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还》 第1章 克妻 京城的街头巷尾,近日来都被一则消息搅得沸沸扬扬。 “哎,听闻了吗?那田小将军刚娶进门的娇俏娘子,新婚夜竟香消玉殒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神秘兮兮地凑近身旁的同伴,眉眼中满是惊愕与惋惜。 “什么?这可真是……新婚燕尔啊,怎就发生这般惨事?莫不是……”另一位听者面露迟疑,压低声音,“莫不是这田小将军有克妻之命?” 众人正七嘴八舌议论不休之际,一位老者缓缓摇了摇头,接过话茬:“不过,据说田小将军不许任何人擅动他的妻子,自她去后,便一直守在榻旁,神情哀伤,今日早朝都没去成呐。”言罢,众人皆唏嘘不已,一时陷入沉默。 街边茶馆里,在这一片嘈杂议论声中,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目光清冷,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刚落坐对面的男子,随后修长手指轻轻拈起桌上的茶杯,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欲走。 “听闻田小将军刚过门的妻子,可是钰儿你手下栀子的徒儿。”坐着的男子悠悠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起身的男子身形微微一滞,狭长双眸微微眯起,斜睨着对面之人,只见那男子仿若未觉,竟拿起他刚用过的杯子,旁若无人地倒茶品尝。 “用草民用过的杯子,怕是不合规矩吧?王爷。”被称作钰儿的男子——洛钰迟,眉峰轻蹙,语气中透着几分疏离与不满。 “我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悖逆规矩之事做得还少吗?钰儿。”王爷轻笑一声,边说着,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洛钰迟喝过的杯沿,那动作带着几分暧昧,几分眷恋,仿佛那杯子承载着什么稀世珍宝。 洛钰迟见状,心头一阵烦乱,不愿再看王爷这令人费解的举动,当即拱手,冷声道:“草民愚钝,不懂王爷所言何意,先行告退。”言罢,他决然转身,大步离去。 王爷并未出言挽留,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手中依旧缓缓摩挲着那个杯子,目光幽深,似藏着无尽的情愫。直至洛钰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畔,他才仿若从沉思中回神,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而后“砰”的一声重重把杯子撂在桌上,眼神瞬间恢复冷峻,低声吩咐:“别跟丢了。” “是。”暗处有人领命,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月光如水,洒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正阳街,一道黑影仿若鬼魅般,轻灵地翻过田府高墙,落地无声,随后一路小心翼翼地朝着正房摸去。 正房内漆黑如墨,弥漫着一股死寂般的压抑气息。黑影在门前驻足片刻,轻轻推开房门,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这一室的静谧。 借着从窗棂透入的微弱月光,他瞧见床榻之上似有一人静卧。黑影身形一顿,犹豫了刹那,正欲抬脚靠近查看,突然,一道寒芒闪过,一把锋利长剑冷不丁抵住了他的脖颈。 “你是谁?”持剑者声音低沉沙哑,透着几分警惕与悲愤。 “我来接静瑶回家。”黑影不慌不忙,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是我妻子!”田旭书闻言,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与愤怒。 “她不是因你而死吗?田小将军。”黑影冷冷道出一句,似一道利箭直刺田旭书心窝。 田旭书身形猛地一震,手中长剑缓缓垂下,整个人仿若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呆呆地伫立原地,目光空洞地看着黑影一步步走向床榻上的妻子。 “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屋内的死寂,田旭书双腿猛地跪地,双手死死揪住衣角,对着黑影哀求道:“求你不要让静瑶离开我。” 黑影在床前站定,目光温柔又哀伤地扫了一眼床上静瑶那仿若沉睡的面容,又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田旭书,良久,才轻叹一声: “田旭书,我不知你为何要娶静瑶,如今她既已去,落叶归根,让她魂归故里,才是最好的归宿,莫要再执念,让她安息吧。” “不!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田旭书仿若癫狂,拼命摇头,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生不忍。 黑影凝视着田旭书片刻,终是缓缓放下了原本准备抱起静瑶的手。屋内静谧得只听见田旭书压抑的抽噎声,月光从窗棂缝隙间挤入,仿若也被这哀伤的氛围浸染,透着几分清冷。 “田旭书,今日我不带走她。”黑影的声音打破寂静,在屋内悠悠回荡,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但你要知道,静瑶的师傅,我那老友,绝非轻易能咽下这口气之人。她视静瑶如亲生,如今徒儿遭此变故,定不会善罢甘休。” 黑影轻叹一声,转身朝门口走去,行至门槛处,又回首叮嘱:“这几日,你照料好静瑶,莫要让她受半分委屈。待她师傅前来,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身影没入夜色,转瞬消失不见。 田旭书望着黑影离去的方向,呆立良久,而后缓缓起身,走到床榻边,轻轻坐下,握住静瑶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喃喃低语:“静瑶,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查清一切,哪怕拼上这条性命……”月光洒在二人身上,仿若为这悲伤的画面镀上一层银边 黑影脚步匆匆,自那高墙大院脱身而出后,一路警惕地穿梭在京城街巷。不多时,便来到那家隐匿于喧嚣背后的客栈。 踏入店门,店内烛火昏黄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寥寥几个客人散坐在角落,各自低语,仿若都藏着满腹心事。他径直走向柜台,老板娘正低头清点账目,算盘珠子在她指尖拨弄得噼啪作响。 洛钰迟微微俯身,压低声线问道:“拒霜,可有栀子的消息?她何时到京城?” 老板娘闻声抬首,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确认无人留意后,同样轻声回应:“最快明日傍晚,要栀子先来此吗?” 洛钰迟微微摇头,神色凝重:“不必,留意她的行踪”说罢,他转身朝后院自己常住的房间走去,心中暗自思忖,就算让栀子先来此处,估计她也听不进去…… 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洛钰迟刚要摸索火折子,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钰儿,这一趟可还顺利?” 洛钰迟身形猛地一僵,瞬间警觉,迅速侧身拔剑,寒芒一闪,剑尖直指屋内暗处。烛火刹那间燃起,映照出王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正安然坐在桌旁,手中把玩着一只茶碗,对指着咽喉的利刃仿若浑然不觉。 “王爷,您这是何意?”洛钰迟眉头紧锁,声音冷硬,眼中满是警惕与愠怒,“未经允许,擅闯草民房间,莫不是觉得草民好欺负?” 王爷却仿若未闻他的质问,放下茶碗,慢悠悠站起身,朝着洛钰迟走近几步:“钰儿,莫要动怒,我不过是心系你的安危,提前来此等候罢了。”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洛钰迟脖颈处,眼神陡然一凝。只见洛钰迟白皙的脖子上,一道血痕若隐若现,在烛火映照下泛着丝丝殷红,虽不致命,却也显得触日惊心。 “你受伤了?!”王爷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与心疼,他不假思索地起身,几步跨到洛钰迟身前,想要查看伤势。 