 楚瑶累了,先回去歇息了。恕不能久陪,告辞。” 楚瑶说罢,就见李氏眼中涌起熊熊怒火,她也无所谓,微微欠身福了福转身出门去了。 人刚出门口,就听见茶壶、茶盏扫落在地的碎裂声,还有李氏恼羞成怒的喝骂声。 楚瑶勾唇冷笑。 李氏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第二日一早,就听见小丫头转达李氏的吩咐,命她去大牢探望世子。 楚瑶只回,告诉老夫人,我病了,今日去不了。 接连三日,李氏每日催她去探望狱中的程文渊,楚瑶都以身子不舒服一口拒绝。 李氏见楚瑶如此油盐不进,气得不停咒骂。 知道支使不动楚瑶,只能打发三少爷去牢狱看看渊哥可是缺少什么。 只是衙门并不给侯府面子,三少爷连地牢大门都没能进去,就被狱卒冷着脸打发走了,更是无从得知二哥状况。 他灰溜溜回来报给祖母,李氏气得又摔了一套茶具。 又等了两日,楚瑶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程文渊该吃的苦头应该已经都受用了,才慢悠悠带秋霜、秋月同她一并去了大牢。 上一世,因为程文渊的陷害,楚瑶父兄在牢狱中受尽折磨、屈辱,如今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亲身尝尝牢狱的滋味。 程文渊入狱当天,楚瑶就让人花钱买通狱吏,好生‘关照’程文渊。 想来这几日,应是他一生中最最难忘的时刻。 “程文渊,有人探监!” 阴暗潮湿的牢狱中,臭气与血腥味扑鼻而来,楚瑶嫌弃地拿帕子遮住口鼻,冷眼看向牢房中缩在角落里的那人。 听见狱吏的声音,蜷缩的人陡然一惊,身子骤然绷紧,反应过来狱吏说的是什么,才松了口气,战战兢兢爬将起来。 只是他努力半天,不知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伤势太重,摇晃着还未站起,就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一双眼直直盯着来人方向,青紫红肿的嘴角露出笑容。 楚瑶来了,侯府终于来人了! 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在绝望与无助中度过,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甚至比刑具加身还让他感到恐惧。 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等着侯府派人来看望他,拯救他。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熬了一夜又一夜。 那些凶神恶煞,宛如地狱魔鬼的狱吏变着法子折磨他、欺凌他。 这期间,他不是没想到过大哥,大哥应该也曾这样热切盼着他来探望他、解救他。 只是他从始至终,甚至到大哥赴死,都没有露面。 他终于体会到大哥那时心中是何等绝望! 肉体和精神上双层的压力,逼得他快要发疯。 就当他几近绝望崩溃时,侯府终于来人了。 他心中欢喜,这时想还算体面地站在楚瑶面前,可努力好几次,却发现腿脚颤抖无力,最后只能手脚并用,撑着墙面,慢慢挪了过来。 “夫——人,你来了。” 一句话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蝇,干涩、沙哑得几乎变了调。 伴着张口动作,干硬的嘴唇裂开血口子。 血珠入口,顷刻间,舌尖腥甜化开。 他手握冰凉的铁栏杆,顾不得其他,焦急开口,“夫人,我何时能出去? 我不想再在这里,一天都不想!夫人救我出去!” 见他一张脸肿胀青紫如猪头,身形佝偻仿若六旬老者,衣衫被烤打得破烂不堪,还满是血迹,楚瑶只觉畅快。 第156章 我何时能出去? 她平静出口: “世子怕是出不得这牢房。” “什么意思?”程文渊眉头紧皱,一双眼阴鸷冰冷。 “瑶儿,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估计出不去了。” “不可能!瑶儿你骗我,是不是。 你今日就是来带我出去的,对不对? 我要离开这里,我今日就要离开这里。 再待下去,我会疯的。瑶儿,你救我!” “世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 世子贪墨太后宴席款,此举实乃太后头上动土,圣上最是尊崇孝道,如今世子算是撞在枪口上了,世子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什么意思?圣上要杀我?!就为了区区几万两银子?我好歹也是先帝亲封的平阳侯府世子!” 程文渊一双眸子喷火,无论如何难以相信。 “几万两难道是小数目?世子莫不是忘了,县令张乖崖为整顿吏治,就因为小吏贪墨一枚铜钱而下令斩杀小吏。 如今圣上就是要严查此案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以禁官吏贪腐之风,要怪就怪世子运气不佳,正好栽在这个节骨眼上。” “不可能,瑶儿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可是国公爷亲口说的,圣上要处决我?” “是。” “怎么会这样?!” 程文渊慌了,摇着头,喃喃自语。 楚瑶见他这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圣上一贯宽容治吏,虽放话:严查此案,严惩罪魁祸首,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楚瑶已从国公爷那听闻圣上处理意见。 不过是罢黜程文渊官职,另外褫夺平阳侯府侯爵。 还远不至于处决他。 但楚瑶确信,程文渊此时定然无从得知这些。 骗他一骗又何妨? 这时就见程文渊整个人失了力气一般,贴着墙壁颓然滑落。 他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目光满是乞求之色。 “瑶儿,我不能死! 你还有办法,对不对?你有办法救我性命,对不对? 你同国公府亲厚,国公爷亲理此案,又能在圣上那里说上话。 瑶儿,你救我!我求你了。” 果真上道了。 “世子说得没错。我确有办法救世子一命。” 楚瑶顿了顿,缓缓又道,“不过,世子要先签了和离书。” “和离书?什么和离书?” 程文渊一双眼不可置信盯着楚瑶。 “我自有办法求得国公爷保住世子性命,只要世子同意与我和离。” “不。我不和离!我不会同你和离。” 程文渊摇着头,满眼都是惊慌之色,“瑶儿,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伤了你的心。 我发誓我以后再不会做错一分一毫。 我保证日后全心全意待你。 你不要同我和离,侯府不能没有你!” 楚瑶唇角勾出冷笑,语气清冷。 “世子不同意和离,那就罢了。 虽说寡妇这个头衔不好听,但世子若是执意不肯和离,那我只能守寡了。” 程文渊只觉听不懂楚瑶的话,混沌的脑子转了好几转,才反应过来。 “楚瑶,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我非死不可? 我自问没有亏待你。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没有亏待我?!” 楚瑶冷笑,“世子欺我、瞒我、羞我、辱我。 同她人苟且在先为其一,生下孽障养在外面为其二; 伙同老夫人逼迫我收养你的私生女为其三,包庇程锦汐为非作歹为其四。” 楚瑶说罢,死咬着下唇,无声默道:诬陷我父兄谋反为其五,害我楚家灭门为其六,任我苦苦哀求无动于衷为其七,任我惨遭他人毒杀为其八…… 胸中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 一声声呐喊和着血泪,几欲冲破胸膛。 楚瑶只觉肝肠寸断,冰凉的泪水滑落脸庞。 “瑶儿,我错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程锦汐那个毒妇。 当初是我年少无知,经不住她的勾引,才犯下错事。 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了你的心。” 程文渊一边哭诉,一边狠狠扇自己耳光,“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瑶儿,你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侯府不能没有你……” 楚瑶看着他声泪俱下的模样,心中只觉无比厌恶。 她冷声打断他:“世子,我来这里不是听你忏悔的。 更没心情在这地牢看你演戏。 我数五个数,你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在和离书上签字。 不签,就等着同程文博一个下场! 五……四……三……二——” “我签!” 在最后一个数字吐口前,程文渊终于妥协,咬牙说道,“我签,还不行吗。” 楚瑶轻哼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和离书。 秋月俯身递上笔墨。 程文渊修长的手颤抖着接过纸笔,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一狠心签上自己的名字。 楚瑶收起和离书,略扫了一眼,满意转身。 “楚瑶,你答应我的,要保我性命。你要说到做到!” “世子放心,楚瑶虽非君子,但言而有信。世子的心放肚里就好。” 楚瑶脚步未顿,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毅然离去。 监牢内,程文渊抱头缩在墙角,唇角抽了抽,苦涩笑了。 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底牌。 出了大牢,楚瑶直接回了将军府。 和离书摊开那一刻,两位老人连同楚翔脸上都是震惊之色。 老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皱着脸,一对巴掌拍在自个腿上,痛心疾首。 “瑶儿,你糊涂啊,你成亲还不到一年,怎么说和离就和离?! 你这是要你祖父、祖母的老命啊!” 老妇人说罢,拿手去抹眼泪。 “你先别着急,好歹先问问瑶儿。” 楚见坤将目光从和离书移到楚瑶脸上,满目关切。 “我知道近来平阳侯府发生不少事情,侯府大少爷被判斩,程文渊入狱。 之前,你让人捎信过来,让我和你二哥不要插手侯府的事。 今日你又拿来和离书,你倒是说说,你同程文渊和离可是与他入狱有关? 贪墨官银一案,说大也大,说小也可以小。 不是什么过不去的槛儿。 我今日豁出老脸向圣上求个人情,想必圣上也不会如何为难他。 等回头人放出来,你把这和离书撕了,继续同他好好过日子。 翔儿,给我拿纸笔,我这就给圣上写求情信。” 第157章 你想如何就如何吧 “祖父,不要。” 楚瑶听了祖父的话,心中满是酸楚。 祖父哪里知道她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更不知她此刻所思所想。 只还以为她因程文渊违法被捉去大牢,因此同他生出嫌隙,一时冲动闹了和离。 祖父一辈子爱惜脸面,从不曾向任何人低过头。 如今却肯为了她,舍下脸面向圣上求情。 看着祖父花白的头发,紧锁的眉头,楚瑶一时间满是心疼。 “我同程文渊和离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我深思熟虑。 程文渊他并非良人,我同他成亲之前,他就与人私通。 祖父、祖母可能还不知,侯府养女月儿根本不是什么孤儿,而是程文渊同程锦汐的私生女。” “什么?!” 两位老人同楚翔皆露出诧异之色,甚至不敢相信这等荒唐之事竟是事实。 楚瑶继续道:“不止如此,程锦汐之前多次谋害于我,程文渊一味包庇纵容。 这也就罢了,如今他迷恋上赌博、借地下钱庄的高利贷,还斗胆将黑手伸向太后寿宴筹备银两。 这种不忠不义、寡廉鲜耻之人,我不同他和离,难不成还要让他祸害完平阳侯府、继续祸害我们将军府吗?” 楚见坤听闻此话,沉默半晌,最后叹气道:“瑶儿,都是祖父的错。 是祖父当初瞎了眼,给你千挑万选找了这么个绵里藏针的绣花枕头! 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横加阻拦。 你想和离就和离吧。” “老爷,你怎么能任由瑶儿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鞋子穿在瑶儿脚上,是否合脚瑶儿再清楚不过。 放心吧,瑶儿不是小孩子了。 更何况,我也瞧出了那平阳侯府净出斯文败类。 程文博那厮看着人模狗样,背地里竟然连杀两位夫人。 对至亲的枕边人都下得去狠手,骨子里的血怕都是黑的。 还有之前那个五少爷通哥,一言不合就把尚书公子耳朵削下来。 我瞧着这程家除了庶出程文才还算正直,其他那几个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各个都是人渣败类。 你想程文渊能好到哪里去? 自从出了程文博那事,我日日忧心瑶儿莫要也遭了程文渊毒手。 如今,瑶儿同那混账和离就和离吧。” “老爷分析的是,是我思虑不周。” 老妇人原本拧着的眉头不自觉松开了,那程家子孙是不像样。 各个心黑手狠,瑶儿要离开程家,就算和离妇的名声不好,也总比日日呆在狼窝里强! 老妇人看向楚瑶,“瑶儿,你想离开侯府也好,祖母都听你的。我这就命人将你的房间拾掇出来。” “祖母,不用麻烦了。我在荣安大街买了处宅子,我日后就直接搬去那里。” “还是回将军府,将军府才是你的家。” 楚瑶摇了摇头:“祖父、祖母,我如今是和离之妇,实在不好常住娘家。族里还有待嫁姊妹,不能因我一人影响楚家女子声誉。 更何况,荣安大街离将军府不过隔着两条街,以后我会常常回来看望祖父、祖母,你们二老别嫌我回娘家回得勤就好。” “瑶儿日日回来才好呢,我跟你祖父整日在家里闷得慌,可是盼着你回来呢。” “眼看着婉云就要过门了,你们哪里会闷得慌?!” 提到婉云,楚瑶这时才看向坐在一侧的二哥,就见二哥一脸凝重。 楚瑶不明所以,挑了挑眉问:“二哥,怎么了?” “瑶儿,你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楚翔说完,起身去了书房。 楚瑶不知二哥这是怎么了,有点懵,但还是听话亦步亦趋来了书房。 “二哥……” 楚翔拧眉直视楚瑶,目光带着审视。 “瑶儿,你学精了,知道祖父、祖母年迈、老眼昏花,就随意扯了幌子骗他们。 你二哥眼明心亮,你别拿哄祖父、祖母那套诓骗我! 你给我说实话,你为何要同程文渊和离? 当初你满心满眼都是程文渊,如今却视如敝屣。 不止你对程文渊态度急转直下,就是对侯府其他人态度也与之前完全不同。 还有,你买地、囤米、卖祥云锦,桩桩都是极为凑巧的低买高卖,看似巧合,可巧合太多了,岂不古怪? 这几个月来,你转变如此之大,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是你亲哥,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楚瑶直直看着二哥,听他连珠炮一样问出心中疑惑。 她知道先前那些托词哄不了二哥。 楚瑶抿了抿唇,犹豫再三,终于艰涩开口问道:“二哥,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什么?!” 看着二哥因惊讶瞪大的双眼,楚瑶深吸一口气,继续又道:“二哥,我说我死过一回,又重生了,你可相信?” 楚翔先是当做无稽之谈咧嘴笑开,但见妹子一脸肃容,并无一点玩笑之意,他忽而收住笑,讷讷问出口:“瑶儿,你认真的?不是跟二哥玩笑。” 楚瑶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一双杏眼。 再抬起时,那双眼已是溢满泪水。 很快,泪水决堤而出。 看着妹妹无声垂泪,楚翔一颗心忽然像被人揪扯住一般,生疼。 “瑶儿,你怎么了?” “二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死过一回了。” 楚瑶流着泪,将过往之事一五一十悉数告于二哥。 “你是说楚家因程文渊被满门抄斩?” 从震惊中好不容易回神的楚翔问出第一个问题。 “是。” “那是多久之后的事?” “上一世在十年后,那时程文渊刚进入内阁,就使人诬告将军府。” “你说上一世程文渊仕途顺畅,所以说,如今他被弹劾贬官、因贪墨官银被下狱是——你的杰作?” 楚瑶点头:“是,不止如此,上一世侯府顺风顺水,可谓鸡犬升天。就连程文博也官运亨通,今世他毒妻事发、三少爷、五少爷落魄致残都有我的手笔。 不过,归根结底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不过让他们背地里的肮脏手段大白于天下罢了。” “可瑶儿,你确定那不是梦?” “我真希望那只是梦。” 楚瑶擦去脸上的泪痕,“可我确定,那不是梦,而是我切身经历的一生。 若非有此经历,我如何得知皇室会征占那块荒地而提前买下,还有旱灾、祥云锦,都是上一世出现了,我才有所准备。” 第158章 这侯府她一天不想多呆 楚翔拧眉细思,半晌后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二哥,你信我?” “当然,我当然信瑶儿的。虽然事情匪夷所思,但若非如此,瑶儿又怎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 更何况,我本也疑惑你哪里不对。 别忘了,你和二哥可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你原本是什么性子,恐怕我比你都清楚。” “二哥你竟这样说我?那你说,我原本是什么性子?” “心思简单,单纯得像个孩子;又很执拗,认准什么,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罢休的; 从前你对程文渊一见钟情,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他。” 楚瑶不满地捶了楚翔一拳。 “我在二哥眼里就那么白痴吗?” “不是白痴,是至善至纯。这样的性子遇到良人,自然能琴瑟和鸣;遇到程文渊那种斯文败类,怕是被人卖了还满心欢喜替人数钱。 程文渊狼心狗肺,竟然将算盘打到我楚家头上! 如今他身陷囹圄,可是要二哥找人悄悄料理了他?” 楚瑶垂眸沉思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楚家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必为了他那种人脏了手? 更何况,贪墨官银一案证据确凿,他仕途已毁。 圣上对平阳侯府早已心存不满,我听国公爷的意思,圣上极有可能借此机会削去侯府侯爵。 如此以来,料他程文渊再无本事撼动我楚家。” 楚翔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瑶儿说得没错。 楚瑶回侯府后,就让秋月等人将她所有嫁妆私产打包,又吩咐冯叔备好一队车马。 已经拿到和离书了,这侯府她一天也不想多呆。 李氏听闻小丫头来报,说是不知为何瑶光阁院中的丫头、婆子都在倒腾少夫人的嫁妆。 知道楚瑶刚去过大牢看望渊哥,这时急着倒腾嫁妆,一定是在翻找值钱东西好将渊哥从牢狱中捞出。 李氏不无骄傲地想,料她楚瑶平日端得再清高,关键时刻也还是舍不得渊哥受苦。 渊哥出事,还不是得她出钱解决?! 如今怕是把压箱底好东西都翻出来了。 “老夫人,少夫人把她那些嫁妆都装车了!” “什么?!” 李氏惊得坐起,“你说什么?少夫人把嫁妆都装车了?装车干什么?” “奴婢不知道,就是看见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们指挥着人将少夫人嫁妆装车。整整来了二十多辆马车。奴婢偷偷跑去瑶光阁看了,少夫人私库已经空了。” “楚瑶这是要干什么?!” 就是营救渊哥,捡几件值钱东西就足够了,哪里需要搬空她的私库? 不对! 李氏忽地起身,走,她要亲眼去瞧瞧,楚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秋月、秋霜挥着衣袖,指挥仆役小心将成箱的嫁妆一一装车。 楚瑶则一脸平静在一旁瞧着。 正值此时,老夫人李氏脚步踉跄匆匆赶至,眼见这些人在往外搬东西,她心急如焚,忙不迭拦在众人之前。 “你们都给我停下!” 李氏随即厉声质问:“瑶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何以要将瑶光阁搬空?” 楚瑶神色平静:“老夫人正如您所见,我在搬家。” “搬家?!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搬家?你要搬到哪里去?” “哦,对了,差点忘记通知老夫人了。 不过,现在告知老夫人也不迟。 我已与侯府世子程文渊和离。既已和离,楚瑶自是不能继续留于此地,今日便是要离开侯府。” 李氏闻言,双目圆睁,满是不可置信:“你与渊哥和离?!不可能!渊哥怎么可能同意与你和离?” 楚瑶不紧不慢从袖中抽出那份和离书,递至李氏面前。 李氏一双眼盯在和离书上,顿时脸色惨白,她连连摇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瑶儿,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老夫人,您没看见这上面有渊哥的签名画押吗?怎么不是真的?” “渊哥还在大牢,他怎么会同意与你和离?” “就因为渊哥在大牢,他才同意与我和离。老夫人该是知道,渊哥如今有求于我。用一份和离书保住世子一条命,世子不亏。” 李氏恍然大悟,她知道渊哥定是迫于无奈,才同意与楚瑶和离。 否则侯府如今境况,他怎会舍得丢弃将军府这棵大树?! 可即便和离书是真的,即便渊哥同意和离,她依旧不可能放楚瑶走。 侯府如今就剩这一个空宅子,没银钱、没产业,楚瑶走了,侯府这些人可如何过活? 思及此,李氏忙挂上慈爱笑容,拉起楚瑶的手,软声哄着:“瑶儿,祖母舍不得你走。 这大半年来,祖母每每瞧见你就如瞧见亲孙女一般,祖母疼你啊。 再说,你出去了,顶着和离妇名声,又能去哪里? 总不能还回将军府吧?就算老将军肯接纳你,楚家族人又怎会容许和离妇回楚家? 丢了楚家门楣不说,还会辱没族中女子声誉。据我所知,楚家族中尚未婚配的女子还有好几个呢。 你可不能不顾你那些姊妹的名声,一意孤行啊! 瑶儿啊,就算你同渊哥和离,你依旧住在侯府不好吗? 瑶光阁就单给了你,你随便住,侯府的人任你差遣,你就当我亲孙女吧! 更何况,侯府也离不了你啊。 没有你,这一大家子,老的老、残的残,没有一个撑得起的人。 瑶儿最是心善,不会舍得丢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祖母说得对吧? 瑶儿,你说呢,就留下吧,哪怕是为了祖母。” 楚瑶听了老夫人这些苦口婆心的话,只觉恶心与刺耳。 她心坚如铁,不为所动。 “老夫人,我既然已经同世子和离,那就再与侯府无甚关系,又怎能继续住在瑶光阁? 侯府人丁兴旺,不会因为缺了我一个,就运转不了的,老夫人大可放心好了。” “不,瑶儿,我最心疼你,也最信任你,祖母舍不得你走。” “老夫人,我意已决,今日一定要走,多劝无益。” 见软语相求无效,李氏态度一转,陡然强硬起来,冷脸道:“你若执意要走,人自可离去,但这些财物,休想带走!” 第159章 东西必须留下一半 楚瑶冷笑,老夫人的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还以为她还会再装一会儿呢。 她眼神坚定,语气亦是丝毫不弱:“这些嫁妆是我娘家所赠,乃是我的私产,如何我不能带走?若老夫人执意阻拦,那便只好报官。 侯府如今是官府的常客,怕是老夫人也想同官府交涉一二。” 李氏闻言,只微一怔,很快镇定自如,她瞪眼冷笑:“此乃家务事。自古有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闹到官府,官府又能如何?难道我一个老婆子还怕他官府偏帮不成?” 楚瑶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也不跟她废话,冷声吩咐身边一个小厮,“去请官府老爷来,就说平阳侯府老夫人无故扣留和离妇嫁妆私产。让官老爷带官兵来。” 李氏以为楚瑶年轻不经事,不过拿话糊弄她,没成想楚瑶二话不说,就让人报官,她哪里肯让,忙伸臂拦住小厮去路,“你给我站住!家务事报什么官?!” 她眼珠转了转,随即提出条件:“要走也行,但必须留下一半嫁妆,否则,休想踏出侯府大门半步!” 楚瑶目光如炬,语气坚定:“老夫人如此胡搅蛮缠是彻底不要侯府脸面了吗? 嫁妆既为私产,便是我个人所有,任何人无权侵占。 老夫人若真要不依不饶,那楚瑶只能报官解决,是非公道,自有论断。” “你个被侯府抛弃的和离妇有什么脸面报官?!我给你一半嫁妆都算我侯府仁义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侯府众人听闻消息,都聚了过来,就连平日很少露面的三少爷广哥和五少爷通哥也相继赶来。 两位哥儿面色不善,领着各自院中下人。楚瑶的人则挺直腰板怒视来人。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广哥跳到李氏旁边,横在车马之前,怒视楚瑶,眼底都是狠决之色。 “侯府如今钱粮尽无。二嫂若是执意带走这些财物,就是置侯府众人生死与不顾! 但凡我侯府之人万不会答应! 二嫂你人走可以,东西就按祖母意思,只可带走一半!否则,休怪我们侯府翻脸不认人。” 通哥冷着脸,默默立于老夫人身侧,神色复杂。 见楚瑶目光看向他,他忙垂下眼睑,不敢正视楚瑶,嘴上却强硬道:“二嫂,祖母和三哥说得没错。如今侯府亏空严重,二嫂就是看在祖母年迈、侯府艰难份上,也不能如此狠心置侯府众人与不顾!” 广哥满意点头,他一双如鹰隼的眼眸冰冷看向楚瑶,仿佛看着猎物一般。 他一字一句道:“侯府落难,你身为侯府少夫人,不想着与侯府共渡难关,却在关键时刻只想着自己逃出生天。你这般不仁不义,就不怕被世人耻笑吗?” “笑话!” 秋霜站出来狠狠瞪了程文广一眼,语气霸道强势,“你哪来的脸说我们小姐不仁不义?! 你们侯府教养无方,先后出了毒妻杀人、贪赃枉法之辈,活该你们侯府落难! 正是因为我们小姐大仁大义,所以不屑与你们这些肮脏小人为伍。 我们小姐已经同你们世子和离了,你竟还想着拖我们小姐下水,还要她跟你们共渡难关,我呸,我看你们是贪心不足、痴心妄想!” 程文广眯眼咬牙,“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个贱婢说话的份?!给我滚一边去!” “贱婢又如何?我是我家小姐的婢女,轮不到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程文广没了子孙根,最是忌讳这事,听见那死丫头竟敢说他不男不女,他恼羞成怒,冲上去就要扇秋霜耳光。 却被秋霜大力钳制住手腕,痛得程文广龇牙咧嘴,他冷汗直冒,朝着侯府家丁怒喝,“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给我一齐上手打!” 家丁听令,正要往前冲,就听一声怒喝。 “我看谁敢动一下!” 楚瑶站在人前,目光清冷扫视侯府一众人,然后抬手示意秋霜松手。 程文广这才得以脱身,他是见识了那死丫头的力道,哪里还敢造次,只是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将怒火转到侯府仆从身上,怒喝道:“她楚瑶已经不是侯府主母,你们还只听她吩咐?! 别忘了,你们吃侯府的,用侯府的,连卖身契都捏在侯府手里。你们给我瞧清楚了,楚瑶要带走原该属于侯府的财物,你们还要坐视不理吗? 侯府如今就这些值钱东西了,今日若是让这个女人把东西都带走了,咱们侯府日后还有活路吗?” 侯府上下谁不知府上亏空严重,如今连米面钱都拿不出了,就是月钱也都拖欠他们两个月了。 三少爷说得没错,若是让少夫人把值钱东西都带走,那侯府还有指望吗? 三少爷见众人神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忙趁热打铁高声叫道: “就一句话,她楚瑶可以走,东西必须留下一半! 否则今日谁也别想出侯府大门!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去搬东西!” 侯府婆子、家丁一窝蜂就要上前抢东西。 楚瑶眼神一冷,从车夫手中夺过马鞭。 她立身如松,面对蜂拥而来的家丁,朝空中扬起马鞭。 鞭子宛如灵蛇腾起,瞬间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尖锐且清脆的声响,在空中猛然甩落。 ‘啪’的一声巨响,鞭子落地,竟直接震碎一块青石板砖! 那力度是何等之大!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吓得身形一顿,纷纷愣在原地,无数双眼睛呆愣看着碎裂的那块青石砖。 他们从前只知道少夫人会骑马射箭,哪里知道她竟有如此神力,一鞭直接震碎三寸厚的青石! 这一鞭若是打在身上,那还不得肝脾俱裂,再不能活。 见识了楚瑶这一鞭,众人耳中似乎还回荡着那鞭声的回音,令人心悸。再无人敢不怕死向前半步。 楚瑶目光如炬,环视一圈,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们谁再敢上前一步,就休怪我的鞭子不留情面。 另外,我奉劝各位,可想清楚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160章 官爷来了 眼前这些东西,非侯府之财,乃是我楚瑶嫁妆私产,同侯府无一点干系。 大齐律例严明,抢夺他人财物者,依律当处三年以上拘役,重者流放千里。你们可是要以身试法?” 言罢,她抖了抖手中长鞭,眼中都是厉色。 家丁们面面相觑,眼中皆有惧色,终是无人再敢妄动一下。 “一群废物!” 三少爷见状,恨得咬牙,他恼怒指着家丁,“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个女人不成!就算她鞭子厉害,还能把你们抽死吗?!都给我上啊!” 李氏在一旁咬牙切齿说道:“我不管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反正进了侯府的门,就都是侯府之物。 今日老婆子把话撂这,想从侯府出去,就痛快留下半数嫁妆! 否则,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这时,四少爷程文才匆匆赶来,他身后的陶姨娘气喘吁吁也跟着挤了进来。 四少爷今日原在书院读书。 陶姨娘听见消息,担心老夫人为难少夫人,忙让人唤他回来。 他们母子受少夫人恩惠颇多,关键时刻不能眼看少夫人吃亏。 程文才路上已经知了大概,他诧异二哥竟然同二嫂和离。 这时见祖母咄咄逼人架势,他连忙上前劝阻老夫人。 “祖母,万不可如此!嫁妆乃二嫂私产。 如今她与二哥既已和离,咱们侯府实无理由强行阻拦二嫂离去,更不能侵占二嫂任何东西,否则就是置侯府声誉于不顾,更是有违律法。 如今侯府多事之秋,祖母您万不能因贪图他人财物,而置侯府于险境。” 李氏见才哥非但不偏帮她,反倒出面阻拦,她怒不可遏,反手便给了才哥一记响亮的耳光,怒斥道: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帮着外人,顶撞祖母! 你也不动动脑子。若让她带走这些财物,咱们侯府日后还如何度日? 如今府上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还顾得上名声?!” “那也不成!就算不顾及侯府声誉,您也不怕官府律法吗? 您这样做是犯法!” 才哥还要再言,冷不防被三少爷一脚踹倒在地。 “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分不清里外人,还帮着外人说话!” 程文广唾了他一口,又要上脚去踹,却被扑上来的陶姨娘抱住腿。 “三少爷不可啊,您不能打才哥。 才哥说的没错,才哥是怕老夫人误入歧途。 侯府清流世家,贪墨媳妇嫁妆是要遭雷劈的!” 程文广哼了一声,大力一脚踹开陶姨娘,抬脚就往母子俩人身上招呼。 楚瑶哪里看得惯程文广如此欺辱陶姨娘母子,上前一把将程文广推开。 “都别闹事,官爷来了。” 冯叔大喝一声,引着一群官兵匆匆赶来,领头的官爷皱眉看了看两边人群。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要闹事吗?” 见官爷看向自己,楚瑶微微福了一礼,回道: “回禀官爷,我原是平阳侯府少夫人,因已同侯府世子和离,今日欲带嫁妆离去,奈何侯府老夫人带领家丁,不肯放行。还请官爷主持公道。” “既然已经和离,你们侯府为何不放人走?” 李氏忙躬身道:“回官老爷,侯府没有不放人,侯府原本就是让她走,只是她不肯。非要带走侯府财物,才肯离去。既然官老爷来了,那请即刻带那和离妇出我侯府大门。” “我嫁妆私产何时成了你侯府财物?我这每一样东西都在嫁妆单子上,都是有据可查。老夫人您还是讲清楚的好。” 李氏知道一旦按嫁妆单子查下来,她定然理亏,索性倚老卖老,胡搅蛮缠起来。 “进了我侯府大门,就是我侯府财物!楚瑶,我只给你两个选择,带走一半嫁妆现在就可以走,要不,大家就耗在这里,我看谁耗得过谁。今日别说官爷来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 她索性不顾颜面,随即躺倒在侯府大门门槛上,以死相逼: “我把话撂在这:楚瑶你想全部带走这些东西,就从我身上踏过去!我老婆子就是死,也要拉你下地狱!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 见她如市井无赖泼妇一般,官爷冷脸呵斥:“赶紧给本官起来,你这般撒泼耍横算什么?你好歹也是侯府老夫人,就这般不要脸面了吗?” “要脸面有何用?!我以前就是太要脸面了,才落到现在地步! 如今我大孙儿被你们官府拉去斩了,二孙儿尚在狱中,我们平阳侯府早已是京城的笑柄。我还要脸面做什么?脸面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 “你到底起不起来?” “我躺我侯府门槛,就算你是官老爷,你还能阻拦我躺自家门槛吗?” 那官爷气得吹胡子,这种无赖,他不是没见过,只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还真是鲜有这般不要脸面的。 冯叔忙请官爷到一旁道:“官爷,您也看到了,我家小姐和离了还不能带走个人财物,侯府这般欺人太甚,您可要为我们小姐做主。” 官爷状似一脸为难,“哎,清官难断家务事。侯府若是上来抢夺楚小姐财物,我倒是可以拿侯府问罪。可她如今只是拦在门口,这并不违反律例,本官倒是不好办了。” “官爷,侯府老夫人胡搅蛮缠,百般阻拦我们小姐,眼看太阳要下山了,您看能不能劳烦官爷让您那些兄弟们架走老夫人?” 官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怕是不好办,她说得没错,她躺她自家门槛。 她又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我们哪里敢去架她起来? 就算侯府再落败,她好歹还是侯府老夫人。” “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吧。” “要不就等她躺累了,兴许自己就离开了?” “她离开了,就怕三少爷、五少爷还有侯府其他人轮流躺门槛。” 官爷砸吧砸吧嘴巴,将惯常的和稀泥那套搬了出来:“不行你跟你家小姐商量下,就依老太太的,好歹给侯府留些钱财,我估计也不用非得半数。侯府眼下艰难,就当舍财化灾了。” 冯叔把原话带给楚瑶,楚瑶眼神坚定,摇了摇头。 第161章 泼妇胆敢欺负我孙女? 她的钱就算打水漂,也不会给侯府一文。 老夫人堵在门槛,她不是不能硬把她拉起。 但她如今还未出侯府大门,算是前孙媳,又是晚辈,一旦她出手,哪怕发话吩咐下人去做,不孝不仁的名头就算结结实实扣她头上了。 所以,她不能拿她如何。 老夫人愿意躺就让她在那里躺着,反正门槛冷硬,她又一把老骨头,难受的也是她自己。 等她撑不住了,总要下来。 整个侯府,除了老夫人,她不信其他人还能拦得了她? 不过是等个把时辰,她不是等不起。 正此时,一声威严的怒吼传来。 “大胆贼妇竟敢如此撒泼耍横欺负我孙女!” 楚瑶一怔,抬头就见祖父带人骑马奔驰而来。身后那骑还是她二哥。 老将军利落跳下马,手持长鞭走近李氏,他目光如炬,沉声怒道:“泼妇胆敢拦截我孙女! 平阳侯府落败也就罢了,老夫人竟也如此不要脸面,众目睽睽下,卧躺门槛成何体统! 真要笑掉全京城人的大牙!” 李氏瞥见老将军风风火火赶来,她眉头一紧。 眼珠转了转,狡辩道:“老将军一身风骨自不必说,但养出的孙女却没能承袭老将军心性人品。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原以为将军府出来的人,该是仁义,却不曾想,我孙儿前脚刚逢冤入狱,孙媳后脚就逼迫他签下和离书。 也是我孙儿心善,舍不得楚瑶陪他吃一丁点苦,这才同意和离。 我孙儿命苦啊,娶了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我侯府不曾亏欠她楚瑶,她如何能落井下石,置我们侯府于不顾? 侯府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可怜的很,她怎能狠心带走我侯府所有值钱财物一走了之。 这是要我们死啊! 她如此做,就不怕遭世人唾骂吗?” 此刻大街上,已有不少人好奇围了过来,原本不知那老夫人为何趴在门槛,这时总算听明白了。 不少人朝楚瑶投来鄙夷目光。 想不到将军府嫡女竟也这般见风使舵,见夫君入狱,急不可待逼迫侯府同她和离。 也难为平阳侯府世子,即便深陷囹圄,也不愿拖累夫人,同意签下和离书。 和离也就罢了,她怎能趁机带走侯府所有钱财物事? 瞧那一溜的车马,足足有二十来辆,这岂不是要搬空侯府吗? “将军府竟出了这样歹毒又自私的人,真是给宣武老将军蒙羞!” “还要将侯府财物搬空,这不是要断了侯府生路吗?怪不得侯府老夫人这般不顾颜面,也要拦着她出门!” 人群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始对楚瑶指指点点。 楚瑶眯眼冷笑。 李氏见人群激愤,纷纷指责楚瑶,她心中得意,急不可待看向宣武老将军,逼迫道: “老将军您来的正好,楚瑶辱没将军府门楣,您该出面好好教训她,以正家风! 莫不要让世人因她楚瑶戳你们将军府脊梁骨!” “呸,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你说瑶儿带走你侯府财物,那你给我指出来,哪一件是你侯府的东西?! 是那黄花梨屏风,还是紫檀木椅,还是那些锦被华服。 我孙女出嫁时,嫁妆何其丰厚,十里红妆可是邻里街坊有目共睹。 你这会儿红口白牙说她带走你侯府东西,那你给我指出来。 若是瑶儿果真私自带走你一针一线,都是我将军府失德,我必当严惩不贷,还将百倍奉还你侯府。 可若是你侯府无根无据,随意污蔑我孙女,也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氏一怔,她以为向来粗鲁如蛮牛的老将军好糊弄,所以故意说楚瑶辱没将军府门楣,给他楚家蒙羞。 她正等着看老将军以孙女为耻,训斥楚瑶呢。 谁知他不仅不上道,还这般护犊子,上来就要维护楚瑶。 这不对啊,刚正不阿,视名声高过一切的老将军不该是这样的啊。 楚瑶这时瞥了眼身侧的孙嬷嬷,孙嬷嬷会意,赶紧拿出厚厚的嫁妆单子,在众人面前摊开,足足有一丈多长。 众人纷纷好奇向那嫁妆单看去,就见单子上密密麻麻罗列无数之物。 有人惊呼:“天啊,将军府嫁女竟出了这样多的嫁妆!” “可不是吗,当初我可是亲眼瞧见送嫁队伍十里红妆,那东西一溜烟排开,简直能摆满半条街。” “那如今装车这些东西到底是侯府的,还是她个人的?” “谁知道呢。” 楚瑶见气氛差不多了,既然人人好奇这些财物究竟是谁的,她索性今日摊开了说明白。 既然老夫人自己不要脸面,那她也没必要再替她留脸面。 她面向众人,提高音量大声道: “大家请看,这是我当初嫁进侯府时的嫁妆单子,车上所有财物都在我的嫁妆清单上面。 我今日和离带走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我楚瑶的个人财物,并无侯府分毫。 既然侯府老夫人咬定我带走侯府的东西,那请她侯府指出来,哪一样是侯府的,也请大家帮忙一同核验!” 说罢,楚瑶转头看向李氏,语气不卑不亢道,“老夫人,你我祖孙一场,我原本不想当众让您、让侯府难堪。 可您张口闭口说我带走侯府财物,污蔑我自私歹毒,不顾侯府众人死活。 既然老夫人认定我拿走侯府之物,那索性大家摊开了,一样一样核对。 您不是说我搬空您侯府财物吗?那请您当众指出,这些东西哪一件是您侯府之物?” 李氏一时语塞,她支吾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侯府早就空了,车上那些东西又有哪一件是侯府之物? 她心中明镜一般,若是真拿嫁妆单子核对,她哪里能占到便宜? 这时见楚瑶咄咄逼人,她只一味胡搅蛮缠:“你这嫁妆单子许是假的也未可知。反正侯府东西那么多,我哪里一一记得请。” 楚翔冷脸站在老夫人面前,气势凌人: “老夫人,我敬您为长辈,但也请您莫要睁眼说胡话!什么嫁妆单子是假的? 当初可是我亲自去官府报备的,官府那尚有一份留存。要不要给老夫人请来核对?” “核对就不必要了。东西那么多,一时半会儿怎能分辨得清楚。” 楚瑶冷笑:“老夫人何惧如此,侯府人丁众多。哪些东西是侯府所有,就算老夫人不清楚,家里人总是清楚的。 大家一起来找,怎么会要很久? 老夫人你空口白牙说我带走你侯府之物,让你挑出来侯府东西,你又推三阻四,你到底怕什么?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做人清清白白就这么难吗? 今日你若是不拿出真凭实据,那就是往我楚瑶身上泼脏水,街坊邻居可都眼睛雪亮瞧着呢。 老夫人,我敬您是长辈,您先挑。” 李氏一噎,见众人纷纷对她不怀好意指指点点,她心中一紧,一双眼仔仔细细又扫了那些东西,希望能从中间找出一两样属于侯府的。 可任她扫了一个来回,哪里有一件? 她于是闭眼,对楚瑶刚刚的话置若罔闻,不肯多言一句。 “哼,我看侯府老夫人就是胡搅蛮缠! 瑶儿,你说的对,他侯府之人如何分辨不出侯府的东西? 他们不是说咱楚家人带走他侯府东西了,那他侯府就给我一一指出来。 说不出所以来,就是他们心思歹毒、无故污蔑。” 老将军说罢,冷脸拉过一旁的五少爷,“你是侯府哥儿,你来指认,这哪一件是你侯府之物?” 通哥莫名被拽出来,他怔了一瞬,一双眼乖乖从前到后扫了半天,愣是没挑出一样侯府之物。 “没,没有。” “没有是吧。”他又扫了眼众人,“你们都是侯府之人,该是识得你们侯府之物,你们说,我孙女要带走的东西中,哪样是你们侯府的?” 众人惊愕,忙都垂下头,生怕点到自己。 “你们给我说,到底哪一样是你们侯府的?!” 老将军一声吼,他们吓得浑身一抖,随即纷纷摇头:“没有,没有。” 老将军哼了一声,不屑看向李氏:“老太婆,你听见了吗?他们都说没有。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氏哑口无言。 “原来这些东西不是侯府之物啊?那侯府老夫人刚刚还义正言辞说,是她侯府的东西。” “侯府早就落败了,哪里还有什么值钱东西?我之前还瞧见世子去当铺当东西。我就说嘛,侯府这是污蔑。” “不是自己的东西,赖着硬说是自己的。还拦着不放人,真是不讲道理。” 李氏梗着脖子道:“无论如何,楚瑶见我孙儿出事,迫不及待和离出府,就是她不仁不义,德行有亏!” 第162章 你敢打我? 老将军瞪眼看向李氏,“你们侯府无德,接连养出祸害,且不说程文博毒杀两任夫人之事,就是你们侯府世子程文渊也是斯文败类! 身为朝廷命官,本该秉公执法以报皇恩,奈何他罔顾王法、中饱私囊,令天下人所不耻。 你这样的孙儿才是真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偏你这老婆子不要脸皮,为贪图我孙女嫁妆,混淆是非不说,还在这里撒泼耍赖,真是丢人现眼的紧! 是我老朽有眼无珠,当初错看了你们,才同你们这种人家结亲。 好在我孙女识破你们的为人,同程文渊和离,同你们侯府划清界限,这才是明智之举! 否则同你们这种寡廉鲜耻之辈做亲家才真是丢我们将军府的脸!” “听老将军之意,这是认同楚瑶和离出府了?” “那是自然!” “将军府出了和离妇,你们也不怕被世人耻笑!” “你们侯府频出杀人枉法之人,都不怕别人耻笑,我们将军府行得正、坐得端,又有何惧? 废话少说,你但凡要点脸面,赶紧让开路,我要带瑶儿出门!” 李氏已经撕破脸面,这时反倒无所顾忌,她脸一横,大声道:“老将军你说什么都没用。 仓廪足知荣辱,侯府落败如此,我还要什么脸面? 反正我就一句话:今日楚瑶若想离开侯府,痛快留下一半财物,我这就放人;否则就从我身体上踏过去! 踩着前祖母的身体离开侯府,世人一句有违孝道人伦就能喷死她,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 我看你们要银子要紧,还是要颜面要紧?” “你!” 老将军多年未见如此不要脸皮之人,被李氏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咬牙瞪向李氏,走近一步,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 李氏见他逼近,有些心惊,但还是强撑着,扬起脸:“怎么?难道你还想打我不成?! 别忘了,就算我侯府再破落,我好歹还是侯府老夫人。 你胆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一纸御状告到圣上那里,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泼妇!” 老将军微眯了眼,目光凶狠看向撒泼的妇人。 “怎么不敢了吧?任你是一品宣武将军又如何?你还敢打我不成?! 哼,今日楚瑶不留下半数财物,就别想从我侯府出去。” 老将军气得胸口起伏,他横眉一挑,二话不说,扬起手中鞭子。 就听鞭子嗖的一声,朝李氏的方向打了过来。 一鞭子重重打在她身侧门槛上,鞭梢掠过她的后背。 李氏嗷地叫了一嗓子,随即怒目瞪过来。 “楚见坤!你敢打我?好,好。” 她冲着楚瑶方向大吼一声,“楚瑶,你都看见了吧。刚刚你祖父那一鞭子下去,另外半数嫁妆你也休想带走! 你不留下全部财物,你们爷孙就等着圣上治你们将军府无故伤人之罪! 敢打我?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三少爷冷笑一声站了出来,“没错!你们将军府胆大妄为,随意殴打平阳侯府老夫人。 你们不付出代价,就休想善了! 既然官爷在场目睹老将军行凶,那么请官爷将无故伤人者速速缉拿归案!” 官爷被点到,身子骤然抖了一下。 一边是将军府,一边是平阳侯府。两边都是能上达天听的人物。 这不是让他这个低品阶小吏为难吗? 他硬着头皮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老将军刚刚是挥鞭子打的门槛,定然不会朝老夫人挥鞭子的。” “怎么不会?你这官爷莫不是畏惧将军府,才在这里和稀泥?! 我们这一众人瞧的清清楚楚,就是老将军出手殴打我祖母!他们都可以作证!” 李氏昂着脖子,“没错!宣武将军就是出手打了我。不信,可以验伤。这等目无王法之人,侯府不会善罢甘休。你若不敢治他的罪,那我就去圣上面前告御状!” “祖母!不要!” 四少爷程文才扑了过来,跪在李氏脚边,“祖母,求您了,不要难为二嫂和楚老将军! 二嫂好歹孝顺您一场,您就放过他们吧。祖母,求您了,我给您磕头。” 程文才说罢,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一下。 “你算什么东西,你给我滚开!” 三少爷一脚将程文才踹开。 程文才踉跄倒地,又爬了回来,跪在李氏身旁,继续给她磕头。 “祖母,求您了,您放过二嫂和楚老将军!” “文才,你给我起来!” 楚瑶喝了一声,一把拎起程文才,将他推到陶姨娘身侧。 “看好他,别再让他跳出来。” 李氏朝程文才方向唾了一口,不屑骂道:“胳膊肘往外拐的下贱东西!跟你娘一样下贱命!” 她继而不怀好意看向楚瑶,逼迫道:“楚瑶,你想清楚了吗?你祖父打了我,你要如何收场?” 楚瑶拧眉正要开口,就听祖父冷肃的声音传来。 “哼!我就是打你了又如何?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了,我手中为何物?” 李氏不料他如此发问,微眯了眼,看了过去。 “不过一条鞭子,有什么好瞧的。你那鞭子就是行凶之物!” “无知老妇!莫非不知我手中八宝长鞭的来历?此鞭乃先皇所赐,上可打昏君命官,下可打布衣无赖。 我今日别说打你,就是打死你,也无人敢说二话! 更不要提治我的罪! 程李氏,你若还敢在此阻拦我孙女,休怪我手下无情!” 李氏这时方依稀忆起,将军府当年好似确有先皇御赐的宝鞭。 她忙斜眼去看老将军手中鞭子,见那鞭子通体玄黑,把手处露出几颗宝石,果然是八宝长鞭! 她虽倚老卖老,但此刻却不敢继续造次。 目光转了两转,还未想到对策,迟疑间,就见楚老将军又要朝她扬起鞭子。 知道再不躲,下一鞭子必定结结实实打在她身上,她哪里还敢再赖在门槛,一骨碌爬了起来,憋憋屈屈站在三少爷旁,再不敢多说一句。 见她如此,楚老将军哼了一声,扫了眼侯府之人后,冷声道: “还有人想尝尝我这鞭子滋味,尽管站出来继续阻拦我孙女出门!” 第163章 平阳侯府被抄家了 李氏虽有不甘,但也不敢再逞强,一旁的三少爷、五少爷都往后缩了缩,垂下不甘的头。 “还愣着干什么?装车!” 老将军一声令下,仆役慌忙抬起箱笼装车。 “瑶儿,我们走!” 楚瑶这时看向铮铮铁骨的祖父和一旁笑容和蔼的二哥,她满心欢喜,眼中闪烁着点点珠光。 不是因为他们替自己出头,解了今日之围,而是这种被家人照顾、保护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份亲情,是她在这世上最温暖的港湾。 她的家人才是她最大的骄傲和依仗。 上辈子真心错付,将满腔热血喂了侯府这群白眼狼。 还好,她的家人还在,她还有机会弥补上一世的错。 …… 午后,碧空如洗。 阳光斜洒,仿若一双大手温柔覆盖在新宅的青石板上,为青砖灰瓦拢上暖意。 微风轻拂,带着淡淡的菊花香。 楚瑶身着素雅的淡青色衣裙,乌发轻拢,心旷神怡安坐于廊下,品茗赏菊,好不自在。 她面容恬淡,比往日多了三分自在与惬意。 离开侯府的束缚,她仿佛重获新生。 再不用看老夫人那丑陋嘴脸,不用管侯府那些烂人破事,更是放下上一世的情绪包袱。这才几日,她就觉得气色都比从前好了。 “小姐、小姐。” 秋月小跑着奔进内院,一张脸抑制不住地兴奋,喘着气道,“平阳侯府被抄家了。” 楚瑶握帕子的手不禁一滞,抬眼看向秋月,“什么时候的事?” “就现在。刚刚去了好多官兵围住侯府,公公带了圣旨来,听说吏部也派了人来。 好大的阵仗。不少街坊路人凑在外面看热闹。 我听了一耳朵,就赶紧跑回来跟小姐您说这个好消息。 平阳侯府活该被抄家。 那帮狼心狗肺、寡廉鲜耻的东西,那天还玩了命要抢您的东西。 这下好了吧,现世报的东西,真是罪有应得。” “你可是听见圣旨如何说?” “听了个大概,传旨公公说,圣上震怒,褫夺了平阳侯府世代相传的爵位,罢黜程文渊光禄寺官职,令其终生不得为官,还下令收回侯府大宅。 说是,侯府大宅当初就是圣上赏赐给侯府祖上有功之臣的,如今子孙无德,圣上于是下旨收回。” “还有别的吗?” “我想想……哦,对了。吏部说是:程文渊贪墨五万两银子,要拿侯府财物抵债,侯府所有仆从奴婢也被收为官奴。 因世子枉法,偌大的侯府,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景象。 说他可怜吧,却也是活该。” 楚瑶听完,唇角勾了勾。 果真同国公爷估计差不多。 一旁的秋霜一脸唏嘘,“还好小姐同世子和离,早早搬出侯府,否则小姐那么多嫁妆要保不住不说,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得遭世子连累。” “还真是。多亏小姐早早谋算好,否则咱们还不得被一起没为官奴。” 秋月唇角带笑,“一场寿宴,世子都能贪上五万两,心咋这么黑?” 楚瑶知道内情,淡然道:“也不全是世子贪墨的,世子贪了两万多两,其余那部分是替他人担了罪责,谁叫他倒霉呢。” 秋月感叹:“侯府真应了那句话‘德行有亏,世事如梦;心性不正,繁华易散。’ 我听那些官爷说,因为程文博杀妻,崔尚书几次上书要求严惩平阳侯府,圣上早就恼了侯府,但毕竟已下令砍了程文博,不好再无端牵连侯府。 谁知世子偏不知收敛,连太后寿宴银子都敢贪墨,可不就一头撞在枪口上了。 世子的一己贪念,让整个侯府付出惨痛的代价,真真是子孙无德,败了祖上基业。” 与此同时,平阳侯府正门口。 “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已经不是你们昔日的平阳侯府了!还赖在这里嚎什么丧,快滚!” 一脸凶神恶煞的官兵不耐烦,将李氏等人往大门外驱赶。 老夫人发髻凌乱、涕泪横流,哭嚎之声凄厉,她紧紧抓着侯府大门。 “你们凭什么收走侯府的一切?侯府大宅还有里面的一切东西,都是侯府祖上千辛万苦得来的,你们凭两张纸,就想把我们轰出去吗? 是圣上昏庸还是听信了谁的谗言,就要如此心狠手辣抄我侯府的家!” “老夫人慎言!” 一个官吏冷冷打断李氏的话,用近乎威胁的口吻道,“本官全当做刚刚你失心疯胡言乱语。你若再敢以下犯上、不敬天子,口出一句狂言,本官即刻以‘大逆不道’之罪将你绳之以法。” 李氏听闻此,一阵后怕,她急昏了头才犯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 敢说圣上昏庸,她是不要命了吗? 这时听见威吓,她哪里还敢再指责圣旨的不公,于是换上近乎哀求的语气。 “你们这是要我们祖孙的命啊!就算收回侯府大宅,好歹给我们留些银钱。或者多宽限些时日,无论如何也等我们寻到住处啊!” “圣旨和吏部文书你没听清吗? 还要本官再反复告知! 你们给我听清楚了,程文渊贪墨公款五万余两,时至今日,尚未退还分毫。吏部责令侯府以家中财物及家仆抵债。 本官瞧着你侯府这点东西远远不值五万两,回头官府还会详细估算核对,不足部分,还要向你们追索。 你们却还想再留些钱财傍身,想什么呢? 走走走,赶紧给我滚。” “官爷,那老身拿些四季衣裳和被褥再走,总可以了吧?就算抄家,你们也不能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眼看深秋将至,求您发发善心让我拿些衣物吧。” “你这老妇,难缠得紧。 这是抄家,不是菜市场,任你讨价还价。 滚滚滚!少在这里啰嗦。 再啰嗦一句,就把你们以妨碍公务抓进大牢。” 见老妇还赖在门口,死死抓着门框不肯走,官兵不耐烦了,伸手一把将老妇推了出去。 “祖母当心!” 见李氏身子骤然往后仰,四少爷程文才慌忙奔上前去扶,却也迟了一步。 李氏已经踉跄着跌坐在青石阶上,她愣了一瞬,随即预备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第164章 程文渊出狱 正这时,门上鎏金匾额被官兵撬落,轰然砸碎在老夫人脚边,把已经到嗓子眼的嚎叫生生堵了回去。 李氏吓得不轻,慌忙缩回脚。 陶姨娘见状,忙俯身要去扶老夫人起身,却不料被她一把推开。 “没有天理啦!官府要我老太婆的命啊!杀人啦…… 官兵要砸死我啦……” 李氏坐在地上,放声哭嚎。 “老东西,你再嚎一嗓子,立马送你进大牢!我看你进了大牢还敢不敢胡搅蛮缠!”官吏瞪眼,唰的一声,抽出佩刀,架在李氏脖子上。 李氏脖子一凉,哪里还敢继续胡闹? 知道这些官兵根本不怕她闹。她也不敢再号丧,忙收住哭声,由着才哥和通哥将她搀起。 回头再去看侯府时,李氏老泪纵横,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渊哥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平阳侯府百年基业,竟因他毁于一旦。 我哪里还有颜面见程家列祖列宗啊!” …… “程文渊,你可以走了。” 自从楚瑶上次来地牢,让他签下和离书,程文渊日夜忐忑不安,唯恐楚瑶食言,更多的是担心楚瑶也无法保证他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日盼夜盼,就盼着能出大牢的这一刻。 听见狱吏冷冷一句话,他只觉那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程文渊欣喜若狂,恨不得奔出牢房。奈何身上没一处好的地方,哪里都有伤。 更不要说,多日来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几乎垮了,他站都几乎站不稳。 “快点!叫你出狱,还慢慢吞吞!” 在狱吏不耐烦的催促下,程文渊一手扶着墙壁,颤抖着双腿,好容易挪出监牢。 乍一见到阳光,只觉眼睛刺痛无比,他忙伸手遮住日光。 满心以为,家人一定会欢喜等在外面,谁知,外面空无一人,连个侯府家丁都无。 程文渊冷下脸,心中不悦。 转念想到,难道官府没有通知侯府? 只有这一个缘由,否则侯府不会一个人都不来。 程文渊抖着腿,好不容易求了一个看门的狱吏帮他拦了一辆马车,说尽好话,又许了重金才说服车夫送他回侯府。 谁知,刚到侯府大门口,却瞧见侯府大门贴了封条,往日那张写着‘平阳侯府’几个恢宏大字的牌匾也被人拆下,丢在地上,还被踩得稀烂。 程文渊一阵晕眩,几乎昏倒。 到底出了什么事?侯府怎会如此?! 程文渊跪坐在台阶上,悲从中来,竟哭得涕泗横流。 “说好的重金答谢呢?!” 车夫见他如此,又瞥了眼大门上的封条,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这是被抄家了?真他娘的晦气!” 说完,也不瞧地上那人一眼,驾车飞驰而去。 程文渊哭了好一通,才抬起头,见不少人用异样眼光瞧他,只胡乱拿衣襟抹了一把脸,然后起身,拉了个相熟街坊,问了侯府出了何事,又打听了家人去向。 那街坊可怜他,给了他两吊钱,然后叹气走开了。 程文渊入夜才寻到老夫人和几个弟弟的落脚处。 被迫离了侯府,老夫人与陶姨娘和三位哥儿好一顿奔波,也没能寻到安身处。 不是没闲置房子,而是他们手中实在没钱,寻常房子都租不起。 最后还是才哥寻了同窗帮忙,辗转半日,才在穷人聚集的城北觅到一处简陋小院租住下来。 小院荒废已久,破败不堪,只能勉强遮风挡雨。 李氏进屋,见着四处漏风、乌漆嘛黑的墙壁狠狠皱了皱眉,但知道眼下他们是没办法住更好的屋子,也是实在太累了,于是硬着头皮住下了。 李氏心力交瘁,同官吏哭嚎了一场,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乏累的紧。 陶姨娘扶她上炕,她刚一躺下,却又立马坐起。 “老夫人,怎么了?” “这土炕又凉又硬,连个铺垫的都没有,怎么躺?我这把老骨头如何受得了。” 陶姨娘皱眉,四下打量了屋子,连个箱柜都没有,更别提被褥了。 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吩咐才哥,去院里看看有没有软和的稻草。 很快,才哥抱了稻草过来,同陶姨娘一起铺在炕上。 才哥又去外间灶台点火,将土炕烧热。 李氏这才勉勉强强躺下,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刚闭上眼,就听熟悉的声音道:“四弟,陶姨娘,祖母呢?” 李氏一听这声音,一骨碌从土炕上爬起。 瞪眼怒道:“你还有脸找过来!你个不肖子孙,祖宗基业都被你给败光了。 你这个丧门星,侯府真是倒八辈子霉,才生了你这么个祸害!” 李氏边骂边用力拍打程文渊。 程文渊自知理亏,一动不动任由祖母发泄怒火。 …… 肃亲王府。 萧念刚得了一只通体毛色雪白的小猫,正饶有兴致地逗着猫儿玩。 午后日光和暖,伺候郡主的婆子见无事便窝在竹椅里,阳光晒得她昏昏欲睡,不多时就发出鼾声。 猫儿不熟悉府中环境,有些怕生,趁人不防备,一溜烟钻进花丛逃了。 见着猫儿跑了,萧念顾不得其他,提起杏黄裙裾一路小跑,朝着猫儿方向追去,全然不顾惜新做的绣鞋沾上了泥草。 那只雪团似的小猫穿过牡丹花丛,一路奔逃,很快消失在藤萝掩映的墙根下。 只一息间,就已奔进二哥萧琰的院子。 萧念蹲下身,发现墙根处新扒的狗洞。 担心弄丢了那可爱的小家伙,她毫不顾忌矮下身子,从狗洞爬了过去。 雪团似乎在同她躲猫猫,不时停下回头看看她。 念儿紧随其后,追到书房窗下,贴着墙壁,偷偷觑着猫儿身影,想瞧瞧猫儿是否停在那等她。 青砖泛起的凉意钻进掌心。 忽听得低沉裹着清冷寒意的声音,透过微启的窗缝,传了出来:“姨母要西北军换将。楚家这棵大树该砍了。” 那是——大哥萧瑜的声音,她听得分明。 西北军,楚家?瑶姐姐家人。 念儿皱起眉头,随即耳朵贴上墙壁。 “姨母要换将?楚家军一直忠心于圣上,难道姨母想把兵权也掌在自己人手中?” 第165章 溺水 这是二哥的声音。 萧念不关心朝堂大事,更是一向不喜那两个名义哥哥,但因为事关瑶姐姐父兄,她立马竖起耳朵。 “正是。圣上对太子已心生不满。虽未言明,但姨母担心有朝一日圣上会生了易储之心。姨母恐夜长梦多,一定要提前将兵权捏在自己人手里,才能放心。” “楚见坤、楚云龙父子掌控西北军多年,根深蒂固。无故更换将领怕非轻而易举之事,处理不妥,容易导致军心不稳,更恐引发兵变。姨母可说要如何做?” 低沉冷峻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添了几分隐秘与狠厉: “前来大齐朝贺的北凉二王子一行明日就会抵京。 姨母意思是,让你我说服北凉二王子,设法构陷楚大将军私通北凉、意图谋反,以此嫁祸。 姨母许诺事成,西北军将交由你我兄弟二人接管。 朝中有舅父管着户部财粮,外有我们掌着大军。也唯有如此,姨母悬着的心才能真正放在肚里。 这是姨母找人伪造楚云龙与北凉密谋造反起兵的书信,只要说服二王子,让他在朝贺时交于圣上即可。” “圣上会相信北凉人的话吗?就不怕这是北凉的反间计?” “二弟放心好了,北凉二王子只负责打头阵。 姨母已经交代过舅父和朝中几位大臣,让他们紧跟其后弹劾楚家拥兵自重、蓄意谋反。内外出招,圣上想信他楚家都不行。 你我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明日务必说服二王子,将这封通敌谋反信交于圣上。” “好,这个容易。” 萧念闻言,心中惊骇万分,满心想着要赶紧通知瑶姐姐,万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害了瑶姐姐父兄。 念儿匆忙后退逃离时,太过慌张,竟不慎踢到了脚边的石子。 石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念儿一惊,拔腿就跑。 书房里霎时死寂。 萧瑜猛地推开窗棂,正瞧见那人逃跑的背影。 “是萧念。” 他拧眉沉声吩咐:“此事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尤其是萧逸。你去处理掉萧念,手脚干净点。” “念儿才几岁?她能听懂什么?大哥多心了,管她作甚?” “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宁可错杀,不可有一丁点纰漏。” “可她也姓萧……” “少啰嗦,你这是妇人之仁。” “好吧。”萧琰向来对大哥言听计从,这时也不再犹豫,身形一跃,瞬间人已飞出窗外。 几个起跃,就已悄无声息飞身至念儿身后,朝她伸出一只手。 萧念只觉后颈一凉。 随即被人扼住脖子,拖到一旁莲池边。 池面映出二哥萧琰阴冷可怖的脸。 “念儿刚刚听到些什么?” “二……二哥,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刚刚就是在找我的猫儿,碰巧路过你的书房。 二哥,你……放开我。” “什么都没听到,那你跑什么?” “二哥,你说过不许我进你的院子,更不许我靠近你的书房,我只是怕你生气。猫儿跑到你院里,我想着快点抓着猫儿就走的。” “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真的。我什么都没听见。我着急找我的猫儿,哪里有心思听你们大人说什么?” 萧琰拧眉,念儿年幼,许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但想到大哥的吩咐,他冷下眸子。 “你听没听到都不重要了,因为你马上就要见阎王了。” 萧琰说罢,按住萧念后颈,把她往莲池里按。 混着土腥味的池水登时涌进念儿口鼻,念儿死命摇头,双手不停拍打,奈何身后那人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了分毫。 水呛进喉咙,肺腑炸裂般疼起来,耳边像有千万只蚊虫一般嗡嗡作响。 令人绝望的窒息感瞬间将她包裹住,一颗心狂跳着几乎要冲出胸膛。 念儿只觉呼吸停滞,头脑一片空白,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翻了个白眼,随即失去知觉。 见小人再无动静,萧琰微不可查松了口气,揪着的心渐渐放下。 正这时,他耳朵一动,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他心中一凛,又见萧念已不再扑腾,想来已经死了,于是将人丢进池中,足尖轻点,一个飞身离开莲池。 …… “念儿如何了?” 萧逸见念儿死死闭着双眼,口唇黑紫,蜷缩在锦被里的身子不停抽搐。 太医吓得跪地,“郡主落水惊惧交加,心疾犯了。” “心疾犯了,你们快施救啊!” “之前孙太医已经给郡主服用过宁神稳心丸药,微臣也施过针了。只是郡主心脉衰竭,如今回天乏力,怕是...撑不过两日。” 萧逸霍然起身,一脚踹翻太医,“没用的东西!滚!你们都给我滚!” 几名太医连同府医一齐抖着腿逃了出去。 萧逸胸口起伏,瞥见仍跪在地上的几个婆子。 “不是叫你们无时无刻照看郡主吗?为什么郡主落水,你们几个竟丝毫不知?” “回……回三爷,老奴见郡主衣服开线了,就拿去房里补去了。” “府里有绣娘,哪里轮得到你去补线?!你的任务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另一个婆子吓得豆大的汗珠掉了一地,因知道萧逸的手段,她也不敢不说实话,哆嗦着道: “老……老奴见郡主同猫儿玩,不知怎的就瞌睡着了,老奴只打了一个盹,睁眼就不见郡主身影了。” “好,好的很。你们就是这样照看郡主的!拖下去通通杖毙。” 婆子哀嚎着被人拖走。 房里顿时安静了,萧逸看着念儿,禁不住双手不住颤抖。 这个世上,唯有念儿是他最亲、最珍视的人,他把她看做眼珠子一般,她是母妃用命换来的。 早上他出门时,她还好好的,怎么只半天功夫,就这样了。 知道她有心疾,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待她,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她,生怕引她犯了心疾,唯恐自己会永远失去她。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还来得这样快,这样毫无征兆。 想到事情无法转圜,他悲痛欲绝,声音抖得不成调。 “念儿,你睁开眼,念儿你睁眼瞧瞧三哥,好不好?你会好的,你不能离开我,念儿……” 第166章 你忍心丢下三哥吗? 念儿依旧抽搐着,脸色越来越差,皮肤几乎变成青紫色。 眼睛都睁不开了,哪怕一条缝也睁不了,她真就要死了吗? 她还是个孩子,还没体会到长大的快乐,还没见过大好河山,还有好多吃食不曾吃过…… 萧逸近乎崩溃绝望,眼泪无声滑落,大颗大颗落在念儿青紫的手背上。 他哽咽出声: “念儿,你不能死,你还要和三哥相依为命。 你忍心丢下三哥吗? 念儿你睁开眼,看看三哥,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三哥求你了。 你不要死……” 双肩不住颤抖,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忽而想到什么,连忙朝门外卫夏大吼一声:“去荣安大街!请楚姑娘来!快!” 卫夏听令,飞奔出去。 萧逸跪坐在念儿榻边,按住念儿的身体,只感到她如寒风中颤抖不已的树叶,随时可能离树坠落。 他眼中满是惧色,但还是不住安慰念儿,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念儿不怕,楚瑶马上就来。你瑶姐姐马上就来。 念儿不怕,你瑶姐姐能救你两次,一定还能再救你。念儿撑住,你瑶姐姐马上就来了……” 楚瑶听说念儿心疾犯了,情况危急,她心下一沉,翻身上马,跟着卫夏一路奔驰。 两人顾不得王府门房拦阻,骑马奔进院内。 楚瑶翻身下马,奔到萧念榻边。 只一眼,就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会这般严重?! 楚瑶两次见过念儿心疾犯了,第一次在西北狼窝,第二次护国寺遇到那条蛇。 那时念儿口唇青紫,脸色煞白,但很快人就缓过来了。 刚刚飞驰赶来的路上听卫夏说,郡主是落水大惊之下导致心疾犯了。 楚瑶以为,她还是如前两次那般。可眼前看到念儿的模样,却让她心惊肉跳。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已经青紫,眼眶和嘴唇已然乌黑,更何况她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念儿这是受到了何等惊吓?! 楚瑶眼底含泪,哽咽开口。 “念儿,瑶姐姐来了。念儿莫怕,瑶姐姐在,你不会有事。” 楚瑶将抽搐不止的小人儿拢进自己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瘦小的脊背。 想到最近一次见到念儿,念儿还活蹦乱跳地一口一个瑶姐姐叫着,还往她嘴里塞甜瓜,这才几日,再见就这般景象。 心疾发作最是疼痛难忍,寻常成年人发病都是痛得死去活来。 想到小小年纪的念儿却要承受这样的折磨,楚瑶就心疼不已,搂着念儿的臂膀都在微微颤抖。 眼泪像不受控制一般,簌簌落下,以至于说出的话都带着哭腔: “念儿不怕,瑶姐姐在。念儿最坚强了,你看,野狼和毒蛇都没能拿你如何,这次也一定能挺过去。 瑶姐姐相信你。你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赶紧好起来,瑶姐姐带你去京顺斋吃你最爱吃的点心。 瑶姐姐昨日在库房里发现一个好漂亮的木偶娃娃,眼睛大大的,很是精致,见到她那一刻我就在想,你一定会喜欢的。等你再去我那里,我把她送给你,好不好? 瑶姐姐最喜欢念儿了,念儿最乖了……” 心急如焚的萧逸见到楚瑶进门的那一刻,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回落了些。 他从不信神佛,今日却破天荒,第一次在心中不住默念,求佛祖保佑念儿平安度过此劫,求各路神仙保佑念儿。 可佛祖神仙都没有显灵,念儿一点不见好转迹象;那些大夫更是各个束手无策。 念儿还这么小,她不能死啊。 眼下楚瑶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无比希望楚瑶能唤醒念儿。 这时,他目不转睛盯着念儿,期待奇迹发生。 不多时,他欣喜发现,真的有奇迹。 就见念儿原本抽搐不止的身体渐渐缓和了两分,紧闭的眼皮也动了动。 楚瑶似乎也感受到她的变化,继续温和地唤着她,耐心等着她能转醒。 念儿似极为用力,好半天才睁开一条眼缝,然后,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句,“瑶姐姐。” 萧逸大喜过望。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楚瑶能稳住念儿的心疾! 楚瑶听到这一声‘瑶姐姐’,激动得差点又要掉下泪。 好容易控制住情绪,一手继续轻拍着念儿的背脊,一手再次搭在她手腕。 心跳比刚刚好了一些,但依旧细弱如游丝。 她抬头焦急看了看门外,秋霜怎么还没到,会不会是被王府门房拦住了? 瞥见立在门口一脸焦躁的卫夏,楚瑶忙道。 “卫夏,你去王府门口迎我的婢女秋霜。” 卫夏只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忙飞奔出去,不多时,带着秋霜进门。 “小姐,救心丸。” 楚瑶一把接过救心丸,取出一颗,塞进萧念口中。 萧逸见状,忙亲手端来温水,二人一个端碗,一个执瓷勺一点点将水喂进念儿口中。 一听说念儿情况不好,她顾不得其他,只吩咐秋霜去库房取药,自己则一刻不敢耽误,翻身上马奔来王府。 这时,见念儿还有力气吞下药,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做完一切,楚瑶将念儿再次搂进怀中,下巴贴上她的额头,轻轻拍着她,像哄个小婴儿般。 不多时,念儿慢慢停止抽搐,脸上青紫色也渐渐褪去一些。 楚瑶前胸贴着她瘦弱的背脊,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在一点点变得均匀,也渐渐变得有力。 她难掩激动,看向萧逸,“三爷,念儿心跳好了许多。” 萧逸眼底闪着水光,高兴得差点落下泪。 又等了一刻钟,念儿终于睁开了眼,唤了一声瑶姐姐,随即转过身,软软扑进楚瑶怀里。 “都过去了,念儿不怕。” 楚瑶搂着她,掌心贴着她的后心继续缓缓推揉。 约摸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念儿脸色才慢慢恢复到平常颜色,原本乌青的嘴唇也柔和了些。 一直立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念儿的萧逸,这时终于放下心来。 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感觉,萧逸别过脸,快速眨了几下眼。 他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念儿了。 神情平复了,他温和问向念儿:“可是饿了?要喝些粥吗?” “三哥,我不饿。” 念儿这时方想起什么,忙抬眼看向楚瑶:“瑶姐姐,我大哥和二哥要害你父兄,你快写信通知他们,要提防他们。” 第167章 到底是何缘故? 楚瑶一愣,万想不到念儿会如此说。她抬眼看向萧逸,眸中带着迷惑。 不料萧逸也一脸懵,“念儿,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关萧瑜、萧琰什么事?” “三哥,瑶姐姐,你们信我。 我今日在二哥书房窗下听到的,大哥和二哥要伙同——嗯……北凉什么王子,诬陷楚大将军造反。他们手里好像还有什么书信——嗯,说是伪造的楚大将军书信。” 楚瑶浑身一紧,皱眉看向萧逸,却见萧逸也紧锁眉头。 “念儿,你今日落水也是因为你听到他们谈话?是他们把你推进莲池里的?” “是二哥,二哥追问我有没有听到他们谈话,我说没有。 他好像信我说的,但还是把我的头死死按进水里。 水灌进我的嘴里,还有鼻子,好难受,好难受。我想呼救,可一张嘴,水就又呛到了……” 楚瑶感受到念儿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幼小的身体再次微微颤抖。 “都过去了,念儿别说了,瑶姐姐知道念儿受苦了。” 楚瑶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哄着她。 念儿这才逐渐放松下来。 许是太过乏累,念儿很快就在楚瑶的安抚下,睡着了。 她睡得很安稳。 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下的灰紫,小巧的鼻子呼吸均匀。 楚瑶等她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榻,又替她掖好被角,这才心事重重看向睡熟的念儿。 她一时间理不清头绪,怎么会这样? 肃亲王府两位公子要陷害他楚家?! 念儿不会说谎,更何况她还因此差点被二公子溺死。 可是,楚瑶搜遍前世记忆,却没有一点头绪。 肃亲王府公子竟然陷害过她楚家谋反?上一世确实没有这茬啊。 楚家被构陷谋反,那是十年后的事,可如今又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何缘故? 难道是…… 楚瑶将目光看向萧逸,猛然想到什么。 前世,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肃亲王府出了大事。 一位郡主溺水后暴毙,几乎前后脚,大公子和二公子夜游南湖,不知何故,画舫翻了,二公子溺亡,大公子被救上来后,虽保住一命,但人却疯癫痴傻,再不复从前。 肃亲王府一夕之间三人两处落水,两死一疯,这般诡异事件当时可是震惊京城。 坊间传闻,肃亲王妃得知消息后几次晕厥过去,醒来直指萧逸是幕后黑手,说是萧逸害死兄长,甚至跑去圣上面前告状,要求圣上严惩杀人凶手萧逸。 不少百姓绘声绘色,说萧逸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为夺亲王府世子位,谋害两位兄长。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可谓轰动京城。但皇室乃至官府最后也没有定论,都是京中百姓私下传言。 不过,没过多久,圣上以邻国攻占巴蜀之地,派萧逸带兵前去收复。 后来,即便巴蜀收复,圣上也没下令将他召回,而是要他继续驻守巴蜀,一晃又是数年。 巴蜀酷热、潮湿,蚊虫硕大、瘴气弥重,历来都是流放重罪犯人之处。 于是,京中又传闻,圣上定然也是认定萧逸就是谋害两位兄长的罪魁祸首,但因着苦无证据,所以才出此下策,变相惩处萧逸,才将他远远流放,不得回京。 人人都道:萧逸豺狼本性、嗜血凶残,手段极其狠辣,为夺世子位,不惜谋害兄长。 传言一直围绕亲王府三位公子,似乎那郡主之死微不足道,甚至鲜少有人提及她,更无人得知郡主何故溺亡。 想到这里,楚瑶打了一个寒战,一双眸子顿时清明,很多事情终于理顺。 她瞧着榻上睡得并不十分安稳的念儿,心中异常难过,想来念儿就是上一世那个溺水暴毙的郡主。 原来前世这个时候,念儿就殒命夭折了。 念儿竟这般命苦,生来就没亲娘疼,自幼有心疾,还被狠毒兄长夺了性命。 对个孩童,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幼妹,下得了如此狠手,萧家那两位公子简直禽兽不如! 楚瑶袖中拳头死死捏紧。 原来,她楚家早早就曾被人设计陷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定是楚家拥兵数十万,因而遭人惦记。 而念儿最是无辜,只因无意中撞破两位兄长的阴谋,所以惨遭毒手。 萧逸为给念儿报仇,不知用了什么方式引诱萧瑜、萧琰去了南湖画舫,随后两人双双落水,落得一死一疯。 不过,萧逸因此也付出沉重代价。 念儿前脚溺亡,王府两位公子也跟着落水遭难,只要稍微动动脑子,不难猜出此事定与萧逸脱不了干系。 但许是他思虑周全,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即便王妃如何闹腾,没有真凭实据,圣上也不好明着治他的罪。 许是为安抚王妃,许是圣上也认定此事就是萧逸所为,所以才寻了由头,将他远远发派到巴蜀,多年不许回京。想来这就是对他的惩罚。 也多亏他及时收复巴蜀,摆平当地多方势力,又将巴蜀治理得井井有条,才让圣上宽恕他。 或者说是他的政绩让圣上看在眼里,于是给了他回京的机会。 而他也没有辜负圣心,回京就任后政绩斐然,官职一升再升,短短数年时间成为大齐第一权臣。 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也是基于此,楚家才在这次流产的阴谋中逃过一劫,甚至楚瑶都不知其中有如此隐情。 可是,这次却不同了,也是因为她,念儿的命保住了。 一切都变了,没了念儿无辜殒命,萧逸不会气急攻心、怒发冲冠,应该也不会如上一世铤而走险,以迅雷之势,采用极端手段报复两位兄长。 可若是放过那两人,他们就要勾结北凉使臣陷害楚家谋反。 那楚家又当如何? 楚家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本就树大招风。即便楚家世代对朝廷忠心不二,圣上依然存着提防之心。 故而,楚家一直行事极为低调,就是不想招人眼红、嫉恨,更不想让圣上觉得楚家自恃功高。可即便如此,躲得过明枪,却躲不过小人暗箭。 第168章 可楚家该如何? 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楚瑶不是不懂。所以,重生以来,她每一步走得都是极为慎重,就是不想引起太多不必要的改变。 可她确实又改变不少事情的走向。 今日救下念儿,后面到底会引发多少改变,楚瑶不清楚。 但她很清楚一事,就算她提前知晓救下念儿会引发一系列变动,她还是会义无返顾救下念儿。 前世也就罢了,她同念儿毕竟没有多少交集。可今世,她早已同念儿结下不解之缘,那个孩子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楚家对她来说重要非常,她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护楚家。可念儿亦是如此,她已把她当做自己的家人。 念儿她要救,可楚家该如何? 难不成要她亲自出手灭了那两位公子,就如上一世的萧逸一般,不让他们有陷害楚家的机会? 可那岂是易事? 亲王府两位公子身边护卫、亲随众多。 她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谋害亲王府世子那是灭族的重罪。哪怕出现丁点纰漏,那不止是她死无葬身之地,更会将楚家拖至万劫不复的险境。 同时,她也不确定,那两位公子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圣上又会信他们几分? 楚家几代人用血肉之躯守卫大齐安宁,将军府世代忠君爱民,高风亮节,为百姓所称赞。 将军府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可以轻易撼动的。 只是,她不确定。 重生以来,楚瑶因为有着前世记忆,能提前预知事态走向,在面对很多问题上,一直游刃有余,故而气定神闲。 可此刻,她眉头紧锁。 因为不确定,因为不可控,因为事关重大。楚瑶一颗心七上八下,这时拧眉看向萧逸。 萧逸正以食指按着太阳穴,眼底眉间带着遮不住的怒色,一张薄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冷笑一声: “果不其然,念儿真是被那两头豺狼所害!他们简直毫无人性,念儿这般柔弱稚童,都能下得去狠手。 他们如何算计我,我都可以无所谓,但是念儿不行。 况且,他们还要陷害楚家。将军府世代忠良,岂容这等鼠辈践踏! 楚小姐,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他二人的奸计得逞。” “三爷如何打算?” “不过是掩人耳目、先发制人罢了。 明日一早,我会进宫面圣,将萧瑜、萧琰的阴谋禀于圣上。提前在圣上那里布下疑心的种子,圣上心中有了猜疑,又怎会相信凉国二王子对楚家的嫁祸?” “可是这行得通吗?” 