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装纨绔,我装瞎,看谁能演》 01-从天而降的小老婆 大晌午的,景阳侯府芝兰院里,大丫鬟如月急匆匆归来,进门就放了个炸雷。 听到这话,满院的人都安静下来,同时看向歪在廊下躺椅上的主人——景阳侯府大姑娘谢成君。 谢成君本来正悠哉游哉地晃动摇椅,听到这话后转过头来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如月沉声道:“才送去的,不到一个时辰。” 谢成君哦一声:“谁家的?” “太太娘家的庶出侄孙女。” 谢成君笑了一声:“杨家真是恨不得往京城每家都嫁一个姑娘。” 如月看着自家姑娘的脸,忍不住心里叹息一声。 光看姑娘的笑容,任谁都会忍不住赞叹,此女真是绝色! 再仔细一看,又得说一声可惜了! 这景阳侯府大姑娘居然是个瞎子! 谢成君轻轻摇动团扇:“我这个继祖母啊,一时一刻都不想让我安生。两个月没见面,她约莫是想我了,用这法子让我出院门。” 本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有些紧张,听到这话后又有些想笑。 如月心里非常不好受,姑娘眼睛坏了,从不哭闹,还反过来安慰她们几个丫鬟。 她走上前温声安慰道:“大姑娘别担心,姑爷肯定不会收的,姑爷心里只有姑娘一个。” 说起大姑爷檀清远,那真是满京城都难找的好儿郎。满腹才华、温润如玉,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 三年前谢成君眼睛瞎了,檀家长辈想退亲,檀清远坚决不肯,自己在祠堂前跪了一天一夜,檀家只能继续婚约。 今年开春,才十九岁的檀清远成了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中了探花郎的第二天,檀清远就催着父母办婚事。 好家伙,婚期临近,男方家还没作妖呢,女方家的继祖母上赶着给孙女婿送去个小妾! 谢成君放下团扇:“走吧,去给太太请安。” 她伸出手,如月赶紧扶住她,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侯夫人杨氏的居所福寿堂而去。 一路上,满府里的下人都暗搓搓地跑来看热闹。 自打三年前眼睛瞎了,大姑娘平时就很少出芝兰院的大门。 今儿太太好端端的突然给大姑爷送小妾,大姑娘也坐不住了啊! 啧啧,不是亲生的果然不心疼! 谢成君扶着丫鬟的手,步子稳当当地往前走。光看她走路,一点看不出来她是个瞎子。 一行人很快到了福寿堂,谢成君径直往里走,看门的婆子也不敢拦她。 别开玩笑了,大姑娘明摆着就是来找事儿的,还是躲远点吧,不然这一把老骨头扛不住。 府里人不敢明着怠慢大姑娘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她爹是世子,虽然她娘死了,她爹活得好好的呢,也没娶后娘;第二,她能动手就不吵吵。 去年冬天,二姑娘背地里偷偷骂她是个瞎子,她听到后把二姑娘骗到荷花池附近拉闲话。 等二姑娘被西北风吹得快要流鼻涕时,她一脚给二姑娘踹进了荷花池!那脚跟长了眼睛一样,一点没踢偏! 大冬天的,差点把二姑娘冻死! 踹完了人,她大摇大摆地回芝兰院,该吃吃该喝喝。 气得杨氏差点吐血。 话转回来,谢成君稳步进了福寿堂正堂,屋里头正热闹着呢。 屋里两个人,一是杨氏,二是当初被谢成君踹进荷花池的堂妹谢琼华。 谢家这一辈孩子都是成字辈,谢琼华说成华不好听,闹着非要改成琼华。 杨氏虽然是继室,她在府里的地位也无人敢小觑。因为她生了二子一女,而且,她娘家侄女是当今太子妃,还生了太子唯一的儿子! 谢成君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太太。” 杨氏听到太太两个字就不高兴,满府的孙女都叫祖母,只有谢成君一个人喊太太,时时刻刻提醒杨氏是个填房,不是她亲祖母! 不管家里长辈怎么暗示,她依旧我行我素。 好在谢成君现在一年出不了几次门,杨氏眼不见心不烦,就当她死了。 今儿这瞎子怎么又出来了?肯定是哪个多嘴的跟她说了檀家的事情! 人刚送过去,这瞎子就知道了。哼,看来这府里长房的爪牙还多得很呢! 谢成君行完礼后见杨氏不叫起,索性就自己站起来了,站在那里笑盈盈道:“刚才听到了二妹妹的声音,二妹妹可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琼华不敢失礼,只能起身行礼:“大姐姐来了,快请坐。” 然后她过来搀扶谢成君,准备扶着姐姐在她下边的椅子坐下。 哪知谢成君虽然眼睛瞎了,心里透亮,压根没有坐那个座位,而是在如月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坐在了刚才谢琼华的椅子上。 这张椅子更靠近杨氏。 不是她喜欢杨氏,她是长姐,自然要坐上头! 今儿既然是来找茬的,总得有个找茬的样子。 谢琼华的笑容有点尴尬,也没敢犟嘴,乖乖地把位置让了出来。 谢成君很自然地坐下:“二妹妹不用客气,你坐。” 杨氏脸上的笑容早就没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大姑娘今儿怎么出来了?” 谢成君叫太太,她生气也没办法,她要是明着欺负一个瞎子,传出去影响她亲孙女的婚事。 算了算了,再有两个月这个瞎子就去了婆家,让她跟婆婆斗去吧! 哼,你那个婆婆了可不是个好相处的。我们送人过去,人家接的可痛快了! 肯定是不满意娶了个瞎子儿媳妇! 谢成君开门见山:“听说太太给檀家送去个人?不知送去是干什么的?” 杨氏心里冷哼一声,我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呢,你不是不肯出门么?这就屈服了? 不管心里想什么,杨氏嘴上很客气:“大姑娘,你马上就要去檀家。檀家人口众多,没有自己人怎么能行。 这回送去的人是我和你祖父精挑细选的,你放心,她一定会帮你尽快在檀家站稳脚跟。” 听到杨氏的话,谢成君微微眨了眨眼。 祖父同意的? 02-这福气送给你要不要啊 去年冬天她把堂妹踹进荷花池,祖父什么都没说,给她和堂妹各送了一盒珍珠,就是在隐隐告诉满府的人,不得欺辱大姑娘。 打那以后,堂妹再背地里骂她瞎子,她也懒得再追究。 踹一次就够立威了,也试探出了她在祖父心中的地位还稳不稳。 她本来想的是安稳熬过这几个月,然后顺利嫁去檀家,尽量不再跟二房起冲突。 没想到杨氏忽然给檀家送小妾,现在又说是祖父同意的。 还说的冠冕堂皇,为了她好。 不管是不是真的为她好,谢成君知道,这件事情杨氏做不了主。再多问下去,只会让杨氏更加得意。 但谢成君也没打算让杨氏好过,她微微一笑:“谢谢祖父和太太对我的好。” 杨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眼神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让杨家侄孙女先一步把檀清远拿下,杨家就能多了一个好女婿。 确切地说,太子妃多了一家好助力。 至于这个瞎子,当个摆设就好。要不是这个瞎子,杨家还没法找理由往檀家塞人呢。 想到这里,杨氏决定对谢成君好点:“大姑娘啊,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放心,我们送过去的是杨家旁支的一个庶出姑娘,论身份比你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以后就是专门服侍你和檀家姑爷的,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她去做,你只需清闲度日。” 谢成君一听这话就知道杨氏没憋好屁,谁家正房能清闲度日?打理家事、教养子女、人情往来,哪件事情不耗费精力? 她只是瞎了,又不是死了,还让一个妾全权代劳? 谢成君继续笑:“太太这么疼我,明儿我得满京城说一说。” 杨氏摆出慈爱的笑容:“咱们自家人,都是我应该做的。家里嫡出姑娘就你们两个,以后你多疼一疼你二妹妹,就不枉费我和你祖父的这片心。” 谢成君笑着点点头:“太太可不能偏心,等二妹妹出门的时候,太太也一定要送她个好帮手,让二妹妹高枕无忧,清闲度日。” 杨氏的笑声噶一下噎在嗓子里,谢琼华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给檀家送小妾是因为你是个瞎子,别的姑娘谁没过门需要小妾啊!过了门也不想要啊! 谢成君笑得眯起眼睛:“二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帮太太和二婶一起给你挑个懂事听话的。” 谢琼华的脸蛋憋得通红,没等她开口,杨氏接过话题:“大姑娘不用担心琼华,她有你二婶操心呢。” 这意思是你娘死了,人家娘又没死。 谢成君的笑容淡了下来:“亲生的确实可靠。” 这一句话差点又把杨氏噎的吐血,她是填房、是后娘,不可靠是吧? 谢成君慢慢摇手里的团扇:“太太,我是晚辈,原不该多嘴,只是太太这屋里有个把人太不把您放在眼里。 刚才我进福寿堂的时候,大门口静悄悄的,看门的婆子可是赌钱吃酒去了?” 