洛钰迟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闷声说道:“无妨,不过是小伤,不碍事。” 可王爷哪肯罢休,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移开,目光紧锁那道伤口,眉头皱得更深了,眼底有怒火隐隐闪烁“是田旭书?他怎么敢!” 洛钰迟微微别过头,避开王爷那炽热而担忧的目光,沉默片刻,终是低声应道“怪不得他,当时情境,换做任何人都会如此反应” 王爷瞧着他颈间那道刺目的血痕,心疼不已,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帮你上药。”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只要他决定之事,便再无转圜余地。 洛钰迟闻言,身形下意识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摆手拒绝:“不必了,草民自己来就好,你我之间,还远没到如此亲昵的地步。”他刻意加重了“亲昵”二字,试图以此划清界限,让王爷知难而退。 王爷仿若未闻,身形如鬼魅般瞬间欺近,洛钰迟心中一紧,又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几乎抵上了墙壁,脸上满是抗拒之色:“我真的不需……”话未说完,王爷却已欺身而上,右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左手则从袖中掏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朝着伤口缓缓靠近。 洛钰迟被迫仰起头,脖颈处的线条愈发紧绷,他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萧轩正,双手紧紧握拳,推攘着,指甲都几乎嵌入掌心:“萧轩正!松开!” “不松,我不敢松,我怕一松手,又像上次那般,寻不得你”他目光紧锁那道伤口,手上的动作愈发谨慎,嘴里还低低念叨:“你啊,莫动了,忍着些,马上就好……”药沫轻轻触碰到伤口。 洛钰迟只觉一阵刺痛传来,恍惚忆起,那时…… 第2章 上药 那时的洛钰迟是萧轩正的伴读,在练武时划伤了手臂,却强忍着没吭声,独自回到了居所。 “钰迟!钰迟!”萧轩正得知消息后,在洛钰迟的居所门外,不停地边敲门边扯着嗓子呼喊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洛钰迟身着一件素白单薄的内衣,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眼眸中满是疑惑,开口问道:“轩正?你怎么……你不应该在上课吗?” “上什么课啊,”萧轩正大步跨进门内,满心满眼只有受伤的洛钰迟。“你都受伤了,我帮你上药。”说话间,他几步就拉着洛钰迟坐到了床上。他则半蹲下身,“让我看看伤口。” “不用,我自己来便好。”洛钰迟微微侧身,避开萧轩正伸过来的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什么啊,钰迟,你这是害羞嘛?”萧轩正瞧见他的异样,不禁挑了挑眉,接着调戏道“小时候,你哪里我没见过” 洛钰迟又羞又急,脸涨得通红,连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是皇子,怎么能这么说话?要是传出去,被旁人听了去,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呢!” “传出去也挺好的,”萧轩正轻轻拉下洛钰迟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到那时,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娶你,谁又能奈我何?” 洛钰迟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整个人都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地别过头去:“你……胡言乱语!” 他不敢直视萧轩正那炽热的目光,心跳却如密集的鼓点,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砰砰乱撞 萧轩正微微敛了敛神色,轻声说道:“好了,让我看看伤口。” 洛钰迟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臂往身后缩了缩,避开萧轩正的动作,垂眸轻声应道:“我已经处理过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倔强,强调自己并非那般脆弱,不需要过多的照料。 “就你那包扎技术,我不放心,乖,让我看看” 洛钰迟咬了咬下唇,见萧轩正一脸坚持,终是缓缓将手臂伸了出来,那伤口处的布条包扎得松松垮垮,还渗着些血迹,看起来的确有些触目惊心。 萧轩正的眉头瞬间拧紧,心疼不已,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动作轻柔得生怕弄疼了洛钰迟分毫。“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声音里满是责备与关切。 洛钰迟垂眸不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他的疼痛。 萧轩正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那是宫里赏赐的金疮药,药效极好。他涂抹在伤口上时,期间不时抬头观察洛钰迟的表情,嘴里还念叨着:“忍一忍,很快就好。” 上完药,萧轩正又从一旁拿起干净的绷带,手法娴熟地重新包扎起来,比起洛钰迟之前的潦草,他包得紧实又美观。 “以后受伤了可不许瞒着我,知道吗?”萧轩正边系着绷带的结边说。 洛钰迟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而此刻也像那时,洛钰迟也随了萧轩正,待到萧轩正处理好后,洛钰迟像个用完就扔的狠心人猛地推开他 “人也瞧了,药也上了,王爷,您也离开了吧。”洛钰迟别过头,声音冷硬,可微微颤抖的语调却似泄露了心底的波澜。 萧轩正身形一僵,目光中满是痛色,喃喃道:“钰儿……你当真……如此不愿意见到我?” “是,”洛钰迟咬着下唇“还望王爷日后不要再涉足我的生活。” “不可能!”萧轩正凝视着他,良久,像是认输般地苦笑一声:“……钰儿……罢了,我走。”说罢,他缓缓转身离去。 洛钰迟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仿若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紧紧捂住心口,那里正翻涌着无尽的酸涩与疼痛,他双目紧闭,口中喃喃:“……终是放不下啊。” 第3章 死因 “田旭书!你给老娘滚出来!!!” 夜沉如墨,田府外,韩栀子一袭红衣劲装,身姿挺拔却难掩周身的腾腾杀气,她双眼通红,手中紧握着一把软剑,剑身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田旭书,你莫要做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惊得附近树上的鸟儿扑棱棱飞起。 府内,田旭书正在夏静瑶的床前,守着他那妻子。他身形憔悴,面色苍白如纸,双眼深陷,满是血丝,几日来的不眠不休让他形容枯槁。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缓缓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吱呀”一声,田府大门缓缓打开,田旭书一袭素衣,孤身一人走了出来。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孤独而凄凉的身影。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韩栀子,轻声说道:“您是静瑶的师父吧。” 韩栀子看到田旭书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微微一滞,但转瞬即逝。“是,田旭书我要你偿命”她嘶吼着,身形如鬼魅般欺近,软剑直刺田旭书咽喉。 田旭书不闪不避,双眼直视着剑尖,缓缓说道:“若杀了我能让你解恨,动手便是。” 就在剑尖距田旭书咽喉仅一寸之遥时,一柄飞刃裹挟着疾风呼啸而至,“当”的一声脆响,韩栀子的剑被猛然击飞。 只见洛钰迟足尖轻点屋瓦,疾掠而来。 “栀子!你冷静些!” “冷静?!你要我如何冷静?!”