楚瑶不免忧心忡忡,“圣上若是最终还是听信小人谗言,那通敌谋反罪名楚家承受不起。” “凭我对圣上的了解,不会。” “可是——” “我敬慕楚家风骨,自不会让楚家遭歹人陷害。 更何况楚小姐对念儿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从此,楚家的事,就是我萧逸的事,我定然不会置身事外。 萧瑜、萧琰两个畜生,胆敢将黑手伸向念儿,就算只为念儿,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们同楚家并无交集,更无冤仇。 我猜想,他俩的目的不过是夺取楚家兵权,至于诬陷楚家谋反,不过是手段罢了。 他们搞的那些证据,真正目的就不是要置楚家于死地,就是眼红西北军兵权,要将兵权弄到自己手中。 哼,皇后为了太子储君之位固若金汤,真是用心良苦。” “皇后?你的意思是,萧瑜、萧琰此举是皇后指使的?” “我若猜得不错,就是皇后的意思。太子言行无状,陛下对太子不满久已。但皇后力保太子之位。 田家手握大齐财政、粮草,而兵权却牢牢握在忠心于陛下的楚家手中。 不拿到兵权,皇后如何能心安? 圣上何等睿智,又怎会看不到这一层。 兵权在楚家手中,那就是在陛下手中。所以,陛下是不会轻易让皇后一派得逞的。” “三爷,你是说,陛下不会轻信北凉王子的诬陷之词?” “大齐同北凉关系一直若即若离,亲厚虽有,但提防和戒备从来都没有放下。 圣上对北凉使臣之言如何能尽信?” 听萧逸如此分析,楚瑶拧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上一世,这场风波没有波及到她楚家。如今事态如何,她目前尚无法预料全貌,也只能先听萧逸意思,顺其应变。 “好。我等你明日消息。” 卫夏守在郡主门外,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室内烛火摇曳,楚小姐坐于榻边,他家爷正立于榻前三步外,两人似说着什么。 不多时,卫夏听见主子低声唤他。 “把话放出去,就说郡主一直昏迷不醒。” “是。” 萧逸吩咐完,转身进屋,就见楚瑶垂首,目光温和看着睡梦中的念儿,鬓边一缕碎发垂下,更为她添了几分柔美。 她看念儿的眼神带着无限柔软与温情。 萧逸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那样怔怔看着眼前的温馨画面。 这一刻,他好像理解了念儿。 念儿依赖她,并非全是因为她救过她,而是,在她身上找到了不曾体会的温暖与母爱。 烛光摇曳,暗淡的烛光映着她莹白的肌肤。 即便离她半丈远,仍能清楚看见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半遮着水汪汪的杏眼。 她的模样极美,不论是笑着还是冷着脸的时候。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美。 美得让人过目难忘,让人心神澎湃,甚至让人忘记呼吸。 每次看着她的时候,他总会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她仿佛就是一块天然磁石,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待在那里,也能将他的视线,将他的一颗心牢牢吸住,让他无法自拔,陶醉其中。 这时见楚瑶眸光看过来,萧逸忙尴尬收回视线。 偷看她被抓了现行,萧逸一时间有些窘迫,轻咳一下,强装镇定道:“夜深了,楚小姐今夜还要回荣安大街吗?” “我今夜留下照顾念儿,这里交给我,三爷放心就好。” “也好,那就劳烦楚小姐了。我去隔壁耳房休息,卫夏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事,你让卫夏唤我。” 见楚瑶点头,萧逸转身离去,脚步难得轻快。 第169章 就算她没死,也跟死了没区别 与此同时,萧瑜在萧琰书房里阴黑着一张脸。 “不是让你处理掉她吗?你怎么搞的,一个小丫头也搞不定?” “大哥,当时她一动不动,我以为她死透了。 也是听见有人过来,我担心耽误久了,暴露身份。 哪里知道她还有一口气。 不过,大哥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我早派人打听过了,她就剩一口气吊着。 萧逸都请了多少拨大夫了,就是御医也请来好几位,没用的。 别说那些寻常大夫,就是御医也一致断定,她挨不过两日。 萧逸想来也是急疯了,把伺候萧念的几个婆子全部杖杀了。 傍晚我和母妃亲自去探望过萧念。就算她没死,也跟死了毫无分别。 大哥你是没瞧见,她嘴巴都是黑色的,整个身体抽搐不已,眼睛闭得死紧,府医扒都扒不开。 她根本醒不来。她要是能醒过来,那得华佗在世。 大哥又担心什么? 她那半口气顶多拖到后日,也就一了百了了。” “你确定她开不了口?” “开不了,眼皮都睁不了一点。别提开口了,不过是吊着半口气,还没咽气罢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萧念出事,萧逸必定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不会出来给我们捣乱。 我原来还担心,他会坏我们的事。 据说他同北凉二公子关系很是不睦。” “可我怎么听闻今晚,楚大将军的女儿楚瑶也来了王府。她这个时候来,莫不会跟咱们商议的事有关?” “大哥,这就是你多心了。我早就听闻,萧念同楚瑶关系匪浅,二人之前也经常走动。那楚瑶还是平阳侯府少夫人时,萧念动不动就去平阳侯府寻她。 如今萧念快不行了,楚瑶来送她一程,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百分之百肯定,她同咱们商议的事无一丁点关系。 她哪里那么神通,我们什么还都没做,她就能闻着味找上来了?” 萧瑜垂眸细思,心道也是,紧绷的神情放缓了些,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再派人去萧念院子打听,看那死丫头到底有没有醒过来?万一她醒了,怕会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放心吧,大哥,她醒不来的。更何况,我早就派人在院外时刻盯着呢。若是萧念醒了,必然要叫府医,派去的人也会递消息回来,错不了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能醒过来,她一个几岁孩子,又经历一场惊吓,她还能记得什么?还能耽误咱们的事? 大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正这时,亲随来报:“二爷,派去的人传来消息,说是郡主一直昏迷,不曾醒来。三爷寸步不离守在郡主房里。” “大哥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萧念都那个鬼样子了,要是她那样也能醒来,我以后倒着走路。” 萧瑜这才彻底放下心。 “北凉二王子一行明日一早抵京,圣上定于巳时接见他,你我务必在他进宫前说服他,同我们联手扳倒楚云龙。” “大哥,我早就让人打听过了,北凉二王子同楚家军早有过节,加之,之前北凉军多次栽在楚云龙手中,他们都对楚家军咬牙切齿,要不是打不过,他们哪里需要如此忍气吞声? 说服他们同我们联手扳倒楚家军,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愿如此。” 次日一早,萧逸就得了消息,两位兄长行色匆匆去了馆驿。 那俩人还真是迫不及待。 萧逸唇角勾起冷笑,叮嘱卫夏、卫秋守着院子,自己一个飞身越过院墙,悄无声息出了王府,进了宫。 刚到御书房门前,就听里面有争执声传出。 萧逸顿住脚,就见侯在门外的高福一脸愁容迎了上来。 “老奴可是把三公子盼来了。” 高福是圣上身边伺候的老人,颇得圣上信赖。 萧逸难得见他如此愁苦模样。 “高公公,这话怎么说?这是哪个惹圣上不高兴了?” “哎呦喂,可是愁死咱家了。要说这天底下谁有那胆子,敢如此惹圣上不快?! 还不就是咱太子爷。” 萧逸皱了皱眉,瞟了眼御书房紧闭的木门。 高福一脸苦相,凑在萧逸身旁低声道,“爷俩吵了半晌了,圣上也不许咱家进去伺候。” 萧逸眼睛指了指御书房,问道:“这又是为何?” “还能为什么?太子也不知抽了哪门子邪风,非要将那小周氏立为侧妃。 那小周氏是什么出身,三公子您该是有所耳闻。 要说太子稀罕她,把她留在身边,封个长使、宜人也就足够可以的了。 可咱们太子偏不,非要将人立为妃。 咱家还听说,太子原本铁了心要立她为正妃。皇后又拦又劝、好说歹说,太子才松口,这不来圣上这里,请旨立那小周氏为侧妃。 哪怕小周氏有个清白人家出身,圣上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给足太子颜面。 可问题是小周氏那身份根本上不得台面。 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我大齐储君的侧妃?! 因为这个,太子和圣上闹了不愉快,圣上刚刚气得把杯子都摔了,可是把老奴吓着了。 圣上近些年很少动这样大的肝火了。 也不知太子肯不肯服软。哎~” 高公公刚在萧逸身边嘀咕完,就听见里面传来太子铿锵有力的声音,声音之浑厚,即便隔了木门,也听得一清二楚。 听声音就知,太子这是铁了心。 “父皇,儿臣心意已决,就算您是父皇,也不能改变儿臣的主意。儿臣属意于小周氏,更何况儿臣已经许诺给她,要立她为妃。 父皇常说:君子无信不立。 那就请父皇成全儿臣做一回君子。” “好,好得很!你还没登上朕的位置,就开始忤逆不孝了! 上次你相中了王氏,不顾人家有婚约在身,硬将人弄进你东宫; 现在你更是变本加厉,从勾栏招惹妓子也就罢了,还要给她侧妃之位。 你是丝毫不顾及皇家脸面了吗?” “父皇,儿臣同您说过多次了,小周氏不是妓子,她是清倌人,她清白的很。 还有,您别再提那个王氏,她哪里配同小周氏相提并论。 儿臣已经把王氏打发出去了,她的事已了,您莫要再提她!” 第170章 逆子! “逆子! 你是仗着你母后疼爱你,仗着有田家在你背后撑腰,你就敢在朕面前任意妄为?! 别忘了,朕才是大齐的天子。 朕可以立你为大齐储君,也可以废了你!” 萧逸挑眉,圣上这次是真怒了,废太子这种话都说出了口。 一旁的高福急得直拍手,一张脸垮得快要耷拉到胸前。 然后就听里间传来太子无所谓的声音,“父皇,若是一国储君连选择谁做自己枕边人这种事都做不得主,那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父皇若是不同意儿臣立小周氏为侧妃,那儿臣宁可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愿做这受人摆布的太子。” “你!混账!” “儿臣告退。” 门咣当一声打开了。 一脸肃容的太子如一阵疾风走出御书房。 “参见殿下。” 那人只嗯了一声,看都没看门外的两人,扬长离去。 高福看了看太子远去的方向,又拿眼偷偷觑了觑御书房内,脸上愁容更重了。 “三公子,圣上正在气头上,您可好好劝劝圣上保重龙体。” 萧逸微不可查皱了皱眉,抬脚进门。 “参见陛下。” 原本气到要炸的天子,见是萧逸来了,勉强扯出笑容道:“逸儿来了。高福,赐座。” “谢陛下。” “逸儿,哎,刚刚你都听到了吧。太子是让朕和皇后惯坏了,竟如此忤逆不孝。 你说说,他这不是逼朕吗? 想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哪里敢忤逆先皇一分一毫? 你瞧瞧他那混账样! 再瞧瞧他那东宫里,各色女人无数,脏的、臭的,什么样的女人都往他东宫里塞。把个东宫搞得乌烟瘴气。哎!” “太子殿下日后总会明白陛下的苦心。陛下保重龙体要紧。” 圣上长长出了口气,接过高福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 他看着萧逸,眼中的怒火渐渐熄了,转而现出温和之色。 “逸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没旁人的时候,叫朕皇伯伯,不要一口一个陛下。” “是,皇伯伯。” “逸儿今日来可是有事?” “是,逸儿此番前来可能又要给皇伯伯添堵了。” “哦?说来听听,朕现在被那糟心太子练就了铜墙铁壁一般的心胸。寻常事堵不了朕了。” “念儿昨日溺水了?” “念儿溺水?”圣上大惊,“怎会这样?!为何竟没人告知朕? 念儿素有心疾,受不得惊吓。那些奴才怎么照看她的!怎么能让她落水? 念儿现在如何了?” “念儿昨日因落水心疾犯了,情况危急,差点丢了性命。不过,目前已经好转。 臣要说的是,念儿并非意外落水,而是受他人所害。 臣今日前来,一来是要为念儿讨回公道,二来是为了告发有人勾结北凉王子,设计陷害功臣良将,意图谋取我大齐西北军军权。” 萧逸寥寥数句话,如同一个个惊雷接连炸响。 平宣帝紧锁眉头,咬牙道:“逸儿,你且详细说来。” 一盏茶功夫不到,萧逸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说给平宣帝听。 ‘啪!’ 圣上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额上的青筋骤然凸起。 “萧瑜、萧琰好大的胆子!意图暗中勾结邻国,陷害忠良,还将魔爪伸向念儿! 念儿就算不是他们的一母同胞,好歹也是他们的妹妹。 他们怎么能畜生不如!念儿才几岁?!他们也下得去手! 朕一生最是痛恨手足相残之人! 高福,你即刻带人把那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给我绑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陛下!” 萧逸知道圣上这是气极了,他出言阻止道,“念儿毕竟年幼,又是溺水大惊之后讲述的,臣恐担心念儿或许听岔了,抑或描述有误。 臣不想因念儿几句话冤枉了两位兄长,还请陛下且耐心等着。 凉国使臣很快就会觐见,念儿有没有误言,且等下便知。” 平宣帝想了想,逸儿说得有理,是自己今日被那群不孝子侄气糊涂了,他这时捉来萧瑜、萧琰,无凭无据,他们又怎会认罪?反倒打草惊蛇了。 于是伸手朝高福摆了摆。 是冤枉是事实,骑驴看账本,等着瞧便是。 若是那北凉二王子果真依念儿所言,污蔑楚大将军谋反,那他定不轻饶那两个祸国害人的败类! 想到念儿那瘦弱的身躯,却无辜遭此大难,他扼腕痛惜。 “念儿眼下如何了?” “昨日念儿吓狠了,又受了寒凉,心疾大犯,太医和府医都预言念儿撑不过两日。 后来,得了楚老将军孙女楚瑶照护,又吃了她一颗救心丸,才勉强醒转。” “宣武老将军的孙女?可是前不久同平阳侯府世子和离的那位? 平阳侯府教子无方,养出的孙辈都是祸害! 前些时候,崔尚书丧女,揪着平阳侯府不依不饶,朕好歹给压了下去,只拿那程文博一人给崔尚书出气。 本来想着看老将军的面子,不好轻易削去程家侯爵,偏那世子也是贪财枉法之人。 老将军一辈子铮铮铁骨,却看走了眼,选了这么个亲家。 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是那女娃子拎得清,趁早同侯府脱离干系。 朕这才下了决心削去侯府爵位。 你说是她救了念儿?” “是。” 萧逸垂下眉眼,免得让圣上瞧见他眼底泛起的星光。 他简直拿自己也没办法,每次想到那人,甚至只是提到那人,心中就不免欢喜,眼底的喜悦也遮掩不住。 “从前念儿被骗去西北寻臣,差点遭了不幸。 说来也是巧,偏巧她被楚小姐救下。 念儿因此对楚小姐有着特别的依赖。 许是那人能让念儿心绪平和,有利于稳定状态,加上用了她珍藏的救心丸,念儿这才得以保住一命。” “竟有这般渊源!怪不得。 那女娃子自幼丧母,随父兄祖父军营中长大,想必吃了不少苦。 从前老将军还带她进宫参加过庆功宴。 那时她才念儿这般年纪,那双眸子清明得让人过目难忘。 想来性子也是随了老将军一般刚毅,见着平阳侯府是滩腐臭肮脏的烂泥,丝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和离脱身。 做事随了她祖父,有着一股子果断劲。 不错,朕很是欣赏这种敢作敢为的女子。” “陛下所言甚是,臣也颇为欣赏楚——家风骨。” 第171章 凉国使臣进宫了 萧逸开口想说的是,他也颇为欣赏楚瑶。这本是心里话,所以几乎不假思索,差点就吐出口,可话到嘴边,方觉不妥。 要是从他口中说出欣赏楚瑶,许是会被皇伯伯发现端倪。 虽然他心悦楚瑶,也已下定决心,今生非楚瑶不娶。 可他清楚,现在不是对皇伯伯说这个的时机。于是,话锋一转,马上改口称欣赏楚家。 “陛下,凉国使臣进宫了。很快就到前殿了。” “走,逸儿同皇伯伯一起去见见凉国二王子。倒是要瞧瞧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是。” 大殿之上,群臣齐聚,北凉使者立于大殿正中。 平宣帝面上随和亲厚,不乏对远方客人的热情,两方礼貌寒暄。 平宣帝也是头一次见这北凉二王子,他向来喜欢以貌取人。 单从相貌来讲,他是不喜这二王子图耳。 瘦瘦高高,看着不如其他凉国使臣强壮;两腮无肉,妥妥一张倒三角脸,加上一双狭长细眼,眼睛不大,眼底却泛着敏锐的精光。 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就长着狐狸相貌。 图耳单手置于胸前,以北凉礼节再次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道: “图耳受吾王委托,此番前来,实欲再添两国友谊。 吾王有意扩大互市范围,增加牛羊、布匹、粮食、果蔬以及药品之交易种类与数量,这里是我凉国可以为大齐提供的商品,以及意欲增加的物品品类清单,望陛下过目。” 高福连忙前去接过清单,呈在平宣帝面前。 齐凉两国从前战事不断,自从多年前,北凉发兵大举进犯大齐。楚老将军带领数十万西北军打得北凉丢盔弃甲,狼狈撤军。 西北军铁蹄一路向北,直逼北凉王城,引得北凉王室大惊,于是主张和谈,北凉向大齐赔偿白银、马匹、牛羊。 大齐从皇室到百姓都不好战,尤其平宣帝本人崇尚平和之道,不喜兵戎相见。于是两国签订协议,互换质子,以保两国长久和平。 是以此,两国多年来,虽偶有小矛盾,但大体来讲,也还算相安无事、互不侵扰。 北凉盛产牛羊、马匹、草药,但缺乏粮食、果蔬、布匹,两国为互通有无,当初也是定下通商互市。 只是如今多年过去了,原来定下的互市条款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凉国贵族及百姓的需求,他们需要更多的果蔬、布匹。 尤其是近年来,凉国贵族中流行大齐的绸缎,但绸缎并不在互市条款中。 他们想要获得绸缎,只能通过民间黑市交易,价格高昂得紧。 于是,北凉这才派遣二王子前来商洽增加互市内容一事。 平宣帝垂眸过目,一一扫过清单所列。 增加互市品类,不仅是北凉的需求,大齐同样也是早有此意。 旁的不说,只北凉马匹一样,就是大齐迫切所需。 大齐的马匹矮小,速度不快且不说,耐力更是不行,不耐饥寒,更是不能长途跋涉。 如今,清单上,北凉良种马就增加两万匹,他如何不心动? 平宣帝一脸笑意,看向图耳,笑道:“通商互市乃利国利民之事,既然贵国有此意,朕自当应允。着鸿胪寺尽快拟定新的互市条款,择吉日同使者签订,共谋两国繁荣。” “陛下圣明!” 此事两国互有益处,图耳原也是不担心大齐皇帝会拒绝。他面上带着欣喜神色,再次行了一礼。 随后神色微凝,语气郑重:“另有一要事,图耳须向陛下禀告。 贵国西北军统帅楚云龙,近日遣使私下拜见我凉国太子,言:欲使太子说服吾王,联我凉国,意在向我凉国借兵借马,助其谋反,篡夺皇位。 楚云龙此乃谋反背主,用你们大齐的话说,该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我国太子极其痛恨此等背主之人,于是命图耳将楚云龙之密信呈于陛下。” 图耳从袖中取出密信,双手托过头顶。 大殿百官闻言,皆是一惊,目光无不错愕看向图耳手中密信。 楚翔站在一列文官中,乍听到这样的消息,整个人都惊住了。说他父亲通敌谋反,简直无稽之谈,这怎么可能?! 父亲最是忠君爱国,任何人都可能造反,唯独他父兄不可能。 可那密信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要陷害楚家? 他紧锁眉头看向图耳手中举着的信笺。 就见一脸肃容的高福连忙取过密信,小心打开,呈在平宣帝面前。 文武百官此刻皆是异常紧张,人人屏息凝气。 整个殿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楚云龙勾结凉国意图造反,密信都呈在眼前了,按平宣帝脾气,定然要暴怒。 众人无不紧绷着神经,都在等待即将而来的拍案呵斥。 谁知,平宣帝却出乎众人意料,他面容平静如水,不改半分颜色,缓缓道:“此事朕知道了,多谢贵国太子和使者。” 图耳微微抬首,观平宣帝面色,心中疑窦顿起。 大齐皇帝不信他的话?还是信上哪里不对,让他瞧出端倪? 怎的得知镇守边关的大将意欲夺权谋反,堂堂天子竟如无事人一般,毫无反应。 图耳皱眉。 父王命他出使大齐,增加互市内容,增加两国友情。他本是不乐意的。 太子哥哥深得父王信赖,又在族中颇有威信。不搅浑局面,他这个不受重视的二王子是没有机会站在人前的。 只有战争或者乱起来,他才有机会领兵作战,才有可能脱颖而出,将太子比下去。 他深知,北凉并不畏惧大齐,而是畏惧西北楚家军。 楚家父兄在西北一日,北凉就不敢南下进犯。 可若是如肃亲王两位公子所言,此事一成,将由他们二人接手西北军。军中突然换将,军心定然要散。 这时,他只要稍微搞些动作,就能煽动凉国军民南下进犯。 用大齐皇帝之手杀了楚云龙,就算杀不了,罢黜他的官职也是好的。那对他、对北凉简直百利无一害。 虽说两国签订盟约,互不起战事。 但是西北苦寒,凉国缺少大齐的肥田沃土,更是粮食匮乏、物资短缺。 第172章 他的任务完成了 若不是西北楚家军在,他们哪里需要签订什么和平协议? 能抢来东西,凭什么要拿东西换? 他凉国自古遵循的就是:强者为王,弱肉强食。 打仗要是打的赢,他们哪里需要什么狗屁协议?! 北凉同大齐打了数十年,败了数十年。 败仗打多了,士气也没了。凉国从皇帝到兵士提到楚家军就打怵。 人人畏惧楚家军,视他们为洪水猛兽。 楚家军军纪严明、从上而下,人人作战勇猛。 北凉之所以同大齐签订盟约,多半也是因为楚家军缘故。若是能扳倒楚云龙,那他凉国岂不是有机会南下? 不论是大齐换将,还是逼得楚家军真得造反,反正不论怎样,只要大齐乱了,都是他北凉受益。 所以当肃亲王两位公子找到他时,他只稍稍犹豫便立马答应。 有利无害的事,他不做就是傻子。 那两位公子信誓旦旦,说他们背后有太后、皇后和炙手可热的田家,一定能彻底扳倒楚云龙。 可眼下瞧那皇帝神色,貌似根本并不相信楚云龙会造反。 更好似早就料到他会递上那密信似的。 也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图耳想到此处,目光瞥向立在殿堂一侧的肃亲王大公子,却见他拧眉,一双眸子微眯,眼底晦暗。 图耳心中疑虑重重,但他同肃亲王两位公子有言在先,他只负责呈交书信,其他事情他们自有安排,无须他操心。 他也就不再多言。 信递出去了,他的任务完成了。更何况,他的身份也不方便再多言,于是笑道: "陛下圣明!图耳此次前来,还带来一个人,请陛下允许她觐见。" 见平宣帝点头允了,他侧身击掌。 原本安静的殿外随即传来一串细碎的银铃清响。 殿门‘吱嘎’打开,伴着清脆铃音,逆光中缓缓走来一抹石榴红色妙曼倩影。 腰身纤柔,身段窈窕,嫣红裙摆随着她灵动的步伐摇曳生姿。 薄如蚕丝的面纱下,一对烈火红唇若隐若现。面纱之上,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流转,媚眼天成,狡黠间带着无尽的魅惑。 银色脚链随着莲步轻移,发出叮铃叮铃的细响。 露出的一截小腿宛如嫩白的藕段,白得甚至泛出淡淡荧光。 那腰身纤细得不盈一握,胸前却饱满得似要把衣裙撑开。 如此妖艳尤物,竟如那绝美摇曳的罂粟花一般,让人一见便难以挪目。 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视线随那身影移动。 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穿着、又是如此曼妙的女子。 少女碎步走来,最后立于殿中,这才缓缓摘下面纱。 绝美容颜顿时如明珠初现,映得殿堂熠熠生辉。 她眼尾两颊扫着金粉,随着她轻动,流光溢彩。 琉璃似的眸子灿若星辰。更难得的是,她那挺立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嫣红双唇,处处彰显着与大齐女子的不同。 这人竟美得如此张扬!好似烈火,能将人顷刻吞没的烈火美人。 美人脖颈挺得笔直,身体前倾,行了一礼。 “北凉公主阿娜朵见过大齐皇帝。” 面纱摘落的刹那,太子手中的白玉笏板忽地掉落。 太子反应过来,慌忙伸手去捞,却扑了空,自觉为时已晚,他懊恼瞪眼,只无奈待笏板落地碎裂。 他又要在百官面前丢颜面了。 就在笏板即将落地瞬间,身旁的萧瑜一个凌厉抬脚,轻松就用脚面将笏板接住,然后弯腰捡起,不动声色递给脸上尚有惊慌之色的太子。 这一幕只有近处几人瞧见,当然,龙椅上那位也瞧得清楚。 知子莫若父,自打那凉国女子进门,圣上眼角余光就不由自主分给太子两分。 果然太子从不让他这父皇看走眼! 他那双眼恨不得粘在女子身上,嘴巴虚张着,就差点没淌下口水。 明明他身边女人无数,依然每每见到个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这般没出息。 子不孝父也就罢了,偏偏还如此重色肤浅,简直要把他活活气死。 平宣帝心中有气,但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朝太子狠狠投去一记眼刀子。 太子痴迷看美色差点摔了笏板,本也心虚瞥眼圣上,这时目光相接,正好接了那记锋利无比的眼刀子。 知道父皇恼他,也不想让父皇当众斥责,太子这才勉强收敛盯着美人看的一双眼。 自公主阿娜朵亮相,图耳一双眼狡黠盯着陛下及几位王子,自是将太子痴迷神情看在眼底,他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 太子是一国储君,凉国公主阿娜朵若是得以进太子东宫,那日后太子登基,凭借齐凉两国关系,阿娜朵就算不是皇后娘娘,也能跻身后宫妃位。 那日后,凉国能从大齐得到的怕是不敢想象。 即便他远在北凉,也对大齐太子有所了解。太子重色且耳根子软,最是听妇人之言。 这般好拿捏,否则他如何能说服父王将公主远嫁大齐? 图耳眼底含笑,行礼道:“陛下,阿娜朵乃我北凉三公主。北凉有意同贵国结百年之好,父王将爱女送至大齐,希望能同大齐王孙公子结以连理,更固两国之好。” 平宣帝温和点头,“北凉王用心良苦,还请二王子转达,朕自当视三公主如亲女,为其在大齐择一佳婿。 工部接令:即刻选址,为三公主开宅建府。” 工部应声领旨。 图耳又道:“我凉国虽偏远,但我族人热情好客。陛下也看到了,我父王对齐凉两国友善相处抱着多大的期许,甚至不惜将爱女送往贵国。 当初两国初结盟国时,双方互派质子,以图两国长治久安。 听闻陛下亦有多位爱女,不知可否如我凉国一般,择一公主嫁与我凉国皇室?” 将阿娜朵送与大齐和亲,虽是图耳提议,但却是得了凉王应允,更何况阿娜朵本人也欣然同意。 但提议大齐也择一公主远嫁北凉和亲,却是图耳个人主意,甚至凉王根本不知他有这个想法。 图耳料到:大齐京中繁华,那些公主金尊玉贵娇养惯了,哪个愿意舍身前往北境苦寒、荒蛮之地,必然不甘心。 而他特意强调皇帝的爱女,就是想堵住平宣帝随意择一宗室女顶替公主做法。 第173章 图耳的算计 他凉国派遣的可是凉王三公主,亲生女儿。就算礼尚往来也好,你大齐不能随便点个人糊弄吧。 齐凉两国接壤,凉国以北乃广袤冰川,再无人烟。 凉国只大齐一个邻国。 他想搅乱两国关系,必然要在大齐皇帝身上扎根刺。 大齐和亲公主就是那根刺。 图耳早已算计好,阿娜朵来了大齐,凉国诚意已经摆在台面上了,那大齐总不好不给凉国这个颜面。 就算再不舍,也定然会派出一公主送往北凉和亲。 到时,他将公主献与他凉国的太子哥哥,然后再使手段偷偷将公主弄死,嫁祸他那好哥哥。 如此以来,大齐会对凉国太子发难,定然要求凉王追责太子。 太子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图耳眼底精光闪烁。 已经开始畅想不久的将来,自己就会接替太子哥哥成为北凉储君。 他迫不及待看向上首皇帝,果然见他眉头蹙起,眼眸微眯,面上更是阴沉一片。 图耳心中得意,看吧,按照中原文化传统,皇帝喜怒不行于色。 刚刚他拿出密信,剑指西北军主将谋反,都不见平宣帝如何变脸色,这时,提到讨要大齐公主,终于见他不愿意了。 事到如今,凉国公主送都送来了,他齐国皇帝就算不愿意,又能如何? 总不能将凉国公主再遣返吧。 图耳心中得意,他躬身一礼,面上诚恳,语气却有逼迫意味:“自古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图耳相信陛下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平宣帝眼底森寒,片刻后道:“二王子及使臣不远千里前来,一路奔波劳苦。朕已着人备下接风宴,还请二王子同使臣先去偏殿整修片刻,随后参加接风宴。 来人,带二王子及使臣请去偏殿休息。” 图耳知道自己戳中皇帝软肋,他心中得意,昂头拜礼跟着几名礼部官吏和宫中太监走了。 阿娜朵出门时,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转了转,似无意看向萧逸这边。 但见萧逸冷着一张脸,目光更不曾看她一下。 见北凉使臣撤去,平宣帝冷肃着脸,拿起那封告发楚大将军私通北凉的密信,眯眼扫向一众官员,然后狠狠摔在案上。 “我大齐有你们这些眼不能视、耳不能闻的文武百官,叫朕如何不寒心? 枉我往日视你们为大齐中流顶柱,大齐臂膀、脊梁。你们又是如何做的?吃着俸禄皇粮,却如瞎子、聋子一般。 西北军何其重要,楚云龙意图谋反,你们各个却是丁点消息不知,若不是凉国二王子送来消息,你们是不是要等楚云龙兵临城下,才把消息报到朕这里?!” 满是怒气的声音在大殿回荡。 圣上这次是真的恼怒了。 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文武百官甚至大气不敢喘,不少人垂下头,生怕圣上的怒气会烧到自己头上。 “回禀陛下,我父兄忠心爱国,誓死效忠圣上,绝不会有谋逆之举。 臣敢以性命担保,其中定有误会。 臣斗胆猜测,这或许是北凉二王子轻信他人污蔑之举;亦或者是二王子心存歹意,企图离间陛下同楚家。 还请陛下明察!” 平宣帝瞥了躬身垂立的楚翔一眼,眯眼道: “你是楚家人,你应懂得此时你该避嫌的道理。 朕念在你出于孝道才说了刚刚的话。空口白牙的担保,还是莫要再说。否则定要一并治你的罪。 退下,朕只讲证据,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罪人。” “陛下……” “退下!” 楚翔还要再说,见平宣帝厉声呵斥,只能紧锁眉头,暂时退下。 平宣帝冷眼扫向一众官员,等着那人自己站出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很快,兵部尚书吕雄率先站了出来。 “回禀陛下,臣于十日前得知消息,西北军守将楚云龙父子私下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兹事体大,臣唯恐消息有误,派人悄悄去西北核实。 臣也是今早刚收到消息,楚云龙、楚飞确实私下招募兵马,数量高达三万余人,马匹两万匹,粮草无数。 如此看来,楚家父子确是有造反谋逆之心。 这是楚家父子私下募集兵马、粮草的详单,请陛下过目。” 平宣帝草草扫了眼高福呈上的详单,然后冷着脸问道:“还有吗?” 就见身宽体胖的户部尚书、永乐侯田宽站了出来。 他腆着大肚子,好不容易施了一礼。 “陛下,臣前些时日查对了西北军这几年军饷、粮草开支。 西北军这几年向朝廷索要的军饷、粮草开支每年递增,虽说从表面看着,账目是没什么大问题。 但细细思量下来,臣竟然发现,其中大有文章。 如今西北边境多年无战事,西北军何故连年招募新兵,平添军费开支? 更何况,他呈上的折子里,仅粮草一项就增加近一成? 臣已着人查实,之所以增加军费,是因为西北军中更换了不少兵士。无故遣散兵士,却又要招募新兵,这一来一往可不就浪费了朝廷大把的银子。 楚家父子在西北军中完全把自个当土皇帝,一手遮天。把治军全当儿戏,完全根据个人好恶,决定兵士的去留,将朝廷的银子如流水一般浪费掉。 还有,臣还得知,他父子丝毫不爱惜兵士,让兵士没日没夜训练,兵疲马累,过度训练导致粮草消耗巨大。 齐凉两国多年以来相安无事,山河一片大好。他楚家若是没存谋反之心,哪里需要将士如此刻苦训练? 陛下,楚云龙父子造反之心昭然若揭。万不能养虎为患,定要防患未然啊! 否则,一旦燎原之火燃起,定会使生灵涂炭,危害我大齐江山社稷啊!” 永乐侯的一番言辞简直就是颠倒黑白的无稽之谈,楚翔袖中拳头握得死紧,虽圣上言明,要他避嫌,不许他多言。 但他不能忍受楚家被田宽如此污蔑。 他站出一步,凌然道:“陛下,永乐侯此言差矣。 古语有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居安思危,方无后患。 楚大将军奉命驻守边疆,西北军整日饮风沙、吞寒霜,将士们虽知边塞苦寒,但因心系我大齐,为护朝廷百姓安乐,故而无畏艰辛困苦。 第174章 血肉之躯铸就钢铁长城 西北军驻守多年,不少兵士从束发参军到如今年近不惑,若是兵士已老迈,还不允许解甲归田。 那再过十几年,西北军中岂不皆是白发老翁? 那样的西北军,还有什么防御能力和战斗力?! 西北军若是形同虚设,那又哪来山河大好,边疆无战事? 军中兵士新旧交替才是正理,也是符合我大齐历代军中惯例。 楚家治军严明,更是严格按照大齐军例,每年将年逾不惑兵士遣散,同时补充新兵入伍。 永乐侯是不是在京中舒坦日子过久了,什么事情都靠想当然推定? 属下瞧着永乐侯同兵部尚书异常亲厚,永乐侯若是不信,不妨多向兵部尚书请教治军之道,而不是净请教些旁门左道。” “你!” 田宽心中气愤,他瞪眼看向身姿笔挺的楚翔。 “你父兄预谋造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还在这里狡辩,就是与那谋逆犯上之人同流合污。 你该当何罪?! 你说你父兄无错?那他命兵士日夜操练,不是意图造反又是什么?” 楚翔轻蔑冷笑,“永乐侯还真是享乐惯了,美酒佳肴养肥了身躯,却也将心胸、头脑挤小了,什么事都靠想当然了。 欲加之罪还何患无辞呢?永乐侯却是靠着凭空想象,混淆是非、一派胡言。 将士吃军饷皇粮,就是随时准备上战场,冲阵杀敌,甚至随时准备了牺牲生命。 将士们在军中挥汗如雨,在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铸就铁血担当。 这才是我大齐的将士,我大齐的铮铮铁骨! 正因为由他们的血肉之躯铸就钢铁长城,才为我们守住了江河沃土,这才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大齐京中的歌舞升平。 身为将士,刻苦训练本就是职责所在,理所应当。 难道将士的苦练在永乐侯眼中,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预备谋逆造反? 把本该如此诡辩成居心叵测,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永乐侯之心胸可是不及这宽厚身材的万分之一。 想必珍馐佳肴吃多了,不仅不能开阔心胸,还只会让人脑满肠肥,想入非非。” 楚翔的话让原本肃静沉闷的朝堂暗流涌动,有几人甚至忍不住轻笑出声。 田宽仗着是权势通天的田家人,仗着自己是皇后兄长,整日为非作歹、作威作福。 不少官员,尤其是品阶不高但靠真才实学科举出来的文人,对其鄙夷不耻,但又迫于他的权势威压,敢怒不敢言。 但此刻,却对他那番针对楚家军毫无依据的诬陷之词心生不满。 这时听见有人当着圣上的面,指责他脑满肠肥却又心胸狭隘,他们自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瞥见田宽冷飕飕扫来的目光,他们又赶紧低下头、闭上嘴。 “你!” 田宽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习惯他人的奉承讨好,鲜少听见有人如此贬损他,更何况在朝堂之上。 此刻他恼羞成怒,一张满是横肉的脸狠狠抽动一下。 “你胆敢在圣上面前污损本侯!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陛下,楚翔窝藏祸心,包庇谋反罪臣,还公然贬损本侯,请陛下为臣讨回公道,严惩楚翔!” 平宣帝见田宽看向他,刚刚眼中蓄着的笑意忙撤了下去,又刻意坐直了些,然后才不紧不慢对楚翔道:“楚爱卿,不是让你避嫌回避吗?怎么又插嘴? 此事不许你再多言一句,否则即刻将你轰出朝堂。” “是。”楚瑶垂首退回。 田宽却不满圣上态度,他紧咬着此事不放,“陛下您如此偏帮楚翔,着实让臣等寒心。楚翔他当众诋毁臣,您不处置他以下犯上之罪,岂不是包庇纵容他? 若是日后人人效仿他,对臣不敬,那臣还有何颜面立足朝堂! 还不如陛下直接罢免了臣的官职,臣也免得在朝堂上受人羞辱!” “好啦。” 平宣帝见田宽在楚翔那吃瘪,气愤不平的模样,想笑却只能强忍着,面上好歹没表露出。 他一向不喜田宽,从他容貌身材到行事作风,哪里都不喜。尤其厌恶他跋扈嚣张,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就是对他这个天子后宫之事,也动不动指手画脚。 简直可恶至极! 但没办法,他是田家这一代的家主,又是皇后的兄长。 就算他是天子,也不得不撂下心中那点不喜,只要他田宽别太过分,他还是得容忍他。 刚刚听见楚翔怼他那话,简直说到他心窝里。 这田宽可不就是脑满肠肥、心胸狭窄、无事生非吗? 有些话他这个做天子的不好言明,这楚翔简直是他的嘴替,说了他想说又不好说的话。 哎呦,真是痛快。 楚翔不愧楚家人,虽说走了科举文臣之路,但脾性还是随了老将军。 不错,小伙子勇气可嘉,孺子可教。 他看向田宽道: “朕一直听着的,楚爱卿似乎没说什么诋毁你的话,是永乐侯多心了。众位爱卿你们觉得朕偏帮了吗?” “陛下圣明。” “永乐侯你看,就是你想多了。另外,永乐侯是该清减些了。” 田宽仗着田家势力作威作福,甚至有时还对他这个天子的指令指手画脚。平宣帝本就对田宽不满,但田家势力根深蒂固,后宫又有太后、皇后两位田家人坐镇,他轻易不能拿田宽如何。 而楚翔正说了他所想,他是不会因此责罚楚翔的。 田宽见圣上有意轻描淡写揭过,他只好先忍下这口气,反正账记下了,等他做实了楚家谋反罪名,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他楚翔跑不了。 想到此处,田宽微眯了眸子,正色又道:“军饷、粮草且先撂下。另有一事,需向陛下禀告。 前不久,大齐西北边境发现数座铁矿,还有一座金矿。楚家父子却在发现铁矿、金矿后,密不上报,私下开采。 他们采矿要做什么,怕是司马昭之心。铁矿为铸造兵器提供便利,金矿正好提供谋反资金来源。 说他楚家没有谋反之心,臣不信。” “西北竟发现铁矿、金矿?!永乐侯为何今日才让朕知晓此事?” 第175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田宽不慌不忙,将事先准备好的托词抛出。 “臣也是昨日才惊闻此事。本想着今日就禀奏陛下的,偏巧北凉二王子先了臣一步,将楚家父子的罪行先禀告陛下。臣失职,还请陛下恕罪。” 平宣帝没有继续纠缠,冷眼扫视朝堂。 “还有谁要指控楚云龙,一齐站出来就是。” 很快,又有几名官员互相看了一眼后,躬身出列。 “臣要举报楚云龙、楚飞父子谋反。” “臣附议。” “还有臣。” “好。既然你们认为楚家谋反,那这件事必然一查到底。 因并无确实证据指证楚家谋反,此事若是直接交由大理寺审理,怕是容易造成兵士激愤,引发兵乱。 朕私以为,该是派出钦差大臣先行核实,众位爱卿以为,这件事由谁负责核查最为合适?” “自然兵部最为合适。”田宽摇头晃脑道。 兵部尚书亦出列:“臣愿负责此案核查。” 西北守军隶属兵部管辖,若是事先不曾听闻萧逸的汇报,他自然会将这件事全权交由兵部核查。 但眼下看来,这件事同萧逸所言吻合,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设下此局,而兵部尚书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是诬陷楚家的主谋之一。 疑人不用。 既然如此,自然不能将此事交于兵部核查,否则十有八九要出个冤假错案。 “兵部尚书既然已经认定楚家谋反,若是后来查明楚家实乃无辜,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兵部不合适。” “老臣请旨核查此事。” 一直安静立在一侧的国公爷站了出来。 平宣帝对国公爷很是信任,更是仰重其公正廉明,正要应下,却听到田宽的反对声。 “不行!国公府同将军府已定下姻亲,两家有极大的厉害关系,为防国公爷偏帮,断不能交与国公爷核查。” “我国公府虽与楚家定下姻亲,但两家尚未成亲。若是老臣真的查实将军府谋反,那已定的姻亲,我自然会去解除。 国公府的女儿如何会嫁去谋反罪臣之家? 永乐侯又担心什么?难不成永乐侯要亲自核查本案?” “本侯虽不才,但若是陛下信任,本侯亲自前往核查又有何不可?此事,国公爷还是莫要插手,否则就算查实楚家无谋反之举,怕是也不能服众。” 平宣帝有些为难,既然田宽咬定国公爷不合适,若他强行指派国公爷去,只怕核查出来,田家也是不服。 可派田宽去,肯定是不成。 到底派谁去合适? 看着满朝文武,一时间竟不好抉择,官阶高的几个都同本案或多或少有牵连,官阶太低也不成,镇不住。 “臣愿意请旨核查本案。” 正这时,一个清俊身形站了出来。 众人纷纷看去,竟是平日极少出言的驸马爷新安侯李玉钧。 此人家世不显,为人低调,又同两方无甚牵连干系。 平宣帝扫了一眼,见无人反驳,于是点头。 “可。着新安侯以钦差身份,核查本案。今日之事,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凉国使臣已经在临华殿候着,远道来客,不好让人久候。 四品以上官员即刻随朕同去临华殿赴宴。” “陛下!” 平宣帝刚要起身,却听有人言语,他皱眉抬头,就见萧瑜拧眉站了出来。 “陛下,今日朝堂之议许是不久就会传到楚云龙耳中,为防止他提前带兵谋反,也为稳定边关将士军心,臣请陛下下旨,先行夺去楚云龙、楚飞父子兵权,再行核查。” “臣附议,为防患未然,还请陛下下旨,更换西北守军将领。” 平宣帝冷眼看着先后站出的萧瑜、萧琰,又扫了一眼朝堂。 “不妥。楚家父子谋反证据不足,仅凭凉国一封书信,还有那些未经查实的消息,就更换边疆守将,岂不是儿戏?!” 萧逸站了出来,继续道,“臣以为,楚家世代忠心,楚老将军及楚家族人如今尚在京中。 楚家父子就算真有谋反之心,也绝不会不顾及老将军及家人安危,根本不存在楚家父子突然造反的可能。 完全没有兴师动众更换守军将领的必要。 若是只因为子虚乌有的证据,就要夺去楚家兵权。那他日证明冤枉了楚家,岂不是伤了楚家人的心,伤了边关将士的心? 不知二位兄长届时要如何收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楚云龙是大齐将领,忠君乃他本分,就算冤枉他,难道他还敢有什么怨言吗? 臣恳请陛下,为我大齐社稷着想,而非意气用事,下令更换西北军守将。” “那依爱卿所言,该是由谁接替楚云龙父子掌管西北军合适?” 萧瑜没有接话,一旁的萧琰直言道:“禀陛下,我兄弟二人虽不才,但也在御林军中历练多年,如今且在兵部挂职,对军中事务不说十分熟悉,但也知其皮毛。 臣斗胆,请陛下允许臣与兄长接管西北军。” 平宣帝垂着眸子,唇角勾起冷笑。 果然如萧逸所说。 他们二人一心盯着西北军大将军之位,还真是野心不小。 “荒唐!” 国公爷冷冷瞥了他二人一眼,语气满是不屑。 “楚家镇守西北多年,若非楚家几代人征战沙场,威名在外,北凉岂会轻易甘愿臣服,签署盟约? 你二人不曾立下半点军功,不过仗着肃亲王府身份,占了个官职罢了。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张口就敢要西北掌军权。” 萧瑜眼底森寒,瞥了国公爷,却未多言,而一旁向来脾气火爆的萧琰恼了。 “国公爷何出此话?难道除了他楚家,我堂堂大齐就再无人能管得了西北军了? 别忘了,西北军再如何,也是我大齐的西北军。 他楚家再有威名,也不过我大齐的臣子,萧家的忠仆罢了。 我西北军姓萧,不姓楚。 非我同姓,其心恐异。 军国大事非同小可,西北军何其重要,怎可长期把持在外姓人手中? 陛下,臣以为,西北军只有掌在我萧家人手中,才更稳妥。 江山社稷才能永固。” 第176章 逸公子 国公爷鼻子哼了一声,“那依二位王子的意思,我等这些异姓朝臣也该让出手中官职,文武百官都该萧姓才对,是不是?” “国公爷,你这是故意歪曲我的意思。我说的是西北军权,谁说你们这些文臣了?” “我们文臣怎么了?我们文臣在你眼中不重要是吗?” “国公爷,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何时说你们不重要了。你不要胡搅蛮缠。” “竖子小儿,无知且狂。” 国公爷懒得同他继续搅合,转身恭敬对着圣上,“陛下,自古名将难求。望陛下慎重,莫要因小人谗言,辜负忠良一片赤诚之心。 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替楚家军担保。若是楚家确有二心,老臣甘愿以死谢罪。” “你以为你以人头担保就有用了?军国事关天下社稷百姓,若是西北军真的造反,砍你全族的脑袋都不够抵债!” “萧琰闭嘴!” 肃亲王呵斥出声,“真是无法无天了,国公爷也是你能诋毁的?!” 萧琰虽心中不服气,但见父王怒了,还是垂着头退了回去。 “肃亲王,朕让你说,西北军是否应该换将?” 见圣上问他,肃亲王忙躬身回道:“臣弟以为,尚未有确切证据证明楚家父兄有谋逆之罪前,不该更换将领。否则军心恐乱。” 平宣帝满意点头,“好,就按肃亲王同国公爷意思,事情核查清楚前,任何人不许再提一句换将之事,否则一律以枉议之罪处置。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凉国使臣已在临华殿候着,还是莫要让友邦使者等候太久。 尔等随朕一同摆驾临华殿。” 众人虽心思各异,但还是随着平宣帝鱼贯出了殿门。 临华殿内,觥筹交错,载歌载舞。 席间,阿娜朵自告奋勇要为大齐皇帝和百官献舞。 平宣帝笑着应了。 阿娜朵腰间的银铃在石榴裙上闪着银白色的光。 乐声起,她随着旋律起舞。 她的舞姿曼妙,如同春风拂过柳丝,轻盈而不失力度,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袖,都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凉国舞蹈的精髓。 她眼波流转,时而温柔如水,时而明媚如骄阳,带着神秘莫测的蛊惑。 而她那妩媚流转的目光,却不时有意无意地扫过萧逸。 那双迷离璀璨的眸子,每每看到那如玉公子时,就又添上一分柔情。 然而,萧逸却对阿娜朵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甚至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她。 此间,另一人却被阿娜朵的绝美容颜、勾人身段、妖娆舞姿倾倒,他正是大齐的太子萧彻。 他目光痴痴看着那妙曼美人,只恨从前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相形之下,从前迷恋的那些女人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 他一双眼粘在美人身上,恨不得将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刻进脑海。 萧逸不耐烦看歌舞,于是悄然离席,同平宣帝请辞。 平宣帝知道他心系念儿,没有挽留,温和应下。 阿娜朵再次看向萧逸方向时,却不见那俊朗的身影。她身子一怔,差点没跟上乐声,好在只一瞬,她忙接上,心不在焉跳完。 一曲终了,阿娜朵的舞赢得了满堂喝彩,唯独舞者却心绪不宁。 舞毕,阿娜朵环顾四周,并未寻得萧逸身影,她心中顿时涌起莫名的失落,她的逸公子竟没有看完她的舞蹈,就走了。 阿娜朵疾步追了出去,终于在临华殿外,逮到萧逸的背影。 “逸公子。” 萧逸皱眉回头,就见一身石榴红裙女子追来。 那声称呼让他唤起,凉国那段无法称得上美好的记忆。 质子在他国寄人篱下的日子如何美好? 逸公子。大齐不会有人称呼他为逸公子,他讨厌那个称呼,也厌烦那个自以为是、多情纠缠的三公主。 “逸公子,好久不见。” 阿娜朵的声音中带着轻微的颤音,她一双晶莹剔透、泛着莹莹绿光的眼眸闪烁着期待与不安。 “是我跳得不好看吗?你为什么走了?” “府中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告辞。” 萧逸懒得敷衍她,只丢了一句话,转身要走。 “你不许走。” 阿娜朵见萧逸要走,慌忙拦在他面前。 她鼓起勇气,直言不讳:“逸公子,我来大齐,就是为了你。我喜欢你,愿意为你不远千里来到你们大齐,只希望能有机会成为你的妻。 刚刚在朝堂上,你都听到了,我父王同意我嫁到大齐,你们大齐皇帝也欢迎我的到来。用你们大齐的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已经来到你面前,只要你点头,我们就可以成亲。 逸公子,我真的喜欢你。” 萧逸从始至终脸上都是肃然,见女子一双期盼的眼神,他毫不迟疑出口拒绝,语气中带着决绝:“三公主厚爱,萧某心领了。萧某没记错的话,萧某已经明白拒绝过公主。还请公主莫再纠缠。” “我知道,你说你不会娶凉国女子,可是我已经来到大齐了,我以后就是大齐女子。你们这里什么风俗习惯,我都可以去学。真的,为了你,我可以学的。我一定不会比大齐任何一个女子差的。” “三公主大可不必如此。” 萧逸一双眸子清冷,看着眼前一脸焦急想证明自己的女子。 “三公主,如果我当日说得不够清楚,那萧某今日就把话说明白。萧某心中已有所属。萧某无法回应公主深情,还请公主莫要纠缠。” 萧逸一句心有所属,本是脱口而出,目的不过是打断三公主的念想,也不想她日后再纠缠。 可话一出口,脑海中即刻闪过楚瑶那张莹白光洁的脸庞,那双清明如初春池水的眼眸,还有那人一张伶俐的嘴巴。 同那人斗嘴,自己是从来没赚到一点便宜。 可她时而冷清飒爽,时而温情默默。 嗯,好吧,他承认:她的温情脉脉从来没给过自己,都是给念儿的。 那也不要紧,总归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最好。 她那颗玲珑七窍心,自己似乎猜不透,但又能大致摸清她刻意针对谁,又对谁充满善意和温柔。 第177章 你们大齐不会有比我绝色之人 就像,他知道,楚瑶会让程文渊和平阳侯府一败涂地,但楚瑶对楚家、对国公府苏小姐,对念儿都是无微不至的好。 那她对自己呢? 萧逸多次琢磨过这个问题,他不清楚答案,但似乎也知道,虽然他不想承认:楚瑶对他有的只是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好吧。反正不是嫌弃和怨恨。 想到那人,他冷硬的心似乎都跟着融化起来,唇角不自觉勾上一抹笑意。 知道楚瑶还在王府,他就再无一点耐心陪同北凉那些使臣喝酒寒暄,只想着能快点回去。 所以,明知念儿心疾已无碍,他还是对圣上扯了谎,告假回来。 只为能多看她一眼,多同她在一个屋檐下也好。 一个瞬间,萧逸脑子转了八十转。 对面的阿娜朵却如遭了晴天霹雳一般,呆愣好一瞬后,她皱眉摇头,无法相信。 “你说你心有所属?不可能的。你骗我是不是? 我父王、母妃说了,我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你们大齐不会有比我绝色的人。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心思,怎么会喜欢上旁人?你骗我,对不对?” “三公主怕是不知大齐还有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更何况,阿娜朵公主在萧某眼里不过寻常女子,无论相貌、才情、心性、气质皆不如我心上之人。萧某已有心中所爱,今生非她不娶。” “不可能!” 阿娜朵眼中闪着泪花,整个人轻颤着,如迎风摇曳的罂粟花,妖艳,却又带着三分楚楚可怜。 “逸公子,我为了你,好容易说服父王、母妃,千里跋涉来了大齐。 你怎么可以如此?! 你那心上人是谁?你告诉我,我去同她讲,让她把你让给我。 不,我去求陛下给你我赐婚。我是北凉公主,我是带着和亲使命来的。你们大齐皇帝不会拒绝的。” 萧逸眼眸微眯,眼底带着厉色。 “你以为圣上会不顾我的想法,强行下旨赐婚?你以为你是谁?” 他上前一步,眸中森寒,“就算你有本事说服圣上赐婚,我也会拒旨不遵。 这个世上,没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言罢,萧逸再不理会她,转身大步离去。 “逸公子!” 阿娜朵心中满是苦涩与不甘。她狠狠一脚踹在一旁的山石上,脚趾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 脚上的疼痛和心底的疼痛汇聚到一处,痛得她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三公主你怎么了?” 眼珠子恨不得黏在阿娜朵身上的太子萧彻,发觉三公主离了临华殿,起身就要追出来,偏有官员没眼力见,端着酒杯到他面前敬酒。 太子应付一个,又来了另一个。好不容易才打发走那些谄媚讨好的官员,他急匆匆追来,就见阿娜朵不知为何突然踢了一脚山石。 “怎么不小心踢到山石了,你的脚严重吗?可是还走得了路?要不,让孤背你回去吧。” 阿娜朵眼中的不甘和失落顿时消失殆尽,转而代之的是丝毫不加遮掩的反感和厌恶。 “我的事不要你管!” “三公主,孤只是担心你。 你刚刚一舞简直翩若惊鸿。孤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能把舞蹈跳得如此动人心弦,孤差点看痴了去。 见你离席,孤想着立马追出来。要不是那些讨厌的官员耽搁了,孤刚刚就可以护在你身侧,哪里还会让你受一点的伤?” 见两眼色眯眯的太子还在那啰嗦个没完,阿娜朵心烦气躁,只想离那聒噪的家伙远点,她不顾还在隐隐作痛的脚趾,径直快步往前走。 “哎,三公主,你这是要去哪里?孤护送你去,你初乍到,不熟悉宫中的路,可别迷了路。 三公主,你别走这么快啊,你脚还有伤呢,也不知道伤没伤到筋骨,还是找太医来瞧瞧吧,可莫要落下病根。 三公主,你慢点啊……” 阿娜朵真的忍无可忍,她扭头大吼一声:“你闭嘴啊,少来烦我。不许跟着我!” 萧彻登时愣在原地,表情怔怔,他一头雾水,不知刚刚妖娆一舞的人,怎么突然变脸,还一副凶巴巴模样。 她那娇俏的脸庞加上这凶狠小模样,像极了他养过的小狐狸。 非但没让他觉得可恶,反倒让他觉得新奇和可爱。 有意思。北凉的女子同大齐女子竟是如此不同。 大齐女子温柔沉静如水,而北凉这位三公主却如同那篝火一般,热情火辣,别有一番风情。 只远远瞧一眼,就觉心旌摇荡。 这个女人他很是喜欢。 太子唇角含笑看着阿娜朵的身形走远,眼中还有着恋恋不舍。 阿娜朵刚走出百十步,突然被人一把拽到一个角落。 她一惊之下,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又来骚扰她,恼怒正要叫喊,抬眼就瞧见原来是图耳。 阿娜朵皱着眉,甩开抓着她胳膊的那只大手。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图耳阴沉着的一双眼像极了鹰隼的眼睛,“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刚刚做的又是什么?你为什么那样粗鲁对待大齐太子?” “我如何对待他,用你来管?!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的事!” “阿娜朵!”图耳眯着眸子,语气森寒,“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同大齐皇室和亲。这不用你提醒。我清楚得很。” “你清楚?你清楚还冷落大齐太子?你清楚,你还去招惹萧逸?萧逸只是亲王三公子,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就算承袭王爵也轮不到他。 你是分不清轻重吗?” “我分不分得清轻重跟你有什么关系。父王和母妃让我择一大齐皇室公子和亲,萧逸就算不能承袭王爵,也是皇室公子之一,身份自然也是尊贵。我肯来大齐,就是想嫁给他。 少跟我提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我不喜欢他,我冷落他又如何?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实话告诉你,我和父王一早就定下的,一定要把你送进大齐太子东宫。太子是储君,是大齐未来的皇帝。你不要不识相。” 第178章 做太子妃,你是白日做梦吗? “你胡说!父王才没有说让我嫁给太子。父王最是疼爱我,他说过让我自己选择夫婿,他点过头的,只要是大齐皇室公子他就没意见。”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告诉你,你来这里的使命,就是嫁给太子。你若有本事做了太子妃,日后你就是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太子妃,你是白日做梦吗?大齐会让北凉女子做太子妃?图耳,我看你是异想天开。” “换做他人,可能行不通。但这个萧彻却是极有可能。 来这里之前,我就派人打探过,大齐这位太子可是做得出冲冠一怒为红颜,更何况他背后有太后、皇后、田家撑腰,就是皇帝也不能拿他如何。 你只要得到他的心,坐上太子妃、皇后之位不是没有可能。 况且,就算眼下做不了太子妃,即便做个太子侧妃,只要你能笼络住太子的心,日后,你还是有希望成为皇贵妃的,那是何等最贵?” “就算做了皇后、皇贵妃又如何?”阿娜朵不为所动,“我的意中人是萧逸,我只愿嫁他一人。旁的人想都不要想。 图耳,我劝你不要想着替我做主。我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图耳一双眸子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阿娜朵的眼:“你最好想清楚,别忘了你母妃。她将来过什么样的日子,全在你一人身上系着。” “图耳你混蛋!少拿我母妃要挟我。我母妃自有父王护着,轮不到你决定她过什么样的日子。” “是吗?你最好想清楚,父王年迈,总有一天会走的,你母妃却是风韵犹存。你不为她的将来做打算吗?你若是大齐太子妃,哪怕是太子侧妃,那自然没人敢欺负她一点。否则……” “你少来威胁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就算父王没了,太子哥哥心善,他上位,定然不会欺辱我母妃一点。” “是吗?那你最好日夜祈祷,你那太子哥哥能顺利上位。” “图耳,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觊觎太子哥哥的王位吗?你这是以下犯上!我要将你图谋不轨的无耻心思告诉父王。” “我有说过我要夺位了吗?阿娜朵你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父王又怎么听信你的无稽之谈。 我劝你把心思放在你该放的地方。 大齐太子自你露面,一双眼就不曾从你身上挪开过。你要是识相,现在该想的是如何牢牢抓住太子的心,让他一直将心放在你一人身上。 你的美色可不要被你任性又愚蠢的脑子耽误了。 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我说过,我的事不要你管!那个太子萧彻我不喜欢。我也不会去做他的女人。” “你!简直愚不可及!你脑子里是浆糊吗?放着太子不要,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偏喜欢那个萧逸。你自作多情还不够吗? 他当初在北凉当质子时,你献的殷勤还不够多吗? 他要是喜欢你,怎么会视你为无物? 你身为我北凉公主,享受尊荣华贵,不想着报效北凉,为我凉国谋利,只想着热脸贴人冷屁股,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给我闭嘴!图耳,我最后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 阿娜朵说完,转身就走,完全不理会身后之人如何暴跳如雷。 ‘吁~’ 肃亲王府门前,萧逸利落翻身下马,丢下马鞭给身后小厮,自己则快步如风朝念儿小院走去。 身后仆役互相对视一眼,各个表情唏嘘。三爷这样急,永念郡主怕是真快不行了。 “昨个太医说了,郡主就这两日了。哎,小小年纪,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 院中卫夏、卫秋守着,昨个院中伺候的婆子都让他一怒之下杖毙了。 萧逸踏进院门,只觉整个小院安静得出奇。 他眉头挑了挑,急忙问了廊下的卫夏,郡主如何了? “一切都好。楚小姐在里面照看着,属下按您吩咐,不许任何闲杂人靠近。” 知道念儿病情没有反复。萧逸刚提起的心,顿时落回原处。 他放慢了脚步,同时小心抚去衣袖上沾染的灰尘。 知道她也在里面,进门这一刻,他竟不自觉上扬了唇角,一颗心狂跳几下。 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双眼就忍不住急切看向里面,寻找那个身影。 果然就见心心念念的女子,正俯身轻轻握着念儿的小手,耐心地引导着念儿在纸上勾画着。 午后一缕日光透过窗棂,打在女子姣美的容颜上,更衬得她肤若凝脂,剔透晶莹。 长而浓密的睫毛半遮着水汪汪的杏眼,她唇角噙着笑,眼底亦是温柔。 一双樱唇泛着莹润的光泽,勾勒出一抹浅笑。 这女人对着他时,总是不苟言笑,又刻意保持疏离。 可对着念儿时,却又温暖如初夏和暖的风,带着无尽的柔情与呵护。 萧逸静静地站在原地,怔怔望着这一幕,只觉那阵无形的暖风,也悄然无声地拂过他的心头。 带着难以言喻的酥麻与甜蜜。 向来冷硬的心房被人悄然打开一条缝隙,任由满室的温柔与美好一点点涌入。 他的心不受控地怦然心动,一双眼痴痴看着那绝美的女子。 念儿仰起头,看向楚瑶。四目相对,她们的笑容温情脉脉,如同世间最动人的画卷,美好得让人不敢眨眼。 这一刻,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够静止,就停在这一刻。 萧逸似乎这一刻才知道,这份宁静与美好,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 “三哥,你回来了。” 萧念一声轻呼,随后小人跑过来拉起他的手,将他拖了过来,“三哥,我和瑶姐姐共同画的画。你看,好看吗?” 萧逸脸上带笑,垂眸看向画面。 画中花树旁,背身而立一个女子和一个女娃,两人手指着树上一朵花。 即便是背影,似乎也能透过背影看到两人面上的笑容。 画面线条粗糙,但却质朴童真。 “好看。”萧逸唇角带笑侧头看向楚瑶,“想不到楚小姐也会作画。” “不会。不过不能出门,在房里憋闷得无聊,同念儿一起打发时间而已。” “辛苦楚小姐照顾念儿了。” “三爷客气了。” 第179章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念儿累了吧,回榻上躺着,好好养身体,等身体彻底好了,三哥带你去西山赏红枫。” “好,一言为定。” 念儿难得听话,痛快回了内室,爬到床上,自己盖上小被子。 楚瑶这半日心中一直惴惴,忙出口问道:“三爷,事情如何了?他们可是说动了北凉使臣,污蔑我楚家?” “嗯。”萧逸敛了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今日殿上,北凉二王子图耳确实向圣上呈上了谋反书信。” “圣上有没有大怒?他可是信了?” “没有。今日殿上,有人指证楚家谋反,为首的是兵部尚书和永乐侯田宽。” “田宽?” 上一世,因着为程文渊在朝堂铺路,楚瑶对朝堂大事还是有些粗浅了解的。她知道田宽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兄弟,外戚田家的主事人。 果然萧逸之前猜的不错,萧瑜、萧琰污蔑楚家谋反,背后是皇后,也可以说是田家的主导。 想来目的就是要夺楚家手中的兵权。 楚瑶眼中满是寒意,心底一股无名之火不断向上翻涌。 楚家世代为国尽忠,忠心耿耿,却被这些只顾一己之私的国之蛀虫污蔑陷害。 罔顾朝纲、勾结他国,无视家国天下,诋毁丹心忠骨,这样心胸气魄之人哪里配做一国之母,哪里配母仪天下! “他们可是拿出什么证据指证楚家?” “一份西北军往年向朝中索要粮草、军饷的清单,田宽称,西北军招募新兵,日夜操练兵士,导致粮草、军饷大增。” “荒唐!简直一派胡言。” 楚瑶自幼军营中长大,对西北军中情况自然了若指掌。 西北军中,数十万兵士,其中不少人戍边二十余年,头发都花白了,难不成还让老者继续守边? 兵士新旧更替这是自古已有,遣散老兵必然涉及到遣散费,招募新兵如何能不训练? 难不成让那些新兵蛋子整日无所事事闲在一边,若是哪日战事再起,岂不是要误了大事? 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何在她楚家这里就是罪责? “遣散老兵、招募新兵这些都是有名册、有清单的,花费多少银两、需要多少粮草,都是有记录可查的。我楚家行事光明,不会向朝廷多要一两银子,更不会贪墨一根粮草。 只要有公正之人一一核查下来,定然能还楚家清白。” 萧逸点头:“是,这个确实不算大问题。不过,田宽还提到一事。他称西北发现数座铁矿,还有一座金矿。楚家父子发现铁矿、金矿没有上报朝廷,而是私下让人开采。 铁矿可铸造兵器。西北军本就拥兵众多,若是再有金矿在手,那钱粮自然源源不断。确是会让圣上不得不提防。 若非有此事,今日那些人诋毁楚家,定然占不到一点便宜。 事到如今,军中私自开采矿山一事必须尽快查明,否则极有可能落他人口实。” 铁矿、金矿? 楚瑶拧眉细思。 上一世,西北确实发现了三座铁矿和一座金矿。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楚瑶沉思良久,突然想到,前世这时候,京中疯传的是肃亲王府王子一死一疯的祸事,这事传扬了好一阵子。 等这事差不多消停,朝堂突然传出喜讯,西北发现三座铁矿和一座金矿。 圣上欣喜不已,派了钦差前往西北,督查开采。 那就是说,上一世楚家确实在西北边境发现了矿藏,没有隐匿,而是如实上报了朝廷。 但为何这一世,就变了。 为何是田宽得知西北发现矿藏,然后举报楚家密而不报,私下开采? 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凭对父兄的了解,楚瑶相信,父兄不会故意拖延不报。那为何会是田宽检举楚家…… 楚瑶忽而想到什么,顿时眼睛一亮。 田宽掌管户部,他身在京城,如何能得知西北发现矿藏这样的事? 一定是西北递上折子,向朝堂禀明发现矿藏,折子落在田宽手中,被他截留没有呈报圣上。 这应该就是真相。 父兄的为人她最是了解不过,更何况,上一世西北发现矿山一事也是上报朝廷的,不存在父兄隐匿不报的情况。 定然是那田宽扣下西北来的折子! 看来他们是早就算计好了,要以此陷害楚家谋反。 若不是萧逸先行一步,让事情在摊开前禀明圣上,让圣上有了心理防备。 否则,圣上怕是在听闻西北军得了矿山却隐而不报,反而私下开采。 一怒之下,也许真就中了他们的阴谋算计,夺了楚家兵权。 楚瑶正思量间,却听萧逸又道:“圣上已经派钦差前往西北核查此案。想来矿山一事是本案的重点,只要能证明楚家并没有隐瞒发现并私自开采矿藏,就能证明楚家的无辜,乃遭人陷害。” 萧逸的话同楚瑶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抬眼看向他,问道:“圣上派出的钦差是哪位?” “新安侯李玉钧,新安侯一向低调,朝堂上几乎从不多言,这次却毛遂自荐。” “是他?” “你识得?” “听说过,当今驸马爷。”楚瑶含糊道。 乍听闻钦差是李玉钧,楚瑶一时间有点拿不准,那人既然从来都低调行事,此时主动请缨,必然事出有因。 李玉钧到底要做什么?是要帮她还是在帮皇后? 虽然他是自己推举到公主面前的,他也曾多次表示日后必还楚瑶大恩。 但问题是,这件事关系到皇后,明宣公主是皇后的亲女,那李玉钧就是皇后田氏的女婿。 论情理,楚瑶是相助过新安侯,可是论亲疏远近,当然是皇后更胜一筹。 若是李玉钧已被明宣公主或者皇后利诱、收买,那他前去西北核查,尚未动身,结论怕是早已定下。 楚瑶同李玉钧好歹相识一场,并不指望他能偏帮自己,只是希望他不要忘恩负义,颠倒黑白就好。 萧逸发觉楚瑶眉头紧锁,出声问道:“可是想到什么?” “楚家世代忠君爱国,我相信父兄不会做辜负大齐、辜负君主之事。矿山一事定然另有隐情。楚瑶有一事,想请三爷相助。” 第180章 这个不难 “你说。” “我怀疑楚家上报朝廷的折子被田宽截留。” 萧逸眼睛一亮,顿时了然,“你想让我查官驿记录?” “是。据我所知,各个官驿都有详细记录。若是西北递来折子,官驿有记载,而圣上却没有收到对应的折子,那就能推断出有人藏匿了折子。只要能证明,楚家没有隐瞒发现矿山,那事情就迎刃而解。” “好,这个不难。交给我就好。” “多谢三爷,还有一事。” “嗯?” “萧瑜和萧琰。”楚瑶一双眸子清亮,眼中带着狡黠的光,“既然外间都道念儿病危,不如将计就计,逼萧瑜、萧琰露出狐狸尾巴。” 萧逸抿唇一笑,“巧了,楚小姐的想法同萧某不谋而合。” 两人相视一笑,很快敲定办法。 不多时,萧逸吩咐卫夏大张旗鼓去荣安大街请神医张娘子来。 肃亲王府门房、护卫听闻此,都是一脸懵。 “太医和府医不都说郡主不行了吗?怎么还要请大夫来?又是什么神医张娘子?” “这个我知道,我听说是洛城宋神医的关门弟子,据说医术了得。” “那是郡主的心疾还有的救?” “那谁知道呢。” 那人四下看了看,刻意压低音量,小声道,“许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很快,张娘子进门,楚瑶先是让张娘子给念儿把了脉,确定她已经没有大碍,才简单同张娘子说了情况。 张娘子会意点头,道,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萧逸让卫夏亲自送张娘子出门,当着王府下人面,一脸喜色地千恩万谢,又是送出厚重的谢礼。 “多谢张娘子,多亏张娘子,郡主才有所好转。” “郡主最快明日一早就能醒来,记得吩咐下人提前给她准备些参汤。明日我再来为郡主复诊。” “是是。” 那端临华殿,还在同凉国使臣推杯换盏的萧琰忽然被亲随轻声唤了出去。 “你说什么?萧念明日一早就能醒来?!哪里来的神医张娘子?” “说是洛城宋神医的关门弟子,医术很是了得。属下亲耳听见她说,郡主最快明日一早就能醒来。” 萧琰阴沉着一张脸,“你请王妃再去看看萧念现在到底如何了?” 萧琰回到席上,凑在兄长萧瑜的耳边道:“萧逸为萧念请了一个什么狗屁神医,那神医说萧念明日一早就能醒转。” 萧瑜听闻此,手中酒杯一顿。他一双眸子狠狠剜了萧琰一眼,语气虽低,但满是怨恨,“你不是说念儿就吊着一口气吗?你不是说她必死无疑吗?” “大哥,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明明太医和府医都说她撑不过两日的。” “萧逸狡诈,会不会是他故意放出风,谎称萧念要醒来,引你我入局。” “大哥,我也这样猜测。萧念明明命不久矣,八成就是诡计多端的萧逸设局。我让母妃亲自去瞧瞧。想蒙骗你我二人,没那么容易。” 不出半个时辰,亲随急匆匆回话,王妃亲自看过了,郡主确实明显好转,业已不再颤抖,只是尚未醒来,王妃让两位主子赶紧回去,商量对策。 萧瑜、萧琰听闻,心下一惊。两人于是亲自去圣上面前请辞。 平宣帝见两人背影走远,招呼高福凑近,“无踪听来什么?” “回陛下,无踪按您的吩咐,一直盯着的。 二公子的亲随道,三公子给永念郡主请了神医,郡主明日一早就能醒来。然后二公子连忙让王妃亲自去瞧郡主。 亲随后来又报给二公子,说是王妃看过了,郡主确实好转不少,怕是有可能真的会醒转,王妃让两位公子赶紧回去商量对策。” 果然如逸儿所说,真是这两个畜生害的念儿! 念儿就算不是他们的一母同胞,好歹他们身上都留着萧家血脉。他们怎么就狠得下心,要置念儿于死路! 看来,果真是他们同北凉二王子勾结,泄露了消息,又要杀人灭口。 平宣帝死死捏着座椅把手,才强忍下胸中蓬勃的怒火。 “朕这一生,最痛恨手足相残之人。 吩咐下去,让无影、无踪时刻盯着那两头畜生的一举一动。要是他们胆敢出手杀害念儿,立刻把他们绑了送到朕面前!” “是。” 这一个下午,楚瑶和萧逸忙碌得紧,先是接待了一脸关切的王妃,看着她在念儿榻边心疼地掉了几颗眼泪,然后是肃亲王亲自过来了。 楚瑶立在一旁,悄悄觑着肃亲王的脸色,那人从始至终都是冷肃着一张脸,看到念儿那一刻,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和心疼,也只是一闪而过。 只呆了片刻不到,冷着脸孔问了萧逸,念儿果真能醒来? “张娘子确是说过,念儿明日就能醒。” “那就好。”肃亲王叹了口气,“胎里带的心疾,怕是养不大,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肃亲王说罢,也就挥袖离去,那模样神情,仿佛榻上昏迷不醒的不是亲女,而是哪个不相干的人。 也不能这样说,若是不相干的人,好歹要装装样子,至少在主家面前,要表现地哀痛一些。 那人对念儿倒是事不关己一般。 见人出了门,念儿终于大出了一口气。 没病装病,还是要装重病,动不能动一下,气都不能喘大了,这感觉可不咋好。 她坐起身,冲楚瑶笑了笑,嘴唇的暗色更衬的贝齿雪白。 “瑶姐姐,我乖不,我装的像不?” “像,念儿真乖。” 楚瑶沾湿了帕子,刚要给她擦去脸上、唇上的锅底灰,就听外面卫夏的招呼声:“大公子、二公子来了。” 念儿小嘴一憋,露出哭相,但还是乖乖麻利躺好,闭紧双眼。 楚瑶帮她掖好被子,就听萧逸道:“大哥、二哥你们来了。” “我们两个当哥哥的来瞧瞧念儿。念儿如何了?” “好些了。”萧逸毫不遮掩语气中的疏离客气。 要不是不想打草惊蛇,他真恨不得抡起拳头,先把这两头畜生狠狠揍一顿。 萧瑜一双眼瞟向榻上的念儿,见榻上小人虽双眼紧闭、嘴唇乌黑,但呼吸却很均匀。 第181章 我觉得你像娘亲 看来确是好转。 他眼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看来你请的神医果真名不虚传,念儿状况平稳很多。不知何时能醒转?” “神医说了最快明日一早能醒。” “那再好不过。念儿突发心疾,我们也是担心的紧。人我们也看过了,那就不打扰念儿养病了。” 萧瑜说完,似无意扫了楚瑶一眼。 楚瑶从始至终安静立在一旁,面上不显任何情绪。 若不是活过一世,若不是同程家那群白眼狼周旋半载,楚瑶怕是忍不了面前这两人一点。 若按她从前的性子,知道这两头狼伙同凉国设计陷害楚家,还差点害死念儿,她完全会不管不顾,先抽他们一顿鞭子再说。 又如何能像现在这般,耐着性子陪他们演戏?! 这时,原本杵在后面的萧琰拧着眉,大步来到萧念榻边。 “怎么会这样?念儿果真能醒?之前太医不是说,念儿活不过这两日吗?” “怎么二哥这是不愿念儿醒来?!” 萧逸说出的话阴冷得几乎带着冰碴。 萧瑜狠狠瞪了萧琰一眼,不紧不慢解释道:“三弟别误会,我想二弟不过是得知念儿能好转太过惊喜了。二弟,你说呢?” “是,我就是太高兴了。” “哼,行了,人你们也看过了。没事就回你们自己院子,别在这耽误念儿休息。” 见萧逸冷脸下了逐客令,萧瑜淡笑着道:“那好,辛苦三弟了。二弟,我们走。” 萧琰神情木然跟着大哥出了院子。 “瞧你办的事,就没一样利索的。你不是说她必死吗?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将死之人的模样。” “大哥,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昨日明明几位太医都来瞧过她,都说她没救的。 哦,对了,昨日她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见她那时气若游丝,一阵风都能送走,今日怎么就没事了呢?! 不可能啊。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样。那怎么办?若是明日她真的醒了,把我们勾结北凉陷害楚家的事抖落出来,可如何是好?” “瞧你那点出息,她不是还没醒吗?” “可瞧她今日模样,怕是很快就能醒来。” “怕什么?”萧瑜眼中露出狠厉,“不是还有一夜吗?” “大哥,你的意思是……” “她本就该死,再送她最后一程。” 萧琰想了想,随即点头,“好,大哥,都听你的。她不死,终究祸患无穷。大哥,你说怎么做?” “萧逸武功高,我让母妃拖住他,你趁机料理了萧念。” “好。屋里那个女人怎么办?” “迷晕她,你难不成想一起弄死她?” 萧瑜翻了个白眼,生怕这个榆木脑子弟弟再出了差错,又不厌其烦嘱咐,“捂死念儿,切记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就当她是熬不过,自己死的。反正几位太医也都预言她活不过两日。” “好。我知道了。” “这次不要再出任何纰漏。” “大哥,莫不要小看了我。只要萧逸不在,处理个死丫头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你最好做得干净些,莫要留下任何把柄。萧逸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放心吧,我知道的。” 该来探病的、探虚实的都来过了,楚瑶这时终于可以放心给念儿卸妆了。 一张洁白的帕子擦成灰色,念儿的一张小脸这才恢复了原本的白皙。 擦拭过的唇瓣,褪去乌青,不似往日的苍白,反而添了些粉色。 “念儿好看,尤其眉间这颗红痣更添娇美,念儿长大了,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见她头发乱了,楚瑶唇角噙着柔和的笑,拿起木梳,给她梳顺头发,又勉强帮她梳了个发髻。 向来都是秋月帮楚瑶梳发,她自己为自己都梳不好,这时为念儿梳发,真是有点难为她了,好一顿手忙脚乱,才勉勉强强帮她梳好。 念儿像只柔顺的猫儿,任由楚瑶摆弄,即便期间楚瑶不小心勾到发丝,弄疼了她,她眉头也不皱一下,只一味笑嘻嘻地看着铜镜中的楚瑶。 “瑶姐姐,你给别人梳过头发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嗯,从前在西北时就给你梳过头发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啦,瑶姐姐待我最好了。我就喜欢瑶姐姐给我梳头。” “你不嫌我笨手笨脚就好。” “当然不嫌,要是你经常能给我梳头就好了。” 念儿原本笑着的一张小脸,不知为何,突然沉寂下来,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是我弄疼了你吗?” “不是,瑶姐姐,我就是觉得……觉得你像娘亲……” 话一出口,念儿就后悔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出来。 她为什么要把这话告诉瑶姐姐? 瑶姐姐这样年轻,怎么会有她这样大的孩子? 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想,又怎么可以这样说? 瑶姐姐一定会生她的气,瑶姐姐会不会以后都不愿再理她了? 念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又收不回来了。她不安地绞着手指头,小心拿眼觑着铜镜里的楚瑶。 铜镜中的瑶姐姐手停在半空,怔愣好一瞬。 瑶姐姐真生气了。 念儿突然觉得天都要塌了,完了,瑶姐姐以后肯定不会再理她了。 她瘪起小嘴,突然好想哭。 同时怔愣的何止楚瑶,还有一旁安静守着她们的萧逸。 萧逸这两日对楚瑶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印象中的楚瑶一贯冷清、做事爽利,称得上将门虎女。 可就是这样飒爽的女子却又有极为温情柔软的一面。 楚瑶待念儿那种感觉,确实让萧逸有种错觉。恍惚间,就是相信,她竟比那些闺阁教养出的女子更慈和,更像慈母。 只是当念儿说出那句话时,他确实也被惊住了。 念儿说她像娘亲。 念儿真是的! 萧逸突然觉得心口痛,简直要被念儿气出心疾了。 反应过来后,他冷脸看向念儿,“胡说什么?楚小姐才多大?怎么会像你娘亲!赶紧跟楚小姐道歉。” 念儿原本心中就懊悔不已,这时听见三哥的呵斥,更是难过,她憋着嘴,就要哭。 第182章 那俩人今夜会动手吗? 楚瑶赶紧先她一步,挂着略显尴尬的笑道:“念儿不哭,瑶姐姐像念儿娘亲是吗? 瑶姐姐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我也觉得念儿很好,很可人,我也很喜欢念儿。” 萧念顿时扬起嘴角,一双满是星光的眸子亮闪闪,她撒娇搂着楚瑶的胳膊,轻轻摇晃。 “那我以后叫瑶姐姐娘亲好不好?” 楚瑶被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撒娇模样弄笑了,正犹豫该不该点头应下,就被萧逸冷声出言打断。 “念儿,不许胡闹!” “三哥——”念儿拖长了尾音,嘟起嘴吧,又拿出自己撒娇耍赖的本事,反正三哥总是吃她这一套。 “三哥,瑶姐姐喜欢我,瑶姐姐都不反对,我要叫她娘亲,你就答应吧,好不好?” “念儿,你再胡闹,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你也别指望我同意你出门。”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再胡搅蛮缠,以后你都别想出王府大门。” 萧逸黑了脸,念儿虽不满意,但见三哥真是恼怒了,也就不敢再提,只是耷拉着脑袋,不很开心的样子。 楚瑶心疼念儿这可怜楚楚小模样,可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她如今和离妇身份,本就招人非议,确实不方便再突然多出个闺女。 否则,她这名声真是不用要了。 虽然她不很在乎别人眼光,可人活于世,又不是独活,说她完全不在乎,还是做不到的。 见秋霜进门,楚瑶道:“秋霜,你带念儿去内室休息,我同三爷有几句话要说。” 念儿虽然仍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但还是听话乖乖跟着秋霜回了内室。 “三爷,那两人今夜会动手吗?” “会。萧瑜为人慎重,他今日特意来这里瞧念儿,就是要确定念儿是否有机会醒转。他知道那件事的重要,即便不确定念儿是否听到,但为防万一,也会掐掉任何的可能。 就是不知,他会不会亲自出手。” “今晚我留下陪念儿,只要他们敢再次出手,定要抓个现行。念儿吃了这样大的苦头,总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萧逸拧眉看向楚瑶,眼中带着焦虑,“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支开我,你自己可以吗?萧瑜、萧琰身手都不错。” “放心吧,我可以。” “卫夏、卫秋在明处,萧瑜、萧琰也知道,所以一定会使人拖住他俩人,卫冬在暗处,也许只有他能辅助你们。” “三爷尽管放心,我和秋霜定会护好念儿,保证她毫发无损。” 