双方心里都门儿清,看门婆子不给谢成君行礼,还不是看杨氏平日里不把长房姐弟两个放在眼里。 杨氏倒打一耙:“大姑娘,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一味严苛,宽严相济才好。” 谢成君笑着摇了摇团扇:“太太说的是,二妹妹,咱们可得好好跟太太学。 前儿我听说二妹妹罚丫鬟在大太阳底下跪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严苛,要宽严相济。” 杨氏剩余的话被噎在喉咙里,这个死丫头,眼睛瞎了这张嘴还这么不讨人喜欢! 谢琼华又被阴阳一顿,小脸再次憋得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谢成君不想久留:“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太太和二妹妹说话,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杨氏开口,谢成君起身,对着杨氏福了福身,搭在如月的手上径直往外走去。 她刚出门,屋里头的谢琼华立刻红着眼眶看着杨氏:“祖母,她欺人太甚!” 杨氏安抚孙女:“你别理她,她不光眼瞎,心也瞎。你放心吧,这回送人是檀家答应了的,你祖父做主。” 屋外头,谢成君稳步往前走。 到了福寿堂大门外,旁边的如月突然出声:“侯爷安好。” 谢成君行了个礼:“祖父回来了。” 谢侯爷点点头:“跟我到书房来。” 谢成君先告状:“祖父,这门口两个看门婆子不知规矩。刚才我进门的时候,她们一言不发,跟没看到一样。” 谢侯爷一眼看穿这两个婆子对孙女的怠慢:“扣三个月银米。” 说完,他转身跨步离去。 门口两个看门婆子人都傻了,凭什么扣我们银米啊! 谢成君告完状心情好,让如月扶着她跟着祖父走,其余人全部回芝兰院。 到了谢侯爷的书房,连如月都留在了门口。 谢成君循着记忆,大胆地抬脚迈过门槛,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谢侯爷看着眼前慢慢走近的孙女,心里叹息一声,苍天无眼!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孙女的容颜,脑海里又浮现很多年前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谢成君感觉到自己离祖父不远时停下脚步,端立在那里,表情淡然。 谢侯爷知道这个孙女是个沉得住气的,只能主动开口:“君儿,杨家女的事情不怪清远,是我同意的。” 谢成君嗤笑一声:“祖父,杨家是要将天下英才全部据为己用么?陛下只是消沉,又不是驾崩了。” 谢侯爷低声道:“慎言!” 谢成君冷笑:“祖父,杨家现在有些狂妄了。” 谢侯爷走到书桌后面坐下:“你坐。” 谢成君是个瞎子,谢侯爷却不帮她。 她只能慢慢往右边转身,不紧不慢往前走几步,脚尖触碰到椅子时,抬手扶住椅子,转身落座。 谢侯爷眼里的目光透着满意,这个孙女意志力极其强大,不管身处什么逆境,她都轻易不会倒下。 送去檀家当个摆设太可惜了。 既然是摆设,何不送去更好的人家。 让杨家一个偏房庶女替代他孙女主持中馈,谢侯爷想想就恶心。 他孙女没瞎之前可是京城第一文武双全的贵女! 你探花郎怎么了,我谢家还有状元郎呢! 03-你婆娘要没了 你不是个天真的孩子,应该知道,不管去谁家都会遇到这种事情。 这天下像你爹一样的男人,屈指可数。” 谢成君端坐在那里,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前方:“祖父,你们可不配提我爹。” 谢侯爷剩余的话也被噎在嗓子里。 当日,谢成君的外祖云家被牵连进康王谋逆案,谢侯爷没帮上一点忙。 云家只是被牵连,但凡有几个人保一保,何至于全家死绝! 谢侯爷曾经是陛下的贴身侍卫长,他若出言,云家总能保下几个五岁以下的孩童。 可谢侯爷没有求情,只有谢成君的爹谢谦去给太子磕头求情。 然而,最终求来的是女眷赐白绫,没有发配教司坊,算是给云家保留了最后一份体面。 云氏本来就身体不好,娘家人死绝后,她缠绵病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双年少儿女。 屋漏偏逢连阴雨,云氏的葬礼上,谢成君跪在母亲棺木前哭了三天三夜没休息,起来时晕倒了,醒来后就瞎了双目。 谢谦倒霉透顶,刚死了婆娘,女儿眼睛又瞎了。而且他成了反贼的女婿,前程变得黯淡。 按照世俗人的想法,谢谦是景阳侯世子,曾经的状元郎、太子伴读,从四品文官,只要他再娶个贵女联姻,把云氏生的一双儿女藏起来,前程还有希望。 可谢谦没有这样做,安葬完了云氏,他立刻辞官回家,在家里做居士,带发清修。 至此,谢谦的前程算是彻底断送。 景阳侯府折损了嫡长子,元气大伤。 提起大儿子谢谦,谢侯爷一言不发,哪怕孙女讥讽他,他也不解释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谢侯爷再次主动打破沉默:“君儿,将来你会懂我的。陛下天纵英才,杨家就算是太子的岳家,手里握着唯一的嫡皇孙,在陛下眼里也不算个什么。” 谢成君的脑子飞快地旋转,杨家这么多年一直压着祖父,祖父死犟着不肯给杨家当马前卒,坚定地当保皇党,怎么这一次却任由杨家往檀家送女人? 这是活生生打祖父的脸! 难道祖父屈服了?不太可能,杨家又没有给足够的好处。 难道祖父不想要檀家这门亲事了? 可她如果没了檀家这门亲事,还能去哪里? 这京城,谁家会要一个十七岁退过婚的瞎子啊! 除非是丧偶的老头子…… 想到这里,谢成君脸上的笑容带着讥诮:“祖父,杨太师可是您的亲大舅哥。” 谢侯爷嗤笑一声:“大舅哥算个屁,你爹的前程他说断就断,他可曾想过那也是我亲儿子。” 谢侯爷是个粗人,经常爆粗口,家里人早就习惯了。 谢成君心里的猜疑越发严重,她知道祖父不会告诉她实话的。 想到这里,谢成君立刻就撤:“多谢祖父为我操心,时间不早了,祖父早点歇着,我先回去了。” 谢侯爷有些惊讶,就这样算了? 他还指望孙女去大闹一扬呢! 谢侯爷失望地对着孙女笑了笑:“那你去吧,别跟太太生气,她娘家硬气,连我都经常受她的气。” 谢成君笑了两声:“男人无权,比狗都难。” 谢侯爷不仅没生气,反而哈哈笑起来:“陛下这句话倒是老幼皆知。” 谢成君起身行个礼,然后先往前走六步,左转走十二步,抬脚跨过门槛,然后抬起手:“如月。” 谢侯爷的心又跟针扎一样,这就是瞎子和正常人的区别。 孙女完全是按照进门时走过的路返回,一步不多一步不少。若是正常人,起身后可以径直往门口走,谁还去数步子啊。 谢侯爷轻轻叹了口气,君儿,既然去婆家都要受气,那你就去最好的人家受气吧。 杨家休想让我们吞下这口屎! 离开书房没多远,谢成君小声对如月道:“让你弟弟去翰林院告诉清远,送完消息就回来。” 如月低声道:“姑娘放心,这就去。” 说完,她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谢成君一眼:“姑娘,要是,要是姑爷同意呢?” 谢成君的脸色很平静:“如果只是长辈的意思,那就要看祖父的骨头硬不硬,愿不愿意给我出这个头。如果是清远的意思……” 她顿了一下后岔开话题:“先回去吧。” 半个时辰后,探花郎檀清远在听到消息后,仿佛兔子一样从翰林院冲了出去! 他就是来当个差,怎么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小老婆啊! 神天菩萨,君妹妹千万别生气! 檀清远跑着跑着,拐弯的时候一头撞到一个人。 对面的人一把拉住他让他站好:“檀郎跑什么,后面有狗?” 京城人现在都叫他檀郎。 檀清远没心情说笑:“六殿下,微臣家里有事,着急回去,已经跟上官请过假。” 只见对面的少年郎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戏谑:“恭喜檀郎,听说杨家给你送去个美人做妾。” 檀清远叹了口气:“六殿下,微臣福薄命浅,当不起。” 六皇子笑得眼睛弯起来:“怎么会,你可是探花郎!名士风流!” 檀清远看了他一眼,最近这位六皇子来翰林院当差,差事就是晒书! 这是陛下给的任务。 六皇子每天兢兢业业晒书,当差之余,得空就要捉弄檀清远。 状元和榜眼都是大叔,没意思,只有探花郎檀清远和他年龄相当,被他抓去帮忙晒书。 呸,不对,是借去的!借的! 他要借人,翰林院掌院很痛快地批了。于是檀清远成了他的晒书帮手,还要负责教他读书! 可这学生一点不尊师重道,每天檀郎檀郎地叫,还带他喝酒摇骰子! 这叫什么事儿哟,好好的先生都要被学生带坏了! 檀清远见他奚落自己,只能把脸一板:“殿下,昨儿的文章你写完了没有?微臣下午要看!” 六皇子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吃了晌午饭就写,你快回去看你的小美人吧!” 檀清远立刻绕过他,撒腿就跑! 六皇子在后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等檀清远跑远,他的笑容淡了下来。 啧啧,谢侯爷太惨了,被大舅哥按着头吃屎。 