韩栀子怒目圆睁,嘶吼道,“阿瑶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 言罢,她从腰侧猛然抽出短剑,仿若疯魔一般,再次朝着田旭书狠狠刺去。 “你……拒霜!” 刹那间,一袭黑衣的女子仿若暗夜幽灵般闪现,身姿轻盈地挡在田旭书身前,手中匕首精准地格挡,“栀子,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 “你也拦我?!”韩栀子睚眦欲裂,满脸不可置信。“滚开!” 拒霜身形未动,眼神坚定地直视着韩栀子,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栀子,你今日若冲动行事,定会抱憾终身。阿瑶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韩栀子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短剑在空中胡乱挥舞:“你们为何都要护着他?阿瑶那么好,却因他的一纸圣婚,不得不嫁给他,害她丧命……” 此时,田旭书缓缓开口,声音疲惫而沙哑:“师父,您说得对,静瑶因我而逝,我这条命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若您真觉得杀了我能平息怒火,我无怨言,只求您莫要伤了旁人。”说罢,他上前一步,竟主动将咽喉凑近韩栀子的剑尖。 “行了”一直躲在暗处看戏的萧轩正从田府出来“本王看过了,那夏姑娘的死因是巫术” “巫术?巫族不是早已被先帝赶尽杀绝了吗?就算有漏网之鱼,怎敢如此大胆。”洛钰迟满脸惊愕,脱口而出。 “是啊,胆大包天。”萧轩正微微仰头,望向夜空,仿若陷入了回忆之中。 “王爷,您又是如何知晓那是巫术?您可从未与巫族人打过交道吧……”洛钰迟问道,眼神之中透着疑惑。 “不,我见过……我的爱人,也曾被巫术害死……”萧轩正的声音低沉下去,眼神悲戚的看着洛钰迟…… 韩栀子手中的短剑无力地垂落,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此刻只剩下满心的悲戚与茫然。她看着田旭书,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梗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拒霜轻轻叹了口气,侧身望向田旭书,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忍。田旭书身形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十指深深陷入发间,自责与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如果不是因为他,静瑶怎会遭遇这般厄运?如果他能更强一些,是不是就能护她周全,不让那诡异的巫术有机可乘? “让我看看阿瑶……”韩栀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师父……您随我来吧。”田旭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府内走去,背影佝偻而孤寂。 第4章 救命之恩 清冷的街道上,此刻就只剩下萧轩正和洛钰迟两人相对而立。 “钰儿……”萧轩正率先打破了沉默,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的嗓音,此刻却满是苦涩与无奈。 “不要叫我,我想一个人静静。”洛钰迟额前的碎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的双眸,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他又是想到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死因?” 萧轩正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你去后的次年,宫外来了一个姑娘,说你是因巫术而死,会永不入轮回。” “那姑娘干了什么?”洛钰迟的心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会巫术的姑娘他只认识一位——文汐! 她…… 晚玉7年2月,(萧轩正在位第二个年号) 皇宫内殿,刚下朝的萧轩正,龙袍未脱,他抬手轻按太阳穴,批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 姜公公弓着身子,脚步匆匆,引着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走进殿来。 那女子一入殿,便“扑通”一声跪地,膝行几步,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求陛下,救救公子!” 萧轩正眉头一蹙,目光冷峻地扫向那女子,开口问道:“她是谁?” 姜公公赶忙上前一步,哈着腰,尖着嗓子回道:“回陛下,她名文汐,是老奴的徒弟在宫外当值,这女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径直拦住去路,口口声声说她认识君后。” 萧轩正冷哼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你口中公子又是谁?” “洛钰迟。”文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 “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清楚,公子是遭巫术所害,若是无人作法,公子便无□□回。” “……哈哈哈哈”萧轩正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满是狐疑与警惕,“一派胡言!再不老实交代,拖出去毙了!” 自洛钰迟离世后,萧轩正从未向天下宣告君后的逝去,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认为他还在身边。 “我……真的感应到了……求陛下让我为公子作法。”文汐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着掏出一块玉佩,“这玉佩的另一对,我为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给了公子。” 姜公公把玉佩拿了过去,萧轩正抚摸着玉佩,心里五味杂陈,这玉佩与洛钰迟匣子中的玉佩是一对,他知道这玉佩是一位受难的姑娘给的 “你与他如何相识讲清楚” “是……” 秋丰3年6月(萧轩正在位第一个年号) 天降洪灾,洪水如猛兽般肆虐,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苦不堪言。萧轩正为安民心亲前往灾区赈灾,洛钰迟自然也跟随而去。 一入灾区,洛钰迟片刻不敢停歇,主动请缨去往村中查看详情 行至一处村落,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哭喊声,他循声而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子正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模样的人追赶。 那女子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看到洛钰迟,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奔来,“扑通”一声跪地,双手死死抱住洛钰迟的腿,哀求道:“求公子,救救我,他们看我因洪灾与母亲走散,要强抢我去作妾!” 洛钰迟见状,怒从心头起,目光冷峻地扫向那几个家丁,厉声呵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第5章 报恩 那几个家丁先是一愣,待看清洛钰迟衣着不俗,又孤身一人,便起了轻视之心,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向前一步,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蛮横地说道:“你又是哪根葱,少管闲事,这女子我们老爷看上了,那是她的福气!” 洛钰迟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你们眼中可还有国法,还有受灾百姓的死活!灾年当头,你们不帮忙救助,反倒为非作歹!”