萧逸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楚瑶白皙的脸上,就那样看着她,足过了三两息,才幽幽开口道:“我不放心的是你。” 楚瑶一怔,三爷这是闹得哪一出? 她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况且,哪里用得着他放心不放心。 说得好像他跟她很熟似的。 楚瑶因欠他一顿鞭子,每次见到他,总觉心虚,因而,也不想见到他。 这两日因着一同照顾念儿,又是事关楚家,不得不同他多说了些话,可也没熟络到让他不放心她吧。 许是这人客套? 楚瑶想到上一世,后来见到那个权倾朝野、气势威压逼人,让满朝文武不敢直视的萧王爷,这时这样关心他人,竟然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过,转念想到他们目前算是盟友,关心也是应该的嘛,毕竟她可是要全力护着他妹子的。 那人爱妹如命。 楚瑶想到这里,马上客气拱了拱手,“多谢三爷关心,我会小心的。” 萧逸从腰间取下一把精巧的匕首,递到楚瑶面前。 “你拿着这个匕首,近身搏斗很好用。” 楚瑶垂眸看去,顿时瞪大杏眼。 那匕首形制古朴,韵味深长,一眼扫去,就知非寻常兵器可比。 楚瑶自小接触十八般兵器,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匕首。 匕首尚未出鞘,已觉森寒之气扑面而来。 若是她没看错,刀鞘乃千年小叶紫檀所制,木质老成,故而色泽深邃。其上雕龙刻凤,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鞘口以黄金镶嵌,黄金熠熠生辉与古朴木质形成鲜明对比,更添不凡。 只是刀鞘就有如此精湛工艺,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至于刀柄则更为考究,选用玄铁为骨,柄身雕刻繁复云纹,嵌以上等白玉。 楚瑶欣喜,小心接过匕首。 匕首颇有些重量,触手凉意袭人。 拔开刀鞘,只闻“铮”声轻响,寒光乍现,锋芒毕露。 楚瑶从未见过如此宝刀,忽想起祖父说的,顶尖的宝刀,刀刃锋利无比,吹发即断。 她好奇心大起,扯下一根发丝,迎着刀刃吹下。 果然不出所料,真就吹发即断。 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楚瑶眼底的震惊之色,萧逸看在眼里,他抿唇,唇角挂着浅笑。 却不料楚瑶欣赏完,又将匕首推了回来。 “如此宝物,沾染了畜生的脏血,岂不可惜了?三爷还是收回去吧。我随便拿把刀剑就行,也对付得了歹人。” 萧逸皱眉,以指腹揉了揉眉心,然后将匕首推回去。 “匕首就是出其不意攻敌护身所用,若是得了宝刀,却不给它物尽其用的机会,只是一味收着把玩,岂不是暴殄天物?” 楚瑶想了想,心道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也就不再推辞,如此宝刀能让她上手亲试,确也不错。 用完再还他罢了。 正这时,就听门外卫夏低沉的声音响起。 “爷,王妃派人来唤您,说是有要事。” 萧逸剑眉挑起,眉头一紧,果然来支走他。 萧瑜、萧琰就这样等不及,刚入夜就要动手了。 见萧逸立在那里蹙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楚瑶催促道:“三爷还不去?” “他们这是要动手了。” “三爷放心好了,我定护念儿周全。” 萧逸一双染着寒霜的眸子看向楚瑶的那一刻,顿时如遇春风,寒意退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刻,他突然舍不得离开,也不放心她。 虽然知道她武功不错,虽然知道卫冬在暗中保护着,可还是不放心。 因为在乎她,所以不放心她有一点危险。 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出此下策。明知道她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可却不能时刻护在她身边,他一颗心似在烈火上烹,万般不好受。 第183章 你万不可以有事 “三爷不走,他们怕是不敢动手的。” 楚瑶猜想萧逸还在担心念儿,不肯出门,于是催促道,“不揭穿那俩人的真面目,念儿在侯府的每一日,怕是都要提心吊胆。 他们也不会放过念儿的。 与其日夜忧心,不如趁此机会彻底解决祸患。三爷莫要犹豫,事不宜迟,您还是赶紧走吧。 错过今夜,怕是再不好寻机会了。 我定会护住念儿,不让她伤到一分一毫。” 萧逸一双眸子看着楚瑶,足过了三五息才缓缓点头。 “你一定要小心,万不可有事。” “知道了。” 楚瑶有些无语,那个寡情、冷漠的萧王爷哪里如上一世传闻那般果断狠厉? 就这点小事还婆婆妈妈,优柔寡断。 看来,那都是他的表象。糊弄外人罢了。 “你若打不过,不要逞强,护住自己就好,其他由卫冬处理。我会尽快脱身过来,你保重。” 萧逸又恋恋不舍看了她两眼,才转身大步离去。 见他出门,楚瑶这才松了口气。 搞什么啊,不过对付个王府公子哥,又不是江湖绝世的武林高手,哪里要他这般小题大做? 就没见过他这般惜妹如命的人,生怕亲妹有一点闪失。 念儿有这样的哥哥疼惜爱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楚瑶进内室,发现念儿已经睡熟了,于是吹熄了灯火,悄悄将念儿抱到隔壁耳房,又嘱咐秋霜不论一会儿闹出多大的响动,都不要管,她唯一的任务就是照看好念儿。 秋霜心中虽担心小姐,但知道小姐定下的事,绝不会更改。 于是只能点头应了。 楚瑶悄无声息回到内室,和衣躺到外间小榻上。 不多时,就听院中似有响动,本来声音也不大,又是关门闭窗,楚瑶听的不大清,但也猜出来,定是有人故意引院子守卫的卫夏、卫秋出去。 那两人原也是得了萧逸吩咐,佯装追去,故意让有心人有机可乘。 果然,只几息过后,就听得有人飞身跃到窗外,随后窗纸破开一个小洞,一股迷烟吹了进来。 还以为多高明的手段,不过如此。 楚瑶拿被子遮住口鼻。 不多时,门被人推开,一阵沁凉冷风自门侵入,伴随着细微的衣袂摩擦声,一名黑衣人如鬼魅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内。 他只瞥了眼外间小榻,随即蹑手蹑脚进了内室,紧接着不动声色靠近床榻。 室内黑漆漆一片,他借着窗外透过来的一丝星光,找准方向,忽地伸出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床榻上的人。 几乎出手那一瞬,他就察觉到异样,手下不是温热的人脸,而是绵软一片。 他心下一紧,一把扯开被子,里面哪里有人?不过一只竖放的枕头。 遭了,中计了。 转身刚想要跑,迎面却撞见一人手持利剑,无声无息站在他面前。 刀刃反着星光,寒气直逼眼底。 他心下一惊,那人轻功如此之好,竟能不发一声就出现在他身后。 他先是一怔,但当他定睛一看,转而面露不屑:原来是个娘们。 定然是被她发现了,迷药没起作用。 本来不想弄死她的,但既然她不识好歹,非要巴巴上前送死,那就是她命短,活该葬送在他手下。 休怪他狠辣。 黑衣人眼神微眯,后退半步,就手抄出腰间软刀。 软刀出鞘,发出‘铮铮’柔韧又绵长的破风声。 剑身在暗夜中反着幽冷银光,寒芒尽现。 他毫不迟疑,发动软刀直逼楚瑶,软刀如舞动灵蛇,发出刺耳争鸣,直取楚瑶胸口。 楚瑶见他身形高大粗犷,却将一柄软刀施展地轻盈灵动。 身手还不错。 楚瑶反应迅捷,眼见软刀近前,身形向后一侧,避过锋芒,同时以手中长剑迎敌。 剑光如龙,长剑与黑衣人的软刀在半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声,顿时剑影交错、火星四溅。 长剑锋利,软刀柔韧。 长剑寻到时机,直取黑衣人面庞。可只一瞬,软刀就如灵蛇一般,顺着剑身缠上,搅得长剑只得偏离方向。 黑衣人的软刀异常灵活,且攻守兼备,让楚瑶一时难以寻到破绽。她虽剑法精妙,但长剑在狭窄的空间内不免难以施展,总是束手束脚。 打斗数十回合,仍无法克敌制胜。 楚瑶眼神一凛,顿时心生一计,她身形骤停,看似露出破绽,实则暗藏玄机。 黑衣人见状,以为有机可乘,心中大喜,毫不犹豫将软刀灌注全力向对面之人脖颈砍去,刀刃几乎要触碰到楚瑶的衣领。 然而,就在这须臾瞬间,楚瑶左手猛然自腰间抽出萧逸那把短小精湛的匕首,手腕翻转,匕首顿时化作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直取黑衣人咽喉。 杀得黑衣人措手不及,他软刀虽快,此时却已来不及回防。 他心道不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几乎与此同时,只觉颈间一凉,匕首刀刃已贴上喉间,寒意透过皮肤直达心尖。他身形僵硬,眼中闪过无比的惊愕与不甘。 那女人竟如此厉害! 那端,萧逸冷眸盯着王妃,态度已经不能用敷衍来形容了,面上就差写着厌烦两字了,“母妃既然说完了,恕儿臣不能久陪,儿臣告辞。” “逸儿,你急什么?母妃还有话要对你说。”小田氏忙搜肠刮肚寻话出来。心中此刻也莫名焦虑,不知道琰儿那头办妥了吗? 本也不是多大的事,不过处理一个小丫头。 念儿没了萧逸庇护,她院里那些婆子下人又早被萧逸一气之下处置了。 琰儿想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念儿,不过轻而易举之事,哪里要她如此担心惦记。 可就是不知为何,她眼皮总是乱跳,心中更是焦躁不安。 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啊,就算萧逸有几个侍卫,可也都被瑜儿使人缠住了,该不会有差池。 她就是瞎操心。 想到这里,小田氏忙静了静心神,道:“念儿许是明日就能醒了,母妃很是高兴。我这里有几根百年老参,玲珑你去取了来,逸儿你带回去,明日给念儿……逸儿,你急什么?等取了人参再走。” 第184章 这味道…… 萧逸只冷飕飕丢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去。 “不必了,母妃的人参还是您自己留着用吧。” 萧逸满心挂念楚瑶和念儿,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听那女人东拉西扯。 反正萧瑜、萧琰要动手的话,已经开始了,他没必要再留在这里陪她演戏。 楚瑶匕首抵在黑衣人喉间,冷眸看着他。 这一瞬,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近在咫尺。 突然,楚瑶闻到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这味道…… 楚瑶眉头一紧,下午萧瑜、萧琰来的时候,楚瑶在萧琰身上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楚瑶鼻子异常灵敏,此香非寻常权贵富户用的那种香料,而是皇室专用的御品,味道浓郁,韵味悠长。 是萧琰。 竟然是这个败类亲自动手。 就是这个人差点亲手溺死念儿,也是这个人害念儿上一世枉死。 楚瑶眼神微眯,改了主意。她不打算就这样捆了他,那太便宜他了。 既然栽在她手里,那她自然要替念儿出了那口恶气。 楚瑶眯眼,抬腿灌注全力,狠狠一脚踹在萧琰胸口,力道之大,直将他踹飞出去。 跌坐在床脚的萧琰眉头拧紧,虽胸前乃至后背都在隐隐作痛,但此刻喉间摆脱匕首的威压,他冷哼一声,吐出口中的血沫。 随即迅速站起,提着软刀朝楚瑶冲过去。 楚瑶冷了眉眼,没有后退,身子稍稍一偏,避过他的软刀,同时凌厉出招,一剑砍中他的左边臂膀。 鲜血顿时喷洒而出,热乎乎的血溅到楚瑶脸上、衣襟。 楚瑶丝毫不在意,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萧琰感受到臂膀的剧痛,瞥了眼受伤的臂膀,顿时眼底猩红,臭娘们找死,胆敢伤他。 他像一头被惹怒的雄狮,发疯一样朝楚瑶砍杀过来。 楚瑶踮脚跃身跳起,避开他的攻势,轻巧落在他面前半丈远。 萧琰将软刀挥舞地铮铮作响,再次攻来,楚瑶朝他握刀之手就是狠狠一脚。 萧琰手骨几乎断裂,一时间竟握不住刀柄。 “唰啦”一声,软刀落地。 萧琰敛容,弯腰就要去拾刀,却不料眼前女子眼疾手快,一脚将软刀踢飞出去,眼看手无寸铁,他心中一惊。 却见女子随即将自己手中长剑也朝一侧掷飞出去,余光看去,就见长剑牢牢扎进身后木床,剑身兀自轻颤。 他拧眉,这是要跟他赤手空拳对打?简直不自量力! 好一个狂妄的女人。 就算楚家将门又如何,靠着耳濡目染,她一个女人就有本事空手光拳打败他?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萧琰露出轻蔑的笑,“我的拳头不打女人,除非她自己找死。” 说罢,萧琰挥拳朝楚瑶面门直袭过去。 却见对面之人不躲不闪,而是利落如同一道疾风,高抬一腿飞快踢来,速度之快,让他尚未反应过来收拳护住前胸,就被狠狠踹中胸口。 那看似快如闪电的一脚,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萧琰胸腔顿时似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千军万马踏过,五脏六腑几乎被震裂,肝胆犹颤。 只觉喉间一阵腥甜,随即呕出一口血。 见到地面上黑红色的血,萧琰怒不可遏,眯起眸子,随即就如猛兽发疯,朝对面人扑去。 却不料被她轻轻一跃,躲了过去。正欲转身间,右臂却被一只铁手死死抓住。他错愕低头,就见自己的手腕捏在女子纤纤玉手中。 明明看去是嫩白无骨的纤柔小手,为何抓在他手臂上,却让他感觉自己被铁钳牢牢钳住一般。 萧琰一时间心中惊惧万分,此刻心头懊悔不已,后悔没听大哥的话,他该多带几个人过来的。 本以为不过捂死个小丫头,他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更是以为只要拖住萧逸,弄死念儿不过如探囊取物,谁知竟冒出这样难以对付的女人? 此地不宜久留,他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出手臂,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出。 他心中惊骇更甚。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手腕竟被硬生生捏断,手掌顷刻软软耷垂下来。 ‘啊!’巨大的疼痛翻江倒海席卷而来,痛得他弯下腰身,浑身颤抖不已。 楚瑶冷眼看着他,不屑地轻哼一声。 知道他不能死在这里,她才手下留情,否则就以他的所做所为,今日要了他的狗命都是他活该。 故而,楚瑶只是让他残了一只手。 他那害人的手日后不能再作孽,也算给他积德了。 “你……敢如此伤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是找死。” 萧琰整张脸痛苦地几乎扭曲变了形,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滚落。 楚瑶哼笑出声,随即冷声道: “事到如今,你是谁还重要吗? 我只知道你夜闯王府郡主寝宫,意图谋害郡主,该当死罪。 就算你是王侯贵胄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还有,我哪里有伤你?我不过是为保护郡主安全,这才打伤了入室行凶的歹人。 按大齐律例,我不止无罪,还该得褒奖呢。” “你!楚瑶,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害我?” “无冤无仇吗?” 萧琰浑身一凛,眉头挑起,“你都知道什么?” 还有,今日为何念儿不在卧房?为何他扑了空。 他们怎会提前设下陷阱,等他入局? 楚瑶没有理会他,一双眸子冷若寒霜盯着他。 若不是还要将他交到圣上那里,若不是他必须得活着,她真恨不得将他身上再刺穿几个窟窿。 “咣当”一声,门被人猛然打开。 楚瑶回头去看,就见萧逸急匆匆奔到面前。 “你如何了?” 见到楚瑶,他先是松了口气,但见楚瑶脸上、身上都是血,他焦急道,“可是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萧逸这才放下心,继而看向一旁瘫坐在地上的人。 他一把扯下那人蒙面黑布,露出里面的真容。 “萧琰,竟然真的是你。” “是我又如何?”萧琰嘴角带血,内里受伤,浑身动弹不得,只拿一双眼恶狠狠盯着对面两人,“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对不对? 不,是你设下陷阱故意诱我来,你好歹毒的心思。” “是我心思歹毒,还是你?你扪心自问,你同萧瑜做过什么? 勾结北凉使臣、陷害楚家,两次出手要置念儿于死地。 第185章 清冷如玉公子 念儿才几岁,她就算不是你一母同胞妹妹,好歹身上流着萧家血脉。 就算你不念亲情,也不该下手毒害她! 你简直禽兽不如!” “你是如何知道那些的?……可是念儿告诉你的?” 萧琰眼中满是惊惧之色,他牙齿打颤,迟疑又道,“难道念儿已经醒了?” “算你还有些脑子。” “不会的,念儿病重,太医都说她活不了的。她怎么会醒?不可能。她该死,她该死啊。 都怪我在莲池时,没再多等一刻。只要再多等一会儿,她一定就会没命的。” “哼。念儿好好的,反倒是你萧琰,该考虑下你的下场会是如何?” “我?我不会有事的。我是圣上亲侄儿,皇后是我亲姨母。就算我对念儿下杀手,又如何? 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她活不到成年的。早死一点又有什么?更何况,她也没死,圣上不会拿我如何的。 对,对,圣上不会拿我如何的。我是亲王府二王子。谁也动不了我的。” 萧琰不停安慰自己,神情近乎疯癫,“都怪我心急,再多等一会儿,念儿就会彻底溺死在莲池,就不会引来这么多麻烦的。我好后悔啊。” 萧逸简直要气炸了,他狠狠一脚踹在萧琰胸口。 ‘扑’ 萧琰再次呕出一大口血,原本就震颤的心肝此刻怕是要碎裂成块,胸口疼得他咧嘴抽了口冷气,甚至头脑开始有些恍惚。 正这时,突然听到屋顶依稀传来打斗声。 楚瑶、萧逸两人都是一怔,难道还有人在? 萧逸疾步奔出房门,踮起脚尖,一个飞身上了屋顶。 果然有两人在上面缠斗,萧逸一眼看出,其中一人是卫冬。 另一人一身玄青色劲装,蒙面遮脸,看不清面目,但观其身手,就知其武功远在卫冬之上。 那人出招稳若泰山、气定神闲,却已逼得卫冬竭尽全力招架,甚至几次逼得他不得近身。 萧逸挑眉,卫冬是他搜寻来的武林高手,身手不说是江湖中一顶一的高手,却也是不可多得的高人。 能让他费力招架的人实属不多。 他确定萧瑜、萧琰身边没有这样有本事的人。 萧逸很快想到那人的身份。 这样神出鬼没的轻功,又有如此精妙绝伦的功夫,更何况他那身罕见的玄青色云纹劲装,只能是圣上手下的暗卫。 想到此处,萧逸喝道:“卫冬,住手。” 卫冬听见吩咐,忙收招,一个飞身,后退一丈远。 玄青色蒙面人见状,快走几步,来到萧逸面前,拱手道:“见过三公子。” “圣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圣上要属下盯着大公子、二公子,护着永念郡主。若两位公子敢对郡主不利,即刻捆去圣上那里。 属下一路跟踪二公子来到这里,谁知被那个不识好歹的护卫拦住,好一顿纠缠,不知二公子现在何处?属下可是误了事?” “萧琰刺杀永念郡主,如今人脏俱获。既然圣上有口谕在先,人你就带去圣上那里交差吧。” “多谢三公子。” 楚瑶看着玄青色蒙面人一把提起萧琰,一个闪身,飞上屋顶,随后几个起跃,就跃过好几院落,眨眼功夫,就已飞身出了视线,再也看不见了。 那动作快如闪电,形同鬼魅。 世间竟有如此轻功之人。 楚瑶怔怔看着远处屋顶,开口道:“那是圣上的暗卫?” “是。圣上手中有几名功夫极高之人。” “可知圣上会如何处置萧琰?” “不知,我估摸着差不多会是贬为庶民,外加流放。” “萧瑜呢?萧琰会供出他吗?” “他们毕竟是亲兄弟,萧琰对萧瑜很是言听计从。萧琰也算得上有把硬骨头,不会轻易吐口供出兄长。 他毕竟是圣上侄儿,又有皇后暗中撑腰,想来没人敢对他用大刑。没有严刑逼供,让他供出萧瑜的可能性不大。” 楚瑶心有不甘,拧眉道:“整件事都有萧瑜的参与,甚至可以说萧瑜就是主谋,萧琰不过一把任人指挥驱使的刀。若是让萧瑜全身而退,岂不便宜了他?” “自然不能便宜了他。有我在,又怎会让萧瑜将脏水撇干净?” “你是想到办法了?” “嗯。拖萧瑜下水容易,但圣上以仁孝治天下,手段一向柔和,更何况皇后以及田家一定会给圣上施压,力保萧瑜。毕竟念儿人没有大碍,所以想让圣上严惩萧瑜怕是做不到。” “我知道了,就算不能置他二人于死地,但经此一事,他们二人怕是彻底失了圣心。他们对楚家的诬陷之词也无攻自破。” “是。我会尽快查清官驿有关西北往朝廷递来折子的记录,还你楚家清白。” “楚瑶多谢三爷。” “你又何必这样客气。” 萧逸侧身看向楚瑶,月色下,见她脸颊还带着血渍。他掏出绢帕,递到她面前,“脸上还有血渍,擦擦吧。” “不用,等下我去洗洗就好。” “你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罕见。” 楚瑶不解,挑眉看向身侧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的男子。 月光清冷,银色的光辉映衬的男子面容俊逸非凡,楚瑶倒是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人容貌还真是不俗。 剑眉微挑,星眸璀璨,五官无一处不精致,脸部线条硬朗却不失温润。 端端一副清冷如玉公子。 其实也不是这一刻才意识到,而是,楚瑶心中一直有些畏惧这个人。 见过上一世那个权势滔天、杀伐果断、气势威压到令文武百官不敢直视的萧王爷,如何又能以平常心看待他? 更何况,楚瑶总觉得亏欠他什么似的。 因为心虚,故而,每次见到他,一根神经总是绷着,根本没办法以欣赏的眼光看他。 这时看他,竟惊觉他比程文渊、二哥楚翔都要俊美的多,甚至同人人称赞貌比谪仙的李玉钧相较,也不遑多让。 也难怪京中不少千金贵女对萧亲王府三公子芳心暗许。 楚瑶一时间看痴了,怔愣一瞬,忽而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忙将视线移向旁处,不解问道:“我这样的女子?不知三爷指什么?” 第186章 嚣张不算吧。 “时而沉静柔和,时而暴力嚣张。” 暴力嚣张? 楚瑶拧眉,看向旁处的目光又移了回来,盯着萧逸含笑的脸,她有些无语。 她哪里暴力嚣张了? 说她朝他挥鞭子?还是说她刚刚捏断萧琰手臂?或者两个都算。 暴力吗?一点点吧。 嚣张呢?嚣张不算吧。 她看着那人,忽而道:“三爷不是说我还欠你一顿鞭子吗?不如趁现在讨回去吧。 免得我总觉亏欠你什么似的。不过先说好了,你打回去,日后不许再提我暴力、粗鲁、嚣张这类话。” 楚瑶说罢,往前迈了两步,直挺挺站在那里,“要索债,痛快点。我楚瑶最讨厌欠别人的。” 萧逸见她一本正经模样,心中好笑,脸上笑意更甚。 楚瑶侧头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再次催促。 “要打就痛快点。过时不候。” 萧逸强憋回笑,抿唇道:“你欠我那顿鞭子已经还完了?” “还完了?” 见楚瑶一脸不解,萧逸解释:“你救了念儿,那顿鞭子的账早就结清了。你三番两次救下念儿。如今算下来,我欠你的倒是更多。鞭子的事楚小姐莫要再提。” 楚瑶挑眉,“既然三爷如此说,那谢过三爷不计前嫌。” 次日一早,楚瑶陪同念儿用过早膳,就同她说明自己得回去了。 念儿很是不舍,眼泪巴巴,小嘴巴噘着,直到楚瑶和萧逸一齐给她做了保证,等她身体再好些,可以去楚瑶那住上几日,念儿这才开心起来。 楚瑶将自己仅有的那瓶救心丸留给了念儿,还嘱咐她随时带在身上,以防心疾突发。 “等我得了空闲,去金楼给你定制一条项链,就是那种坠子中空,正好能放下一颗救心丸的。这样念儿就方便将救心丸时刻带在身上了。” “嗯,要是能定制一个大大的坠子就好了。” “大大的?” 楚瑶不解看向念儿,“要多大的?” “要最大的,能装下念儿的。这样我就可以时刻挂在瑶姐姐身上了。” “哪里有那样大的坠子,就算有,你瑶姐姐天天戴着,可是会把脖子累弯的。” 念儿赶紧摆手,“不会的,不会的。瑶姐姐累了,我就自己下来走。念儿可舍不得累坏瑶姐姐。” 楚瑶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哄着她道:“念儿乖,念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赶紧养好身体。等念儿身体养好了,就去瑶姐姐新家住一阵子。” “好。早知道瑶姐姐有了新家,念儿就可以过去同住了,那念儿一定会早早劝瑶姐姐离开平阳侯府,早点搬新家。” “小机灵。好啦,瑶姐姐要回去了,你要乖。” “嗯,念儿最乖,念儿最听瑶姐姐的话了。” 楚瑶出了院门,萧逸慢她一步跟在后面。 “楚小姐。” 楚瑶回头,却见萧逸一脸郑重。 “楚小姐日后有什么需要用的着我萧逸的地方,尽管开口……莫要把我当外人。” 他的话莫名其妙,楚瑶眉头微挑。 萧逸观她神情,也知自己的话唐突了,于是轻咳了嗓子,慌忙找补:“楚小姐对念儿有救命之恩,这两日又辛苦楚小姐日夜照顾念儿,念儿这才转危为安。 楚小姐对念儿有再造之恩,念儿把你当做亲人,望楚小姐你也不要把念儿……和我当做外人。” 这样说好像也有一点道理。 楚瑶也就痛快应了,反正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得多。 “多谢三爷抬举,楚瑶家中还有琐事,就不叨扰了,告辞。” “楚小姐,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劳三爷,多谢。” 萧逸还要再说,却见女子已经快走几步,接过小厮手中的骏马,一个起跃利落上马,潇洒离去。 萧逸立在原地,看着女子飒爽背影怔怔出神。 其实这一刻,他是真舍不得她走。 萧逸捏了捏眉心,自己真是要疯了。 她在王府呆了两日,怎就如此舍不得她离去。 他一定是脑子害病了,才会如此胡思乱想。 楚瑶一路上忧心忡忡。 重生以来,她一直游刃有余。拿捏平阳侯府、一步步毁掉程文渊的仕途之路,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原以为程文渊是楚家覆灭的根源,只要彻底断了程文渊的仕途,楚家就能安枕无忧。 谁知,并不尽然。 萧瑜、萧琰这件事让楚瑶突然意识到,也许上一世,不是程文渊要楚家毁灭,而是程文渊做了刺向楚家的刀,背后拿刀却另有其人。 皇后、田家,或许还有太后。他们觊觎楚家手中的兵权,虎视眈眈欲据为己有。 而那些人权势滔天,甚至圣上都要受他们牵制。 她楚瑶无权无势要如何同他们斗? 她要如何做才能保住楚家?她这一刻真的有些底气不足。 重生以来,她一路顺风顺水,不动声色改变了很多事和人的走向,她以为已经彻底清掉危害楚家的绊脚石,如今才发现前面更有一尊且坚且高的拦路虎。 那拦路虎如此身份,又如何是她能随意撼动的? 她是重生了,可也只是重生,不是成神。 她不过多知道了往后数年大事件的大致走向,还是从她的角度所得到的片面信息。 而如今看来,那些预知已经越来越微不足道了。 眼下的她陷入困境,迷茫而不知前路。 她到底要如何才能护住楚家? 到了家门口,楚瑶依旧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小厮。 就听门房道:“小姐您可是回来了,国公府苏小姐都等了您一个时辰了。” 婉云来了? 婉云定然是知道了朝堂弹劾楚家谋反之事。 谋反乃灭族大罪。她这么着急找她难不成是要同楚家解除婚约,划清界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理智很快占了上风。 不会的,她了解婉云。婉云不是那种见风使舵、背信弃义之人,更何况她对二哥情根深种,不会如此草率,只因听个风雨就同楚家决裂。 可若是楚家最后还是上一世的结局,那婉云嫁进将军府,且不是也要枉送性命?楚家且不又添了一例冤死亡魂? 第187章 二爷来了 婉云同二哥只是定亲,尚未成亲,该不该劝她慎重考虑? 楚瑶心思纷乱,拿不定主意。 她能轻而易举改变表姐、程锦汐、花灼然、月儿、程怡、程文渊这一众人的命运,甚至连自己也顺利和离出了平阳侯府,如何就改变不了婉云的命运? 上一世,婉云成婚不久后惨死。 这一世,若是危害楚家的幕后黑手搬不掉,那楚家仍然有灭门之危,婉云嫁进楚家,命运就拴在楚家身上了啊。 楚瑶快步进了内院,就见苏婉云在院中焦急来回踱着步子。 听见脚步声,苏婉云忙抬头看去,“瑶姐姐你回来了。” “婉云,你怎么来了?” “我听爹爹说朝堂上有人诬陷楚家谋反,我这两日一直很担心。派人来问,下人说你去了肃亲王府,朝堂的事你该是也听说了吧。” “嗯,我知道了。” “瑶姐姐,我爹让我转告你,他相信将军府清白无辜。 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楚家,让那些歹毒小人的阴谋诡计无法得逞。他这几日忙着联合朝中信赖将军府的百官,联名上书力保将军府清白。” 国公爷忠肝义胆,为人公正不阿,心性高洁,颇受先帝乃至当今圣上的敬重,他的话,圣上自然要掂量三分。 更何况,他这是要同百官联名上书力保将军府。 圣上哪怕为了他在百官和百姓中的明君形象,也不能置百官言论于不顾,一意孤行,任由皇后和外戚田氏陷害功臣、霍乱朝纲。 国公爷如此,圣上再轻信田氏谗言,也不敢在没有真凭实据情况下,就囫囵给楚家定罪。 楚瑶感激拉过苏婉云的手,“婉云,帮我转告国公爷,多谢他对将军府的鼎力相助。改日,我和二哥定然亲自登门拜谢国公爷。” “我和楚家已经定亲,自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瑶姐姐你放心,我们国公府永远占将军府这边。 楚家世代忠君爱民,百姓谁人不知,又哪个不晓得? 那些无耻小人敢污蔑楚家谋反,也不怕出门被百姓骂死。一群不怕遭天谴的狗东西!” 楚瑶见苏婉云气愤的小脸,又听她的话,心中顿感宽慰。 是啊,世间自有人心公道,哪里是几个跳梁小丑就可以随意颠倒黑白的? “瑶姐姐,永念郡主如何了?听闻她心疾犯了,如今可是大好?” “好多了。” “我前两日就要来的,让下人打听了,才知道你在肃亲王府照顾永念郡主,哎,郡主小小年纪,就有心疾,怪可怜的。” “是呢。” “瑶姐姐,你这几日照顾病人,肯定没有好好休息,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楚瑶要去送苏婉云,但那丫头贴心得紧,无论如何不肯让楚瑶送。楚瑶无奈,只好让孙嬷嬷替她送苏婉云出门。 楚瑶正对窗愣愣出神,就听孙嬷嬷道:“小姐,二爷来了。” 抬眸就见,楚翔已踏步进了院门,他表情凝重、步履匆匆。 楚瑶知道二哥要问什么,于是吩咐孙嬷嬷守在院门,一概人不得接近。 “瑶儿,我昨个就来寻你了,孙嬷嬷说你在亲王府。朝堂发生的事你可是知道了?” 楚瑶点了点头。 “为何会这样?你说过楚家被污蔑谋反是在十年后,为何来得这样快?” 楚瑶于是将前世永念郡主落水引发心疾暴毙,萧逸为亲妹报仇,引亲王府两位公子溺水,一死一疯。 亲王府两位公子乃小田氏亲子,皇后田氏的亲外甥。 田家遭此巨变,故而暂时断了对楚家的陷害念头,而是将全部怨恨发泄在亲王府三公子萧逸身上,所有矛头都转而一齐针对萧逸。 “你是说,上一世本来楚家也是面临这一劫,只是因为永念郡主死了,阴差阳错祸事被三公子萧逸扛了去?” “是。这一世我同郡主交好,救下她,事态就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二哥你不会因此怨我吧?” “为何怨你?郡主本也无辜,既然你同她相熟,又能救下她的性命,这自然是功德一件。 虽然目前将军府被架在火上,但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能让我们提前知道,暗中陷害楚家的背后黑手仍然存在,并且势力不容小觑。 否则,若你只以为灭了平阳侯府就可以万事大吉,从此掉以轻心。 殊不知阴谋的祸根并没有被铲除,那有朝一日,危害楚家的罪魁祸首卷土重来,岂不是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楚瑶思忖片刻,只觉二哥说得确有道理。 提前知道谁在背后捣鬼,谁在暗中算计将军府,也不全是坏事。 况且,圣上昨日派了暗卫盯着萧琰、萧瑜兄弟的一举一动,那就是说经过萧逸的事先禀告,圣上不信任萧琰、萧瑜两人。 昨日已经将萧琰当场擒住,那他们兄弟栽赃将军府勾结凉国谋反书信一事,在圣上那里根本立不住脚。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查明,楚家已将发现矿藏一事已经报给朝廷,是有人按住不提。 楚瑶将此事拜托萧逸,想必萧逸看在她救下念儿的面上,也会尽力相帮。 另外,还有负责此案的钦差李玉钧,只要李玉钧那边调查的结果没有过分偏帮皇后,刻意在证据上造假,那事情就不会有大问题。 正想到李玉钧,就见孙嬷嬷匆匆往院里来,知道小姐同公子正在商议要事,她也不近前,只远远站住道:“小姐,新安侯来了。如今他是驸马爷,不好让他在府外久等,人已经被请到前厅候着了。” 楚瑶自是听出孙嬷嬷的话外之音。 孙嬷嬷一向很有分寸,若不是要事,她是断不会前来打扰。 她知晓楚瑶同李玉钧相熟,当然也听闻明宣公主善妒。 李玉钧候在府门外,若是让外人知晓驸马爷亲自拜见小姐,万一传到公主耳中,定然要给她家小姐平白招惹麻烦。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楚瑶于是让二哥在此等她,她去去就回。 第188章 圣上说了什么? 步入前厅,就见锦衣玉冠的李玉钧忙起身拱手作揖,“李某贸然打扰楚小姐,还望楚小姐见谅。” “新安侯客气了,请坐。” 李玉钧等楚瑶坐下了,才恭敬坐下。 楚瑶抬眸看了他一眼,直言道:“不知新安侯亲身前来所为何事?” “朝堂之事怕是楚小姐已有耳闻,李某此次前来,就是想告知楚小姐,莫要挂心西北。 李某受楚小姐大恩,寡母亦因楚小姐才得以痊愈,颐享天年。李某无以为报,定然不负楚小姐恩德。 此次前往西北,定要还将军府清白。” 楚瑶听闻此话,抬眸看向李玉钧,见他神情自若,不似作伪。她虽有恩于他,但其中更多是为了楚家。 李玉钧能翻身一跃成为人上人,主要也是他自己有着得天独厚的容貌才情。 楚瑶不过做了顺水人情罢了。 因为他是皇后田氏的女婿,楚瑶此刻不能完全信赖他,更不会傻到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与他听,只是感激道:“多谢新安侯。还望新安侯务必还楚家清白。” “楚小姐客气了。李某定不辱使命。” 李玉钧只稍坐一会儿,就请辞离去,期间并没有向楚瑶探听什么消息之类,楚瑶也就暗暗松了口气。 观李玉钧神情举止,尤其并没有因为说要帮她,而向她打探什么外人所不知的内情。 那大概率,他就不是皇后派出的棋子,否则他带着任务来,又怎会无所求。 起身时,李玉钧迟疑说道:“昨日,圣上在御书房接见了李某,圣上说了句话,颇有些耐人寻味。 李某说给楚小姐,楚小姐掂量下其中深意。 圣上说‘你虽是驸马,更是朕一手提携上来的新安侯。朕可以让你侯爵加身,立身于朝堂,也可以让你圈于内宅,从此默默无闻。你最好想清楚,你在替谁做事?’ 楚小姐聪慧过人,想必能猜到其中深意。李某这就告辞。” 送走李玉钧,楚瑶转身回了后院。 李玉钧转达圣上的那句话,让她心情豁然开朗。 “瑶儿,李玉钧是圣上派去调查楚家涉嫌谋反一案的钦差,那人为人甚是低调,从不结交权贵。 楚家如今正处风口浪尖,这个时候,他作为钦差,避嫌还来不及,为何会来你这里? 你们可是相熟?你又怎会识得他?” 见二哥问询,楚瑶也不再瞒他,其实她也不是有意隐瞒二哥。 而是从前觉得这件事没必要同二哥说,免得同跟二哥邀功一般。 二哥仕途路上的绊脚石,她不过顺手帮二哥清理掉。 这时讲明事情来龙去脉,讲她如何帮李玉钧博得公主青睐。 就见楚翔一双好看的眸子盯着她,他抿起的唇带着掩不去的笑,修长的手指戳着楚瑶的额头: “你啊你,女孩子家家净出鬼主意。我真想打开瞧瞧,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给公主送男人这样的主意,你都想得出。 来说说,你当初是如何劝说李玉钧心甘情愿去做公主裙下臣的?” “二哥~” 楚瑶嗔怪着,轻轻扫掉二哥戳她额头的玉白手指。 “二哥,我这不是为了帮你吗?你可不要把人家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为了让李玉钧赢得公主青睐,我可是没少动脑筋。二哥要如何谢我呀?” “谢,当然要谢。我说怎么突然从天而降来了个李玉钧替我挡灾。原来都是你一手设计的。 瑶儿真是长大了,竟不声不响帮了二哥这样大的忙。 瑶儿喜欢什么,只管说,二哥能做到的一定满足瑶儿。” “二哥好久没陪我骑马射猎了,等楚家这件事了了,我要二哥带我去猎场射猎。” “没问题,小事一桩。对了,刚刚新安侯可是来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是许了诺,说定会帮楚家洗脱嫌疑,还楚家清白。” 楚翔拧眉,“他真是这么说的?他的身份颇有些尴尬,也不知皇后和公主那边会不会给他施加压力。 我原本也猜测,他主动请缨去西北核查楚家,会不会是受皇后或公主教唆。 瑶儿可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我本来也是有此猜测,但他刚刚前来,并没问询有关楚家的任何情况,甚至连旁敲侧击都不曾。瞧他那姿态,此次前来,并不是刻意带着某种目的。 更何况,他转述了一句圣上的话。” “哦?圣上说了什么?” “圣上说他,虽是驸马,更是圣上一手提携上来的新安侯。圣上可以让他侯爵加身,立身于朝堂,也可以让他圈于内宅,从此默默无闻。让他想清楚,到底替谁做事?” 楚翔盯着虚空,须臾就道:“圣上这是叮嘱新安侯莫要站错了队。看来圣上已然明了这件事背后是谁在操控。看来圣上对皇后乃至田氏一族有了提防之心。” “既是如此,圣上无论如何也不会中了田氏的计谋,不出意外的话,楚家定能躲过这一劫。” 楚瑶点头,“可能二哥还不知,昨日肃亲王府二公子萧琰试图谋害永念郡主,被抓了现行。圣上派了暗卫将萧琰带走审问了。” “还有此事?” “是。”楚瑶又给二哥讲了大概经过,最后才道,“楚家一事,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查出是否有人按下西北往京城递过折子一事。” “瑶儿说的是,我这就去寻冯太傅,他在京中有些威信,想必由他来出面,还是能查出蛛丝马迹的。” “二哥,不用如此麻烦了,我已经托肃亲王府三公子来办这件事了。他颇得圣宠,由他来调查,官驿和户部那边不敢不给面子的。二哥,你尽快同西北书信一封,让父亲和大哥早做准备。” “好。我知道了。” 皇宫内,凤仪宫。 “姐姐,你一定得帮琰儿,琰儿不能有事啊。” 田皇后看着哭得花容失色的妹妹,心中既心疼也着恼。 圣上一早来了凤仪宫,冲她一顿阴阳,语气甚是不耐烦,看他那架势就是已经认定,是她在背后指使琰儿勾结凉国使臣诬陷将军府谋反。 任她如何解释,圣上也不信她,还怨她带坏他的侄儿。 她田氏能进宫坐上凤位,完全是因为她的姑母乃当今太后,太后是田家人,自是想方设法提携田家。 她如何不知,圣上对她并无情谊,有的只是被迫和不情愿。 第189章 你不能不管他啊! 外人眼里,她是尊贵无比的皇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个皇后当得多么煎熬。 但她可以忍,因为她有希望,她的彻儿是太子,日后会是九五之尊,这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可近来,圣上越发不喜彻儿,甚至在她面前也抱怨过彻儿骄奢淫逸、荒唐无用,还说出子不肖父这类话。 她只有一儿一女,彻儿是她的希望和寄托。 她不是没劝说过彻儿要上进,不要一味沉溺女色,可儿大不由娘。 彻儿被她宠惯坏了,不思进取,只一味拿话哄着她,回头还是荒唐事不断。 若不是担心圣上易储,彻儿太子之位不保,她哪里要如此费心劳神,非要把军权也捏在自己人手中? 还不是想给彻儿多重保障吗。 这时听妹妹不停哭求,她只觉头疼欲裂,心口一阵烦躁。 她哪里想到萧瑜、萧琰俩兄弟平日看起来那么精明能干,交代他们这么点小事,也能搞砸,还捅出这样大的篓子。 她厌烦看向眼泪鼻涕流了她一腿的妹妹,就听她还在叨叨不休。 “姐姐,琰儿可是你的亲外甥,你不能不管他啊?” “本宫怎会不管他?更何况,他也是圣上亲侄儿,只要不是谋逆,圣上不会要他性命的。蓉儿,你尽管放心好了。” 田蓉抬起挂着泪珠的脸,脸上不见一丝宽慰,“姐姐,琰儿如今在天牢,受着牢狱折磨,我这个做娘的心疼啊。你能不能求圣上把琰儿放出来,琰儿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这个你放心,本宫已经吩咐过,没人会不要命,敢对圣上亲侄儿用刑。琰儿不过在天牢呆一阵子,吃不了多少苦头的。” “可他身上还有伤,天牢那种地方,他如何养伤?莫要留下病根。” 田皇后眉头紧锁,心中烦闷更胜。 事到如今,她这个好妹妹不想着如何收场,只想着儿子会不会受苦遭罪,会不会留病根。 琰儿若不是皇室子侄,就凭他谋杀郡主一项罪名,都够他身首异处了。 圣上最是厌恶同室操戈,谋杀郡主人赃俱获,能给琰儿留条命,就不错了,还想什么呢。 她强忍心中烦躁,说道:“本宫已经吩咐御医给琰儿看诊了,你还是别操心了。” 田蓉这才稍稍宽了些心,抹着眼泪道:“姐姐,也不知圣上会如何处置琰儿?眼下该如何是好?” “王爷此刻不是在御书房同圣上求情吗?我已经求太后出面劝说圣上,希望圣上看在他同王爷一母同胞的份上,从轻发落琰儿。” “这件事要怪就怪萧逸,一定是他故意设计陷害琰儿,否则琰儿也不会出事。还有那个被平阳侯府不要的弃妇楚瑶,是她砍伤琰儿,还生生折断他一只手臂! 我想到这两个人,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 田皇后捏着手指骨,语气冷飕飕。“萧逸是有几分本事,瞧他把圣上哄的。在圣上那里,他的话甚至比肃亲王的都好使。 瑜儿都多大了,圣上一直不肯册封瑜儿为亲王府世子。你们王爷为了这事不只一次递过折子吧。 还不是圣上偏心,不肯将世子位给瑜儿。 怕是就惦记留给萧逸吧。 圣上极是重情重义,那个女人死去多年,仍然在圣上那里占有一定位置,就连她的儿子,圣上也是偏疼他。”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这事,田蓉恨得直咬后槽牙。 她家王爷是几次上书请封嫡长子瑜儿为亲王府世子,但是圣上却一拖再拖没有应允。 期间,她也疑心是圣上偏疼萧逸。 可萧逸毕竟不是长子,他有什么资格承袭王爵? 圣上这是为了一己之私,连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都不顾了吗? “妹妹,瑜儿和琰儿是你的亲骨肉,你是亲王府王妃,世子之位定然要给瑜儿,可不能白白让萧逸那个外人捡了便宜去。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稳住琰儿,千万不能牵连到瑜儿。否则瑜儿的世子之位怕就真要落在萧逸头上了。 当初本宫吩咐瑜儿之事,可不能让圣上知了去,否则,本宫虽是难逃其咎,但也不至于如何。 不过,对于瑜儿来说,那情况可就严重得多……” “姐姐,你是想让琰儿一人抗下罪责?” “那不然呢?琰儿弑杀幼妹可是被抓了现行,如今他只要咬死是他一人主意,不关他人。尤其不要抖落出同北凉使臣密谋一事,随便编个行凶理由,诸如不喜萧念之类。 只有这样,才能将此事影响降到最小,就算对琰儿来说,罪责也是最轻的。” 田蓉皱眉,心中不满。 琰儿性子鲁莽,他为何对念儿出手,她清楚的很。 还不是因为皇后姨母交待的事太过隐秘,琰儿是为护住姨母的秘密,这才动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若不是姐姐,她的琰儿哪里会遭此劫难? 这些年,她从来都对这个姐姐言听计从、尊之重之。 可是,今日,她却对眼前这个亲姐姐心底生寒。 她是要弃卒保车,舍弃了琰儿。 一个上午,她跪在她脚下,希望她能出手帮帮琰儿,可她一直冷眼旁观,甚至让琰儿以一己之力承担全部责难。 她心中怨恨,可是又无能为力。 田蓉痛苦闭眼,良久,只能叹气应下。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眼下琰儿已然如此,万不能再牵连到瑜儿了。 她点头应道:“姐姐,我听你的。我想见见琰儿,也好劝他闭紧嘴巴,莫要牵连其他。” 田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好,我这就安排。” …… 城北陋巷,一个破败院落。 自从平阳侯府被查抄,李氏就同陶姨娘,以及程文渊几兄弟寄居在这寒酸破落小院。 从前的锦衣玉食变成如今的白水糙饭,没了仆役伺候,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李氏使唤人惯了,更是从未做过任何粗活,这时变得束手束脚,处处力不从心。 好歹她还有陶姨娘可以使唤。 从前是侯府老夫人时,她瞧不起陶姨娘卑贱身份,甚至不屑让她近前伺候,这时却处处使唤她。 屋里、屋外,洗衣烧饭这些活计全部落在陶姨娘身上。 第190章 庶子还想吃闲饭? 因为没有收入进项,而陶姨娘又会做些针线手工,于是李氏哄着陶姨娘去裁缝铺子接些灵活,赚点碎银子换米粮。 陶姨娘于是整日忙活得像只陀螺,白日操劳家务,夜里做刺绣手工。 她一惯性子软,好脾性,日子虽然清苦,但好歹还是同儿子才哥在一处。更何况,才哥长进,读书肯用功,就算她辛苦些,也甘之如饴。 每晚才哥读书都要到很晚,她就在一旁借着油灯做针线。 本想着这样也还好,谁料,日子就这样过了才几日,却又闹了幺蛾子。 才哥一早赶着去书院,刚到院门口,却被三少爷程文广拦住。 “程家落败如此,你还打算继续去书院?程家如今可没钱供你继续读书。” “三哥放心,我的束脩已经交过了,不用家里再往外掏银子的。” “不掏束脩,难道不要笔墨纸砚吗?那些不要银子吗?你姨娘赚的那点钱是不是都让你给花了?” “没有。我书院还存着一些笔墨纸砚,我都是用以前的,没有管姨娘要一文钱。姨娘赚的钱都补贴家里了,家里每日吃的粥、烧的柴都是用姨娘赚得钱,哪里花给我了?” 程文广声音抬高几度,语气满是刻薄。 “你当我没进过书院,没读过书吗?还想糊弄我! 读书花费颇多,程家落败,我看你也不用再去书院读书了,程家养不起你这个闲人。 从今日起,你再不许去书院了!” “三哥,马上就要秋闱,先生已经给我报名科举考试了,我不能半途而废,三哥你让我去吧,我保证不花家里一文钱。” “你保证好使吗?你在书院缺了银钱东西,你姨娘能不管你吗?回头还不是要拿钱给你? 我告诉你,你姨娘是程家的妾,是程家的家奴,她赚的每一文都是程家的钱。 是万不能用在你这个卑贱的庶子身上!” “三哥,我说了,我不花家里的钱,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我信你?你一个庶子哪里需要读书?你有什么资格读书?” 两人的争执声很快引来了程家众人。 陶姨娘正洗碗,听见三少爷似乎在为难才哥,手里抹布还没来得急丢下,就匆匆赶了出来。 她在平阳侯府半辈子,多年的规矩欺压下,她已经养成了逆来顺受的脾性,这时见三少爷责难她的才哥,可她只知道心里着急,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出言维护才哥。 这时,就见李氏也出来了,她忙像见到救星一般,一脸期盼迎向李氏,希望她能替她的才哥说句公道话。 才哥懂事,从不曾同她要过一文钱。 之前在平阳侯府时,少夫人帮扶她母子,为才哥出了束脩,又给才哥银钱,才哥用得省俭,到现在还有些剩余。 前几日,才哥还同她说,那些钱应该能支撑到他参加完科考。 谁知,程家落败这才几日,三少爷就不许才哥继续读书了。 才哥好学,这半年来几乎日夜读书,就为了参加秋闱科考,科考在即,眼下正是要紧时刻,可不能耽误了啊。 陶姨娘搀着李氏的手臂,低声下气道:“老夫人,才哥确实没从我这里拿过一文钱,我做针线的钱每一笔进账都有记账。 才哥马上要参加科考了,您快劝劝三少爷,无论如何,先让才哥去书院。有什么也等科举考试过了再说。” 陶姨娘眼巴巴看着李氏,希望李氏肯为才哥说句话。 李氏一双三角眼扫了眼程文广,最后落在程文才身上。 她语气波澜不惊,带着从前的威严。 “程家如今状况,才哥也不必再去书院了。” 陶姨娘和程文才不料老夫人会如此说,几乎同时看向李氏,眼中满是担忧。 一旁的三少爷程文广露出得意神色。 “我就说嘛,我们这些嫡亲哥儿都不去书院了,你一个庶出的下贱胚子哪里还配去书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三哥,请你口下留情,就算我是庶出又如何?我身上也流着程家血脉,也是程家子孙。 我言行合规,无亏德行。 更何况,我去书院读书,没花程家一文,是二嫂给我出的束脩和花费。” “那是以前,楚瑶还是侯府少夫人,她肯袒护你,肯为你花钱,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不行,她楚瑶已经不是我侯府之人,自然不会再为你出钱。 你这个下贱货还不认清现状,还想着去权贵子弟云集的鹤望书院读书?” “三哥,我说了,我不问程家、姨娘要钱。” “不行,就算你读书不花程家银子,你也不能再去书院。 程家现在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你个卑贱庶子还想着去书院躲懒? 你还是给我滚回来,找个差事活计给程家赚银子。” 程文才见三哥说不通,他眼巴巴看向老夫人,一脸乞求:“很快就要科考了,你们让我熬到科考就行。祖母,求您了。先生说了,我很有希望科考得中。您就让我继续读书吧。” 李氏冷着脸,拧眉道:“科考哪里那么容易,你大哥当初考了好几年都没中,你二哥也是考了两次才中举。 先生那是糊弄你的,你还是不要信以为真。 广哥说的没错,程家如此,你也不好继续赖在书院。 从今日起,你就下来吧,去酒馆茶楼做个小二也好,给大户人家做小厮也好,至少每月还能赚几吊钱。” “祖母,还有不到一个月,您就再等等,等我科考之后,我就去上工。” “祖母的话,你没听清吗?” 三少爷一脸得意,“给我老老实实滚去上工。庶子还想吃闲饭,真是恬不知耻。” “三少爷,你不好如此说,才哥好歹也是你弟。” 陶姨娘抹着眼泪,带着哭腔跪地恳求,“老夫人、三少爷求你们了,就让才哥去书院吧,也就一个月,等科考之后,才哥再去做工还不行吗?” “姨娘是妾,是奴。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姨娘插话的份,你给我滚一边去。” 见姨娘被三哥呵斥,程文才哪里舍得姨娘为他如此低三下四,他心一横,咬牙拉起姨娘。 “姨娘,你快起来,不要再求了,我去上工。” 第191章 她心疼才哥啊! “不行啊,眼看科考在即,你这是功亏一篑啊!” “大不了,我白日上工,晚上读书。” “那哪里行?本来功课就不少,上工的地儿恨不得把人当畜生用,你身子熬不住啊。才哥,你也跪下,求老夫人再宽限一阵子,快啊。” 陶姨娘要拉程文才一起跪,却拉扯不动。 程文才舍不得姨娘如此,不仅不肯跪,反而执意要拉姨娘起来,“姨娘,别这样。我宁可去上工,也不要你为我如此。” 陶姨娘哪里肯起来,只继续苦苦哀求,甚至磕起了头。 “老夫人,妾求您了,就算才哥是庶出,可他也是您的孙儿,您就心疼他,让他再去书院一个月,好不好?妾给您磕头……” “姨娘,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陶姨娘也别再纠缠不休,程家一大家子等着吃喝,你赚那几个铜板,哪里够?才哥,今日起你就去找份工。” 李氏对陶姨娘的苦苦哀求置若罔闻,只冷着脸,出言定下了。 也是从那日起,程文才被三少爷程文广送去酒楼。 掌柜见他干净清秀,又知书达理,让他负责传菜,每月一吊钱。 酒楼关店时,天已黑透,才哥这才急急奔回小院,借着昏黄油灯,读书写字,直熬到后半夜,才在陶姨娘的催促下,恋恋不舍钻进被窝。 夜深人静时,陶姨娘看着才哥睡熟的模样,一脸心疼。 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放亮,才哥又得出门上工了。 她心疼才哥,心疼得直掉眼泪。 少夫人从前给才哥的银钱,才哥手里还有些结余。 昨个她问才哥要出来一吊,拿去给老夫人。 她想着拿这吊钱充当才哥的工钱,好让才哥回来安心读书。 谁知,却被外面偷听的三少爷一把抢了去。 她反复解释,又赌咒发誓这是少夫人之前给才哥的,才哥放在书院躲过抄家。 好说歹说,又拿出她做工的账本,一笔笔核对,李氏和三少爷这才勉强信了她。 可是,那俩人没收了那吊钱,却无论如何不肯答应让才哥回来读书。 只说,他一个庶子不配读书,也不是中举人的命,让他安分守己在酒楼做工。 要是再想着躲懒、享清闲,就扒了他的皮。 才哥命苦,从她这个卑贱的姨娘肚里爬出来,生来就不受人待见。 侯府还在时,除了少夫人以及她院里的人,整个侯府自主子到奴才,没一个拿正眼瞧他的。 他吃的、用的、住的,哪里都不如旁的哥儿,那也就罢了。 可如今,侯府已经没了,程家落败如此,那些人还继续轻贱他、压榨他。 一大家子人,各个在家里等着吃闲饭,可劲欺负她们娘俩。 世子有伤在养伤,她可以理解。 可其余那些人呢?三少爷、五少爷还有老夫人都好好的,他们为什么不去找份活计? 人人都知道才哥在备考,可谁管过他的死活? 即便陶姨娘逆来顺受惯了,这时心里也难免生了怨。她真想带着才哥一走了之,去哪里都好,去哪里都比在程家这群豺狼手中过活的好。 可是真要走,她又走得了吗? 她是奴婢出身,卖身契还捏在老夫人手中。奴婢脱逃那是大罪。若她逃了,那就是罪奴。 罪奴之子的名义,才哥承受不起啊,那会彻底坏了他的前程。 陶姨娘左右为难,实在没有办法,她又想到少夫人楚瑶。 只有少夫人肯真心帮她们娘俩。 想着想着,不觉天已经放亮,鸡鸣渐起。 才哥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匆匆忙忙穿衣起来。 陶姨娘想着心事,小心翼翼同才哥说了。 “才哥,你这样熬下去,身体怕撑不住,你去求少夫人,只要少夫人肯出面,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程文才听了,却是摇头。 “姨娘,我们已经亏欠二嫂太多了,我们不能再麻烦二嫂了。 更何况,二嫂已经同程家再无干系,她离府的时候,祖母那么难为她。 她这时若再替我们出头,祖母等人又不知该如何折辱她了。我们不能那么做。 二嫂是好人,程家欠二嫂的,日后我会尽我所能替程家弥补二嫂。 姨娘,你不许去找二嫂,否则,我再也不理你! 不说了,到时辰了,我走了。” 陶姨娘看着才哥一边套外套,一边往外跑,她心中酸楚。 她也不能再睡了,还得起身做一家子的早饭。 忙活一早上,又伺候完李氏梳洗、吃饭,陶姨娘这才稍稍得空喘了口气,吃过自己那碗已经凉透了的稀粥,又得洗锅刷碗。 做完这一切,她也不得闲,还得去附近的铺子一趟,把做好的绣品送去,再去拿新的回来做。 从铺子出来时,她步履匆匆,并没发觉一人拿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看。 那人恋恋不舍瞧着她的背影走远,禁不住咂了咂舌,似在回味。 不错,身材丰腴,皮肤白嫩细腻,虽然容貌不是多么绝丽,但她眉眼举止中那种含蓄的美韵味十足,着实让他一见倾心。 他这人有个癖好,不喜窈窕少女,唯独对丰腴妇人感兴趣,尤其肤白肥美之人,更是见之垂涎。 若是性子再柔顺些,那简直就是他的心头好。 他忙走进店里,向掌柜状若无意打听道:“掌柜可知刚刚从你店里出去那妇人是何人?” 掌柜抬头看了看来人,见是熟客,忙面上带笑,殷勤道:“刘财主怎么有空亲自来了? 哦,你说陶娘子啊。她在我这店里揽了点绣活,刚刚是给我来送绣品的。” “陶娘子?她可在附近住?你可知她家中还有什么人?” “在,就在后面那条陋巷住。 说来她还多少有点来历。平阳侯府你听说过吧?前不久被圣上下旨查抄的那个。 这陶娘子原本就是平阳侯府妾室。 挺好的一个人,脾性柔和,绣活也精致。 这不,平阳侯府败落,一家子被撵出来,就在后面那条街巷里过活。 陶娘子揽了些绣活,好歹赚些米粮钱。 程家那一家子都是软骨头,也不要个脸面,全靠她们娘俩拼死拼活挣口饭吃。” “你说她是平阳侯府的人?” 第192章 真是冤家路窄 刘财主一听平阳侯府,原本面带春色的脸立马肃冷,竟然是平阳侯府的人! “是啊。” “你说靠她娘俩,那她是还有个孩子?” “可不是吗,她那孩子之前在书院读书,听说读书也是不错,都已经报名参加科举。 硬被程家那群狗东西逼着退了学,去酒楼做工了。 可怜当初侯府少夫人一片好心了。陶姨娘同我说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当初少夫人托人将她那孩子送去书院,还是鹤望书院,多好的书院。 可惜了了。” 居然是平阳侯府的姨娘,她的儿子那就是平阳侯府少夫人的小叔子,竟还如此受少夫人重视,还给送去鹤望书院读书。 那人咧嘴一笑,因肥胖而满是油光的脸蛋毫不意外颤了几颤。 真是冤家路窄。 他忽而心中生了计较。 李氏不料程家落败如此,还有人主动上门,以为是侯府哪个哥儿昔日旧交,她理了理衣衫,让程文广将人引到小院。 屋子实在又破又小,连个待客的地方都没有。 只能就着院中那张破旧木桌招待客人,茶水也无,只让广哥给客人端了碗白水。 李氏上下打量那人绸缎衣衫,看衣着确是富家之人,但瞧着举止气派,不免粗俗了些,定然不是出自权贵之家。 想来不过就是一个有几个臭钱的富户。 又见那人肥头大耳,容貌粗鄙,李氏心中有些不屑。 那人一顿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李氏才听个大概,原来是瞧着陶姨娘能干,想买了去。 如今程家还要靠着陶姨娘担着养家的活计,李氏本没想着要卖掉她,但是听见肥头大耳之人说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下。 李氏登时动了心,她哪里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傻子,舍得花五十两银子买个妇人回去。 她唯恐那人反悔,忙一口应下,随即小跑着回屋取出陶姨娘的卖身契。 两人谈妥,一手交钱,一手交卖身契。 毫不知情的陶姨娘就这样被李氏以五十两银子卖了。 得知消息的陶姨娘哪里肯走,跪在地上疯了一样哭求李氏,不要卖了她,她不能同才哥分开。 李氏哪里管她,只让那胖子赶紧将人捆走。 陶姨娘被捆着手脚,一路哭嚎,挣扎不肯走,动静闹得很大,一时间引来不少人围观。 “看什么看?乡巴佬没见过发卖奴婢的?都给我滚远远的。少在这凑热闹。” 三少爷轰走看热闹的人。 有人识得陶姨娘母子,赶紧跑去酒楼告知程文才。 程文才发疯一般,跑回来,却也不见陶姨娘身影。 “祖母,我姨娘呢?你是不把她卖了?” “是,卖了。” “祖母,那是我亲娘,你怎么能把我娘卖了?!” 程文才额头青筋暴突,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登时被他砸出一个窟窿,“你把她卖哪里去了?银子呢?把银子给我!我要赎回我娘!” 李氏三角眼一瞪,怒目瞪着程文才,“你要造反是吗?我告诉你,你姨娘就是可以随意发卖的奴婢,我已经把她卖了,要银子没有!” “我就是借也要借钱把我姨娘赎回来。祖母,我求你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姨娘卖到哪里去了?你到底把我姨娘卖到哪里了?!” “你要是敢借钱赎她,你就不是我程家人,你就给我滚出程家。我们程家没有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 “不知好歹?!祖母,她不是奴婢,她是您的儿媳妇,是我娘。你怎么能把她当牲口一样卖了?你还有人性吗?” “我没人性?我还不是为了程家老小吗?这一大家子吃喝不用花钱吗?卖了她一个,大家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你姨娘是去富贵人家过好日子,享福去了。你跟我大呼小叫什么? 目无尊长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是白眼狼?” 程文才凄楚笑了,脸上带着狰狞之色,他红着眼,狠厉看向李氏,“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肯不肯赎回我娘?” “除非我死,否则休想!你要是敢去赎她,你就不是我程家人,你再也别想踏进我程家大门!” “你以为我想进你的家门,从前不想,现在更不想!” 程文才说罢,甩袖离去。 他疯癫一般,一路问了好些人,终于打听到陶姨娘的下落。 陶姨娘是被京郊刘财主买去了。 他顾不得其他,一路奔去刘财主家。 楚瑶正在房里看书,却见秋月匆匆来报。 “小姐,才哥来了。浑身是伤,像是被人打了。” 楚瑶吃了一惊,匆忙赶到前厅,就见才哥鼻青脸肿,额头破了,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血珠。 “快去请张娘子。才哥,你这是怎么了?” 程文才顾不上其他,只扑通跪在楚瑶脚边,“二嫂,求你救我姨娘。我姨娘被老夫人卖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陶姨娘被卖去哪里?” “京郊北面刘财主家。” 竟是刘财主家! 楚瑶眉头紧锁,当初重生不久后,她从刘财主手中买下京郊那片荒地,转手翻了十倍卖给皇室。 这件事怕是让刘财主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若是这地一直在楚瑶手里,不曾有这样大的际遇,她同刘财主定然相安无事。但事实是,她从中赚了一笔大钱。 人心如此,见不得旁人占了大便宜,尤其是原本这个便宜很有可能会是自己占。 所以,她可以想象刘财主会是如何嫉恨她。 他买下陶姨娘会不会同自己有关?难道是要报复她? 竟这样绕着弯子? 才哥很快将事情大概说给楚瑶听。 “你这是被刘财主打的?” “这不重要,二嫂,求你一定帮我把姨娘赎回来。文才就是为二嫂当牛做马一辈子,也心甘情愿。求二嫂了。” 楚瑶忙让人找来冯叔。 “冯叔,您派个人去趟京郊北面刘财主那,问他赎回陶姨娘,花多少银钱都行。” “是。” “您不要亲自去,他识得你,找个靠谱管事去,记得别说漏嘴,就说是陶姨娘远房亲戚,莫要提我。” 冯叔只一瞬就意识到小姐的顾虑。 他久经世故,当然猜到其中深意,忙应下,随即出去找人。 楚瑶安抚好才哥,又同张娘子给他上了药。 才哥惦记姨娘,吃不下任何东西,楚瑶让他先去客房休息,他也不肯,就怔怔坐在那里等消息。 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冯叔带着管事进来。 “怎么样?刘财主肯放人吗?” 第193章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管事摇了摇头,“小姐,我人一到,刘财主就问我是不是少夫人的人?我说不是,他冷笑说,除了少夫人亲自来赎人,其他谁来都没用。” 楚瑶心中咯噔一声,果然如此,就是冲着她来的。 “辛苦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冯叔您跟我去一趟刘财主那。” “好。” “二嫂,我也去。” “你身体吃得消吗?” “就是皮外伤,不碍事。” “好吧。” 楚瑶一路上,眉头紧锁,刘财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该如何是好。 忽而她眼睛一亮,“冯叔,今日九月几号?” “九月十六。” 九月十六,竟真的是九月十六。 那就好办了,紧锁的眉头忽而舒展。 “程少夫人,好久不见,有失远迎。哦,对了,不该叫您程少夫人,该叫楚小姐了。” “刘财主,别来无恙。” “楚小姐果真仗义,我不过随意猜猜,不成想竟真得让我押对宝了。楚小姐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吧?” “明人不说暗话,刘财主想要如何,直说吧。” “楚小姐不愧将门出身,跟楚小姐打交道,就是痛快。 你想要赎人可以。我也不多要,就要你当初从我那块地赚到的全部银钱。” “全部?刘财主胃口真是不小。” “对,就是全部,当初你一万五千两从我手中买走,转手卖了十五万两,这其中差价就是十三万五千两。 念在你垦荒种树也花了些钱,我老刘公道,只要你十三万两银子。” “你想要我拿十三万两银子买一个人?” “正是。” “你觉得你要这个价钱,我会同意吗?” “为何不同意?你当时不费吹灰之力,只倒了一次手,就净赚了十三万两银子。那钱本来就是该我老刘赚的。 今日你不过把属于我的钱还回来,还能从我手里带走一人。其实算算,你又不亏什么,楚小姐,我说的是吧?” “你混蛋!五十两银子买走我姨娘,转身就要十三万两,你这是敲诈!” “小兔崽子,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滚一边去。楚小姐,你来说,到底同意不同意?” 楚瑶脸上平静无波,语气也是淡然。“我当然是——不同意。” 刘财主知道,想要人把吃进肚里的这么一大笔银子吐出来并非易事,他也不着急,只朝家丁扬了扬手,“把陶姨娘带过来。” “姨娘。” 才哥见陶姨娘被捆绑着双手带来,就要往前冲,却被冯叔眼疾手快拦住,“才哥,稍安勿躁。” “娘~” 才哥眼见到亲娘在前,心中焦急,眼泪在眼圈中打转。 他眼巴巴望着姨娘。 姨娘头发凌乱,嘴唇干裂,满脸都是惊惧之色。就是侯府被抄家那日,姨娘也没见这般狼狈。 他知道,姨娘为了他,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从来都是逆来顺受。 甚至从不畏惧做奴做婢,姨娘只是担心不能同他在一处。 他心中恨极了祖母。 祖母怎么可以如此,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就将生养他的亲娘卖掉。 牲口尚且不如,简直不配他唤她一声祖母。 “楚小姐,怎么着,十三万两银子成全一对母子,我瞧着你不亏。” 楚瑶淡笑着,摇了摇头。 “这娘子我也瞧中了,要是你不赎回去,我可就纳为姨娘了。” 楚瑶面上依旧淡淡,似不为所动。 程文才听闻此话,恶狠狠瞪向他,“为富不仁,强夺她人为妾,简直臭不要脸。” 刘财主不理会他,继续盯着楚瑶,见她无动于衷神情,他心中有些急了,于是试探问道:“楚小姐是否觉得刘某要价太高?楚小姐不妨还个价,也不一定非得十三万两。稍稍砍些,也不是不可以,不如十二万两如何?” 楚瑶摇了摇头。 刘财主当然知道,一个姨娘如何卖不了十几万天价,但自从他那块荒地被皇室征占,大笔银子进了他人口袋,他心中就觉猫抓一般难受。 这时,好容易逮着机会,他也是想着能敲诈她一笔也是好的,就算多少弥补些他的损失了。 至于能敲出多少,他心里也没底。 毕竟那女人不是楚瑶的家人亲戚,说有关系吧,可关系又甚远。 刘财主吃不准。 不过,既然她肯露面,就是有赎人的意思。 “十万两不能再少了。” 楚瑶仍旧摇头。 刘财主急了,一张胖脸有些泛红,“那你说,你想多少钱赎人。” “一百两。否则不谈。” “一百两,开玩笑!”刘财主真是气笑了,“当初你从我这捡了个大便宜,转手卖出十五万两,今天你就出一百两。我看你是没有诚心。” 楚瑶起身,似不打算再谈。 刘财主见状,心中焦急,他咬了咬牙,最后道: “这样好了,那块地的收益我们对半分好了,你给我六万五千两银子,我马上放人,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老刘保证再不给楚小姐添一丁点麻烦。” 楚瑶不再端着,看向对面人,语气不咸不淡:“刘财主,你就不好奇为何你那块荒地握在你手里多少年都没有动静,为何到我手里,只个把月就被皇室征占,还赚了一大笔银子?” “还能是为什么?一定是你提前得了内幕消息。要不然如何得知?” “错了。不是内幕消息。” “不是内幕消息,那是什么?” “我是得仙人托梦。仙人说我有仙缘,于是指点我去买下那块荒地。” 刘财主噗呲笑了,脸上肥肉笑得上下乱颤。 “仙人?!你可真能逗我玩。你怎么不说玉皇大帝给你托梦呢。” “刘财主这是不信?” “我信你个鬼?世上根本没什么仙人,就算有,又是什么缺德冒烟的仙人,让你从我手底下买地赚钱,他是看我不顺眼吗?” “那倒不是,我却是问过仙人。仙人说,若是那块地留在原主手中,日后那笔征占款原主镇不住,只会给原主招来杀身之祸。” 楚瑶想到上一世,刘财主得了十五万两征占银子,只半载就被人杀死在别苑中。 这件事当时传得沸沸扬扬。 第194章 仙人可还有说别的? 说是刘财主得了大笔钱财后荒淫无度,买了个大宅,专门安置他霸占来的人妻,人数高达十余人。 后来他又引诱一个小吏的婆娘,被小吏发现。 小吏妒火中烧,将他乱刀砍死,同时被砍死的还有他圈养的十余名妇人。 这件事关乎十多条人命,手段又凶残,一度轰动京城。 楚瑶听闻时,也是一阵唏嘘。 骤得千金,财聚而难守,处置不当,更是祸患源头。 楚瑶说罢,看向刘财主,却见刘财主一脸不屑,甚至带着玩笑意味。 “听闻你那绸缎叫什么祥云锦,也是让你赚了一大笔银子,莫不也是仙人托梦给你的。” “还真让刘财主说对了,要不然,我如何能捡到这样好东西。” “仙人可还有说别的?” “仙人说,陶姨娘与刘财主相克,陶姨娘在贵府一日,贵府将鸡犬不宁,祸事不断。 哦,对了,仙人还说,今日有大雨,让我早些回去。” 刘财主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楚小姐为了诓我,竟然什么话都敢说。还今日有大雨! 京城已经整整半年滴雨未落,难道楚小姐不知道吗? 你自个瞧瞧,今日晴空万里,要是能下雨,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仙人说今日有雨,刘财主莫要不信。” 刘财主以手指天,气焰嚣张,“什么狗屁仙人,什么老天爷。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都是狗屁。都是糊弄你们这群无知之人的!” “咔嚓!” 一声巨大的响雷毫无征兆地在半空炸响,惊得刘财主登时打了一个激灵。 他颤抖抬头看向响雷之处,一脸惊恐。 自己刚刚出言不逊,莫不是真的开罪老天爷了?还是得罪了哪方仙尊? 怎就突然炸开一个响雷。 竟这样邪性,难道真如楚小姐所说? 一定是。 他刚刚做了什么?手指老天爷?还骂了仙人狗屁? 刘财主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慌忙抖着腿跪在院中,大声忏悔:“小的有罪,小的该死。万不该出言不逊得罪仙尊。还请仙尊大人不记小人过……” 在场众人无不惊奇,如今九月深秋,秋雷本就少见,更何况今年京中大旱,整个夏秋就没打过一声雷,更没下过一滴雨。 恰恰刘财主说了几句冒犯天公的话,就引来天公恼怒发威。 难道楚小姐说得是真的? 真的是仙人托梦给楚小姐?! 刚刚那声炸雷也出乎楚瑶意料。 上一世,京中在持续数月大旱后,终于在九月十六这日降下甘霖。 那场雨等了太久,来得又异常突然,原本晴朗的日子,忽而大雨倾盆。 所以楚瑶记得非常清楚。 楚瑶看了看天空,心道,这声雷打得倒是很是时候。 刘财主对她的话,想不信也难了。 “仙尊见谅,仙尊见谅啊……” 刘财主还跪在地上,不停叩首求饶,奈何天空还是惊雷阵阵。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很快乌云密布。 “哗啦”一声,大雨甚至不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兜头浇下。 雨水来得又急又猛,楚瑶、冯叔拉着才哥等人到廊下避雨,院中其他人也都躲进廊下,唯独刘财主还跪在雨中,不停求饶。 倾盆大雨顷刻将他浇成落汤鸡。 楚瑶冷冷看了一会儿,见他冷得浑身打哆嗦,才对刘家家丁道:“去把你们老爷扶起来吧。” 刘财主被家丁搀扶来了游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湿透了,头发、衣服全部粘在身上,雨水顺着他的衣衫将地面打湿一大片。 他哆嗦着吩咐:“楚小姐得罪了,之前是刘某有眼无珠,不该违逆仙人,不该欺辱楚小姐,更不该为难他人,我这就放人。来福,把卖身契取来,还给楚小姐,快啊。” 管家很快取来陶姨娘卖身契,双手恭敬交给楚瑶。 楚瑶接过,又从袖中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交到管家手中。 管家不敢接,拿眼去看刘财主,就见刘财主也直摆手。 “不敢收,不敢收。还请麻烦楚小姐转告仙人,莫要再迁怒刘某就好。” 楚瑶不理会,直接将银票塞到管家手中,说了一声告辞,领人转身就走。 走出两步,楚瑶想起什么,回身说道:“仙人说,明年风调雨顺,刘财主不妨多种些庄稼,来年必然收获匪浅。” “是是是,多谢仙人指点,多谢楚小姐提携。刘某送楚小姐,阿嚏~” 楚瑶见他冻得浑身直哆嗦,道:“不必了,对了,差点忘记一事,仙人说了,让你万不可将主意打到他人妻女身上,更不能霸占玷污,否则定不饶恕。还请刘财主谨记。” 今日装神弄鬼糊弄他一下,也就罢了。 楚瑶不想亏欠他,于是好心出言指点他,反正对她也没什么损失,她乐得做这个好人,兴许还能救下几个无辜妇人。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楚瑶还未出游廊,雨已经停了,刚刚昏暗的天空顿时放晴,唯留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 刘财主抬眼看了看天空,又虔诚拜道:“多谢仙人宽宏大量,小的日后定循规蹈矩,定不敢再冒犯仙人半分……” 才哥拉着陶姨娘的手,眼圈泛红,亦步亦趋跟在楚瑶身后。 路上泥泞,还未上车,就听娇软一声呼唤。 “瑶姐姐~” 楚瑶惊喜抬头,果然就见前面一辆马车车窗口露出念儿一张兴奋的小脸。 “念儿你怎么来了?” 楚瑶提裙快走几步,迈腿刚要上亲王府马车,掀帘子瞬间,手一滞。 萧逸竟也在里面。 “外面冷,瑶姐姐快上来。” 楚瑶有些迟疑,为难皱眉。 她刚刚怎么没想到萧逸也在车厢里面,就这样冒失掀开帘子。更何况,他在里面,她再上去,似有不妥。 “瑶姐姐,快上车啊,外面冷,而且三哥说,一会儿可能还要下雨。我们车里点了炭火,暖和得很。” 萧逸轻咳了一声,也道:“楚小姐莫非是怕我,不敢上车?” 怕他? 嗯,怕是怕的,但还不至于怕到连他的车都不敢上的地步。 楚瑶于是抬脚利落上了马车。 还未坐稳,念儿就像一只绵软的小狗扑进她的怀里。 楚瑶身上带着潮气,怕带给她,忙将披风摘下,丢到一旁。 “念儿,你怎么来这里?” 第195章 遇上事情,怎么不同我说? “我和三哥去荣安大街找你,门房说你来了这里。我们就跟着寻来了。刚刚下了好大的雨。还好三哥今日准备了火炭。” 车里的炭火将车厢烘烤得暖融融的。这个时节车厢就点炭火的人家着实屈指可数,看来萧逸处处为念儿想得周到。 “你们找我有事吗?” “念儿就是想瑶姐姐了。” “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今日不该追到这里的。要是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嗯,刚出来时,确实没有一点下雨的样子,要不然三哥也不会同意我出来。” 楚瑶让念儿坐在自己身上,小丫头又软又轻,车厢摇晃,许是乏累,小姑娘很快窝在楚瑶怀里睡着了。 楚瑶垂眸看着她的小脸,瓷白的肌肤、精巧的小鼻子、粉嫩的小嘴巴,纤长的睫毛时而轻轻动一下。看得出来,她睡得很安稳,很香甜。 搂着软软香香的小人,楚瑶一时间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她忍不住拿自己的脸轻轻贴了贴她的小脸。 怕吵醒她,只轻轻凑到她脸颊便停住,她能感受到小姑娘纤长的睫毛扫在自己脸上,痒痒的,那种柔软的、惬然的痒意通过皮肤直达心底。 这一刻,她甚至忘记车厢里还有一个人,而那人正出奇安静地看着她。 等楚瑶后知后觉意识到那道目光时,她忙撤回脸,坐直身子,尴尬看了眼萧逸。 却见那人清了清嗓子,低低问道:“你喜欢孩子?” 楚瑶一怔,上一世她两次差点做了母亲,那种满怀期待的日子她记忆犹新。后来,痛失腹中孩子更是折磨得她形销骨瘦。 她如何能不喜欢孩子? 以至于,别人的狼崽子她养得都是满心欢喜。 只是到头来一场空。 见那女人突然怔住,萧逸尴尬捏了捏鼻梁,很快转移了话题。 “听门房说,那刘财主买走了才哥姨娘,迫你亲自过来。 想必他是因你得了那块地的补偿,所以从中作梗。瞧着人被你带出来了,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把人顺利赎回的?可是花了大价钱?” “没有。” “没有?那你靠什么把人赎回的?” “忽悠。” “什么?”萧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忽悠他说,仙人给我托梦,让我买地是受仙人指使。” “他信了?” “对啊,不然呢?” “他为何会信你?” “嗯……”楚瑶想了想,不能骗他,若是他派人去查,定然能查到。 所以还是如实道,“我算出今日有雨,所以一并推到仙人指点上,刘财主果见天降大雨,所以也就答应放人了。” “你还会看天象?” “嗯,一点点。” “京城半年多没有降雨了,偏巧今日下了雨,你这倒是算得上机缘巧合。” 萧逸顿了顿,一双深邃的眸子似不经意看向楚瑶,语气似有责怪,清幽道:“遇上事情,怎么不同我说?” 楚瑶挑眉,一双杏眼蒙着水气,同他说?他们很熟稔吗? 见楚瑶如此神情,萧逸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说错了话,他忙纠正:“好歹我是官身,摆平个财主,不过一句话而已。楚小姐多次有恩于念儿,我还些人情才是应当。” “三爷也说了,一个财主而已,我处理得了。” “若是今日没有雨,你又打算如何?” “实在不行,花些银钱总是可以解决的。” “哦?楚小姐这是又舍得为他人花银钱了?我瞧着楚小姐赚钱倒是容易得很,就是仔细了些,当初程世子落难,瞧你是一文钱都不愿替他出。” 楚瑶挑眉,不料萧逸竟说出这样的话,她结结实实翻了一个白眼。 “三爷如此说,当我是守财奴吗?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赚钱不过是为了护住我想护的人。程文渊不在我想护的人之列。” “我倒是好奇,你同程世子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三爷今日怎么问题这样多?” 萧逸面上讪讪,他确实逾越了。 心中有些暗恼自己这张嘴,怎么就管不住,问这个做什么? 他是好奇这个问题,可他却没有立场问她。 知道她同程世子和离,知道她离开平阳侯府,他尽管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他确确实实激动了好几天。 她这样好的女子,程世子那种人,他不配。 宣武老将军性格人品、为人处事、打仗练兵都是一等一的好,唯独看人的眼光差了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给孙女选的人家? 程文渊面上看是斯文君子,内里如何是好的? 平阳侯府更是不值一提,净是只做表面文章。 也是楚瑶做事果断,没有被侯府拖累,干净利落脱离平阳侯府。 萧逸确实佩服楚瑶这一点,若是换做其他女人,就算知道所托非人,也都会选择隐忍,将就过一辈子。 而楚瑶却不同。 就像她当初冲他甩鞭子,明知道他是身份尊贵的亲王世子,她仍然丝毫不畏惧。 她就像一个谜,身上有很多让他琢磨不透的地方。 可每当他多了解她一点,就越发喜欢这个女人。 从当初对她冷嘲热讽,到现在朝思暮想,魂萦梦绕。 而她呢?他很清楚,她对他总是刻意保持距离,甚至有种不愿见到他的模样。 他有那么糟糕吗,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萧逸心中莫名有点失落。 她对念儿那般温柔,对自己总是爱理不睬。哪里还有一丁点公平? 不公平就不公平吧,反正他对自己有信心,总会有一天能打动她。 萧逸忽而想到正事,轻轻咳了咳嗓子,道:“官驿的事有眉目了。” 果然就见楚瑶忙转过头,看向他。 “我派人查了从西北到京中一路的驿馆记录,九月初三从西北军营确实递出一份官文,一路驿馆也都有记载。但到了京城,那份官文却从清单记录中消失了。” “消失了?那怎么会?会是官差没有送到京城?”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猜想,但细细推敲下来,却给否定了。若是那份官文没有送到京城,那田宽身在京中,又是如何知道千里之外发现矿藏? 所以说——” “官文到了京城,却被田宽匿下,他为防事情追查下来,于是将入京之后的清单更改了。” 第196章 楚小姐,等一下…… “正是。” 萧逸脸上露出笑容,那女人果真聪慧非常,简直一点就透。“清单被篡改,但上一驿站的官差一路将文书送来,他一定有交接凭证。 京城上一站是洛城官驿。于是我让人去洛城官驿详细查了,又将那日送信之人找出来。” “那人可还在?” “遭了暗算,差点没命,幸好我派去的人动作够快,保下那个人。” “一定是田宽发现你在查此事,恐事情出现纰漏,于是杀人灭口,想将问题推在那官差身上。” “没错。不过他棋差一着。官差昨夜被送到我那里,我连夜审问,今早已经将人证、物证交到陛下那里的。” “陛下会处置田宽吗?” 萧逸拧眉,“我料想他一定会推出个替罪羊,担下全部责任。他最多不过失察之过。不过,他想以此加害楚家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楚瑶心中大石落地,楚家被诬陷发现矿藏匿而不报总算可以撇干净了,虽然不能将背后黑手一并绳之以法。 念儿在怀中拱了拱,楚瑶以为她睡醒了,垂眸瞧去。 小姑娘只稍稍转了转身子,依旧沉沉睡着,她睡得香甜,唇角都挂着暖暖的笑。 灵巧的小鼻子随着呼吸似有若无轻轻动着。 像极了软萌的小宠物。 楚瑶抬头,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车厢内有些昏暗。 忽明忽暗的炭火兀自烧着,时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快到王府了,要唤醒念儿吗?” “念儿若是醒来,发现你不在,定又要大闹。不知楚小姐是否方便让念儿今夜宿在你那里,明日午后我来接她?” “好。” 楚瑶一口应下。从前她在侯府,不方便念儿留宿,如今她自在的很,念儿想住多久都行,只要王府不介意就好。 有念儿作伴,她欢喜还来不及呢。 萧逸低低朝车夫吩咐一声,不多时,马车就绕到荣安大街。 车马停下,楚瑶瞥了眼一旁已经被炭火烘干的披风,轻声道:“劳烦三爷把披风给念儿盖上,她睡得香,我直接抱回去让她接着睡好了。” 萧逸乖乖将披风拾起,凑近,然后将披风盖在念儿身上。怕等下被风吹落,又笨手笨脚替念儿掖好披风。 谁知掖衣角的时候,手指指背不经意碰到楚瑶,即便只半瞬不到,该死的手指也感受到它的柔软与弹性。 他脑子一懵,顿时反应过来,他碰到了哪里。 像被烙铁烫了手一般,萧逸慌忙将手收回。 整个人怔怔愣在那里,脸颊似被火烧,腾地热起。 一个声音在脑海疯鸣: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胸前柔软! 要疯了。 他一颗心砰砰乱跳,就连耳尖也火辣辣的烧得慌。 他刚刚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不小心?! 她一定会认为他孟浪放肆。 她会不会因此恼恨他? 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真要疯了。 萧逸心里顿时懊悔不已,恨不得把这只犯错的手剁下来喂狗算了。 车厢昏暗,楚瑶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念儿身上,哪里注意到萧逸的异样。 