我的小师父哟,要是老谢不肯吃屎,你婆娘就要没了! 04-指望不上的男人 檀二太太看傻子一样看着儿子:“清远,那是太子妃的堂侄女!” 檀清远急道:“娘,哪有正妻没过门,就纳个出身高门的妾室的!就算要纳妾,也要等正妻生了几个嫡子之后再说!” 不得不说,檀清远是地地道道的士大夫。 他跪祠堂,是觉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岂可退婚! 他不反对纳妾,但他觉得坚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纳妾,更不能宠妾灭妻! 君妹妹眼睛不好,没法打理家事,将来肯定得有人帮她,但那是将来的事情。 没有两个嫡子之前,他压根不会考虑纳妾的事情 ! 反正他娘还年轻,暂时让娘当家,等以后嫡子们长大了,娘管不动了,纳个出身普通的妾室帮着管家,也不会影响君妹妹的地位! 等嫡子娶了妻,家里就可以交给儿媳妇打理,君妹妹就能享清福了。 至于妾,好吃好喝养着就是。 不得不说,探花郎深谋远虑,婆娘还没到手呢,连儿媳妇管家的事情都想好了。 檀二太太叹口气:“清远,退不了,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人我安置在后院了,这几天选个好日子开脸。 杨家说了不大办,不能伤了君儿的脸面。你都这么大了,屋里连个人都没有哪能行!” 檀清远再次急道:“娘,不行,这不行!” 檀二太太坚决道:“怎么不行,谁家爷们要成亲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你岳父那是少有的人,你学不来。” 谢世子只有一个正妻云氏,云氏死后,他直接做了道士,一辈子就一个女人,两个孩子。 在偌大的京城,“鸡立鹤群”一般。 檀清远知道谢成君的脾气,急得团团转:“娘,不行!君儿会生气的,这样太不尊重她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母亲:“娘,这样,先把人送去庄子里好不好?先给个名分,送去庄子里,过个两三年再接回来!” 檀二太太讨价还价:“送去庄子里可以,等君儿过了门就接回来。你可以不宠她,但不能把她丢在庄子里两三年! 不是我不给谢家脸面,君儿情况特殊,将来你早晚得纳人,不如早点进门,让她们早点熟悉彼此。 你放心,咱们家不会宠妾灭妻的。” 檀清远额头上都是汗,坚决回道:“娘,快送走,告诉杨家,至少一年之内不能回来! 如果杨家非要让人留在这里,那我只能让她当个摆设,儿子说到做到!” 说完,他拂袖而去! 檀二太太气得骂道:“这个犟种!”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别看她儿子斯斯文文的,其实是个犟种,他决定的事情,十头水牛都拉不回来! 檀清远从家里跑了出来,在大门口稳定好情绪后,带着小厮一路小跑着到了谢家。 谢家人认识他,带着他去了谢侯爷的书房。 谢侯爷温和地关心了几句他当差的事情,然后打发他去见谢谦。 檀清远在谢谦清修的院子外头给老丈人鞠躬行礼,然后告辞。 谢谦现在不见外人,只有两个孩子能见到他的面,连谢侯爷想见儿子都要硬闯。 见过了长辈,檀清远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带着忐忑的心跟着婆子去了芝兰院。 到了芝兰院门口,他看着门头上的匾额,上头“芝兰院”三个字还是他几年前写的。 以前他每隔两三天都要过来一趟。 自从她眼睛坏了,他再也没见过她的面。他之前来过很多次,谢成君一直不肯见他。 他记忆中的谢成君还是三年前那个娇俏的少女。 没想到这一次他等到了希望。 如月亲自出来迎接:“七少爷,请随我来。” 檀清远的心又忐忑起来,以前如月叫他大姑爷,今天叫七少爷。 看来君妹妹真的生气了! 芝兰院是个三进小院,谢成君带着弟弟谢成谨住在这里。 本来姐弟两个大了,该分院子。但谢成谨不放心姐姐独居,一直赖在芝兰院东厢房,每天晚上回来跟姐姐作伴,免得姐姐成天不出门,性格越来越孤僻。 檀清远跟着如月穿过如意门、垂花门,刚进抄手游廊,看到正房廊下站着个人。 正是谢成君。 檀清远停下脚步,眼里都是欣喜。 他已经三年没见到她了,她长高了一些,头上只有一根玉簪,淡绿色长裙,非常素净。 她闭着眼睛,仰着脸,仿佛在感受初夏微风的触摸。 檀清远快步走上前,看到她的脸庞后就挪不开眼。 闭上眼睛的谢成君美的像画里出来的一样。 就在檀清远发梦的时候,谢成君忽然睁开眼,用一双空洞的眸子看着他:“清远来了。” 檀清远看到那双空洞的眸子时,心头巨震,当日那一双灵动的眸子现在居然变得这样黯淡无光! 他感觉心里像针扎一般难受。 谢成君笑了笑:“对不住,我吓到你了。” 檀清远回过神:“君妹妹,你还好吗?” 谢成君微微一笑:“我很好,你这几年怎么样?” 檀清远柔声道:“每日读书,前一阵子开始在翰林院当差。” 谢成君点点头:“如月,搬椅子,倒茶。” 檀清远顾不得喝茶,急忙解释道:“君妹妹,我并不知杨家女的事情。我跟我娘商量过了,把她送到庄子里去。” 谢成君笑了笑没说话,檀清远来之前她想了很多。她想过檀清远不会这么容易接受,她甚至幻想过他立刻把人送回杨家。 没想到檀清远说把人送到庄子上去。 原来是她太贪心了。 是啊,跪祠堂这种事情,一辈子做一次就很了不起了。 看来,檀家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探一探祖父的底线。 谢成君继续笑:“那什么时候接她回来呢?” 檀清远张口许诺:“先送去庄子,等过两年大家都忘了此事,我给她找个好婆家。” 谢成君垂下眼帘,眼里的灰暗被长睫毛盖住:“清远,杨家姑娘是太子妃的堂侄女,岂能随便送走。 既然入了檀家门,就是檀家人。我虽未见过她的人,也不能假装不知道。” 说完,她摊开右手:“这块玉佩你拿回去送给杨妹妹,我现在不太方便出门,敬茶的事情就免了,让她对着东南方向磕三个头就好。” 05-我要出大招了 而且,她似乎知道他会来,提前准备好了见面礼。 谢成君见他半天没动静,又喊了一声:“清远。” 檀清远回过神:“君妹妹,我不会收她的!我回去求我家里长辈,请杨家将人带回去,我可以去给杨太师负荆请罪。” 谢成君微微摇头:“清远,这是三家长辈共同定下的事情,你年小位卑,不要去硬碰硬。” 檀清远嘴巴动了动,轻声道:“君妹妹,我心里只有你。” 谢成君感觉心里非常平静,她想起以前两个人一起读书的时候。 时间真快啊,才过去三年,她不光瞎了,也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变成现在每天窝在家里瞎琢磨的斤斤计较之人。 谢成君在心里笑了笑,斤斤计较又何妨呢,大度又不会换来别人的善待。 她轻轻摆摆手,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立刻全部离的远远的。 等人都走了,谢成君轻声道:“清远,杨家女绝非一个小妾这么简单的事情。” 檀清远心里一惊:“君妹妹,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 谢成君反问道:“清远,太子殿下病了十几年,陛下一直不立太孙,杨家急了。” 谢成君说的委婉,全天下谁不知道,当日陛下争霸天下时,十六岁的太子为救父母伤到了脑袋,智力变得跟七八岁孩童一样。 两年后,皇后诞下六皇子。又过了一年,太子妃也生了长子。 有了这叔侄两个,陛下登基时,封皇后没有一点阻力。 哪怕太子痴傻,因为是救父而受伤,且是嫡长子,故而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太子的位置上。 可明眼人都知道,痴傻的太子以后是没法做皇帝的,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太子的独子大皇孙身上。 严格来说他不是大皇孙,因为太子是老五,前头四个皇子家里儿子一大堆。 但大皇孙是唯一的嫡孙,皇帝只管他叫大皇孙,堂兄们眼气也没办法。 太子和大皇孙这父子两个相依相存。 儿子依靠傻爹而荣耀,傻爹依靠儿子坐稳太子位。 陛下活着,这父子两个相依相存。陛下一死,大皇孙登基,太子这个傻爹立刻成了没用的破抹布。 谢成君的声音非常轻:“陛下疼爱太子入骨,岂会容许杨家随意提立太孙。杨家急了,想四处收拢力量,逼迫陛下立太孙。” 檀清远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小声道:“君妹妹,难道杨家想要让你们家提立太孙?” 谢成君答非所问:“清远,你照我说的去做。事情闹得越大,越显得杨家无礼。 你把礼物给小杨氏,让她朝东南方向给我磕三个头,全了礼仪。”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空洞的双眼“看”着地面道:“然后你找个好日子,收了她吧。” 说完,她转身往屋里走去。她对自己的院子十分熟悉,从廊下回房,不需要人搀扶。 檀清远反应过来,立刻大声道:“君妹妹,我会让她给你磕头,但我不会收她的!” 谢成君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 如月走了过来:“七少爷,奴婢带您出去吧。” 