他将文汐护在身后,摆出一副毫不退缩的架势。 几个家丁对视一眼,虽说有些心虚,但仗着人多,又不想丢了面子,便一拥而上,妄图用武力逼退洛钰迟。洛钰迟因随宫中的师傅习武,身手不凡,三两下便将这几个家丁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地逃窜而去。 文汐劫后余生,瘫坐在地,泪如雨下,洛钰迟轻轻扶起她,温言安慰:“姑娘莫怕,你现在安全了。”文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洛钰迟见她如此可怜,又问起她的身世 文汐一一如实相告,原来她住在距此地二十公里外的村落,家中的兄长自幼走失,为寻兄长花重金,本就不富裕的家境更是雪上加霜,几年后,谁料洪灾突至,一切尽毁,如今也母亲生死未卜,自己又险些落入虎口。 洛钰迟听完文汐的悲惨遭遇,心中满是怜悯,他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递到文汐手中,温声道:“姑娘,这些你且拿去,先寻个安身之所,再慢慢打听母亲的下落。” 文汐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银子,又望向洛钰迟,眼中泪光闪烁,“公子大恩,小女子铭记于心,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洛钰迟微微摇头,柔声道:“姑娘莫要如此说,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望你往后顺遂。”说罢,他便转身欲走,却不想文汐突然拉住他的衣角。 “公子,您留步。”文汐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脖颈间解下一个造型古朴的挂坠,“这是我家祖传之物,虽不值什么大钱,却也是个念想,今日赠予公子,望公子莫嫌弃,就当是小女子一点心意,让公子日后见着,还能想起曾救过我这么个苦命之人。” 洛钰迟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小心地放入怀中,再次叮嘱文汐照顾好自己,这才离去继续查看灾情。 文汐自那日后,便将洛钰迟的救命之恩深深铭记于心,或许是命运垂怜,后来竟让她奇迹般地找到了哥哥 而如今文汐拿着她哥哥的玉佩,跪在她救命恩人的爱人面前 “陛下可信我?”文汐仰头 萧轩正凝视着她,眼中的狐疑与警惕仍未全然褪去,良久,他缓缓抬手捏捏鼻梁,沉声道:“尽快去准备吧,但做法时,朕必须在。” 第二天夜里,文汐被带到了洛钰迟尸身处。 室内烛火摇曳,光影幢幢,洛钰迟静静躺在冰棺之中,面容如生,仿若只是沉睡。 文汐看着洛钰迟,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眸中打转,喃喃道:“公子,我来报您的恩了。” 接着文汐看向萧轩正“无论我后面做什么,还请……不要打扰我。此次做法,容不得半点差池,稍有惊扰,不仅会前功尽弃,还可能危及公子。” 第6章 三剑 “知道了” 文汐走到她准备的物品前,是三把长剑,一个碗,一支毛笔 他拿着一把剑划伤自己的手,让血滴在碗里,碗中的血满后,拿起毛笔用血替墨水,自洛钰迟尸身周围画起怪阵 文汐抬眸,望向洛钰迟那再无生气的面庞,往昔母亲的声音仿若在耳畔回响“这是禁术,我的小石子啊,学了也不准用……代价你付不起” 文汐知道禁术要付出代价,但她依旧愿意……哪怕是她的生命……因为这人是洛钰迟 一阵诡异的念叨声响起“*********!!!********!!!********!!!”(以我鲜血祭巫神至上!!!以我之心寻汝之魂!!!以我之命换汝之命!!!) 文汐双眸中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手握长剑猛地狠狠刺入自己的腹部,殷红的血瞬间浸染衣衫。钻心剧痛如毒蛇噬咬,她却牙关紧咬,未曾有半分迟疑,紧接着,手腕一翻,第二剑裹挟着决绝,直直扎进心口,身躯摇摇欲坠。而最后一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利刃穿透脖颈。 刹那间,鲜血四溅,洇红了地面。在这片血泊之中,一朵朵彼岸花仿若受到神秘召唤,破土而出,肆意绽放。 自此,那里便沦为皇宫的禁地,再无人敢轻易涉足。 洛钰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萧轩正身上,他的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前世洛钰迟死后只觉灵魂仿佛剥离了躯壳,周遭唯有一片黑暗将他紧紧包裹。 不知究竟熬过了多长时间,死寂的黑暗被一道温婉的女声轻轻划破:“……跟我来。” 那声音仿若暗夜中的一点微光,洛钰迟在黑暗中慌乱地摸索着,跌跌撞撞地随着那声音前行。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待他再度睁开双眼,入目的竟是记忆深处那熟悉的王爷府 原来……都是因为那个……傻丫头 “洛爷!”拒霜的声音自田府传来 洛钰迟听到呼唤,猛地像炸毛的猫与萧轩正拉开距离 萧轩正只觉手中那留存的温热陡然间消散了几分,下意识地手指微微弯曲,似是想要抓住那正在流逝的温度,片刻后,却又缓缓张开。 拒霜伫立在田府门口,将眼前两人之间那怪异氛围尽收眼底。她微微抿了抿唇,目光在洛钰迟和萧轩正身上来回流转了一圈,最终还是率先开了口。 “多谢王爷告知阿瑶的死因。”拒霜朝着萧轩正微微欠身 “帮助以后的伙伴,随手之劳” “什么?”拒霜不解 “很难懂吗,我要参与这件事”萧轩正回答拒霜的疑问,却看着洛钰迟说道 拒霜看向洛钰迟“这……” 洛钰迟眉头微皱,似不想在这话题上过多纠缠,随口应道:“随他。”目光扫向田府大门,见无人再出,问道:“栀子呢? “她要留下来陪阿瑶” “……行”他目光缓缓转向萧轩正“你……你也早点回去” 萧轩正嘴角微微上扬,悠悠然应道:“遵命。” 回到客栈,洛钰迟却未踏入,立在门前,凝望着那片起初雾的天际。 “明日就是3月初吧,文汐” 洛钰迟朝着后方看似无人之处:“一直跟着我的小家伙,跟你主子说,准备好去救‘洪灾’……” 第7章 规矩 次日,田府内 韩栀子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洛爷,我要去!” 洛钰迟神色严肃,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你们留下来看着静瑶。”话落,他目光在田旭书和韩栀子脸上扫过,又补了一句:“你们敢将静瑶一个人留在这吗?” “知道了”韩栀子想了想利弊,妥协了 “放心,我会把她带回来的”洛钰迟向韩栀子保证道,随即又不放心的嘱咐“有什么事,去找拒霜,她有办法联系我” “嗯” 萧轩正一直在田府外等着,见洛钰迟出来,拉着白马绳向前,嘴角噙着笑:“来了?上马吧。” “就一匹?”洛钰挑眉问道。 “是啊,钰儿不愿与我共乘一骑?”萧轩正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不想。”洛钰答得干脆“我去另寻一匹。” “我就知道……”萧轩正低低一笑随即一声口哨,唤来了一匹黑马,利落的翻身上马 洛钰迟不再犹豫,也翻身上了那匹白马,两人并肩纵马出城而去…… “钰儿,前面就是厌城,厌城再往前就是宁城,但天色已晚,就在那休息一晚吧” “好” 厌城的一家客栈中 萧轩正清了清嗓子,朝掌柜扬了扬下巴,疯狂暗示掌柜“掌柜,还有几间房” 掌柜是个精明人,心领神会,脸上立马堆起歉意的笑容,挠挠头说道:“啊……客官,真对不住,今儿个客人多,只剩一间房了。” 洛钰迟神色清冷的瞥了一眼掌柜和萧轩正“既然如此,你住吧”说完转头就走。 萧轩正见势不妙,几个大步追了上去,伸手扯住洛钰迟的衣袖,急声问道:“你去哪?” “去睡觉。”洛钰迟语调平淡,脚步未停。 萧轩正不再追问,知道洛钰迟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只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只见洛钰迟径直走进一家春楼,刚踏进去,小二就眼尖地瞅见了,满脸堆笑,热情地迎了上去:“公子?!您来了,这边请!” 洛钰迟微微点头,抬步跟着小二往里走,萧轩正则一脸无奈地跟在后头 小二将他们引到一个厢房,点头哈腰道“公子,我这就去叫香君” 谁料小二的手刚碰到门,隔壁厢房就如同炸开了锅,传来男子的怒吼:“这位公子!我说过多少遍!我玉清轩里的姑娘,个个只卖艺不卖身!” 紧接着,一个哆哆嗦嗦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声音响起:“你……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回应他的是更加硬气、斩钉截铁的一句:“我管你他娘的是谁?