虽然刚刚他掖衣角的时候,似乎碰到她一小下,但又好像只是瞬间擦过她的衣襟。 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于是也没多想。 见披风遮好了,她拢了拢念儿,抱着起身下了马车。 直到瞥见女子下了马车,萧逸这才慌忙回神。 目光追去,见女子衣着单薄,他忙拎起自己的披风,跟着跳下马车。 “楚小姐,等一下。” 楚瑶脚步微顿,微微侧头,就见萧逸两步赶上,递来自己的披风。 “你披我的吧。” “不必。” “刚下过秋雨,天冷容易着凉。” 萧逸不容拒绝,直接将披风罩在楚瑶身上,又侧转了身,站在楚瑶面前,伸手帮她系系带。 他离她那样近,近得让楚瑶有些别扭。 楚瑶僵着身子,冷着脸等他赶紧系完,余光却瞥见他的手微微有些抖。 楚瑶心底翻了个白眼,不过下了一场秋雨,也不至于冷到他手抖吧。 好歹还是练武之人,竟这样畏寒? 见他笨手笨脚打系带,系了几次都没成功。楚瑶的耐心简直要耗光了。 她这时垂眸看向他的手,想看他到底能不能系好。 拧眉间却见那双手如凝脂玉雕一般,玉白修长,指节均匀,指甲圆润。 手背线条优美,带着浑然天成的美感。 一双手白皙却不显柔弱,手掌宽大,既看似坚韧有力,又有一股书生文人特有的灵秀韵味。 竟生了这样一双漂亮的手! 楚瑶不自觉看呆了去。 从前在军营中看惯了那些五大三粗糙汉子的手,那些手手背皴裂、关节粗糙,都似短树根一般。 后来在侯府,程文渊的手还算好看,却也不及萧逸这双俊手的三分之一。 上天怎可如此偏袒他? 身段风流潇洒、容颜俊美无俦,就连一双手也如此勾人心魄。 看到男子温润如玉琢的双手,楚瑶忽而不受控地心跳加快。 感受到他沁凉的手指在她颌下笨拙打着蝴蝶结,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淡淡的檀香气,甚至还能听到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楚瑶一颗冰封的心,这一刻似被人无端触动。 心底原本沉寂无波的深潭,被一阵微风撩拨了去,开出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楚瑶赶紧闭了闭眼,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上一世颜控害惨了她,怎么这一世还是不长进? 一双美手就让她想入非非,简直要命。 那双手也只是好看,笨拙得可以,系一个系带而已,竟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端,萧逸真的只是见雨后天冷,怕她着凉,才急着为她披上披风。 许是离她太近,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散发的淡淡香气,近得能看清她脖颈白嫩细腻的肌肤,近得只要稍一抬眸,就能瞧见她水润的樱唇…… 萧逸一颗心不能抑制,狂跳不已。 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整个身体莫名其妙直感到一阵眩晕,他险些站不稳。 理智催促他赶紧系好系带,莫要惹楚瑶反感。 可他越是心急,越是出错,甚至忘记了平日该如何打系带。 他手指忙乱,一双手甚至有些抖。 这感觉让他羞窘,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这破手真是不争气得紧,萧逸破天荒一天两次想到这双破手该砍掉不要也罢。 第197章 微醺 他一贯不是这样,怎么每次一靠近这人,脑子就坏掉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对他来说,楚瑶就是那块天然磁石,自己就是那不争气的铁疙瘩,稍一靠近她,自己就被她牢牢吸住,没有一点挣扎的气力。 嗯,他也不想挣扎。 只要她肯接纳他,他愿意束手就擒。 心甘情愿,不带任何犹豫。 楚瑶立在那里,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又感觉也许只是一瞬,是自己想多了,才觉得时间过于漫长。 终于,那双笨手系好了。 楚瑶松了口气,眼角余光见那人规矩后退一步。 楚瑶这才提步匆匆回了院内,心中刚刚那点波澜被她强压下去,已经不见一点痕迹。 身后的萧逸立在原处,怔愣看着女子身形消失。 一直过了好半晌,才不疾不徐转身上了马车。 车厢里空荡荡的,唯有她留下的淡淡幽香挥之不去。 萧逸倚着车窗,看着自己一双手怔怔出神。 没用的破手,这时怎么不抖了? 脑中一片纷乱,他不可抑制地回想,指背擦过楚瑶衣襟时,那一刹那的酥麻与震颤。 那种奇异的感觉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这时想来,也只觉浑身燥热。 他扯了扯衣领,吐了口气。 转而想到,这双手刚刚还为她打过系带,虽然那一刻,让他窒息般的窘迫。 但那眩晕的感觉让他沉沦,不可自拔。 她刚刚离自己那样近,近得几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人拥在怀中。 他简直疯了,几乎快要控制不了自己。 他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心悦于她,期盼见到她,期盼能吸引她的注意,期盼有朝一日能同她朝夕相守。 可她呢? 她总是冷冷的,似乎不曾对他有一点好感,她对他的疏离和防备几乎明白写在脸上。 到底要他如何,才能打动她? “卫夏。” “主子有何吩咐?” “你可知如何讨女子欢心?” 卫夏愣在车外,想不通主子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挠着头一脸困惑。 主子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主子这般容貌才情,又加上亲王府公子身份。主子喜欢哪个姑娘只要他招招手,那姑娘还不立马投怀送抱? 可瞧着主子脸上的困扰模样,主子这是遇到什么样的钢铁女子,竟有打动不了的? 他忽而想到什么,回头瞧了眼昏暗中的门楼。 心中有了猜测。 难道主子心悦的是——楚小姐? 卫夏简直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可只稍一琢磨,就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猜对了。主子对谁都一贯清冷,唯独对楚小姐不同。 见到她,那张冷肃的脸总是无端唇角上扬。 不论什么事,只要关于楚小姐,主子一定异常关心。 从前只当主子是因为郡主,才对楚小姐如此。 可现在细细想来,主子这是对楚小姐动心了。 他拍了下自己额头,自己怎么这么笨,这点事居然没看出来。 但好像,也不能全怪他。从前楚小姐可是平阳侯府少夫人,他哪里会想到主子会对侯府少夫人动心? 怪不得,怪不得从前主子总是针对程世子。原来是别有用心。 嗯?也不能说是别有用心,而是主子的嫉妒心作祟。 “卫夏?” 见卫夏愣神,萧逸不悦开口。 卫夏忙正色道:“主子,这个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属下也没追过女孩子。 但想来不过是投其所好。女孩子都喜欢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或者绸缎锦衣,再不济就是花卉绿植。 还有的女子喜欢情诗,那就吟诗作赋送她。” 卫夏不过信口胡说,却发现主子真就拧眉思索起来。 他心中大呼:天啊,他家爷真就动了凡心了,还如此认真思量该送人家什么礼物。 京中多少名媛千金对他家爷芳心暗许,可主子一直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还有几个胆子大的,也曾主动对他家爷表露过心迹,可他家主子都是毫不留情面一口拒绝。 怎么偏就对楚小姐动情? 也不是觉得楚小姐哪里不好,只是她毕竟嫁过人,又是和离的妇人。 若是没有这茬,她倒是配得上他家完美无暇的主子。 他还在腹诽,就听他家主子道:“走,去珠翠阁。” 去珠翠阁?还真去? 卫夏不敢耽搁,忙吩咐车夫去珠翠阁。 三爷在珠翠阁好半晌才出来,卫夏瞧的清楚,他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雕花精致的黄花梨木盒。 看长度像是朱钗或者项链之类物事。 他掀起帘子,却发现主子没有上车,而是转身去了旁边的花市。 不会吧,这是还要买花卉绿植? 他只是随口说说,他哪里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 更何况,楚小姐看着就同寻常女子不同,天知道她喜不喜欢。 若是她不肯接受,那他家爷回来会不会抱怨他出的馊主意? 卫夏赶紧快走几步,追上前。 “主子,您去看花?” “嗯。” 掌柜已经热情迎了上来,“客官想看些什么花?” 萧逸哪里懂花,他挑眉看向卫夏。 卫夏也直摆手,表示他也不懂。 萧逸只好硬着头皮对掌柜道:“不知送心仪女子何种花卉合适?” 掌柜忙堆笑指着一盆含苞待放的百合道:“这百合最适合不过,百合、百合寓意与心爱之人百年好合。 寓意好,这花也好。公子若是把这花一送,我保准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的。” “那好,就这盆百合。” 萧逸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 “不必找了。” “哎呦,多谢公子,祝愿公子能同心上人心意相通、情深意浓、百年好合。” “谢掌柜吉言。” 萧逸小心翼翼抱起花盆,唇角上扬,脚步也轻快非常。 这一幕,看得卫夏一怔一怔的,他忙跟上去,伸手想要替主子拿花盆,却被嫌弃瞪了一眼。 萧逸一路抱着花,心情莫名畅快。 许是淡淡的花香让他有些陶醉,竟让他产生一点微醺的醉意。 心中已是想着明日将这盆花交到楚瑶手中,她会是什么表情,是欣喜还是惊讶? 进王府时,门房和下人见他手中捧着盆花,脸上的诧然掩也掩不住。 萧逸将花盆小心放在桌案,仔仔细细浇了水,又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次日晨起,萧逸尚未睁眼,就觉满室芬芳,抬眼去看,就见桌上一盆亭亭玉立的百合花。 这花…… 他昨日兴致勃勃,想着今日午后就去给楚瑶送去,可只过了一夜,昨日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那盆显眼的花,只觉头疼。 第198章 萧琰可是招供了? 让他捧着这一盆花去送楚瑶,且不说那人会不会接受,他自己也觉难为情。 想到昨日还买了一支嵌红宝石赤金发簪,他摸摸衣服,找了出来。 看着发簪一脸为难。 他揉了揉太阳穴,懊悔昨日发了哪门子颠。 那女人如何会收他的发簪? 要他怎么送? 纠结为难好一会儿,却也没有定论。他索性不想了,头疼的事暂且先撂下,他还有其他事要办。 “卫夏。” “三爷有何吩咐?” “萧琰那边可是招供了?” “没有。天牢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吩咐过,不许对他用刑。萧琰一口咬定,此事与他人无关。就是他因为厌恶念儿,所以才想趁她病重,下手弄死她。刑部别的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给我安排几个机灵的人,我亲自去趟天牢。” “是。” 萧逸先是寻了高公公,问了他,陛下对此事的意思。 高公公叹气说,陛下也为难呢。肃亲王日日去御书房跪着,求陛下开恩,宽恕萧琰。 皇后那边也是给陛下施压。 虽然陛下相信这件事与萧瑜和北凉二王子告发一事有关,但是没有证据,陛下也不好如何。 毕竟萧琰也是陛下亲侄儿。 陛下也是左右为难啊。 萧逸早已猜到如此,谢过高公公,直接去了天牢。 典狱长见是三公子来了,忙躬身迎了上来。 “三爷来了,可是圣上那边有什么吩咐?” “萧琰一案怎么迟迟没有进展?你们审案都是这样效率的吗?” 典狱长听闻此,慌忙解释:“三爷恕罪,不是属下这些人办事不利,实在是这案子牵涉太多,皇后那边更是吩咐过,对皇家之人不许动刑。三爷该是知道的,属下难办啊。” “从萧琰嘴里都问出什么?” “口供都在这里,就问出这些。” 典狱长躬身将供词举高,萧逸扫了一眼,不悦道: “你这个典狱长如此办案,就不怕惹怒圣心? 我看你是太过滑头,左右逢源才如此畏手畏脚! 你最好想清楚,你到底是替圣上办案还是替田家当差!” “属下知错。” “你先下去,我去见见萧琰。” “是。” 狱卒前面带路,引着萧逸去了关押萧琰的牢房。 萧逸往里瞟了一眼,就见萧琰枕着一只手,百无聊赖躺在锦褥上。 一侧托盘里,还有尚未动筷的烧鸡、蒸鱼,甚至还有一壶酒。 有人真是想得周全,就是牢狱之中还不忘送上锦褥、珍馐。 旁人来天牢不脱层皮都算好的,他倒好,衣衫完整不说,脸上连点灰都没有。 萧逸冷哼一声,“你还挺享受,就是不知你能享受到何时。” 萧琰听见声音,冷着脸坐起。 “我享受与否,同你有什么相干?!” “跟我当然没什么关系。反正你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不是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应该心里明镜,何必自欺欺人?” 萧逸走上前一步,衣摆几乎贴上铁栏杆,面上带着嘲讽之色,“你清楚的很,你谋害念儿人赃俱获。 就算未遂,但只要你是主犯,不论最后罪名是谋害手足还是谋杀郡主,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不会再轻。” “流放就流放,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了不起?!” “真是佩服你勇气可嘉,希望你到了巴蜀瘴气之地,依然如此硬气,也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我不后悔。” “那太好了,今日兵部尚书吕雄给陛下递折子,建议尽快将你判处流放。吕雄同谁亲厚,你最是清楚,萧瑜和田家已经把你当做弃子了。 哦,不对,不能说是弃子,而是巴不得你赶紧离开京城。只有你彻底离开京城,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才能守住。 你在牢中一日,他们就要提心吊胆一日。 你母妃应该来看过你,她的态度你该是也看出来了吧。 不止萧瑜和田家,就是你亲母妃也舍弃了你。” “你胡说!母妃不会舍弃我的。母妃不会!” “你还要骗自己到何时?你母妃来看你,难道不是哄你一人担下所有罪责? 她是不是告诉你,多拖一个人进来,你的罪责也不会减轻,让你不要拉你大哥下水?”萧逸顿了一顿,语气嘲讽道,“可是杀人凶手,还是听从他人安排的帮凶,罪责又如何一样? 你该清楚,按照大齐律例,即便是杀人犯的帮凶,未遂情况下,最多判处五年拘役。五年之后,你依然可以享受王府优渥的生活。 那同一辈子顶着流放犯人名义、终身困于暑热瘴气之地如何一样?” “你胡说,母妃说过,她不会放弃我,她会救我的。” “我有没有胡说,其实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你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 “我……” 萧琰噎住,痛苦闭眼。 在天牢这些时日,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一直不肯相信。 他不断安慰自己,姨母、母妃还有大哥不会抛下他不管,他们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脱罪。 可是当母妃流着泪,劝他一定不要将大哥牵扯进来,让他一人抗下谋害念儿之事。 那一刻,他忽而有了猜测,母妃这是要弃车保帅。 不过,那个不堪的猜测乍一露头,就被他强行按下去。他是母妃的亲子,母妃不会如此对他,大哥也不会。 直到萧逸将那些戳他心窝的话直白摊在他面前,他再也无法逃避。 是了,他们是要他担下所有。 他们甚至建议圣上尽快将他判刑、流放。 所以,很快他就要被流放巴蜀,此生再无法回京了吗? 心底一个部位隐隐作痛。 既然母妃想要他扛着,那就由他一人扛着。能保下大哥也好过他们兄弟二人都受责罚。 他忽而睁眼,咬牙道:“流放就流放,不能回京,不回也罢。” 萧逸见他如此神情,猜出他所思所想。 他冷笑一声。 “抱歉,让你失望了。怕是你连流放的机会都没有了。” “萧逸,你什么意思?” “我前脚刚踏进天牢,后脚就朝外递出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我递出的消息是什么? 第199章 你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你要供出同伙。” “我何时要供出同伙?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你那大哥是否也如你这般,把你视为手足。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我猜他很快就会想办法送你上路,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 “一个即将被流放的弃子和一个死人,对萧瑜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你在牢里多呆一日,他一颗心就要空悬一天。 想要杀你灭口的想法,我猜他不是今日才有。 我递出去的话,不过是催促他快点下定决心动手罢了。 你们是亲兄弟,他的手段,你该是比我清楚才对,怎么你却当他是心慈手软之人?” “你胡说!我是他亲弟。” “反正我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我想用不了多久,总归不会超过今日。” “萧逸,你给我站住,你别想糊弄完我,就走。” “糊弄你?你觉得我有那闲情糊弄你玩吗? 我赌你会死得很惨。好歹名义上,我们兄弟一场。 今日来这里看看你,就全当我提前来为你送行了。 后会怕是无期,告辞了。” “萧逸,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离间我和大哥?!你混蛋!” 萧琰盯着萧逸远去的背影,吼叫出声。 心中空落落的,满是不安。 身体像被人抽走了力气,他只觉双腿发软,再支撑不住,背脊贴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一双眼绝望盯着对面冰冷的墙壁。 “大哥不会的,大哥不会害我的。萧逸不过是想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大哥一定不会的。” 他喃喃出声,近乎呓语,企图强行安抚慌乱、近乎崩溃的心。 只是,心中不安和恐惧无论如何也压不住,让他禁不住浑身发抖。 他原以为自己很有英雄气,不畏生死。可事到如今,他就算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他只是肉体凡胎,他怕死,也怕被流放。 吕雄同大哥一向走得近。 吕雄一个兵部尚书,他急着给陛下递折子,是受谁的吩咐,他用脚趾都想得出答案。 大哥真的担心他会牵连出他? 萧逸说得没错,他们是亲兄弟,他对大哥的心性最是了解不过。 大哥一贯心思缜密,谨小慎微,手段又狠辣。 从前他对外人、对属下如此,对念儿也如此。 若不是大哥执意要他将念儿灭口,他是不论如何不可能将手伸向念儿。 虽然他不喜那个丫头,可他们毕竟都姓萧。 若不是大哥下令,他哪里会一而再对念儿下杀手,也不会因此落得深陷囹圄。 事到如今,大哥真的会如萧逸猜测,对他这个亲弟弟下杀手? 他脑子一团乱麻,如何都理不清。 他不想信,也不敢信,可偏偏心底还是有个声音一直在耳畔嗡鸣,让他心烦意乱。 “二公子,您的午膳来了。” 萧琰看也不看,完全不去理会狱吏的话。 “你没瞧见他早饭还没动筷子吗?” “还真是,有鸡有鱼,二公子怎么连筷子都没动?” “许是没胃口。反正二公子吃不下,要不咱哥俩帮二公子消化了吧。” “真没规矩,好歹先问问二公子。” 狱吏于是提高音量道,“二公子,您要是实在没胃口,能不能就赏我们兄弟?你看我们兄弟整日伺候您,也是怪辛苦的。” 萧琰不耐烦,“滚。” “那就谢二公子。” 两个狱卒忙七手八脚打开食盒,一碟一碟摆在桌上。 “还有酒呢,我闻闻,还是杏花春。咱哥俩今日有口福了。” 俩人一手抓着鸡腿,一手端着酒杯热闹吃喝起来。 “王府酒菜就是香,比酒楼那些高几个档次。” “这是王府送来的酒菜?” “是啊,还是王府大公子派人送来的酒菜,能差的了吗?” “还真是亲兄弟,大公子真是有心了。” 两人吃喝一会儿,突然一个一把捂住肚子,跌倒在地。 “闫六,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好痛,肠子快要断了一般。” 很快就见,他身体开始不停抽搐,嘴角还流出大量白沫。 “来人,快来人啊。有人中毒了。” 听见动静的萧琰抬头看过来,一双眼登时睁大。他奔到铁栏杆前,瞪眼看向还在地上扭曲挣扎的狱吏。 就见另一个狱吏也突然捂住腹部,脸上涨得通红,他声音都变了调,指着饭菜道:“王府——大公子送来的酒菜——有毒!” 地面上两人痛苦哀嚎着,脸都变了形,身子以奇怪的方式不停扭曲挣扎,很快动作越来越慢,身子逐渐僵直。 不多时,其他狱吏匆匆赶来。 有人快速翻看两人眼底,探过鼻息后,摇了摇头:“人已经死了。” 不多时,有人将那两具尸体抬了出去,抬进一个黑暗狭小的房间。 等人走后,两具尸体突然动了动,纷纷抬手抹去嘴巴上的泡沫。 “闫六,你刚刚演得真逼真,你他奶奶真见过被毒死的人啊。” “没见过,我就见过被毒死的狗。” “我去,怪不得,我看你扭曲的样子像条死狗。” “去你的,你才像死狗。” …… 这边,萧琰瞪大双眼,忐忑不安看着几个狱吏拧眉忙碌。其中一人取出银针,在酒菜里试了几下,银针拔出时,针尖瞬间变黑。 “酒菜有毒!” “这不是王府大公子送来的酒菜吗?居然有毒?” 萧琰亲眼看见这一幕,心下一凉。几日以来,强撑的心底防线彻底崩坍。 他手脚冰冷,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只一双眼直直盯着桌上酒菜,眼底猩红,几欲滴血。 他嗫嚅着,“他怎么能这样做?我是他亲弟啊。” 大哥要毒死他,大哥真如萧逸所说,对他下杀手了。 他苦涩笑了。大哥一直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从来都是知道的,可他居然以为自己在大哥那里会是个例外。 他突然疯了一样,大喊出声:“快去叫你们典狱长来,我招,我全都招。不是我要杀害念儿,不是我。” 一直躲在铁门外候着的典狱长听闻此话,心下一喜,知道三爷的法子起效了。 第200章 背后主使是谁? 他欣喜看了身旁萧逸一眼,随后忙不迭奔了进门。 萧琰还在大喊大叫:“我不过受人指使,主谋另有其人。” “背后主使是谁?” “典狱长,背后主使是萧瑜和田——” 萧琰话说到一半,忽听得极快极轻的破风声入耳,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什么东西朝他飞来。 那东西速度快如闪电,他连眨眼都来不及,就觉那物‘嗖’的一下,穿进他的喉咙。 随后穿出后颈,‘啪’的一声钉在墙上。 他诧然回头看向钉入墙中之物,竟是一针形暗器,那针细若牛毛。 且快且太过锋利,从他喉颈贯穿而过,他甚至没感觉到疼。 他心中惊惧,忙抬手去摸脖子,颈上针孔处渗出一点粘稠之物,垂眸看去,竟是乌黑的血珠。 那针淬有剧毒! 见血封喉,还有人要他的命!还是大哥接连出招? 萧琰心中大骇,张口想要求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瞳孔骤缩,惊恐得瞪大双眼。 只一瞬,就觉手臂已无知觉,紧跟着,整个身体不受控制轰然倒地。 “二公子,你怎么了?” 事发突然,典狱长还没看清状况,就见萧琰重重摔倒在地。 原本立在门外暗影处,等着萧琰招供的萧逸,这时听到异常响动,心知不妙,忙疾步奔出。 却为时已晚,萧琰一双眼死死瞪着,盯着前方,人却已没了呼吸。 萧逸一眼发现他脖颈上的针孔,回头看了看,整个天牢,只有那一处高窗,定是从那里掷出的飞针。 他毫不迟疑飞奔出去,果然看见一个太监服饰之人已奔至长廊尽头,就见他一个跃身跳上屋檐。 萧逸眼神一凛,提步追上。 他轻功甚好,只眨眼功夫就已追到廊下尽头,随后飞身而起,跟着跃上房檐。 那太监察觉到被人跟上,眉头一紧,加速穿梭于曲折房顶屋檐之间,却见身后那人越来越近。 他暗暗咬牙,换了个方向,深吸一口气,提步跃起,直接跃上三丈远的另一座屋脊。 他料想,如此定可以摆脱来人。 于是,他远远站在高处,冷眼瞥向身后之人。 发现来人竟是萧三公子,他脸色一沉。 就见身后人腾空一跃,竟似不费吹灰之力,飞身而来,再次跟上。 一惊之下,他迅速闪身,在屋脊之巅腾空飞跃,快速奔逃。可尽管用尽全力,却始终无法摆脱萧逸。 太监心道:不妙!今日这是遇到硬茬。 早就听闻萧三爷武功高强,今日一见,真是让他心惊。他一直自恃武功甚高,那人竟远在他之上。 萧逸逼得他慌不择路,匆忙间他跃至一处偏僻宫殿屋顶,抬眼却见身后人从他头顶飞身而过,落到眼前,拦住了路。 太监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而与来人缠斗起来。 二人皆是赤手空拳,于是拳风呼啸,掌影纵横,一时间竟打得难解难分。 十几回合下来,太监就感到力不从心。 为了快速扭转颓势,得以脱身,他右手使出虚招,故意吸引对手视线,另一只手则悄悄从袖中滑出暗器。 借着右手手臂遮掩,以迅雷之势,朝着对手面门掷去。 谁知,对面人却似早已窥透他的心思,只一个快如闪电的侧身,便轻而易举地躲过暗器,随即腾身而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太监只觉心口剧痛无比,五脏皆震颤不已,随即一股腥甜之气涌进口鼻,他‘扑’得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他绝望闭了闭眼,睁眼时满目颓然。 萧逸正待上前,欲将其押解,却不防那太监脸部肌肉猛地收紧,紧跟着,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竟是咬舌自尽了! 他整个人抽搐片刻后,再不动弹。 萧逸眉头锁紧,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全无。 竟是死士。 萧逸将那人尸体提起,一个飞身跃下屋顶。 而这时,满脸惊慌的典狱长同天牢守卫这才匆匆追了过来。 眼见萧二公子突然被人灭口,典狱长简直要疯了。 亲王府公子不明不白死在他牢里,说轻了,他这个典狱长是不用再干了;说重了,他都可能被圣上以渎职罪下狱。 他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若是不能逮住凶手,他就是那个靶子,圣上和肃亲王府所有的怒火和怨气都会一股脑发泄到他身上。 他心急如焚,急匆匆带人捉拿凶手,可那凶手武功太过高强,他只见那人一个闪身,就上了屋顶,他哪里追得上? 好在三公子替他捉住凶手。 即便是死的也好,有这个线索在,圣上和肃亲王府就不会把注意力盯在他头上。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不是活口,尸体也是线索。 不不不,尸体是靶子,只要大家不把矛头对准他就好。 刚刚他差点被吓死了,要是抓不到人,他的仕途生涯就算彻底完了。 他心有余悸,这时,忙朝着萧逸恭敬作揖:“多谢三爷拿住凶手。今日幸亏三爷在,否则下官就死定了。” 萧逸面无表情吩咐一句,“这人一身太监装束,你尽快查清此人真实身份,好给圣上个交代。” “是。” 典狱长忙吩咐人去请太监总管来认尸。 不多时,太监总管就匆匆赶来,仔细看过尸身,点头道,此人确是宫中一名负责打扫御花园的小太监,唤做小李子,平日默默无闻。 典狱长抹了把汗,看向萧逸:“三爷,他竟真是宫里太监。” 未曾想,小小御花园洒扫太监竟身怀高深武艺,隐藏如此之深,甚至能将萧琰一招毙命。 真是好得很。 萧逸勾唇冷笑,“我不过演戏,她却来真的。走吧,面圣去。” “他?”典狱长一脸迷糊,“三爷说得‘他’可是大公子?” “你说呢?” “属下哪里知道。” “不用你知道,圣上知道就好。” 一个时辰后,萧逸出了宫,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吩咐车夫来了荣安大街。 一路上,他眉头紧锁。 萧琰死了,他差点害死念儿。他死了,萧逸以为自己会高兴。 而事实却是,他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也许毕竟同他一个屋檐下长大,好歹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更加之,他今日才意识到后宫那位母仪天下之人竟是这般狠辣。 第201章 人比花娇 萧逸被冯管事请进前厅。 不多时,就见楚瑶牵着一脸笑容的念儿出来。 念儿欢喜将脖子上一个项链坠子指给他看。 “三哥,你看,瑶姐姐送我的坠子,是个小福袋。好看吧?” 萧逸扯出一个温和的笑,看着念儿脖子上精巧的小金福袋,点头,“好看。” “不止好看,里面还有玄机。” 念儿兴奋摘下项链,凑到三哥面前,用嫩白的小手拨开福袋一侧的搭扣,露出里面一颗黑色的小丸药。 萧逸认得那是什么,是楚瑶送念儿的救心丸。 他感激看向楚瑶,难得见她脸上也带着浅浅笑容。 她不笑时,已是绝美,一笑更是有倾城之姿。 萧逸瞬间觉得整个厅堂都因她亮堂起来。 那抹浅笑让他心中不快顿时一扫而空。 “难为楚小姐如此细致,处处为念儿考虑周全。 念儿这情况,是该将救心丸时刻戴在身上。” “不过举手之劳,三爷客气了。” 萧逸抬眸看向半丈远的楚瑶,但见她身着月白如意云纹锻裳、淡绿色刺绣长裙,整个人清新脱俗、亭亭玉立。 她那一身忽而让他想起,昨日他为她选的那盆百合花。 同样的清雅绝尘。 只不过,相较之下,人比花娇。 萧逸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昨日对那百合一见倾心。 不只因为掌柜的话,更是因为,那百合清冷孤傲的姿态有几分楚瑶的感觉。 念儿拉着楚瑶的手坐下,小姑娘窝在楚瑶怀里,那只嫩白的小手又拿点心喂给楚瑶。 楚瑶没有拒绝,咬了一口,脸上都是柔和的笑。 她那如清泉池水的眸子落在念儿身上,眼底的温柔几乎满溢出来。 萧逸一时间看痴了,一双眼怔怔落在楚瑶身上。 “咳咳。” 见三公子唇角带笑,痴痴看着小姐,冯叔只觉哪里不妥,忙轻咳一声,打断他道,“三爷请喝茶。” 萧逸这时方觉刚刚自己失态,忙尴尬收回视线,垂眸喝茶。 清冽的茶汤入喉,他这才想起正事,对楚瑶道:“萧琰死了。” 楚瑶一怔,诧然看向萧逸。 “如何死的?” “他一直不肯招供,只说他厌恶念儿,才想要念儿的命。 我今日设了局,假意骗他,让他以为萧瑜恐消息泄露,要杀他灭口。 他原本已经上套了,正要交代背后主使,却被人使暗器锁喉,一针毙命。” “一针锁喉毙命?竟有这样的身手?” “是。的确是武功高手。” “可是抓到那人?” “抓到了,不过他咬舌自尽了。目前也只是查出他是宫中小太监,其他情况尚无眉目。” “小太监?宫中还真是藏龙卧虎。” 楚瑶挑眉,看向萧逸,目光中不无担忧,“圣上可会怪你?” “圣上不会,又不是我刺杀的萧琰。我猜有人会怪我。不过,我本也不在意。” “萧琰死了,王妃肯定恨毒了你。” “恨我是一定的,不过,我想她更恨的人不是我,而是宫里那位,她的好姐姐。那俩人一直沆瀣一气,如今我那好母妃痛失爱子,她又不傻,猜得出是谁背后下的手。 估计那两人从此要闹掰了。” 楚瑶可以想到,就算亲姐妹,可杀子之仇,如何不恨。 萧逸又道:“圣上心中明镜一般,此事,楚家定不会受到牵扯,还请楚小姐放心。” 楚瑶点了点头,心中大石落地。 其实,自从萧逸查清,楚家有向朝廷呈报折子,没有隐匿发现矿山一事,楚瑶就知道,他们构陷楚家谋反一事成不了。 圣上相信楚家无辜,也知晓皇后意图掌控西北军权,自然不会让她奸计得逞。 经了这一事,田家不会不长记性,更不会轻易再将矛头对准楚家。 虽然她依然清楚,楚家兵权在握一日,田家总会虎视眈眈一日。 但若是因担心他人的惦记,就让楚家主动上交兵权,也是绝无可能。 大齐西北兵权交到那群卑鄙小人手中,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若是让北凉有了可乘之机,那大齐岂不又要战乱不断,百姓又得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楚瑶回神,就觉怀中小姑娘紧绷着身子,眉头蹙起。 “念儿,怎么了?” 念儿抬起头,一双眼满是水雾,“瑶姐姐,你们是说二哥他死了吗?” “是。” “是我害死二哥吗?” “不是念儿,念儿没有错。是他有错在先,是他的错,跟念儿无关。” 念儿垂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碎泪珠。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颤音,“虽然我不喜欢二哥,可是知道他死了,我还是很难过。” 萧逸心下一沉,懊悔自己怎么当着念儿的面说萧琰的死?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释然。 就算瞒了今日,也瞒不了多久,这样的事,念儿迟早要知道的。 念儿心性柔软,知道二哥死了,更何况里面多少还有她的缘由,她一定会难受的。 萧逸正不知如何开解念儿,就听楚瑶温和的声音响起。 “你二哥的事,同念儿没什么关系,念儿不要多想。 啊呀,小兔子这会儿是不是快饿了,念儿去看看小兔子好不好?” 楚瑶知道念儿喜欢小动物,前几日,特意让冯叔给念儿寻了只毛色雪白的小白兔。 她这会儿见念儿伤心,赶紧提到小兔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原本伤感的念儿听见说小兔子,眼睛一亮,从楚瑶腿上爬下来,跑了出去。 不多时,拎了一只小竹笼子进来。 “三哥,瑶姐姐送我的小兔子。我和瑶姐姐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小凡。你看它多乖。” “嗯,是很乖,也很好看。” 念儿把兔子拎了出来,放在怀中,轻轻抚摸着。 毕竟小孩子心性,有了宠物,什么都忘记了。 这时再看她,只拿眼瞧着小兔子一脸软萌的笑。 萧逸松了口气。 “三哥,你今日是来接我回去的吗?我可不可以再在瑶姐姐这多呆一日?” 萧念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低低软软哄着,“三哥,就一日,我就多呆一日,我保证明天你来接我,我乖乖跟你回去,绝不反悔。好不好?三哥——” 第202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 “太好了,我就知道三哥最好了。” 萧逸看向楚瑶,恰巧楚瑶这时也看过来。 她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状似再问询,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这是要送客? 萧逸怔了怔,一时间搜肠刮肚,却也没寻到适合的话题。 犹豫一下,他只能尴尬起身,开口道:“念儿劳烦楚小姐照顾了,萧某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冯叔见状,忙上前给三公子引路,嘴上客套道:“都这个时辰了,三爷不如在府上用过便饭再走?” “那——也好。” 萧逸步子一顿,立在原地。 他是真不想走。 那端,冯叔一怔,他刚刚真的只是客气一下,虚问一嘴,哪里知道他居然会应了。 许是看出冯管事脸上缤纷神色,萧逸忙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刚从宫中回来,此刻确实有些饿了,就麻烦了。不用特意准备,厨房剩下什么端些就好。” 楚瑶也诧异看过来,都这个时辰了,他还没用过午膳? 忽而想到,他从宫中出来,圣上那边许是心情不好,也没管他饭。 他好歹也是为了楚家的事奔波,她居然忘了问他有没有吃过饭。 楚瑶忙道: “冯叔,请三爷去饭厅用膳。” “哎哎,老奴知道的。” 冯叔这才恭敬领人去了饭厅。 萧逸还是头一次在楚瑶这里用饭,他紧抿着唇,免得将心底欢喜露了出来。 冯管事给他倒上茶水,就去厨房看着了。 萧逸则打量了饭厅的布置,墙面正中央挂着一副字画,画面古朴、端庄,字体大气磅礴,整个厅堂精致利落。 不多时,几人恭敬托举着饭菜进门,冯管事亲自将菜肴一样一样摆在萧逸面前。 萧逸垂眸看去,一碟清蒸鲈鱼、一碟糖醋排骨、贵妃鸡、香辣虾、醋溜木耳,还有一碟香辣肉丝。 主食是一碗红豆饭。 “都是些家常菜,三爷莫要嫌弃。” 冯叔客气着,又替他斟了一杯清酒。 “楚小姐已经吃过了吗?” “吃过了。” “楚小姐可是也吃的这些?” “清蒸鲈鱼、糖醋排骨、贵妃鸡、香辣虾这四道是,另外还有一道糖醋藕片和香辣鸡丝,厨房没有配菜了,于是给您配的醋溜木耳、还有香辣肉丝。” “你们小姐喜欢糖醋和香辣的食物?” 冯叔淡笑着点头,“是,我家小姐喜欢糖醋和香辣的。” 萧逸捡了一筷子香辣肉丝,肉丝回味,但明显辣味不足,只是带着淡淡的辣椒香。 “这香辣肉丝怎的如此特别?” “我们小姐胃不好,吃不得辣,但她又喜欢,总是忍不住想吃,只是每次吃完就不舒服。 冯俊之前在南边采购祥云锦时,在南方发现这种辣椒,辣味很淡,但香味却也够了。 这辣椒正适合小姐这种吃不得辣的。 小姐喜欢,厨房于是顿顿都预备一两道这样的辣菜。” 萧逸挑眉,“楚小姐胃不好?” “嗯。我家小姐从小养在军营,同那些兵士一般伙食,军士驻守在外,饥一顿饱一顿的,又不时风餐露宿,所以落下胃病。 不过也不是啥大毛病,这一两年精心调养,少吃凉的,少吃大辣的,也好很多了。” 萧逸若有所思,“这辣椒我也喜欢,不知道京城可有得卖?” “有啊,小姐的药铺里就卖,三爷喜欢的话,我让人包些给您送去。” “不用麻烦,我着人去药铺买就行。” 萧逸吃着菜,每一道都细细品味。 他心中欢喜,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常吃的。能同心爱的人吃同样的佳肴,好似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无端拉近了许多。 萧逸回到王府,唤来卫夏,“你去楚小姐的药铺买些辣椒,就是那种不辣的辣椒。” 卫夏一脸迷糊,主子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让他买什么辣椒,还是不辣的辣椒。 那种没滋没味的东西,买来作甚? 辣椒不辣,那还是辣椒吗? 但他还是规矩问道: “三爷,买多少?” “你看着买。” “那买来做什么?” 萧逸白了他一眼,“做菜啊。让小厨房以后拿新买的辣椒做菜,还有,以后每顿做一道糖醋的菜。” 卫夏更迷糊了,他家爷无辣不欢,怎么以后要换上不辣的辣椒做菜?这也就罢了,还每顿要一道糖醋的菜。 那东西只有妇人和小丫头才喜欢吃吧。 他家爷这是——也喜欢吃了? 卫夏满腹好奇,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问道:“爷,您让做不辣的菜和糖醋的菜,——是您要吃吗?” 萧逸又赏了他一记白眼,今日卫夏怎么这般愚钝。 当然是他吃,难不成还有谁? 卫夏见主子这眼色,貌似懂了,他莫名其妙挠了挠头,悄悄退了出去。 萧逸坐在雕花木椅上,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那盆百合。 翠绿的枝叶撑起修长的玉白色花苞,像极了圣洁的仙子。 他怔怔看着百合,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楚瑶的模样。 她那如璀璨星辰的眼眸,笑起来时微微上扬的嘴角,严肃时坚毅的表情,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神态,都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她的一颦一笑、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交汇,都让他痴迷。 甚至于,每次想起来,他的唇角都会不自觉上扬。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在意一个女子,把她看得甚至比自己的命还要重。 从前听人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当初难以理解。 如今真真体会这滋味。 他刚从荣安大街出来,就又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她。 一想到明日又能见到她,他满心欢喜,又百无聊赖盼着时间能过得快点,再快一点。 翌日清晨,萧逸用过早膳,就忙着在衣橱翻找。 “爷,您在做什么?” “卫夏,你来得正好,你看我穿哪件衣裳更好?” 萧逸一手拎着一件衣裳,让卫夏帮他定夺。 “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去?竟这样重视。” 卫夏唇角带笑,瞧他家爷满面春风,他此刻几乎要怀疑他家爷这是要同哪家小姐相看。 想归想,这样没大没小的话,他可不敢问。 “这你就别管了,你只管说哪件衣裳更适合?” “您左手那件湖蓝色长袍吧,更显得爷丰神俊逸,气度不凡。” 第203章 他这是何意? “好,那就这件吧。” 萧逸换好衣裳,又对镜仔细束好玉冠。 等他转过身,看着那盆百合,还有旁边那装有嵌红宝石赤金发簪的木盒,又踌躇犹豫起来。 那人会接受他这东西吗? 貌似,可能,不会吧。 卫夏哪里是给他出主意,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吗。 也是他那日头脑发昏,备下这些东西,如今看着只觉为难。 不看见也就罢了,看着就觉头疼。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勇气拿这些东西送楚瑶。 他绕了路,去了京顺斋买了八珍糕和山药糕。 念儿见到萧逸来了,嘴巴一垮,用近乎抱怨的语气道:“三哥怎得来这样早,我还以为你会等我在瑶姐姐这里用过午膳才来接我呢。” “三哥今日无事,所以早来了一会儿。”萧逸顿了顿,马上又道,“左右我今日也没什么要事,可以等你用过午膳。” “哇,三哥真好!我太喜欢三哥了。” 念儿这时才看到萧逸手中拎着的纸包,“三哥,你拿的什么?” “路过京顺斋,给你们买的点心。” 念儿笑着接过,三两下打开,拈起一块八珍糕咬了一口,随即道,“不好吃啊,也不甜。” 她又打开另一个纸包,拣起一块山药糕,只咬了一口就襟鼻子,“三哥怎么买这两种,这两种都不好吃,尤其是山药糕。 京顺斋里面好吃的点心那样多,你买的竟一点都不合口味。三哥真不会买东西。” “那怎么办,已经买了,总不能浪费三哥的一片心意。” “不甜,我才不要吃。”念儿板着小脸,看向楚瑶,“瑶姐姐,你呢?你可要吃?” 楚瑶好笑看着念儿的小表情,正犹豫要不要试试,她虽同念儿吃过几次京顺斋,可却从未尝过这两款。 迟疑间,却听萧逸略显殷勤的声音道: “我问过掌柜了,八珍糕和山药糕最是补养脾胃。” “三哥,我不需要补脾养胃,瑶姐姐你要补吗?” 楚瑶摇了摇头,“我身体很好,不需要补。” 萧逸一愣,还是劝道:“楚小姐要不尝尝?买都买了,总不好浪费。” 楚瑶疑惑看了萧逸一眼,总觉他今日哪里不对,这样推销他的点心,莫不是他在点心里下了毒? 念头一闪而过,楚瑶马上给否定了,萧逸可是爱妹狂魔,他哪里会在点心里下毒? 那他今日为何这般殷勤? 楚瑶琢磨不透,又看了眼那点心,最终还是拿起一块八珍糕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还好啊,虽然不是特别甜,但味道也很好啊。念儿,你真是调皮,刚刚那表情,我还以为有多难吃呢。” “可我吃着不好吃啊,一点都不甜。” 念儿看着楚瑶将一块八珍糕吃下,她又疑惑起来,难道是自己冤枉三哥了。 她又拿起那块被她咬过一口的八珍糕,再次咬了一口。 许是见瑶姐姐吃得香甜,这时自己再吃,也不似刚刚那般没有滋味,细细咀嚼,还是蛮好吃的。 “瑶姐姐,怎么我一个人吃,就不觉得好吃,同你一起吃,它就变好吃了呢?” 楚瑶笑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两人说说笑笑吃了三两块点心。 萧逸则坐在一侧边喝茶,边眉眼舒展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人。 目光看向楚瑶时,眼底不由自主泛起旖旎柔情。 立在一侧的冯叔这时却皱起眉头。 他近来就觉萧三爷有些过于关注他家小姐,就吃个饭,问得也都是关于他家小姐的事情。 昨日他听说小姐脾胃不好,今日就送来补脾养胃的点心。 他这是何意? 瞧他时不时看向他家小姐,而且,每次看小姐的眼神,似乎都带着多情缱绻,好似深情无比。 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会是对小姐有企图吧? 他一个堂堂亲王府三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偏往小姐身前凑。 若是他真将主意打在他家小姐身上,想从小姐这里白拣些便宜,他第一个不依! 就算小姐和离出门,就算小姐声名有损,她也不可能被谁不清不楚、无名无分勾搭了去! 那些权贵公子哥随意勾搭、轻贱女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玩弄够了,随手一丢,都是些始乱终弃,翻脸不认人之流。 最是多情,又最为无情。 他平生最厌恶那种玩弄女子的人渣败类。 想不到看着一本正经的萧三爷也打起这般主意。 想勾引他家小姐,他真是痴心妄想! 冯叔一张脸阴沉着。 萧念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才看向萧逸,不情不愿道:“走吧。” 萧逸一怔,“去哪?” “三哥你不是来接我回王府吗?现在可以走了。” 念儿嘟着嘴巴,恋恋不舍朝楚瑶摆了摆手,“瑶姐姐我回去了,等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萧逸原以为念儿还会缠磨他,继续留在楚瑶这里,他也乐得如此,这样一来,他明日还有理由再见到楚瑶。 谁知念儿偏又懂事了。 萧逸揉了揉眉心,忽而想到什么,语气难得温柔道,“念儿刚刚不是说要用过午膳再回去吗?” “我吃饱了,吃不动了。” “那——好吧。” 萧逸无语的很。 念儿从来都不乖,今日难得乖顺一回,却完全不合他的心意。 他还不想走呢。 他原以为至少还能在这过了晌午呢。 偏念儿不懂事。 “三哥,念儿今日这样乖,三哥是不是得奖励我?” 萧逸心中结结实实翻了她一个大白眼。坏丫头,还想要奖励? 他没好气问道:“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过两日,你允许我再来瑶姐姐这里。” 这个?可以满足! “好啊。”萧逸回答得轻快。 “那就好,我们一言为定。我就说嘛,信守承诺之人,容易得到奖励!瑶姐姐,我过两日就又能来找你啦,你和小凡等着我。” “好。” 萧念依依不舍同楚瑶挥手,然后拉着萧逸的手就往外面走。 萧逸再次回头,恋恋不舍看了楚瑶一眼。 以为今日还能在楚瑶这里蹭顿饭的,谁知,就这样被念儿破坏了,他心中空落落的。 第204章 前路漫漫 偏这时听见念儿小大人一般道:“三哥,以后不用你亲自来接送我,你那么忙,让卫夏、卫秋接我就好。” “不行。”萧逸没好气,扫了她一眼。 “不行就不行,三哥你不嫌麻烦就好。反正我是不在乎。你别拦着我来找瑶姐姐就好。” “我不拦。” “那一言为定。” 冯叔冷着脸在前面引路,等到了大门口,他突然顿住脚转身对萧逸道:“三爷,老奴有句话要同三爷讲。” 萧逸见冯管事神情,忙对身侧卫夏道:“带郡主上马车。” 随后看向冯管事,温和问道:“冯管事有什么话,尽管说。” “三爷,虽然我家小姐和离出府,但好歹还有将军府罩着,老将军也还健在。 若是三爷对我家小姐存了不怀好意的想法,想在我家小姐这赚些便宜,还请趁早撂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萧逸一怔。 抬眼看向冯管事,就见那人冷凝着一双眼。 这是把他当做登徒子了? 他正欲开口解释,自己绝没有半分戏弄楚小姐的意思,话还未出口,就见冯管事黑着脸,‘咣当’关上大门。 萧逸看着紧闭的木门,摸了摸鼻子,表情讪讪。 天地良心,他哪里敢亵渎、轻贱楚瑶? 更不敢存一点玩弄她的意思。 难道是他这几日来得勤了,还是哪句话说错了,让那管事看出他对楚瑶有意? 他是想同楚瑶表露心迹,可他还没寻到合适时机。 他捏了捏怀中那支簪子,他日日带在身上,却不知如何送出去。 那女人虽然有时有些粗线条,但人却是聪慧玲珑。 簪子代表什么,她不会不知。 萧逸心里清楚,他这时送她簪子,那女人是不会收的。 他若是开口说心悦她,想要求娶她,连万分之一成功的概率估计都不会有。 她从平阳侯府脱身出来,怕是对嫁人失去信心。 看得出来,她对眼下无拘无束的生活甚是享受,她那样的人如何会轻易再将自己嫁人? 那女人虽不如之前那般故意避着他,可还是对他敬而远之。 他想着借着念儿关系,同她多走动,让她慢慢习惯他的出现,兴许哪一日,自己也可以走进她的心底。 可还没如何,就被老管事率先泼了盆冷水。 萧逸无语。 只觉前路漫漫,且艰且阻。 楚瑶用过午膳,只休息半个多时辰,就见张娘子来了,楚瑶忙笑着请张娘子坐下。 如今空闲时间多了,她有空就同张娘子学医。 今日张娘子教授的是金针施针技巧,楚瑶之前学过银针施针,今日还是头一次用金针。 相较银针,金针韧性好,不容易折针,不易发黑变质,更难能可贵的是,金针穿透力强,更容易直达病灶,对疑难杂症有奇效。 只是金针软,施针难度要大很多,学起来也费力些。 楚瑶学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将将学会拿针、下针。 “对,就这样。方法对了,只要反复练习,熟能自然生巧。” “多谢张娘子教导。” “瑶儿客气了。” 两人说笑着,就瞧见秋香端着托盘走来。 “小姐,您看是这样的吗?” 秋香脚步轻快,将托盘小心放在桌案上。 见里面放了五六块花色各异的饼状东西,一旁的张娘子好奇凑近,拿起一块细瞧。 “这就是你说的香炭?除了黑点,怎么就跟那寻常糕点一样精致?” “里面加了熟糯米,又是拿糕点模子印的,可不就同糕点一般精致嘛。” 秋香说罢,取了一块梅花形状的,点燃放进鎏金香炉。 很快青烟袅袅,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龙涎香味。 “果真有香味,还是龙涎香!” “是呢,里面可是实打实放了昂贵香料的。这牡丹花形状的是沉香味,荷花形状的是檀香味。” 张娘子一脸惊叹,赶忙伸手接过香炉。 “你们叫它香炭,我原以为就是精美炭火,不曾想它竟如熏香一般,味道如此好闻。瑶儿可是要拿它替代香薰?” “当然可以,香炭本就混合了香料,但它比寻常熏香更耐烧。 不过,它除了做熏香,还可以放在手炉,方便取暖又无炭烟味,还自带香气,最是适合身份尊贵的千金贵女。 当然,亦可代替炭火,用来烹茶煮酒,以此待客,再好不过。” “竟有这么多用处?瑶儿,你是如何想出这样主意的?” 楚瑶挑眉,前世程文渊仕途亨通,平阳侯府跻身于京中勋贵圈。 老夫人很是尊荣,更喜奢靡之物。 冬日里,她多次跟楚瑶抱怨,手炉炭烟重,熏得她头晕、咳嗽。即便用了最金贵的红罗炭,老夫人还是抱怨连连。还让她去寻没有炭烟味的炭火,可哪里有? 宫里娘娘们用得也不过就是红罗炭。 楚瑶琢磨好几日,才想到主意。 老夫人讨厌炭烟味,她就将红罗炭碾碎成粉,和以老夫人喜欢的沉香与糯米粥,揉成团,再以模具塑形,最后晒干。 果然,老夫人见了这香炭后赞不绝口。 那时,程文渊显贵,同侯府结交的世家贵族颇多,老夫人逢人就显摆她这香炭,引来不少人询问制作方法。 楚瑶也不藏私,将配方和制作方法倾囊相授。 是以此,香炭很快就在京中贵妇圈中盛行开。 不多时,京中有人还以此方开了香炭铺子,可是赚的盆满钵满。 那时楚瑶并没当回事,这时想来,方觉自己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楚瑶刚搬来新宅,就交代秋香方法和原料配比,让她制作香炭。 秋香心灵手巧,第一次做就有模有样。 正这时,冯俊来了。 楚瑶忙让冯俊来看秋香的成果。 “这就是小姐所说的以名贵香料和红罗炭制的香炭?” “正是。你觉得这东西如何?” “精妙,实乃上乘之物。只是这东西原料昂贵,工艺复杂考究,价格必然高昂,怕是只有富贵人家才享用得起。” “没错,这东西就是给权贵富户锦上添花的。我之前让你寻个铺子卖香炭,你可是找好了?” “小姐可是记得醉云罗旁有个百宝斋? 那东家年迈多病,要回乡养老,急于将百宝斋出手。我瞧着他那铺子装修气派,地段好,价钱也公道。 要是小姐有意,我再去同东家杀杀价,估计八千两银子应该能谈下。” 第205章 她需要这笔钱 “好,就那百宝斋,谈谈价,买下来吧。 百宝斋这名字不错,牌匾也不用换,直接让人把铺子彻底打扫干净。第一批香炭制成,就准备开始营业。” 楚瑶眼睛也不眨,拍板定下,随后问道,“作坊人手寻够了吗?” “够了,都是按照小姐吩咐,从牙行买的本分老实之人,且签的都是死契。” “好。”楚瑶抬头看向秋香,“明日你带人去采购原料,原料齐了,就开始制作香炭。原料配比由你一人负责,记得配方保密。” 如今市面上还没有香炭这东西,她经管好香炭的原料配比和制作工艺,让她赚足这一个深秋寒冬就足够。 就算日后有人琢磨出香炭配方,也会晚她一大步。 况且,以后的事,她也不多在乎了。 她抢占好这个先机就行,她需要这笔钱。 楚瑶抬头看了看枝头枯黄的梧桐叶,眉头蹙起。 眼看深秋将至,那些流落京中的灾民日子怕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祖父说过,冬季就是死人的季节。 大齐即便在富庶的京中,每个寒冬都会有人冻死。 而天灾大旱这一年,尤为惨烈。 因为流民多,冻死之人不计其数。 想到上一世,一场冬雪过后,就有无数无家可归的灾民冻死街头。 前世,楚瑶亲眼瞧见官府派人将冻僵的尸体一具具抬上马车。 摞得满满一马车的尸体,有白发老者,还有几岁稚童。 看见马车上那些糊着冰霜的头,还有僵硬的小手,楚瑶的一颗心像被人死死揪住一般。 那凄惨的一幕,如今想来,仍旧让她心头一凛。 既然她的江南米行能让那些流民不被饿死,那她眼下就用这香炭,确保那些人度过数九寒冬。 香炭啊,香炭,你不要让我失望。在你身上,系着太多条人命了。 楚瑶默念,抬眼见冯俊躬身等着,于是换了话题问道,“祥云锦如今卖的如何?” “近来京中多了两家卖祥云锦的店铺。 我派人打听过,并非南边咱那供货商出的货,而是其他铺子见他赚了钱,跟风仿制起来的。 因为京中新起的那两家,咱们的祥云锦前半个月销量少了一点,不过影响不大。 毕竟不少老主顾认准了醉云罗。 也多亏小姐您未雨绸缪,早早让南边供货商务必研制出新花色。 前儿个,南边送来五百匹祥云锦,颜色、花样很是新颖,都比原来的货出挑。 刚一摆上铺子,就吸引不少眼球,昨儿个一天就卖了二十多匹。 那两家店铺刚推出祥云锦,就成了老款,如何比得了咱们的醉云罗。 这不,咱醉云罗又走在流行最前面了。” 楚瑶满意点头,“那江南米行生意如何了?每日门前还会排长龙吗?” “米行生意红火,每日客人络绎不绝,不过井然有序。” 想当初,江南米行刚开张,那些百姓唯恐抢不上平价米,每日早早堵在米行门口排队。 如今大家知道,江南米行始终源源不断供应平价米,并不会无端涨价,也就不担心买不上平价米而哄抢挤兑。 虽然买米的人依然多,依旧排着长龙,但因为大家心中有底,秩序自然有条不紊。 “粮仓还有多少存货?” “还有三十五万石左右,按照目前每日销量,卖到明年夏初该是没有问题。小姐,还是维持每人每五日限售一升吗?” “官府常平仓那边还是继续放粮吗?” “放。” 楚瑶想了想,眼下还没入冬,她这点粮食不能放开了卖。 只怕早早把米卖光了,那些贫苦百姓熬不过寒冬苦春。无论如何得撑到夏粮下来。 每人每五日一升米,虽不能保证他们顿顿吃上白米饭,但好歹不至于饿肚皮。 总要细水长流。 楚瑶于是道:“还是按以前规矩吧。” “是。” 送走冯俊,楚瑶拿着香炭,想着要给它琢磨个怎样的包装,才更显金贵。 正思量着,瞧见陶姨娘和才哥过来了。 楚瑶忙道:“姨娘和才哥来了,瞧着才哥脸上的伤大好了。这几日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才哥忙恭敬回:“习惯,多谢二嫂——”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是啊,二嫂已经同二哥和离了,虽然他心底还是将她视为自己嫂子,可这时再叫二嫂,自个儿也觉得不妥。 楚瑶见他神情,猜到才哥所思所想,笑着道:“我哥哥多,倒是缺个弟弟,才哥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长姐可好?” 程文才惊喜抬眼,从前即便侯府还在时,他身份低微,尚且被众人瞧不起。如今侯府没了,他更是卑贱如草芥。 那日,他姨娘被卖,他是真的走投无路,绝望之际,才厚着脸皮求到二嫂这里。 不过抱着一线希望,想着好歹从前唤她一声二嫂,兴许她能念着那点旧情,给他些银子将姨娘赎出来。 那人已经同侯府、同他二哥再无瓜葛。 更何况,她离开侯府时,侯府众人拦着不肯放行,非要留下她的嫁妆。侯府众人的丑陋嘴脸,想必她是恨极了。 换做寻常人,可能根本不愿再理会侯府之人的死活。 他不是没想过,楚瑶若是翻脸,不肯借他银子救陶姨娘,甚至有可能奚落他一顿,然后轰他出门。 可他那日真是一点办法没有了,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哪怕逮着一丁点希望,也要奋力一搏。 却不成想,楚瑶不仅没对他冷嘲热讽、恶语相向,还马上让人同刘财主交涉,当她得知,那人有意针对她,她也没有丝毫退缩,而是亲自出面将姨娘带回来。 如果那日,不是有楚瑶,他和姨娘可能连死的心都有了。 那人是他和姨娘的救命恩人,他自知身份低贱,无以为报。 哪成想,她却笑着开口,让他唤一声长姐。 程文才想到此处,红了眼眶,他随即跪在地上,哽咽出声,“长姐……” “快起来,快起来。” 楚瑶连忙将人扶起,“文才心性纯良、知书达理,是个好孩子。我啊,有你这样的弟弟很是满意。” 才哥拿袖子抹了把眼睛,眼底星光闪闪,看向楚瑶,“长姐不嫌弃文才鲁笨就好。” 第206章 日久见人心 “文才哪里鲁笨了?我瞧着文才聪敏好学呢。 文才这几日功课可是落下了?我昨个让冯叔同书院打过招呼了,之前三少爷给书院说得办退学不作数,你明日就可以回鹤望书院继续读书。” “太好了,多谢长姐。” “好好准备,马上就要科考了。” “是,文才定不让长姐失望。” “尽力就好,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要是能中举当然好,要是不中,也别灰心,你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是,文才谨记长姐教诲。” 楚瑶说罢,看向一旁的陶姨娘,态度温软,“我想着给你们买个小院,好歹给你们娘俩置备个落脚的地方,不知姨娘觉得可好?” 陶姨娘忙摆手:“不可,你已经很照顾我们母子了,我们实在不好再让你置备院子。 况且,你知道的,我这性子软,软了一辈子,如今支棱不起来的。 程家那些人,各个心狠手辣。 若是他们知道我们有了住处,一定会强行霸占了去。 他们不把才哥当兄弟,只一味苛待他、作践他。 我不能遂了他们的心。” 陶姨娘说罢,从怀中掏出卖身契,塞到楚瑶手上。 “你那日把这卖身契给了我。我这几日思来想去,这东西万不能放我手里。 就凭程家那些人的心性,有一就有二,说不定哪日手里没银子了,又不知要把我卖去哪里? 这卖身契交给小姐你。 你全当我是你的家奴使唤,别嫌我笨手笨脚就好。” 楚瑶一时间有些犹豫,就见程文才跪下道:“长姐,请长姐收留我们母子,文才虽才疏学浅,但却懂知恩图报的道理。长姐大恩,文才定牢记于心,望长姐成全。” 陶姨娘见才哥跪地,也忙跪在一旁,“求小姐成全。奴心甘情愿伺候小姐一辈子。” “求长姐成全。” 楚瑶忙扶起二人,道:“那这样吧,你们就安心留在我这里。 冯叔你让人把西北角的梧桐小院收拾出来,让陶姨娘和文才住那里吧。” “是。” “多谢小姐。” “多谢长姐。” “陶姨娘,你女红好,我这正好缺个绣娘,别的活计也不用你做,你就负责府里的刺绣女红就好。” “多谢小姐抬举。” “行啦,别一口一个小姐,奴啊叫。好歹文才唤我一声长姐,你就唤我瑶儿就行。” “那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你好歹也是长辈,就这样定了。” “是,小——瑶儿。” “这就对了。” 楚瑶看向孙嬷嬷,“嬷嬷,以后陶姨娘每月二两月银。文才读书,开销多些,每月十两月银。笔墨纸砚库房有的,拣些好的,先给他送去。日后,他需要什么,不用经过我,直接问你要就好。” “是。” “长姐,这不妥,长姐肯收留我们母子,文才已经感激不尽,哪里再好拿月银?文才受之有愧,请长姐收回成命。” “既然唤我长姐,就要听长姐的话。 你现在的任务是用功读书,不是考虑银钱这些琐碎事情的。等回头文才出息了,再孝敬长姐也不晚。” “可是——” “没有可是,再啰嗦,就别唤我长姐了。” “是。” “文才你明日就要去书院,赶紧回去补补功课,准备下物品。缺什么、少什么,尽管问孙嬷嬷要。” “嗯,谢长姐。” “等冯叔把梧桐小院拾掇好,你们搬过去就好,快回去吧。” “是。长姐告辞。” 楚瑶目送陶姨娘母子出了院子,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分。 她从前心性单纯,看不懂人性,也分辩不好善恶。 人对她几分和颜悦色,她就以为那人是好的,恨不得掏心掏肝还人家的好。 如今两世下来,她终于知道那句‘日久见人心’的含金量。 一路走过来,陶姨娘母子的性情,楚瑶算是摸清了。 他们母子虽不如程家那些人能言善道、更不如那些人会拿捏。但他们性子单纯,人品正直。 楚瑶和离出侯府时,侯府众家丁仆役,其中不少人还都曾在楚瑶手下做事,从前也是谦卑恭敬,但见她带着财物离府,他们却情愿听信李氏和三少爷的话,逼迫她留下财物。 不是他们愚钝,受人蛊惑,而是他们擅长趋利避害,知道侯府落败,就想着从她楚瑶身上薅些银钱。 偌大的侯府,只有陶姨娘和程文才不曾出言指摘她,更何况,文才甚至跪地磕头,拼了命求李氏不要为难她。 这样淳朴、重情重义的人品心性真是难能可贵。 楚瑶打心眼欣赏这样的人。 想到程家,楚瑶眼眸蓄起寒意。 程家人真是无耻至极,全家奴役欺辱陶姨娘母子也就罢了,还将陶姨娘卖了,硬生生将人家母子分开。 简直连畜生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楚瑶眼眸微眯,“冯叔,程家人可恶得紧,你花钱找几个地痞混混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是。程家人确实可恶,尤其李氏和三少爷,简直就是厉鬼投胎,恶魔在世。” “他们手里捏着陶姨娘五十两卖身银子,那钱他们不配用,让人把钱弄下来,给地痞花了,都比他程家人糟蹋了强。” “是。” 城北陋巷,李氏自从拿到陶姨娘那五十两卖身银子,心气马上就高了。 从前她不是没见过大钱,但自从侯府被抄家,她经历过大起大落,从金尊玉贵到一无所有。 吃糠咽菜、寒门陋室让她对金钱的痴迷达到疯魔状态。 之前,她不会把五十两看在眼里。 可现在,这五十两简直比曾经的五千两、五万两都多,都重要似的。 她小心翼翼将银票藏在枕头下面,又不放心,唯恐被小贼偷了去,左思右想,最后缝进自己里衣。 如此,不论白日、黑夜,都可以把这钱时刻带在身上。 虽然不用担心小贼偷去,但她又开始担心她那几个不孝孙儿惦记。 也不怪她忧心,她拿到这钱当日,广哥就来问她要。 哄她说,这钱得做本钱,要用这钱来生钱。 她警惕问他,如何钱生钱? 广哥说是,拿出去放贷。 第207章 侯府公子哥可是喝得惯粗茶? 民间放贷常有的事,可那是商人富户才干的事,将闲置的钱放贷给相熟之人。 她就这五十两,这是他们的保命钱。拿去放贷,开什么玩笑? 他们知晓谁的人品信用?怎么保证借贷人还钱? 广哥滔滔不绝劝说她好久,可她不为所动。 好不容易打发了广哥,通哥又吵着、闹着伙食不好,要祖母拿出点钱,买点鱼、肉改善伙食。 李氏哪里舍得,侯府都没了,还吃什么鱼、肉。 她也舍不得将那五十两银票用了,只把从前陶姨娘赚的铜钱拿出半吊,让通哥去买白米,吃顿米饭也当改善伙食了。 卖了陶姨娘,虽然有了银子,可是问题也马上出来了。 没人料理家中这些活计,洗碗、做饭、烧火全部落在她身上,她哪里会做? 担水、劈柴、打扫院子这些活她吩咐给广哥和通哥去做。 渊哥身上还有伤,做不得什么。 广哥和通哥也是四体不勤,做点小事还得催着、骂着。 李氏也是发愁,程家如今没了陶姨娘揽活计赚钱,眼见着每日只往外出,不往里进,这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整日黑着脸,催着广哥和通哥出去找份活计,好歹往家里添些进账。 那兄弟俩人也是被祖母催逼的没法,于是硬着头皮出门。 只是他二人皆是眼高手低之人,又娇养惯了,茶馆酒肆端茶倒水的活不屑去做,脚夫苦力更是不可能。 两人在街上转悠半日,一无所获,又有些饥渴,于是在茶摊上各自要了一份茶水。 广哥瞥见街头摆摊小贩卖些小玩意,看着也算热闹,他眼睛一转,对通哥道:“五弟,我瞧着那街边摆小零碎东西的也还不错,至少不用受掌柜管束,落得个自在,也不如何劳累,不如做那个营生?” 通哥皱眉瞥了眼小摊子,只干巴巴道:“三哥你看着拿主意吧。” “我觉得这个行。回头让祖母出些银子,我给你进些杂货,你就每日负责守摊子卖货就行。” “三哥,你让我看摊子卖货啊?我哪里会?” “那有什么难,学学就会了。” “你让我守摊子,那三哥你做什么?” “我啊,我读书比你多,学识比你广,我做这个岂不是屈才?我得寻个更赚钱的差事。” “三哥,我不想整日守着个破摊子,瞧着那些人讨价还价、挑挑拣拣,看着都烦。” “那怎么办?陶姨娘不在了,程家总得有人出来赚柴米银子,总不能都等着饿死吧。” “可祖母手中有银子啊?” 通哥扁着嘴,明明刚卖了陶姨娘,祖母手中可是有五十两银子,从前他瞧不起这点小钱,如今在他眼中,这笔钱足够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哪里要如此清苦?还让他出来做工。 三哥也不是好的,竟想着让他出来做活。全家他最小,好不好。 程文通心中不满。 “五弟,这你就不懂了,三哥也是为你着想,你想你守着摊子,赚些零碎钱,虽然辛苦一点,但是好歹你手中有了活钱。 日后你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也不用处处受祖母管束。这不挺好的嘛。 你再考虑考虑。” 程文通还是不情愿。 “还是先问问祖母和大哥意思。支个摊子加上备货想来至少也得要几两银子,谁知道祖母会不会同意?光问我做什么?” 程文广正欲接话,抬头瞥眼瞧见五个地痞混混大摇大摆走进茶铺。 领头的人姓黄,人称“黄三”。在北城这一带混大街,倒是有些污名,经常领着几个兄弟无事生非、打架斗殴、向附近商贩收取保护费什么的。 寻常百姓都畏惧他们这伙人。 程文广刚到北城这块儿没几日就听闻此人,还听说他有个做官亲戚,貌似城门吏之类的小官。 仗着官府有人,黄三为首的这伙人狗仗人势、动不动就寻衅滋事。 黄三目光在铺子里略一扫,很快落在程家兄弟身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带着手下径直朝程家兄弟俩走了过来。 “哟呵,我当是哪里的公子哥,即便穿得如此朴素,可气质依旧不凡,原来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平阳侯府公子哥啊。 侯府公子哥那可是打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可是喝得惯这粗茶? 说来也是可惜呦,原本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如今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布衣小子。 怎的,连茶楼的茶都喝不起了?就随便在大街上喝口大碗粗茶? 这心里怕是一会半会儿接受不了吧? 哈哈哈~” 黄三说出的话阴阳怪气,带着嘲讽、挖苦味道。 程文广眉头微皱,但他不想招惹黄三,于是笑着起身拱手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弟二人如今不过寻常百姓,口渴在此讨碗茶喝,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黄三却似没听见一般,脸上依旧吊儿郎当模样。 见着程文通眉头紧锁,阴沉着一张脸,黄三撇嘴一笑,突然伸手掀翻了桌上的茶碗,茶水顷刻打湿了程文通的衣衫。 “哎呀,对不住,手滑了。” 黄三假惺惺说道,可脸上的戏谑之色却不加遮掩。 程文通本就恼来人挖苦之言,这下被打湿衣服,更是怒火中烧。 他“腾”地站起身来,怒视黄三:“你这是何意?找茬是吧!” 程文广忙去拉通哥,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惹事。 通哥一贯火爆脾气,哪里肯忍气吞声?梗着脖子抬眼怒视来人。 黄三也不恼,嘿嘿一笑:“小哥脾气别这么大嘛,不就是湿了一件衣裳嘛。干嘛这样大惊小怪。怕什么?来,我帮你吹干。” 黄三说罢,作势朝通哥身上吹来,只是他哪里是在吹气,而是故意将口水喷到通哥衣衫上。 通哥气恼万分,握起拳头就要打人,却被一旁的程文广死死拉着。 “五弟,不可。万不可冲动伤人。” 通哥被抱住,眼底猩红一片,他咬牙切齿骂道:“给小爷滚远点,小爷当年都敢砍下尚书公子一只耳朵,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来惹小爷?! 你再招惹小爷试试,弄不死你!” 第208章 再来招惹我们,定给你好看 “哎呦,你小子口气倒是大得很,比你那孬种哥哥有骨气。” 黄三说到孬种时,故意看向程文广,嘲讽道,“没根的东西,就是没男人味。 早就听说,你那玩意没了,还是被个丫头娘们给砍下的。 哥们好奇着呢,你现在到底是像男人一样站着撒尿,还是像个娘们一样,蹲着撒尿? 想必不只我一人好奇,来,给大伙说说,让大家伙都长长见识。” 周遭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程文广,其中不少人带着好奇、戏谑神色。 “你!” 程文广就算再不想惹事,这时也被黄三几句话彻底激怒。 他胸口起伏,一双眼淬了毒一般,死死盯在黄三脸上,恨不得用眼刀子,在他脸上剜出个窟窿。 他冷下眸子,盯着黄三,一字一顿道,“狗杂碎,滚远点,再来招惹我们,定要你好看!” “啪!”黄三狠狠一巴掌扇在程文广脸上,怒骂,“这条街上,敢骂我黄三狗杂碎的,你还是头一个! 死太监、独耳聋。 你们就算是条龙,在这条街上,也得学那哈巴狗,给我老老实实把尾巴夹住!” “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通哥听见三哥被羞辱,自己被叫作独耳聋,哪里还肯再忍,一头撞在黄三胸前,将他撞了个趔趄。 黄三身后的几个小弟瞪眼上前,欲出手相助,却被黄三喝住:“就这两只鸡崽一样的东西,用不着你们相帮。” 他一脸不屑瞥了程家兄弟二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程文广身上。 黄三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挑衅道,“是个男人,就一起上。别娘们唧唧的,只会动嘴皮子。” 黄三真是句句往程文广心上捅刀子,程文广就算再能忍,这时也彻底被激怒。 说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不是男人,那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 程文广咬牙同通哥对视一眼,随即俩人一齐冲了上去。 黄三猛得一个侧身,正好避开两人攻势。 而他身后一个半大小子偏巧不偏不倚被程家兄弟撞上。 那二人力度颇大,撞得他飞了出去,后脑勺好巧不巧撞到了铺子旁的石墙上。 发出‘乓’的一声闷响。 他痛苦咧嘴,一手捂住后脑勺,凄厉惨叫起来:“杀人了!程家兄弟杀人了!” 事发突然,程家兄弟二人谁也没料到,他们竟然误伤了他人。两人皆是面露惧色。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顺着脖颈滑落。他忽又弯腰,似胸口无比疼痛,猛地咳嗽几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模样十分骇人。 黄三反应过来,朝着围观众人大喊出声:“杀人啦!程家小子下死手,把我兄弟打破脑袋,还震得内脏破裂吐血了!我兄弟怕是活不成了。” 黄三一手拎起程文通、一手拎起程文广,大喝道,“我兄弟要是死了,你们就是杀人凶手,你们得给我兄弟偿命!” 围观的茶客、路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惊恐之色,有的甚至吓得躲到了一旁,远远瞧着。 程文广和程文通也被这变故惊得呆立当场。 程文通满脸灰败,嘴唇颤抖着,想要出言辩解却一时语塞。 程文广眉头紧皱,心中又气又急。 他猜到了,八成是黄三故意找茬、给他们演的一出苦肉计,想要讹诈他们。可眼前这血淋淋的场面,旁人又怎会相信他们无辜,是黄三设计他们? 况且,就算证明黄三设计他们,又能如何? 那人看着伤得极重,这事就是闹到官府,也是他们兄弟伤到人了。 伤人如此,有理也说不清了。 黄三冲着手下喊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叫兄弟们过来,今天非得让他程家付出代价!” 很快,有人跑出去报信。 没一会儿,又有七八个混混气势汹汹赶来,将茶水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人先是将程家俩兄弟一顿暴揍,然后绑着拎到程家租住的小院。 李氏在屋中听见院子突然乱哄哄的,她忙奔了出来,刚到门口就瞧见一院子凶神恶煞的男人。 她脚步一滞,心道不好。 眼睛略一扫,就见着当中门板上躺着一人,那人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还渗出红红血渍。 她两个孙儿被绑着押在一边。 李氏心中顿时猜测,莫非是这两个孙儿把人打了? 通哥向来冲动,总是无端惹是生非,下手还重。可才哥为人圆滑,这才哥怎么不拦着点通哥,还是才哥也一并动手了? 李氏拿眼觑着那些人的面色,见来人各个凶神恶煞,前面几个人高马大,想来都是不好惹的。 李氏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一颗心砰砰乱跳着,心中慌乱。 这时,程文渊听见动静,他腿上还有伤,撑着一根木棍出来了。 见到外面情形,他面上也是一惊。 黄三瞧见两人,哼了一声道: “老太太,程二公子,你们程家两位哥儿把我兄弟打坏了,你们说说今日之事该怎么了结?” 李氏一双手都在打颤,她程家到底是触了哪尊天神的霉头啊,怎么灾祸不断? 难道要她侯府被抄还不够,还要给她雪上加霜啊! 她程家再经不起一点折腾了,这是要她老婆子命啊。 子孙不孝,家门不幸啊。想到此处,李氏奔到程文广、程文通身前,一双眼盯着他们,冷声问道:“你们给我说实话,人是你们打的吗?” 通哥低着头,不肯吭声。 才哥一脸青紫,委屈又不甘道:“祖母,你听我解释,是黄三先出言侮辱我们兄弟,故意激怒我俩……” “我问你门板上那人是不是你们打的?!” “我们没想打他的,我们原是想教训黄三,谁知道黄三躲开了,我们没收住,偏巧打到他身后那人,也是不巧,他脑袋正好撞在石墙上……” 李氏如遭雷击,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回神后,她发疯一般拍打程文通、程文广,“你们两个不孝子孙,让你们出去找份工,你们偏不肯听,非要在外面惹是生非。 程家已经破败如此,还经得起你们折腾吗? 你们这是要逼死老婆子我啊。” 第209章 少一个子都不行! 程文渊忙一瘸一拐过来,拉住李氏,“祖母,事已如此,您就是打死他们也无济于事。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不愧是做过大官的,还是二公子明事理。”黄三冷脸看向程文渊,“二公子,你那两个弟弟把我兄弟打个半死,你们总得给个说法吧。” “我替两个不争气的弟弟给您和您兄弟道歉可以吗?” 程文渊早没了从前风流之姿,低声下气恳求道。 “二公子开玩笑吧,想靠几句话打发我们哥们,简直是不把我们兄弟们当人!” “那请问这位大哥,您觉得该如何是好?” “一百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大哥,您看见了,我们如今哪里有银子?就是把我们兄弟卖了,也凑不出一百两银子。求你们高抬贵手,好不好?我求你们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兄弟们,给我砸!” 那帮人听见这话,撸起袖子,见着东西一顿狂踢乱踹,还有人奔进屋中。 很快,霹雳乓啷声音响成一片。 “你们别砸了,你们别砸了,好不好。” 黄三看都不看一眼不住哀求的程文渊。 程家如今也没啥东西,就些破桌烂椅,再就是锅碗瓢盆,很快也就砸干净了。 黄三见着满地狼藉,一脚踩在程文广肩头,看着程文渊冷飕飕道:“给你们一盏茶功夫考虑,是掏一百两银子了事,还是把这两人送官?” 李氏和程文渊同时噤声,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程文渊对那段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涯简直刻骨铭心。 黄三见两人犹豫半天,迟迟不肯吐口,威胁道:“别说我没事先知会你们,这条街上无人不知,我衙门有人,我送进去的人,不断胳膊折腿是出不来的。 你们最好掂量好轻重再下决心。” “祖母,救我,我不去监牢!祖母救我啊。”程文广眼中满是惧色,他如何不怕? 大哥被官府判斩,二哥进了监牢,出来时浑身是伤,将养这些日子还没好利索。 那种吃人的地方,他不能去。 “祖母,给他们吧。” 程文渊分得清轻重,眼巴巴看向李氏,希望她以大局为重。 却见李氏冷着脸,“他们自己惹得祸,就该一力担着。程家败了,管不了他们了。 进监牢就进监牢吧,好歹还给家里省些口粮。” “祖母!” 程文渊还是不忍心两个弟弟吃苦,看向李氏继续恳求道,“祖母,牢狱那种地方不是人呆的,他们受不住。” “受不住,就不要给我惹是生非!谁闯祸都给我自己兜着,要钱没有!” “祖母!话不能这样说,他们毕竟是您的亲孙子。银子再重要,也没有人重要。 更何况,只要人在,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 哪怕回头让他们去酒肆茶楼做小二,也能赚来钱的。祖母您到底怕什么? 我们有人在,还怕会被饿死吗?” 李氏听闻此,板着的一张脸才慢慢和缓些,他看向鼻青脸肿的广哥和通哥。 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也曾是自己捧在掌心里的乖孙儿啊。 “哎~” 李氏长叹一口气,缓缓走进室内,颤抖着手从里衣兜里掏出那五十两银票。 那是陶姨娘的卖身银子,她还没揣几天,就又得给出去。 她苦笑一声,难不成这是天意? 老天爷要把她程家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老天爷竟如此待她? 李氏出来时,步履阑珊,大有心灰意冷之意。 她走到黄三面前,忍痛将银票递了出去。 “给,我程家就这么多了,你要就拿着,不要我也没办法。” 黄三嘴角噙笑,接过银票,瞥了一眼,果真五十两。 想着主家的吩咐,让他们把那五十两银子弄到手,另外还要好好教训一番程文广。 他朝程文广走了过去,轻蔑道:“还差五十两,怎么办呢?” 程文广吓得一个激灵,他以为黄三想要把他一人送官。 他忙求道:“求黄爷饶了我吧,别把我送官。我们真没银子了,求您大人大量,您就放过我们吧,我给您磕头,我给您磕头。” 黄三呸了一口,眼中满是不屑,“你可别折了我的寿,谁要你磕头?这样吧,一两银子一个耳光,差五十两,赏你五十个耳光。老六,动手。” “别别,黄爷,我写欠条,我回头有银子了一定还您。五十个耳光,我受不住。” “你个穷光蛋,谁要你的欠条!给我动手!” ‘啪、啪、啪……’ 一炷香后,黄三领着人鱼贯出了小院。 程文广被打得头晕目眩、口鼻流血,腮帮红肿青紫,整张脸火辣辣地疼。 他满嘴血腥味,吐出一口血水,竟发现里面还裹着一颗牙齿! “造孽啊!” 李氏看着孙儿这狼狈模样,又气又急,捂着胸口嚎啕大哭,“我程家到底做了什么孽,竟遭这样的报应?!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你怎么能如此欺负我程家啊! 老天爷,你是瞎了吗? 你还要祸害我们程家到什么地步?!” ‘哐嚓’一声,空中炸起一个惊雷。 李氏被惊雷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跌坐地上,她怔愣瞧着那道雷闪过的地方,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这……” 程文渊赶紧过来扶李氏,“祖母,这是要下雨了,我扶您回屋。” 李氏还呆愣愣看着天际,心中惶恐不已。 是天谴!她程家是遭天谴了! 难道真是她程家作孽,得罪老天爷了吗? 黄三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出了程家门前那条坑洼不平的小巷,他回身看向门板上那人, 问道:“老九,你咋样了,有没有大碍?” 门板上那人扑棱坐了起来,摸了摸头上纱布,呲牙笑着说:“我没事,就擦破一点皮,就是那猪血弄了我一身,有点腥气。” “装得不错,有长进!” 黄三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他,“拿着,这是你的。” “十两银子?这么多?!谢谢大哥!” “这是你该得的。大家都有份,其他人每人五两。” “大哥,这主家可真大方,就办这点小事,这样舍得出银子。那主家是什么来头啊?” 第210章 江南王家 “有银子拿,你就拿,不该问的也不要问,这是规矩。坏了规矩,下次可没人找我们做事!” “大哥说得是。大哥,下次换俺躺门板呗,俺也想赚十两的。” “就你滑头。等着吧,下次有机会,让你躺。” 裹纱布的那个忙插嘴,“大哥,我还没过足瘾,要不下次,我和老六一齐躺,咱赚票大的?” “去去。越说你们越来劲了。这样的好生意可不是随时都有。你们且等着吧。有好处,大哥定然亏待不了你们!” “谢大哥!” …… 楚瑶的百宝斋今日开业。 萧逸一早同念儿说定,今日一同去给楚瑶的新店送贺仪。 谁知,临出门时却被平宣帝传口谕召见,萧逸只得吩咐卫秋等下护送念儿去百宝斋,自己则更衣进宫。 萧逸赶去御书房拜见平宣帝。 平宣帝面上冷峻,道:“京中尚有不少因旱灾逃难而来的灾民,秋冬将至,为防止那些居无定所的灾民继续流落街头,朕早在一个月前就命栖流所加紧扩建,增加栖流所收纳流民数量。 之前,朕听永乐侯夸夸其谈,说户部已经将扩建银子悉数拨给栖流所,栖流所一切按计划有序开展,目前已经有部分流民住进了栖流所。 但朕刚刚听礼部郎中道,京中尚有为数不少的灾民拖家带口流落街头,无安身之所。 也不知道户部到底怎么办的差事? 