还没成亲,檀清远不能一个人长时间在这里逗留。 檀清远走后,谢成君立刻让人把见面礼的事情散布出去。 那头,檀清远回家后将玉佩交给檀二太太。 檀二太太叹了口气:“君儿是个懂事的,你放心,咱们家尊卑有度,绝对不会让人爬到她头上去。” 檀清远点头:“儿子回翰林院去了,家里的事情还劳烦娘费心。” 他压根不想见小杨氏的面,先好吃好喝养着。 檀二太太大张旗鼓地让小杨氏在院子里磕头,不到一个时辰,小杨氏给谢成君磕头的事情传遍京城,各家都看足了热闹。 啧啧,这瞎子真大度啊。 谢谦听说女儿认下了小妾,一言不发,继续念他的经。 等谢侯爷知道孙女给杨家女赐了见面礼,心道坏了,孙女居然无动于衷!儿子也无动于衷! 完了,本来他想让孙女去闹,如果檀家人把人送回去就算了。 就算孙女不闹,儿子要是疼孩子,说不定也能出来呢,年纪轻轻天天念经算怎么回事! 没想到孙女不接招,还认下了这个妾。儿子更是无动于衷,跟千年王八似的一直缩着头。 她娘的,这两个混账都逼他老头子出面,要么吃了这泡屎,要么去跟杨家硬顶! 谢侯爷肯定不想吃这泡屎,别看他现任夫人是杨太师嫡嫡亲的堂妹,其实他恨死了杨家! 当日康王案中,就是杨家扣下了他求情的奏折。当时皇后刚刚去世,陛下心如死灰,哪里还管那么多! 他的大儿子就这样毁了,那是他的嫡长子! 现在杨家还想让他去提立太孙的事情,想得美! 谢侯爷在衙门里想了好久,把心一横,既然你们父女两个都无动于衷,别怪我出大招了! 那头,檀清远蔫了吧唧地回到翰林院,正碰上翰林院吃午饭。 这是陛下给京城各衙门的福利,中午管饭。 当然,午饭很简单,一荤两素,花销定在一定范围内。 谁也别想在价钱上蒙陛下,当今皇帝陛下牛的很,他曾经被他亲爹和后娘逐出家门,带着他婆娘,也就是已故皇后一起流落市井,当过乞丐和山大王。 什么菜什么价钱,陛下心里门儿清! 翰林院人很少,今天的荤菜是三只鸡。 三只鸡全部剁碎,只留了两条完整的鸡腿,一条给掌院王大人,一条给六皇子。 檀清远只有两块鸡肉,当然他现在没心思吃鸡肉,坐在那里发呆。 六皇子跟大伙儿一样吃大锅饭,他看了看碗里的鸡腿,捧着碗到王大人对面坐下:“王大人。” 王大人笑眯眯的:“六殿下可吃得惯这里的饭食?” 六皇子笑得人畜无害:“吃得惯,父皇说他以前和母后一起做乞丐时还吃过猪食呢!” 王大人对着皇宫方向拱手:“陛下和娘娘天生不同凡响,臣佩服。” 六皇子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那条鸡腿,等王大人拍完马屁后问道:“王大人,你吃鸡腿吗?” 王大人心里一暖,微笑着回道:“殿下吃,臣不吃。” 六皇子一喜,伸筷子夹走王大人的那条鸡腿:“谢谢王大人。” 王大人傻眼了,他还以为六皇子想给他吃鸡腿,搞半天是想骗他的鸡腿啊! 六皇子心里暗自高兴,父皇的法子果然好用! 06-阳痿~~ 然后他笑眯眯地捧着碗去找檀清远。 王大人惊讶完了后觉得好笑,算了算了,殿下正长身体呢,小孩子嘴馋是正常的。 明儿跟后厨说一声,把他的鸡腿也给六殿下吃吧。 六皇子到了檀清远面前坐下:“檀郎,想什么呢?怎么不吃饭?” 檀清远回过神:“殿下,您叫我清远就好。” 六皇子分他一条鸡腿:“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鸡腿是我从王大人那里骗来的。” 檀清远笑了笑:“谢谢殿下,殿下明儿自己吃,微臣吃了王大人的鸡腿,心里有愧。” 六皇子哼一声:“不知好歹,我可是第一次骗人家的鸡腿。下次不给你吃鸡腿,给你吃鸡屁股。” 檀清远咳嗽了一声:“谢谢殿下。” 六皇子一边吃饭一边八卦:“檀郎,你真纳妾了?” 檀清远正发愁呢,听到六皇子这样一说,他忽然抬头看着六皇子,眼里迸发出光芒。 他怎么忘了真神,眼前这位可是陛下的宝贝疙瘩。 六皇子见檀清远双眼发亮地看着自己,立刻往后倾身,捧着碗起身就跑:“我去找王大人。” 檀清远抱着碗起身就追:“殿下,殿下等等我。” 饭堂就那么大点地方,六皇子很快被檀清远追上,他只能找地方坐下继续吃饭:“檀郎你别害我,我可不敢管闲事,我是个只会吃喝的废物,连文章都写不好。” 檀清远坐在他对面,眼神期盼地看着他:“殿下,请您帮忙跟杨家那边说一说好不好,我可以给杨家磕头,把人送回去好不好?” 六皇子咧嘴:“谢家侄女不是已经认下杨家女了么,你怕什么啊,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以后娇妻美妾,好不快哉!” 谢侯爷和皇帝是一辈人,六皇子年小辈分大,谢成君确实算他侄女辈。 檀清远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君妹妹生气了。她今天虽然表面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她肯定生气了。” 六皇子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谢家侄女生气了?那她为什么还要认下杨家女啊,还给见面礼!” 檀清远有些丧气:“都怪我无能,她是为了我认下小杨氏的。” 六皇子哦一声:“那你确实无能。” 檀清远沉默片刻后试探性问道:“殿下,您能不能帮我问问,让杨家女继续回杨家住好不好?等以后君妹妹过了门,再走纳妾的仪式。 今天就当她去我家找我妹妹玩的,我又没见她的面,先送回去也没什么的。 君妹妹那么要强的人,却因为我的无能而受委屈,微臣心里特别难受。” 六皇子咬着筷子星星眼看着他:“檀郎,难怪京城的姑娘都想嫁给你,你果然是个好人!我要是个公主就好了,我把你抢回去做驸马。” 檀清远苦笑一声:“哪个好人没娶妻之前就纳妾的。” 六皇子眼里的星星立刻消失:“放屁,你骂谁呢!” 檀清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刻赔罪:“微臣该死,微臣是说自己不是好人!” 当今皇帝陛下年少时是个浪荡子,天天斗鸡走狗,好好的一个亲王嫡长子 ,愣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二十岁的时候才娶到卫家三娘,当时京城出了名的悍妇。 正妻没过门之前他纳了一群小妾,生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也就是说,当年皇后一进门就要给五个孩子当娘! 也不知怎地,自打皇后进了门,皇帝陛下忽然变得精明强干起来。 后来虽然被亲爹和后娘赶出家门,最后却夺了天下,文功武治,堪称一代雄主! 而且,他娶了皇后之后再也没进过任何一个妾室的门。做了皇帝也从不选秀,现在宫里只有几个生过孩子的老妃妾,一个四十岁以下的都没有。 皇后薨逝时五十出头,皇后活着的时候,他只进皇后的门。皇后一死,他现在做和尚,不近女色。 有大臣建议他选秀,他回答的很干脆:“朕阳痿,已不能人道,何苦害人!” 老天爷,哪个大臣还敢劝! 六皇子骂完檀清远,忽然把碗一摔:“檀郎,我好想我娘啊。” 檀清远心里一软,六殿下早早没了亲娘,怪可怜的。 他温声哄道:“殿下别难过,陛下很疼爱殿下。明儿微臣帮您干活,您歇着。要是实在想娘娘,下午的文章就别写了,微臣替您写。” 六皇子又捧起碗,呼噜呼噜把饭吃完,然后把碗一放:“我回宫去了,下午你帮我晒书、写文章。” 檀清远点头:“殿下放心。” 他哪里还敢提让六皇子帮忙的事情,只盼着这位小爷别告状才好。 六皇子打了个饱嗝,对着他一笑:“檀郎,你听谢家侄女的。那群老头子都坏得很,你搞不赢他们,让谢侯爷去和他大舅哥打一架,把你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檀清远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客气道:“谢谢殿下。” 六皇子偷偷溜回宫。 话转两头,景阳侯府里,谢成君午休后叫来如月和云嬷嬷,她要理一理自己的嫁妆单子。 云嬷嬷十分高兴:“姑娘终于想起这事儿来了,世子夫人早几年就给姑娘准备好了,老奴这就拿来给您看。” 谢成君坐在那里一样一样的听,等念完她的嫁妆,她又让人寻来亡母云氏的嫁妆单子念一遍。 还没念完呢,她弟弟谢成谨回来了。 “姐姐。” 谢成谨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了过来。 谢成君脸上终于带出笑容来:“别跑那么快,如月,给成谨倒茶。” 谢成谨非常生气:“姐,檀家欺人太甚!你还没过门呢,就给他纳妾!” 如月开玩笑:“真难得,二少爷也会骂人了。” 谢成君笑:“成谨,你别管那么多,好好读书,明年争取考个举人。” 不等谢成谨回话,外头小丫鬟来报:“大姑娘,福寿堂杨嬷嬷来了。” 07-他若负心,我便绝情 杨嬷嬷进屋后很恭敬地行礼:“见过大姑娘,二少爷。侯爷命老奴来传话,请大姑娘和二少爷今晚去福寿堂用饭。” 谢成君微微点头:“知道了。” 旁边如月抓了一把铜钱塞给杨嬷嬷:“劳烦杨嬷嬷跑一趟,我给我家姑娘换件衣裳就去。” 杨嬷嬷受宠若惊,今儿福寿堂两个看门婆子因为没给大姑娘请安,被侯爷扣了三个月银米,晚上没人敢来传话,只能她亲自过来。 也不怪府里下人不把大姑娘当回事,世子爷在家清修,云家都死光了,姐弟两个住在芝兰院,平日里没少被府里下人偷偷克扣。 