敢坏我规矩,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随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连着这边的厢墙,竟被一股大力硬生生给弄倒了。尘土飞扬间,揍人的男子满脸怒容,提起那个想坏规矩的家伙,恶狠狠地说道:“不要让我在这里再看见你,不然,弄死你!”说着,他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声吼道:“滚!” 待这边尘埃落定,才低头一边拍自己身上的灰,一边说道:“实在抱歉……我……”后面的话卡在喉咙,他大步跨过倒在地上的厢墙残骸,朝洛钰迟走去:“洛公子?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刚刚有没有伤到你哪?”说着还想上手检查 “没事。”洛钰迟身形微微后倾,不动声色地往后一缩,语气平淡地说道,“本来没打算打扰你的,那客栈里就只剩一间房了,我可不想跟他挤在一块儿。”说着,眼神轻轻扫了一眼萧轩正。 “这有什么打不打扰的!”男子指着愣在那很久的小二,吩咐道“你,去安排人把后院打扫出来,要快!” 小二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应诺,转身就要跑开。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住一夜。”洛钰迟微微皱眉,试图阻拦。 “那也得打扫!”男子大手一挥,语气坚定得不容商量,“你既来了,哪能让你将就” 第8章 香君 洛钰迟无奈地抬手扶额:“那随你吧。”他心里明白,这人一旦打定了主意,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拗不过的,索性便遂了对方的意。 “还不快去!”男人转头,对着候在门口等着最后指示的店小二吩咐道。 “你是文殊吗”在一旁一直沉默地萧轩正问男人 “我?不瞒你说,我没有姓名,这里的人都在我香君” 萧轩正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上下打量着眼前自称香君的男子。 香君似是察觉到他并不信,无奈道“洛公子,帮我跟你这位朋友作证一下,我没骗他,只要是洛公子的朋友,我就没有理由欺骗啊” 香君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底的怀疑,苦笑着摊开双手,无奈解释道:“洛公子,劳您帮我在您这位朋友跟前作个证,我可没有半分欺瞒他的意思。但凡洛公子的朋友,我又怎会有理由蒙骗呢?” 洛钰迟瞥了一眼萧轩正说道“不用管他,他一贯如此,生性多疑。” “那,来喝几杯如何?”香君转而发出邀请,目光中透着几分期待。 “不了,”洛钰迟笑着摇头拒绝,“我哪是你的对手,喝不过你。再者说,我明日还得赶路呢。” “你这是要去往何处?”香君追问。 “宁城,去寻个人。”洛钰迟回答。 香君像是想起了什么“为何栀子没跟着你一道?” “她陪着静瑶呢……”洛钰迟微微顿了顿,神色渐渐变得柔和,继而将静瑶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香君听完轻叹了一声,正欲开口发表几句感慨,却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断。 “爷,打扫好了。”小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香君冲着门口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随后转头望向洛钰迟,“要先去休息吗?” “嗯,赶了一天的路了,有些困。”洛钰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谢了,香君。”洛钰迟道 “这没什么的,你快休息吧,我还有事忙。”香君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贯的淡然笑意,转身匆匆离去, 去后院的路上,萧轩正一言不发,到了门口,他再也控制不住,挡在洛钰迟前面,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颇为怪异。 他强压着心头的妒意与不甘,拖长了语调喊道:“洛公子~”那尾音还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 洛钰迟本就疲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得眉心一蹙,抬眼看向萧轩正,没好气地回道:“滚” 萧轩正心里憋屈,脸上却还维持着那副嬉笑模样,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瞧这香君对你可真是殷勤,对你忙前忙后的,怎么,你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虽说语气像是在打趣,可眼底却藏着一丝探究 这香君,因为洛钰迟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这让萧轩正心里很不是滋味。 洛钰迟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朋友的交情,让开,我要回房休息” “哦?就这么简单?”萧轩正明显不信,挑了挑眉,双手抱胸,“我看没那么容易,你没见他看你的眼神,那股热乎劲儿,啧啧……”他边说边摇头 “你有完没完!”洛钰迟终于恼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我累得要死,没心思跟你在这儿掰扯这些。爱信不信,滚开”说完,他径直绕过萧轩正,大步朝房间走去,脚步匆匆,带起一阵风。 第9章 傻子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洛钰迟刚睁开眼,便觉身上沉甸甸的,好似被什么重物压着。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定睛一看,竟是萧轩正不知何时偷偷摸摸进了他的房间,此刻正四仰八叉地睡在他旁边,一条胳膊还横七竖八地搭在他胸口。 洛钰迟瞬间清醒,又惊又怒,一把将萧轩正的胳膊甩开,大声吼道:“萧轩正!” 萧轩正睡得正香,便被洛钰迟一脚踹了下去,狠狠摔在地上,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叫。待看清眼前一脸怒容的洛钰迟,他才回过神来:“钰儿?你醒啦?” “你怎么在这儿?”洛钰迟眉头紧皱,满脸嫌弃地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跟萧轩正拉开距离。 “我这不是怕你睡过头嘛。”萧轩正挠了挠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昨晚想着今个要赶路,万一你误了时辰可咋办,就想着来叫你,结果一躺下就睡着了。” 其实,昨晚被洛钰迟凶了一顿后,越想越不是滋味,半夜便趁着洛钰迟睡着后,溜进来了。 “你这叫的哪门子方式?”洛钰迟又气又好笑,看着萧轩正那副狼狈模样,原本升腾的怒火倒是消了几分,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去洗漱!” 在大堂等候的香君告过别后,便匆匆踏上了前往宁城的路途。一路上,两人策马扬鞭,倒也顺畅,半日的功夫便到了宁城。 到了宁城后,在一番询问下,他们得知了文汐所在的村子,便又朝着村子赶去。 好不容易到了村子,洛钰迟走到村口,拦住了一个路过的老头,客气地打听道:“老人家,你可知道,文汐姑娘在何处?” 那老头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洛钰迟和萧轩正,微微皱了皱眉头“文汐?我想想……”片刻后,他开口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傻子吗?” “傻子?”洛钰迟和萧轩正同时一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洛钰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忙追问:“老人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文汐姑娘怎么会是傻子呢?” 老头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们有所不知,这文汐啊,以前是个正常的漂亮姑娘,但就是不知是生了什么病,从几年前开始就变得痴痴傻傻的,整日里就在村子里晃悠,也不晓得她在想啥。” 