眼看寒冬将至,朕唯恐那些流民得不到收治,冻死街头。 朕特派你为钦差,督办栖流所扩建以及收治流民情况。” “臣领旨。” 萧逸微微偏头,看向身侧那人,想必那就是新上任的礼部郎中王砚青。 但见那人身姿笔挺,容貌清俊,五官干净利落,上扬的唇角带着点玩世不恭意味,眼底又有几分精明。 他对那人有所耳闻。 那人身份显贵,乃是江南王家长房嫡长孙。之前任江南洪安县县丞,因政绩出挑,又有江南王家托举,刚刚被圣上下旨调入京城,任礼部郎中。 虽然礼部并无多大实权,但从地方县丞提为京中礼部郎中,却算是实打实升了官。 这人刚进京,就敢同圣上直言流民情况,想来也是有几分正直之人。 萧逸一直负责督办常平仓放粮,他对流民情况有所了解。 之前也是他同圣上提议,扩建栖流所,用以收治流民。但显然,栖流所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状况? 平宣帝想必有些乏了,揉着太阳穴对萧逸道:“逸儿,王爱卿初来乍到,对京中尚不熟悉,你闲暇时陪他去京中走走。 这次京中旱灾如此之重,若不是王家的江南米行开仓放粮,常平仓的压力怕是非同一般。 富贵却不忘百姓疾苦,江南王家不愧我大齐仁商。” 王砚青听闻此话,眉头挑了挑,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什么。 萧逸同王砚青一同出了御书房大门。 王砚青施礼拱手道:“王某见过三公子,还请三公子不吝赐教。” “王公子客气了。” “王某确有一事不明,还请三公子指教。” “王公子请讲。” 因着萧逸钦佩江南王家大义之举,故而连带着对眼前这位王公子态度也颇为友善。 “刚刚圣上提到江南米行,那是什么情况?怎的同江南王家扯上关系?” 萧逸一怔,反问道:“京中开了五家江南米行,掌柜说背后东家是江南王家,王公子不会不知此事?” “我们王家?” 王砚青诧然笑了笑,随即正色摇头道,“非也。若是我王家生意,我又如何不知? 也不知是哪位贵人将这泼天好名声送我王家。 只可惜,我王某却不识好歹,不敢冒领其功。” 萧逸听闻此话,回身看向跟在后面的卫夏,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再去查。马上。” 卫夏身子一抖,忙接令,随即提步奔了出去。 “王公子高洁,萧某钦佩。”萧逸拱了拱手,就要告辞,“萧某还有琐事,就不陪王公子了。” “三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一个朋友今日铺子开张。我去转转。” 王砚青于是笑着道,“反正我也闲来无事,不如同三公子一同去铺子捧捧场,想来三公子定不介意多我一个。” “介意。” 萧逸清冷吐出两个字。 “铺子开张,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你那么小气做什么? 你忘了,圣上刚刚还嘱咐三公子带我去京中逛逛,你不是连圣上的话都当耳旁风吧。” 萧逸冷飕飕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三岁稚童,也不是没出过门的姑娘,你自己随便转转还怕走丢了不成?” “那倒不怕,就是怕无聊。也不知三公子那位朋友开了个什么铺子? 竟让三公子如此放在心上,还要亲自前去祝贺。” “香炭铺子。” “香炭?那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 “有点意思。我跟你同去,你可别撇下我独自溜了。你要是敢溜,我就去圣上面前告你的黑状。” “无聊。” 萧逸白了他一眼,自顾上了来时的马车。 王砚青不以为意,轻快跳上自己那辆,吩咐车夫跟着前面那车马。 与此同时,京中专门用于接待异国使臣的馆驿内。 婢女将木盒打开。 满满一盒的奇珍异宝、钗环首饰映入眼帘。 北凉三公主阿娜朵只瞥了一眼,便面露寒霜。 冷冽目光越过这堆奢华物件,盯在婢女脸上。 “谁叫你们私自做主收下大齐太子的礼物?!” 阿娜朵声音异常恼怒,裹挟着北凉的凛冽寒风,令周遭空气瞬间凝滞。 婢女瑟缩,战战兢兢回道:“公主殿下,是二王子做主收下的。” 婢女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惶恐不安。 阿娜朵闻言,眼中闪过怒色,咬牙切齿道:“图耳凭什么替我做主?!给我统统退了!大齐太子的礼物一概不许收,他人我也不见!” 婢女犹豫片刻,本不想招惹盛怒下的三公主,但想到二王子的吩咐,她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开口: “可是二王子已经答应大齐太子。二王子说是让您准备下,等下给太子跳支舞,以表——谢意。” 第211章 一个弃妇而已 阿娜朵顿时柳眉倒竖,怒火更盛:“我不稀罕他的东西,不会收他的东西。更不会为他跳舞。图耳愿意跳,让他自己去跳。我是绝不会去跳的! 还有,东西给我退回去,立刻、马上!” “是。” 两个婢女唯恐公主暴怒,忙搬着宝物盒子出去了。 阿娜朵暴怒的一张脸这才缓和一分,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问向一个侍者:“我让人查萧逸心上人的情况,可是查到什么了吗?” 侍者轻轻摇头,回道:“派去的人刚递回来消息,说是逸公子没有同哪家女子有婚约,更是没见同哪家闺秀走得近。” 阿娜朵心中一喜,嘴角不自觉上扬。 果然,逸公子就是骗她玩,他根本没有心仪之人。 却听侍者接着又道:“只是,听闻逸公子经常陪幼妹永念郡主去见一女子。 那女子是平阳侯府弃妇,名叫楚瑶,乃将军府楚家嫡女。同逸公子幼妹关系亲厚。 所以要问逸公子同哪个女子走得近些,那人可以算得上唯一的一个。” 阿娜朵闻言,面露不屑。 她轻哼一声:“一个弃妇而已,逸公子尊贵、清雅又如何会把个弃妇放在眼里?” 侍者垂首低声道:“公主所言极是,不过听闻那女子正值双九年华,容貌极美、身段窈窕,据说还颇有些手段心机,或许……” 阿娜朵一听此话,登时不悦。她瞪眼怒道:“原来还是个狐媚子!靠着巴结逸公子幼妹,继而拉拢逸公子,好深的心机。 不管她是不是得了逸公子青眼,我都要拆穿她的正面目,定然不让她有丁点儿机会继续往逸公子身前凑。 我要会会那个楚瑶,她住哪里?” “荣安大街。”侍者连忙又道,“听闻今日楚瑶新店百宝斋开张,有人说她会亲自露面。” “果真是不要脸的!不说大齐女子不抛头露面吗?!” 阿娜朵满脸不屑,一甩衣袖,“走,跟我去会会她!” 说罢,阿娜朵带着三五个婢女,驾马气势汹汹朝楚瑶新店奔去。 街道上行人见了这阵仗,纷纷避让。 阿娜朵眸中带着厉色,她今日定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楚瑶一个下马威。 让她知道,轮不到她一个弃妇兴风作浪,更不许她靠近自己心心念念的逸公子半分。 半月前,楚瑶将百宝斋买下,着人彻底清扫一番,登时窗明几净。 又按照眼下时兴的布置,将百宝斋装饰一番。 楚瑶亲自给香炭设计了包装,找了作坊赶制一批带有‘百宝斋’标志的精致木盒。 第一批香炭制成了,直接包装入盒。 雕花木盒雅致,内里香炭精美。二者相得益彰。 这样一来,只一眼,就能瞧出这东西乃金贵稀罕之物。 楚瑶让人在店铺前悬挂一副两尺宽、三尺长漆成红色的木质牌子。 “小姐,一直想问的,您这牌子是要做什么?” 冯俊看着红色牌子不解问道。 “功德牌。” “功德牌?那又是何物?”冯俊向来聪敏,可这回小姐这话,却让他真是糊涂了。 “你很快就知道了。”楚瑶狡黠一笑。 新店百宝斋位于京中最繁华的街市,同她的绸缎铺子醉云罗毗邻。 两个铺子都是面向京中显赫权贵和极阔富户,比邻的好处自不必说。 楚瑶提前半个月,就让醉云罗的掌柜伙计向醉云罗的顾客预告了百宝斋的东西是京中、乃至整个大齐都从未有过的稀罕物。 引得不少人好奇,还有人多次打听到底百宝斋何时开业,所售物品究竟为何物? 伙计们半遮半掩的话语,引得那些人好奇心更重。 是以此,今日百宝斋开业,好些锦衣富贵之人早早候在店外围观。 众人交头接耳,眼中满是好奇,纷纷猜测这百宝斋究竟卖的是何等稀罕物。 楚瑶名下店铺不少,从前店铺开业宣传,她都从未亲自出来迎客。 就是昂贵的祥云锦,楚瑶也只是在国公府的宴请上,让苏婉云顺带替她打样,也仅此而已。 今日,她却亲自为百宝斋站在人前。 楚瑶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身姿婀娜娉婷,面带盈盈笑意,端方款步走到店前。 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看向前面绝美女子。 “那就是百宝斋东家?竟是如此绝色美人!” “是。这个我知道,旁边醉云罗的东家也是她。 醉云罗的祥云锦最是华丽,我买过几匹。我还知道,那东家姓楚。” “没错,她姓楚,叫楚瑶。你们不知道吧,她可是宣武将军府嫡女。” “就是同平阳侯府和离的那位少夫人?” “是她。” “怪不得呢,我说哪家闺秀千金会如此,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原来是侯府的弃妇啊!想来也是不在乎名声,才如此张扬。” “那谁知道呢。许是想借此在人前露脸,再寻个如意郎君也未可知。” “那怎么可能?人家只靠祥云锦就赚了多少银子?这样有才有貌,又有大把银子的女人,还要什么男人?” “是啊,我要是这样有钱,我才不愿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伺候公婆、还得看夫君脸色。生儿育女,变黄脸婆。哪有一个人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人群中什么样的言论都有。 有议论铺子的,也有咬着耳朵小声议论她的。 楚瑶淡漠置之。 她清楚自己和离妇的身份一定会给她带来诸多非议,从她打算离开平阳侯府,就早已预料到的。 所以,对于那些交头接耳,她不在乎,也不解释。 只是轻咳一声。 随即,温婉悦耳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今日百宝斋开张,诸位不辞辛劳前来捧场,楚瑶感激不尽。日后还要承蒙大家的关照,楚瑶在此,先行谢过大家。” “楚小姐客气啦。快给我们介绍下贵店到底卖的是什么稀罕物吧。我家娘子惦记好久了呢。据说是楚小姐独创的好东西,就是整个大齐也是头一份呢。” 一个男子笑着大声道。 楚瑶大方颔首,笑道:“这位公子说的是,的确是我楚家独创之物,唤做香炭。” 第212章 奸商就是奸商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香炭?这是什么东西? 听名字倒像是个新鲜玩意儿。 难不成是什么炭火? 楚瑶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此香炭乃是用上等红罗香粉混和名贵香料、糯米等制成,其制作工艺考究、流程复杂。故而,东西是极好的。” 说罢,她拿起一盒香炭,展示给众人。 只瞧那雕花木盒,就知里面的东西定然金贵无比。 楚瑶打开盒子,取出一枚香炭。 只见那香炭形如糕饼,色泽乌亮,散发着丝丝诱人的香气。 “这香炭有何妙用?” “香炭用处多多,可作为熏香使用。我们百宝斋的香炭,目前有龙涎香款、沉香款、檀香款。 燃上一枚,置于香炉之中。顷刻,满室生香,让人心旷神怡。 它比寻常熏香味道更为悠长,气味更加柔和。 更重要是,它更为耐烧,一枚香炭足可使用两日两夜。” 原来是熏香,众人不禁纷纷点头。 秋香在一旁点燃一枚香炭,置于香炉中。 很快,余烟袅袅,香味远远散去。 “好雅致的香味啊。” “是啊,是啊,比我府上那些熏香的味道好闻多了。” “就是,这味道闻着就不是凡品。” 楚瑶见众人纷纷露出心旷神怡、陶醉神色,她顿了顿,又道:“这香炭,除了做熏香,还有其他妙用。 如今深秋将至,早晚天凉。将这香炭放入手炉之中,既能取暖,又能让周身萦绕着淡雅香气,不失为一件雅事。 而且,若是家中有贵客临门,用这香炭烹茶煮酒,围炉品茗、饮酒,更是彰显主人家的心意与格调。 不仅满室余香,就是煮出来的茶汤、酒水,也沾染了香炭的独特韵味,别具一番风味。” 众人听得入神,眼中满是向往。 这东西竟有这么多妙用。 秋香又点燃一枚香炭,置于一个精致的黄铜手炉之中,传给前排贵妇小姐细瞧把玩。 那些女子纷纷凑上前,争相鉴赏这稀罕物。 这时,一华服公子高声问道:“如此好物,价格几何?” 楚瑶微微一笑,清脆答道:“五两银子一盒。一盒之中有五枚香炭。” 众人听后,不少人发出或高或低的惊叹声。 “这香炭价格如此之高。” “是挺贵,虽说这是难得的稀罕物,但价格确实高了点。” “我觉得还行啊,毕竟这一枚能烧两日两夜。” “没错,这么精致的东西,价格贵才正常。” “我觉得有些贵了。”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女声突兀响起:“这么贵,简直跟抢劫无异,你们大齐竟有如此奸商,简直为世人所不耻。” 那声音且高且刻薄,引得众人纷纷抬眼看去。 楚瑶亦循声望去。 就见人群之中站着一位半遮面纱的女子,她那一袭红衣似火,极为惹眼。 观其眉眼、衣着,楚瑶一眼看出她非大齐人,而是北凉人。 大齐京中北凉人并不常见,楚瑶很快想到,她该是前几日北凉来的使臣之一,或者随行家眷。 楚瑶面色不改,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温声道:“姑娘此言差矣,贵有贵的道理。香炭以昂贵香料为原料,和以熟糯米,原料不俗,工艺繁琐复杂,如何能不贵?” 那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双手抱胸道:“哼,说来说去不过是狡辩。 香炭就算它香又如何,它不过也是炭。 是炭就该有它适合的价格。我在北凉从未听闻过这般离谱价格的炭。” 周围的人目光在楚瑶和红衣女子之间来回流转。 一时间看上热闹了。 也有人替百宝斋捏了一把汗,这开业头一日,就碰到了找事的硬茬,怕不是东家得罪了什么人? 红衣女子自以为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道: “奸商就是奸商,还狡辩作甚?你这般做生意,跟抢劫无异。 谁也不是傻子,非要买你这东西。” 面对这愈发犀利的指责,楚瑶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回应道:“买卖全凭心意,我绝不强买强卖,有需要的自可凭心意购买。 姑娘却歪曲事实,说我百宝斋是在抢劫,姑娘的话才真是可笑。 你当我们大齐人各个鲁钝野蛮吗?” “你!” 阿娜朵知道大齐人私下称凉国人乃野蛮之人,这时,听见楚瑶的话,心中极是气恼。 她撇嘴冷笑: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们大齐我瞧着也不全是有钱人,就是京中也有不少乞丐难民。 大齐这些有钱人不想着接济穷人,只想着安逸享乐。 他们也就罢了,你楚瑶身为将门之女,本该风骨高洁,却这般唯利是图。 你大肆宣传、售卖这奢侈无比的香炭,引得京中权贵们竞相追捧,沉迷在这等奢靡享受之中。 如今大齐京中流民遍地,饿殍时有出现,普通百姓连温饱都成问题。 你却还在这助长骄奢淫逸之风,你就不觉得可耻吗? 为了一己私利,引导奢靡消费,简直助纣为虐。 我简直替你、替楚家、替大齐感到羞耻!” 不少人听见这番激烈言辞,心头为之一震。 甚至有人开始小声附和。 “就是,时逢灾年,百姓生活已然如此艰苦,将军府怎么能如此不顾及百姓疾苦,还公然宣传这等昂贵奢靡之物!” 人群后面的萧逸眉头一皱,刚刚瞧见北凉三公主露面,他就脸色一沉。 谁料到,那人竟然出言挑衅楚瑶!简直可恶。 这时,见她话说得如此难看,萧逸哪里舍得楚瑶被那人污蔑。 他拧眉,正要上前,就被身旁人一把拉住。 “三公子,那位楚小姐就是你朋友? 你且先等等,我倒是想瞧瞧那位楚小姐要如何解决。” 萧逸被王砚青抓住衣袖,他拨掉他的手,语气不屑,“你倒是瞧上热闹了。” “你先别急嘛,我瞧着那楚小姐气定神闲,怕不会这么快就落了下风。三公子稍安勿躁。若是等下,楚小姐说不过那凉国公主,你再上前不迟。” “你不是今日才到京城的吗?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北凉公主?” 第213章 我动嘴怎么了? “我眼睛不瞎。她相貌衣着就不是大齐人,看那嚣张做派,也就猜出她的身份定然不是低贱婢子,那她不是北凉公主又会是谁? 想不到北凉公主这么刁钻跋扈,来到大齐,还不知收敛。 她跳出来为难楚家小姐为哪般?” 萧逸冷哼一声,瞥了眼王砚青。 他倒是聪明得紧。 萧逸不去理会王砚青,抬眸看向楚瑶。 就见楚瑶目光如炬,毫不示弱盯着红衣女子道: “姑娘说得倒是大义凛然。 可我倒想问问,姑娘在此一味指责我,这般光动嘴皮子,就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还是能让流民各有所安? 若真如此,那姑娘大可以每日站在这街头,朝着过往权贵富商高声斥责,看看能不能解决灾民问题,让百姓从此生活无忧? 靠张嘴确是能彰显姑娘大义。 但对于百姓、对于灾民又有一点意义吗?” 阿娜朵拧眉。 她刚刚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指责楚瑶,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如此直击人心。一番言辞下来,定会让那女人羞愧得无地自容,捂着脸哭着逃走。 却不成想那女人不仅不为所动,反而三言两语就将矛头转到她身上。 到像是她多管闲事了似的。 她心中无比气恼,狠狠瞪了楚瑶一眼,理直气壮道: “我动嘴怎么了? 至少我心怀百姓,不论是大齐百姓还是北凉百姓,他们都是有血有肉之人。 他们为了吃穿,终年不得闲,日日辛苦劳作。 你睁眼瞧瞧,你们大齐的京城中尚有多少流民?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像可怜的蝼蚁。 而你楚瑶呢? 你关心他们的死活吗? 你就知道巴结权贵,笼络他们购买那些毫不实用的奢靡之物。 你简直不配为大齐子民。 我若是你,我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不过,我倒是瞧着你不仅没有一点羞耻心,反倒责怪起我只会动嘴。 就你这人品心性,怪不得会被夫家休弃。” 楚瑶见她先是一副悲天悯人神情,随后话锋一转,开始抨击她和离之事。 她心中冷笑,想来那人有备而来,甚至知晓她的底细。 在这故意煽动人群,羞辱她。 楚瑶冷冷道:“这位姑娘虽然是北凉人,消息倒是灵通得很,不仅知道我名姓,知道我是将军府嫡女,就连我同平阳侯府之事,也是了若指掌。 那姑娘就该知道,我并非被侯府休弃,而是我主动和离。 平阳侯府享受皇恩,却贪赃枉法,我将军府门庭高洁,怎会与侯府牵扯不清? 正因为我知好歹,才同侯府划清界限。 姑娘既然知道我的底细,却又说出,怪不得我被侯府休弃之话。 姑娘这是故意歪曲事实,有意往我身上泼脏水,试图抹黑我。 想来姑娘今日是冲着我来的,不知是姑娘瞧不上我楚瑶,还是我无意中哪里得罪了姑娘? 让姑娘如此盛气凌人当众鸡蛋里挑骨头,寻我的不是。 我是不知我同姑娘之间有什么芥蒂,既然姑娘找上门,不妨请姑娘言明,也让大家评评理。” “我……” 阿娜朵眉头一凛,她是来找茬,但缘由却不能说。 她总不好当着人面,说出是因为楚瑶同她的逸公子太过亲近缘故。 那样一来,丢人的不止是楚瑶,还会牵扯到她的逸公子。甚至还可能会扯出她思慕逸公子之事。 阿娜朵心虚,支吾道,“不是因为旁的,我……不过是看不惯你不顾百姓死活,一味引导奢靡之风。” “原来是这样啊。 那真难为这位北凉姑娘替我大齐百姓着想了。” 楚瑶挺直腰杆,字字铿锵继续说道:“你说我引导奢靡消费,助长骄奢淫逸之风。 那我只能说,也算你说得没错。 你们北凉怕是不懂我中原文化,我们老祖宗管子在《侈靡篇》中就提到‘兴时化若何?莫善于侈靡’。 意思是,要想改变百姓贫苦现状,没有比鼓励侈靡消费更好的办法了。 鼓励手中有大笔银钱的富贵之人消费,才能将富人闲置金银盘活,让银钱流动起来,走向民间。也让更多平民百姓有机会获得赚取银钱的机会。 权贵富户对香炭有需求,我出售给他们,这看似倡导奢靡,实则暗藏百姓生机。 我若是不卖这香炭,奢靡之风就会停止? 还是那些金银会自动流入民间,为贫民所用?不会。 我就是要用这看似奢靡之物,为百姓谋得活路。 今日,当着众人面,楚瑶郑重宣布: 我百宝斋所售香炭,刨去成本,每一文利润,我都分毫不取,而是交到官方栖流所,用于搭建流民临时居所,和购置过冬衣物。 也就是说,百宝斋的全部收益尽数用于救助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 到底是谁在真正为百姓做事,我大齐人各个眼明心亮,心中明镜。 我楚家风骨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北凉人指手画脚! 倒是姑娘你,不明真相,不分青红皂白,仅凭臆想就来对我横加指责,甚至口出恶言。 到底是谁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人群惊闻此话,顿时炸开了。 有人不解问身旁人:“什么管子,什么侈靡?那跟楚小姐卖香炭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意思。” “你看你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懂得这大道理? 我说给你听,管仲意思是,鼓励奢侈消费,银子才会从富人手中流入市面,才会让更多的人有机会获得银钱。 楚小姐她通过售卖奢侈的香炭,将上层多余的银钱汇集起来,以百宝斋的名义捐给流民。” “这个意思?那我懂了。楚小姐她说分文不取,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了吗?” “楚小姐真是大仁大义!” “不愧将门风骨!楚家一直把百姓放在前面。要不楚家值得百姓敬重呢!” “就是,就是。也不知哪里跑来个疯子竟敢对楚家、对楚小姐出言不逊,简直自不量力!” “一看就是凉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不定她抱着什么歹毒心思呢。 第214章 你这是沽名钓誉 人家百宝斋开门做生意,就是一文钱不捐,也跟她没一点关系,她跳出来对楚小姐横加指责,耍威风,算什么?!我呸!” “一个北凉奸细,还满嘴仁义,靠嘴炮可怜灾民,可笑!” 阿娜朵见人群对她指指点点,还有人冲她吐口水。 她心中气恼,但哪里肯服输,怒目瞪着楚瑶,提高音量道:“谁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谁又知道你百宝斋赚多少银子,又会不会如你所言,将全部利润捐出?也许你打算偷偷留下部分银钱也未可知。” “这位姑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若是在乎银钱,大可不必理会什么流民,只一门心思做我的生意就好。 我若是想将银子扣下,又何必广而告之,要将全部利润捐出? 既然我允诺要捐,自然一文不取,全部利润一概捐出。” “你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既想赚银子,又想赢得好名声。” “还是姑娘想得周全。既要,又要这种事不是谁都想得出来的。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以最大恶意揣度他人。 事实上,我一早就同京中栖流所报备过,栖流所派出一名管账文书常驻我们百宝斋。 我们百宝斋每售出一笔,都会有详细的记录。 账目不会有任何问题,姑娘大可放心。” 这时,一直在百宝斋内,关注外面动静的管账文书再忍不住,大步走了出来。 他手持令牌道:“楚小姐大义,早就同栖流所交涉过,要将全部利润捐赠给栖流所,用于救助灾民使用。 我正是栖流所管账文书,以后常驻百宝斋。 日后,百宝斋账目若是有一丁点问题,你们大可以同我讨要说法。 楚小姐人品,不劳不相干之人非议。” 楚瑶点头谢过文书。 以为那北凉女子该灰溜溜逃了,却不曾想,那女子冷笑一声,随即扫过众人道: “你们这群大齐权贵,还以为你们多么精明呢?想来也是一群人傻钱多的糊涂蛋!这么容易就被个市侩女人算计了。” “你个异族女子,胡说八道什么?” “简直疯狗啊,咬完楚小姐,又来攻击我们。我们哪里招你惹你了?” “我有说错吗?”阿娜朵提高音量道,“你们都被她唬弄了。 她拿你们的银子给自己赚好名声。 算来算去,她是什么都没出,就让你们乖乖掏钱,成全她的美名。 你们不是糊涂蠢蛋,那是什么?” “楚小姐大义,我们愿意掏钱买她的东西,关你什么事!” “就是,我们乐意。我们的钱花在哪里,都是我们大齐人的事,跟你个凉国人没关系!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看你脑子有病,有病就去治,我们大齐医馆多得很。治好了赶紧滚回你凉国去。” “就是,不去看脑子,跑我们这里瞎搅和什么?!简直疯子一般。” 瞧见众人一齐怼那无事生非、口出恶言的北凉女子,楚瑶只觉痛快,她看向众人道:“既然刚刚那位姑娘提到此事,我正好也要向大家说明。 百宝斋虽然是我开设的,香炭也是我一手研制的。但确是托各位宾客的福,日后百宝斋的生意也要仰仗各位。 我楚瑶绝不贪大家的功。我本也早有准备。” 恰在此时,一个站在前排的男子指着店前那块醒目的红木牌子,高声问道:“楚小姐,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实在好奇,刚刚就想问的,你那店前红木牌子又为何物?” 楚瑶嘴角上扬,笑着开口道:“功德牌。” 男子面露疑惑,追问道:“那是何物?” “这就是我刚刚要说的,我楚瑶不贪大家的功劳。 虽然出售香炭所得以百宝斋名义捐出,但毕竟其中的每一文钱都是我们大家提供的。 这个功德牌就是见证。 这个牌子分左右两列,左侧用于记录在百宝斋消费总金额的前二十名,另一侧记录前一天消费金额的前二十名。 因为牌子大小有限,肯定不能将全部顾客名单记录在内。 我店内另备有详细功德账簿,哪怕只在店中消费一两银子,也会有记录。 功德账簿就放在店内大堂,任何人都可以查阅。还请各位监督。”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紧接着爆发出阵阵掌声。 不少人由衷感叹将门楚家不愧国之栋梁,大齐楷模,就是楚家女子都有这般仁义之举,实乃大德。 最难能可贵的是,人家做事想得周全,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就这样的人品,还有人敢口出恶言诋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夸赞之余,不少人朝阿娜朵瞥来不屑目光和嗤笑声。 阿娜朵心中不甘,但见这些人如此偏袒楚瑶,也知再继续纠缠此事,她定然赚不到半分便宜。 她一咬牙,转身正欲要走,偏巧瞥见人群后面那令她心头为之一颤之人。 是逸公子! 她心中欢喜,刚刚的不快情绪一扫而空。 正想过去同逸公子说话,就瞧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带着一个锦衣小丫头来到逸公子身侧。 小丫头一见到逸公子,就欢喜拉过逸公子的手,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随即拉着他往前面挤。 那是? 阿娜朵很快猜到,那定然就是逸公子的幼妹,永念郡主。 都说逸公子爱妹如命。 她眼中精光一闪,想到主意,随即朝着郡主方向赶去。 萧念一双眼盯着楚瑶方向,想着赶紧过去见瑶姐姐,忽然却被一个红衣女子拽住手臂。 萧念皱眉看去,就见那女子薄如蝉翼的面纱下,露出刻意又讨好的笑。 “你就是永念郡主吧,哇,你好可爱,长得真俊俏。” 萧念不明所以,抬头看向三哥,就见三哥原本温和的脸庞顿时冷若寒霜。 “三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逸公子。”阿娜朵看向萧逸,眼中含羞带怯,语气满是欣喜,“逸公子,这位就是永念郡主吧,真是乖巧可爱。我一见着就喜欢得紧。” 阿娜朵忙将脖子上那串异形红玛瑙项链取下,往萧念头上挂,却被小丫头偏头避过。 那小丫头对她亲近的举动,不仅不欢喜,反而瞪着眼,板着脸。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冒犯本郡主!” 第215章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稚嫩的呵斥声加上小丫头躲闪的动作,让阿娜朵有些难堪。 她眸子一冷,心道,这死丫头脾气还蛮大。 不是说她只是亲王府不受宠的郡主吗? 不是说,楚瑶那贱人都能巴结好她吗? 怎么在她面前,那死丫头竟像只炸毛狼崽子,这么难训? 阿娜朵尴尬扯了扯嘴角,依旧耐着性子道:“我叫阿娜朵,是北凉三公主。今日有幸得见郡主。” 她以为自报身家,那小丫头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毕竟她可是堂堂公主。 公主肯主动拉拢她这个不受宠的小郡主,她该识抬举。 却不曾想,那小丫头只皱了皱鼻子,凶巴巴道:“不认识,你有事吗?没事别挡我的路。” “我就是看你可爱,喜欢你呀。这串项链送你,权当做我送你的见面礼。” “我跟你不熟,谁稀罕你戴过的东西!拿走。” 阿娜朵一噎,心中顿时来了火气。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抬头看向立在一侧的逸公子,见他面容冷峻,她讪讪道:“逸公子,令妹脾气有点大,不过,我倒是喜欢这样直爽的性子。跟我很是投缘呢。” 萧逸白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不耐烦将脸看向别处。 “谁跟你投缘?” 萧念冷冷瞪了她一眼,像只凶凶的小老虎道,“麻烦你让开,别挡我的路。” 阿娜朵愣在那里,随后就见那粗鲁无礼的小丫头拉着逸公子的手绕过她,走开了。 好不容易才见到她的心上人,还没同他说句话,人就被死丫头拉走了,她心中一急,慌忙唤道: “逸公子。” 却见那人脚步只略一顿,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就又迈开步子走了。 阿娜朵瞬间失望至极。 明明他听到自己的呼唤,却不肯理会,他怎么可以如此心狠? 心中气恼的阿娜朵咬着嘴唇,目光追逐着萧逸,就见一大一小两人走到楚瑶面前。 那两张脸顿时如沐春风,刚刚冷若凝霜的死丫头,现在笑得眉眼弯弯,一口一个‘瑶姐姐’叫着。 阿娜朵直勾勾看着萧逸,却见他一双眼温柔看向楚瑶,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 果然婢女猜测的不错,那狐媚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真勾搭了她的逸公子。 瞧逸公子的神情,莫不是真被那个旁人不要的弃妇迷惑住了? 阿娜朵只感觉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她的心上人被一个下贱弃妇蛊惑了! 怎么可以?! 楚瑶是个什么东西?她哪里配逸公子? 一定是那个贱人楚瑶勾引了她的逸公子! 阿娜朵想到此处,气得直跺脚。楚瑶敢勾引她的心上人,她要当众撕开她虚伪的面具! 将她的肮脏公之于众! 她怒气冲冲就要上前,却冷不防被一只大手一把捏住手臂。 她怒目瞪向来人。 “图耳,你干什么?” “阿娜朵,你发什么疯,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不嫌丢人是吗?” “你松手,我的事不用你管。” “殿下还等你献舞呢,赶紧跟我回去。” “要献舞你自己献。我不去。你要对太子阿谀谄媚,那是你的事,少拉上我。” 阿娜朵一双眸子几欲喷火,她挣扎几下,企图抽回自己的手,但奈何图耳用了大力,她根本挣脱不出,只能咬牙道,“你弄疼我了,你给我松手!” 图耳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将人丢上马车,二话不说,驾车飞驰而去。 “瑶姐姐,我和三哥来给你送贺仪了。祝瑶姐姐的新店红红火火!” 楚瑶亲自收下礼物,笑道:“多谢念儿。瑶姐姐也给你准备了几盒百宝斋的香炭,回头你带回去放在手炉里。” “嗯,谢谢瑶姐姐。” “给我拿四盒。”萧逸从腰间掏出两锭银子,递到楚瑶面前。 楚瑶没有去接,“怎好收三爷的钱,算我的。三爷喜欢拿去用就好。” “那不行。”萧逸唇角带笑,“难为你为灾民考虑,我怎好旁观,还来白讨你的东西。况且,我也想为那些灾民做些贡献。” 楚瑶笑笑,于是喊来店中伙计,收了萧逸银钱,记下账,这才捧出四盒香炭。 “还有我,给我也拿四盒。” 楚瑶抬眸,就见萧逸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清俊公子。 那公子眉眼含笑看向楚瑶,态度极是温和。 楚瑶问询的目光看向萧逸。 “这位是?” “王砚青,王公子。” “楚小姐,叫我砚青就行。楚小姐心系家国百姓,真乃我大齐楷模,砚青仰慕得紧。楚小姐堪称绝色美人,又有菩萨心肠,王某今日得见楚小姐,实乃三生有幸。” “王公子谬赞了,楚瑶愧不敢当。” 楚瑶淡笑着让伙计收下王公子的银钱。 “砚青想向楚小姐请教经商之道,不知道楚小姐什么时候方便,我好登门拜访。” “我也是略知皮毛,请教不敢当。” “楚小姐莫要谦虚,楚小姐将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是处处想得周全,想必定然有过人的智慧。 王某今日能结识楚小姐,实乃王某之幸。 王某不才,但若是楚小姐有什么用得着王某之处,砚青愿效犬马之劳……” “你有完没完!” 萧逸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声打断王砚青的话。 “又小气了吧,我不过同楚小姐多说几句话,你至于吗?” “行了,拿着你的香炭,赶紧走吧。” 这时,百宝斋内外皆是人头攒动,不少人仍在对楚瑶的善举津津乐道,称楚家仁义。 也有不少人买了香炭出门。 楚瑶回头看向店内,见掌柜、伙计热火朝天忙碌着,于是同萧逸、王砚青等人告了句歉,就进去帮忙。 王砚青看着女子婀娜背影,唇角的笑越来越深。 “三公子,你那朋友心思真是玲珑。 你瞧这香炭,就一个包装盒子都这般精致,心灵手巧,偏又有着菩萨一般的心肠。 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难得。” 萧逸沉下眸子,不想理王砚青。 不过,话说回来,楚瑶有此举,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从前只当她惜财、爱财,竟不知她还有这样心胸气魄。 之前他还几次当着她的面,叫她奸商了。 第216章 岂不是瑶台仙子下凡? 这时,萧逸只觉汗颜,心中还在纠结,是不是该同她道歉,就瞥见卫夏一脸凝重走了过来。 “主子,查到了。” “是哪家?” “是——”卫夏眼睛看向店内,正好看到楚瑶妙曼身影,“是——楚小姐。” 萧逸顺着卫夏目光看去,拧眉道,“这百宝斋是楚小姐店铺,今日开张,我知道里面是她。我没问你这个。 我问你江南米行背后东家你查到了吗?是哪家?” “是楚小姐,楚瑶。” 萧逸一怔,眸子瞬间瞪大:“你说江南米行的东家——是楚瑶?” 这怎么可能?! “是,主子,属下查得清楚,江南米行背后东家确实是楚小姐。” 是楚瑶! 怎么会是她?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江南米行背后的东家是楚瑶。 太过震惊,萧逸一时间哑了嘴巴,一旁的王砚青倒是率先笑着出声。 “原来如此,从今日百宝斋这番来看,想必那女子真是把百姓之事,当做自己的事了。天下竟有如此奇女子!竟让我等男子汗颜。” 王砚青一双眼看向店铺内,眼底的钦佩之意、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萧逸终于从震惊中回神,拧眉看向卫夏:“可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米粮?” “属下查清了,楚小姐之前在北郊荒地上赚了一笔银子,她转手就派人拿那些银钱南下,从南边买了大量米粮,囤在京中。 她买米的时候,京中还未大旱,米价并不高,她又囤得多,也是因此能以持续平价向百姓提供白米。” 王砚青抢先道: “也就是楚小姐,换做旁人,就算进货价再低,就算手中存货再多,也都会随行就市,大把赚银子。商人逐利,这也无可厚非。偏偏楚小姐肯牺牲让步,让利给百姓。” 萧逸指腹揉着眉心。 当初他代表皇家,从楚瑶手中征那块荒地,他还记得自己口口声声说她楚瑶有辱将军府风骨,骂她奸商。 那一幕,现在想来,直让他羞愧无比。 刚刚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找楚瑶道歉。 现在,不是道歉的问题了。 他简直无地自容。 萧逸整个人似被狂轰乱炸过,头脑一片混乱。 就听王砚青砸舌,幽幽道:“三公子,楚小姐如此善举,为何要打着我王家旗号?” 此刻的萧逸实在没心思理会他这无聊的问题,沉着眉眼,极其敷衍答道:“不知。” “嗯,有意思。” 王砚青唇瓣勾起淡淡的笑,眉眼现出柔和之色。视线还是看向店铺内那道倩影,话却是对萧逸说的,“许是缘分? 她怎会想到我江南王家? 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奇女子,竟如那高悬在天际的朗月,熠熠生辉。 着实让人仰慕。 楚瑶,楚瑶,名字也这般仙气飘飘。岂不就是瑶台仙子下凡? 今日多谢三公子让在下有幸结识这等脱凡出尘的女子。” 萧逸听见他的话,眉头皱了皱,又瞧见他痴痴然看向楚瑶背影,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就听那人又道: “我忽而觉得四盒香炭好像不够用的,我这就去找楚小姐,再问她买四盒。” 见那人抬步往店铺里走,萧逸一把拉住他。 王砚青诧然回头:“三公子,怎么了?” “买香炭这点小事,哪里用你亲自去。卫夏,去给王公子买回来。” “是。” “不用,我亲自去找楚小姐,正好我还有几句话要同她说……哎——” 王砚青被萧逸强拉着手臂,挣脱不出,他皱眉不悦,“三公子,你这是作甚?怎么我想买盒香炭,你还要拦着我?” “王公子身份金贵,买东西这种琐事哪里用得着你亲力亲为。我的亲随给你用,卫夏办事麻利着呢,王公子在这里等着就好。” “可我愿意亲力亲为啊。” “你愿意也不成,你没瞧着楚小姐今日忙得很吗,你别给她添乱。” “我哪里有添乱?我这不是在以行动支持她的善举嘛。你松开我。” 萧逸冷脸,扯着他的手臂,就是不松手。瞧着这人没安好心,不能放他进去招惹楚瑶。 很快卫夏捧着四盒香炭一阵风出来了,一股脑塞进王砚青怀里。 萧逸这才松了手,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王公子的善举快收好了,行了,咱们也别在这里耽误百宝斋做生意了。” “谁耽误百宝斋生意了?我这不是在这捧场吗。楚小姐的店铺,我心甘情愿在这里撑场面。呆一天都行,不是,不是一天,明天再来也行。” “谁用你撑场面?你没瞧见这么多人吗,快走吧。你碍着其他人了。 卫夏,王公子初来乍到不熟悉京城,你领着王公子去别处转转。” “是。” “我还没想走,我也不想去别处转,等下我还要同楚小姐当面告辞呢。” “我替你转达。” “谁用你转达?不是,我就是还想问问她哪日有空闲,我想登门向她请教经营之道……” 萧逸无语,一张脸挂满黑线。 这王砚青话又多,脸皮又厚,真是够难缠。 他冲卫夏使了个眼色。 卫夏会意,热络拉着王砚青的臂膀,强行拉他走了。 见王砚青不情不愿被卫夏迫着拉走了,萧逸这才松了口气。 那人真是聒噪死了。 还想挖他墙角,想都不要想! 秋日大把日光透过云层,洋洋洒洒落在街道青石路面,映亮了百宝斋。 透过敞开的门窗,萧逸一眼就能瞧见女子那妙曼身影。 女子身姿轻盈,面容恬淡,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恰如芙蓉初绽,柔美却不失清雅。 站在店外的萧逸看在眼底,眸中竟不自觉染上醉意。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静静伫立在百宝斋外,似被无形丝线牵住了双脚,目光凝在楚瑶身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看着她专注介绍香炭的模样,看着她那微微上扬的唇角,灵动的双眸波光流转。 萧逸的一颗心,此刻恰似被春日杨柳风轻拂过的池水,不自觉泛起圈圈涟漪。 又想到她开设江南米行,萧逸只觉心潮澎湃。 第217章 志同道合皆友 灾荒之年,粮食何其珍贵,多少商贾囤积居奇,米商日夜盼着粮价飞涨。 可唯独这小女子却如此截然不同。她心怀家国,心系百姓。在米粮价格高企的情况下,毅然不顾其他米商的排挤,开米仓,平价售粮,只为让平民百姓,还有那些流民能填饱肚子。 王砚青虽然有些讨人厌,但他有句话说得不错,楚瑶确实超凡脱俗。 一心为苍生谋福祉的女子,实在凤毛麟角。她柔弱的双肩,竟担起了救助百姓的大义,这般胸襟气魄,就是世间多少男子也无法匹及。 店内,楚瑶似有所感,忽而抬眸望向窗外,目光正与萧逸相撞。 刹那间,萧逸只觉周遭一切都失了颜色,世间唯独他二人,两两相望。 见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诧然神色,他似被当场抓包一般,内心慌乱无比,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匆忙别过头,只觉耳尖热得发烫,一颗心砰砰乱跳。 萧逸强定了定心神,再回首时,却见女子唇角扬起恬静的笑容,客套冲他点了点头。 女子随即转身,继续忙碌,背影温婉依旧。 萧逸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心底暗嘲自己刚刚的失态。 …… 翌日,萧念一脚跨进三哥的房门,就闻到一阵淡雅花香扑鼻而来。 略扫了一眼,很快发现桌上那盆将开未开的百合。 她惊讶瞪大双眼:三哥什么时候养花了? 从来不知道三哥还有这个喜好。 “三哥,好漂亮的花,还很香。哪里得来的?” “前几日买的。” 萧逸盯着那盆亭亭玉立的百合,犹豫片刻后,试探问道,“念儿,如果我们把这盆花送给你瑶姐姐,你觉得她会喜欢吗?” “也许吧。我倒是没见过瑶姐姐买过花。她院里树木倒是蛮多的,想来瑶姐姐一定喜欢树。下次不如买棵树送她。” “买树?什么树?” “我瞧她喜欢松柏、翠竹、梧桐……” 萧逸有点懵,念儿比卫夏还不靠谱。 他这一盆花放手里好些天,还没勇气送过去,再让他抱棵大树送去,那场面不敢想象。 “三哥,你不是答应今日带我去瑶姐姐那里吗?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等下,我换身衣服。” “三哥,你这身就可以,没必要换。” “真的吗?可我觉得不太好,还是换一身,这件绛紫色如何?” “都挺好的,你随意吧。三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又没人在乎,干嘛那么麻烦换来换去。” 萧逸拿衣服的手一滞,他这个好妹子,真是会往人心头扎刀。 又没人在乎他! 好吧,他承认,楚瑶貌似——确实不在乎他。 可他在乎啊,哪怕楚瑶只看他一眼,他也希望自己在她眼中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 念儿托着腮帮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三哥换好衣服,又对着镜子认认真真摆正玉冠。 “三哥,你真的变了,你变得好麻烦了。” “有吗?好了,可以出门了。” “别忘了那盆花,你不是说要送瑶姐姐吗。” “嗯——” 萧逸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捧起那盆花。 一盆花而已,她就算不喜欢,也该会收下的吧。 冯管事见到萧逸时,脸上神情明显变了一变,尤其瞥向那盆花的时候,眼底都带着冰碴。 萧逸心中明镜,那管事定然以为自己对楚瑶贼心不死。 冯管事阴沉着脸,冷冰冰道:“你们来的不巧,我们小姐在前厅待客。” 萧逸眉头微挑,不知是谁来拜访楚瑶。 念儿是熟客了,对这里熟门熟路,只欢喜提裙往前厅跑去,果然就见瑶姐姐坐在上首。 “瑶姐姐。” “念儿来了。” “瑶姐姐,我的小凡呢?我都想小凡了。” “小凡在后院呢,刚刚秋月还喂它吃了萝卜。瑶姐姐还有客人在,要不你先同小凡玩,等下瑶姐姐去寻你?” “好的。” 念儿一溜烟欢喜跑去后院找小兔子玩去了。 萧逸进门瞬间,忍不住瞥眼看向来人。 只一眼,脸色顿时一沉,竟然是他。 “三公子来了。” 那人倒是率先热络打了招呼。 萧逸只觉心口有些堵。不对,不是有些,是真的很堵。 昨日就瞧他对楚瑶貌似起了心思,不成想,那人今日就又找上楚瑶的门。 如此迫不及待!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对楚瑶生了不安分的心。 这人真是可恶! 脸皮也是厚得可以。 对于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也急不可待巴巴登门拜访,果真商贾人家出来的修养。 萧逸心中不忿,眯了眯眸子瞥向王砚青,冷着脸开口,语气带着深秋的凉意。 “王公子如何寻到这里的?” “楚小姐大名,随便打听个路人便知道了。” “王公子真是有心了。” “王某钦佩楚小姐,自然要登门表示敬慕之情。” “经了百宝斋一事,如今京中对楚小姐钦佩敬慕之人比比皆是。若是人人都来登门表示敬慕之情,那楚小姐岂不是要整日疲于应对访客?” “那按三公子的说法,是王某思虑不周,给楚小姐添麻烦了?” 王砚青笑着,眼底却带着玩笑意味。 他挑了挑眉,看着萧逸,语气不冷不热,“三公子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我可是听说,三公子经常光临楚小姐这里。 三公子不怕叨扰楚小姐,不怕楚小姐疲于待客。怎么我来,就怕楚小姐劳累了呢?” 萧逸顿时有种被噎住的感觉,他冷眼扫过王砚青。 “我是楚小姐的朋友,自然同外面那些不知所以的人不同。” “不知所以的人? 三公子怕是误会了。我如今也是楚小姐的朋友。楚小姐你说,是不是?” 楚瑶冷不防被点名,见两人同时齐刷刷看向她,似都在等她答话。 她怔了一怔,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见他二人一见面,气氛就有些不对。 听两人云里雾里说得什么,楚瑶还没想明白他二人究竟为何突然针锋相对,她正疑惑,怎么突然又牵连到她?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 楚瑶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两转,然后朝王砚青颔首道,“来者皆客,志同道合皆友。” 第218章 他就小气了,怎么了? “还是楚小姐大气,不像某些人。”王砚青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他唇角带笑,看向萧逸,“三公子,听见了吗?楚小姐把我当做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楚小姐又怎会疲于待客? 是三公子小气了。” 萧逸脸上顿时浮现了个大大的无语。 说他小气? 他如何算不小气,难不成随便任旁人来挖他墙角? 算上今日,他不过见过楚瑶两面,就敢大言不惭自己已经是楚瑶朋友了? 楚瑶不过不好意思当面不给他脸面,随口那么一说罢了,更何况人家说得多委婉,楚瑶可没亲口承认当他王砚青是朋友。 也就他王砚青脸皮够厚,还真当自己如何了呢? 萧逸没再说话,而是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萧逸冷飕飕的气场让王砚青感觉有些别扭,他眼珠转了转,随后淡笑着对楚瑶拱手,“既然楚小姐还有贵客,那王某不多叨扰,先告辞了,该日再来求教。” “王公子慢走,冯叔帮我送王公子。” 萧逸眸光冷清送王砚青出门。 楚瑶看向萧逸,不明白他眼底的冷意从何而来,那王公子不是昨日他亲自带去百宝斋的吗? 昨个见他们比肩而立,还以为他们是知交故友呢,今日就瞧着那两人颇有些不可共室模样。 尤其是萧逸明显在针对那王公子。 这又是为了哪般?楚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心上。 她这时看向萧逸手中的花盆,疑惑开口: “这是什么花?怎么京中近来流行送这花?” 流行? 萧逸一滞,眸光再一扫,这才发现刚刚王砚青位置一侧桌案上,赫然也放着一盆百合花。 竟还都是百合花! 唯一不同的就是,王砚青那盆都是直挺挺的花苞,而自己带来那盆已经有一朵伸展出一片花瓣。 萧逸简直无力吐槽,他迎着楚瑶清澈的眸光,只觉尴尬与别扭。 他顿了顿,随即将花盆放在身旁一侧桌案上,干巴巴应道:“嗯,近来流行——送这花。” 想到王砚青公然来挖他墙角,还同他一样,给楚瑶送来百合花,萧逸心里就有气。 不是说百合花意味着百年好合吗? 王砚青送这个算什么? 他果真对楚瑶有企图? 这遭人恨的王砚青。 萧逸目光幽深看向楚瑶,语气带着暗哑,还有一丝酸溜溜:“王公子可是同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夸了香炭好用,说他昨个点着香炭睡眠都好了。再就是夸了百宝斋这个点子精妙,别的也没说什么。” “他不是说向你请教吗?可是请教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他就是客气一说罢了,他请教我什么?官场的事,我也不懂什么。” 官场的事?萧逸忽而猜到,想必王砚青并没表明家族身份。 他唇角勾了勾,看向楚瑶: “你可知这王公子是何来历?” “他说他是礼部郎中,刚从南边调到京中的。以前好像在南边做县丞。” “他就没说他是——江南王家——长孙?” 萧逸故意将江南王家那几个字咬得很重,同时一双眸子盯着楚瑶,果然就见她听到江南王家后,眸光一怔。 萧逸唇角挂笑。 果然,踩别人一脚的感觉就是好,尤其是知道那人企图要挖自己墙角。 见她眼神只飘忽两下,很快镇定,萧逸唇角噙着笑,带着玩笑意味问道:“怎么,听不得江南王家?” “三爷,您这是何意?”楚瑶挑眉,不知萧逸这话什么意思。 “听说江南米行的东家是江南王家。” “嗯,好像是吧。我也不很清楚。” 楚瑶眼神躲闪,看向旁处,没有直视萧逸。 那人精明,她不想被那人发现什么端倪。 萧逸唇角含笑,目光灼灼看着她,“原来楚小姐不知江南米行背后的东家是何人?” 楚瑶被他眸光瞧着,有些不自然,只能含糊道:“我哪里知道江南米行东家是何人。” “你果真不知?” “不知。难道三爷觉得我应该知道吗?许是我孤陋寡闻吧。” 萧逸轻轻哼笑出声,唇角笑意更浓,出口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幽怨意味:“楚小姐连我也要瞒着吗?” 楚瑶一怔,随即看向他,“三爷为何这么说?” 萧逸上前一步,同楚瑶几乎面对面,他一双清澈的眸子落在楚瑶脸上,声音低沉,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磁性: “我还以为我算得上楚小姐的知己好友,看来,楚小姐却似乎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你拿我同那些外人一样看待吗?“ 楚瑶真被他说糊涂了,“三爷,你指什么?三爷今日说话怎么云里雾里,三爷到底要说什么?” “江南米行。难道江南米行不是楚小姐的买卖吗?为何这等大事也要瞒我?” 楚瑶一怔,随即平静承认:“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你果然只当我同那些外人一样。” 萧逸唇角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眸中染上暗色。 楚瑶简直被萧逸整懵了,他今日到底怎么了?说得话怎就让人糊里糊涂。 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三爷,你究竟想说什么?” 萧逸强忍下心中的酸涩,沉声道: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如此善举,你却打着江南王家的旗号。你同江南王家可是有什么约定?” “没有。” 萧逸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还是问道:“那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以楚家或者你自己的名义做这样的善事,而是要借用江南王家的旗号?” 楚瑶见萧逸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眸子意味深长看着自己,她只觉有些别扭,忙后退两步,示意萧逸请坐,自己也靠着椅子坐下。 距离拉开了,那股别扭感觉才稍稍减了些,楚瑶这才吐了口气,恢复镇定,开口道: “树大招风,我楚家行事向来低调,我不想将楚家置于风口浪尖,所以随便扯了个王家做幌子。” “楚家毕竟手握重兵,一举一动皆容易引人注目。 若是此番大举囤米,露出雄厚身家,尤其会让有心人说楚家拉拢人心,收买百姓,功高盖主确实不妥。 你打着他人旗号平价售米,这倒是可以理解。 但为何香炭一事却如此高调? 楚小姐甚至亲自出面为之铺垫宣传。 米粮这等民生之物,你尚且将功劳外推,为何香炭这种奢靡之物,却肯揽在自己身上? 怎么这是又不怕将楚家置于风口浪尖了?” “本来不想这样的,原先也是计划请管事以他人名义经营香炭。 回头再托人悄悄把赚的银子捐去栖流所,用于官府搭建灾民住处,和提供过冬棉衣、被褥。 但是后来改了主意了。” “这又是为何?” 第219章 吃飞醋吃到她这里? “萧瑜和萧琰一事,让我突然意识到,即便楚家再低调,再不引人注目,也还是难逃有心人的阴谋算计。 怀璧其罪的道理,想必三爷是懂的。 楚家手中的兵权注定让楚家会成为有些人的眼中钉。 楚家既然不能置身事外,索性我就大张旗鼓将百宝斋推到人前,将善举昭告天下。 虽然香炭是奢靡之物,但从我研制香炭时起,就没想从香炭上赚一文钱,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齐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 我是不忍那些人冻死街头。 直到我发现有人想针对楚家,于是我才改了主意。 我偏要让楚家赢得大齐百姓的爱戴。 让那些小人即便想针对楚家做文章,也不得不想想他们能否同民意抗衡? 有百姓的支持和维护,才是楚家坚硬的后盾。” “嗯,你所言确有道理。” 萧逸想了想又道,“圣上几次提到过江南米行,之前也误以为江南米行是南边王家的买卖,因而,多次赞许王家,还将功劳错记在王家身上。 这次王砚青能从地方调到京中,还升了品阶想必也是沾了你的光。 既然楚小姐不想继续低调,不如我将此事禀于陛下。 米行加上香炭两样,圣上必然对你、对楚家赞赏有加。 不知楚小姐意下如何?” 楚瑶垂眸想了想,颔首道:“好,那就有劳三爷了。” “你父兄皆有官职在身,且都镇守西北,兹事体大,不好随意调动升迁。 圣上很可能直接封赏你,若我估计不错,赐封你为郡主也是有可能的。” 楚瑶平静无波,她本也不在乎这些虚名。 萧逸眸光晦暗不明,“不过你该知道,如此一来,你必将被推到人前,会有人羡慕钦佩,也会有人嫉妒眼红。 京中富贵闲人最多,最是喜欢说人是非。流言蜚语,中听不中听的话,日后想必少不了。” “别人的嘴巴说什么,我也管不了,只要她不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我权当做没听到好了。 不在乎,也没必要在乎,就无惧流言蜚语。” “楚小姐说得极是,心胸坦荡则无惧小人之言。” “听三爷说起这个,忽而想起,昨日大庭广众下肆意指责我那位北凉女子。我瞧她衣着不俗,又跋扈嚣张,猜测她会不会是那位北凉三公主,不知三爷可是知道?” “楚小姐猜得没错,那位正是北凉三公主。” “她无端跳出来对我横加指责,大有不依不饶架势。我有些纳闷,我不曾得罪过那位三公主,甚至见都不曾见过她。不知她如此激烈举动,是有何居心?” 萧逸沉下眸子,迟疑一瞬后,抱歉道:“应该是我连累楚小姐了。” “哦,这又是为何?” “北凉想要同大齐公子王孙联姻,那位三公主带着和亲使命前来。她曾向我表达过心意,被我拒绝。我猜测,许是她从哪里知道,我同你走得近了,所以……” 楚瑶无语,都是什么啊,吃飞醋也不至于吃到她这里吧。 她哪里同三爷走得近? 她不过同郡主关系好,怎么就这样也遭了飞来横祸? 算她倒霉,有种好端端走在大街上,却无缘无故被疯狗咬了一口的无辜感觉。 不过这事也有萧逸的缘由,虽然京中心悦萧逸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可是还没听说他同哪家姑娘关系亲厚。 也就是因为接送念儿,他来了她府上几次。 可不就让北凉公主误会她了? 瞧见楚瑶眼底的无辜表情,萧逸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何会被北凉公主嫉恨? 她怎么就看不清,自己对她的心意。 她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要他如何才能走进她的心? 知道她被伤过,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难道摔倒一次,再就不肯前行了吗? 难道自己不值得她再试一试吗? 萧逸一颗心像漂泊在大海上的小船,茫然不知方向。 想到王砚青还对楚瑶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思,他整个人如同被猫抓一般难受。 萧逸垂下眸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楚小姐就没想过再嫁他人?” 他本不想这样急着追问她的,可是他真得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如何想的。 萧逸凝视楚瑶,等她的答案。 却见楚瑶不屑轻笑,语气满是洒脱与看开后的淡然。 “再嫁还是算了吧。若是从未经历过婚嫁,或许我对那相携一生的美好,还会或多或少带着期许与幻想。 可如今,嫁过了,才知嫁人也不过如此,好不容易重获自由。 我是有多想不开,还会想着再嫁人?” 萧逸像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眸光也一分分沉了下来。 她果然不肯敞开心扉。 她把自己锁在石墙内,阳光又如何能照进她的心? 萧逸犹自不甘心,“可楚小姐毕竟年轻,人生的路还长着,总不能因为曾经遇人不淑,就认为世间男子皆不值得托付。” “年轻?” 楚瑶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笑容里满是历经沧桑的无奈和感慨。 她清楚,自己这颗心早已在前世饱经风霜,哪里还担得起“年轻”二字。 她忽而挑眉,目光清冷看向萧逸,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他们之间还没熟络到如此,连对方私事都要开口问询的。 楚瑶冷了眸子: “三爷今日怎么如此关心他人私事?” 萧逸一噎。 知道自己刚刚太心急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可是覆水难收,话已经问出了。 他摸了摸鼻梁,表情尴尬:“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不该打听楚小姐的私事。” 他顿了顿,还是说道,“我拿楚小姐为——知己好友,所以才多问几句,还望楚小姐莫要怪罪。” “承蒙三爷抬爱,楚瑶愧不敢当。三爷还有旁的事吗?念儿还在后院等我,若是三爷无事,我去寻念儿了。” “无事,楚小姐尽管随意,萧某不打扰了。” 见楚瑶冷着眉眼,起身送客,萧逸只得跟着起身告辞。 萧逸转身的那一瞬,眼底的失落再也掩藏不住。 第220章 休了我,你也解脱了 他原以为,她和离了,恢复自由之身,自己便有了一丝希望。 可今日看来,她已然心灰意冷,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关闭,他又该如何才能走进她的世界? 他神情落寞出了大门,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就连平日里高悬天际的日头,此刻也匿于厚厚的云层中,不见踪影。 整个世界,正如他此刻的心境,黯淡无光。 荣府。 王若嫣带着四五个粗壮婆子,气势汹汹闯进了程怡的小院,一脚踹开程怡房中那扇褪色木门。 里间的程怡只听到这个声音,就吓得一个激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王若嫣气势汹汹闯进内室,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狠狠揪住程怡的头发,将她的头用力往后扯。 程怡吃痛,被迫仰起脸来。 “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王若嫣一张狂怒的脸凑近,眼中满是怨恨,嘴里啐道:“你们这些下贱的胚子,没一个安分的,整日就知道勾引男人!” “少夫人饶命。妾没有勾引世子,妾真的没有。自从妾入荣府,世子从未在妾这里留宿过一晚。妾冤枉,妾真的没有勾引世子。 啊~少夫人,您不要薅妾的头发了。求您了。” 王若嫣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程怡痛得嘴唇都在哆嗦。 “少夫人,求您饶了妾吧。” “饶了你,你们谁又肯饶了我?下贱胚子,叫你们一个个勾引世子。” “妾真的没有……啊~” 王若嫣再一次加大手上力道。 程怡实在受不住,慌乱间,用手推了一把王若嫣,王若嫣这才松开了手。 程怡刚要松口气,却被王若嫣身旁一个粗壮的婆子麻利甩了一个耳光。力度之大,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婆子又是一个耳光甩来,“敢推少夫人,给你脸了是吧?!” 程怡抹了一把嘴角,手背顿时染上红色,她怒目瞪向王若嫣,不想再忍她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荣诚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你心里有气,又找不到正主,就三番两次来我这,拿我撒气。” “我拿你撒气又如何?反正你们都是一样的下贱!勾引世子,无媒苟合、寡廉鲜耻!” “是世子处处留情,到处勾引人。少夫人不去管束世子,日日拿我出气,算什么本事!” “反了你是吧?” 王若嫣咬牙瞪眼,手一挥,喝道:“你们给我好好教训这个嘴比骨头硬的东西!” 婆子们听令,一拥而上,薅头发、掐手臂、拧大腿…… 一开始程怡还在大喊大叫,很快,转为哭嚎,不多时,声音就哭得嘶哑。 王若嫣冷笑看着,直等程怡挣扎不动了,才举手示意婆子们住手,她看着程怡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狼狈模样,心中的戾气却未减分毫,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程姨娘,我知道你后悔了。” 程怡虚弱抬手,抹去嘴角鲜血,目光直直盯着王若嫣,声音沙哑,犹自带着颤声,语气却毅然决然:“既然你容不下我,不如休了我吧。” 王若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五官因肆无忌惮的笑变得扭曲:“休你?做梦!你不过是荣府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贱妾。 还是你当初在大庭广众下逼迫我,让你进门,怎么这又想着要被休出门?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当荣府是什么地方,让你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 “那你要如何?你辱我、欺我、打我、骂我,你就痛快了吗? 没有,你依然有气不是吗? 我的存在就给你添堵,就让你怨恨。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留下我,给自己添不痛快? 与其日日不痛快,不如休了我。休了我,你也解脱了,不是吗?” 王若嫣呵呵笑了,程怡的话说得没错,是的,她的存在就是她心中的刺。 她确实不痛快,虽然她时常拿她出气。 可若是就这样遂了程怡的意,休她回家,她又是不甘心。 凭什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算什么东西?! 王若嫣眼中闪过阴狠之色,随即抬起程怡的下巴,坏笑道:“瞧你这张狐媚的脸蛋,你不是爱勾人吗?我今日便成全你,以后有的是男人让你勾。” “你要做什么?” “送你到一个好地方。”王若嫣冷冷对身旁婆子吩咐道,“把她给我卖到青楼妓馆去,看她还能如何作妖!” “不!” 程怡懵了,眼里满是惊慌之色,她爬到王若嫣脚边,抱着她的腿,不住摇头,“少夫人,不要。我求您了,不要把我卖到那种地方。我好歹是侯府小姐,你不能把我卖去妓馆。” 王若嫣冷笑出声,一脚踢开程怡,“侯府小姐,你还做你的侯府小姐梦啊,你是忘了吗,侯府被抄家了,平阳侯府已经彻底完了。你还是哪门子侯府小姐啊?” “不,少夫人,我求你,就算侯府没了,好歹我也是侯府小姐出身,我同那些低贱的姨娘妾室不一样,你不能卖了我!” “贱妾就是贱妾,从你心甘情愿做荣府贱妾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什么侯府小姐,而是我们荣府卑贱的奴婢。卖你有何不可?” “荣府不会同意的,世子也不会同意。你将我发卖到妓馆,你是不要荣府的脸面了吗?” “你放心好了,整个荣府,没人会护着你。别忘了,你几次让人去大理寺打听外男佟文宇的消息。就凭这一点,世子也不会护你分毫。 程怡,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有多么不甘寂寞,世子冷落你,你就又想着勾搭外男。果真浪荡下贱至极!” 程怡吃惊看向王若嫣,想不到自己派丫鬟打探佟文宇的事,被王若嫣知晓。 她心中惊惧,忙跪着给王若嫣磕头,“少夫人,妾没有勾搭外男。少夫人您信我,妾在荣府小院,真的本本分分,不敢有一丝逾矩。妾让人去大理寺打听旁人,只是因为其他缘故。真的……” 王若嫣一脚踹开她,不屑啐了她一口,“下贱货,还装什么装。 你做的什么,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221章 花灼然求见 你想让我休了你,你好再去勾引旁的男人?你以为我好糊弄是吗? 休你,那哪里够? 哪里有勾栏妓馆好,无数的男人让你勾引,这个腻了,直接换。也省的你整日费那么多心思了。 拖出去。” “不要,王若嫣,你不能卖了我。不能!你不怕遭报应吗?” 王若嫣嗤笑一声,“报应?我从不信报应。把她嘴给我塞上,拖出去。” 楚瑶在窗前看书,就见秋月快步进门。 “小姐,花灼然求见。” 花灼然? 楚瑶一怔,忙道:“快请去花厅,我这就来。” 上次一别,楚瑶再无花灼然消息,也不知她近来可好。 楚瑶合上书,快步来了花厅。 就见人已经到了,楚瑶忙上前,拉过她的手。 “灼然,真的是你。” 花灼然忙起身,眼底星光点点,“知道您离了侯府,早该来看您的,只是知道您忙,无事也不敢来打扰。瞧我,也不知该称呼您什么好,您不介意,我叫您楚小姐吧。” 楚瑶牵着她的手,两人缓缓坐下,“你我年纪差不多,别一口一个您,听得别扭。就叫我瑶儿吧,听着也亲近。好歹我们相识一场,你又帮过我的大忙。” 花灼然垂下眸子,心中无限感慨,“我哪里能帮你什么,总归是你为我做了太多,灼然一直对你感恩于心。 我知道瑶儿有本事,真的就让你做到了,侯府被抄家那一日,我远远瞧着了。 哎,侯府那些人也算罪有应得。 前些日子,我路过城北,竟无意中瞧见世子,若不是有人唤他的名字,我险些认不出来。 往日的谦谦公子,如今沦落到在街边卖烤红薯,头发乱蓬蓬,破衣烂衫,比个市井小贩都不如。” “可是瞧见李氏了?” “瞧见了,她如今倒是能干了,洗衣、做饭、打扫都是亲力亲为。” “她身子还算硬朗?” “瞧着还行,从前日日吃补药,还动不动头疼脑热,身子不爽利,如今侯府倒了,她倒是也不金贵娇气了。” “通哥和广哥呢?他们如何了?” “我没见到,只听说,通哥给屠户做帮徒,做那些杀猪卖肉之事,广哥好像在酒肆当小二。” 这是没了陶姨娘和才哥可以使唤、替他们赚银子,他们自己只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了。 他们要是早有这觉悟,不把陶姨娘卖了,好歹还有陶姨娘母子帮衬。 人不能太贪心,贪心不足,最后的结果就是悔不当初。 “我听闻老夫人把陶姨娘卖了,卖给一个财主做妾,真是作孽。才哥都那样大了,她竟然狠心将才哥娘卖了。” 花灼然想到此处,一阵唏嘘,“多亏瑶儿相帮,我才能安然出了侯府,要不然,侯府一倒,老夫人和世子指不定要把我卖到哪里呢? 瑶儿大恩,灼然没齿难忘。” 若不是楚瑶提点她,她真就以为侯府就是她的归宿。 现在想来,她当时真是差点昏了头了。 楚瑶淡笑着,“灼然何必如此见外。是我把你推到世子面前,自然要对你负责,又怎会任你受磋磨?” “瑶儿的恩情,灼然铭记在心。”花灼然想到来意,顿了顿,才说道,“瑶儿,我今日来寻你,是想同你说一件事。” “何事?” “事关侯府二小姐,程怡。” “怡姐?”楚瑶挑眉,“她不是嫁去荣府做姨娘了吗,她怎么了?” “昨日二小姐被荣府卖去春香楼了。” “春香楼?怎么会这样。” 楚瑶心中一震,想不到荣府竟然把程怡卖去妓馆,堂堂荣府又不缺银子,怎会如此作践程怡? 她看向花灼然,有些难以置信。 花灼然垂下眸子,有些难为情道,“千真万确,二小姐确实被卖进春香楼。 你知道的,我从前就在春香楼。 不怕瑶儿笑话,我出了侯府,本想寻个本分老实的人嫁了,也算安安稳稳过完此生。 只是后来,从前一个小姐妹寻到我这里,说是春香楼的妈妈突发恶疾,无法继续经营。 加上,这两年春香楼生意不好,她就想着要把春香楼关了,把姑娘们统统卖去南边。 那些姐妹各个心中惴惴不安,又不想离开熟悉的京城,谁知道妈妈会把她们卖去哪里?于是商量了,找到我这里。 她们知道我是从侯府出去的,想着我多少有些银钱,于是恳求我能接手春香楼,她们也能有条活路。 我考虑了两天,又同妈妈询了价,最后也就接手了春香楼。 昨个,荣府将程怡捆了送去春香楼,我瞧见二小姐时,着实吃了一惊。我也没做多想,就让人花一百两银子买下了她。” 楚瑶唇角勾起冷笑。 程怡当初相中荣诚,一门心思要嫁他,就算做妾也心甘情愿。 甚至不惜同侯府决裂,也要嫁去荣府。 她当时大言不惭,说凭着腹中孩子,日后定会受荣府看重。 这可倒是好,哪里是看重,简直连个低贱婢子都不如。 婢子尚且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可她这才几个月,就被发卖去勾栏之地。 当初,她为妾的彩礼银子是一百两,如今,卖身银子还是一百两。 这区区一百两,还真是讽刺得很。 程怡有今日,全是她咎由自取。 楚瑶不想理会她,更不想管她。 自作孽不可活。 就听花灼然道:“二小姐大喊大叫,说想见你。她说有重要的话同你说。我问她是什么,她也不肯说。但是一定要见你。” “她有话同我说?” 楚瑶挑眉,眸光一冷,她能有什么话? 无非是想让她救她,替她赎身罢了,还能有什么。 楚瑶却对她仁至义尽,也不想再见她,于是冷冷道,“麻烦告诉她,我不会帮她,让她好自为之。” “好。”花灼然思虑片刻,还是开口道,“只是二小姐让我一定转达你,她说她又做梦了。” “梦?”楚瑶眸光一震。 “是,二小姐这样说的。我问她什么梦,她不肯同我说,只是一定要我务必转告你,说你肯定想知道。她说,只要我把话带到,你一定会答应见她的。” 第222章 程怡又做梦了? 楚瑶眯眼,想到上一次在荣府见到程怡,她那时梦到了侯府的风光,梦到了楚家的遭遇。 听起来虽然离奇,但她的梦确是同楚瑶上一世所经历的情况基本吻合。 楚瑶后来也几番想过,程怡的梦究竟是怎么回事?甚至她一度也怀疑,程怡是不是也重生了。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程怡那恍恍惚惚、自己都不相信、不确定的神情,还有零散混乱的记忆片段,不会是重生。 若她也是重生,自然不会对那些情景那般多疑,又不确定。 真正活过一世,怎会是那副神情? 楚瑶于是确信了,那些是她的梦境。 虽然她想不明白,为何程怡会做那样的梦。 不过,既然上天都给了她楚瑶重来一次的机会,那程怡做些奇怪的梦也不足为奇。 只是,程怡这时再次提到梦,难道她真的又做梦了?还是只是她的借口? 楚瑶不确定。 但不可否认的是,程怡的话确实勾起她的好奇,她的确想知道程怡到底又梦到什么。 梦里是否有她所不知道的内容? 楚瑶上一世死时不到三十岁,那时的程怡身强体健,日子又过得顺风顺水,不知又能比楚瑶多活多少年,多见过多少世事。 若是她真的能梦到后面的情况,那确实可以弥补楚瑶早逝所见所知的不足。 楚瑶想到此处,颔首道:“怡姐人还在你春香楼吗?我想见见她。” “人我带来了,此刻就在马车上。” 楚瑶看了眼秋月:“你去带二小姐过来。” 不多时,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的程怡就被秋月带了进来。 她脸上有伤,眼中都是惊惧之色。 花灼然很是知进退,贴心对楚瑶道:“我瞧着你这院子很是别致,我出去在花园逛逛,你同二小姐慢慢聊。” 楚瑶颔首,让秋月陪着花灼然逛园子。 木门吱嘎一声关上,只这点声音就让程怡身子不由自主陡然一颤。 她怔怔看了看木门,目光木然,等她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才惶惶然看向楚瑶,随即‘扑通’一声跪下,膝行至楚瑶面前。 她抱着楚瑶的腿,声泪俱下。 “二嫂,救我。” 楚瑶眼底清冷一片,漠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冷眼瞧着她哭得悲戚。 “二嫂,我错了,求二嫂救我!只有二嫂能救我,二嫂若是不管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二嫂,我求你了……” 楚瑶依旧无动于衷,对于程怡,她真是一丁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了。 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程怡见楚瑶没有回应,她惊慌抬头,一张脸憔悴且带着伤,眼睛红肿,模样狼狈。 她跪着求来的好姻缘,只几个月就把她折磨得脱了层皮一般。 程怡收住哭,可怜楚楚看向楚瑶: “二嫂,上次你来荣府看过我之后不久,我再次梦到那个奇怪的梦。也不能说是那个梦,好像是接着上一个梦。” 楚瑶这才垂下眸子,定定看着程怡,“说说看,你都梦到什么?” “二嫂,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先答应替我赎身,我万不能留在春香楼那种地方。” “你先说说看,若是你说得值得我替你赎身,我自然可以让你离了春香楼。” 楚瑶顿了顿,眼里露出厉色,“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个梦我也做过,若是你敢胡编乱造,但凡说了一句假话被我发现,我会让你万般后悔今日求到我这里。” “不敢,我不敢说一句假话。我发誓,若是我说一句假话骗你,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二嫂,你信我。” “我早不是你二嫂,叫我楚小姐。” “我错了,楚小姐。” “说吧,你都梦见什么了。” “我……我梦见我二哥被捕入狱,梦见平阳侯府被抄家。” 楚瑶眸子一颤,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她眯眼道:“你可梦到那是何时的事?” “就是二嫂,不,就是楚小姐你死后不久,不到半年。” “你二哥那时应该官拜内阁首辅,权势炙手可热。你可是梦见他因何入狱?”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非常清楚,我只梦到,佟文宇有一天下朝回来,面色土灰。 他告诉我,朝堂上肃王爷罗列多项罪名,指证二哥诬陷功臣良将,陷害将军府;贪赃枉法;谋逆造反。 然后我二哥被捕入狱,没过多久,二哥被朝廷判处斩立决。 圣上为你楚家平反,追封楚老将军为镇国公,楚大将军为镇国大将军。 紧跟着,平阳侯府被抄家了……” 程怡说着,眼眶禁不住红了,她浑身止不住战栗。 楚瑶听闻她的话,眉头紧锁。 原来,上一世程家在祸害完将军府之后,还是走到了绝路。 是萧逸做的。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自从出了萧瑜、萧琰那件事,楚瑶已然猜到上一世,程文渊献祭将军府并不是他一力主导,而是受皇后、田家的安排。 而萧逸同田氏一族不睦,程文渊又是田氏的矛,所以,萧逸同田氏走狗程文渊势如水火。 程文渊不敌萧逸,很快折在萧逸手中。 辉煌一时的平阳侯府就此走上绝路。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进了嘴边,带着苦涩的滋味。 楚瑶闭了闭眼,说不清此刻到底是何滋味。 原来她死后,竟又发生这许多事。 她原以为,程文渊献祭将军府后,权势炙手可热,从此再无人能撼动。 原来不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程文渊终究不是萧逸的对手。 不论萧逸为了何故,总归是替她楚家铲除了程文渊这个祸害。 “二哥死了,侯府没了。平阳侯府彻底完了。 梦里繁华一场,终还是惨淡收场。二——楚小姐,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现实和梦境不一样。为什么侯府如今就被查抄?应该是十年后啊。” “总归是要一败涂地,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分别?” 楚瑶拭去脸上的泪痕,语气冷硬。 “怎么会一样?不一样啊。 就算最后都是被查抄,那也该是十年后,侯府也还有十年风光和荣华。 第223章 可以把我的卖身契还我了吗? 梦中那是何等尊荣,侯府一跃跻身京中顶流。 你告诉我那个梦究竟是不是真的?” “既然是梦,又如何是真的?怡姐,你想多了。” “可梦境太真实了。那感觉就像真的一样。更何况,你不是也做过同样的梦吗? 我总觉得那该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可那又是何时的事? 楚小姐,你能告诉我吗?” “怡姐,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梦终究不是现实,不是吗?” 程怡抽回手,呆呆跪坐在地上,她也解释不清。 她怔愣好半天,才回过神,继而又苦苦哀求: “楚小姐,求你救我,我把我梦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你了。我不能呆在春香楼那种地方,我会疯的。求你了。” 楚瑶垂眸,盯着自己手指,毫不在意说道:“你今日讲的故事有趣,让我帮你赎身,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日后你若还梦到什么,要即刻过来告知我。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你的梦有趣的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但你若是想诓骗我,你最好先想掂量下后果。” “程怡多谢楚小姐大恩,程怡定不敢忘,也绝不敢诓骗欺瞒你。” 楚瑶打开门,让人唤来花灼然。 “灼然,今日多谢你,怡姐我给她赎身。” 楚瑶从抽屉中拿出五百两银票推到花灼然面前,“按照你们的规矩,这是赎身银子。” 花灼然慌忙将银票推了回来,“瑶儿,你我哪里还讲那些规矩,你对我颇多照顾,怡姐也不是外人,我不能要你银子。” 花灼然忙又掏出程怡的卖身契,放到楚瑶面前。 “卖身契你拿着。” 楚瑶接过卖身契,将银票硬塞到花灼然手中,“无规矩不成方圆。一码是一码。” 花灼然仍旧不肯收,但见楚瑶态度坚决,最后只抽出一张道:“瑶儿,我花了一百两买下怡姐,我今日也从你这拿走一百两。 你若是再坚持非要按规矩办,日后我便不再踏你的门,你瞧着办吧。” 楚瑶见花灼然执意如此,也就不好再坚持。 花灼然又闲话几句,就推说还有事,便告辞出门了。 一时间,室内又仅余楚瑶同程怡二人。 程怡眼巴巴盯着捏在楚瑶手中的卖身契,小心翼翼问道:“楚小姐,可以把我的卖身契还我了吗?” 楚瑶冷笑:“你刚刚一直在一旁,该是看见的,你这卖身契是我花钱买下的。现在你的卖身契归我所有,还给你,这又怎么说?” 程怡一怔,支支吾吾道:“楚小姐,请问,你拿我的卖身契想要做什么呢?” 楚瑶摆弄手中的卖身契,无所谓道:“也不做什么,既然你眼下没银子赎回,那这身契只好继续放在我这里,等什么时候你有银子了,来我这里赎回便罢了。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记得,我保证,今后再有这样的梦,我一定立即前来告知楚小姐。” “行了,你走吧。” “走?去哪里?”程怡慌忙抬头,“楚小姐,侯府没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们好歹姑嫂一场,你……你能不能收留我?” “不能。” “我真的没地方可以去。求你收留我,我可以做很多事,为奴为婢都可以。” “我不需要。” “可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侯府是没了,可你的家人不是还在吗?你祖母和二哥他们如今在城北,或许你可以去找他们。又或许,你可以另起炉灶、自谋出路。不过,不论如何,我这里是不会收留你的。 秋霜送客。” “楚小姐……” “二小姐,请吧。快些着。” 程怡还想再说,却被秋霜冷着脸连催带推往外赶。 人被推搡出门口,她还扭头抻着脖子巴巴望着楚瑶方向,希望楚瑶能回心转意,开口收留她。 却见里间人坐在那里,冷着眉眼,无动于衷。 程怡见状,知道楚瑶这是铁了心,不可能收留她了。 她一时间只觉茫然无助,不知该去何处? 找祖母和二哥他们吗? 可她当初执意进荣府为妾,祖母因此恼恨她,更何况,程家今非昔比,她不用去看也知道,祖母和二哥他们一定过得凄苦悲惨,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可除了找他们,她又有别的选择吗? 程怡心中又开始抱怨起二哥了,若不是二哥,侯府哪至于落到今日下场? 也不至于害得她无家可归。 程怡一路苦着脸,还未出大门口,偏巧见着才哥兴致勃勃跨脚进门。 程文才见到程怡先是一怔,随后恭敬唤了一声‘二姐。’ 程怡快步走近他,双目圆瞪,大声问道:“程文才,你怎么在这里?!” 程怡刚刚还一副卑微且又失魂落魄模样,这会儿见到她一直瞧不起的程文才,从前在侯府做小姐时趾高气昂的架势马上回来了,她底气十足质问他。 却见才哥低着头,不肯答话。 “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怎么没同祖母、二哥在一处?” 程怡乜斜着眼睛,瞥眼看向他身上华丽的锦缎衣衫,又见他手中拿着的书本。 