反正都是些小事情,也没有长辈给他们做主。没想到今天大姑娘不忍了,直接跟侯爷告状。 侯爷居然给大姑娘主持了一次公道。 打发走了杨嬷嬷后没多久,姐弟两个先一起去西院看望父亲。 谢成谨一路拉着姐姐的手,十四岁的男孩子个子已经很高了,为了迁就姐姐,他一直慢腾腾地走,一边走还一边哄姐姐高兴。 可他是个斯文人,只能讲讲学堂里的趣事。 “姐姐,今儿我们学堂有个人困极了,当着先生的面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噜声可响了!” 芝兰院跟来的丫鬟婆子都捧腹大笑起来,谢成君笑着捏捏弟弟的手:“你晚上早点睡,白天不要打瞌睡。” “姐姐放心,我在学堂不打瞌睡。我跟大哥坐一起呢,我打瞌睡他掐我,他打瞌睡我掐他。” 谢成君放心大胆地让弟弟牵着自己走:“这样倒是不错。” 姐弟两个到西院时,谢谦正在看书,身上穿着一身道袍。三十多岁的人,面容依旧不错,看起来仙风道骨。 难得儿女一起过来,他从书里抬起头看着两个孩子。 姐弟两个一起叫爹。 谢谦微微点头:“来了,坐。” 谢成谨牵着姐姐一起坐下:“爹,杨家和檀家欺辱我姐姐,往谭家送去个小妾,还是杨家姑娘。 祖父和太太一句话没为姐姐说,太太还在中间帮忙送人!” 谢谦听到这话,沉默片刻后道:“成谨,听你姐姐的安排就好。” 谢成谨有些失望:“爹,清远哥只是中个探花,檀家就敢给他纳妾。 爹,清远哥以前能为姐姐跪祠堂,现在也只是说把杨家女送去庄子里。” 谢谦什么都没说,反而很平静地给两个孩子一人倒一杯茶:“喝茶。” 谢成谨看着手里的茶杯,语气里都是担忧:“爹,这小妾先进门,又是个健全人,还是杨家女。要是让她成了气候,将来姐姐要怎么办? 清远哥白天要当差,哪里顾得上家里的事情。” 谢谦微微阖下眼帘:“成谨,这事情需要你姐姐自己做主,我们没办法帮她一辈子。” 谢成谨反驳:“姐姐能怎么做主?她难道还能说不要这个人?” 谢谦沉默好久后道:“稍安勿躁,你祖父会出手的。” 谢成君心里一动,她也想祖父出手,可祖父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动手。 她触碰到茶杯,端起来轻轻嘬了一口:“爹,杨家这次不光是欺辱我,也是欺辱祖父,咱们家要一直忍着吗?” 谢谦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成谨,你好好读书,等你中举人中进士,你就能给你姐姐撑腰了。” 谢成谨有些丧气:“爹,那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谢成君见父亲不接话,索性懒得追问:“爹,你给我几个人。要老人,最好是我娘的陪房和你以前得力的人。我要理一理我和我娘的嫁妆。” 谢谦眼神波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知道了,明天就给你。” 谢成君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找爹管用。” 谢谦默默地看着女儿,眼里都是怜悯:“君儿,沉住气,事到头自会有出路的。” 谢成君听到父亲这句话后心里波澜不惊,在这家里,父亲仍然是她和弟弟最大的靠山。 父亲一日是世子,她和弟弟一日是世子的孩子。 至于父亲为什么要清修,以前她想不通,现在她不想去问缘由。 她一个人在芝兰院守了三年,这三年里,她慢慢知道什么叫孤寂,她也学会了和孤寂相处。 父亲和母亲恩爱十几年,母亲郁郁而终,父亲的孤寂只会比她更深。 她慢慢理解父亲,也开始可怜父亲。 谢成君温声道:“爹,您记得吃饭。祖父叫我和成谨去福寿堂吃饭,我们先走了。” 谢谦点头:“去吧。” 姐弟两个一起离开西院,谢成谨的声音带着失望:“姐姐,人变起来怎么这么快呢! 我以为清远哥会自己解决好这个问题呢,谁知他还跑来问你。 你说让他收下他就收下,好一个顺水推舟!” 谢成君突然停下脚步,很平静地回道:“成谨,不要对别人有太高的要求,不然最终伤人伤己。也不要奢望别人永远当圣人,谁都会累的。” 谢成谨心里十分难过,姐姐以前多活泼啊,现在说话像老和尚一样。 他轻声问道:“姐姐,清远哥纳妾,你心里难过吗?” 谢成君过了一会儿后才道:“他跪祠堂的情分我会永远记得,将来他若真的收了小杨氏,我与他的情分便没了。” 谢成谨心里如针扎一般难受,姐姐还没嫁过去,就把自己的心收起来了。 他只能拉紧她的手:“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以后给你撑腰。” 谢成君继续往前走:“成谨,如果我没猜错,这两天我可能要出门应酬了。” 谢成谨担忧道:“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再说吧。祖父如果要出手,肯定会闹个大的。” 姐弟两个很快到了福寿堂,谢侯爷和杨氏,二房谢廉和沈氏,还有沈氏生的一双儿女谢成贤、谢琼华,还有庶女谢成秀和庶子谢成美。 跟二房比起来,大房真是人丁稀少。 谢成贤笑着喊道:“成谨,来咱们坐一起。” 谢谦比谢廉大了好几岁,但谢谦成亲迟,且云氏不易受孕,故而二房长子谢成贤比大房独子谢成谨还大一岁。 这也是杨氏的骄傲,谢家长孙是她孙子! 08-蠢婆婆 谢成贤压力很大,故而堂兄弟两个暗地里是有较劲的。 谢成谨听到堂兄的话后摇头:“大哥,我跟大姐姐坐一起,我要给她夹菜。” 家里丫头婆子一堆,谢成谨偏要自己看着姐姐吃饭。 谢成贤忙带着弟弟妹妹们忙过来见礼:“大姐姐。” 谢成君笑着点点头:“不用多礼,也不是外人。” 谢成贤伸手扶着她的胳膊:“大姐姐近来可好?昨儿我得了几个扇面,感觉还不错,明儿给大姐姐两张,留着玩。” 别管平时杨氏怎么偏心,沈氏怎么偷偷补贴自己的孩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兄弟姐妹之间尚且和睦。 谢成贤待人接物上头很不错,在学堂里也会照顾堂弟。 谢成君时常心里感叹,谢成贤几乎是吸收了父母的所有长处,性格像二叔能说会道,做事情像二婶,圆滑世故。 也就是读书上头差了点,那也是跟成谨比,跟外头普通人家的小子比,算非常好的。 也正因为此,杨氏见孙子以后不能继承爵位,心里一直不平。 多好的孙子啊,孝顺懂事、能说会道,可惜不是世子的儿子! 老天无眼! 谢成君先给长辈见礼,然后继续跟堂弟说话:“多谢,你需要什么,我那里有的,只管打发人去要。” 谢成贤扶着她坐下,给她倒杯茶,很温柔地放她手边:“大姐姐喜欢吃什么?” 谢成君微微笑:“你坐,成谨知道我的喜好。” 谢成贤笑着夸道:“说起友爱手足,咱们家成谨是头一个。” 杨氏出言打断:“成贤,你带你弟弟坐你爹身边。成谨,跟你姐姐一起坐下。琼华和成美来坐我身边。” 谢侯爷任凭杨氏安排,一家子团团围坐一起吃饭。 谢成谨不停地给姐姐夹菜、盛饭,忙个不停。 谢成君安静地吃饭,她习惯了弟弟每天给她夹菜。谢成谨给姐姐夹的都是能直接进口的,不需要再挑拣。 比如肥肉被剔掉了,鱼刺被剔掉了,辛辣的都捡出来放他自己碗里。 杨氏看了一眼后道:“大姑娘以后去了婆家,跟长辈们在一起可不能这样,还要伺候长辈吃饭呢。” 谢成谨回了一句:“太太,多给我姐姐陪两个丫头,让丫头伺候檀家长辈吃饭。” 谢成君吞下口中的饭后接话道:“太太,咱们家里,我娘和我二婶从来没有站在一边看着咱们吃的。 檀家好歹是读书人家,应该也不会那么刻薄的。” 旁边的沈氏吃饭的动作一顿,这个蠢婆婆又把祸水引到她这里了…… 谢成谨安慰姐姐:“姐姐,你别担心,我以后定期去檀家看你。” 谢成君笑了笑:“有你在我就放心。” 谢成谨又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姐姐手里:“这汤刚刚好,不冷不热,你喝两口。” 谢成君接过小汤碗:“成谨,你也吃,我碗里很多了。” 谢成谨这才端起自己碗,呼噜呼噜吃的飞快,一点没有读书人的斯文。 他吃快点,才能有空余时间照顾姐姐吃饭。 十四岁的谢成谨就像无数带小奶娃的年轻妇人一样,照顾孩子吃饭的时候,自己只能吃快些。 谢成君吃得非常非常慢,她如果吃快了,弟弟就要吃的更快,不然没时间给她夹菜。 吃太快对身体不好。 其实她有五六个丫鬟,但弟弟不放心丫鬟。 谢成谨始终觉得,丫鬟们小小年纪被卖进府里当丫鬟,都是苦命之人。 谁不想在爹娘跟前享福呢,谁愿意去伺候别人呢。 有了这个想法,谢成谨更不想离开芝兰院。只有自己住在芝兰院,那些丫鬟婆子们才不敢怠慢姐姐。 谢侯爷看着慢腾腾吃饭的大孙女,试探性地问道:“君儿,晌午你和清远说什么了?” 谢成君把口中的饭食吞下去后回道:“回祖父的话,我告诉清远,小杨氏是杨太师对我们的厚爱,祖父尚且无力阻拦,我们做小辈的,只管接着长辈的厚爱就好。” 好家伙,这一句话出来,满桌安静下来。 谢侯爷是御林军统帅、陛下登基时分封的侯爵,这么多年却一直被大舅哥杨太师压着。 杨太师想和谢侯爷穿一条裤子,谢侯爷不干,他只听陛下的话! 杨太师对这个堂妹婿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的耿直,恨的也是他的耿直! 当然,明面上杨太师从来没有在公开扬合为难过谢侯爷。