洛钰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个聪慧灵秀的文汐,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萧轩正也是一脸的震惊,他偷偷看了看洛钰迟,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钰儿,先别着急,咱们先找到她,看看情况再说。” 洛钰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老头说道:“多谢老人家告知,那您能告诉我们,她现在在哪儿吗?” 老头指了指村子东边的方向:“她一般就在那边的林子附近晃悠,你们去那儿找找看,应该能找到。” “好的,多谢您。”洛钰迟和萧轩正拱手谢过老头,便朝着村子东边的林子走去。一路上,洛钰迟的脚步有些沉重,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文汐遭遇的心疼,又有对未知情况的担忧。而萧轩正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时地看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10章 抓鸡 “你别跑!”一道清脆的女声从林子里穿透而出。 洛钰迟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愣了片刻,便不顾形象的朝着声音的来处狂奔而去,萧轩正也紧随其后 待他们冲进林子,只见一位姑娘正在里头奋力追逐着一只杂毛野鸡。那野鸡受了惊,扑腾着翅膀,左冲右突,引得姑娘一路紧追不舍。她身上那件原本素净的衣衫此刻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密密麻麻地糊满了泥土、枯叶还有草茎,衣角湿漉漉地拖在地上,沾上更多的泥泞。 她全然不顾形象,边跑边挥舞着双臂,嘴里叫嚷着含糊不清的话语,似是在给自己打气,又似在威慑那只野鸡:“别跑,站住,站住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可她却毫不在意,爬起来又继续追逐,眼眸透着混沌与懵懂,发丝胡乱地缠在一块儿,几缕发丝耷拉在满是泥污的脸上,糊住了眼睛,她也只是随手胡乱一擦,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脏兮兮的印子,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能知晓,这姑娘脑筋不太灵光。 洛钰迟看到变成这样的人,心里难受得慌,他的双拳不自觉地紧握,指节泛白,眼眶也微微泛红,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满心都是酸涩与自责。 萧轩正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轻轻拍了拍洛钰迟的肩膀,试图给予一丝慰藉,低声道:“会好起来的,咱们慢慢想法子。” 洛钰迟仿若未闻,只是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洛钰迟向前跨了几步,想要靠近她,又怕惊到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追逐野鸡的她,脚步硬生生地顿住,只能站在原地,目光紧锁她的一举一动。 此时,那只杂毛野鸡似乎被姑娘追得慌了神,一头扎进了一丛茂密的荆棘中,文汐却没刹住脚,眼看就要跟着冲进去。洛钰迟心猛地一揪,再也顾不上许多,高声喊道:“小石头!”嗓音因焦急而有些沙哑。 文汐像是听到了这声呼喊,身形顿了一下,迷茫的双眼朝着声音方向望来,可仅仅一瞬,那丝清明便又消失不见,她歪了歪头,仿若思索无果,便又一门心思地要去拽出荆棘丛里的野鸡。她的双手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血口子,殷红的血渗出来,和着泥土显得格外刺目,可她浑然不觉疼痛,嘴里依旧嘟囔着:“出来,快出来……” 洛钰迟眼眶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滚烫的泪珠划过脸颊,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他向前冲了几步,一把拉住文汐的胳膊,动作轻柔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若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文汐下意识地挣扎,力气却不大,只是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抗拒,嘴里叫嚷着:“放开,我要抓鸡,放开……” 萧轩正见状,赶忙上前帮忙,他轻声安抚着文汐:“别怕,我们帮你抓,别乱动,会受伤的。”可文汐哪里听得进去,依旧扭动着身子,混乱的发丝甩在脸上,愈发显得狼狈不堪。 此时,那荆棘丛里的野鸡许是觅得了逃生之机,扑腾着从另一侧钻了出来,振翅高飞。文汐见状,急得直跺脚,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里透着孩童般的委屈与无助,全然不似成年人该有的模样…… 第11章 一魂一魄 文汐一哭,洛钰迟便不知所措,正满心焦急时,萧轩正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在这儿好生安抚她,我去把鸡抓回来。”说罢,萧轩正身形一闪,朝着野鸡飞走的方向疾奔而去。 片刻后,野鸡在萧轩正手中拼命挣扎,咯咯乱叫,萧轩正紧紧握住,不敢有丝毫放松。 文汐听到鸡叫声,泪眼朦胧中抬起头,看到那只杂毛野鸡,眼中瞬间有了神采,脸上的悲伤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纯真的喜悦。 文汐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从萧轩正手中一把夺过野鸡,随后将其紧紧搂抱在怀里,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傻笑着“嘿嘿嘿,小鸡,我的,我抓了!” 见文汐这般模样,洛钰迟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暗忖是自己害苦了这姑娘。 文汐仰头看了看天色,脆声道:“我得回家啦,谢谢你们帮我抓鸡。”说罢,不等二人回应,她已快步跑远。 “阿娘!”小院之中,一位身着粗布麻衣、正弯腰浇菜的女子闻声回首,便瞧见向她飞奔而来的女孩。 “阿娘!我抓到鸡了,我是不是很棒?”文汐跑得满头大汗,灰头土脸,手中高高举着那只野鸡,一脸邀功的模样。 女子眼中满是宠溺,轻柔地捏了捏文汐的脸蛋,笑语盈盈:“嗯,小石头是最棒的。”说着,她又抬眸看向文汐身后,接着道:“先去把它放在屋里吧,然后再去洗把脸。” 文汐乖巧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往屋里走去。 “两位也该出来了吧。”女子目光平和地望向院外,轻声说道。 “无意打扰”洛钰迟与萧轩正一同从隐蔽处走出,脸上带着歉意 女子静静地盯着两人,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游走,仿若要穿透表象直窥内心。片刻后,她嘴唇轻启,嘟囔了一句:“彼岸花”紧接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如此。” 洛钰迟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开口:“文汐她……” “想问什么明天再来吧。”女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可是……”洛钰迟还想争取 “不用担心,我不会跑,但如果你要是再不走,便永远留在这吧。”女子的声音陡然一冷,眼神中闪过一丝寒芒,周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洛钰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萧轩正赶紧拉了拉洛钰迟的衣袖,低声说道:“钰儿,先走吧,明日再来。” 洛钰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甘,再次抱拳,沉声道:“那我二人明日再来叨扰,还望夫人届时能告知一二。” 