她忽而想到了原因,阴阳怪气道,“我说你怎么在这里,原来是你狠心抛下程家人,跑到这里来跪舔楚瑶,跟着她享受荣华富贵日子! 程文才,你忘记你姓程了吗? 这些年你吃侯府的,用侯府的,享受侯府带给你的一切。 侯府一倒,你就像个哈巴狗一样,哪里有骨头就去哪里,靠着摇尾乞怜继续你的富贵日子。 忘恩负义的玩意儿,枉费程家对你的养育之恩,简直就是白眼狼! 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二姐,你说话干净些,不是我忘恩负义,而是祖母让我滚。 祖母把我姨娘卖了,还不许我赎回我娘,否则就要跟我断绝关系,再不许我回去。 是程家逼走我和我娘,不是我抛弃的程家! 程家待我如何,我清楚得很,用不着你在这里指责我。” “你可真会找借口。卖了你姨娘?! 你姨娘是贱妾,是侯府的奴婢。 第224章 你要李玉钧如何? 程家败落如此,难不成还要继续养着个没用的姨娘? 卖了陶姨娘才是正经,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看你就是相中楚瑶这里的舒服日子,才巴巴跑过来。 拿什么祖母处置你姨娘做幌子!” 秋霜看不惯程怡这尖酸刻薄模样,哼了一声,对程怡冷冷道:“你说陶姨娘是贱妾,卖了她才是正经。程姨娘,你别忘了,你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怪不得荣府把你卖去青楼那种地方,就你这歹毒心思,加上你这拜高踩低、刻薄做派,发卖你,也是在情理之中。” 程怡不料秋霜拿这话戳她肺管子,她心中恼恨,开口想反驳,但又恐得罪秋霜。 她如今身份卑微,不敢得罪楚瑶身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从前她连正眼都不给的婢女。 即便她说了难听话,程怡也只能咬紧嘴唇,不敢吭一声。 只是,心中犹自不服气。 她同陶姨娘如何一样?她是侯府小姐,是正经主子。她当初是自降身价、自愿为妾。 陶姨娘不过贱婢爬床,有了种,才被抬为妾室。 怎么能相提并论?! 秋霜白了程怡一眼,不屑又道,“是我家小姐让才哥住在我们府上。怎么,程姨娘是觉得小姐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吗?” 秋霜瞧不起她,故意将‘程姨娘’三个字咬得很重。 程怡敛了眉眼,低声下气道: “秋霜姐姐,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觉得楚小姐的安排不妥。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家小姐同意收留才哥,却不肯收留我。我不知道我哪里不如他那个庶出小子?” “人贵有自知之明。侯府都没了,还提什么庶出、正出。 别说侯府没了,就是侯府还在,我家小姐想收留谁,不想收留谁,也看我家小姐乐意。跟你什么庶出、正出有一文钱关系? 真是可笑得紧。” “秋霜姐姐,我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怡故意委屈巴巴瘪嘴,卖起可怜,“我只是想到,我如今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才一时着急词不达意。 我知道你家小姐最是善解人意。更何况,好歹我们姑嫂一场,她定然也是见不得我吃苦受委屈。 我同你家小姐只是有点小误会,还请秋霜姐姐看在我们好歹相识一场的份上,替我在你家小姐面前求求情,说说好话。 求你家小姐也能收留我。 否则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不知道去哪里?” 秋霜冷哼一声,“这个好办,你去找你祖母,找你二哥。我家小姐不是告诉你了吗,你们程家人如今在城北陋巷。 你是程家正经嫡出小姐,你不去找你程家人收留,难不成还想赖在我们小姐这里? 走走走,赶紧走,别恬不知耻,赖在这里。” 程怡还想再说,却被秋霜毫不客气推搡出门。 “秋霜姐姐,有话好好说。才哥,我们都是程家人,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啊。哎呀,你别推我。” “赶紧走。再赖在这里,小心我通知荣府,到时不知道荣府会不会把你送去春香楼再卖一次。” 程怡听闻荣府,不由自主身子发虚,哪里还敢继续赖在这里,连声应着,我走,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 凤仪宫。 田皇后看着正惬意吃着果切的明宣公主,心情愈发烦躁。 儿女都是债。 她一天天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自己操不完的心,一双儿女却都是没心没肺的主儿。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吃喝玩乐。 “驸马去西北前,我不是嘱咐过你,让他该怎么做吗?你可是同他说过?” “我说过了啊。” 明宣叉起一块蜜瓜,送过来,“母后,你也尝尝,这个西域蜜瓜很是香甜。” 田皇后拧眉推开她的手。 “我同你说正事呢。既然你同驸马说过了,为何他却还是查出眼下这个结果?” “母后,这事可怪不得李玉钧,他一个有名无实的新安侯,他有多大的能耐作假? 再说了,他出门前,就同我说了,圣上让他务必慎重,不可有一点纰漏,否则要他好看。他当然只能如实调查了。 那楚家没有造反,他总不能硬把造反的帽子往他头上扣吧。 我觉得这件事李玉钧没有做错。 要怪就怪萧琰把事情搞砸了。父皇已经怀疑这件事有田家在背后操作。 再说了,我也听说了,萧逸已经查出西北往京中递过发现矿藏的折子。 西北没有隐匿矿山这事,就足以证明,他们没有造反的野心。 这整件事都明摆着了,你要李玉钧如何?” 听明宣如此维护李玉钧,田皇后心中就有气。 太子耳根子软,成日被女人哄得团团转。 她就这一个公主,也是满心满眼都是她那驸马爷,张口闭口维护驸马。 前些日子,李玉钧去西北,明宣整日闷闷不乐,无精打采。 那人一回来,她就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跟那没见过男人的村姑憨货一样。 田皇后刚要抱怨,就听嬷嬷来报,“皇后,永乐侯来了。” “请。” 永乐侯田宽刚一下朝,就直奔后宫,求见皇后。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儿子田炳。 “臣参见皇后,参见公主殿下。” “行了,没有外人别那么多虚礼了,赐座。” 田宽心事重重,“新安侯的调查结果,皇后该是知道了吧。” “知道了。”田皇后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叹气道,“想不到做了那么多,最后还是没能从楚家那拿到兵权。 还白白牺牲了琰儿。为了这事,蓉儿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我想着她日后是不会再同我们一心了。” “不会的,蓉儿知轻重。她现在只是还在气头上,等她想开了,自然会懂得皇后的一片苦心。” “姑母做得没错,是小姑姑不明事理。萧琰做事拖泥带水不说,还把自己折进去。他若是能一人做事一人当也就罢了,还想着攀咬旁人。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田皇后看了眼田炳,点了点头。 她这侄儿很是明事理,比她那太子都懂事。 有时候,她真希望田炳若是她儿子就好了,那她哪里还要操那样多的心? 第225章 机关算尽 太子不着调啊,让她操碎了心。 这时,就听田宽道:“我们真真白忙活一场。不仅不能伤到楚家分毫,反倒让陛下猜疑我们田家。真是亏的很。” “谁说不是呢,错过这次机会,怕是一时半会再不好动他楚家了。” “皇后,有件事您可能还不知道。 刚刚在朝堂上,萧逸称,江南米行乃楚家嫡女楚瑶的产业。说是她心怀黎民百姓,忧心流民疾苦,故而比着常平仓的价格为京中百姓和流民供应白米。” “什么?!萧逸竟然说江南米行是楚家那和离妇的产业?那怎么可能? 不是说,江南米行是江南王家的产业吗?怎么会是楚家嫡女的买卖?” “此事千真万确。朝堂上,礼部郎中王砚青亲口证实了,江南米行非他王家的产业。圣上也派人查过了,的确是楚家楚瑶的买卖。” “怎会如此?!她一个和离妇人哪里有那么多米粮?” “据说她入夏前囤了五十万石白米,按眼下这种方式出售,足能撑到明年夏粮收获。 圣上知道了这件事,很是高兴,大大赞扬了楚家。 尤其圣上听说,楚瑶在京中又开了百宝斋出售香炭,将所赚全部利润捐给栖流所,用于搭建流民收治场所和购买过冬衣物。 此事在京中引起不小轰动,街头巷尾都在颂扬楚瑶的美德。 不少权贵富户纷纷前去百宝斋购买香炭,支持楚瑶的义举。 百宝斋仅开业前三日,就净赚白银五千两。这笔银子已经悉数到栖流所账上。 圣上对楚瑶赞不绝口,决意赐封楚瑶为怀宁郡主,赏银万两。” 田皇后眉头绷紧,面上都是震惊之色,“竟如此?那和离妇竟如此会收买人心!” “谁说不是呢,就连圣上都对她青眼有加。这种人怕是最会沽名钓誉。 米粮也就罢了,姑母您瞧她这香炭买卖,她是收回本钱的,只把利润捐出去。 这账让她算得明白,她打着义卖旗号,自己没损失一文钱,就平白赚足了好名声。 那些还不是京中权贵富户的钱,让她拿来成全自己。 眼下京中百姓,乃至朝堂官员、陛下都对她歌功颂德。 拿别人的银子成全自己的美名,简直机关算尽。 姑母,我就瞧不上这种人的丑陋嘴脸。” “炳儿说得没错,楚家人各个如此。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府不就是拿着将士的骨血成全了楚家威名。 楚家的女儿,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楚家收买百姓,拉拢朝官那一套。 想想就觉得来气!” 皇后哼了一声,眼底露出遗憾之色,“只可惜啊,咱们功亏一篑,不能拿楚家如何? 圣上如今已然猜到,其中有我们的手笔。 所以,一时半会儿,咱们是不能再将矛头对准他楚家的。” 田宽亦是叹气,“哎,皇后所言极是。可是,瞧着圣上对太子态度,怕是已经生了易储之心。臣担心夜长梦多。 兵权一日不控制在我田家手中,怕是太子之位就无法稳固。” “大哥说得没错,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田皇后只觉头疼,这时用保养得宜的手指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如今想从楚家手中拿到兵权,那又谈何容易?” “既然硬夺不行,不如拉拢楚家?” “拉拢?”田皇后眸子微眯,“只是楚家人向来忠心陛下,楚老将军那倔驴脾气,大哥也是知道的。想拉拢他楚家谈何容易?” “皇后换个角度考虑呢,陛下总有一天会老的,楚家再迂腐,也该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不如想办法说服楚家。楚家若是识时务,自然该知道,归附太子才是长久之计。” 田皇后思量半晌,缓缓吐出几个字,“怕是迟了。 经了这事,楚家恐怕对田家心生怨恨。 太子又不争气,想把楚家同我们捆在一条船上想必没那么容易。 楚家同国公府结了姻亲,一个边关大将,一个朝中元老,两家关系亲厚得很。 就凭他们的威望,今后不论谁做太子,都轻易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 提到楚家同国公府姻亲之事,田皇后不满扫了明宣公主一眼。 明宣当时也是瞧中楚家楚翔,若是明宣争气点,拿下楚翔。 楚翔成为公主驸马,那楚家自然会同田家、太子站在同一条战线。 哪里会有今日这许多麻烦? 明宣那死丫头平日看着精明的紧,谁知道,就那么容易见异思迁。 她那边还帮着她劝说陛下为明宣和楚翔赐婚,这头,明宣就改了主意。 相中个要家世没家世,要资历没资历的李玉钧,那人就一张好皮囊,有什么用? 帮不上她一星半点儿。 明宣见母后没来由朝她瞪来一眼,她嘟嘴不满道:“母后,你干嘛瞪我?我又哪里做错了?” “你没错?你当初要是选了楚翔做驸马,他楚家能不竭尽全力为你的太子哥哥效力吗?” 明宣不以为意,“我驸马选都选了,现在说这个有用吗? 再说,我既然心悦李玉钧,断然不会嫁与楚翔的!楚翔有什么好的?哪里及得上李玉钧?” “好好,你的李玉钧哪里都是好的,谁也及不上行了吧。 这会儿又嫌弃楚翔了,当初不知道是谁天天跑去堵人家。 现在你就是想嫁楚翔,也来不及了,楚翔同国公府千金早就定亲了。 什么都晚了。” 田皇后不愿再同她说那些,如今再说又有何用? 田宽却突然灵光一闪,兴奋道:“其实若要同楚家联姻,也不是没有机会,楚家两位公子虽然都有了亲事,但楚家不是还有一个和离出府的楚瑶吗?不如好好劝劝太子。” “大哥你的意思是让彻儿纳了楚瑶?” “正是。太子殿下若是纳了楚瑶为太子妃,哪怕是侧妃,楚家还能不帮扶太子吗?那样就算将楚家同太子牢牢捆在一起了。” 田皇后垂眸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大哥,你的想法行不通啊。 圣上不会同意的,彻儿是一国储君,娶个和离妇进东宫,那我皇家颜面何存? 第226章 他爹让他去娶那个和离妇? 另外,彻儿也不会同意的,彻儿让我惯坏了,根本听不进去劝。 而且,他东宫里那些女人整日争风吃醋,再弄个和离妇进去,怕是得鸡飞狗跳。 到时,就不是结亲,怕是要同楚家结仇了。 更何况朝堂上那帮刻薄言官,怎会看着太子纳和离妇人为妃?他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喷死。” 田宽眯眼,思忖片刻后,眸光忽然看向一旁的田炳。 “既然太子殿下不合适,那就由田炳同楚瑶结亲。 田楚两家结了秦晋之好,楚家自然会站在我田家阵营。” 突闻此话的田炳身子一僵,脑子还处于蒙圈状态。 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说到他。 他爹让他去娶那个和离妇? 有没有搞错啊。 他家世显赫、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器宇轩昂、相貌堂堂…… 凭啥要他娶个别人不要的弃妇啊。 田炳心中一万个不情愿,见皇后姑母和明宣都向他投来惊异目光。 他继而看向自己老子,咧嘴尴尬一笑,干巴巴道:“爹,这……怕是不合适吧。” “臭小子,有什么不合适?” “姑母,你快管管我爹,我爹让我娶个旁人不要的弃妇,这不是坑我嘛。” 田皇后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拧眉,貌似也在认真思量起这个主意。 田宽一巴掌拍在儿子肩头,正色道:“我是你爹,我能坑你吗? 就算她是弃妇又如何? 她如今可是圣上亲封的怀宁郡主。她背后又有楚家。 你娶了她,就是把楚家拉进我田家阵营。 这笔买卖不亏。” “你倒是不亏……” 田炳低声咕哝一句。 让他娶一个弃妇,他京城田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田炳委屈巴巴看向姑母,却见姑母态度温和道:“炳儿,姑母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 但姑母保证,等笼络住楚家,姑母日后定再给你娶房平妻。 你是本宫亲侄儿,是我田家人,姑母怎会不记得你的好。太子位置稳了,你功不可没。日后富贵荣华定然享用不尽。 到时,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能没有? 姑母保证,届时京中名媛千金随你挑选,定补偿你受的委屈。” 田炳见姑母也这般说了,即便心中依旧万般不愿意,还是顺从点头应了。 “好,姑母,炳儿听姑母吩咐。姑母说什么,炳儿照做就是。” “这才是我田家的好儿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田皇后高兴拍了拍田炳的肩膀,嘱咐道,“这件事,你多上些心。毕竟那楚瑶不是待嫁千金,贸然向陛下求旨赐婚也是不妥。 你呢,私下先同她多接触接触。 等她对你上了心,到时,再以你们两情相悦,请求陛下赐婚。” “好,知道了,姑母。” 父子二人出了凤仪宫,田炳仍旧闷闷不乐,“爹,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净出馊主意坑我。我可是你亲儿子。你居然给皇后姑母出主意,让我娶个弃妇!” “我是你爹,我还能害你不成?!娶进家门,好吃好喝供着她就行,又没让你们举案齐眉。 你就当做请了尊佛在家供着,你又不吃亏。 你姑母不是说了吗?日后再给你娶房平妻。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先把她抬进家门而已,怕什么?” “可她要是个妒妇、泼妇、悍妇怎么办? 她要是整日缠着我、烦我怎么办? 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成为弃妇。 你就不怕她把我田家搞得鸡犬不宁?” “咱田家有家规祖训,还能让她反了天不成?放心吧,她若真是那般不堪,就让你姑母给她找个教养嬷嬷,日日教她规矩。 她哪里有时间烦你? 想治她还不容易? 你现在要想的是,如何顺利拿下楚瑶,让她对你生情,非你不嫁。而不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爹,你这就小看你儿子了。我是谁啊?我可是风流潇洒的田大少爷。我保证,只要我往她面前一站,她就得被我的英姿所迷倒,还不得哭着求我娶她?” “你倒是有自信,别光说不练,我倒是要瞧瞧你何时能拿下她。” “何时?我田大少不出马则已,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田宽哈哈笑了起来,“我儿有魄力。行啊,我等你好消息。” “得嘞,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那端,御书房内。 “逸儿,让你负责督查栖流所,可是有什么发现?” “禀皇伯伯,逸儿已经理清眉目了。” “哦?说来听听。” “栖流所于夏末之际上报朝廷,因流民增加,需要扩建四座临时救济所,因此向朝廷申请三十万两银子作为筹建费用。” “嗯,这个朕记得,当时田宽说了,今年大旱,朝廷税银收缴不足,国库存余不足。 当时他又道,修建四座救济所二十万两银子足以,故而户部只建议批二十万两银子。” “是,臣查阅过批文,确实批了二十万两银子。但时至今日,栖流所统共只收到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平宣帝不可置信,“为何只收到三万两?眼看就要深秋,正是该紧锣密鼓搭建救济所的时候,银子不到位,拿什么建?用嘴巴吹吗?” “启禀皇伯伯,问题正出在此处。栖流所拿到陛下的批文,但是户部却迟迟不肯拨付银子。 栖流所没有充足银钱开展救济工作。以至于,那些灾民没有安身之所,只能继续流落街头。” “栖流所那帮官员是哑巴吗?没拿到银子他们不会去户部讨要吗?” “去了,臣查过记录,栖流所一共去户部讨要银子二十三次,二十三次下来,才拿到那三万两银子。” 平宣帝额头青筋凸起,“为何会这样?有了朕的批文,户部也卡着不放银子?” “是。我问过栖流所当时负责去户部讨银子那几个官员,他们说,户部一直拖着不肯放款。 催极了,户部放款官吏就道,一群灾民明明自己老家有房子,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建造临时居所,这是用百姓的税银,鼓励那些不正风气。 不让你们拿银子救助他们,才能把他们逼回老家。 他们是农民,留在京中作甚?” 第227章 户部简直无法无天! 平宣帝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气得胡子翘起。 “胡说八道!眼看寒冬将至,那些灾民家中没米没粮,回去还不得活活饿死。 正因为京中有常平仓和江南米行的低价粮,还有粥铺施粥,能勉强让他们苟活下去,好歹熬过冬天,才能有生路。 这时逼他们回老家,这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啊。 能吃饱穿暖,又有几个会愿意流落他乡行乞过活? 大齐自建朝以来,倡导仁善,每逢大灾,朝廷都会竭尽全力救助百姓。 怎么到了朕这里,户部那帮官员不仅不想着如何救助灾民,只一味拦着,难不成要让那些灾民自生自灭? 他们不是草木,他们是朕的子民,是大齐的根基啊。 这么浅显的道理,那些官吏就不懂吗?” 萧逸眼眸清冷,“他们懂不懂臣不清楚,反正结果就是户部扣着银子,一直不肯放款。栖流所那些官员本也隶属于户部,却是户部底层官员。 他们拿不到银子,也不敢对上级有怨言,只能忍气吞声,继续隔三差五低声下气去讨。 所以,时至今日,栖流所要建的四座临时救济所一座都没建完。” “岂有此理。户部简直是无法无天。有朕的批文,都拿不到银子。要他们何用?” 平宣帝懊恼,他知道,这些年田宽负责掌管户部,户部从上到下乌烟瘴气、一团糟。 田家是他的母家,当年他能顺利坐上皇位,田家功不可没。 从前做太子时,他资质平平,先皇不是没有嫌弃过他太过平庸,若不是田家鼎力托举,他怕是保不住太子之位,更坐不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也是基于此,他登基后,一直优待田家,又给田家不少人封官封侯。 田宽在朝中身居要职,把持户部,田家子侄不少也在朝中任职。 田家后宫有太后、皇后两位田家人,朝中有田宽、田炳…… 田家权势滔天、又坐拥良田万亩,富可敌国。 田家时有人违法乱纪,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揭过就揭过了,几乎很少苛责。 以至于,田家愈发有恃无恐。 如今更是欺下瞒上,都不把他这个天子的旨意放在眼里,这让平宣帝对田家不满更甚。 平宣帝眼眸眯起,眼中闪过厉色,“田家翅膀伸得太宽,朕不能再放任他们如此,是时候给他去去羽翼了。” “陛下圣明。” “逸儿,朕命你从即日起,暗中搜寻田家渎职、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一切证据。” “是。” 萧逸垂下眉眼,眼中闪过锐利。 不枉他这几日辛苦调查,终于让圣上下定决心整治田家了。 他应声领命,转而想到田皇后,他微微抬首又道,“皇伯伯,不知上次那个小太监一事,宫中可是查到什么了?” 平宣帝捏了捏眉心,“查出他是前年招进宫的,同时入宫的还有另外五名小太监。 细查下来,那些人各个身份作假。 朕派人拿住那五人,还没开始审,就都自尽了。 居然都是死士。 呵。不用查,朕也知道他们是受何人指使。 整个大齐,谁的手能伸那么长? 有人快把朕这个皇帝当成聋子、瞎子了。前朝如此,后宫亦如此。 若不是逸儿你擒到那杀手,朕是万万不会想到,朕后宫一个小小洒扫太监都有一针让人毙命的本事!” 萧逸眼眸微眯,沉声问:“那皇伯伯打算如何?” “肃清后宫,朕派人将后宫所有宫人,一个一个查。身份但凡有一点问题的,统统下狱。” 平宣帝顿了顿又道,“皇后那边,我会以她管理后宫不力,收去她的后宫管理之权。” 萧逸知道皇伯伯一向手段和软,这次能如此,虽算不上多强硬,但好歹能杀杀田家的嚣张气焰。 夺去田皇后的后宫管理权,日后皇后再想做什么必然会束手束脚,多有不便。 至于田宽和田家。 萧逸清楚,皇伯伯眼下还没有要将田家势力彻底铲除的想法。 不过,田家若是依旧如此贪心不足,他会让皇伯伯下定决心彻底拔下田家这颗毒瘤的。 “逸儿,还有一事。” 萧逸抬头,就见皇伯伯一改肃容,眉眼舒展,唇角带笑道,“昨个,凉国三公主前来拜见朕,你猜她对朕说了什么?” 听见凉国三公主几个字,萧逸眉眼登时一沉,心中厌烦,也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萧逸语气淡漠:“逸儿不知。” “那位三公主说,你在北凉为质时,她便心悦于你。她来大齐,就是为你而来。她想求一道赐婚圣旨,让我成全你们。 凉国这公主,模样出挑,性格也是大方,敢想敢做,朕瞧着不错,不知逸儿对她可是有意? 逸儿要是愿意,朕这就下赐婚圣旨,成全……” “逸儿不愿意。”萧逸实在对三公主无任何好感,这时毫不迟疑出口拒绝。 平宣帝愣了一瞬,面上颇有不解之意,“逸儿你不愿意?那三公主容貌上乘,身姿窈窕,多少男子对她一见倾心,逸儿怎会不愿意?” “皇伯伯,逸儿确不愿意。” “那又是为何?可是因为她是北凉人?其实这也无妨,如果你介意她是北凉女子,大可以给她个侧室身份。想来,那三公主也是愿意的。 你知道的,凉国三公主来我大齐,就是要同我大齐联姻,永结两国之好。 既然三公主倾心于你,朕总不好驳了她的颜面,毕竟她代表着北凉的诚意。 更何况,你如今已过弱冠之年,是时候考虑婚嫁之事。 你亲母妃不在了,你那父王也是偏心的紧,你的婚姻大事,皇伯伯自然得多为你考虑。 凉国公主论身份、相貌、年岁跟你都是匹配的。 不如,就按皇伯伯的意思,给她个侧室身份,正室还是从我大齐名媛闺秀中择一。 逸儿觉得如何?” “皇伯伯,逸儿还是那句话,逸儿不愿意。” “这又是为何?” “无关其他,逸儿就是不喜欢她。别说侧室,就是通房妾室也不愿。” 第228章 逸儿不想委屈她 “哦?”平宣帝不解。 若是那三公主是个蠢顿、丑陋之人,萧逸拒绝她,也算情有可原。 可是,北凉公主却是世间难得的妖艳尤物。 当时她在临华殿一舞,简直吸引了无数官员的视线,甚至不少人对她垂涎不已。 就连太子都一双眼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人拒绝得了? 平宣帝挑眉,温和看向萧逸,“逸儿果真不喜三公主?” “不喜。” “可是三公主从前得罪过逸儿?” “那倒不曾。” “那又是为何呢?” 见圣上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萧逸知道圣上这是一心想撮合他同那北凉公主。 若是不同圣上说清楚,圣上许是会认为他谦让,保不齐哪天心血来潮,直接给他下了赐婚旨意。 那样一来,反倒麻烦。 不如,直接掐断圣上乱点鸳鸯谱的想法。 萧逸垂下眸子,片刻后,声音暗哑道,“皇伯伯,逸儿已经有了心悦之人,此生非她不娶。逸儿不想委屈她,不愿让她同其他女子共事一夫。所以,逸儿不会迎娶任何侧室姬妾。” 平宣帝端茶杯的手一顿,抬眼看向萧逸,眼中先是诧异之色。 片刻后,他哈哈笑了起来。 “逸儿有了心上人?!何时的事?朕身为你的皇伯伯居然一点不知。又是哪家千金闺秀?快,说给皇伯伯听听。” “皇伯伯。”萧逸顿了顿,面上带着一丝羞窘,“皇伯伯,眼下她对逸儿还没有想法,也并不知逸儿的心思。 逸儿尚且是一厢情愿,所以不好将她的名姓告人。 等事情有些眉目了,逸儿定然第一时间禀告皇伯伯。” “逸儿不是随便拿话搪塞皇伯伯?” “逸儿不敢欺君罔上。逸儿确实心有所属,今生只愿得她一人。” 平宣帝捋了捋胡须,笑着道:“朕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让逸儿如此倾心? 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甘愿允诺只愿得她一人。” 萧逸垂下眉眼,想到楚瑶,一颗心顿时柔软,那人就如落了凡尘的瑶台仙子,岂是寻常女子可以比肩的。 “皇伯伯,她是极好的,她值得逸儿倾心。” “逸儿说好,定然是好的。好啦,既然逸儿不愿接受凉国公主,那只能辜负三公主的好意了。等下,朕会转达给她的。 上次见她说起你,眉眼含情。若是她知道你心悦她人,定是要伤心的。 哎,也不知道,齐凉两国联姻最后可是成的了、成不了……” 萧逸想到百宝斋开业那天,阿娜朵几番找茬,试图羞辱楚瑶,他心中就有气。 明明他早已出口明白拒绝她了,可她偏偏不肯死心,追到大齐不说,听到风吹草动就敢在大庭广众下找楚瑶麻烦。 还跑到圣上这里,要圣上为她赐婚。 简直无理取闹。 这般刁蛮、任性又毫无分寸的女子,简直可恶。 …… 无处可去的程怡最后还是来了城北陋巷。 李氏瞧见她来了,先是一震,见她衣着普通,头上连个发簪都没有,李氏冷脸嘲讽道: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荣府姨娘来了。怎的竟这般寒酸,不仅连个丫鬟仆从都没带,连像样衣服首饰都没有。 我原以为荣府姨娘多么荣华富贵,值得你巴巴自降身份做妾也甘愿,原来也不过如此。 当初你不是大言不惭,说凭着你腹中荣府血脉,定然能母凭子贵,做个平妻也难不倒你。 瞧你这肚子平平,想必人家荣府主母是没给你生下孩子的机会吧。 呵,既然做了人家姨娘,该恪守姨娘本分,还跑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程怡早料到祖母定会挖苦她,因着有心理准备,她也没着恼,只是低垂着头,态度谦卑。 李氏瞧她如此沉得住气,哼笑一声。 “果然做了姨娘,就是不一样了,想必是被主母调教出来了吧。 从前你不是傲气得很吗? 脾气不也是很大吗?说你一句,立马顶嘴。 不知今日程姨娘纡尊降贵来我程家做什么?” 程怡咬了咬唇,摆出一副悔不当初又可怜楚楚模样,道:“祖母,我知道错了。 当初是我眼瞎,看错了人。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不听祖母的话,执意嫁进荣府。 我后悔了,求祖母原谅。” 程怡说罢,软软跪在李氏身前,“祖母,荣诚不是人,他不肯善待我,还眼睁睁看着我被王若嫣欺凌。 我腹中孩子也被王若嫣害了性命。荣诚不仅不肯为我讨回公道,还说我腹中孩子是野种,死了也罢。 都怪我从前太天真,以为只要嫁进荣府,嫁给荣诚,日后总有出头之日。 谁知,竟落得今日这番田地。” 李氏哼了一声,乜斜着三角眼看着程怡:“你能有今日,也是你求来的。 你如今是荣府的贱妾,就不是我程家人,你没必要在这里跪我。 还是赶紧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我老婆子不想听你那些后悔的话,更不想看见你在这里哭哭啼啼。 看着你这不争气的样子,我就烦得很。 别说如今侯府没了,没人能给你撑腰,就是侯府还在,我也是断不会管你的死活。 你自己作死,拦都拦不住,自己的因果,自己受着。 荣府家大业大,我们程家插不上嘴,也不会为你插嘴多事。” 程怡知道祖母误会了,忙抬眼急切道:“祖母,我今日来不是要程家在荣府那里为我撑腰。” “那你来是要做什么?” “我……”程怡咬了咬嘴唇,着实难以开口,见李氏瞪眼等着她回话,她也只好硬着头皮道,“祖母,荣府不做人,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什么意思,你不是荣府贱妾吗?他们怎会把你赶出来?” 程怡实在不想说自己是被发卖到妓馆去了,那着实太难以启齿,于是避重就轻只是说自己被荣府赶了出来。 她咬了咬牙,坚持道: “是,荣府将我赶了出门。” 李氏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好个荣府,竟这般看不起人,抬进门的妾室,才几个月新鲜,就给轰了出门。她心中恼恨: “你可是犯了大错,让荣府赶你出门?” 第229章 你连自己男人也笼络不住吗? 程怡不敢说,因为她让人打听大理寺佟文宇的消息,只委屈落泪道: “祖母,我什么错处都没有,荣府只是因为平阳侯府败落,他们瞧我不起。 荣诚早也厌弃了我,主母王若嫣又是心狠手辣的妒妇,几样加在一起,就把我赶了出来。” 李氏气荣府寡情,也恨程怡这般不争气,这会儿瞧见程怡委委屈屈在那里抹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出息的东西!说你猪脑子,你还不服气。 整个荣府,都是歹人吗? 公爹、婆母、主母不待见你也就罢了,你就连自己男人也笼络不住吗?真是不中用得紧。 你哪怕有一点手段,让荣诚护着你,或者巴结好主母,也不至于连条狗都不如,让人轰出门去。” 程怡听见祖母骂她连条狗都不如,她心中气愤,又不服,但也咬牙忍了。 她如今无处可去,只有求着祖母和二哥收留她,她就是有再大的脾气,受再大的折辱,这时也得忍下。 她期期艾艾道:“祖母,是我没用。祖母要打要骂都好。只是我如今无处可去,求祖母收留。” “收留?”李氏冷笑一声,“你当是程家还是平阳侯府那时吗? 你好好瞧瞧,程家现在还有什么? 一家人挤在这破烂小院里,连床干净被褥都没有。程家现在吃了上顿,下顿下锅的米在哪里,还不知道。 你要我拿什么收留你? 程家没有地方收留你,也没有多余的米粮供养你。 你还是赶紧走吧。” “祖母,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祖母,您收留我吧。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更何况,您想想,您这样一把年纪了,还要亲力亲为操持家务。如今我回来了,我可以好好孝敬您,家里这些活,我都可以去学着做的。 等我能上手了,您就可以轻松些了。” 李氏听闻此话,紧绷的面皮终于松弛几分。 她眼珠转了转,最后还是叹气道:“那行吧,好歹念在你是程家人,你都跟丧门犬一般被人轰出来,我们再不收留你,你真就跟街边乞丐一样了。 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面。你在这里,需要自食其力,若是还想像往日那般养尊处优,那不出两日,我就能把你轰出门去。” 程怡见祖母松口答应了,忙欢喜起身,扶着李氏道:“祖母,我知道的,您放心好了。我二哥他们呢?” “你二哥在街头卖烤红薯,广哥和通哥也在外面找了活计。” “这样啊,他们三个都有了谋生路子,那程家日子应该还算过得去啊。祖母,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你可别觉得我夸张,程家如今还真是捉襟见肘,日日为柴米发愁。你二哥卖烤红薯卖不了几个钱,广哥和通哥笨手笨脚,又都是做学徒小二,一个月也没一吊钱,换来的米都不够他们自己嚼用的。” “可我听说祖母把陶姨娘卖了,那她的卖身银子呢?想来总归也是卖了几两银子吧。” “别提这个,提这个我就有气。那钱早没了。” “没了,哪去了?” “广哥和通哥把人打坏了,那银子全部赔给人家了。” 程怡心下一凉。 来之前,她想过程家处境艰难,但也没想到,竟是这般艰难。 瞧那残破门扉、祖母身上的破烂衣衫,还有灶台上煮着的那锅清汤寡水的红薯稀饭粥。 她只觉心灰意冷。 正这时,一个瘦削小老头从里屋走了出来。 程怡好奇看去,好半晌才认出那人。 她惊喜喊了出来:“爹!” 那人听见这声爹,木着脸看了过来,只一眼,一句话没说,也没理会程怡,就又转身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还在自顾念叨:“木柴呢?木柴怎么没有了。没有木柴,我那丹炉熄了火,可就遭了。还有,渊哥不是答应给我买丹砂吗?丹砂呢,怎么还没买来。他都答应好几日了。” 小老头突然提高音量,冲着李氏道:“娘,你再去催催渊哥,今日务必把丹砂买回来。对了,还有木炭。” 程怡呆呆看着小老头的背影,见那人又回了屋子。 从始至终,都不曾同她打声招呼。就如她是陌生人一般。 程怡心中很不是滋味,这时抬眼看向祖母。 就见祖母垮着脸回看她,还不忘抱怨:“哼,你爹他走火入魔了,对什么都不管不顾。 当初,你大哥犯了事,渊哥派人请他回来主持大局,可他呢,却说他成仙在即,不肯管你大哥的死活。 后来,你二哥入狱,你爹他也不闻不问。 侯府被抄家,也不见他的人影。” “那我爹他现在怎么又肯下山回来了?” “你以为他想回来?” 李氏心里窝火,没好气道,“还不是侯府没了,没银子继续往道观送了,道观那些人势力着呢,见没银子可收,还怎会收留你爹。前几日把他轰了出来。 他无处可去,找到这里。 只是他对家里的一概事都不闻不问,只对炼丹修仙执迷不悟,一门心思守着他那丹炉,说马上就要练成仙丹,他很快就要成仙。 都多少年了,还做着成仙梦呢。 以前侯府还在,我也管不了他,他爱折腾,都随他。 可如今,侯府没了,他还是一门心思扑在炼丹成仙上,日日烧着那丹炉,耗费多少炭火。 炭火贵着呢,不止炭火,还整日催你二哥给他买炼丹用的药材。 哪里有那闲钱? 真是作孽啊。 行了,你也别管那么多了,快去把那盆衣服洗了。” 程怡皱眉看了看那盆脏兮兮的粗布衣服,极不情愿地矮下身子去洗了。 ……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荣安大街上。 楚瑶一袭淡青色罗裙,静静伫立在台阶前,抬眸望着家丁小心翼翼将圣上御赐的“怀宁郡主府”牌匾缓缓挂上门楼。 牌匾在日光的映照下,金字熠熠生辉。 昨日赐封旨意下来时,她也并没多么欢喜,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但这时见着御赐的金字匾额,她还是微微上扬了唇角。 第230章 一见倾心 御赐的殊荣,可见圣上还是看重她楚家的。 圣上赐封她为怀宁郡主,赏银万两。 楚瑶没有收那些银子,而是当即委托传旨公公将那笔赏银捐去栖流所,用于救助流民。 既然她要为自己、为楚家赢得百姓的爱戴,这笔赏银她自然是不会留下的。 更何况,她如今不缺银子。 醉云罗的祥云锦,还有江南米行一直在源源不断为她赚银子。她名下还有那么多铺子,每月也都有进账。 “怀宁郡主,恭喜啊!”一道爽朗的男音传来。 楚瑶侧身,见王砚青满面春风走来,他锦衣玉冠、眉眼舒展,自带风流洒脱意气。 楚瑶微微欠身:“王公子,此番还要多谢你在朝堂之上仗义执言,楚瑶在此谢过。” 她虽是谢他,但声音清冷,如同沁凉的秋风,刻意保持着距离。 王砚青笑着摆手,目光落在楚瑶绝美的面庞上,语气满是欣赏:“郡主莫要同我客气,自从知晓那江南米行也是郡主的铺子,王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郡主虽为女子,但丝毫不输任何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儿。 郡主心怀苍生,忧国忧民,以百姓为先,如此家国情怀,又有如此魄力与智谋,实在让王某钦佩不已。” 说话间,他眼神愈发炽热。 “王公子谬赞了,楚瑶愧不敢当。其实世间女子多心思细腻柔软,见不得人间疾苦。 楚瑶不过恰巧手中囤有米粮,顺势做了许多女子想做也愿意做的事罢了。” 王砚青温和的眸光落在楚瑶身上,“只是这世间如怀宁郡主这般心胸气度,又能付诸行动之人着实不多见。” 楚瑶轻浅笑笑,没有故作谦虚,而是问道:“王公子这是路过?” “不。专程前来恭贺郡主。” “那多谢王公子。来者是客,王公子可是要进府喝杯茶水?” “王某正好口渴,那就多谢郡主好意。” 见楚瑶浅笑转身走在前面,王砚青抬步跟上。 看着女子如瀑长发和窈窕身姿,王砚青只觉心潮澎湃。 一双眼甚至舍不得离开那身影半寸。 这样纤柔的身形下,却有着比男子都豁达宽广的胸怀,着实让他钦慕。 自从初次见到楚瑶,他一颗心就不能自已,满心满眼都是她。恨不得能将人据为己有。 他甚至不敢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也能发生在他身上。 可是,自打见过楚瑶,他就再放不下,只道她是世间最好、最美的女子,恨不得日日见到她,恨不得知道她的全部。 于是让人打听了关于她的一切: 西北军营养出的粗犷习性,将军府教养出的豪迈性格。 既有大齐京中贵女的端庄举止、宗妇管家看账的本事,又能飞身上马、骑射精通。 同平阳侯府世子不足一年的婚姻,以及和离时一鞭子抽碎地面青石。 他见过那女子娴静时的端庄,也见过她舌战北凉公主的爽利。 他甚至能想象到,平阳侯府那群人要侵吞她的嫁妆,她是如何毫不退让。 这样容貌堪称绝色的女子,却又兰质蕙心、聪慧玲珑。 亦静亦动,都是完美到极致。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睿智与豁达。 让他一见倾心,不能自拔。 有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白头与共。那人生该是再无所求了。 “王公子,请用茶。” 直到楚瑶的话打断了王砚青的思绪,王砚青这才慌忙回神,笑着端起面前的茶杯。 喝了一口茶后,他才示意自己的小厮将金桔树放在一旁桌案上。 王砚青道:“我今日带了盆金桔树来,希望郡主喜欢。” 楚瑶抬眼看向那盆小巧玲珑的金桔树,只见上面挂满了圆滚滚、金灿灿的果子。一颗颗饱满的小金桔在绿叶的映衬下煞是喜人。 楚瑶看着也甚是喜欢,于是道:“这金桔树倒是别致,多谢王公子费心。” 王砚青见她眼底的亮色,心中欢喜:“我猜你能喜欢。一颗颗小金桔,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王公子前日送来的君子兰,今日一早还开了花。” “是吗?那是郡主府的气息滋养它,不然也不会初到郡主府,就开了花。” 王砚青目光柔和看着楚瑶,“听闻西山红枫漫山遍野,煞是好看。王某从未去过,一直心怀向往。王某想邀请郡主共赏红枫美景,不知郡主可是有兴致一同前往?” 楚瑶想了想,摇了摇头,“抱歉扫王公子的雅兴,我对红枫不很感兴趣。王公子还是另寻赏枫良伴吧。” “这样啊。那不知郡主喜欢去哪里游玩?王某都可以作陪。” 楚瑶一怔,面露不解。 王砚青观她神色,忙找补道:“我初来乍到,对京中哪里都很好奇。都说京郊风水宝地,最是游山玩水的好去处。 只可惜我一个人少了同伴,总觉无趣。所以才想问问郡主可是对哪里感兴趣,正好我们可以结伴同游。” “那可能真要扫王公子的兴了。我对游山玩水不很感兴趣。” 楚瑶不知为何王砚青要邀请她同去游玩。 她并非不喜,而是自觉她同王砚青孤男寡女同去游玩总归不妥。 她虽不如何讲究男女大妨,但还是不愿同哪个男子走得过于近。 “既然郡主不感兴趣,那王某不强人所难。” 王砚青想到什么,淡笑看向楚瑶,语气温柔似春风拂柳,“我忽而想起,栖流所扩建的第一座救济所已经完工,后日正式开始接纳流民。 也不知栖流所那些人可是准备妥当,流民收治工作开展是否有序? 既然郡主为栖流所捐赠大笔银子,想来总要前去监督那些银子是否用得恰得其所。” “这么快就盖好了?” 楚瑶听闻这个消息,心中的确欢喜,转念一想,王砚青说得没错,自己该是前去栖流所看看。 京中官员欺下瞒上,中饱私囊的情况屡见不鲜,她费尽心思是为了流离失所的灾民能安然过冬。 总不能捐了大笔银子,到最后,那些灾民还是不能得到妥善的安置。 她如今身份也是圣上御封的郡主,若是栖流所官员敢在救助灾民上面弄虚作假,糊弄百姓,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第231章 几颗果子而已,三爷不必客气 想到此处,楚瑶颔首道:“王公子想得周全,后日我亲自去趟栖流所。” “栖流所那流民众多,怕那些流民冲撞了郡主,还是我陪着郡主同去,护郡主周全。” 楚瑶正欲开口婉拒,就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 “不劳王公子大驾。” 楚瑶同王砚青听闻此声,同时看向门口,就见萧逸带着念儿大步进门。 他一袭玄色锦袍,身姿挺拔,面色冷峻。 萧逸刚刚在门口听见王砚青力邀楚瑶前去游玩,被楚瑶拒绝后,他又马上建议带楚瑶去栖流所。 这人对楚瑶的心思旁人不知,他萧逸却是明镜。 想到他如此胆大妄为,萧逸心口就堵得慌。 他一双眸子冷飕飕盯着对面的王砚青,口中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带着冰碴,“楚小姐自有我照护,不劳不相干之人。” 王砚青见萧逸神色,又听他这话,顿时收敛了笑容,语气不悦道:“怎么我就是不相干的人?难不成郡主去哪里还非得你三公子护送才合适?” 萧逸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后看向楚瑶,道:“我是圣上派去督查栖流所修建工程的钦差,而楚小姐为栖流所捐赠大笔银钱。 栖流所正式收治流民,我这个钦差照护楚小姐实乃义不容辞。” “你是钦差,可你监督栖流所已经很忙了,哪里还有精力照护郡主。三公子你还是别往自个身上揽差事了,后日,我自当亲自护送郡主过去,并全程照护郡主安全。” 萧逸眸光带着锐利,语气阴沉,“王公子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不劳王公子大驾。” 楚瑶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想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一见面就互掐。 再说,她什么时候变得柔弱不能自理了,还要人护送、照顾? 她轻咳一声,道:“不劳二位,我不需要人护送,更不需要人照顾。后日我带家丁过去。二位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争执。” 王砚青见楚瑶如此说,心中失落,他不满瞥了萧逸一眼。 萧逸则冷冰冰瞪回去。 见萧逸来了,王砚青也不想继续看他阴黑的脸色,于是朝楚瑶拱手道:“王某今日还有琐事,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楚瑶见状,忙让冯叔替她送客。 萧逸冷眼看着王砚青的背影出了厅门,一双眸子仿若能凝出霜来。 直到目送那人出门,他才侧转身,恰瞧见那盆摆在桌案上的金桔树。 瞧着那些饱满结实的小金桔,他只觉厌烦。 心中酸溜溜的滋味愈发浓烈。 那人真是殷勤! 萧逸已经让人打听清楚了,那家伙时常往荣安大街这里跑,给楚瑶送了百合,送了波斯菊,送了君子兰,今日又送了金桔。 那人就没一点世家子弟该有的清贵矜持吗? 殷勤得像个店堂跑腿的小二! 也是,他王家就是商贾人家,哪里懂什么金贵自持? 可恶! 这时,念儿爬上楚瑶的腿,窝在楚瑶怀里吃点心。 楚瑶正与念儿说着话,念儿脆生生道:“瑶姐姐,你府里的桂花糕真甜。” 楚瑶宠溺看着她,“念儿喜欢吗?” “喜欢啊,瑶姐姐府里的点心都好吃。我可喜欢吃了。” “喜欢吃就好,你这张小嘴巴这样挑,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我喜欢,只要是瑶姐姐备下的,我都喜欢。” 念儿拿起一块点心,喂到楚瑶嘴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你一口,我一口,脸上都是暖融融的笑。 一大一小两人都没发现,坐在下首的萧逸一双眸子冷冰冰盯着那盆金桔。 萧逸早已看出王砚青对楚瑶存着什么心思。 那人脸皮厚,嘴巴甜,相貌也算周正。 这种人该是比他会讨女子欢心。 萧逸一颗心惴惴不安,虽然他知道楚瑶暂时是没有嫁人的打算,可他还是一万个不放心。 谁知那人的甜言蜜语会不会打动楚瑶? 若是万一让他捷足先登了呢? 想到此处,萧逸就后悔不已,他那日就不该带他去看百宝斋开业。 不该让那人见到楚瑶。 可是现在后悔什么都晚了。 他瞥眼瞧向那盆硕果累累的金桔树,只觉它无比碍眼。 就会讨女子欢心,带这种东西来蛊惑人。 可恶。 萧逸心烦得紧,伸手猛地摘下两枚金桔,那动作带着赌气意味,扯得金桔树枝乱颤。 楚瑶闻声,抬眸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 念儿也看了过来,挑眉问道:“三哥,你这是做甚?那颗金桔树多好看,你为什么要摘下它的果子?” 萧逸看着手中金桔,诧异自己怎么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 还是当着楚瑶的面! 他刚刚气不过,一时冲动,才赌气摘了两枚果子下来。 这时,见楚瑶和念儿同时不解看着他,他尴尬道:“这金桔看着不错,我想尝尝味道如何。实在不好意思,一时心急,忘记同楚小姐打招呼了。” 楚瑶淡然笑道:“几颗果子而已,三爷不必客气。” 萧逸理由是找好了,不吃也是不成的了。 他不想吃那人的东西,可是,见楚瑶还在看他,他只好皱眉丢了一颗进嘴里。 一口咬碎,顿时满嘴香甜,甜得腻人。 金桔的甜同萧逸心底的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更觉心底直冒酸水。 一想到王砚青对楚瑶那副深情模样,还有楚瑶看他的柔和神色,他就满心不是滋味。 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直到粘腻的汁水在他的掌心漫开。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手中那颗金桔捏碎了。 …… 慈安寺山下。 枫叶尽染,习习凉风吹不散程锦汐胸中的满腔怨怼。 昔日侯府姨娘,今朝寺中弃子,想不到她程锦汐竟落得如此田地。 自她被侯府发配至此,住持与一众师太便未给过她好脸色,她们冷嘲热讽、动则打骂。 每每看到那些人的刻薄嘴脸,程锦汐恨不得咬碎牙齿。 她怨恨慈安寺所有的人,更怨恨侯府。 侯府如此绝情,将她送到这磋磨人的慈安寺,竟然还断了寺庙的香油钱。 侯府这般,慈安寺众人能不将满腔怨恨发泄在她身上? 第232章 你是慈安寺的姑子? 从把她送到这里,侯府再无一人来看望过她,更不曾送来一文钱。 侯府如此轻贱她,让那些本就擅长拜高踩低的师太又如何肯善待她? 她吃不饱,穿不暖,还被当做仆役一般。洗衣做饭、劈柴挑水这等粗活重活几乎一股脑都丢给她做。 昔日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手,如今粗糙不堪,十个指头都起了茧子。 一想到侯府、想到程文渊、想到楚瑶,怨恨就如潮水般翻滚。 侯府无情,将她如敝屣般丢弃。程文渊更是绝情至此,非但不曾前来看望她,甚至连银钱也不给她送来,这是要她自生自灭吗? 刚到这里那段时日,她满心以为程文渊很快就会来看她,也许还会带她走。 就算不能带她回侯府,随便把她送去哪个庄子,或者给她置一处小宅子,也总比在这慈安寺遭人磋磨好。 她日盼夜盼,从满心期待到心灰意冷。 到后来,她绝望崩溃:程文渊果真变心了,今时今日,他眼里怕是只有那个娇俏的花灼然了。 此刻的程锦汐日日在消息闭塞的慈安寺,哪里知道花灼然早已离开了程文渊,甚至侯府都已不复存在。 她还一味埋怨程文渊。 程锦汐不甘、怨恨,想到往日对程文渊的深情厚谊,只觉所托非人、悔不当初。 还有楚瑶,要不是她楚瑶,她哪里会沦落至此? 她今日所遭受的种种都是拜楚瑶所赐。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把她吃的苦、遭的罪千倍百倍奉还给楚瑶。 不如此,她誓不为人。 想到此处,程锦汐眼底都是狠决之色,木槌狠狠捶向衣服,发出‘砰砰’的沉闷响声。 她狠狠捶着,直到筋疲力尽。 溪水把她的手泡得发白发皱,手背上的两处血口子裂开了,像两张嘴巴,翻出的皮肉被溪水泡的已然没了血色。 程锦汐麻木望着水中倒影。 曾经插着珍珠金簪的云鬓如今用麻布条草草束着,绣花锦缎也换作灰乎乎的粗麻。 脸上肌肤粗糙,口唇干裂,唯有那双杏眼还残存着当年的艳色。 “让你洗两盆衣服,你就洗了一个多时辰!成天就知道偷奸耍滑!稍不留神,你就在那里躲懒!” 安仁师太拾起一根木条狠狠抽了程锦汐几下,仍不解气,临了还踢了她一脚。 “侯府不要的浪货!再叫我看见你躲懒,看我不打死你!赶紧给我洗完。” 程锦汐木着脸,没有求饶,没有解释,也没有哭。 她知道那些都没有用。 安仁撒够气,走开了。 夕阳斜照,余晖倒映在溪水上。 程锦汐看了眼还有一盆待洗的衣物,眉毛皱了皱。 忽而,远处传来銮铃清响。 程锦汐手下一顿,抬眼望去。 八人抬的轿辇伴着前后十余名侍卫转过山道而来。 坐在轿辇之人一身玄色锦袍,上面的金丝绣祥云图案映着夕阳余光甚是夺人眼目。 想来轿辇之人身份甚是尊贵。 程锦汐怔怔看着轿辇,只一瞬就下定决心。 她手一松,木槌‘咚’地落进溪水。 她站起身,伸手扯松束发布条,又将胸前衣襟往下扯了足有一寸,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就当轿辇即将从她身边经过时,她发间布条适时开裂,如瀑长发拂过轿辇上的人。 那人先是瞧见女子胸前无意绽出的春光,随后一把青丝拂面。 只那一瞬,他心头顿生酥麻之感,只觉心旌荡漾。 意犹未尽之余,目光紧紧追随过去,偏就瞧见那女子不知为何,缓缓倒地。 “快停下,有人晕倒了。” 那人急急下了轿辇,厚重笨拙的身子难得如此敏捷,一动胸脯和肚腩上的肥肉跟着颤动不止。 灵敏的胖子几步奔上前去,查看倒地女子。 “你还好吧?” “多谢——贵人关切,妾——就是太过乏累。” “你是慈安寺的姑子?” 胖子一双眼上下扫了一遍,最后又落在她欲露还遮的前襟。 他心中窃喜:虽非绝色,但好在五官秀丽,更何况,她眉眼中撩人的风情勾人心弦。 瞧这身段,凹凸有致,也是诱人得紧。 想到这里,他色眯眯笑着,朝她伸出肉乎乎的胖手。 程锦汐丝毫不扭捏,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男人肥厚宽大的掌心。 刚被他拉起,程锦汐立马装作虚弱眩晕状,软软倒在男人怀中。 这一倒,就如同倒在巨大的面团上。 男人喜不自胜,搂着人喜滋滋上了轿辇…… 一夜颠鸾倒凤,程锦汐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将男人伺候得心满意足。 再睁眼时,就瞧见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笑眯眯盯着她看。 “可真是会勾人的妖精。昨夜差点没把我榨干了。” 男人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坏笑着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安心住在这里,只要你好生伺候我,别苑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程锦汐目送男人出门,刚理好衣衫,就见一个婆子进门。 “老奴是这里的张嬷嬷,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张嬷嬷心中不屑,侯爷真是不挑,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回带。 上次好歹还是个青楼妓子,如今就连乡野姑子也拉到床榻。 昨日她就瞧见了,那皮肤呦,糙得跟什么似的。 也就她家侯爷还当个宝贝似的,宠幸了一个晚上。 也怪这乡野姑子是个放浪形骸的,那声音叫的那叫一个浪啊,跟发春的野猫似得。 婆子面上态度还算恭敬,但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还是被程锦汐捕捉到了。 换做从前的她,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婆子一番。 但经了慈安寺一遭,什么样的羞辱、什么样的嘴脸她没见过?她如今铜墙铁壁一般,哪里会因她一点鄙夷目光,而同她起争执? 她不止不介意,反而还要收买她。 想到此处,程锦汐打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从里面翻出一只金镯子,和气笑着塞进嬷嬷手中。 “初来乍到,还请嬷嬷多多关照。” 张嬷嬷见她如此大方,马上笑开了花,“夫人客气了,照顾夫人是老奴的责任。夫人有什么需求,莫要跟老奴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程锦汐笑容谦和,“那麻烦嬷嬷跟我说说这别苑主人是何人?” 第233章 谁要同你公平竞争? 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张嬷嬷将金镯子揣进怀中,一五一十将她所知的倾囊相告。 程锦汐猜得没错,那人果真身份尊贵。 甚至比她所料想得还要尊贵得多。 原来那人竟是当今田皇后兄长,太子亲舅,户部尚书、永乐侯田宽。 程锦汐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眼底压抑不住的兴奋:楚瑶你想不到吧,你把我送去吃人不吐骨头的慈安寺,我却依旧能翻身。 你等着瞧吧,很快,我会将你踩在脚下,狠狠地碾压…… …… 王砚青一早驱车来了荣安大街。 马车停在郡主府门前,他起身掀开车帘瞬间,原本轻松愉悦的眉眼顿时收紧。 他怎么也来了? 王砚青眼底染上暗色。 他今日是来接楚瑶去栖流所的,不成想那人也来了,真扫兴。 恰这时,对面挺拔笔直之人转过身。 眸光相撞的那一瞬,王砚青清楚看见对方挑起的剑眉,还有瞬间转冷的眸子。 王砚青忍不住哼笑。 真有意思,他还没嫌他碍事呢,他倒是先不高兴了。 王砚青跳下马车,招呼道:“三公子早。” 萧逸挑了挑眉,回道:“王公子早。” “今日栖流所该是很忙,三公子身为钦差,不该去那里盯着吗?怎么有空来了这里?” “王公子身为礼部郎中,此刻不该在礼部守着吗?怎么也来了这里?” 王砚青呵呵笑了,笑容敷衍。 “我一个闲差,哪里如三公子这般重要?我今日告假了,专程来护送郡主。” “楚小姐那日不是说不需要你护送的吗?” 萧逸瞥眼看向他,一张薄唇不带一丝弧度。 前日楚瑶言明,不让他送,那家伙还死乞白赖跑来门前守着,真是厚脸皮。 王砚青垂眸轻笑:“是吗?可我怎么记得郡主没有说不让我护送,而是说,不需要你我护送。既然郡主同样不想三公子护送,三公子为何也巴巴赶来?” “我同你不一样。” 萧逸知道那人饶舌,只不咸不淡回他一句,不想同他再多言,于是侧转了身子,眼睛看向门口。 “哦?你同我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怎么不知道。也没听说三公子是郡主什么人啊?” 王砚青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这个话题纠缠不休。 “王公子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吗?我同楚小姐早就相识。而据我所知,王公子同楚小姐不过几面之缘吧。 熟稔之人同几面之缘的人,如何一样?” “新朋故友而已,区别很大吗? 三公子不过同郡主早认识几个月而已,又有什么好骄傲得呢? 更何况,有的人一见如故。有的人啊,就算早早相识,也不过泛泛之交。 三公子还不是仗着幼妹讨喜,借着接送幼妹,才得见郡主几次而已。” 萧逸被他的话噎住。 他这是都打听清楚了,还在这里拿这话挖苦他! 萧逸被他气得胸闷。 王砚青唇角勾起坏笑,继续道,“我若猜得不错的话,莫不是三公子对楚小姐有意? 我说堂堂亲王府公子那日怎么想着参加百宝斋开业典礼? 不止如此,见我登郡主的门稍勤了一点,三公子就冷言冷语,恨不得将我轰出门去,原来三公子别有深意。 三公子的醋意不小噢。” 萧逸被揭穿心思,也不恼,反而痛快应下:“是。你猜的没错,我心仪楚小姐,所以,旁人最好不要觊觎楚小姐。” 王砚青挑了挑眉,不以为意:“楚小姐可说答应你了?” “还——没。” 萧逸顿了顿,还是补充道,“不是她不答应,而是我还没寻到合适时机向她表露心意。” “她都没答应你,甚至连你的心意都不知,你还好意思大言不惭警告旁人不要觊觎她?! 可真有你的。 三公子未免太过霸道。八字没一撇,就当自己先入为主了。 巧了,王某对楚小姐一见倾心,心生爱慕,既然名花尚未有主,王某定然要尽力一搏。” 萧逸眯眼,敛容盯着王砚青的眸子。 “我是认真的,我对楚小姐有意,劝你不要做恶人,横插一脚。” 王砚青眼神不避不躲,也敛了神色,郑重道:“我也是认真的,我同样对楚小姐有意。 三公子又不是郡主的什么人,怎么我爱慕她、追求她,就是横插一脚? 三公子莫不是太过自以为是吧? 更何况,楚小姐卖米不打旁人的旗号,偏偏打着我江南王家的招牌,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缘分天定也未可知。 如此缘分,怎可辜负? 还请三公子莫要自作多情,妨碍我同郡主的好事。” “你!”萧逸咬牙,一双眸子冷若深潭,盯着王砚青。 什么人啊,简直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什么缘分天定?简直一派胡言! 不过他江南王家乃大齐富甲一方的商贾富户,京中人多知晓他王家富有,说他在京中囤米售卖,容易让人相信。又因他距京城甚远,这幌子不易被人拆穿。 所以楚瑶才打着江南王家旗号。 就这还让他说成天定的缘分。 简直荒谬又可笑! 瞧见萧逸不屑眼神,还有那紧绷的脸,王砚青想了想道: “好了,三公子不要生气了。我王某也是君子,不会强人所难,不如我们公平竞争好了。” “谁要同你公平竞争?” “那难不成三公子肯拱手相让?”王砚青挑眉,憋着坏笑。 萧逸瞥了他一眼,片刻后,冷声应道:“好!公平竞争就公平竞争。” 正这时,就听木门吱嘎一声开了。 两人同时回身看去,就见楚瑶抬脚跨出门槛。 楚瑶乍一看见门外之人,还有停在外面的马车先是一怔,随即微微蹙起眉头。 前日不是已经同他二人说清楚了吗,怎么他们还都等在这里? 楚瑶脚步略顿了顿,就见王砚青抢先大步上前,面上带着和煦的笑,“郡主,王某在这里等候多时,我的车在这,请郡主坐我的车。” 楚瑶还未来得及出口拒绝,就见萧逸冷肃着眉眼道:“楚小姐坐惯王府的马车,还是坐我那辆吧。” 坐惯他的马车? 第234章 他得意个什么劲儿? 楚瑶挑眉,她不过坐过两三次而已,哪里称得上坐惯? “王府马车有什么好的?我的马车又大又宽敞,内部做了软包,还燃着熏香。整个京城再找不出一辆能及得上我王家的马车。郡主坐我的马车,这边请。” 楚瑶看了看停在门口的那两辆马车,又看了看两人,淡然开口婉拒道:“多谢二位好意,我还是坐我自己的马车。” 说罢,就见小厮将马车赶了过来,她再不多言,带着秋月、秋霜提裙上了马车。 秋月瞥眼看向愣在原地的两人,一脸好奇之色。 车轮吱呀作响,马车摇晃。 秋月撂下车帘,看向楚瑶:“小姐,那两人怎么回事?为什么都候在门外?” “谁知道他二人较得什么劲?”楚瑶随口答道。 “奴婢瞧着三公子貌似有些针对王公子,看他的眼神都冷飕飕的,他们可是政敌,还是有过节?” “不知道。也许三公子自带生人勿扰气场,我瞧他看谁都冷飕飕的。” 楚瑶想起上一世宫宴上,萧逸瞥她的那一眼。 只一眼就冷得让人遍体生寒,她甚至感觉周遭空气都被冻结凝固了。 以至于楚瑶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想起那冷飕飕的一眼,心中就惴惴不安,甚至现在想来也是记忆犹新。 “没有啊,奴婢觉得三公子看您和永念郡主时,都是很柔和的,一点都不冷啊。” “是吗?” 楚瑶从没这么觉得,就算有柔和,那也是看念儿时吧。 看她有柔和吗? 她可不这么认为,她还记得,他冷冰冰说她奸商的样子。 虽然,那人近来看她的眼神似乎确实软些了。 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得知她楚瑶并非贪财重利之人。 他心虚罢了,谁叫他从前误会她,多次称她奸商、有辱将军府门楣了。 车子还未到栖流所,远远就见不少拖家带口、衣衫褴褛之人。 各个面容凄苦麻木。 有怀中抱着孩童的妇人,还有拄着拐杖的老者。 有的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有的缓缓在路边走着,有的则枕着胳膊就在路边席地而卧。 楚瑶掀开车窗帘子,看着这一幕。 她知道栖流所旁边就是官方施粥之所,一旁还有几个权贵富户自发为流民提供施粥的铺子。这些流民也就靠着免费粥铺就近聚集起来。 她之前就听说过,流民中,部分身强力壮或者头脑灵活、能言善道之人,已经在京中寻到谋生活计,不用依仗施粥救济。 不过对于绝大部分老弱妇孺,还有受家中老弱拖累,不得分身之人,却没办法出卖劳力,赚些银钱。 这些人无处可去,只能守着粥铺靠救济勉强不被饿死。 路过粥铺时,楚瑶远远瞧见,不少人端着碗已经排队等在那里。而那端,一袋袋大米才刚刚下锅。 那些人还不知要排队等多久,才能等来一碗稀粥。 路上流民众多,车马行得很慢,短短二里路,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车子终于停在一处,楚瑶正待起身,就听王砚青温和的声音在帘外道:“郡主,栖流所到了,郡主请下车。” 秋月看向楚瑶,笑着眨了眨眼,刚刚她还在说,那王公子殷勤多礼的很,也不怪圣上将他放在礼部。 瞧,这不又让她说中了。 车子还未停稳,那人就已经恭候在外面了。 秋月对王砚青很是赞赏,几次在楚瑶这里夸赞王公子知书达理、谦逊又知进退,妥妥的如玉公子。 楚瑶对此不置可否,她并不否认王公子谦恭有礼,可他如何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哪里需要她品头论足? 楚瑶起身,就听见萧逸的声音。 “楚小姐,到了。” 车帘掀开,楚瑶一眼就见,那二人如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候在车厢外。 王砚青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微微躬身,同时伸出一只手,意欲扶她下马车。 另一侧的萧逸似不甘示弱,这时也朝她伸出一只玉白的手。 楚瑶微蹙了下眉,没看任何一人,也没接受任何人扶,而是自己提裙利落下了马车。 原本面上带着柔和之色的王砚青笑容有那么一瞬的凝滞,当然,也只一瞬,他很快淡笑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转而,又看了看萧逸那只修长的手。 随即冲他露出个似有得意的笑。 萧逸哼了一声,同时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楚瑶不是也没用他扶吗?他得意个什么劲儿? 好像他得逞了似的,幼稚! 栖流所官员躬身一溜烟迎了上来,领头之人垂着头,恭敬拜道:“下官参见钦差大人、参见怀宁郡主、参见王大人。” “免礼。先带郡主和王大人参观下新建的那座救济所。” “是。” 于是那人躬身垂首引路,萧逸、楚瑶、王砚青等人紧跟其后。 不多时,就到了新建成的救济所门前。 楚瑶踏脚进门,混着石灰和新鲜木料的气息迎面而来。楚瑶抬眼看去,宽敞的大厅中,整齐摆放着一溜一溜的床板,床板上叠放着被褥、枕头。 四周墙壁和棚顶粉刷一新,石灰的雪白衬得厅中很是亮堂。 那名官员小心觑着三位大人的脸色,恭敬道:“这座救济所,被分隔成四个大厅,每个大厅有五百张床位,每张床铺都配有被褥和枕头。 这座救济所,总共可以容纳二千人。 其余三座救济所规模相当,且均已经开始动工,估计最晚下个月月初可以完工。 床铺和保暖物资已经同时赶制着,确保救济所完工,床铺和被褥同时能进场,不耽误流民收治工作。” 王砚青点头,开口问道:“四座救济所建成后,总计可以容纳八千人,你可知滞留京中的流民统共有多少人?可是能做到让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都能得以安置?” “回王大人,据栖流所统计,目前滞留京中的流民大概有七千九百人左右,这四座救济所建成后,足够容纳全部流民。 另外,灾民过冬用的棉衣已经着人加紧赶制着,目前已做好三百身,其余在过冬前定然能做好。” 官员汇报完,恭敬立在那里。 楚瑶看了看棚顶,问道:“不知这救济所保暖情况如何?可是能让灾民顺利熬过寒冬?” 第235章 他们召集流民作甚? “回郡主,救济所外墙和棚顶都做了保暖措施。 另外,下官已经着人提前备好足够多的炭盆和木炭。 冬季温度过低之时,厅内就会燃上炭盆。” 楚瑶颔首,“难为你们想得周全。” “这是下官等人该做的。 还要多谢郡主的慷慨捐赠。修建救济所、收治流民这些事情其实都不难,只要解决银钱问题,其他都能迎刃而解。 之前栖流所救助工作一直无法开展,就是因为银钱迟迟不能到位。 多亏圣上和钦差大人及时督促户部,栖流所这才拿到拨款。 也是多亏郡主的百宝斋,还有那一万两捐赠,这才给解决了栖流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楚瑶摸了摸床板上被褥的厚度,满意点头,不错,很厚实。 她抬眼看向身侧的萧逸,想来他这个钦差在此监督,栖流所那帮官员不敢弄虚作假。 这时,王砚青出言问道:“首批入住救济所的人员可是定下了?是按什么标准定的?” “回王大人,定下了,这里是首批入住的名单。早在半月前,栖流所就开始统计流民名姓及基本状况。 首批入住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和一些携老扶幼的人家。他们身体弱些,栖流所特意优先照顾他们。” 王砚青看了看名单,那些名姓后面备注每个人的情况,年纪、性别、身体健康状况等。 “不错,你们栖流所这些官员确是想得周全,倒不像是户部那些人的做派。” 那些官员虽被夸着,但头却垂得低低的,这话要是传到户部尚书耳中,不知尚书大人会不会怪在他们身上? 他们栖流所虽隶属户部,确是户部最不受重视的细枝末节。 之前上面卡着不肯拨银子,他们除了日日派人催款,也别无办法。如今圣上重视流民一事,又派了钦差下来,他们才在同僚面前有机会抬起头。 但工作却不敢有一点疏忽懈怠,更是不敢出半分纰漏。 圣上派萧逸作为钦差,那人精明敏锐,手段狠厉,谁敢糊弄他分毫? 所以,他们这些人费了无数心思,铆足了劲,也要做好流民收治工作。 “既然三位大人觉得没有问题,那下官这就安排下去,将名单张贴出去,今日名单上的人,就可以正式入住。” “可。” 萧逸看了看楚瑶和王砚青,见他们没有异议,随即点头应道。 三人正要前去查看栖流所花费账目。 这时,一人匆匆进门,对那官员道:“大人,来了一伙人,在栖流所门前大声吆喝,将那些流民都召集了来。” 那官员先是一愣,随即焦急问道:“召集流民作甚?” “听那伙人说是要给流民发钱?” “发钱?!那伙人有多少人?又是什么人?” “她们是说要发钱,一共有五六人,都是些异族女子,高鼻梁、蓝眼睛。为首的穿着一身红衣,很是扎眼。” 萧逸听闻此话,眉头皱起。 他看向楚瑶,就见楚瑶也正好看向他,一双清澈的眸子似有问询之意。 萧逸知道,楚瑶肯定猜到那是北凉公主,她也一定会认为,那北凉公主该是因他萧逸而来。 也不怪她多想,上次百宝斋开业,北凉三公主发神经找楚瑶麻烦,就是因他萧逸,今日,她跑到栖流所,许是也同他有关。 萧逸是不信,那三公主有那善心,救助大齐的灾民。 那官员犹豫片刻道:“发钱就发钱吧,你们去盯着点,别让他们闹事。我这里还有事……” “我们去看看。” 官员话未说完,就见钦差大人冷着眉眼开了口,随即他率先大步出了门。 见郡主同王公子也跟了去,他忙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果然就见栖流所大门外乌泱泱聚集了一大群流民,远处还有不少人兴冲冲正往这边赶来。 那些人纷纷仰着头看向一处。 伴着“哗啦”一声脆响,无数铜板从二楼撒落下来。 人群顿时疯了一般,疯狂争抢落在地上的铜钱。 “我的,我的,是我的……” “别推我!” “起开,我先抢到的。” 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有人咒骂、推搡、拥挤,有人埋头在地上捡铜板,刚捡到手里,又被旁人一把推到一边…… “哗啦”又是一捧铜板落地。 人群再次疯狂涌动起来。 “我们凉国三公主同情你们这些大齐流民,这些铜钱都是送你们的。你们快抢吧,谁抢到就是谁的!” 楼下人群只顾埋头疯抢铜钱,似乎没人听见楼上那婢子说了什么。 萧逸冷眼抬头,看向二楼露台,一眼瞧见半遮面纱的红衣女子。 她身旁的婢子手捧着铜板还欲往下洒。 萧逸冲阿娜朵冷声道:“三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阿娜朵瞧见是萧逸来了,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 她没有猜错,此举果然引来逸公子的注目。 知道逸公子被大齐圣上派到栖流所督查流民安置情况,她琢磨了好几日,才想到这个好主意。 她楚瑶不是打着为灾民谋福祉旗帜,引得逸公子注目吗? 那日逸公子还亲自带着幼妹去给她捧场。 看来,逸公子也是关心流民的。 楚瑶的百宝斋同栖流所之间存在供给关系,自然也就让她成功拉近了同逸公子的关系。 既然她楚瑶能借着关心灾民接近逸公子,那自己为何不可? 她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闪。 她来栖流所直接给流民发钱岂不更好? 大大方方直接把钱给到那些流民,比楚瑶弄得那套什么功德榜,什么香炭直接多了。 说白了,她楚瑶就是不肯自己舍利,非要借鸡生蛋,拿旁人的钱送人情。 但今日就让大齐人瞧瞧,她凉国三公主不止关心大齐灾民,还肯拿自己的钱送给他们。 比那满脑子弯弯绕绕、谋名利的楚瑶大方得多、正直的多。 果然,她刚来这里散钱,就引来了萧逸。 阿娜朵见萧逸同她喊话,心中欢喜,她忙喊道:“逸公子,我今日是来支持你的! 我知道你心系流民。我同你一样,担心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所以特意换了两大袋子铜板,赏给这些流民。 第236章 找借口都不带这么找的! 我阿娜朵并非某人口中只用嘴巴关心流民之人。 我是在以行动表明,我虽是北凉人,但既然我父王把我送到大齐联姻,那我日后就是大齐人,关心大齐百姓也是我该做的。 逸公子,你看到了吧,我一点不输旁人。” 阿娜朵说罢,瞥眼看向身旁两侧的婢女,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继续往下撒钱啊。快啊!” 想到逸公子看着她的善举,阿娜朵心中情绪高涨,她甚至亲自动手,一捧捧往下撒钱。 流民越聚越多,不多时,栖流所门前这块不大的空地变得拥挤不堪。 人群许是捡钱捡红了眼,不管不顾,只一味推搡、疯抢。 楚瑶见状,心道不好。 这样多的人挤在一处,其中不乏老弱妇孺,太容易发生踩踏。 那些人抢红了眼,什么都顾不上,万一哪个不甚跌倒,怕是很快会被人踩伤。 她焦急抬眼看向萧逸,就见萧逸也冷峻着一张脸。 萧逸厉声道:“三公主,停下!这样做会出人命的!” 楚瑶忙对身侧傻眼的官员道:“快派人去露台,把那群人带下来。” 官员听见郡主吩咐,这才回神,慌忙领命去了。 露台上的阿娜朵还在一脸欣喜往下撒钱,听见萧逸的话,只略一顿,随即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萧逸。 只一眼,她就冷了眉眼。 她这时居然发现逸公子身旁站着楚瑶,刚刚她见到心上人,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人,竟未发现楚瑶那个贱人。 这时,瞧见她就站在逸公子身旁,还离他那样近。 阿娜朵胸中醋意腾地涌起,眼中燃着愤怒的烈火。 她恶狠狠看向楚瑶。一定是楚瑶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所以唬住逸公子,以至于逸公子厉声出言制止。 出人命?! 开玩笑,那些流民没银子没钱,才会出人命。 她给他们散钱,还会出人命?! 找借口也不带这么找的。 他们北凉都是这么散钱的,怎么到了大齐,就会出人命! 你们大齐人是面团捏的吗? 那人一味偏听楚瑶的话,真是气人。阿娜朵心中气恼,这时也没理萧逸,只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萧逸见她沉着脸,无动于衷,再次大喊一声:“三公主,不能再往下撒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阿娜朵不理会萧逸的话,只狠狠瞪了楚瑶一眼,随即对身旁婢女吩咐道: “别听他们的。将那一袋子钱一股脑倒下去。我就不信,还后果不堪设想?偏心也不要太过了。” 萧逸见三公主不仅对他的呵斥不理不睬,反而变本加厉,将一袋子钱哗啦啦往下倒。 银钱如溪流往下掉落,下面的人见状纷纷拔腿飞扑上去抢钱。 几颗脑袋顿时撞在一起,那些人顾不得疼,只挤到一处疯狂争抢。 眼看事态越发不可控,萧逸眸子收紧,一个踮脚起身,飞身跃上露台,一把抢过婢女手中还在往下倒钱的袋子。 “逸公子……” 阿娜朵刚刚没注意到逸公子飞身过来,这时见到他从天而降般突然落到自己面前,她又惊又喜,眼中星光点点看着心上人。 这时见他手中拿着装钱布袋子,阿娜朵欣喜,还以为他要同她一起往下散钱。 她欢喜出声,声音娇媚婉转:“逸公子,你要同我一起吗?我们一并给那些灾民散钱,好不好?” 就听萧逸冷冰冰下了逐客令:“三公主,带着你的钱,离开这里。” 阿娜朵一怔,反应过来后,挑眉问道:“为什么?我做错了吗?我给流民发钱,为他们做善事,怎么也不行? 逸公子为何这般偏心?” “三公主,你没见到下面已经抢做一团吗?你就不怕你这般胡闹,会酿成祸患吗?” 见逸公子横眉冷对,阿娜朵眼中顿时涌起泪花,她委屈不甘:“逸公子,你居然认为我在胡闹?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心系流民,我才想着为你分忧,我给那些人发钱,都不行吗? 逸公子,你就是偏心,怎么那个楚瑶开香炭铺子,卖奢侈之物,她赚钱给流民,你就不制止她? 我分明瞧见,你那日冲她笑呢。 怎么同样为流民着想,你就来制止我? 我看你就是被楚瑶那个狐媚子蛊惑了,所以她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是对的,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偏向她? 她是和离妇人,她是旁人不要的啊。她善于心机,耍手段笼络永念郡主,笼络大齐百姓。 这样工于心计的弃妇,哪里值得你青睐! 我堂堂凉国三公主,论容貌、姿色、出身、才情,哪里比不上她? 逸公子,你为何如此有眼无珠?” 萧逸冷冷盯着她,眼中满是不屑和厌烦:“你有什么资格贬低楚小姐,她一个脚趾头都比你高贵! 说我有眼无珠?三公主怕是目不能视,才如此自以为是,自命不凡。” 萧逸不想对她口出恶言,但听她侮辱楚瑶,他实在不能忍受。 这时见官员带着人匆忙上来,萧逸冷声吩咐,“把这些人带下去。以后再见她们来栖流所,立即给我轰出去。” “是。” “逸公子,你竟如此待我?! 你别忘了,我可是凉国公主,你就这样让人轰我出去,你就不怕你们大齐的皇帝治你慢待凉国贵客之罪吗?” “不怕。”萧逸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阿娜朵见萧逸如此对她,只觉无比委屈,一双眼满是不甘盯着萧逸。 想到她的逸公子瞧楚瑶时那般多情温柔,对她却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她更是不忿。 凭什么? 凭什么楚瑶做什么在逸公子眼里都是对的,她堂堂公主给流民送钱却也是错的,还要被他大庭广众下轰走?! 阿娜朵越想越气,只觉心口堵着巨石一般,沉闷得让她喘不过来气,她红着眼睛盯着萧逸:“逸公子,是楚瑶让你来轰我走的,对不对? 是她挑唆你如此待我,对不对? 我就不明白,那个女人在你眼中就那么重要吗? 她不过是别人不要的弃妇! 你们大齐男子不是最在乎女子贞洁吗? 你贵为亲王府公子,你同那样的女人走在一处,你就不怕被世人耻笑吗? 第237章 可惜了,救不活了 逸公子,你到底要被她蛊惑到什么时候? 她嫁过人,是别的男人不要的女人! 不止如此,我还听说,她命硬,从小克死母亲,嫁人后又克夫,平阳侯府都被她拖累没了。 这样的女人,她哪里比得上我? 我一个凉国公主在你眼里竟及不上一个弃妇吗? 萧逸,你不要被那贱人蛊惑住了,从而一叶蔽目,做一个有眼无珠之人!” “够了!” 萧逸怒目盯着阿娜朵,一字一顿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出言侮辱大齐圣上亲封的怀宁郡主?! 我告诉你,你不配同楚小姐比。 若真比,她就是天上高洁的白云,你只是那污浊不堪的烂泥。 云泥之别,我想你也是不懂的。 呵,烂泥窝在一方池塘,如何看得到白云的高洁? 还有,我想问问你,你们凉国公主就这样的教养吗? 搬弄她人是非,污蔑诋毁她人清白。 实话告诉你,三公主在我萧逸眼中,不过面目可憎、又自以为是的浅薄之人。 到底是什么,让三公主觉得自己比楚小姐优越? 还敢大言不惭指责我眼拙?” “萧逸!” 阿娜朵气得胸口起伏,想不到他竟如此轻贱她,说她是烂泥,说她浅薄,说她不如楚瑶一根脚趾! 她的逸公子被那女人迷惑得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了吗? 都是楚瑶的错! 想到此处,她只想飞奔冲下去,狠狠甩楚瑶一个耳光! 都是她的错! 是她勾引逸公子在先,又挑唆逸公子将她赶走,要不然,逸公子不会如此待她的。 阿娜朵扭头快步往楼下跑,此刻只想找楚瑶算账。 那端,楚瑶和王砚青哪里有丁点空闲理会露台上发生了什么。 因为此刻,流民已经挤做一团。 刚刚阿娜朵让人将整袋子的铜钱往楼下倒,哗啦啦倾泄的铜钱,将楼下那群流民仅剩的那点理智彻底砸光了。 无数人扑过来,挤在一起,趴在地上抢铜钱,身后又有源源不断的人冲进来。 “不要抢,不要聚在一起!快散开。小心踩踏!” “快退后!不要聚集!” 楚瑶和王砚青眼见不好,一边奔去阻止,强行拉住后面往前冲的人,一边大声喊话。 可终究于事无补。 流民实在太多了,而那些人眼里又只剩铜钱,任楚瑶和王砚青如何喊话、相劝都不成。 蜂拥而来的人都挤在一处,乌泱泱一团。 也不知是哪个先推了一把,随后有人倒下,压倒身旁的人,然后又压倒下面的人。而这时,后面冲过来的人,一个个战立不稳,又接连垒在上面。 几乎只一瞬,无数人就叠压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后面的人不知内里情况,还有人盲目往前蜂拥,推搡间又挤倒不少人。 王砚青见状,登时惊住了,立在那里瞠目结舌。 楚瑶眼疾手快,见身旁一车夫腰间别着根马鞭,她一把夺过马鞭,飞身跃起,用尽全力,狠狠朝地面甩了一鞭子。 鞭声顿时划破空气,发出嗖嗖嗡鸣,随即鞭子以急速甩向地面,犹如在地面炸响一般,发出巨大的轰声。 声音如雷贯耳,又如山崩地裂。 这声巨响顿时惊住了全场之人,原本急于上前抢铜钱的流民纷纷停住脚步,诧然回头看过来。 地震了? 无数人看见地面上裂开的口子,眼中都是愕然。 一时间,上千双眼睛诧然盯着地面上的裂缝,以及裂缝旁边手持长鞭岿然屹立的女子。 就连露台上的萧逸也被这一声巨响震撼到,他回身错愕看向下面,只一眼,就瞧见地上摞起的人山。 出事了! 萧逸飞身下来,跃至楚瑶身前,一把掏出腰间令牌,大声喊道:“我乃圣上派驻栖流所的钦差,我命令,所有人有序退出这里,不许任何人再捡一枚铜钱。 有人胆敢违令,即刻以聚众闹事罪名抓捕。” 众人先是惊讶于那女子一鞭子震裂地面,随后又看见有人能从二楼露台飞身下来,且毫发无损。 这时见他手中令牌,那些人方如梦初醒,恍然回神。 很快,有人乖乖听令出去了,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垂着头一溜烟往外跑。 终于没人再往那人山上扑了。 楚瑶、王砚青则快步奔到挤压在一起的流民堆前,将他们一个个拉拽起。 最外层的人还算好拉起,只是里面那几层的人,却错综复杂交叠在一起,竟似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捆绑住似的,扯都扯不动。 楚瑶、王砚青,加上紧跟而来的萧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那些交错的人一个个拽出来。 上面的人还好。 中间层救出的那几个人,不少人折了手腕,有人扭伤腰或者脚踝,还有人挤破头,鲜血直往外流。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伤,但好歹不算致命。 只是当他们看到最底下几人时,都惊住了。 在场之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被压在最下面的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半大小子。 他们或趴或卧倒在地面,面色青紫,动弹不得。 尤其是那个半大孩子,胸部都被压得扁平,口中汩汩往外淌着嫣红的血,一双眼往外凸起,模样甚是骇人。 萧逸瞥了眼一旁呆愣的官员,对他道:“快去请大夫来。” “是,是。” 楚瑶上前,先是探了探那三人的脉象。 最后蹲在半大孩子面前,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口气在。 