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谢侯爷没少被杨太师坑,但没人敢说出来。 谢成君才不管那么多,直通通地说了出来。 谢侯爷脸上云淡风轻,仿佛没听懂孙女的话一样。 杨氏有些不满,虽然她知道堂兄压着她丈夫,但那是她娘家! 这个死丫头,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在这里挑拨! 谢侯爷主动打破尴尬:“过两天信国公府娶亲,你跟你祖母、二婶一起出门逛逛,不能总是趴在家里。” 谢成谨捏了捏筷子,果然让姐姐说中了,祖父让姐姐出门见客。 这样也好,姐姐总要出门见人的,不能一辈子躲在家里。 他立刻道:“祖父,我陪姐姐一起去吧。” 谢侯爷点头:“都去,信国公家娶孙媳妇,陛下都说要讨杯喜酒喝呢。” 谢廉凑趣:“信国公和陛下当初可是一起在街头讨过饭的,听说有一回皇后娘娘饿了,陛下和信国公跟人打了一架才抢来两个馒头。” 当今陛下从不避讳自己当过乞丐的事情,随便群臣和百姓编故事取乐。 谢侯爷笑着回忆:“当年陛下被逐出家门,只有信国公跟着陛下一起走。 别看信国公现在不显山不露水,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要不陛下当初怎么会把娘娘唯一的亲妹子嫁给他呢。 先皇后没有亲兄弟,陛下想封个承恩侯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全是些当初对娘娘落井下石的堂兄弟,不如不封。 信国公府就是先皇后唯一的娘家。” 大家都在听谢侯爷讲故事,只有二婶沈氏的目光悄悄落在谢成君身上。 09-打你个措手不及 等到了芝兰院,谢成谨把人打发走,跟姐姐说悄悄话:“姐姐,刚才二婶好几次看你。” 谢成君微微一笑:“成谨,这么多年,你觉得二婶对我们怎么样?” 谢成谨点头:“明面上可以,这几年二婶当家,该给我们的东西都给了。” 至于管家媳妇和婆子们会不会偷偷克扣,沈氏不怎么过问。 谢成君也点头:“那我问你,二婶想不想当世子夫人?” 谢成谨哈一声:“那肯定想啊,二叔做梦都想当世子!” 谢成君笑道:“所以啊,二婶怎么对我们,我们就怎么对她。客客气气的就好,不用想太多。” 谢成谨眼珠子转了两下:“姐姐,我发现二婶怪聪明的。她想当世子夫人,但她从来没为难我们,都是太太出头为难我们。” 谢成君轻笑一声:“能把婆婆支使得团团转,二婶是个聪明人。” 谢成谨趴在桌子上:“他们想得美,爹身体好得很,我身体也好得很!轮也轮不到他们!” 谢成君的笑容淡了下来:“成谨,你这几天在外头时多注意听一听,看看有没有人说我的流言。” 谢成谨忙安慰道:“姐姐,谁敢说你,我把他门牙敲掉。” 谢成君笑着嗔怪弟弟:“不能莽撞,你是书生,不是土匪。” 谢成谨安慰姐姐:“姐姐,明年我一定考个举人,以后也要考个进士,到时候你有进士弟弟,咱不怯檀家!” 谢成君笑:“那我就等着你给我撑腰了!” 谢成谨小心翼翼地陪着姐姐,谢成君知道弟弟在逗自己,也跟他说自己听书听来的趣事。 自从母亲死后,姐弟两个在这小院里作伴了一千个日夜。 杨氏的苛待、父亲的漠视,让姐弟两个关系越来越好。 檀清远纳妾,谢成君只是有些失望。若是弟弟哪里不好,谢成君才会真正的着急。 一夜平安,第二天晌午,谢谦把自己的两个贴身随从和云氏的两个陪房打发过来。 三男一女,四个人一起到芝兰院给谢成君磕头。 其中领头的是谢谦以前的书童,和谢谦一起长大的谢墨棋。 “大姑娘,世子爷让我等来听姑娘吩咐。” 谢成君点头:“云嬷嬷,带着他们几个去找二婶要库房的钥匙,把我娘和我的嫁妆全部搬到芝兰院来。 另外,请二婶派个人来,一起清点嫁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后继续道:“派个人悄悄去找清远,请檀家也派个人过来。” 好家伙,谢成君这话一出口,谢墨棋惊住了,大姑娘要当着檀家人的面清点嫁妆? 谢成君见他们发愣,沉声道:“快去!” 谢墨棋点头:“我这就去。” 沈氏听到谢成君问她要库房钥匙,沉吟片刻后道:“容我禀报太太,君儿还小,嫁妆的事情需要大人做主。” 云嬷嬷心里门儿清,二奶奶这是不愿意担事儿,有事儿就把婆婆顶在前头。 好个奸猾的二奶奶! 杨氏这个蠢材,倒是讨了个机灵的儿媳妇。就是机灵过了头,婆媳两个各有各的盘算。 “二奶奶说的是,老奴就等着了。大姑娘派去檀家的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沈氏没想到谢成君居然去请檀家人,那嫁妆多少有些问题,要是让檀家人看到了,岂不是丢人丢到外头去了! 这死丫头这几年从不管事,怎么临到快出嫁,还要清点嫁妆! 杨氏和沈氏这对婆媳想的很好,把嫁妆单子塞进箱子里,把人嫁出去,至于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天知地知。 到时候丢了什么东西,就说瞎子不会管东西,让下人偷了。 偏谢成君这时候要清点嫁妆! 沈氏没办法,立刻去禀报杨氏。 杨氏仿佛炸了毛一样:“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私自做主去请檀家的人。” 沈氏这时候也不能再藏私,俯身轻声告诉婆婆:“太太,昨儿杨家给檀家送了人,清远心里正有愧呢。这时候大姑娘去借人,檀家必定会派得力的人过来。” 只要不是傻子,檀二太太肯定会派人来。 儿媳妇情况特殊,没有亲娘。平时她这个婆婆插不上手,既然儿媳妇来请,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檀二太太肯定不会撒手不管。 杨氏更着急了,云氏的嫁妆里好多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拿去送人了! “你快想想办法。这个死丫头倒是会挑时候!” 沈氏心里有些瞧不起这个婆母,就知道斗狠,遇到事情就抓瞎。亏得杨家有权势,不然就她婆婆这才干,哪里配得上公爹这侯爵! 就因为婆婆蠢,带累的她男人也不如大哥,读书读不通,习武也不好,就剩下个花花嘴! 幸亏她儿子不全像亲爹,不然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太太,我的意思是,我们到时候先把檀家人稳住 ,然后请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过来。 当着外人的面,檀家是书香门第,总不好跟我们一板一眼地数嫁妆。” 杨氏眼睛一亮:“你说得对,你去把姑太太请来,再把……” 杨氏请了好几个亲戚家的平辈过来,坐镇完全够!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谢成君并未派人去找檀二太太,而是直奔翰林院。 正在翰林院晒书的檀清远听说有人来找自己,赶忙找六皇子请假:“殿下,外头有人寻微臣,微臣出去一趟。” 六皇子眼里闪耀着八卦的光芒:“谁找你?” 檀清远沉默了一下后实话实说:“君妹妹派人来寻我。” 六皇子哟一声:“那你赶紧去,可怜见的,她爹不管她,她弟弟还小,谢侯爷偏心,她眼睛瞎了,还不知道在家里多可怜呢,也就你能给她撑腰了!” 檀清远的心被他说的又揪了起来:“微臣去去就回。” 六皇子略作思考后把手里的书一丢:“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檀清远吃惊地看着他:“殿下也要去?” 六皇子拉着他就往外去:“昨儿你帮我晒书,还帮我写文章,父皇昨晚儿晚上还夸我文章有长进呢。 今儿你遇到事情,我岂能袖手旁观,走走走!” 檀清远听见陛下夸六皇子文章有长进,心悬了起来。但眼目前他顾不上文章的事情,先解决谢家的事情! 二人一起到了外头,来传话的正好是谢墨棋本人:“大姑爷,小人是世子爷的随从墨棋,今日听大姑娘吩咐。 大姑娘让小的来寻姑爷,请姑爷家里派个人去大姑娘那边帮忙清点嫁妆。” 10-请你吃鸡 这,这传出去了,人家还以为他贪图谢家的嫁妆! 檀清远思索片刻后做出决定,君妹妹有困难,他不能不管! “我跟你去吧!” 他自己去了,有什么事情他自己知道就行,也可以和谢家商议。要是派下人过去,到时候出去乱说,外头人嚼舌头根子,君妹妹又要受气! 他能猜到那嫁妆肯定有问题! 可自己当差期间忽然跑去谢家,有些不像样子,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才好。 六皇子在一边捅咕他一下:“清远,我们去找谢世子讨论讨论文章。” 檀清远有些吃惊:“我岳父自打清修之后从不见外人!” 六皇子对着他一笑:“我有办法,你就说小树肚子饿了,来找吃的,他肯定会见我的。” 檀清远有些犹豫:“您,您为何也要去?” 六皇子打了个哈欠:“你下午再帮我写一篇文章,我抄完了拿回去给我爹看。我爹心情一好,就不会给我加功课。 说好了啊,你不要写太好,写太好会露馅,我爹可不好糊弄。” 檀清远觉得好笑:“好,我帮你写。” 六皇子笑起来:“走吧走吧,你比我大了快两岁,你也可以叫我小树。” 檀清远第一次知道他的小名,有些不敢叫:“我叫您六公子吧。” 六皇子笑着跟着他往前走:“叫什么都行,快走快走。” 檀清远对着他笑:“谢谢六公子。” 