女子微微颔首,不再言语。洛钰迟和萧轩正转身离去,脚步沉重。走出一段距离后,洛钰迟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女子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像,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半夜,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简陋的床铺上,女子独坐在床边,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身旁早已酣然入睡的文汐的脸,手指微微颤抖。 “就是他们吗,小石头啊,你怎么这么傻,一魂一魄啊……”她的声音极低,仿若只是说给自己听,却又透着揪心的沉痛,到最后几个字,更是几不可闻。话语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簌簌滚落,滴在文汐恬静的脸上。 文汐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动了动,往母亲怀里蹭了蹭,女子忙止住泪,轻轻拍了拍文汐的后背,帮她掖好被子,动作温柔而娴熟,可那眼中的哀伤却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怎么也退不去。 第12章 巫族 第二日清晨,女子嘱咐完文汐今日乖乖在家里后便出了门,洛钰迟和萧轩正早已等候在门口 “跟我来吧”女子轻声开口道 洛钰迟和萧轩正跟着女子一路前行,沿途风景清幽,翠竹摇曳,似在低声诉说着神秘。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竹亭。竹亭坐落在一片碧绿的竹林之中,四周清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女子抬手一挥,桌上瞬间摆满了茶点。“请用茶。”她盈盈一笑,姿态优雅。洛钰迟和萧轩正对视一眼,两人却迟迟不动 女子轻笑出声,声音似裹着蜜糖:"这茶汤里泡的,可是二位踏遍山河也寻不到的答案。"她率先端起茶盏轻啜。洛钰迟咬咬牙,瓷杯触及唇边时,茶香突然化作一股冷意直冲天灵盖 洛钰迟和萧轩正虽满心犹豫,但在女子的注视下,最终还是缓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刹那间,天旋地转,周遭的景色瞬间变换。待他们回过神来,已置身于一处蛛网密布的古墓之中。昏暗的石壁上,几支摇曳的火把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在石壁上晃动,显得格外诡异。而那女子,此刻正背对着他们,伸手轻抚着棺椁上古老而复杂的图腾,神情庄重而哀伤。 "她是庇佑巫族的神,也是招致灭族的罪人。"她的声线发颤,火把将她的影子投在剥落的壁画上——画中巫族子民被玄铁链穿琵琶骨,哀嚎声仿佛穿透千年石壁。"巫神以族人血脉为引,将天界灵髓注入凡尘,自此凡人可登仙途,却也触怒天规。"她指腹摩挲着棺椁上渗血的纹路,"天谴降临时,整个巫族成了祭旗。" 萧轩正不解:"既是罪魁,为何巫族仍世代供奉?"话音未落,棺盖突然浮现细密血纹,如无数伤口在渗淌活物精血。 女子慢慢地转过身来,月光从穹顶的裂痕中斜射下来,恰好穿过她的面庞,将她的半边脸颊笼罩在青白色的光晕之中。她的声音轻柔而低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她以自己残存的神力,为族人留下了一线生机。”女子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棺盖,就在那一瞬间,青铜表面泛起了如同水纹一般的涟漪,仿佛棺中的秘密正在被唤醒。 “她虽然已经身死,但她的二哥,却以半颗心为祭,用北荒极渊的玄冰将她的神魄护住。”女子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感慨,对这段故事中的人物充满了敬意。 接着,女子的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神魄经过百年的温养,渐渐苏醒过来。然而,这却在巫族中引发了一场分裂。一派则死守玄冰洞,用人间的烟火气息来延续神魄的残息;而另外一派遵从神魄的谕令,四处寻找‘解印者’,企图以生魂为引,破开封印” 说到这里,女子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20年前,田小将军出生时,天空降下了奇异的景象。他,就是神魄所寻找的第二个‘解印者’。关于这一切,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洛钰迟迎上女子的目光,半晌才沉声开口:"你能感知到,是谁对夏静瑶施了巫术吗?" 女子轻轻摇头:"我无法察觉,但审望者能。" "审望者在哪?"洛钰迟追问的语气带着急切。 "二百年前便已亡故,且无传承者。"话音落下时,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唯一的线索骤然断裂,只余下巫术笼罩的疑云,在夏静瑶身上投下更深的暗影。 第13章 儿子 女子抬手间,三人重回竹林,桌上茶盏尚温,唯有竹露滴落,似梦无痕。 "我已将所知和盘托出,还望二位莫再惊扰文汐。"女子垂眸拨弄腰间银铃。 洛钰迟望着她,喉头滚过未问出口的话,终是化作一句:"她的魂魄...可还有寻回的可能?" "寻过了。"女子指尖划过茶盏裂纹,釉色剥落处露出暗青咒纹,"禁术本就是以魂为祭的死契——施术者燃尽自身魂魄为引……” 寂静如潮水般漫过竹林。萧轩正突然打破沉默,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夫人,你可曾有儿子,是否走丢?如果我们帮你找到他,可否帮我们找到那个用巫术的人?" 女子猛地抬头,月光映得她瞳孔发亮。风掠过竹林,带起她鬓边碎发,银铃发出急促的声响。"有,但我都找不到他的痕迹,你能找到?" 萧轩正从袖中取出半块玉佩,上面的纹路与女子腰间银铃暗合。"我能。" 看到玉佩的瞬间,女子和洛钰迟同时瞳孔骤缩。这熟悉的纹路,分明是两块祖传玉佩中的其中一块,也是香君曾经多次想要赠予洛钰迟的贴身之物。 女子颤抖着指尖抚上玉佩,玉佩上的牙印告示着这不是文汐的那一块玉佩,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文殊..."她哽咽着,眼中燃起炽热的希望,"我随你们去找人,但我要先见到我的儿子。我去接文汐,你们且等我会儿" 待女子走后,洛钰迟看向萧轩正,眼中满是疑惑:“这是香君的玉佩吧?你何时得到的?又如何确定那是她的儿子?” 萧轩正凝视着玉佩上斑驳的旧痕,声音裹着穿越时空的寒意:"前世文汐正是带着她兄长的半块玉佩来见我。她死后,香君持剑闯入皇宫,怀中紧紧护着她的尸身......"竹影在他脸上摇曳,映得眼底的追忆愈发深沉。 “有刺客!抓刺客!” 禁军的嘶吼撕破宫墙,鎏金宫灯在夜风中摇晃,将香君染血的白衣映得忽明忽暗。他挥剑劈开拦路的侍卫,剑锋掠过之处,甲胄碎裂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飞溅的血珠落在蟠龙柱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惊起檐角夜枭发出凄厉长鸣。 “大胆贼人竟敢夜闯皇宫!”玄甲将军横刀而立,刀光映出香君猩红的双眼。他却猛然旋身,剑光如毒蛇出洞,瞬间挑断对方护心镜的银链。 “让开!”染血的剑穗扫过宫灯,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人影。 “你是何人?” 帝王的声音自太极殿传来。香君抬眼望去,只见萧轩正负手立于阶前,明黄龙袍在夜风里翻涌。 “让开,我只想接我妹妹回家。”香君的声音沙哑破碎,指节因用力攥紧剑柄而泛白。 “你妹妹是文汐?”萧轩正凝视着香君的双眸,与那时文汐坚定的眼神一样,萧轩正抬手制止欲上前的侍卫,“全都退下,你过来吧。” 密道内,潮湿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石阶蜿蜒而下,尽头处浮动的幽蓝光芒,竟是满室盛放的彼岸花。两具棺椁如沉睡的巨兽并卧在地。玄冰棺与石棺皆爬满狰狞的彼岸花,花瓣如血,在黑暗中诡异地舒展。 香君的剑“当啷”坠地。他踉跄着扑向石棺,颤抖的指尖拂过花瓣,沾染上粘稠的暗红汁液。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骤缩——石棺中的文汐,早已化作一具骨架,清蓝色罗裙残破地挂在白骨之上,腰间还系着母亲的银铃,随着他的靠近发出微弱的声响。 “文汐……”他跪在满地花瓣间,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曾经鲜活的妹妹,如今只剩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似乎还凝着未说完的话。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每一个动作都如履薄冰,生怕稍一用力,这最后的残骸就会彻底消散。 彼岸花突然疯狂生长,藤蔓缠上他的手腕,刺出细密的血珠。香君却浑然不觉,只是将那具脆弱的骨架轻轻抱入怀中,颤抖的唇贴在白骨额间:“别怕,哥哥带你回家……”泪水滴落在白骨上,混着花瓣汁液,在黑暗中开出妖异的花。而文汐腰间的银铃,也在这寂静中发出细碎呜咽,似是回应,又似叹息。 第14章 母亲 “母亲?我们这是去哪呀?”文汐坐在马车上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去寻你哥哥。"杜雨昕伸手轻柔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文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缀满了星星:"鸽鸽?好吃吗?!" 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模样,杜雨昕心里始终五味杂陈,苦笑出声,指尖轻轻蹭了蹭文汐的鼻尖:"傻小石头,哥哥可不是吃的。" 文汐的肩膀瞬间耷拉下来,眼中的光也黯淡了几分。但很快,她又揪着母亲的袖口晃悠起来:"不能吃......那,能让他给我摘后山的野莓吗?上次阿娘做的果酱可甜啦!" "......能。"杜雨昕的声音微微发颤,既饱含着即将见到儿子的期待,又藏着难以言喻的忐忑。她撩开窗帘,望向车外,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若是真能让失散多年的儿子重回身边…… 想到这儿,她低头对文汐温柔一笑:"等见到哥哥,让他带着你去摘野莓,阿娘在灶房熬果酱时,允许让他偷偷往你碗里多舀三勺糖。" 车轮碾过碎石,吱呀声响了整日。当暮色如墨浸透天际时,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杜夫人,我们到了”洛钰迟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杜雨昕攥着车帘的指尖骤然发白,胭脂香混着丝竹声顺着门缝钻进来,刺得她眼眶发疼。 文汐趴在窗边好奇张望,发间的绒花随着动作轻颤:“阿娘,这房子怎么挂这么多红灯笼?像过年!” 洛钰迟牵住欲跳下车的文汐:“小心点。” "他...真的在这里?"杜雨昕声音发颤,望着朱漆大门上摇曳的灯笼,突然生出几分怯意。 与此同时,萧轩正带着一位玄衣男子并肩从雕花木门而出。杜雨昕的目光瞬间被香君吸引,看着那人熟悉无比的脸,心脏猛地一缩,那眉眼、那轮廓,和自己的亡夫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萧兄,何事如此匆忙?”香君话音未落,便瞥见马车边的三人,目光在杜雨昕身上停留片刻,疑惑道,“洛公子!她,她们是?” 洛钰迟神色有些不自然,犹豫片刻道:“额……怎么说呢?她是你母亲。” “母,母亲?不,不可能,明明……”香君踉跄着后退,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眼底翻涌着惊怒与悲凉,被抛弃的痛苦瞬间袭来,明明是母亲不要的他,怎么可能还会来寻他? “洛公子,你莫不是弄错了……”香君喉间发紧,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殊儿,是我啊,是阿娘我啊”杜雨昕几步冲上前,颤抖的双手悬在他肩头,却不敢落下。眼前少年眉眼与亡夫如出一辙,可那防备的眼神却像利刃剜着她的心。 香君猛地后退,撞翻了一旁的花架,瓷器碎裂声刺耳。他红着眼,声音发狠却又带着颤意:“你真的认错了,我,我没有母亲!”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踉跄着往楼内走去,玄色衣袂扫过满地瓷片,划出细碎声响。"洛公子,"他顿住脚步,背对着众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青砖,"我身体不适,恕不奉陪。"他抬手按住微微发颤的额角,朝守在廊下的小厮吩咐:"好生招待贵客。" 杜雨昕望着那道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他绕过朱漆廊柱,沿着盘旋的雕花楼梯径直朝三楼走去。 第15章 监视 杜雨昕望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文汐拽着她的裙摆,问:"阿娘?你怎么了?" “阿娘没事”杜雨昕嘴上说着没事,眼神却始终望着三楼的方向。 三楼房间中,香君斜倚在檀木榻上,白玉酒盏碰在红木几案上发出清响,琥珀色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流下。 “都安排好了?”他指尖摩挲着杯盏,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站在身侧的女子。 “安排妥当了。”女子垂首应答。 香君突然抓起酒壶仰头灌下,烈酒呛得眼眶发红,他猛地将酒杯掼在几上,脆响惊得梁间燕巢簌簌落尘:"你们不是说,是我阿娘不要我了吗?为什么她又来寻我?" “小人不知” "不知?"香君忽然笑出声,指腹抚过杯身凸起的缠枝莲纹,冰凉的触感让笑意更添几分森冷,"蝶儿,苏程硕怎么就让愚蠢的你来监视我呢?"案上的烛火映出他扭曲的轮廓。 蝶儿脸色瞬间惨白,膝弯一软几乎要跪下去,强撑着扶住身后的博古架,指节将架上青瓷瓶掐得咯咯作响:“公子息怒,婢子……婢子这就将消息传回。”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发间翡翠簪子随着动作摇晃,映得眼底的惧意愈发清晰。 待蝶儿离去,屋内只剩下香君一人。他凝视着萧轩正归还的玉佩,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面,仿佛在摩挲一段逝去的时光。 三更梆子刚响过,萧轩正贴着月影往洛钰迟寝殿挪步。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惊得他猛地顿住——转角处青衫翩然,香君负手倚着朱漆廊柱,腰间玉佩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萧兄这是夜游赏景?”香君指尖轻点廊柱,尾音带着几分调侃,“怎的连步子都踩成偷食猫儿的模样?” 萧轩喉结狠狠滚动,透过月光发现不是洛钰迟,便反问:“你深更半夜来找洛钰迟作甚?” 香君漫不经心地转着腰间玉佩:“巧了,正是来寻洛公子,不过萧兄这副模样,倒不像是个光明正大的。” “你!”萧轩刚要发作。 木门“吱呀”破开浓稠如墨的夜色,洛钰迟单薄的身影裹在朦胧光晕里。半敞的月白里衣松垮地挂在肩头,乌发如瀑散落,几缕垂在腰间随着动作轻晃,显然是被扰了清梦。他揉着眉心,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大半夜的,你们在干什么?” 香君抬手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地瞥了萧轩正一眼:“我来找你有事,只想跟你一人说,所以麻烦萧兄请回去吧。” “我回去?”萧轩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脖子上青筋突突直跳,“香君!你别太过分!凭什么我走?洛钰迟是我……” “老婆”二字堪堪要冲出喉咙时,却被洛钰迟骤然冷下来的目光生生瞪了回去。 萧轩正眼眶里翻涌着醋意与不甘,感觉就像是自家老婆要出轨了,然后那个第三者还光明正大地指着他这个正牌老公说让他走,满心的憋屈几乎要冲破胸膛。 “你回去吧,我……香君说完我便去寻你。回去。”洛钰迟垂着眼睫,长睫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刻意避开萧轩正快要喷火的目光。松垮的里衣领口随着说话轻晃,几缕湿发黏在颈侧,还带着刚睡醒的潮气。 萧轩正喉结猛地滚动,指尖攥住对方衣襟,将那快要散开的衣襟重新拢紧。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时竟软了尾音:“知道了……”转身时靴底碾过石子,嗒嗒声在寂静长廊里拖得老长,像极了被踩瘪的风箱,每一步都漏着没喘匀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