她眉头紧皱。五脏皆有损,经络受阻不畅,气息阻滞,瘀血停积。 很严重,甚至可以说,随时可能丧命。 情况危急,刻不容缓,多等一刻,他的小命随时可能不保。 王砚青探头过来,看了看孩子几乎被压扁的身体,叹气摇头道:“可惜了,救不活了。” 萧逸听闻此处,也拧眉看了过来,见那孩子气息微弱如丝,眼睛发直,细看之下,瞳孔也开始散了。 没救了。 他冷眼瞥向罪魁祸首阿娜朵。 就见她此刻呆若木鸡,怔怔看着地上痛苦哀嚎的人。 萧逸怒火中烧,狠狠瞪了她一眼。 因为她的愚蠢和无知,害死一条鲜活的生命,害十余人受伤! 第238章 早干什么去了? 她现在才知道傻眼,早干什么去了。 她但凡有点脑子,或者肯听劝,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乱子。 一旁的楚瑶来不及多想,麻利掏出腰间小包,取出金针。 自从学了金针,她就日日将那针带在身上,不成想今日竟派上用场了。 楚瑶快速解开男孩衣襟,在男孩膻中穴、天池穴、神藏穴、神封穴等十数个穴位上刺了金针,先行护住他的心脉、肺脉。 楚瑶继而又封住他几处穴位,减缓气血流失速度。 不多时,男孩前胸已经扎了不少金针,那些细若牛毛的长针在日光下反射出点点光影。 原本他气息微弱,胸口起伏亦是微不可查。 当胸前最后一个穴位针好后,楚瑶离他最近,分明看见男孩的前胸起伏幅度明显大了一些。 看来金针起效果了。 做完这一切,楚瑶额头已经渗出薄汗。 她起身,双腿因为刚刚一直蹲跪着,血脉不畅,这时忽然站起,直感觉腿脚发麻。 顾不得腿脚的不适,她偏头看向秋月,快速道:“秋月,你去药房,抓护心藤15克,归尾10克,赤芍、元胡、砂仁各5克,木香、香附各3克,让药房即刻煮成汤药,急用,快去快回。” “是。”秋月应了一声,随即人已经奔了出去。 王砚青在一旁缓声道:“郡主,他已然如此,没救了。还是……算了吧。” 楚瑶没有做声,而是继续蹲下,在男孩头上的百会穴、前顶穴等穴位针刺。 不多时,有官员匆忙带了两名身背药箱的老者。 “大夫,伤者都在这里,辛苦大夫赶紧治病救人。” 两位老大夫先是瞧了男孩一眼,其中一个还掀了掀男孩的眼皮,很快两人均摇头叹气。 一个老者惋惜道:“只吊着一口气,不中用了,救不活了。” 老大夫看了眼还在针灸忙碌的人,好心提醒:“姑娘,算了吧,他伤的太重,救活的概率连千中取一都不到,别白费力气了。” 楚瑶没有抬头,继续施着针,只是淡淡回道:“就算只有千中取一的概率,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试,总归还有希望,不试,他只有死路一条。” “哎。”老大夫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给其余伤者看诊。 另外两个被压在最下面的男子或多或少都断了几根肋骨,其中一个腿骨骨折;另一个手臂被反向折弯,支棱在身侧,看着瘆人,但总归不要命。 其他几人多是骨折、脱臼、擦伤,还算不幸中的万幸。 两位老大夫按照伤情由重到轻的顺序,一个一个救治着,忙得如陀螺一般。 伤者中,除了楚瑶手下那个跟死人差不多,不能吭声,其余皆痛苦抽气或低低痛叫。 一旁的阿娜朵哪里想到她今日的善举竟会酿成这样大的祸事。 瞧着地面躺着那个眼睛暴凸、气若游丝的小子,还有那些呻吟不止的人,她只觉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 她惶恐不安看向面色冷峻的萧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头走到萧逸面前,支吾解释着: “逸公子,抱歉啊。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我只是好心,想帮那些流民的。 谁知道他们不管不顾,一窝蜂堆叠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样豁出命去捡钱。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刚刚就该听你的话,不再往下撒钱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怪我了,好吗? 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逸公子,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会尽量弥补我的过错的。 他们的医药费,还有所有善后赔偿都由我担着,定然不让逸公子和栖流所为难。” 萧逸冷冷看着她,眼中不带一丝温度:“三公主,你的举动让这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你以为你一句抱歉,再花几个钱就可以当今日之事从没发生吗? 我劝阻过你,可你不仅不听劝告,反而变本加厉,将那一袋子铜钱一股脑倒出。 你就没想过,你的任性妄为差点造成多大的惨剧?! 要不是楚小姐那记鞭子惊醒众人,要不是我恰巧在现场。今日的结果,我怕是三公主承受不起。” 阿娜朵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不忿:逸公子果真偏心,在他眼中,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而楚瑶那个贱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训斥她也就罢了,她今日确实做的欠妥当。 可偏要说是楚瑶阻止了事态严峻,那她不服气。 就算没楚瑶提醒,那些人看见有人被埋在下面,还会傻了吧唧继续一股脑往前冲吗? 他们很快都会停下的。 逸公子说得那话,简直不可理喻。 就是逸公子过分偏向楚瑶! 阿娜朵心中虽不服气,但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又见萧逸真的动怒,她不想再惹萧逸不快,于是紧抿着嘴巴,忍下羞辱楚瑶的冲动。 楚瑶勾引她的逸公子,这笔账她先记着,回头再算。 她乖顺垂着头,装作一副知错悔改模样,这时小心翼翼觑着萧逸脸色,嘟嘴道:“逸公子,我错了,这样的错,我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见萧逸冷冷看着别处,并没一句原谅她的话,阿娜朵心中不满,她已经低三下气告错了,他怎么还这般臭着一张脸? 她一个堂堂凉国公主,又是出于好意,就算犯了点错处,也是好心办了坏事,更何况,也不过伤了几个低贱如草芥的流民罢了。 至于他这般上纲上线吗? 她已经答应要赔偿那些人了,就算那小子死了,她也会赔偿到让他家人满意。 这件事情完全可以一笔揭过了,萧逸怎的连句原谅她的话都不肯给。 真是气死人了。 阿娜朵想到父王和母妃,自己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在北凉时,她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父王、母妃也都只会包容她、宽慰她,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她的逸公子却这点小事都不肯原谅她。 阿娜朵看着那几个哼哼唧唧的伤者,她撅起嘴巴,低声咕哝一句:“也怪他们没用,这都能受伤? 我们北凉人就不会如此。 我之前在北凉几次散钱,从来没出过这种情况。 又不全是我的错,要怪就怪他们面泥捏得一般,捡个钱都能受伤。 第239章 你觉得我的想法幼稚? 我都道歉了,也愿意赔偿他们。 逸公子,这时你还怪我,就是你不通情理了。” 萧逸听见这话,冷脸看向阿娜朵,语气嘲讽: “三公主以为这里是你们那地广人稀的草原? 你在北凉散钱?是朝几千人撒钱吗? 是在这般狭小空间拿袋子往下倒钱吗? 这些难民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吃不饱、穿不暖,把钱看得比命都重。 你这时把钱撒向一处,他们能不一窝蜂挤进去抢吗?能不发生踩踏事故吗? 三公主不去反思自己的过错,反倒怪起我大齐人没用。 三公主的想法真是幼稚又可笑。” “逸公子,你觉得我的想法幼稚?可笑?” “那不然呢?” “我只是好心办了坏事。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的心意是好的。就算结果不能尽如人意,你也不能一味责怪我吧。” 阿娜朵火气上涌,声音不似刚刚低软。 她委委屈屈道歉,却换不来逸公子的原谅,她心中也堵得慌。 一旁的王砚青实在看不惯三公主这做派言辞,忍不住开口道: “阿娜朵公主的出发点是好的?心意是好的? 阿娜朵公主莫不是以为我大齐人都是没脑子的蠢货,任你忽悠? 你今日来这里散钱,你敢说你是为了流民着想? 你若真是为了流民着想,就不会用这么拙劣的伎俩,不顾流民的死活。 就是他们死伤在前,你依旧不知悔改,更不知痛心惋惜。 你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流民,你不过是想吸引三公子的注目,不过是想把楚小姐比下去,仅此而已。 三公主的心思昭然若揭,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阿娜朵看向言辞刻薄指摘她的王砚青,狠厉瞪眼:“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公主出言不逊?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滚远点。” “抱歉,我不是什么东西,更不能滚远点。 这里是我大齐的地界,既然你个北凉人都有说话的资格,怎么我堂堂大齐人,却在我大齐的土地上,没有说话的份? 阿娜朵公主还是不要太过嚣张跋扈。 毕竟这里是我们大齐,不是任你为所欲为的北凉。” “你!”阿娜朵气得张口结舌,见那人故意冲她吐舌头,羞辱她,她简直要气炸了。 她瞪眼看向王砚青,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明知她是北凉公主,还敢如此挑衅她? 真当她离开了北凉,就是无根浮萍,任他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敢骑在她头上撒野? 真是不知死活。 阿娜朵冷笑出声: “就算我想吸引逸公子的注目如何?就算我想把楚瑶比下去又如何? 总归,这又关你何事? 你们大齐不是最讲究尊卑贵贱、讲究待客之道吗? 你又是什么身份,在这里指责我的不是? 就算我今日之举有什么料想不周的,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就算闹到你们大齐圣上那里,我料定,你们尊贵的陛下也不会苛责我半句。 而你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却在这里口出狂言,对我横加指责。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才敢如此无礼! 想来你们大齐人也不是都讲究礼仪规矩的,要不然,怎么有人像疯狗一样,无端跳出来,一顿乱咬?” 王砚青哼笑一声,“是,你说的没错。 就算你犯了今日这样的大错,你一句并非故意,我们圣上可能不会苛责你,但那不是因为你无错,也不是因为你错小。 而是,我大齐圣上仁德有礼。 没办法,谁让你是客,就算客人无礼,圣上作为主人家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不说,不苛责,不表示你无过。 让三公主见笑了,鄙人不才,正是我大齐礼部郎中。 我们大齐最是讲究礼仪规矩,更是遵循礼尚往来。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正因为如此,我身为礼部郎中,见三公主如此作践我大齐子民,如此置他人性命于不顾, 酿成祸事,不仅不知悔改,还将问题归咎在我大齐人身上。 如此恬不知耻,还仗着自己异国公主身份,试图凌驾他人之上,简直让人不耻。” “你是礼部郎中,好,我记着你了。你给我等着。” 阿娜朵眯眼,语气似有威胁。 王砚青丝毫不在意,挑唇补充道:“礼部郎中王砚青。三公主让我等什么? 等你在我大齐圣上面前告我的状? 还是三公主私下的报复? 呵,不论哪一样,我都丝毫不惧。 我要是真畏惧你,也不会站出来说这些。 三公主,好言奉劝你一句,这里是我大齐,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北凉。 我们大齐,没人喜欢跋扈嚣张、无理取闹的女子。 听闻三公主是来我大齐联姻的,三公主可不要早早暴露真实面目。 要是引得大齐皇亲国戚不喜,怕是三公主的联姻使命要完不成喽。 这要是回头没人肯要,三公主怕是得灰溜溜回北凉。 也不知道这结果,三公主可是接受得了不?” 阿娜朵被王砚青口无遮拦的话气得胸口起伏,她知道那人无赖,同他多说,自己是占不到便宜,还白白掉了身价。 于是转头看向萧逸,委屈道,“逸公子,他顶撞、侮辱本公主,你身为钦差,你就充耳不闻,坐视他羞辱我吗?你不该拿他问罪吗?他可是犯了僭越之过。” 萧逸冷哼一声,看了眼王砚青,难得同他一个战线: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三公主既然在大齐的土地上,还是尊重下大齐人的想法。 任性妄为那一套在北凉行得通,在我大齐,怕是不成。三公主还是收敛些为好。” “就是,阿娜朵公主,你看吧,你的逸公子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其实我今日也是当了三公子的嘴替,说了三公子想说却不方便说的话。 没办法,萧三公子身为天潢贵胄,身份金贵,不好对你口出恶言。那只好由我来替他说出他的心里话。” 王砚青说罢,坏笑看了萧逸一眼,问道,“是吧,三公子?” 萧逸被王砚青的话呛住。 第240章 说我想攀高枝? 好吧,他承认,王砚青说得没错。 他身为亲王府公子,一言一行不止代表他个人,还代表萧家皇室脸面,若不是受身份拘束,就凭阿娜朵今日言行,他定然不惯她分毫。 阿娜朵见萧逸没有否认,她胸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原来逸公子心中竟也对她有如此大的成见。 她盯着萧逸的脸,不甘问道:“逸公子,你也觉得我嚣张跋扈、无理取闹是吗?” “是。”萧逸肃然应道。 “原来你真的这样认为我。 逸公子,你明明知道我来大齐都是为了你,你明明知道,我出现在这乞丐流民汇集的栖流所,也是为了你。 就算我存着接近你的心思,可我对你却没有一点恶意。 你就这样将我的一片真心践踏在脚下吗? 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萧逸见她仍旧不肯死心,直言不讳道: “抱歉三公主,我想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接受三公主的心意。 萧某心意已决,还请三公主好自为之,莫再相扰。” “好自为之,莫再——相扰?” 阿娜朵惨白着一张脸,呵呵笑了起来,“逸公子,你拒绝我,拒绝圣上为你我赐婚,是不是为了楚瑶? 你之前说你有了心上人,那人就是楚瑶对不对? 为什么你如此不辨良莠? 我哪里不如她楚瑶,为什么她在你眼中就是高洁圣女,我就是无理取闹之流? 我不甘心!” 萧逸见口无遮拦的阿娜朵竟然当着楚瑶的面如此说,心中一震,眉头骤然蹙起。 “三公主,慎言!” 萧逸随即目光忐忑看向楚瑶,希望她不要因此生他的气,更不要因此再不理会他。 一直忙于救治男孩的楚瑶,蓦然听见自己被点名,诧然回头看向眼睛通红的三公主,随后又看向萧逸。 却见萧逸只是一味看着她,并没有出言否认的意思。 楚瑶无语,三公主那个疯女人,被萧逸拒绝,就自以为是认定是她楚瑶的缘故。 瞧萧逸那模样,是打算不解释了吗? 萧逸这是要拿她当幌子逼退三公主? 她莫名其妙被人当了幌子,哎,这又哪里是幌子,明明是靶子好不。 楚瑶朝萧逸翻了个白眼。 真有你的,有这样坑我的吗? 楚瑶起身,目光灼灼看着三公主,冷冷道:“你们说事就说事,莫要牵扯旁人,你们之间的事又关我何事? 我同萧三爷清清白白,还请三公主莫要东拉西扯将我扯进去。” 萧逸见楚瑶如此干脆明白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双眸子顿时染上暗色。 心也似被人捏住一般,只感觉阵阵钝痛。 一旁的王砚青若有所思看着楚瑶。 阿娜朵听闻此话,不仅没有释怀,反而恶狠狠盯着楚瑶,声音尖锐: “你装什么清白无辜,若不是你借着永念郡主缘故,有意勾引逸公子。 若不是你挑拨我同逸公子的关系,逸公子又怎么会如此冷淡我?! 你一个旁人不要的弃妇,还想着攀上亲王府高枝,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就算逸公子把你看在眼底,又如何? 亲王府会让你进门? 简直做梦,我劝你想都别想。” 阿娜朵这番激烈言辞,简直把楚瑶气笑了。 她看着阿娜朵,语气平静,但自带威严气场。 “三公主,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什么事情全靠脑补。 还我借着郡主缘故,勾引萧三爷,挑拨你同萧三爷之间的关系。 你是哪只眼睛看见了,还是谁听见了? 就这样红口白牙污蔑旁人,这样无中生有,还说得有鼻子有眼,我想这不是北凉公主该有的教养吧? 还有,我是不是弃妇,有多少斤两,又关三公主何事? 三公主若是真有本事,不如放在你的逸公子身上,将他牢牢拴住才好,而不是草木皆兵,见萧三爷稍同哪个人走得近些,便将那人当做你的假想敌。 上次,三公主在百宝斋开业之际,对我口出恶言,我还没找三公主讨要说法呢,三公主这又当着我的面,污蔑诋毁我。 说我是旁人不要的弃妇,说我想攀高枝? 你是我肚子中的蛔虫吗?怎的你竟比我还清楚那些弯弯绕绕的事? 我又何时要攀亲王府的高枝了?” “你还在装清高!你把自己说得清白无辜,你以为我就会相信吗? 没有你勾引,逸公子怎会对我视而不见?” 见阿娜朵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楚瑶冷笑道:“想来三公主对自己极为自信。 萧三爷对你视而不见,不是你的问题,不是萧三爷的问题,而全都是因为我的勾引? 三公主高看我了,我没那个本事。 就算我真有那样的本事,三公主也不该在旁人身上浪费时间、浪费唇舌,而是该反省自己为何不如你口中的弃妇。” 阿娜朵一双眼似要喷火,瞪着楚瑶,反驳道:“不是我不如你,而是我不屑用你那些手段。” “哦?我用哪些手段?我怎的不知道。” “收买永念郡主,收买流民百姓的心,装无辜、扮清高,矫揉造作、装腔作势。” “呦,我还不知道,我在三公主眼中竟是那样的人。 只是,三公主真的不屑用那些手段?” 楚瑶唇角挂起讥笑,“可我那日分明瞧见三公主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送与永念郡主,怎么那明晃晃的举动就不是收买? 不过是收买不成罢了。 还有今日,三公主拿那些铜钱来,不就是想收买流民的心? 三公主明明什么都做了,怎么又大言不惭标榜自己不屑? 这不是矫揉造作,又是什么? 三公主在我面前,仗着自己公主身份,试图贬损我、碾压我,不是仗势欺人、装腔作势,又是什么? 三公主说的那些手段,不是别人,而正是你自己在用。 用手段就用呗,偏偏又不肯承认,还推在别人身上。 三公主是从来不照镜子吗?怎么就觉得旁人都是污秽不堪,唯有自己孤傲清白?” “你!大胆!” 阿娜朵被楚瑶毫不客气的话激怒了,她鼻孔呼着热气,瞪眼盯着楚瑶,一字一顿道:“你没资格同我这样说话。” 楚瑶轻蔑看着她暴怒的脸,“那依公主意思,我该如何同你说话?” 第241章 凭我是你的朋友 “我是北凉公主,大齐尊贵的客人,你这种人就没资格同我说话。” 楚瑶嗤笑一声,“若不是你招惹我在先,我是一点不愿同三公主多说一句的。 三公主果然习惯仗势欺人,又把你尊贵的身份拿出来摆谱,当谁在乎吗? 奉劝公主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尤其是在我大齐。 你是你父王母妃掌上明珠,在北凉横着走,没人管。可若在我大齐,可不一定人人都会高看你一眼。” “楚瑶!” 阿娜朵气急败坏,死死盯着楚瑶,恨不得用眼刀子在楚瑶身上戳几个窟窿。 萧逸不想再听阿娜朵废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他冷声吩咐官员道:“将三公主和她的仆从一概请出,日后不许她们再踏进栖流所半步。” “逸公子,你让人轰我走?你就这样对我?” “请出去!” “是。” 官员领着人将阿娜朵一行人强行请了出去。阿娜朵恨恨咬牙,临出门时,不忘恶狠狠剜了楚瑶两眼。 都是那个女人! 没有楚瑶,逸公子就不会如此粗暴对待她。 阿娜朵刚被请出门,迎面撞见一个头上裹着头巾的女子。 那头巾将整张脸裹得极为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见那人不躲不避,直直站在她面前,阿娜朵挑眉,本来心中就有气,这时冷声道:“让开!” 可那人非但没有让路的意思,还淡声回应:“三公主,何必如此动怒? 我欲请三公主去茶楼坐坐,不知三公主可否赏光?” 阿娜朵眉头一挑,“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又是何人?你凭什么要我赏光?” “凭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 阿娜朵唇角带着嗤笑,“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是我的朋友?简直开玩笑。” “三公主没听说过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如何不能成为同仇敌忾的朋友?” “共同的敌人?” 见三公主挑眉,那女子点头,“没错,楚瑶是我的敌人,难道不也是你三公主的敌人吗? 三公主,我想我比你更了解她,也知道如何对付她。 三公主若是对此感兴趣的话,那三公主请吧。” 见那女子伸手摆出请的姿势,阿娜朵只犹豫片刻,便点头应了,跟着那人去了茶楼。 到了雅间,女子终于解下头上包裹的布巾,露出里面一张脸。 阿娜朵瞧了一眼,心中只道,容貌还算姣好,但也算不得如何出众。 一双眼倒是有些风情。 刚刚围着脸面,只看到她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还以为头巾下的五官该是如何出奇。 这时见着真容,她倒有些失望,不过也就那样。 见她把自己包裹如此严实,还以为她姿色多么超凡脱俗呢? 阿娜朵催促道:“你还没介绍你是何人?你同楚瑶到底有什么深仇旧恨?” 女子笑了笑,先叫了壶菊花茶。 等小二送茶上来又转身出去,这才一边给阿娜朵倒上花茶,一边慢悠悠道:“三公主莫要心急,听我慢慢把话说完。” 阿娜朵耐着性子,看着杯中逐渐舒展复活的菊花。 一盏茶断断续续喝下。 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轻视,看着对面女子,“这么说,你叫程锦汐,是平阳侯府世子的妾室?楚瑶从前是你的主母?” “是。” 阿娜朵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这么说来,你从前被楚瑶捏在掌心,被拿捏得死死的,还被她用计送到寺庙。 你那么不中用,又有什么本事,让我相信你的判断,进而同你合作?” 程锦汐看着阿娜朵,面色平静,不答反问:“三公主你知道为何在萧三公子那里,你输给楚瑶?” “为何?” 看着阿娜朵瞬间睁大的眼睛,程锦汐知道自己的话成功引起了阿娜朵的好奇。 她喝了口茶后,平淡开口:“因为你心直口快,你的心思和想法毫不遮掩,就像你刚刚问我的问题一样。 而楚瑶则与你完全相反,她心机深沉,老谋深算,又善于拿捏旁人的心思。 百宝斋香炭一事,她不费一分一厘,就将一干人玩弄得团团转,还赢得了不该属于她的美名。只这一事,就足以看出她是如何工于心计。 此等心机,绝非寻常人所有。 这样的心机,若想拿捏住男人的心,对她来说,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所以,你才会输给楚瑶。” 阿娜朵目光迟疑看向程锦汐,开口问道:“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做,才能反败为胜抓住萧逸的心?” “三公主,你知道吗?对于男人而言,越是主动送到身边的越不被珍惜,像三公主这般,追着萧三公子,你觉得他会把你当回事吗? 你再瞧瞧楚瑶,她最会故弄玄虚,表面装得像个谜一样,偶尔诱惑,更多则是吊着。 让男人绞尽脑汁、朝思暮想,于是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你让我冷着萧逸?” 阿娜朵有些不可置信,“可我若是不理他,他也不会主动搭理我一分。不还是没有用吗?” “谁说没用?如今萧三公子对你不理不睬,还不是因为他被楚瑶迷住了双眼。 三公主,我想一定会有很多人对你说过,你是这个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萧三公子又不是瞎子,怎会一直看不到你的美貌? 他眼下不过被楚瑶遮住了眼。 你只要先将楚瑶从萧三公子眼前剔掉,你定有机会吸引到他的目光。 相信我的话,也相信你自己。” 这番话说进阿娜朵心坎,她挑眉问道:“剔掉?你要我找人杀了她?” “她有武功在身,又狡诈多疑,想杀她怕是不容易。当初,我几次出手,也没在她手里讨到便宜。” “不是杀她,那你到底想让我如何做?” “拆穿她的真面目,让她身败名裂。 让你的萧三公子知道她楚瑶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蛇蝎女人。如此一来,你以为萧三爷还会把她放在眼里吗?” “身败名裂?” 阿娜朵拧眉,“可那要如何做?如何才能拆穿她的真面目?那个楚瑶狡猾的很。” 第242章 只要三公主想做,这个并非难事 “想必三公主知晓楚瑶的来历。 她曾是平阳侯府少夫人,别人可能不了解她,但程家人对她楚瑶自是再了解不过,对楚瑶的品性又最有发言权。 如果,三公主有办法说服程家人,由他们出面揭露楚瑶的真面目。 楚瑶本就是弃妇,若是再加上声明狼藉这一项,你觉得亲王府会同意萧三公子同那种人来往? 更何况,萧三公子之所以迷恋楚瑶,怕也是被她所营造的忧国忧民假象所迷惑住了。 只要让萧三公子相信,楚瑶不过是虚有其表,内里蛇蝎狠毒之人,就连曾经的枕边人也敢陷害。 你觉得,届时萧三公子还会对楚瑶青眼有加吗? 想必,他躲她都来不及吧。” 阿娜朵拧眉,陷入沉思,程锦汐的建议不是不可以一试。 若是真能通过程家人之手,揭露楚瑶虚伪的真面目,逸公子自然会对楚瑶失望至极。 那样,自己才有机会重新走进逸公子的视野。 只是,阿娜朵看向程锦汐,迟疑问道:“就是不知如何才能说服程家人站出来,指证楚瑶?” “只要三公主想,这个并非难事。 当初是楚瑶害平阳侯府被褫夺侯爵,害世子深陷囹圄,程家对楚瑶的怨恨程度远远在你之上。 程家如今肯安分守己,我想并非是他们放下怨恨,而是他们自知没有能力同楚瑶抗衡。 只要三公主出面,肯替他们撑腰,再加以利诱。 凭我对程家人的了解,我相信,只要好处给到,他们会接受的。” 阿娜朵闻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那你呢?你想要本公主为你做什么?” 程锦汐轻轻摇了摇头,“我无须公主为我做任何事,只要公主能顺利扳倒楚瑶,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刚刚三公主不是问,为何我能被楚瑶轻而易举拿捏着。 其实并非我程锦汐无用,而是我同她完全不在一个阶层上。 她是身份尊贵的将军府嫡女,嫁进平阳侯府就是侯府少夫人,掌着侯府中馈。 而我不过是寄居在侯府、无依无靠、遭人冷眼的孤女,就是后来,也不过是世子一个低贱的妾室。 我卑微的身份注定我比楚瑶低几个层次,我又有什么样的能力能同楚瑶抗衡?所以,即便我绞尽脑汁,撞得头破血流,靠我一己之力,也根本无法撼动楚瑶分毫。 三公主身份尊贵,怕是无法同我这样卑贱身世之人共情。 但我却清楚一点,若是我有三公主这样的出身,加上如此绝世美貌,定然不会让楚瑶高我一头,更不会让她抢走我的心上人。” 阿娜朵若有所思看了看眼前女子,对她的话虽不甚满意,但也没出言反驳。 程锦汐则盯着杯中淡青色的菊花,飘忽出神。 她攀上永乐侯田宽,做了他的外室,才得以顺利回了京城。 田宽很忙,不常来别苑。 她很快收买了别苑的下人,也让下人打听清楚平阳侯府的情况。 得知程文博被斩首、程文渊被下狱、平阳侯府被抄家那一瞬,她几乎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时间,平阳侯府竟接连遭遇这样天翻地覆的祸事。 原本她无比怨恨侯府、怨恨老夫人和文渊,是他们听信楚瑶的话,将自己送去慈安寺吃苦受罪。 她尤其怨恨文渊。 若是她从前没有深爱程文渊,后来也不会那么怨恨他。 是他见异思迁,是他喜新厌旧,是他在拥有自己后,又心系旁的女人。 在慈安寺的每一天,她都在盼着文渊和怨恨文渊的矛盾情绪中艰难熬过的。 当她被田宽按倒在身下那一刻时,她内心是麻木的。 然而,心底某一处,却又隐隐有种报复般的畅快。 她以为自己报复了文渊,是他先辜负自己的,是他背信弃义。自己又何必死守当初的情谊? 而后来,当她得知,程文渊并非如她从前所设想的娇妻美妾在怀,而是仕途坎坷,侯府又接连祸事不断,她又开始心疼,文渊当时该是如何的心力交瘁? 后来,他犯事入狱,侯府连个替他打点的人都没有。 楚瑶更是心狠,不仅从来不关心文渊,更是落井下石,逼迫文渊在牢狱中签了和离书。 文渊那时该是何等的无助? 她只是想想,就觉心痛,从前对他的恨意也渐渐淡了。 虽然,她清楚,她同文渊今生再无任何关系了。 程锦汐于是只将自己悲惨遭遇完完全全归结在楚瑶身上。 将满腔怨恨全部怪在楚瑶头上。 是楚瑶害了月儿,是楚瑶害自己同文渊反目,也是她逼迫老夫人将自己送走。 从她派出的人打听到的消息,结合推测,她很快猜到,文渊入狱、侯府被抄家其中定有楚瑶的手笔。 就算平阳侯府再不济,也是她程锦汐的寄居之所。 她好歹也是程家人,侯府是她的脸面和后盾。 而楚瑶却将侯府连根拔起。 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有月儿这笔账! 自从月儿毁容性情大变,那日又在众目睽睽下指认她,程锦汐就说不清楚自己对月儿的感情。 月儿自打出生便被送走,她们母女情谊本也并不深厚。后来接她回侯府,月儿乖巧、讨喜,她那时确实也是喜欢她的。 可随着月儿毁容,一切都变了。 她们两人的关系变得紧张、拧巴。 月儿对她的仇恨和敌意,她心中明镜。 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月儿竟站在她的对立面,同旁人一起指证她,成了赶她出府的帮凶。 程锦汐对月儿那点残存的感情,几乎彻底耗光了。 她原以为自己今生再不会关心她,甚至再不会管她。 可是,当她得知月儿早在一两个月前就因为楚瑶和永念郡主的缘故被杖杀,那一刻,她还是痛得无法自拔。 她十月怀胎,历尽辛苦生下的孩子,却因为楚瑶和萧念而丧命。 尤其是楚瑶,若不是楚瑶,月儿不会毁容,更不会死。 楚瑶她该死啊! …… 那端,栖流所中。 楚瑶还在为气息奄奄的男孩施针,她一边下针,一边细心观察他的变化。 在她将一根金针捻入他胸前穴位时,楚瑶清楚瞧见男孩眼皮动了动。 楚瑶心中欢喜,男孩这是有好转迹象。 哪怕只一点,也是好的。 她赶紧又在他一旁的穴位捻入一根金针。 第244章 王公子真是殷勤得紧 我原以为他必死无疑,郡主做那些都是徒劳。 想不到,竟然真的好起来了! 只要他能醒过来,他这条小命就算能保住了。” 楚瑶颔首看向老者,谦恭道:“不知前辈认为,他醒转的概率有多大?” 老者眼睛转了转,保守估计道:“看眼下恢复情况看,他醒转的概率至少有六成。” 原本自告奋勇为男孩推拿的老者摇头笑道:“非也,依老夫看,他醒转的概率至少有八成。宋氏金针和宋家养心护肺方可是名不虚传! 难为郡主小小年纪,就能将这宋氏金针技法掌握得炉火纯青。 若不是郡主恰好在这里,及时为他施针护住心脉、肺脉,怕是他撑不了半刻,就得到阎王那里报到。 更谈不上好转。” “张大夫所言极是。也多亏郡主心善,不肯轻易放弃他,否则他怕是要被我们这两个顽固的老家伙给耽误了。” “是我们一味固守己见,连尝试都不肯尝试,就断定他人的生死。 今日老夫倒是受教了,日后再不敢轻易放弃一人。” “张大夫说得是。老夫也是受益匪浅。多谢郡主。” “前辈如此说,楚瑶愧不敢当。今日多亏两位前辈及时赶来,要不然这么多的伤者,楚瑶真是分身乏术了。 若非前辈出手相帮,楚瑶怕是无法安心救治这一人。更何况还要感谢张大夫的推拿术。” “郡主客气了。”老大夫笑眯了眼。 他看着楚瑶,眼底都是欣赏疼惜之色。 一旁原本那些因受伤疼痛呻吟不止的人,这时也都忘记身上的疼,都探头探脑看向地上男孩。 男孩这是起死回生了? 他们刚刚听得清楚,那一直蹲跪在男孩身侧,不停忙着救治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开设江南米行和百宝斋的怀宁郡主。 他们这些人又有哪个不曾听说过郡主的威名? 正是因为这位活菩萨,他们才得以苟活。 今夏大旱,京中百姓尚且吃不饱,若不是江南米行的平价米同官府常平仓一同开仓放粮,他们这些流民怕是连口粥水都喝不上。 更何况,眼前热火朝天修建的救济所。 这些人脸上满是感激动容之色。 不少人也心有愧疚,他们刚刚这是做的什么啊?怎么就经受不起那点铜钱的蛊惑,没头苍蝇一般,哄抢推搡。 若不是如此,他们不会受伤,那个男孩也不至于受如此重伤,更不会害得郡主心力交瘁在这里救治。 同郡主相比,自己这些人简直愚昧肤浅至极,为了几个铜钱,不要命一般,哪里值得郡主如此为他们劳心劳神? 一个男子想到此处,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随后,他拖着一条伤腿,来到楚瑶面前,就要下跪。 楚瑶一把拦住他,拧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郡主,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被几个臭钱蛊惑。 您为我们解决粮食、住处费心竭力,而我们却为点蝇头小利盲目争抢,还伤人伤己。 我们愧对您啊。” “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也于事无补。与其痛苦自责,不如放宽了心,先养好伤。身体养好了,才是根本。 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是,我们都听郡主的,我们一定尽快养好身体,到时郡主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 “我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只要保重身体,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若是有余力,能将自己的光热传递给需要的人那就再好不过。” “是,郡主说得是。” 楚瑶这时看向地面上的男孩,之前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又情况危急,担心移动会加重他的伤情。 故而,楚瑶没让人挪动他,就地为他救治。 但眼下见他情况有了好转,心肺功能也明显恢复了些,继续让他躺在地上,总归不合适。楚瑶于是看向一直躬身垂首侯在一侧的官员道: “麻烦大人给他寻个地方养伤。” 官员听见郡主吩咐,忙不迭点头应道:“是,下官在栖流所有处临时休息的房间,下官这就腾出位置,给这个小兄弟养伤。” 楚瑶听闻此话,挑眉问:“怎好叨扰大人,就没有其他地方吗?” “不叨扰,不叨扰。 其他地方也有,但是这位小兄弟伤得重,又昏迷不醒,下官是这些流民的父母官,自然要把他当做自己孩子一样照顾。 下官把他安排在我那里,我也好方便顺带照顾他。” 楚瑶知道这官员有意讨好她,见她对那个孩子上心,故而主动请缨照顾那孩子。 想到那孩子伤得如此重,能得些官员特殊照顾总是好的。 她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了,“既然大人有此善心,那就劳烦大人了。” 楚瑶转而看向其他受伤之人,眉头微蹙。 官员见状,立马会意:“请郡主放心,那些人下官也定安排妥当,定给他们寻个安置地方,让他们得以养伤。” 楚瑶点头。 不愧是察言观色的好手。 这样的官员不见得有大才,但总归有眼力见,不用人浪费唇舌。 更何况瞧着第一座救济所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全,想来他也是用心了。 不多时,还在昏迷中的男孩已经被转移到一间卧房,床铺干净整洁。 两位老大夫也跟了来,先前为男孩推拿的张大夫出言对楚瑶道: “郡主今日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两个老东西。我们保证将这小兄弟照顾妥当。” 今日楚瑶确实也累了,于是谢道:“那就麻烦两位前辈。楚瑶明日再来为他针灸送药。” “老夫恭送郡主。” 从栖流所出来,楚瑶依旧没有接受王砚青和萧逸的邀请,而是上了自己来时的马车。 楚瑶乏累得很,上了马车,不多时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郡主到了。” 楚瑶被秋月轻轻唤醒时,一时间头脑恍惚。 她看了眼马车帐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刚从栖流所回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听见帘外王砚青的声音温暖响起:“郡主,已经到您府门前了。郡主请下车。” 楚瑶起身瞬间就听见,萧逸的声音低低传来:“王公子真是殷勤得紧。” 第245章 栖流所不欢迎不相干之人 “三公子过赞了。为郡主鞍前马后,是王某的荣幸。殷勤才是应该的。 不过,说道殷勤,三公子也不遑多让。 这不,我前脚刚到,你后脚不就跟上来了吗?三公子不会怪我抢了你的风头吧。” “我若怪呢?”萧逸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怪就怪吧,那我也没办法。”王砚青耸了耸肩,丝毫不以为意。 楚瑶出了轿门,一眼瞥见气氛冷凝的两人。 她也有点弄不明白,那两人到底搞什么名堂,怎么一见面就互掐。 若说两人有多大仇怨,倒也不像。 但她分明感觉那两人就是在明着暗着较劲。 秋月曾说是萧逸有意针对王砚青,她似乎也觉得有点。 这萧三爷怎的如此,王公子蛮彬彬有礼,哪里得罪了他,让他刻意针对人家? 难不成真如秋月所说,他二人是政敌。 那也不应该啊,王砚青不是礼部郎中吗?礼部在六部中本就地位不显,更何况他还是新近调到京中的。他哪里碍得着圣上眼前的红人萧逸啊? 楚瑶一时间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再想。 这时就听,王砚青低柔的声音道:“明日郡主要去栖流所为那男孩复诊,左右我也无事,我明日一早来郡主府门前,同郡主一同过去。” 楚瑶抬头看了眼眉目柔和的王砚青,婉拒道:“今日辛苦王公子了。 王公子有公务在身,楚瑶不敢再劳烦王公子,明日我带人过去就好。” “礼部不忙的,左右我明日也无事,更何况,我也挂念那男孩状况,不亲自过去,我总是不放心的。” “你一不会看病,二不会治伤,你去与不去本也无甚关系。你又哪门子不放心?” 听见萧逸这般言辞,王砚青不满瞪了他一眼。 “就算我不会看病治伤,我总有一颗关切他人的心吧。怎么就无甚关系呢?” “王公子的确是有一颗关切他人的心,不过怕不是关切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那位吧。” “我关切谁,要你管?三公子是不是管得宽了些?” “宽吗?我不觉得。明日开始,栖流所严加整顿,不欢迎不相干之人。” “三公子,你那栖流所人来人往、流民众多,哪个相干,哪个不相干,你管得过来吗?还不欢迎不相干之人。幼稚。” “没错,栖流所是流民众多,可王公子一身锦缎华服,总归不在流民之列吧。 经了凉国公主一事,栖流所总要吸取教训,严加管理的。不欢迎非流民又无关的人,这合情合理吧。” “不合理,三公子若是寻那站不住脚的借口阻拦我,我就到圣上那里告你的御状。” “好像我怕你告御状似的。”萧逸眼神不屑。 “知道你不怕。我怕你行了吧。切~ 简直跟三岁稚童似的,幼稚得紧。” 王砚青不再理会萧逸,而是目光温柔如春日暖阳看向楚瑶,道:“郡主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记得让婢女给你泡些艾叶水烫脚,最是解乏。” “多谢王公子。” 楚瑶谢过王砚青,又对萧逸微微欠了欠身,这才转身进了大门。 萧逸目送女子倩丽身影进门,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头,目光锐利看向身侧的王砚青。 却见王砚青唇角上扬,一双眼仍旧恋恋不舍看向大门内。 “人都看不见了,还在那盯着看。” “我愿意看,要你多管闲事?” “你若是看旁人,我才懒得管呢。” “旁人我还懒得看呢。三公子不会以为我王某是谁都能看得进眼底吧?” “谁关心你如何?无聊。” 萧逸说罢,转身大步就走。 王砚青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唇角漾起一抹笑。 那人性格真别扭。 他分明很在乎楚瑶,但貌似在楚瑶面前,又装得没事人一样,既没有温柔宠溺,又没有殷勤讨好。 他打听过,那人连表露心意都不曾。 就那样默默守在楚瑶身侧,看着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可旁人接近楚瑶,他又跟护食的雄狮一般,炸着毛,跟浑身长了刺一般,恨不得将觊觎楚瑶之人赶到千里之外。 王砚青笑着摇了摇头,那人性情、能力,他倒是有几分欣赏。 他也瞧得出,萧逸日后定有大作为,怕是权倾朝野对他来说,也非难事。 他不愿与他相争,更不愿同他为敌。 若是为了旁的人、旁的事,他愿意退一步,让与那人。 毕竟他商贾人家的家风祖训,不与皇室之人相争。 但他们看中的却是楚瑶。 那个人,他不想让。 只要能得到那人的心,哪怕彻底得罪萧逸,他也认了。 次日一早,楚瑶带着秋月、秋霜出门。 开门瞬间,就瞧见萧逸如青松挺拔的身姿立在门外。 男子听见开门声,缓缓转身看过来,见到楚瑶的那一瞬,男子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三爷早。” 楚瑶不料候在门外的是萧逸,昨日可是王砚青说要在此等她的。 那时萧逸好像没说他也要来。 楚瑶探头看了看,确实没有王砚青的身影,也只萧逸那一辆马车。 她迟疑开口问道:“怎么是三爷来了?” 听见楚瑶如此问,萧逸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她这样问,是盼着等在门外之人是王砚青? 萧逸一颗心酸溜溜的,眼底的光也悄然暗淡两分。 他忍下心中酸楚,扯了扯嘴角道:“王公子让人带话过来,礼部临时有事安排他,他今日不能陪同楚小姐一同去栖流所了。” “哦。” 楚瑶只淡淡哦了一声,并没再说什么。 萧逸悄悄觑了眼她的神色,见她面上也只是一贯的淡然。 原本酸溜溜的一颗心,这下稍稍舒服了些。 也许她并不很在意王砚青有没有来接她,毕竟她脸上没有一点失落模样。 可她会不会只是面上不显,内心其实也很介意? 刚被压下的那股醋意,又翻涌开来。 瞧着楚瑶依旧上了她自己的马车,萧逸这才回神。 他蹙眉,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默默进了自己空荡荡的车厢。 到了栖流所,楚瑶带着秋月、秋霜,身后跟着萧逸,直奔男孩所在的那间卧房。 第246章 怕不是他未雨绸缪,而是别有用心 推门而入,就见一位老大夫坐在桌前打盹,另一位老大夫在男孩榻边守着。 两人见郡主和钦差大人来了,忙起身。 楚瑶欠了欠身子,恭敬问道:“前辈,他如何了?可是有发烧?” “脉象比昨日好,瞧着呼吸也均匀了些。昨个后半夜发烧了,给他灌了退烧药,现在只是低烧。” 楚瑶上前探了探男孩的额头,又给他把了脉。 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了些,男孩状况还好。没有高烧不退,证明状况可控。 她看向两位眼中带着血色的老大夫,由衷道: “辛苦两位前辈了,白日由我接替照顾他,你们快些回去歇息会儿吧。” 张大夫笑容和蔼道:“我们两个轮流照看他,更何况还有孙大人一直在旁帮忙。 我们两个老东西,昨夜也都轮流歇息了,你看那行军床,就是孙大人特意给我们准备的。我们真不累,用不着回去歇着。” “白日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不如二位还是回去歇着。总要休息好,才能照顾好病人,若是医者先累垮了,岂不是罪过?” 张大夫想了想,转身对另一位大夫道:“刘大夫,反正也无须都在这里,要不你先回去,等你歇足了,再回来接替我?” “行。那我先回去休息。下午我来换你。” 事情这样定下来。 楚瑶拿出秋月事先熬好的汤药准备喂给男孩。 试了试,男孩还是口唇紧闭,只能依旧由萧逸以巧劲扒开他的嘴,灌的药。 不论如何,药是进了肚子。 楚瑶于是开始为他施针。 萧逸不远不近立在楚瑶身侧,眉目温柔看着她一点点捻针。 她施针的时候,脸上异常严肃,一双眸子如潭水平静却又深邃。 进针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屏气凝神。 瞧着她那双纤细的手稳稳捏着金针,一点点捻进男孩皮肉。 楚瑶专注于施针救人,而萧逸则安静立在那里,默默看着专注的她。 这一刻,室内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萧逸看着那人,心中莫名安宁。 不多时,忽而听到一阵低沉的呼噜声。 萧逸拧眉回头,发现张大夫窝在椅子里睡着了,打起了清浅的呼噜。 看来还是累着了,只是嘴硬,在那里强撑着,但终究敌不过困意,就那样坐着睡着了。 萧逸唇角勾了勾,浅笑着转头,正巧看见楚瑶也看向这里。 想必她也听见了那低低的呼噜声。 见楚瑶唇角同样带着笑,还冲他示意别打扰他。 萧逸会意点了点头。 楚瑶转过头,继续为男孩施针,萧逸则依旧立在那里,安静看着楚瑶的侧影和她手上熟练的动作。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门被人轻轻敲响。 萧逸拧眉亲自去开门,就听门外的卫夏道:“爷,圣上派了个小太监来唤您,说是有事即刻传您入宫。” 急事? 萧逸挑眉,同楚瑶打了招呼,随即大步出门。 在门外看到正在抹汗的小太监。 萧逸顿住脚,偏头看向小太监: “可知圣上召我何事?” “奴才不知,三公子您还是尽快进宫,圣上此刻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萧逸有些奇怪,圣上召他,很少这样急切,今日这是出了何事,就这样着急? 他大步走在前面,忽而想到什么,突然顿住脚,转身看向身后紧跟着小跑的小太监。 “此刻还有谁在御书房?” “回三公子,奴才出来的时候,礼部郎中王公子正在圣上的御书房内。不过此刻,他还在与不在,奴才就不清楚了。” 王砚青? 萧逸挑眉,是他。那就不是圣上有急事急召他,而是王砚青从中作梗。 真是无聊之人,竟耍这样的伎俩。 萧逸进御书房时,果然就见王砚青也在。 给平宣帝请安后,冷冷瞥了他一眼,就见那人勾唇,还他一记坏笑。 萧逸不再理他,而是对着平宣帝恭敬道:“不知陛下今日召见臣,所为何事?” “朕听说,昨个阿娜朵公主去栖流所散财,还闯祸了?” “是。” “重伤那个孩子如何了?” “目前还处于重度昏迷状态,怀宁郡主同两位老大夫正在全力救治,据说有转醒的可能。” “阿娜朵公主无端跑去栖流所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她太过鲁莽行事。昨个本来是栖流所正式收治难民的好日子,偏让她给搅和出这样的事。” 平宣帝面上带有愠色,但还是说道,“念在两国盟友面上,朕也不好太过苛责她。回头,朕自会敲打她一番,让她日后别再闹出这样的事。” 萧逸垂首敛眉,他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齐凉两国邦交事大,阿娜朵又是无心之失,平宣帝自是不会惩戒阿娜朵。 就听平宣帝转了话题又道:“京中流民安置工作已经陆续开展,并初见成效。 但京郊附近几个州县还有不少灾民、流民,他们的善后工作,地方官府是否有序开展,应该一并纳入监督范围,以防地方官员欺下瞒上。 都是大齐的子民,总不能顾此失彼。 另外,王爱卿提到,不能让流民长期依赖官府和民间救济,否则,难免让那些人养成懒散性子,处处倚靠救济。 王爱卿建议,朝廷应当尽快完善旱灾善后工作和明春耕种鼓励事宜。 提前做好准备工作,确保那些流民明春顺利返乡归田。” 萧逸唇角勾起冷笑,瞥了眼王砚青,见他面上一本正经,萧逸暗道,那王砚青还真是操心得很。 他一个礼部郎中无端跳出来,对本属于户部的事指手画脚。 虽然,他说得看似有些道理,但如今深秋未至,就提到明春返乡之事,还将事情说得如此急切。 怕不是他提议未雨绸缪,而是别有用心。 萧逸心中对王砚青不屑,但还是敛了神色,拱手对平宣帝道: “回陛下,今夏大旱,受旱灾导致灾情状况以及各地救灾情形,臣业已派人去各个州县统计出来了。 据臣调查得知,京中目前尚有流民近八千人,京郊几个州县共有受灾灾民三万人,因受灾导致无家可归、流落州县沿街乞讨的流民约两千五百人。 第247章 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京中流民基本都能得到妥善安置,能确保他们顺利过冬。 而其余州县因地方财政无法同京中相较,基本没有条件修建救济所,没办法直接收治流民,故而多是以补贴形式救灾。 各个州县灾民具体善后工作也不尽相同。 其中,洛城、平城,采取对受灾严重的村民开仓发粮、发补贴,按人头每人免费提供十升米,每人补贴一吊钱。 另外提供平价米,口粮不足部分,可自行出钱购买。 还有的如留县,县中尚有较多存粮,但衙门银钱不足,故而全部以米粮救济。留县对当地灾民每人提供二十升的补贴米。 目前旱灾善后情况大致如此,稍后,臣会将调查结果以书面呈禀。 臣私以为,眼下深秋将至,京郊州县那二千五百余名流民应加以重视,臣建议将他们纳入特殊救助范围。 他们或家中有患病之人,或老弱居多,因家中无积累存粮,仅靠当地官府补贴又无法生存下来,多是迫于无奈上街行乞。 若是得不到相应的救助,这些人怕是很难熬过寒冬。” 平宣帝听闻此话,颔首道:“朕知道了,朕会让户部拟定特殊救助方案,对州县那些流民提供额外补助,以解决他们面临的难题,让他们尽早返乡。” “陛下英明仁慈。” 萧逸顿了顿又道:“京郊州县本就是就地补助,除了那两千五百余人流民外,基本不存在流民返乡归田问题,故而不需要官府劝返。 所以,需要考虑劝返问题的,主要还是滞留京中这八千人。 臣建议,制定返乡鼓励政策并在栖流所公示,在春耕开始前,对所有主动返乡的流民提供返乡盘缠和钱粮补贴。 想必有了补贴,大部分流民还是愿意及时返乡。 而对于那些不肯拿补贴,或者拿了补贴,却迟迟不肯离京、继续滞留京中,沿街行乞之人,应限期遣返,逾期不返者,收为杂役,想必定能震慑住那些奸懒馋滑之人。” 平宣帝满意颔首,逸儿做事处处想在前面,又处处想得周全。就是让他省心。 他看着萧逸俊朗的面容道:“难为逸儿早早考虑好对策。刚刚听到王爱卿提到那些灾民、流民,朕就觉头大,经你这样条理清晰地理顺,朕顿时觉得那些难题都有办法迎刃而解。 朕心里有数了,也就放心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 “臣告辞。” 萧逸同王砚青前后脚出了御书房大门。 到了空旷之处,原本走在前面的萧逸忽而顿住脚,幽幽转身看向身后的王砚青,唇角带着冷笑。 “王公子真是好手段,陛下都可以被你拿来利用。” “三公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王砚青装起糊涂,只是眼底那抹狡黠之色却出卖了他。 “还装。你不就是想借陛下之口将我叫进宫吗?” 萧逸一双冷肃的眸子逼视王砚青,“你就那么怕我同楚小姐独处吗?” “独处?” 王砚青忽而笑了,“算了吧,就是陛下不召你进宫,你今日也没机会同郡主独处。郡主是去栖流所给人治病,不是同你约会的。真有你的,还说什么我怕你同郡主独处。” “你若不怕,又何必利用陛下急匆匆让我进宫?” “这不是陛下担心流民问题,所以才唤你来的。” “还装!”萧逸拧眉。 王砚青理直气壮道:“我这还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三公子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今日一早为何会被礼部尚书急召吧?” 萧逸偏头看向别处,淡漠道:“我又如何知道,许是礼部尚书有急事安排你去做。” “你这就不是在装糊涂?我昨个就同上峰请过假了。就算尚书大人有事安排,也不该越级安排我。既然你可以通过礼部尚书支走我,那我为何不可效仿呢。” “你倒是会学以致用。” “三公子过誉了,还是三公子珠玉在前,我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你这会儿倒是谦虚了。还东施效颦,哼。” 萧逸说罢,再不理会他,抬脚大步离去。 那端,栖流所大门前。 “站住,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侍卫持刀拦住两个衣着光鲜男子。 其中一个忙笑着答道:“听说你们这里新建成一座救济所,我们两个好奇,所以过来瞧瞧。” “走走走,我们这里只负责接济流民,不招待访客。快走。” “哎,你们怎么这样?什么态度,你可知道小爷是谁?进你们栖流所还敢拦着小爷。” “少爷,算了,算了。”身旁男子忙将他拉到一旁角落。 “简直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田大少来栖流所都要看两只看门狗的脸色!小爷报上大名,立马都能吓死他们!哼。” “少爷,别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是有眼不识泰山。您之前不是说,要先来偷瞧那个楚瑶模样吗?您还是先别暴露了身份,否则不利于您下一步计划。” “东子,你提醒的是。可既然不能暴露身份,总得想办法先混进去。” “少爷,您等我,我去去就来。” 只一会儿功夫,那个叫东子的人就拎着两身半新不旧的布衣回来。 “少爷,劳烦您换上这个。” “这是什么啊,又脏又臭的。我不换。” “少爷,这还脏啊,这可是我能买到的最干净的了。您不换啊,您不换,那我自己换了,我还要进去瞧瞧那个怀宁郡主到底长什么样子。少爷,您就不好奇嘛。” 田炳露出不屑的表情,“她能长什么样子?肯定不好看呗,要不然她进平阳侯府后,那平阳侯府世子都不踏她的门槛,还接二连三纳妾。” 东子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说:“不好看也分一般不好看和超级不好看,那叫什么了?哦,对,貌若无盐。 我可得亲眼去瞧瞧她到底是哪种不好看,会不会让人一眼看到,就恶心到吃不下饭的地步。 少爷,别磨蹭了。赶紧换吧。” 田炳一咬牙,闭眼将衣服套上了。 第249章 千金换一笑 “就是。”田炳洋洋得意摇着折扇,“就算她是御封的郡主,就算她模样不俗,她也是和离妇。 这样的身份最是尴尬,你想啊,她高不成低不就,嫁世家子弟吧,哪个世家大户心甘情愿娶她? 嫁市井小子,她定然又不愿。可不就是难寻下家嘛。 我猜她自己心里也急呢。要不然整日抛头露面,开什么百宝斋,去什么栖流所,还不是想多制造些认识男人的机会。 这样的女人,就跟那饿狠的鱼儿似的,这时候,只要给她丢点鱼饵,她恨不得立即咬钩。 一个旁人不要的和离妇,还能费我什么劲吗? 只要小爷我冲她勾勾手指,她定然欢喜投怀送抱。” “少爷说得在理。等拿下楚瑶,将楚家拉进田家阵营,少爷可是大功一件。” 东子见马车缓缓停在店铺前,探头看了看道:“少爷,楚瑶她下马车了,看样子是要去百宝斋。” “走,咱们也去百宝斋。” 楚瑶抬脚刚上台阶,就听身侧的秋月道:“小姐,那马车跟着咱们停下了。” “不必管他。”楚瑶脚步未顿,直接进了百宝斋大门。 百宝斋生意不错,伙计殷勤给几位华服妇人介绍着香炭。 楚瑶径直进了内堂,刚坐下,掌柜就亲自送来上好的茶水。 “东家请用茶。东家可要看账?” “不必。我在这里歇歇脚,掌柜自可去忙吧。” “是。” 见掌柜出去了,秋月道:“小姐,您不让掌柜派人出去打探下跟踪咱那辆马车的来历吗?” “用不着,我猜他很快就会主动现身。” “小姐可是猜到他是何人?” “不知。他们肆无忌惮跟在我们后面,想来也是不避人的。至于是何人,我也不清楚。不过,估计很快就能知道了。” 不多时,就见掌柜面带难色匆匆折返。 “东家,店中来了一位公子,直言不讳要东家您亲自接待。” “哦?”楚瑶抬头看向掌柜,问道,“可知是何人?” “我问过了,他不肯说,但瞧着穿着打扮,定然权贵公子无疑。” “走,我过去瞧瞧。” 楚瑶同秋月对视一眼,秋月心道,果然被小姐猜到了,那人这么快就露面了。 店中见到那人时,楚瑶先是一怔,很快淡定自若。 却见那人眉梢眼角堆着笑,恭敬作揖,“在下见过郡主,郡主安康吉祥。” “窥墙角,送点心,这会儿又亦步亦趋跟着来了百宝斋,不知公子究竟有何企图?” “郡主好眼力。” 田炳面上依旧灿然,摇着折扇道,“实不相瞒,在下对郡主一见倾心,故而一路追随,不过想着能再见郡主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大胆!你是何人? 先是扮做流民偷窥我家郡主,现在又在郡主面前口出狂言。我家郡主也是你能随意轻薄的吗?” 秋月见那人如此放肆,瞪眼呵斥。 田炳也不恼,依旧面上带笑,故作风流姿态道:“在下田炳,我并非心存轻薄郡主之意,而是我听闻郡主大义,于是扮成流民,目的无他,不过是想见识郡主的庐山真面目罢了。 谁知,郡主貌若天仙,让人过目难忘。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郡主如此美貌,世间罕见,实在令在下一见钟情。” 田炳说完,偷偷拿眼觑着楚瑶神态。 以为她定会被自己直白大胆的情话羞红了脸。 却见那人面无表情,肃然立在那里。似乎对他的那番话无动于衷。 这时就听楚瑶身旁那个婢子一脸怒容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公然调戏郡主!我警告你,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一句,我马上让人报官。” “姐姐饶命!” 田炳立即做无辜状,双手作揖拜道,“求这位姐姐恕罪,在下却非存心轻贱调戏郡主。而是在下真心爱慕郡主。 田某之心,日月可鉴。” “真真的厚颜无耻。还日月可鉴?!” 秋月冷声吩咐掌柜、伙计,“这人言语痴狂、冒犯郡主,你们还不快将他给我轰出去!” “是。”掌柜挥手领着一众伙计就要将人赶出去。 却听田炳急道:“慢着,慢着,你们不要如此粗鲁,刚刚是我口无遮拦,冒犯了郡主。我有错,我不胡言乱语了,还不行吗。 不过,你们也不该急着轰我走。我可是顾客,我还要买香炭呢。 你们百宝斋开门做生意的,总不好轰客人出门吧。” 掌柜冷肃着脸,道:“你要买香炭,就说买香炭,再敢说那些狂话,立马将你打出去。” 田炳嘻嘻笑着,眼睛扫了柜台,一双笑眯眯的眸子看向楚瑶,道:“郡主,若是我今日将你百宝斋全部香炭都买下的话,可否换郡主一笑?” “你还敢口出狂言?”秋月气得瞪眼。 “这位姐姐,我冤枉啊。我哪里是在美人郡主面前口出狂言?” 他依旧笑着看向楚瑶,“谁不知郡主最是菩萨心肠,这百宝斋也是为了流民开设。 我也是想贡献我的一份爱心,更何况,我也没要求别的,不过换郡主一笑罢了。 一笑千金,可不是给郡主更添美名? 郡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楚瑶眸光清冷,看向田炳,肃然道:“我百宝斋不是卖笑之地,田公子若是想千金买一笑,还是去旁的地方吧。 再说,我百宝斋香炭不愁卖,若是都卖给田公子一人,旁人岂不是无香炭可买? 掌柜,送客!” “郡主,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的爱慕者啊。等等,我不讨郡主一笑还不行吗?” “公子莫要在此耽误我们百宝斋做生意。请。” “我都说了,我只买香炭,不换郡主一笑了。你们别推我啊。” “走走走,赶紧走。大胆狂徒,废话那么多。你这会儿想买,我们也不卖。” 店铺里还有几个妇人小姐手拿帕子捂嘴,笑着看那人被赶出门。 这人也真是,就连圣上亲封郡主的便宜也敢赚,胆子可是够大的。 “呸,登徒子。” 秋月冷冰冰盯着那人背影唾了一口,随后跟着楚瑶回了内堂。 “小姐,那人究竟是何人?怎的这般无礼。” 第250章 笨死了,不是这句 楚瑶一根手指轻轻摩擦着茶盏上凹凸的靛青色花纹,心中也在琢磨这个问题。 那人自称田炳,田姓。 楚瑶在脑海中搜寻半晌,也寻不到关于那人的半点记忆。 京中田氏乃外戚大族,族人众多。瞧那人衣着以及行事做派,定非田氏旁系末枝。 难道他是永乐侯田宽的子侄? 田炳今日如此堂而皇之接近她,到底是田家的主意还是他田炳一人突发奇想? 他到底有何目的? 而那边,被轰出百宝斋的田炳皱着鼻子,不屑‘嗤’了一声。 “少爷,想不到那女人竟如此粗鲁对待少爷您,还让人轰您出门。 她是一点不把田家、不把您放在眼里。 这女人如此难搞,少爷您打算怎么办啊?” “你懂什么?”田炳白了他一眼,“小爷就喜欢这样带刺的花儿。 这样才带劲。 更何况,你瞧那楚瑶,就是面冷心热之人,没准这时候,已经开始把我放在心里头了。 你没听说,打是亲骂是爱吗? 女人嘛,你得给足她面子,满足她被追求的虚荣心。 总不能,我一去,她马上投怀送抱吧? 追女人,小意思。 我就不信还有我田炳征服不了的女人!” “少爷风流潇洒,自然攻无不克。” “那是,你也不瞧瞧你家少爷我是什么人。小小楚瑶,拿捏她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你等着瞧,回头我保证让她哭着、喊着非我不嫁。” “少爷,还是您有志气。” 翌日早饭后,楚瑶忽而远远听见府门外似有敲锣打鼓声音。 她正要问,就见冯叔疾步匆匆赶来。 “小姐,咱们府门口来了一伙戏班子的人,就在郡主府门前当街设台,唱起了戏。” “唱戏?” 楚瑶挑眉,这又是唱得哪般? “冯叔可是问过,是谁请来的戏班子?” “问过了,班主说是田少爷请他们来的。” 又是田炳? 楚瑶无语。 她今日还要去栖流所为男孩针灸,出门时就见仓促搭建的戏台上正热闹上演着一出《凤求凰》。 还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 冯叔脸色铁青看着戏台,问道:“小姐,要轰走他们吗?” 楚瑶看了眼台下看得津津有味的路人,对冯叔道:“他们唱戏我管不着,但是总归不能在郡主府门前唱。” “是,老奴这就让他们换地。” 楚瑶抬脚刚要上马车,就听身后一个声音欢喜道。 “郡主。” 拧眉回头,果然就见田炳一张笑脸迎了上来。 “郡主怎么不听戏?这满堂红戏班子可是京中最难请的,难道他们唱得不好,不合郡主心意吗?” “田公子请的戏班子吧,既然那戏班子如此难请,该是请去田府才对。我对听戏不感兴趣。” “那郡主喜欢什么?” 田炳挥手做大气模样,“只要郡主肯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郡主摘来。” “田公子好大本事。” “郡主夸奖了。” 楚瑶又道:“不过我不需要天上的星星,我倒是希望田公子能不在我眼前出现。” 田炳微一怔,很快恢复笑模样,“郡主真会开玩笑。 我可是日夜盼着得见郡主一面。 郡主,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玩意。” 田炳原本藏在身后的手这时往前一伸,是一个鸟笼子。 他将笼子举到胸前,对里面浑身雪白的鹦鹉说道:“雪鹰,说啊。” 里面那只个头挺大,但呆头呆脑的鹦鹉愣愣看着田炳,半晌依旧一声不吭。 “雪鹰,快说话。你不都学会了吗?” 鹦鹉还是无动于衷。 楚瑶只觉眼前的人和这鹦鹉都是无聊透顶,转身就要上车。 “郡主,等一下。” 田炳焦急喊住楚瑶,他抹了把头上的细汗,抱歉说道:“郡主,您先别急,再等一下,它明明今日一早就学会了的,怎么又忘了呢。您再等它一下,就一小会儿。” “你无不无聊,弄只破鸟耽误我家小姐出门。赶紧拎走,别在这捣乱。”秋月冷冷瞥了他一眼,对他丝毫不客气。 “这位姐姐先别急,我提醒它一下,它还有话要同郡主说的。” 田炳瞪向笼中鹦鹉,用逼迫口吻道,“雪鹰,我昨晚和今日教你的那句话,你怎么就想不起来,再想不起来,我今日回去就把你烤了。” 鹦鹉还是呆呆盯着田炳,仍旧一言不发。 “哎,我说,你这只傻鸟,你到底说不说……” “傻鸟,你这只傻鸟。”鹦鹉突然张口冲着田炳就叫了起来,“笨死了,真是笨死了。傻鸟笨死了。” 楚瑶和秋月听见鹦鹉朝田炳说着脏话,都忍不住憋着笑。 “笨死了,不是这句。” 田炳还在对着鹦鹉训斥,却见楚瑶已经转身抬脚上了马车。 “郡主,您再等一下,它估计很快就能想起来的。你再等一下。” “等什么?我家小姐已经听到了啊,那鹦鹉说得很好啊。” “哎,不是这句。” “驾车。” 楚瑶一声吩咐,车夫挥手扬起马鞭。 田炳眼见马车行得远了,他又气又恼,对着鸟笼子一顿疯狂输出。 “你这只傻鸟,简直笨死了……我让你说什么了?你就一点想不起来了吗? 要你有什么用?” “楚瑶,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鹦鹉闪着翅膀,声音粗噶叫了起来,“楚瑶,我喜欢你。” “你现在才想起来,还有个鬼用?晚了,人已经走远了。你今日就给我等着被烤吧。气死我了。” 萧逸下朝回来,就听卫夏向他汇报田炳骚扰楚瑶之事。 他眉头皱起,一双眸子凝着寒霜之色。 “你说田炳去纠缠楚小姐?” “是。不止今日,属下查过了,昨日田炳和亲随扮成流民混进栖流所,故意接近楚小姐,后来还跟去百宝斋。” “他这是要做什么?”萧逸眸子眯起,下意识手握成拳。 “属下不知。” 萧逸冷峻着眉眼,道:“同咱们派去永乐侯府的眼线问问,永乐侯府内可是知道田炳这两日的所作所为。” “是。” 不到半个时辰,卫夏匆匆回来,“主子,属下查过了,永乐侯府内有人知道田炳追求楚小姐这事,就连永乐侯也知晓此事。” “田宽也知道,他是何态度?” 第251章 好大胆的告白 “貌似很支持,还鼓励他加油,早日拿下楚小姐。” 萧逸冷了眉眼,果然如此。 他田家算计到楚瑶身上,这是打算把楚家拉进自己阵营? 田家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楚瑶头上?! 就一个风流纨绔田炳也想得楚瑶的青眼,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 萧逸冷声吩咐道:“盯着田炳的一举一动,只要事关楚小姐立即汇报。” “是。” 暮色渐沉,烛火摇曳。 楚瑶正在桌前看书,就见秋月一脸急色,小跑着进门。 “小姐,那个田炳又来了。” “他又来做什么?” “他带人在府门外免费向路人发放孔明灯。引了不少人挤来凑热闹。” “无聊,让冯叔带人将他轰走。” “冯叔已经去了,也将田炳轰走了。可是外面围着的路人太多,他们都在那放孔明灯。” “我过去瞧瞧。” 楚瑶真是无了个大语。田炳这是脑子有病吗? 这两日就跟疯魔了一般,想一出是一出。 真不知道他到底还要干出什么荒唐事。 还未到大门,就见半空不断有孔明灯冉冉升起。 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楚瑶皱眉推门而出,果然就见府门外聚集了好些人,三三两两围成一团,都在摆弄手中的灯笼。 不断有孔明灯被点燃、放飞。 冯叔见小姐出来了,皱眉过来道:“小姐,刚刚田炳在府门前派发孔明灯,被我轰走了,我要他滚远点,只要离开我们门前街道,他爱怎么胡闹是他的事情。 可那人脸皮极厚,嘴上明明答应好好的,可转眼就跑到荣安大街东头去发。 我赶过去,他又跑到西头去派发。 甭管我怎么说,他就是围着咱郡主府这一块。” 楚瑶看着漫天的孔明灯蹙眉。 “郡主!” 楚瑶回头,就见一脸兴冲冲的田炳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他嘻嘻笑着对楚瑶道:“郡主,我就知道你会现身。 这么多的孔明灯同时放飞,场面壮观吧。 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不过,不止这些,还有更精彩的。我保证你从未见过。 郡主,你等下,我打赌你一定会喜欢。” “臭小子,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冯叔见着田炳就恼火,不等小姐发话,瞪眼冲着田炳喊道,“赶紧滚,少在我们郡主面前瞎胡闹!” “呵,郡主,你的管事太凶,你可得好好管管他。郡主,你看着。惊喜马上就来!” 田炳说完,一溜烟跑进人群,不见了身影。 这时就听见人群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楚瑶顺着人群目光看去,就见一辆马车载着一只硕大的孔明灯缓缓朝这边过来。 多数人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孔明灯,都拿好奇目光盯着那超大个的孔明灯看。 车子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停了下来,有人点燃那只巨大无比的孔明灯,不多时,灯笼开始缓缓上升。 “上面还有字!” “是有字,是‘怀宁郡主人美心善,田炳郎君情痴意深!’” “哇!” 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叹声。 “另一面也有字,是‘楚瑶,我爱你!’” “我去,好大胆的告白!” “啊呀,好浪漫!” “怪不得在怀宁郡主府门前派发孔明灯,原来是向怀宁郡主告白的。” 人群中有邻里认识楚瑶的,这时都扭头看向楚瑶。 还有人起哄嚷道‘郡主,嫁给他,嫁给他……’ 楚瑶乍一见到灯笼上的字,顿时眉头皱起,想不到田炳竟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冯叔见到这荒唐一幕,气得嘴唇哆嗦,他招呼几个家丁朝着那硕大的灯笼奔去。 “你们几个先把那灯笼捉住,你们两个给我逮住那姓田的小子,给我狠狠打!” 只是,人潮拥挤,家丁还没等近前,灯笼已经离地而起。 再想拦截却也迟了,冯叔看着离地一丈远的灯笼狠狠跺脚。 “可恶。” 他扭头看去,就见周遭无数双眼睛都在兴奋盯着那硕大的灯笼,还有人发出阵阵惊呼声。 冯叔只觉那些声音刺耳无比。 他不愿再看那些人兴奋的脸庞,目光再次恨恨看向那巨大无朋的灯笼,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双巨手,将那恶心人的灯笼一把扯下,撕成碎片,再用力跺上几脚。 如此,方能替小姐出了这口恶气! 小姐和离出府,本来就容易招人口舌,田炳这厮,完全不顾及小姐名声,这是在逼小姐啊。 可是他没有巨手。 他拿那只带有郡主名字的灯笼无能为力。 他一双眼死死盯着那灯笼,气得手抖。 正这时,‘啪’的一声响。 不知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砸进那硕大的孔明灯,不偏不倚将灯笼中燃烧的烛火砸灭。 原本发出亮眼黄光的灯笼,就这样突然暗下来。 紧跟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破洞的灯笼径直向下,坠落地面。 冯叔率先反应过来,奔到落地的孔明灯面前,哐哐几脚,就将那孔明灯踏扁了。 “是谁?是谁把我的孔明灯打下来的?哪个龟孙敢动小爷的孔明灯。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田炳见灯笼坠地,先是一震,反应过来后,暴怒出口。 “是我打下来的,田炳你要如何?” 田炳回头,就见萧逸冷着眉眼立在人群后面。 那人挺拔如松,一身玄青色衣裳很是扎眼。 “三公子。”田炳面上立即挂上牵强的笑,“什么风把三公子吹来了? 我在这放孔明灯,可是哪里惹恼了三公子?不知三公子为何要把我的灯笼打下来?” “为何? 你田炳难道不知道何为礼义廉耻?楚小姐是圣上亲封的怀宁郡主,容不得他人轻贱。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未经楚小姐同意,将她的名字封号写在你的灯笼上。” “三公子误会了,我可不敢轻贱楚小姐。 我不过是爱慕她,心悦于她。 我今日就是以此同她表露心迹,还请三公子莫要误会。” “哦?误会?” 萧逸微眯了眸子,眼神如刀,“心悦、爱慕就可以不顾女子的感受,大庭广众下肆意将她的名字同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处?” 第252章 红豆寄相思 “三公子,您这样说就强词夺理了。 我爱慕楚小姐,所以特意为她准备了今日的灯会,我趁此机会向她表露爱意,又有何错? 我可没有一星半点轻贱楚小姐的意思。 我田炳为人坦荡、敢作敢当,今日不妨当着众人面,向楚小姐求爱。 只要楚小姐肯点头,我田家立马以正妻之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楚小姐! 三公子又不是楚小姐,你怎知她对我准备的孔明灯不喜欢? 你又怎知,她不喜欢我将她的名字同我写在一处?” “我不喜欢!” 田炳的话刚说完,立刻听见女子冰冷的声音传来。 楚瑶冷着眉眼走到人前,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田公子,我楚瑶在此郑重告知你,我楚瑶对你无任何想法,更不会答应嫁与你,嫁进田家。 你在我府门前搭戏台、放孔明灯,尤其将我的名字写在大灯上,我都不喜。不止不喜,我还厌烦的很。 还请田公子好自为之,今后莫要打扰到我。” 田炳不料楚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原以为他今日之举定会感动那女人,谁知她非但不感动,还说厌烦,甚至声称不会嫁他。 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怎么可能,他田炳如此大费周章讨她欢心,不仅没有打动她,反而让她厌烦。 不可能啊,他是田家长房长子,背后有太后、皇后、太子撑腰,他前途不可限量。 要说容貌气度,他田炳自认为不输任何人。 那些世家公子,谁不夸他田公子丰神俊逸,潇洒风流。 他这般费劲心思讨好楚瑶,居然让她厌烦? 怎么可能?! 楚瑶就算眼睛长在头顶,也该知道她一个和离妇,再寻不到比他田炳更好的男子了吧。 田炳心中不忿,面上勉强撑着笑脸,他依旧带着讨好意味,对楚瑶道:“郡主,我田某哪里惹恼了你,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改。你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 你要是不喜欢戏班子唱戏,不喜欢放孔明灯,都听你的。 你喜欢什么尽管告诉我,我都按照你的喜好来。保证都依郡主的心意。” “田公子,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楚瑶眉眼不带一丝温度,目光直直盯着田炳,一字一顿道,“田公子,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不会嫁与你。 我只希望你今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做这些无聊透顶的事。” 萧逸唇角勾起,看向错愕愣在那里的田炳:“田公子,听见了吗? 楚小姐对你的所作所为不敢兴趣,你若是再敢骚扰楚小姐,别怪我萧逸不客气。” 田炳听闻此话,皱眉看向萧逸,面露不解之色:“三公子,我做什么与你何干?你又何必针对我?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处处与田家作对?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逸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田家若是安分守己,不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人和事,我是不会插手你田家的事。” “萧逸,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萧逸冷冷盯着他道,“我劝你,不要把主意打到楚家身上。” “你。”田炳心中纵有不甘,但见萧逸冷肃的眉眼,他咬牙对身旁人道,“我们走。” 田炳带人撤了,原本看热闹的人群见无热闹可看,很快也散了。 楚瑶冷冷瞥了眼地上被踏碎的孔明灯,只觉荒诞。 她眉头紧蹙,不知田炳在她面前如此高调到底意欲何为? 萧逸仍旧立在那里,眸光深沉,看着楚瑶。 “楚小姐可是心中有疑惑?” “是。不知三爷可是知道,田炳如此到底为何?若说他对我一见倾心,我是不信的。” “楚小姐竟这般不自信?” 萧逸唇角带着玩笑意味。 “与自信不自信无关。只是我瞧着他那样的人,如何会因为一面之故,便下定决心求娶? 京中纨绔众多,有几个愿意主动被婚姻束缚? 更何况,我在他们眼中,不过旁人不要的和离妇罢了。 我怀疑他如此,会不会是因为楚家缘故? 会不会是田家意欲以此拉拢楚家?” 萧逸微微颔首,“不错,楚小姐果真聪慧过人。 据我所知,永乐侯田宽对田炳此举,不仅知晓,貌似还很支持。 想来,正如楚小姐所想,田家想将楚家拉进自己阵营,为天子储君之位增添保障罢了。” 听见萧逸如此说,楚瑶终于确定,真就如此。 田家为了楚家手中兵权可是煞费苦心。 抢不去,如今就想着通过联姻得到楚家的支持。 如此机关算尽,真是好得很。 萧逸见楚瑶眼底的冰冷之意,知道她对田家、田炳确无半分情谊。 田炳那种纨绔,楚瑶看不上也是正常。 只是自从得知田炳几番骚扰楚瑶,萧逸心中还是很不是滋味。 “今日多谢三爷解围。三爷怎的正好出现在荣安大街?” 萧逸摸了摸鼻子,道:“凑巧而已。” “哦,今日还要多谢三爷。” “楚小姐客气了,正好我恰巧路过,举手之劳罢了。” “楚瑶不耽误三爷了,三爷告辞。” 见女子转身告辞,萧逸看着女子背影,轻轻咬了咬下唇。 他想说自己不忙,他想说口渴了,想进府讨杯茶水喝。 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出口。 见女子身影彻底消失在门里,他揉了揉眉心,暗恼自己嘴拙。 这张笨嘴,哎。 楚瑶想着,自己已经明白拒绝田炳了,那人要是稍微要点脸皮,自然不会再来骚扰他。 可是转天,她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田炳的厚脸皮。 楚瑶刚用过早膳,就见秋霜匆匆进门。 “小姐,您瞧这是什么?” 楚瑶看向秋霜摊开的手掌,就见她掌心上托着十来枚红豆。 “红豆?哪来的?” “奴婢今个清早就见有十数只信鸽往返院中,这些红豆就是那些信鸽衔来的。院中还有不少这样的红豆。 小姐,信鸽衔红豆来,这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红豆寄相思。” 一旁的秋月跺脚道,“不会是旁人,一定还是那个纨绔公子田炳。他这是一日不骚扰我们小姐,都不成是吧。” 第253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竟然又是田炳!臭不要脸的东西! 奴婢这就去把那些信鸽全部射下来。看他还怎么往郡主府送红豆!” 秋霜说罢,抬脚奔出门,不多时又黑着脸折返回来。 “小姐,你瞧。还带了一张字条。田炳那厮简直脑子有病!” 楚瑶瞥了眼秋霜手中的字条,就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瑶台仙子下凡尘,田家公子爱慕深。’ 我去,什么玩意? 楚瑶只觉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看向秋霜道:“再有这样的字条,不用拿给我看,直接丢灶膛烧了。” “是。” 他那些恶心人的酸诗,她是不会再看一眼的。 楚瑶不料田炳竟如此无聊透顶。 昨日已经同他说清楚了,他还是不依不饶。 简直给脸不要脸。 正这时,就听秋月道:“小姐,二爷来了。” 二哥来了。 楚瑶起身,就见楚翔已经大踏步进门。 “二哥今日不忙?” “今日休沐。”楚翔眉眼冷肃,径直在厅中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 他眼底带着暗色,“瑶儿,我听人说田炳几番骚扰你,可是有这事?” 楚瑶对二哥也无须遮掩,颔首道:“是。田炳先是在栖流所扮做流民偷窥我,后来跟着我去了百宝斋,还扬言要千金买一笑。 昨个更是放肆,直接在我府门前请戏班子唱戏,入夜还弄什么千人共放孔明灯。 今个一早,就又派信鸽往我院里投红豆、递酸诗。” “可恶!他怎么敢如此张狂?!”楚翔袖中拳头攥紧,心中怒火腾地起来。 他今日一早听下人说,田炳昨夜在郡主府门前燃放孔明灯,还口口声声说心悦瑶儿,要迎娶瑶儿。 下人还说,如今京中已经传开了,人人都道,田公子痴情,对怀宁郡主一见倾心。 他为爱疯狂、大胆示爱的举动为人津津乐道。 不少人夸他真爱战神。 田炳同瑶儿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如今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人好奇田炳能否赢得楚瑶的欢心。甚至有人对此还开了赌局。 楚翔乍听此话,只觉荒唐。 于是匆匆来了楚瑶这里,想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那田炳怎就无端缠上瑶儿? 想到此处,楚翔拧眉:“瑶儿,你可知田炳为何突然对你大献殷勤?可真是田炳对你一见钟情,心生爱慕?” 楚瑶看着二哥俊冷的脸道:“二哥,我听萧三爷意思,田宽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且持鼓励态度。 所以,我猜测,这件事并非出于田炳本意。八成是田家想通过我,将楚家拉拢过去。” “拉拢?难道是强夺兵权不成,于是退而求其次,想到联姻?” 见瑶儿点头,楚翔只觉胸口堵了一团恶气,他恨恨道: “田家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种人家还想着同我楚家联姻?! 田家如何暂且先撂下不提,就田炳那种货色,也敢跑到瑶儿面前丢人现眼? 风流浪荡,声色犬马之流,从里到外没一点拿得出手的。 那种人唯一会做的,不过是阿谀讨好田皇后罢了。 就这种草包纨绔,也敢肖想瑶儿! 想想就窝火!” “二哥,何必同那种人置气。不管他如何在众人面前如跳梁小丑,反正我是不会搭理他半点。” “话虽如此,但被那种无耻龌龊之人惦记,单想起就觉晦气!” 楚翔眉头紧锁,沉吟片刻道,“瑶儿,田炳如此高调追求你,如今京城街头巷尾都在盛传此事,不少人都道田炳对你情深意浓,痴情浪漫。 如此下去,定然会对你的名声有损。 瑶儿,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瑶儿你有何打算? 总不能坐视田炳胡作非为!” 楚瑶听闻此话,蹙眉抬头:“外间竟有人如此说?把个田炳说得如此痴情,岂不是若我对他置之不理,还要说我不知好歹,辜负了他的深情?! 