六皇子笑得跟狐狸一样:“不客气檀郎,走走走,我好几年没见到谦哥。” 这一声谦哥叫得檀清远差点一跟头栽倒,六皇子和他论平辈,现在又管他岳父叫哥!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谢侯爷和陛下是一辈人,六皇子是老来子,管他岳父叫哥天经地义。 三人一起往前走,谢墨棋边走边查看四周,他隐隐感觉有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可他回头一看,这些人又迅速淹没在大街的人海中。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檀清远带着六皇子一起去了谢家,说要找谢谦。 管家很热情地带着他进去,因着家里爷们当差的当差,上学的上学,只有女眷在,没法招待他,管家亲自带着他去了西院门口。 家里下人火速将消息送给杨氏婆媳。 沈氏心道坏了:“太太,这小子亲自来了,怕是不好糊弄 !” 杨氏轻哼一声:“好一个探花郎,盯自家婆娘的嫁妆盯得这么紧!” 沈氏沉吟道:“太太,如今只能说要成亲了,姑爷和姑娘不好再见面。派个泼辣的婆子去说,他是探花郎,脸皮薄,肯定不好死赖在芝兰院。 只要他离开芝兰院,怎么清点嫁妆还是我们说了算。” 可这婆媳两个千算万算没想到檀清远还带来个小尾巴,这小尾巴说是檀清远的同窗,一起来请教谢谦文章。 管家不认识这个小尾巴,如实禀报。 沈氏高兴起来:“太太,清远带了男客来,总不好把客人丢下自己去芝兰院,不然客人都要笑话他。我们动作快些,尽量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去芝兰院。” 杨氏点头:“只能这样,现在就去开库房,把东西抬过去,快点清点!” 果然如六皇子所料,当墨棋进去传了一句话之后,谢谦让墨棋来请他们进去。 檀清远十分惊喜:“殿下,还是您有办法。” 六皇子笑眯眯地进西院:“我小时候经常让谦哥背我。” 二人进了谢谦的内室,谢谦正在制香。 他身上穿着道袍,身上带着淡淡的书卷气。虽然三十多岁了,面容依旧俊朗,神情淡然。 檀清远一揖到底:“小婿清远请岳父安。” 六皇子也主动行礼:“谦哥好。” 谢谦连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来了,请坐。” 六皇子笑着走向前:“谦哥,您这是做什么呢?” 谢谦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制香,太子殿下还好吗?” 六皇子点头:“我哥很好,经常想念谦哥。昨儿晚上在我爹那里吃饭,他指着一道笋丁说谦哥最爱吃这个。” 谢谦微微动容,眼里的光变得柔和:“小树,你回去告诉你哥,我也想他。我在君儿她娘坟前发过誓,要清修十年。等满了十年,我就去寻太子殿下。” 六皇子哎一声:“好呢,谦哥真自在。谦哥你需要道友不?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来帮你打下手吧。” 谢谦笑了起来:“别说傻话。墨棋,把罐子里炖好的鸡倒出来给小树吃。” 六皇子高兴起来:“正好我饿了,谢谢谦哥。” 谢谦停下手里的活儿:“竹林里的鸡长大了,今儿炖了一只,给你吃吧。” 六皇子才不问清修之人为甚吃鸡的事儿,有鸡就吃呗,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谦哥是清修,又不是当和尚! 刚想吃鸡,他忽然想起正事儿:“清远,你不是要去帮侄女清点嫁妆?还怵这里干什么,你也想吃鸡?” 檀清远犹豫道:“殿下,微臣一个人不方便去芝兰院。” 谢谦看了一眼女婿:“来一起喝口汤,喝完了汤,请殿下跟着一起去一趟芝兰院。” 六皇子乐了:“那也行,我是长辈,谦哥允许的,我也能去!” 檀清远松了口气,总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刚松口气,他忽然发现不对劲,六皇子真成他长辈了! 就这样,谢谦坐在那里看女婿和六皇子一起喝鸡汤。 檀清远有些拘束,六皇子大大咧咧的,看起来活泼可爱。 可谢谦的心里却一点不太平,他可不敢小瞧眼前这个孩子。 这是那个人的儿子! 他让他儿子来干什么?来看我家的热闹?还是来看我死没死? 那真对不住了,我还没死呢。 谢谦脸上温润的笑容从未变过,等两个少年郎喝完鸡汤,他立刻让墨棋把他们送去芝兰院。 二人动作快,在沈氏将嫁妆抬去芝兰院期间就赶了过去。 谢家下人们目前没几个人认出六皇子,只以为是哪家跑出来玩的孩子。 谢成君坐在廊下,听说檀清远来了,她一点不吃惊。 以他爱面子的性子,肯定不会随便派个人过来看她家的丑事。 果然是他自己来了。 除了檀清远,她还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子脚步声。 11-骂婆子 咦,这就是谢大姑娘啊。 那回把三哥揍了一顿的就是她吧? 六皇子偷笑起来。 三皇子是个憨货,以前说谢成君坏话,被谢成君抓到,当扬揍了他一顿 ! 反正那天三皇子也没表明身份,揍了就揍了!不揍白不揍! 可怜三皇子快四十岁的人了,被个毛丫头揍了一顿,顿时传遍京城,也成了三皇子人生中最耻辱的事情。 六皇子悄悄打量谢成君,嗯,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清远天天惦记。 檀清远当先走上前,先作揖行礼:“君妹妹。” 谢成君微微一笑:“清远,可是来客了?” 六皇子十分惊讶,她不是看不见么? “我这院里一共十二个人,每个人的脚步声我都能听出来,刚才好像进来个男人。” 六皇子笑起来:“侄女好耳力。” 谢成君微微吃惊:“不知是哪位长辈?” 六皇子双手背在身后:“在下姓陆,今日出门路过贵府,来拜见谦哥,讨了一碗饭吃。 谦哥让我来帮侄女数嫁妆,就算是今日谦哥招待我一碗饭的酬谢。” 皇家人对于讨饭吃从不避讳,皇帝陛下都能做乞丐,皇子们讨饭吃不是很正常么。 谢成君立刻行礼:“见过陆表叔,有劳陆表叔。” 话音一落,外头进来两个婆子:“大姑娘好,太太和二奶奶打发我们把姑娘的嫁妆抬过来,帮姑娘一起数嫁妆。东西都抬过来了,大姑娘现在可得空?” 谢成君点头:“可以,正好清远来了,帮我数一数。” 两个婆子一个是杨氏派来的,一个是沈氏派来的。 她们没想到檀清远来的这么快,看来得先把檀家哥儿撵走! “大姑爷今儿不当差么?” 檀清远很客气道:“有劳二位妈妈。”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过来。 婆子们知道他想回避这个话题,立刻抓住不放:“大姑爷,您怎么把外男带过来了!” 谢成君低头喝茶,六皇子作壁上观。 檀清远仍旧很礼貌:“不妨事,二位妈妈受累了。” 其中一个婆子笑道:“大姑爷,我们大姑娘的事情,我们家里肯定会办妥帖的。大姑爷好好当差,把官位升上去,将来才好给我们大姑娘撑腰呢。” 若换做平时,檀清远定然不会跟两个婆子打嘴皮子关系,今日情况特殊,他只能耐下性子周旋:“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小事情上头不能护住家里人,谈何做大事。” 不愧是探花郎,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婆子一时语塞。 可婆子们毕竟年龄大,脸皮厚,仍旧笑着继续逼他:“大姑爷是想知道我们姑娘有什么嫁妆吗?大姑爷放心,我们姑娘的嫁妆保证能让姑爷一辈子吃喝不愁。” 好家伙,这句话终于捅到了檀清远的肺管子,他咬了咬牙:“休要多言,只管做你们的事情!” 谢成君依旧一言不发。 以后她去了檀家,他要接受更多人的指指点点和风言风语,外人的语言只会更无情。 另外一个婆子笑嘻嘻道:“老姐姐快别说了,檀家清贵,都是读书人,怎么会惦记我们大姑娘的嫁妆。 我们大姑娘以后要是想补贴婆家,也只能悄悄的补贴,不能让婆家人知道了,不然会伤了读书人的脸面。” 眼见着檀清远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旁边六皇子一笑:“清远,你很穷吗?” 檀清远含糊着回道:“尚能度日。” 六皇子哦一声:“你别听这两个赖婆子叽歪,你今天把侄女的嫁妆清点干净,以后全部交给侄女,清楚明白。 要是含含糊糊的不敢清点,那才是有问题呢。要么是想贪人家的,要么是已经贪了,不想赔。” 两个婆子被骂,面色不善地盯着六皇子:“敢问这位小哥是谁家的?” 六皇子翘起二郎腿:“你管我谁家的,今日我受你们世子爷所托,来帮忙清点嫁妆。你们两个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哪那么多屁话!” 两个婆子目瞪口呆,这小哥儿长得怪排扬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檀清远立刻道:“要清点就快一些,休要啰嗦!” 两个婆子当然不会妥协:“大姑爷,这事儿您有没有回禀过亲家太太?既然是两家人一起点嫁妆,我们家太太和二奶奶都知道,贵府长辈可知道?” 六皇子嘬一口茶:“清远,当年我后奶奶的婆子说我娘的坏话,我爹直接把鞋一脱,用鞋板底当扬把那婆子的满口牙都抽掉了! 