他这不是要置我于不义?” “是。我派人查了,散布田炳痴情那些话最初还都是从田家下人口中传出来的。 田家如此做,确实有损瑶儿声誉。怕是要拿此逼迫你就范。” 楚瑶拧眉细思。 片刻后,眉眼舒展看向楚翔道:“既然田炳想扮深情,借着舆论之口逼迫我,那我自然不能成全他。 秋月,请冯叔来。” 不消片刻功夫,冯叔便匆匆进门。 “小姐,你找我?” “冯叔,你亲自去一趟春香楼,找到花灼然,就说我有事需要她帮忙。 我听闻田炳经常出入春香楼,你让花灼然帮你买通同田炳交好的姑娘们去永乐侯府闹上一闹。 就在永乐侯府门前闹,越热闹越好,搞得人尽皆知最好。 田炳不是在我这里演痴情吗? 那就让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多情种。” “这个好办,勾栏画舫的姑娘只要银子给足了,闹多大动静都不在话下。 老奴知道该怎么做。小姐尽管放心就好。 那个田炳确实无法无天,整日在我们郡主府门前胡闹。 就该如此回报他。” 楚瑶又道:“这只是第一步,随后,你花钱买通说书先生,另外找人去茶馆、酒肆,将田炳流连烟花女子,纵享声色犬马之事添油加醋散播出去。 如此一来,我倒要瞧瞧,还有没有人夸赞田炳对我深情?” 冯叔立即应下:“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去办。” 楚翔见妹子很快想到解决办法,还如此条理清晰,拧紧的眉头骤然舒展。 “田炳那种人如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但恶心人。 瑶儿聪慧,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这招对付田炳再好不过。 想不到田家如此厚颜无耻,设计陷害楚家谋反不成,转而就把主意打在瑶儿头上。 真真的机关算尽! 看来田家一日不除,我楚家永无宁日。” “话虽如此,可要拔掉田家这棵大树却非易事。 田家前朝后宫扎根甚深,可谓根深蒂固。 楚家虽手握兵权,但常年驻守边关,正所谓鞭长莫及。 楚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不足撼动田家。 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次扳倒田家,楚家是万不能做引火烧身之举。” 第254章 什么高兴事,瞧把你兴奋的。 “道理我懂。 可是眼见田家一而再欺辱我楚家,二哥心里就堵得慌。 田宽、田炳父子那种国之蛀虫、人渣败类,却偏偏占据朝堂要职,每日看到他们在朝堂上盛气凌人姿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二哥,我都知道。 田家飞扬跋扈,行事乖张,如今就是圣上也开始厌恶他们了。 我们且先耐住性子,日后总有拿住田家把柄的一日。” “嗯,我知道的。”楚翔忽而转了话题,“后日秋闱放榜,不知道才哥可是能一举得中不?那孩子聪慧且勤奋,我估摸着大有希望。” 楚瑶颔首:“听才哥道,那日科考的题目对他来说不算如何难。他也是正常发挥。至于能不能一举得中,这个我也说不好。 能中举当然再好不过。 只是毕竟才哥年岁小,这般年纪不过才是正常。” “瑶儿说的是。 就是才哥这孩子太过懂事了,以至于我都怕他心理负担太重。只要他肯用功,早晚都能以科举入仕。” 那端,卫夏在得知田炳派信鸽往楚瑶院子撒红豆、递情书之事后,立马同萧逸汇报。 卫夏禀报完后,小心觑着主子神色。 就见他家爷得知消息后,立马黑了脸,瞬间捏碎手中茶杯。 “田炳还不死心?楚瑶已经明白拒绝他了,他还这般死皮赖脸,简直厚颜无耻!” 知道主子这是真生气了,卫夏连忙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就听主子冷声道: “你带人去给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上点教训。” 卫夏吃惊抬头,脸上都是不可置信:“三爷,您是说要教训——田炳?” “嗯。” “可是……”卫夏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小心劝道,“不过是点小事,何必因此同田家对着干。” 萧逸冷飕飕目光看过来,语气异常清冽:“小事?我已经警告过他,要他不要骚扰楚瑶,是他自己不长记性。怨不得旁人。” “爷,可田炳再不济,也是田家长房嫡长子。田家是个马蜂窝,捅不得。爷您三思。” “我意已决,别再废话。” 卫夏见主子肃杀的侧脸,知道自己多说无意。 他家主子行事缜密,并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但前提是不能同楚小姐有关。 但凡涉及到楚小姐,主子就失了平常心。 田炳那货也是,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楚小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主子眼里能容下沙子吗? 主子的吩咐,他不能不照做,眼下只能想办法尽量别留下蛛丝马迹。 田家势大,敢动田家人,就是放眼整个大齐,怕是也没几个人如此不要命了吧。 …… 今个儿是秋闱放榜的日子,楚瑶一早就吩咐秋月、秋香去贡院外候着,等候张榜公布。 可不多时,就见秋月一脸狡黠之色跑了回来。 楚瑶看了看天色,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提前放榜了?” “不是。”秋月神采飞扬,脸上满满都是笑意,“还没放榜,我让秋香在贡院门口候着榜单。我回来是有件高兴事要告诉小姐,我实在等不及,于是先回来了。” “哦?什么高兴事?瞧把你兴奋的。” “刚刚我在贡院门口,听那些人说,昨个夜里永乐侯世子田炳被人打了。” 楚瑶诧然看向一脸笑容的秋月,“有人打田炳?谁那么大的胆子?” “不知道,就在田府后身的小巷子里,被一伙人打的,据说下手还挺重。 昨个夜里,宫里太医都去了好几拨给田炳看诊。 动静闹得很大,还是京兆尹亲自带人去勘察的现场。 只是到现在还没有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胆量,敢同田家过不去。 我听不少人猜测,兴许这事同春香楼姑娘有关。前两日,春香楼姑娘不是才去田府门前找田炳讨要说法嘛。 定是田炳当初给人姑娘许了诺,如今不肯兑现。于是才招来祸事。” 楚瑶对这个说法难以置信。 春香楼那些姑娘去永乐侯府闹事,那是她安排的。可那些姑娘是收钱办事,又不是真同田炳有多大仇恨,如何会找人暴揍田炳? 楚瑶挑眉问道:“有人怀疑是春香楼姑娘找人干的?” “嗯。虽说姑娘们不见得敢针对田家。可那些姑娘主顾那么多,保不齐哪个江湖人士或者亡命之徒心疼姑娘,于是出手教训了田炳。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更何况,今日一早,京兆尹还带人去了春香楼,同那些姑娘询问情况了。 想来官府也疑心这事同那些姑娘们有关。 京兆尹这一去,可不就让人多想吗。 也有人怀疑是我们怀宁郡主府干的。说是因为,田炳招惹小姐您。不过,附和的人并不多,因为被人追求,就要教训人家,这种说法没几个相信。 还有人怀疑是萧三爷。放灯那日,有人瞧见,萧三爷同田炳针锋相对。不过,奴婢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 都是朝廷命官,针锋相对就要动手教训人家?简直没有道理可讲。 虽说萧三爷脾气差了些,但还不至于为那点小事就暴揍田炳啊。” 楚瑶也觉那是空穴来风。 只是,到底是谁这么好心出手教训了田炳? 楚瑶有那么一瞬想到是不是二哥做的,不过,念头刚起,就被她掐断了。 二哥不是那种鲁莽之人,更何况,自己已经同二哥说得很明白了。她不会让田炳在她这里讨到半分便宜,二哥自然不会置楚家于不顾,为了教训下田炳,冒这样的风险。 秋月还在兴致勃勃:“据说田炳伤得还不轻呢,还被破相了。 那登徒子本来容貌平平,不过仗着锦衣华服装的人模狗样,这回可真解气。 经了这一遭,看他一时半会儿,还怎么来骚扰小姐? 那种人挨揍,真是活该!简直是老天有眼。” 正这时,就见秋香风风火火跑进院来,一边跑一边还在笑着喊道:“小姐,才哥中举了!” 楚瑶腾地起身,脸上笑容绽放:“才哥真的一举得中了?!” 永乐侯府。 “哎呦,哎呦……” 田炳躺在榻上不住嘴地呻吟。 他整张脸肿得跟猪头一般,眼眶青紫,眼皮也是肿得。 肿胀的皮肤将眼睛挤成一条缝。 嘴边破开了个大大的口子,一直裂到耳后。伤口外翻,血糊糊一片看着瘆人。 嘴唇肿得不成样子。 丫鬟垂眉顺目拿着冰袋轻手轻脚为他冷敷脚踝,冰袋刚一放下,就听见田炳‘嗷’得一声惨叫。 “你搞什么,痛死我了。你给我滚远点。再敢碰小爷的伤,小心小爷弄死你。” 第255章 到底是何人干的? “少爷,您忍着点。大夫嘱咐了,您的脚踝必须冰敷,要不然淤住血,会加重您的伤痛。” “你给我滚,毛手毛脚的。” 田炳顺手指了旁边一个丫鬟,“你来。你要是也敢弄疼小爷,小爷今日就把你们发卖到春香楼去。”。 被点到的丫鬟身子一僵,随即战战兢兢垂首走上前,接过冰袋,一双手抖得筛糠一般。 冰袋还没放好,就听田炳又是一声嚎叫。 “找死是吧。滚,都给老子滚!” 田宽进门就听见儿子的吼叫声,他瞪眼看向那几个丫头,怒道,“不中用的东西,主子都伺候不好,要你们何用?来人,统统发卖出去。” 见丫鬟被人拖走了,田宽怒气才散了些,随即心疼看向榻上的儿子。 “先让老太太身边那几个得力的丫头来伺候你。回头爹再给你买几个能干懂事的人。哎,炳儿受苦了。” “爹,儿子遭老罪了,浑身都疼,没一处不疼的地方。” 田炳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欺负旁人。他这是头一遭莫名其妙吃了这样大的暗亏,他恨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爹知道你遭罪了。爹已经让御医给你用最好的药。御医也说了,头两日疼痛是难免的,过两日,状况就能好些。” “还要两日?儿子一刻都受不了了。 爹,你不知道那几人下手有多重,儿子差点没被他们打死!” 田炳心中不忿,想到此处,他追问道,“爹,京兆尹那头可是查清到底是何人干的?等找出那人,我定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以解我心头之恨。” “京兆尹还在查。” “还在查?到底什么时候能有结果?他京兆尹办事就这个效率吗? 我昨夜被打,今日又过去整整半日,他还没查到什么?简直就是废物! 我不管,他必须立刻马上给我查出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小爷下黑手。 不剐了那人,我都不姓田!” “我敲打过京兆尹了,他不敢糊弄,一直亲自查着的。 你近来在外面可是得罪过何人?” 田炳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到底是何人干的? 外间传事关春香楼姑娘。可京兆尹一番查问,并未发现同春香楼有任何关系。为父也想不到,到底还有什么人敢对你下如此狠手? 会不会是怀宁郡主?” 田炳想了半晌,犹豫道:“爹,不能吧。我也没如何她,她至于如此对我吗? 再说,我堂堂田大少爷追求她,那都是给她脸了,她怕是欢喜都来不及呢。” “可我听东子说,她已经当众拒绝了你。难道是她怨恨你招惹她?” “爹,您还不懂女人那些小心思吗?她那不过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罢了。说好听了她是怀宁郡主,说不好听就是一个旁人不要的弃妇。 能嫁进我田家,做我田家少夫人,那都是抬举她。若不是您和姑母要我娶她,我才懒得搭理她呢。 就算貌美,也是一个寡然无趣的冰美人,一点都不讨喜。 爹,反正我不信是楚瑶让人打的我。 她又不蠢,因为我追求她,就对我下狠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是楚瑶,那会是谁?” “爹,你问我,我哪里知道。你还是赶紧给京兆尹施加压力,让他赶紧给我破案。小爷的罪不能白遭。” “皇后娘娘驾到!” 乍听公公一声唱和,田宽先是一怔,随后匆忙起身接驾。 人还未到门口,就见田皇后风风火火带着一众人进门。 “臣恭迎皇后娘娘大驾。” “没有外人,哥哥无需多礼。炳儿如何了?” 田皇后来到田炳榻边,按住正要起身拜礼的田炳。 “炳儿伤得这样重?快躺好。听见御医说炳儿伤势,姑母担心得吃不下饭。是哪个该死的混账敢把本宫的侄儿伤成这样?” “京兆府还在查,目前还没有查到线索。” “京兆府那帮人都是酒囊饭袋吗?这么半天没捉到人不说。连线索也没查到。”田皇后气急,看着兄长,“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动我田家儿郎?” “刚刚臣同炳儿思量半日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让我抓到他,定要剥了他的皮。” 田皇后看着田炳那张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脸,心疼道:“炳儿受罪了。等回头逮到那人,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给炳儿出了这口恶气。” 听见姑母如此说,田炳心头总算好受了点,他忽而想到什么,开口道: “姑母,我想起来了。 那日我在怀宁郡主府门前领人放孔明灯时,萧逸突然冒出来,厉声阻止我。说我此举有损楚瑶清誉,还警告我日后不要骚扰楚瑶。 姑母,您说,我挨打这件事会不会同萧逸有关?” 田皇后拧眉。 萧逸? “他为何会出言警告,不准你骚扰楚瑶?他同楚瑶难道有何关系不成?” 田宽忙解释道:“臣大致知道些内情。楚瑶同亲王府永念郡主关系匪浅,萧逸因着永念郡主缘故同楚瑶相熟。 臣听闻,萧逸经常去怀宁郡主府,对楚瑶也是异常上心。 不知皇后还记得不,之前就是萧逸为楚瑶请的功,圣上这才封她为怀宁郡主。” “哦?原来他二人还有些渊源。” 田皇后面色冷厉,咬牙切齿道,“难道是萧逸爱慕楚瑶?见炳儿追求楚瑶,醋意大发,于是让人教训了炳儿?” 田炳恍然大悟:“应该就是如姑母猜测。定是萧逸怕我得了楚瑶的倾心,故而下手伤我。” 田皇后捏着嵌满宝石的黄金护甲,眯眼道:“从前是我小看了萧逸,才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长硬了翅膀,继而兴风作浪。 上次构陷楚家谋反一事,都是他出手搅和黄的。 若是这次,真是他对炳儿下的黑手。 那萧逸就是铁了心要同我田家作对?!” “姑母,炳儿吃了大亏,姑母可得给炳儿做主,好好教训萧逸。炳儿遭的罪可不能白遭。” “炳儿,姑母知道。 不过,眼下只是我们的猜测,拿人拿赃,萧逸深受圣上偏宠,要想明着惩治萧逸,必须有证据指证他。这件事还是要督促京兆府尽快查到线索。” “姑母,若是京兆府那帮废物查不到线索,难不成我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不成? 姑母,我不甘心。 炳儿可是您的亲侄儿,您得给炳儿做主。” 第256章 有些事怕是由不得你做主 “这还用炳儿说?姑母知道的。萧逸同我田家作对,本宫眼里容不下沙子。 若是京兆府寻到证据指证萧逸,那自然好。 若是寻不到,本宫也会想法子除掉他。 炳儿尽管放心,好好养伤就是。” “炳儿就知道,还是姑母最疼炳儿。”田炳忽而想到什么,忙道,“姑母,我如今有伤在身,怕是一时半会不能痊愈。楚瑶那头怎么办? 而且,那女人性子清冷,想让她对我上心,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到的。 我担心我这一受伤就会前功尽弃,可不好耽误了姑母的计划。” “本宫听闻楚瑶那日当众拒绝了你?” “确有此事,我同楚瑶几番接触下来,发觉她并非寻常女子,很是孤傲,又难以接近。 若是我没受伤,假以时日,总能拿下她。只是眼下有伤在身,就不好说了。” “一个和离妇,竟还蹬鼻子上脸。 我田家儿郎配她绰绰有余,她还不乐意?” 田皇后唇角勾起冷笑,“也或许是我们小看了她的能耐,都能勾搭上萧逸,可不有恃无恐、眼高于顶吗?” “姑母,那怎么办是好?” “炳儿你只管好好养伤,这件事不必你烦心。既然她敬酒不吃,那只能吃罚酒了。本宫倒要亲自会会她。” 楚瑶接到田皇后传她入宫的口谕后,先是一怔。 她同田皇后并无任何交集,怎的忽而传她入宫? 楚瑶沉吟片刻,很快猜到或许同田炳有关。 难道田皇后怀疑田炳被打其中有她楚瑶的缘故? 不论是何缘由,田皇后无缘无故召她进宫都不会是好事。 楚瑶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领进凤仪宫。 凤仪宫内,香炉青烟袅袅。 楚瑶按宫规行了拜礼后垂眸,目光落在地面冰冷的砖石上。 上首的田皇后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面色肃然,目光如炬看着下方的楚瑶。 “怀宁郡主此次在安置流民一事上做得不错,为朝廷分忧,本宫很是欣慰。”田皇后声音沉稳威严。 “皇后娘娘谬赞,臣女不敢居功。” 田皇后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你可知本宫今日让你过来,所为何事?” “臣女不知,请皇后明示。” “郡主既是圣上亲封的怀宁郡主,且已和离,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该为你的婚姻大事上些心。” 楚瑶心中一沉,果然来了,她就知道皇后今日召见不过就是一场鸿门宴。 看来是田炳求娶不成,皇后便亲自出面逼婚了。 楚瑶定了定心神,委婉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只是臣女已经嫁过人,如今对嫁人之事心灰意冷,实在不打算再议婚嫁之事,还望皇后娘娘体谅。” “郡主如此说就是自暴自弃了。 女子哪有一辈子形单影只的道理?郡主如今年岁也不小了,韶华易逝,可是耽误不起。 和离女子再嫁也是常事,何况郡主身份尊贵。 本宫自会为你择一门好亲事,你就不必推辞了。 永乐侯世子田炳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同郡主可谓郎才女貌,登对得紧。 不如,本宫成全你们一对璧人可好?” 楚瑶挺直了脊背,直白拒绝道:“皇后娘娘美意臣女心领了,但对于臣女而言,形单影只未必就是坏事。臣女实在不想再入婚姻牢笼,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见楚瑶如此油盐不进,田皇后面色一沉,眼中泛起不悦之色:“郡主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嫌弃本宫为你选的人家?还是说,你觉得本宫没有资格管你的婚事?” 楚瑶连忙俯下身子:“臣女不敢,只是臣女真的不想再嫁,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不想再嫁?有些事怕是由不得你做主。” 楚瑶听闻皇后言辞如此霸道无礼、咄咄逼人,她拧眉抬头。 就见田皇后一双冷厉的眸子盯着她。 “本宫一纸赐婚懿旨,郡主难不成还想抗旨不成?” “皇后娘娘,臣女不愿再嫁,还望皇后娘娘莫要相逼。 臣女人微言轻,但臣女祖父、父兄皆为我大齐驻守边关、征战沙场,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 臣女不才,但臣女沾祖父、父兄之光,臣女以为圣上就算看在楚家劳苦份上,定然不会不顾臣女意愿,赞成皇后的主意,强行逼迫臣女再嫁。” 楚瑶知道田皇后这是为了田家利益,不惜仗势欺人,强逼她就范。 楚瑶定然不会遂了她的心愿。 虽然田皇后母仪天下,贵为一国之母,但她上面还有圣上在,不是她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楚瑶搬出楚家、搬出圣上,就是想提醒皇后,不要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也莫要欺人太甚。 不料,田皇后冷笑一声道: “郡主别忘了,圣上最是孝顺,太后若是开口,圣上又怎能拒绝?你楚家难道连太后懿旨也敢违抗吗?” 楚瑶眸光一震。 太后也是田家人,虽然太后近些年一直潜心拜佛,不理前朝后宫之事,可若是皇后真能请动太后插手此事,保不齐圣上会违心屈服。 楚瑶抬眸直直盯着田皇后得意嚣张的脸,冷声道:“既然皇后有办法请出太后,不顾臣女反对颁下赐婚懿旨,那皇后娘娘今日召见臣女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谁说多此一举? 本宫这不是盼着怀宁郡主以大局为重,本宫并不想强逼你嫁进田家。 本宫可是期待郡主想明白此事的利害关系,主动应下同田家的婚事。 可若是你顽固不化,那只能由本宫求太后出面颁下赐婚懿旨。 不论是你愿意还是不愿,结果都是一样的。 另外,你不必觉得委屈。 良禽尚且择木而栖。你们楚家保太子顺利即位,将来你楚家就同我田家一样,都是我大齐的肱股之臣。 你楚家难道不该为家族的将来做打算吗? 执意与我田家作对,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劝你、还有你楚家想清楚。” 田皇后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见楚瑶拧眉不语,她挥了挥手:“好了,郡主知道利害轻重就行,本宫给郡主三日时间考虑。 三日之后,若是郡主还是执迷不悟,不肯主动应下同田家的亲事,那就等太后懿旨吧。 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第257章 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楚瑶没再多言,拜礼退下。 走出凤仪宫,殿外阳光灿烂,她却只觉周身冰冷。 耳边反复嗡鸣着皇后咄咄逼人的话语。 田皇后这是将她架在火上。 可让她楚家同田家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楚家自是不愿。楚家世代忠君,怎能背信弃义? 于她而言,她更不想嫁给纨绔公子哥田炳。 可田皇后这是不给她选择余地,强逼她就范。 她要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接受田家的摆布吗? 不。就算死,也不能。 宫墙耸立,皇城气派的楼宇殿堂此刻看着却如此压抑。 心事重重的楚瑶还未走到宫门口,抬头忽见迎面一袭湖蓝色锦衣的萧逸疾步匆匆而来。 楚瑶正待按规矩行礼问安,就听萧逸急切问道: “郡主,皇后可有为难你?” 楚瑶不知他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这时抬头看向他,却见他额上竟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怎的这样急?可是圣上急召他进宫面圣? 楚瑶不敢耽误他,忙让开路:“既然圣上召见三爷,楚瑶不敢误了三爷正事。” 萧逸微挑了眉,道:“不是圣上召见,我听闻皇后传了口谕召见你,担心你被责难。” 楚瑶一怔,三爷匆匆而来,竟是为她而来? 却听萧逸又道:“皇后可有说什么?” “说要给我同田炳赐婚。” “赐婚?!” 萧逸脸色骤然收紧,目光灼灼盯着楚瑶,用不确定的语气试探道,“你没有答应?” “没有。不过皇后态度坚决,不容我反对。 说给我三日时间考虑,希望我主动接受同田家联姻,否则,三日后她会请太后下赐婚懿旨。” “她竟然拿太后威胁你?!” 楚瑶知道平宣帝极重孝道,对太后几乎言听计从。但她此刻还是心存侥幸,看向萧逸问道:“请问三爷,若是太后真的下了赐婚懿旨,圣上可是会反对田楚联姻?” 平宣帝当然知道,田楚联姻意味着什么,想必平宣帝也不想看到田家做大的局面。 若是平宣帝足够有魄力,许是会顶住太后的压力,阻止太后颁下赐婚懿旨。 但是平宣帝一直是个手段和软之人,他会如何选择,楚瑶真的没有把握。 她一双眸子看向萧逸,希望他能给出答案。那人是平宣帝亲侄儿,常伴圣驾,该是了解平宣帝。 却见萧逸沉默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圣上就算为了全了自己的孝名,也不会阻止太后下旨赐婚。” 楚瑶眸子暗沉下来,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怪不得皇后在她面前如此气定神闲,原来她料定,只要太后下旨赐婚,圣上就不会阻拦。 那她就活该成为他田家的牺牲品? 楚瑶捏紧了袖中拳头,她不甘心被田家如此算计。 要不主动应下同田炳的婚事,要不等着太后三日后的赐婚懿旨。 田皇后这是明摆着不给她留退路。 可她要如何才能跳出眼前的困境? 车马摇晃,楚瑶这才从沉闷的思绪中回神。 她看了下沉静坐在一侧的萧逸,又看了看车内布置,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沉浸在思绪中,竟没注意到自己居然上了王府的马车。 她掀开车帘,瞧见自己来时的马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她正要喊停车夫,换到自己车上。就听一侧的萧逸道:“楚小姐,刚刚见你眉头紧锁,可是想到对策?” 楚瑶摇了摇头,“还没。” 车厢又恢复最初的安静,萧逸沉寂片刻后,忽而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楚小姐意下如何?” “什么办法?” “楚小姐在三日之内同人定亲。 如此一来,就算太后地位再尊贵,也不能违背理法,强行为你赐婚。” 定亲?楚瑶眸光一亮。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她可以赶在太后赐婚旨意下来前订婚。 随便找个人定亲,先把赐婚的事应付过去。等回头再解除婚约。 楚瑶唇角勾起笑,一双好看的眸子顷刻映出绚丽的光彩。 再开口时,语气也轻快了。 “楚瑶多谢三爷提醒。” 萧逸见她如此神情,也跟着勾了勾唇,露出清浅的笑,随即他止住笑,咳了咳,声音带着些许暗哑问道: “楚小姐可是想到结亲的人选?” “还没。”楚瑶眼珠转了转,漫不经心道,“让冯叔随便寻个本分之人就好。反正就定个亲而已,等回头过了这个风口,再寻个理由退掉呗。” 萧逸一怔,随即抬眸看向楚瑶。 “楚小姐这么做,就不怕犯了欺君之罪?楚小姐该知道,欺君之罪可是连累家族的大罪。” “我找个稳妥可靠之人,咬死了就是定亲,怎么证明我欺君?” “楚小姐还是不要低估了田家的手段。你若寻个寻常人家,就算你定亲了,我敢打赌,那人定逃不过田家的毒手。 到那时,太后的赐婚旨意还是会落在你头上。 田家别的本事不会,最是会这些卑劣手段。” 听到萧逸的话,楚瑶登时拧眉。 她没想到,田家竟是这般毒辣。 若是如萧逸所说,她确是不能随便寻个人,那岂不是害人害己? 可一时半刻让她去哪里寻个权贵人家同她定亲? 京中世家大族不少,可短短三日内寻到适龄男子,又能劝说同她假定亲的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又有几个家族敢不要命公然同田家作对? 楚瑶搜肠刮肚,想到国公府,她同国公府走的最近,国公爷也不惧田家淫威,可是还是不成,苏家几个公子都已成亲,国公府没有适龄未婚配的儿郎啊。 那怎么办?楚瑶一时间绞尽脑汁也寻不出解题答案。 一旁的萧逸瞧她这番模样,忍不住轻轻上扬了唇角,他适时开口说道:“楚小姐是不是寻不到合适的定亲人选?” “嗯。”楚瑶只觉有些头疼,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却听萧逸低沉的声音道:“那不妨考虑下我。” “什么?”楚瑶诧然抬头,正撞上萧逸深邃的眸光。 一时间,四目相对。 楚瑶怔愣间,只觉对面那人一双眸中不同往日,竟似有波光流转,又似带着星光。 感觉哪里不对,亦或是车厢内气氛有些奇怪,楚瑶慌忙转了视线,看向旁处。 却听萧逸轻缓的声音道:“我是说,若是楚小姐寻不到合适的定亲人选,不妨考虑我。” 楚瑶自打从凤仪宫出来,心事重重,心神恍惚,刚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听他又说了一遍,她只觉不可思议。 楚瑶诧异看向萧逸,理解不了他为何这样说。 亲王府公子愿意同她假定亲?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第258章 同我定亲,楚小姐不愿意? 楚瑶不确定问道:“三爷为何肯这样帮我?” “嗯……”萧逸抿唇,目光不自然看向旁处,斟酌片刻才煞有介事道,“郡主对念儿有大恩,我理应回报郡主。” 楚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三爷还真是知恩图报,为了念儿竟然不惜折损自己名声。 亲王府公子肯同她一个和离妇定亲,可真是为了亲妹不惜血本。 萧逸见她了然目光,知道她这是真信了他那蹩脚的借口。 等了片刻,却不见楚瑶点头应下。 萧逸微蹙了眉。 他装作漫不经心,用不甚在意的慵懒声音问: “怎么?同我定亲,楚小姐不愿意?难道对于楚小姐而言,我还不如田炳?” “那倒不是。” 楚瑶哪里是不知好歹之人,只是,他是亲王府公子,天之骄子,又是京中无数贵女暗恋的如意郎君。 她若是同萧逸假定亲,这样大的人情债,日后她要如何还他? 还有,她的醉云罗、百宝斋都要仰仗那些贵妇千金,她这是一次得罪多少主顾? 田皇后灵光一闪的阳谋,却要她楚瑶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还要拖累萧逸,不成,不成。 楚瑶思及此,忙摆手道,“三爷不要误会。楚瑶不想因我个人缘故连累三爷。我还是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可我不怕被你连累。” 萧逸一双眸子温柔看着她,语气磁性低哑,声音极尽柔和轻缓,似带着无限的蛊惑,“我说我愿意,总可以了吗?” “三爷愿意被我拖累?!” 楚瑶不可置信看向对面男子。 却见他正眉眼温柔瞧着她,一双眸子似揉进璀璨星光,又似春日碧波荡漾的池水,深情又暧昧。 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错觉——那人眼中饱含了无限温柔缱绻。 楚瑶看着那人剑眉高鼻,星眸朱唇,还有唇角挂着的那抹柔和的笑容。 那抹柔和软化了他平日脸上的肃然。 他本就生的好看,只是他向来严肃。 一张脸不苟言笑,加上周身凌冽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楚瑶忽而发觉那人柔和起来,尤其是脸上挂着笑容的时候,好看到让人难以挪目的地步。 看呆了的楚瑶一瞬间头脑停摆,耳朵也罢了工,似乎周遭一切都瞬间安静下来。 见萧逸启唇说着什么,楚瑶心神恍惚,听得不甚明白。 似乎那人说的是,“我确定,我愿意。为你,我不怕被拖累。那你呢?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又是一阵恍惚。 楚瑶一时间怔愣住,反应过来后,她赶紧将脸转向一侧,拍了拍自己的头。 刚刚自己眼花了。 她居然从萧逸那双从来都是冷冰冰的眼中看到了深情和温柔。 一定是眼花,要不然就是今日自己被皇后那番正颜厉色吓到了,脑子出现幻觉。 萧三爷那种人怎么可能用那种情深款款的眼神看她? 完了,不会是自己又犯了花痴? 重活一世还色迷心窍,犯花痴。 恋爱脑只配挫骨扬灰。打住,赶紧打住。 楚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眼看马车在郡主府门前停下,楚瑶慌忙起身:“三爷,我到了,我先下车了。” “等一下。” 楚瑶心有余悸,默然回头,就听萧逸低醇的声音道,“楚小姐等一下,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答复?什么答复?楚瑶挑眉不解,愣愣看着萧逸。 “楚小姐这么快就忘了我的问题。” 萧逸上扬的唇角忽而拉平,他霸道伸手将已然起身,想要逃离的楚瑶拉回坐位上,语气清冽道,“楚小姐还没回答我,你可愿——同我成亲?” 成亲?不是定亲?楚瑶刚刚不是说假定亲,然后再退婚吗? 三爷这是说的哪番? 帮忙还有这样热情的。他当定亲退婚是好玩的吗? 楚瑶见他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不似玩笑。 这是真的在等自己答复? 楚瑶还为刚刚自己犯花痴懊悔,这时不敢直视萧逸,脑子飞速转了转,出口拒绝:“多谢三爷好意。楚瑶心领了,不过此事同三爷无关,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另谋人选吧。三爷告辞。” 楚瑶说罢,不等对面人反应,起身利落下了马车。 萧逸不料楚瑶就这样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拒绝了他。 他颓然看着空荡荡的车厢,一颗心瞬间跌入深渊。 萧逸苦笑。 即便她被皇后以赐婚懿旨逼迫,即便她只有短短三天时间,她也不肯考虑他吗? …… 一整日,楚瑶都心神不宁,一方面她不明白今日为何看萧逸时,自己忽而犯了花痴,竟觉得他好看的让人心惊,甚至让她产生幻觉。 当然这只是小事,她强压下也就揭过不去想了。 主要让她烦闷的还是皇后的话,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应对三日后的太后懿旨。 萧逸出的主意确实无懈可击,可是她却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既然不能寻个普通人,那又去哪里寻那个同他假定亲的人选。 楚瑶这时有点后悔,不该不假思索一口拒绝了萧逸。 虽然那么做对他不公平,自己一个和离妇同亲王府公子结亲,就算是假结亲,在旁人眼中,都是她楚瑶高攀了。 到时只不定要传出多少闲话。她楚瑶还不得被人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况且,楚瑶总觉得那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 她之前对念儿施救,确实只是看在念儿份上,同萧逸并无半分关系。 这时想来,不论如何,她总归几次救下那人的亲妹。 萧逸把亲妹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要他回报些似乎也没那么不妥。 当时在马车上时,她为了强行阻止自己犯花痴、胡思乱想,一口拒绝了萧逸的提议。这时想来,只觉后悔。 果真恋爱脑误事。 她脑子被门挤了吗?干嘛不留余地果断拒绝人家的好意。 这回好了吧,三天时间,让她去哪里寻定亲的人选? 楚瑶一时间真是愁肠百结。 到底去哪里找个田家动不得,又能在三日内同她定亲的人啊。 “小姐,王砚青王公子来了。说是有要事同您商量。” 他来做什么? 楚瑶理了理衣衫,随即来了前厅,就见一袭青衫的王砚青端坐喝茶。 听闻脚步声,王砚青恭敬起身拜道:“王某拜见郡主。” “王公子来了。莫要虚礼,请坐。王公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王砚青开门见山,温和笑道:“听闻太后召见郡主,王某在宫中有相熟之人,于是打听到太后给郡主出了难题,想来郡主定然苦恼。” 楚瑶眸光一滞,诧异王砚青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她抿唇笑笑道:“王公子消息真是灵通。” “我经常出入宫中,认得几个宫人,又因出手大方,自然有人愿意将些消息透露给我。况且,皇后召见郡主也并非不能对外公布的秘密。 王某前来,是想问问郡主可是答应皇后的意思,同田家联姻?” 第259章 初见即倾心 楚瑶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对田公子并无任何想法,更没有嫁进田家的打算。” “那郡主可是有何打算?” 楚瑶耸了耸肩,无奈笑道:“没有。实在不行就剃了头发,出家当姑子好了。不论皇后如何软硬兼施,我总归不能遂了她的心愿。” 王砚青一怔,不料楚瑶竟会如此说,他敛容沉默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那怎么可以?” 王砚青起身,对着楚瑶躬身拜下,态度诚恳道:“若是郡主不想同田家联姻,也不一定非得出家,郡主正值青春风华,做了姑子实在可惜。 若是郡主不弃,王某愿意同郡主结为连理。 我王家虽非权贵,但在大齐也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世家旺族。 王某保证,只要郡主点头同意,我王家哪怕拼劲全力,也定会护郡主周全,决不允许任何人打郡主主意。” 楚瑶不料王砚青会有此番言辞,她吃惊看着他。 王砚青竟然提议求娶她?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楚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更是没想好如何作答。 却见对面男子温柔看着她,眼里带着期许。 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知道此举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砚青对郡主一见钟情,初见即倾心。 自从百宝斋开业,初次见到郡主,砚青就被郡主的大义举动震撼住了。 郡主容色倾城,举止娴静,心思聪慧玲珑,又有着让无数男子自愧弗如的心胸气度。 砚青对郡主爱慕已久,若郡主肯下嫁我王家,砚青定以三媒六聘之礼,八抬大轿迎娶郡主为砚青正妻。 砚青以人品保证,定一心一意爱护郡主,珍之重之,此生绝不相负。 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楚瑶怔怔看着深情款款的王砚青,颇有些手足无措。 不得不说,她确实对王砚青心怀感激,毕竟这个当口,王砚青明知此举会让他王家彻底得罪权势滔天的皇室外戚田家。 可他依然无所畏惧,出言求娶她。 他所说的趁人之危,何尝不是替她解围? 楚瑶本就苦恼找不到合适的定亲人选,王砚青简直就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福星。 王砚青论相貌、人品、家世确实算得上难得的谦谦君子。 只是,她却不想骗他。她眼下想要的是假定亲,而不是嫁人。 她只想绝了皇后的念头。不是真正找人嫁了。 楚瑶犹豫再三,还是直言相告: “楚瑶谢过王公子好意,只是楚瑶一直将王公子视为知己好友,并不曾有其他想法,更是从未想过同王公子结为秦晋之好。 眼下实乃形势所迫,实不相瞒,楚瑶确实有寻个定亲人选的想法,以此躲过田家逼婚。但楚瑶并非真心想嫁人,而是只想用假定亲的方式瞒天过海。日后许是退亲或者其他。 若是王公子真心求娶,楚瑶怕是无法回应王公子的深情厚谊。” 王砚青听明白了,他抿唇沉思片刻,不多时,复又看向楚瑶,眼神坚定道:“若是郡主只想寻个假定亲的人,砚青也愿意。 只要郡主肯给砚青一个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砚青都乐意一试。 况且,砚青一直相信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假定亲也好,真定亲也好。只要那人是郡主,我都心甘情愿。” 想不到王砚青如此贴心,就是假定亲,他也一口应下。 楚瑶空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放回实处。 王家富甲一方,在大齐乃数一数二的商贾富户,就是圣上也要高看一眼,田家就算对王家再有气,也不敢轻易拿王家如何。 王砚青又愿意同她假定亲。 那她楚瑶就不用再担心太后赐婚懿旨。 任田家再霸道又能如何?还能给她已有婚约之人赐婚吗? 田皇后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原本是想让她主动应下同田炳成亲,才给她的三日考虑时间,如今却成了她改命的机会。 若是田皇后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那场景想想就觉得痛快。 楚瑶知道王砚青不惧田家,但还是出言提醒道:“王公子可是想好了,你若同我定亲,就是公然同太后、皇后和田家作对。 另外,王家可是同意你如此选择? 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王砚青轻咳一声,眼神坚定道:“若是旁人,我是不会主动站出来同田家为敌。 但若是为了郡主你,砚青万死不辞。 更何况,不过就是假定亲而已,何足挂齿。 至于王家,郡主请放心。我自有办法说服父母。 若是郡主没有意见,我明日就让媒人来府上敲定订婚之事。” 楚瑶应允之话还未出口,忽而想到今日萧逸也同她提过此事。 那人也是主动提出,要同她定亲。 想到萧逸,楚瑶一颗心忽而不受控慌乱几分。 脑中浮现那人波光流转的一双眸子,他好看得不像话的一张俊脸。 他殷切的目光,温柔的言语,那是楚瑶之前从未在那人身上见到过的。 他说,他愿意,他确定时,声音磁性低软,让她产生莫名的蛊惑。 就是这时想来,也觉周身一阵酥麻痒意。 他是认真的?还是只是想报她搭救念儿之恩? 第260章 怎么可能,她胡思乱想什么? 楚瑶自打和离出府,萧逸时不时陪着念儿来寻她。虽然那人不曾有过格的言行举止,但楚瑶还是依稀察觉出萧逸的异样。 他似乎同念儿一般,很愿意同她来往。 他总是不经意看向她,似乎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她不经意说的话,那人也放在心上。 楚瑶有段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同那两人死去的娘亲有相似之处。 要不然,那一大一小两个怎么都愿意赖在她这里? 念儿也就罢了,不过几岁孩童,又生来丧母,对成年女性或许有着天然的亲近和依赖。 可萧逸又是哪般?他比自己还年长两岁,就算有恋母情节,也不该对她吧。 既然不是恋母,那又会是什么? 楚瑶不是没怀疑过,那人会不会对自己心生情愫? 只是这个念头一旦浮出,立马便会被楚瑶否掉。 怎么可能?她胡思乱想什么。 京中暗恋萧逸的千金贵女一抓一大把,他又不是脑子有病,不选冰清玉洁的闺阁千金,却把心思放在她这个和离妇身上,换谁,谁会相信? 故而,一直以来,楚瑶确实没敢往那方面多想。 今日听见那人说愿意同她结亲,着实惊到她了。 他饱含深情的眸子,暗哑低沉的声音,一度让楚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他一再表示他愿意,甚至反复追问她是否愿意同他成亲。 那一刻,楚瑶不得不承认,她内心确实慌乱不安,胸膛似有小鹿乱撞。 萧逸竟真的有意于她! 那个后来权倾朝野、气势威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王爷居然把她放在心上。 对她而言,萧逸的容貌、心性、风度、气质、才能,不论哪一点都完美长在楚瑶心坎上。 被这样的男子心悦爱慕,谁能抗拒得了那巨大的诱惑? 就是重活一世的楚瑶,面对他的深情目光,也难以心如止水。 楚瑶害怕自己再度糊涂,于是毫不犹豫回绝了他。 上一世,她对程文渊一见倾心,为他和平阳侯府殚精竭虑,到头来,换来的只是欺骗和背叛,甚至连累楚家被灭门。 重生以来,她对情爱一事不再报、也不敢报任何幻想。 她只想报仇,保护好家人,然后过一个人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 她以为自己已经炼就了铜墙铁壁的心胸,却不成想在萧逸几句话下差点破了防。 “郡主?” 见楚瑶神色似有心不在焉,王砚青轻声唤道。 楚瑶这才慌忙回神,看向对面的王砚青,抱歉道:“对不住,刚刚想到旁的,走神了。王公子刚才说什么?” 王砚青宽容笑笑,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一遍:“砚青刚刚是问,郡主若是没有意见,我让媒人明日一早来郡主府敲定订婚事宜。 砚青以为,此事不易久拖,万一传到田家耳中,恐生变故。 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门外,秋月前脚出门取茶点,后脚被秋霜叫住。 “秋月,王公子前来可是同小姐说了什么?” 秋月一脸喜色,凑到秋霜耳畔低声道:“王公子同小姐说,想要求娶小姐。” “王公子要求娶小姐?小姐可是答应了?”秋霜吃惊瞪大双眼。 “你小声点。” 秋月看了看院中,见院内并无闲杂人,这才继续道,“王公子简直就是及时雨。 小姐为寻定亲人选,可是发愁一整日了,这下好了。王公子才貌兼备,又出身名门望族。 我听王公子意思,并非同小姐假意定亲,而是真心实意娶妻小姐。 王公子言真意切,态度虔诚,小姐又怎会不答应? 这下好了,心头大石落地。真是谢天谢地。 行了,你也别操心了,快去忙去吧。” 秋月打发了秋霜,自顾去了茶水间。 两人都没发觉,屋顶上一个身影如鬼魅一般,忽而飞身而走,一闪即过。 卫秋匆匆赶回亲王府,就见卫夏拧眉瞧着室内。 “卫夏,三爷呢?” 卫夏一脸愁容朝内室努了努嘴,“在里面呢。” 见卫秋抬脚就要进门,卫夏一把拦住他:“爷心里不好受,在里面借酒消愁。我劝你可别进去自讨没趣。” “三爷喝酒了?”卫秋挑眉,“三爷平日很少沾酒,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 “还能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楚小姐。三爷开口求娶楚小姐,被楚小姐毫不留情拒绝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爷对楚小姐的心思。” “楚小姐拒绝了三爷?何时的事?” “就是今日。哎,卫秋,你干什么?我都同你说了,你怎么还不知好歹,非要往里闯。你不要命啊。” “我有急事禀告三爷,卫夏你赶紧让开。” 卫夏挑眉:“什么急事?什么事你缓缓再来同三爷汇报不行吗?三爷正不痛快,你进去不怕惹火烧身?” “我现在不汇报才是惹火烧身!” 卫秋见卫夏一脸懵,急急解释道,“三爷让我盯着王砚青,只要他去郡主府,就留意着。就在刚刚,王砚青去了郡主府,提出求娶楚小姐。楚小姐答应嫁王砚青了!” “什么?竟有此事?!” 卫夏乍听这一消息,不亚于遭了晴天霹雳,他惊得目瞪口呆,整个人愣愣的,还未反应过来。 就听里间主子忽然厉声道: “你说什么?楚小姐要嫁谁?卫秋你给我进来!” 卫秋头皮一紧,咬牙快步进门。 “主子。” “说!你刚刚说什么?楚瑶答应要嫁给谁?” “回主子,楚小姐她……她答应嫁给礼部郎中——王砚青。” “滚!” 卫秋慌忙退出门外,门还没合上,忽而听见嗖嗖风声,随即‘咣当’一声,一个酒壶重重砸到门上。 卫秋心有余悸呼了一口气,还好他跑得足够快,再晚一点,就得被酒壶砸个正着。 瞥眼瞧见一脸愁苦相的卫夏,卫秋一张脸也瞬间跟着垮了下来。 主子失恋心情不好,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里间的萧逸失魂落魄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后背抵着床柱。 他木然伸手扯了扯玄青色衣袍领口,束发玉冠松散,几缕乌发垂在脸颊,带着恼人的痒意。 第261章 你一定要拒绝我吗? 他踉跄抓起腿边酒盏,仰头一口灌下。 苍白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一缕酒水顺着唇角滑过线条紧致的下颌,随即滑进敞开的衣领。 辛辣的酒水在胸腹翻涌,不断灼烧着五脏六腑,却压不住心口腾起的钝痛。 楚瑶拒绝了他,却转头答应嫁给王砚青! 萧逸苦笑,在楚瑶眼中,自己真就不如王砚青吗? 心口又是一阵钝痛,痛得他红了眼眶。 他下意识丢下酒盏,伸手去捂胸口。 手掌抚上胸口的瞬间,摸到那个带着棱角的硬物。萧逸身子一僵,随即心口的痛又加重三分。 那是他早先为楚瑶买下的嵌红宝石赤金发簪,他打开木盒,手指摩挲着那枚发簪。 发簪触感生硬,带着沁凉寒意。 萧逸看着发簪再次苦笑,就算他一直将它放在胸口,也没能焐热它。 他为楚瑶准备的发簪。 却一直没寻到合适机会送她。 今后怕是更不会有机会了。 他不甘心。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和离出府,等她恢复自由身。 知道她还没放下心结,不想嫁人,他没有催她,没有逼她,只是默默守在她身侧,等着她敞开心扉的那日。 听闻皇后逼婚,他原以为,她在田炳和他之间,一定会选择他萧逸。 可她没有,她还是毫不迟疑一口拒绝了他,转身却选择了王砚青。 她这是在他心口捅刀子。又是一阵剧痛。 夜幕笼罩着怀宁郡主府。 楚瑶如往日一样进了房内,抬眼间,她忽而脚步一滞。 窗前立着道玄青色身影——是萧逸。 楚瑶乍一见人影,以为自己看错了。今日一直心绪不宁,总是没来由想到那人,难道思虑过多,意识恍惚,竟出现幻觉? 楚瑶定睛再看,这时确定不是她的幻觉,真的是萧逸。 指尖骤然攥紧袖口花纹,楚瑶拧眉,声音透着清冷:“三爷为何在此?” 话音未落,却见那人几步逼近。 酒气混着淡淡檀香扑面而来。 楚瑶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那人堵住,困在墙边。 她抬头,撞进一双泛红的眼睛里,那双眸子像被夕阳印染上一层薄薄的绚丽色彩。 楚瑶见被他圈住,拧眉质问道: “三爷,你这是做什么?” “为何接受王砚青?” 萧逸骨节分明的手撑在她耳畔的墙上,声音暗哑,带着淡淡的酒香。 他咄咄逼人道,“你不肯接受我,却同意嫁与他。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他?” 喉结滚动间,萧逸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沙哑与哽咽,“楚瑶,你可知我心悦与你? 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 你还是平阳侯府少夫人时,我就喜欢你。我知道你憎恶程文渊,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平阳侯府。我耐下心等你离开。 我那时以为,只要你离开平阳侯府,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喜欢你,同你在一起。 可你却一直拒人千里之外。 你说你不想嫁人,你说你喜欢现在的自由惬意。 我没有强逼你,而是一直默默守在你身侧。 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我的存在…… 可你却拒绝我,接受别人。” 楚瑶禁不住心跳如擂鼓,睫毛也止不住轻颤。 她慌忙别开脸,不敢同他目光灼灼的眸子对视。 身前的萧逸红着眼,将她整个人贴墙圈住。 淡淡的酒香与檀香在楚瑶鼻尖萦绕,他离她这样近,近的她能听见他极速又有力的心跳声。 她忽而想起那日雨后,他默默将他的披风披在她肩头,笨手笨脚替她打系带。 想起他责怪她说,“遇到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想起在破旧的文殊庙,他从天而降替她拦下迎面飞来的暗器…… 原来,他早就喜欢她。 “你说你不想嫁人,我可以等。可是——” 萧逸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强而有力的大手将她纤细的手腕紧紧圈住。 滚烫的掌心贴着她腕部细腻、沁凉的肌肤,“你为何选择旁人,却丢开我?我在你眼中就那样微不足道吗?” 萧逸喉结滚动,暗哑着嗓音卑微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都不能接受我吗? 楚瑶,你就不能喜欢我吗? 哪怕一点点,一点点也好。” 楚瑶心慌意乱,一颗心砰砰跳着,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生怕这一刻再控住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那样的人,她不是不喜欢,她又如何会不喜欢。 她只是怕。 她怕自己在他炽热的眼神中沦陷,怕自己再步前尘,不幸的婚姻就是牢笼,进一次就够了。 一步错,步步错。前世她试过了,结果万劫不复。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怕,她输不起,所以她选择逃避。 “楚瑶,你为何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你就那样厌恶我吗?” “三爷你喝多了,你走吧。我权当做今日的事从未发生过。还请三爷自重。” 萧逸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一手托起楚瑶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迫她看着自己。 “楚瑶你看着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一定要拒绝我吗?你真就不能喜欢我吗? 接受我对你来说,很难吗? 你告诉我,好不好?” 楚瑶终于抬眼,正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眼眸更为深邃,鼻梁更为高挺,映得他一张薄唇泛着淡淡月华光泽。 他是那样好看,好看到让她无法挪目,只想将这样的一张脸牢牢刻在心底。 楚瑶一颗心慌乱不已,她担心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彻底沦陷。她不敢再看他,只得闭上双眼。 “你说啊,楚瑶你说,你真就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 “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一直都是坦坦荡荡,为何这时却不敢直视我。你虚心,对不对?” “我没有。” “楚瑶,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想要什么?你到底在乎什么?” “我希望国泰民安,我想要我楚家安稳泰然,我想要我自己的生活顺遂简单。” “就这样?没有别的?” “没了。” “楚瑶,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是郡主,你能主宰的又有多少? 你想要的,你一个人负担的了吗?” 萧逸顿了顿,放开托着她下颌的手,缓缓启唇,声音带着诱惑, “让我来帮你好不好?你想要的,我帮你做到,相信我。 你想要的国泰民安,楚家安稳泰然,你的顺遂简单,我可以帮你做到。 你答应同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262章 总该听我说完了吧 楚瑶抬眸怔怔看向萧逸,那人满脸都是小心翼翼,眼底写满期待,痴痴凝视她,等着她的答复。 这样的萧逸,是楚瑶从未见过的。 那人在她眼中从来都是清冷、矜贵、不苟言笑,从来都是内敛强势。 不会这般带着小心和卑微,不会这样方寸大乱,只为求她接纳。 楚瑶面上强撑着平静,脑子里却一片混沌。 眼前的男子,完美到无懈可击,又对自己痴情一片。若是换做上一世的自己,楚瑶定然会毫不犹豫出口应下。 可她如今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她承认自己对萧逸确实心动,尤其在听到他毫无保留倾诉他的喜欢时。 楚瑶心中慌乱不已,但还是强装镇定道: “三爷,你今日喝醉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没有喝醉。那点酒根本醉不倒我。” 萧逸痴痴看着楚瑶,心中痛楚一波一波上涌,“你以为我说的是醉话,但这些却是我的真心话。 楚瑶,我一直隐忍着对你的喜欢,不敢对你说,怕吓跑你,怕你再不肯见我。 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再嫁给旁人! 你不要嫁王砚青好不好?” “三爷,你回去吧。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有什么话,等你酒醒了再说。” 萧逸一双眸子忽而暗沉下来,苦笑松开手,放开了楚瑶。 得以脱身的楚瑶深吸一口气,随即快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做了请的手势。 萧逸一双饱含深情的眸子再次看了楚瑶一眼,然后头也不回踉跄出了门。 楚瑶目送他萧索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关上房门那一刻,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翌日一早,楚瑶用过早膳后,换了身衣裳就准备出门。 栖流所那个重伤男孩前日已经苏醒了,只是他伤到肺腑,眼下还需要继续施针。 楚瑶正要出大门,抬眼就瞧见萧逸身姿笔挺站在门外。 衣冠整洁一如往日。 四目相对时,楚瑶清楚看见萧逸眼中布着的血丝,还有他脸上的憔悴之色。 楚瑶微微欠身,如往常一般平静唤了句:“三爷。” 却见那人一双眸子痴痴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作一句:“我正好顺路送楚小姐去栖流所。” “有劳三爷了。” 楚瑶抬脚,就要往自己马车方向走,却听那人低沉的声音道:“我有几句话同楚小姐说,还请楚小姐坐王府的马车吧。” “不——” 萧逸不等楚瑶拒绝的话出口,伸出一只手,抓着楚瑶的衣袖。 “楚小姐昨日说我喝醉了,不肯理会我的话,我今日酒醒了,总该听我说完吧。” 萧逸一双眼满是深情,带着恳求语气,“就这一次,听我把话说完,若你听完仍旧选择坚持你的想法,我保证——再不打扰你。” 楚瑶纤细手腕被他大手握在掌心,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炽热。 他用的力道并不重,似乎楚瑶甩甩手,就能挣脱开。 但瞥眼瞧见他那双满是深情的眸子,楚瑶也说不清究竟为何,她没有挣脱,而是跟着他上了王府的马车。 “哎,三爷你这是做什么?” 秋月见小姐手腕被萧三爷捏住,她惊得张口结舌,反应过来后,忙要上前阻止,却被一侧的秋霜拦住。 “秋月,先上马车。” “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能抓小姐的手腕啊。” “秋月,小姐自有分寸,你先上马车。” “秋霜,你拦我作甚?想不到萧三爷竟也是登徒浪子。” 瞧见秋月一张气鼓鼓的脸,秋霜笑着拍了她一下,“傻瓜,你没瞧出萧三爷喜欢咱们小姐吗?” “我瞧出了啊,我又不眼瞎。他每次打着陪同永念郡主旗号来咱们府上,一双眼总是有意无意看向小姐。他早就对小姐不安好心了。 哼,我瞧他可不如王公子,王公子可是儒雅温润公子。哪里像他冷飕飕像个杀神。” “我倒是觉得萧三爷哪里都比王公子强。家世、才干、相貌、人品都远在王公子之上。 虽然王公子算得上温润公子,可他王家毕竟是不入流的商贾,配不上小姐。也只有三爷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小姐。” “秋霜,那你说,小姐是怎么想的?她昨日为何拒绝了同王公子成亲?” “你平日聪明的紧,怎么这事却犯糊涂了。你没瞧出小姐更喜欢萧三爷吗?” “怎么会?没有啊。你哪里看出来的?” “就刚刚,若换做王公子拉小姐衣袖,你猜小姐会不会冷脸甩开他的手?” 秋月拧眉想了想,随即点头:“小姐看重礼数,从不跟哪个男子有过分亲近之举。当然会毫不迟疑甩开王公子的手。” “那就是了。你没瞧见,小姐任萧三爷拉着她的手腕,这还不明显吗? 还有其他细节,你仔细想想。小姐其实是在意萧三爷的。 要不然,昨日小姐怎会出言拒绝王公子的求娶? 皇后那边逼得如此紧,小姐却仍旧选择婉拒王公子的好意,这还不够明显吗?” 直到楚瑶上了王府马车,萧逸这才松开了圈着她手腕的手,他目光灼灼看着对面的楚瑶,低沉道: “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迫你过来。 明日就是皇后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我知道你今日一定会做出抉择。若非如此,我是不会如此逼你的。” “是吗。”楚瑶回看萧逸,不耐烦开口催促,“三公子不是有话要说吗?” 萧逸抿了抿唇,沉默一瞬,看向楚瑶,“我昨日说的不是醉话,我清楚我想要什么,知道我说了什么,也清楚记得你在意的是什么。 你最在意楚家安危。 你说你想护着楚家,可楚家手握重兵,一直是田家眼中钉,我知道你不会选择嫁给田炳。那你该清楚,田家早晚一定会对楚家出手的。 王家只是商贾,就算他王砚青有本事护下你,但也绝无能力一并护住楚家。 你嫁王砚青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楚瑶勾唇反问:“那么依三爷的意思,我该嫁谁才能护住楚家?不如我嫁给田宽或者入宫做圣上的嫔妃好了。” 第263章 三爷这是利诱? 萧逸一噎,“你在说气话。你还在恼我昨日夜闯你寝室?” 楚瑶白了他一眼,故意拿话呛他:“是又如何?三爷既是君子,就该知道不该强人所难。” “楚瑶,你该知道,我没有强逼你的意思。”萧逸急急辩解,出口却发现,他的话苍白无力。 昨日确实是他操之过急了,以至于冒犯到楚瑶。 乍听到楚瑶答应王砚青的求娶,他心急如焚,即刻想要见到楚瑶,同她说明白。 虽然他白日表达过想要同楚瑶订亲的意思,但后面想来,觉得自己没有说清楚。担心楚瑶以为只是他想帮她。 而楚瑶或许因为不想欠他人情,所以才没答应他。 萧逸思及此,懊悔不已,昨日在马车上时,他该同她说清楚的。 该让楚瑶知道,他一直心悦于她,并不是单纯的想帮她,才提议同她订亲。 也是急于同楚瑶表明心意,于是夜闯她的寝室,还强行将她拘在墙边。 萧逸回去时,就已经后悔了。他一定吓到楚瑶了。 他不该如此心急的。 只是后悔也晚了。 他昨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一会儿懊悔自己举止冒犯了楚瑶,一会儿又担心彻底失去楚瑶。 于是,今日一早,匆匆来了郡主府,同她道歉,更是想极力挽回楚瑶。 明日就是皇后给的最后期限。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楚瑶嫁给王砚青。 他不能失去她。 想到此处,萧逸抬眸看向楚瑶,诚恳悔过:“楚瑶,我知道我错了,我昨日不该夜闯,更不该不顾你的感受,迫你听我说那些话。 只是,我必须要向你说明,那不是酒后胡言乱语,而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心悦于你,今生只想娶你为妻。 只要你肯点头答应,我保证,我会替你护着楚家,不许任何人伤到楚家一分一毫。” 楚瑶挑眉看向他,“你确定你做的到?” “嗯。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楚家。” “何必说些生死这样的话。” 楚瑶挑眉,“想不到三爷也如此意气用事。为讨女子欢心,什么样的话都敢说。” “我如此说,并非全是为了讨你欢心。 楚家忠君爱国,体恤百姓,实乃我大齐肱骨脊梁。 我一直敬佩楚家将门风骨。 就算我从不识得楚小姐,也不会允许奸佞小人陷害忠臣良将,祸乱朝纲。 这一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他的话让楚瑶想起上次程怡所描述的梦境。 程怡说过,当时楚家被陷害入狱时,萧逸正在南疆平乱。等他回来时,楚瑶父兄已被斩首,楚家业已被灭门。 萧逸对楚家被害一事痛心疾首,对罪魁祸首程文渊更是恨之入骨,于是网罗证据,不久将陷害楚家的程文渊绳之以法,斩首示众,同时又替楚家平反。 想来,萧逸说的是真的。他对楚家确实有惜才爱才之情。 若是上一世楚家出事时,萧逸身在京城,或许楚家就不会惨遭陷害。 不过,也有可能,是田家设计让圣上派萧逸离京,才着手陷害楚家。 不论如何,从上一世来看,萧逸确实不曾害过楚家一分一毫。甚至一直站在楚家这边。 楚瑶沉默半晌,咬牙道:“田家畏惧楚家兵权,若是楚家不能为田家所用。相信田家还会想方设法陷害楚家。 田家一日不除,楚家就后患无穷。 我若说,我想让田家彻底消失,三爷做何想法?” 萧逸狡黠一笑:“巧了,我同你一样,都想让田家彻底消失。 有些话,我也不用瞒你。我亲母妃的死也是出自田家之手,就算你不说,我早晚也会将田家连根拔除。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我同样希望田家陨落。 我同你不存在任何利益冲突,更应该是同盟是队友。 而王家则不同,商人逐利,就算他王家能不顾一切护住你,可他能护住楚家吗? 我比王砚青适合你,不是吗? 楚小姐聪慧过人,该是知道,谁才是你的最佳选择。” “三爷这是利诱?” 萧逸轻咳一声,坦白承认:“你可以这么想。只要你肯点头答应,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我都认了。” “三爷倒是坦荡。我承认,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那你同意了?” “好,我答应你。不过还是之前说的,假成亲。日后是要和离还是如何,以后看情况再议。总之一句话,我若是想要离开,你不可以横加阻拦。” 见楚瑶终于点头应下,萧逸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下来,“好,都听你的。” 他抿唇笑笑,看着对面面容绝艳的女子,揶揄道:“我们似乎是在谈婚论嫁,可又不像。世间也唯有你这般,我都好奇你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谈婚论嫁算不上吧,不是权宜之计吗?”楚瑶话锋一转,出言问道,“你父王和母妃那边,你可有把握说服他们?” “不用管他们。他们不配。我自会求圣上下旨赐婚。” “好,那就交给三爷处理了。” 萧逸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那王砚青那边,是我同他说明,还是你?” “王砚青?”楚瑶不以为意,“不用,他是提出求娶我的,不过我昨日已经明白拒绝他了。” 萧逸挑眉,诧然,“你拒绝了王砚青?” “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先是拒绝了我,然后又拒绝王砚青。那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理皇后给你出的难题?” “嗯。反正我今日也要去栖流所的,本来打算完事了再去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萧逸一脸懵,很快他仿佛猜到什么,不确定地问道,“你……还是想——” 第264章 楚小姐是否也心悦于我? 难道她想同他定亲? 可是为什么?明明她昨日已经明确拒绝了他。 萧逸一头雾水看向楚瑶,玉白的喉结滚动几下,他想知道楚瑶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试探问道: “你拒绝王砚青,是不是因为……你更想同我定亲?” “嗯,三爷说得没错,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三爷更合适。” 萧逸挑眉,“可你昨日明明拒绝了我。怎么又反悔了?” “从宫里出来时,脑子都是浑的,那时没想明白,等我缕清头绪,还是决定请三爷帮这个忙。 本来还觉得亏欠三爷,毕竟定亲可是人生大事,三爷又还是头一遭。 不过,如今看来,三爷有所图谋,那我也不用心有愧疚了。” 说他有所图谋? 萧逸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那他昨夜今早岂不是瞎折腾,还白白让楚瑶看了他笑话。 若是他的心思不被楚瑶知晓,他还可以挟恩图报,这下好了,楚瑶连那点愧疚都没了。 不过转念一想,脑中忽而萌生一个念头,萧逸盯着楚瑶,试探问道:“楚小姐之所以拒绝王砚青的求娶,转而同意与我成亲,是不是因为——楚小姐心中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 楚小姐是不是……也心悦于我?” “没有。” 楚瑶想也不想,果断一口否认,“我不过是考虑到三爷更合适罢了。 三爷不也说了吗,我们没有利益冲突,更该是合作的盟友。 王家乃商贾人家,我不想因我让王家同田家树敌。” 萧逸一颗刚要冒泡泡的心又沉落下来。 这女人怎么可以理智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京中那些千金闺女远远看到他萧三公子,都会脸红羞怯。 只有楚瑶一颗心简直石头做的一般,她就不会对男子心动吗? 程文渊虽然人品不行,但却是不少人爱慕的如玉公子。 那种人在楚瑶眼中一文不值。 那自己呢?会不会也是如此? 自己在楚瑶心中只是盟友,或者也是不值一提? 不能想,一想萧逸就觉心里针扎一般。 不对。程文渊就算皮相好,也是人渣败类。那种人又怎能同自己相提比论? 自己对楚瑶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不值一提之人。 楚瑶只是性子冷,可他有足够的耐心,他相信总有焐热她的一天。 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日。 她这不已经答应同自己结亲了吗。 总归,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 御书房内。 “你要请旨赐婚?” 平宣帝又惊又喜看向萧逸:“逸儿,你这一点没给皇伯伯心理准备,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呢?你心悦之人是哪家闺秀?快说给皇伯伯听。” “皇伯伯,逸儿心悦之人正是怀宁郡主楚瑶。” “楚瑶?”平宣帝有些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宣武老将军的孙女——楚瑶?” “正是。” “逸儿,你想清楚了?她可是嫁过人的。 虽然她是朕亲封的怀宁郡主,朕也欣赏她的人品。 可她毕竟是和离妇人,二嫁之人如何进得了我皇室之门?” “皇伯伯,逸儿心悦楚瑶已久,对她用情至深。不论她是什么身份,逸儿都心甘情愿与她共结连理。” 平宣帝皱眉看着一脸恳求之色的萧逸,摇了摇头,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逸儿你何苦如此?京中千金贵女无数,你娶谁家闺秀不好,非要娶个二嫁女。 就算她楚瑶再好,也同你不般配,你就不介意旁人的目光吗? 娶和离妇,你怎么敢想?你这是糊涂啊,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皇伯伯,您不了解楚瑶,所以您才会如此说。 若是您了解她,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您定然不会以寻常观念看待楚瑶。 更不会因为她嫁过人就拒绝她成为逸儿的夫人。 楚瑶睿智聪慧、心胸豁达、善良高洁,绝非凡俗女子。 逸儿能得此女为妻,此生无憾。 逸儿今生非楚瑶不娶,还望皇伯伯成全。” 平宣帝从未见过萧逸如此态度坚决,不留任何商量余地,他思忖半天,叹气道: “朕相信逸儿的眼光,你若是执意如此,不如先同你父王母妃商议下,他们若是没有反对意见,朕自不会阻拦。” 萧逸听闻圣上将事情推给那二人,顿时拧眉,他跪地道:“臣求陛下收回成命。 婚姻大事虽应遵循父母之命,但臣亲母妃业已仙逝。 父王对臣多年来不管不问,为人子,臣不敢对父王有任何不满之意。 但臣亲母妃临终前,曾亲口对臣道,‘你父王姬妾儿女众多,他心思不在你们兄妹身上,日后若遇大事,莫问你父王意见,且同陛下商议,由陛下替你们撑腰做主。’ 臣遵母命,臣的婚姻大事还请陛下替臣做主。” 平宣帝听到萧逸提到他亲母妃,眼中顿时涌上伤感之色,长长叹了口气。 “逸儿,你先起来吧。” 听到逸儿提到故人,平宣帝忽而想起那些许久不曾想起的前尘往事。 那时自己还是太子,逸儿的亲母妃云舒正是公主伴读,他们算得上自幼相识的玩伴。 自己因为天资鲁钝,学业不精常被父皇斥责、母后又是一味只会逼他上进,其他皇子、公主,就连侍童都暗地里嘲笑他愚笨。 他那时常常一个人躲在御花园角落里郁郁寡欢,自怨自艾。 那段艰难时光,还好有云舒不时开解他、鼓励他。 云舒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平宣帝视她为知己,无关男女之情的知己。 正是因为自己对她的那点与众不同,却害惨了云舒。 母后将田家女强塞给他做了太子妃,后来成了他的皇后。 田皇后总疑心他与云舒有私情,为避免云舒被纳入后宫同她争宠,于是撺掇太后赐婚,将云舒赐予肃亲王,成了亲王妃。 平宣帝同云舒之间本无男女之意,若是各自安好,倒也谈不上遗憾。 只是,田皇后嫉妒心太甚,她见不得云舒过得舒心,于是又将自己亲妹田蓉塞给肃亲王,做了王府侧妃。 第265章 不做棒打鸳鸯之人 田蓉善弄心机,她刚进亲王府不出两个月,云舒第一个孩子就小产了。 自此云舒身体落下病根,直到多年后,才生下萧逸。 而那时,田蓉已经率先生下两位公子了。 几年后,云舒在生下念儿后,撒手人寰。 平宣帝对云舒的死自责不已,他不相信云舒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了,于是悄悄派人彻查云舒死因。 彻查下来的结果让平宣帝震怒。不止是云舒的死,就是云舒第一个小产的孩子也是死于田蓉和田皇后两人之手。 平宣帝痛心不已,愤怒之下,同太后摊牌,要求废后,严惩田蓉。 却被太后强压下来,太后在一日,田皇后的后位就稳如磐石,即便她善妒又蛇蝎心肠,即便平宣帝恨之入骨。 田皇后最后只是被夺了半年的管理后宫之权。 从此帝后之间的关系便跌入谷底。 平宣帝自此再未留宿过凤仪宫,甚至连凤仪宫都极少踏入。 他恨皇后、恨田蓉,也恨自己无能。 因为自己,云舒不白而死,而杀人凶手却依然逍遥自在。 云舒含恨而死,留下两个没娘的孩子。 偏偏肃亲王也是不争气的,被田蓉拿捏得死死的,任凭那两个孩子受田蓉欺辱。 好在逸儿聪慧过人,这才躲过后母和那两个虎狼兄长的多次暗害。 逸儿和念儿这些年在王府过得如何,平宣帝再清楚不过。 他心疼那两个孩子,所以他待逸儿和念儿的偏爱甚至超过自己的孩子。 平宣帝愿意提携萧逸,而他又争气,这些年他在朝中崭露头角,但凡交代他的差事,他都处理得周全妥帖,无一让他操心。 只是有一点不妥,这孩子在婚姻大事上不肯妥协让步,他不接受凉国公主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相中楚瑶。 若是楚瑶不是二嫁之身,倒是同逸儿也算般配。 只嫁过人这一点,就成了最大的障碍。 大齐就算民风开放,但皇室公子娶二嫁女,说出去也会非议不断。 更何况,他有意将肃亲王府世子位留给萧逸,逸儿日后会承肃王爵位,那他娶的就是肃王妃。 二嫁女如何担当得起肃王妃之位? 平宣帝犹豫再三,还是做了让步,提出折中办法, “这样吧,朕下旨赐婚,不过楚瑶不能做你的正妻,以侧室之礼迎她入门。也不算委屈她,也算成全你们的情谊。 等回头朕再给你寻个千金贵女做你的正妻。 你日后的正妻可是肃王妃,她是肃王府的脸面,逸儿不能意气用事。”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要迎娶楚瑶并非意气用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臣同陛下说过,臣有一心仪之人,臣此生只娶她一人,定不纳妾。 楚瑶就是臣朝思暮想之人。除了她,臣不会再迎娶任何人。” “逸儿何苦这般? 就是寻常富贵人家男子都是三妻四妾,更何况逸儿乃天潢贵胄。 就算你心悦楚瑶,也没必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还是那楚瑶如此善妒,容不得你有旁人?” “回陛下,并非楚瑶善妒,事实上,楚瑶对逸儿此意毫不知情。 臣以为,当年若不是父王迎娶侧妃,亲母妃也不会死于非命。 臣钟情楚瑶,不愿负她,更不愿让她受亲母妃受过的委屈。 于臣而言,与钟情之人一人相伴足以。再多一人便是累赘。 妻妾成群,只会让后宅不得安宁,臣不愿如此。” 平宣帝诧异瞪大双眼,惊异于逸儿此言。 他良久仍拧眉,沉默不语。 萧逸见平宣帝没有恩准的意思,垂下眸子,低沉道: “皇伯伯,亲母妃最是在意逸儿的想法,只要是逸儿所想所求,亲母妃都不会拒绝。 若是逸儿亲母妃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替逸儿欢喜,也会高高兴兴接纳楚瑶。” 听见萧逸提到云舒,想到云舒的善解人意,她确是如萧逸所言,不会阻挠有情人,想到故人,平宣帝终于妥协点头:“罢了,这件事就听逸儿的。 既然逸儿瞧中了楚瑶,朕就不讨人嫌,不做棒打鸳鸯之人了。 朕准了,回头着礼部拟旨赐婚。” 听见平宣帝终于吐口,萧逸忙跪下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平身,快起来吧。逸儿长大了,眼看要娶媳妇了。” 萧逸眉眼含笑,起身拜道:“逸儿可否请陛下今日就颁下赐婚旨意?” 平宣帝笑了,没好气道:“逸儿这般心急,就等不得三两日?还怕朕反悔不成?” “陛下金口玉言,又怎会反悔? 逸儿只是想今日就拿到赐婚圣旨。” “好,好人做到底。朕亲自给逸儿拟旨赐婚。高福,拿纸笔来。” “诺。” …… 凤仪宫。 田皇后正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忽听掌事嬷嬷匆匆来报。 “皇后,御书房小太监递来消息:陛下给萧逸赐婚了。” “给萧逸赐婚?” 田皇后缓缓睁开双眼,声音慵懒,“赐的哪家贵女?” 嬷嬷一脸难色,小心觑了眼皇后,语气艰涩答道:“正是怀宁郡主楚瑶。” 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当然知道皇后有意将楚瑶指给田炳。 那日,她也是亲耳听见皇后给楚瑶下了通牒。 都以为小小楚瑶翻不出什么水花,只有乖乖认命,嫁进田家的份。 谁知道,那女人竟有如此通天本事,勾搭上萧逸不说,还能说服萧逸求圣上赐婚。 最奇的是,圣上还同意了。 亲王府公子娶二嫁女,简直闻所未闻。 刚刚听到小太监递来消息,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再确认,这才匆忙回来报信。 也不知皇后知道这事,还不得气得大发雷霆。 楚瑶攀上萧逸?圣上还赐了婚! 煮熟的鸭子飞了也不过如此。 第266章 皇后娘娘息怒 掌事嬷嬷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更不敢看皇后暴怒的脸。 就听皇后厉声出口:“你说圣上要给萧逸和楚瑶赐婚?! 怎么可能? 萧逸向来眼高于顶,北凉三公主那种妖娆绝色,他都不放在眼里,就是圣上亲自做说客劝他纳三公主为妾,他都冷脸拒绝。 那种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主动求娶楚瑶?! 你确定没听错?” 田炳那日提到萧逸曾为楚瑶出头,出言警告田炳。 田皇后听闻这件事时,也只是怀疑他二人或许有些首尾,不过那又如何? 别说京中权贵,就是商贾富户也多是养有外室情人。 萧逸那种人,就算勉强能瞧上楚瑶,但凭楚瑶和离妇身份,他二人最多不过做对见不得光的露水鸳鸯。 求娶,还请圣上赐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嬷嬷小心翼翼答道:“老奴再三同小路子确认过了,消息没错。 就在刚刚,萧逸亲自同圣上请旨赐婚。求娶之人正是楚瑶。圣上也答应了。” “竟真有此事!萧逸这是要坏本宫的大事!” 田皇后忽地起身,冷声说道:“本宫这就去拜见太后,要太后即刻拟定赐婚懿旨,务必赶在圣旨下来前,将楚瑶赐给炳儿。” “皇后娘娘,来不及了……” 已经走出两步的田皇后,黑着脸转身,拧眉怒道:“什么来不及了?” “圣旨已经下来了。圣上当着萧逸的面,亲笔拟的圣旨。 小路子传来消息时,高福已经带着圣旨亲自去了怀宁郡主府颁旨。 估计这个时候,楚瑶已经接到赐婚圣旨了。” “什么?!” 田皇后气极,暴怒出声,“小路子是废物吗?他人呢,他怎么给本宫办的差? 为什么这个时候才通知本宫!” “皇后娘娘息怒,这事不能全怪小路子。 都是萧逸狡诈,他应该已经知晓了小路子是娘娘的人,他事先让人寸步不离盯着小路子。小路子得了消息也脱身不得,没办法把消息递出来。 您也知道萧逸他颇得圣心,哄着圣上当场拟定圣旨。” “萧逸!”田皇后咬着后槽牙恨恨说道,“他这是故意同本宫做对。楚瑶、萧逸此举是铁了心要站在本宫的对立面。 既然他们想鸡蛋碰石头,就别怪本宫不客气!本宫定要他们万般后悔今日的决定。 想在本宫面前耍花招,他们还嫩着呢。” 怀宁郡主府。 高福笑吟吟将赐婚圣旨小心放在楚瑶手上,满脸堆笑道:“恭喜郡主同三公子喜结良缘!老奴这里先恭祝郡主同三公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楚瑶多谢高公公。” 高福看了眼对面不卑不亢的楚瑶,见她面色端庄,唇角微微上挑,看得出来,她是乐意的,但观神色,又让人瞧不出她有多欢喜。 而一旁的萧三公子则一改往日冷峻模样,唇角压不住的欣喜之色,眉梢眼角都挂着笑。 高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三公子如此情绪外露。 瞧那由内而外透露的欢喜,他这是真瞧中怀宁郡主了。 因为得偿所愿,所以才这般情难自抑。 也别说,楚老将军这孙女确实出类拔萃,不光模样生得好,人又聪慧,举止贤淑端庄,不怪三公子对她倾心。 换做任何男子,见着这样仙子一般的女人能不心生爱慕之情? 高福对着萧逸再次拱手笑道:“老奴恭喜三公子,老奴还有琐事,这就不打扰二位了,老奴告辞。” “高公公慢走。”萧逸瞥了一旁的卫夏一眼。 卫夏连忙会意,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锭子,恭敬塞进高公公手中。 高福诧然看着塞到手中的金锭子,他哪里敢收三公子的赏? 正要推辞,却听萧逸道:“高公公莫要推辞,这是喜钱,高公公得收下沾沾喜气才是。” 高公公转念一想,心道也对。 萧逸深得圣宠,根本无须讨好他。故而,自己这还是头一次收到萧逸的赏钱,竟然还是这么大手笔。 看来三公子今日真是欢喜得紧了。 高公公笑得褶子都堆起来了,他忙道: “三公子说的是。老奴却之不恭。那就多谢三公子,多谢郡主。” 冯叔送高公公出门,刚目送人远去,就见永念郡主的车子在他们府门前停了下来。 “郡主来了。” 冯叔今日心里高兴,这时见到念儿,满脸都是笑,“郡主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小姐和你们三爷都在府上。” “我三哥也来了?” 念儿脚步轻快欢喜蹦蹦跳跳进了门,身后跟着一脸肃容的卫秋。 “三哥,你来瑶姐姐这里怎么不同我说一声?你知道我今日要来找瑶姐姐的,还丢下我一个人偷偷跑来。 哎,不对呀。三哥你一早不是进宫了吗?这会儿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