打那以后,满府没有一个人敢说我娘一句坏话! 你连你婆娘都护不住,以后能指望你护住老百姓?” 后奶奶三个字仿佛一个嘴巴子抽在杨氏派来的婆子脸上。 檀清远也被骂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然后立刻起身给他作揖:“多谢六公子教导。” 六皇子把茶杯摔在桌子上:“快些,别啰嗦,办完了我还要回翰林院吃饭。” 旁边的谢成君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前方。 京城姓陆的人家不多,能让檀清远这样礼遇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家。他刚才还去父亲那里吃了顿饭,排行老六,在翰林院当差…… 她微微抓紧了手里的扇柄,今日倒是个好时机。管他为什么过来,先借一借东风。 谢成君起身再次行个礼:“多谢表叔仗义执言。” 六皇子一咧嘴:“好说,侄女你坐下。你别管,这些刁婆子专爱欺负小姑娘,你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六皇子见她看自己,也看了回去,然后在心里叹气。 哎,多好看的姑娘啊,怎么眼睛坏了。 看到谢成君空洞的双眼,六皇子又想起太子来,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他哥因为脑袋坏了管不好政事,经常难过的连饭都吃不下。 哎,为什么好人都受伤了呢。 本来他不爱管闲事的,算了,今天管一管吧,希望父皇不要骂他狗拿耗子。 总归是谦哥的女儿,谦哥以前可没少带他和大郎。 他又看了看谢成君,只觉得她衣衫单薄,站在那里显得整个人柔弱得很,楚楚可怜。 以前能揍三皇子,现在家里两个婆子都能爬到她头上去! 檀清远见六皇子几句话把两个婆子压了下去,心里非常羞愧,立刻起身大声道:“开箱!” 沈氏听说檀清远带着外男进了芝兰院,也顾不得应酬婆婆请来的女客,亲自来了一趟芝兰院。 一进门就看到个惫赖少年郎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一边骂她的婆子。 12-抄捡嫁妆 “哎呦,你个蠢材,这是个假的!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民窑出来的,人家单子上写的是官窑货! 这个放到一边,假的全部放到一边!” “少蒙人,这是罗,不是绫,别以次充好!” “清远,你来说这幅字画是不是真迹!” “六公子,我看不出来。” “那就放到一边,明儿请行家来看!” 沈氏吃了一惊,赶紧走过去一看,然后大惊失色! 沈氏进过宫,她认得这少年郎,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六皇子看到沈氏,很骚包地哗啦一声将手里的折扇打开:“可是谢二奶奶?” 沈氏赶紧行礼:“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也没有刻意隐瞒身份:“请起吧,清远,我们继续。” 沈氏焦急起来,坏了,这个活祖宗怎么来了。 那些假货肯定逃不过他的眼! 想到这里,沈氏心里恨起来,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太子妃怎么不看好这个祖宗,让他出来乱跑!还来她家里多管闲事! 六皇子见沈氏神色焦虑,很开心地摇了摇折扇:“谢二奶奶,您来了正正好。您看这些东西,里头好多假货。 当日世子夫人过门的时候,嫁妆过了两家长辈的眼,肯定都是真的,怎么这会子都变成假的?” 沈氏稳住了心神,快速甩锅:“回六殿下的话,大嫂过门比我早几年,我从未见过大嫂的嫁妆,待清点完毕后我去回禀长辈。” 六皇子笑了笑:“原是我多管闲事,既然二奶奶来了,我就不管啦。” 沈氏又福了福身:“多谢六殿下,原是我们的疏忽,劳烦六殿下跟着费心。” 六皇子把扇子收起来:“忙了这半天,我肚子饿了。清远,走了。” 檀清远有些懵,他还没数完呢。 谢成君起身:“今日劳动陆表叔,家里有粗茶淡饭,请陆表叔用过饭再走。” 六皇子起身:“不用了,我得家去了。刚才吃了谦哥一只鸡,算是在你家用过饭。你们忙吧,我走了。” 沈氏带着大家一起送客。 到了芝兰院门口,六皇子和檀清远一起回头看着谢成君。 檀清远虽然还是不放心,但六皇子让他走,他也不好再留:“君妹妹,有什么事情让人去找我。” 谢成君心里有些难过,一是檀清远兴头头等着成亲,却不知她祖父已经在谋划退婚的事情;二是杨家似乎铁了心要让祖父屈服,甚至以欺负她一个瞎子为突破口。 那个妾还在檀家,她感觉心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可她什么都没法跟他解释,只能对着他微微一笑:“清远,照顾好自己。” 当着众人的面,檀清远的脸微微发热,他再次拱手:“君妹妹进屋吧,我得空再来。” 谢成君点点头:“帮我招呼陆表叔。” 沈氏看了谢成君一眼,什么时候叫上表叔了? 六皇子仔细看了一眼谢成君空洞的眸子,心里叹息一声,可怜的孩子。 他就见不得人家可怜,赶紧转身就走。檀清远扶了扶帽子,立刻跟上。 等客人一走,沈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成君 :“大姑娘真有本事,能请来六殿下壮声势。” 谢成君很平静道:“二婶,那是我爹的客人。我爹请陆表叔来帮忙抬东西,我是个瞎子,我又不认识什么六殿下七殿下的。” 沈氏的话被噎住,谢成君确实没进过宫,不认识六殿下也正常。 可她刚才都喊了六殿下,这个死丫头还装傻叫什么表叔。 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箱子,大部分都被打开了,里头很多假货全部被扔在一个大箱子里,都是些“贵重”的东西。 没有开的箱子都是些衣服料子不怎么值钱。 也就是说,六皇子和檀清远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古玩字画、金银珠宝这些值钱的全部检查了一遍! 沈氏感觉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来,那些东西都被她婆婆拿走了,现在问题到了她这里。 谢成君继续道:“二婶,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库房里,库房钥匙在二婶那里,可是有人欺瞒二婶,偷偷把东西换了?” 沈氏今天不敢随便敷衍她:“古玩字画这些东西,六殿下和大姑爷年龄小,也不一定就认得清楚。” 谢成君哦一声:“二婶的意思是说这些是真的?” 沈氏没有贸然回答这个问题:“还需再辨认辨认。” 谢成君点头:“既然这样,墨棋,立刻把东西封箱,送去京兆衙门!我们家出了贼偷,欺瞒我这个瞎子。” 沈氏吓了一跳:“慢着,家里的事情岂能闹出去,等侯爷和二爷回来定夺就是!” 谢成君态度非常强硬:“我自己的东西,不劳二婶费心,二婶请回吧。” 沈氏气得额头突突乱跳:“成君,别闹了!” 谢成君冷哼一声:“二婶怕什么,若是真货,自然不怕人看。若是假货,我娘死了,这家里有人偷她的嫁妆,我难道不该过问? 二婶管家多年,把长嫂的嫁妆管丢了,二婶还是想一想要怎么跟外人交代吧! 二婶别想捂我的嘴,我只是瞎了,又不是哑巴了! 云嬷嬷,送客!” 说完,她转身返回院中,站在那里看着人封箱。 墨棋带人站在一边守着,云氏带来的丫鬟婆子可不敢上前。 沈氏衡量了一下眼前的局面,果断扭头就走,让公婆去操心吧,东西又不是她拿的! 杨氏听说谢成君要去告官,当着客人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能委婉道:“今儿风大,把门户看好些,别让风把东西吹出去了。” 这是让沈氏关谢成君的禁闭,不许她抬着东西出去! 沈氏焦急的很,这事儿檀家已经知道了,捂嘴肯定是不行的! 看婆婆这样子,仍然天真地想让大姑娘活生生把这个亏吃下去。 沈氏在心里再次衡量,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她立刻转身就走,出去让人关好大门,同时给丈夫谢廉送信。再不回来,她怕谢成君直接打出去,到时候就丢人了! 就在墨棋抬着东西和大门的人对峙时,二房谢廉堪堪赶回来。 13-老侯爷的怨气 墨棋拱手行礼:“二爷,今日世子爷吩咐小的,让小的听大姑娘吩咐。世子夫人和大姑娘嫁妆里的很多东西被人换成假的,家里找不到,大姑娘说请京兆尹来帮忙找。” 谢廉的心突突直跳,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大哥三年不管事,一出手就是要命的事儿。 这事儿哪能去报官! 谢廉的心提了起来,他在意的不是侄女的嫁妆,他在意的是他大哥是不是要出来了! 大哥要是出来了,他哪里还有机会当世子爷啊! 谢廉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事儿,他爹谢侯爷也赶回来了。 谢侯爷沉声道:“墨棋,把东西放下。” 墨棋不再抗争,乖乖地让人把东西都放下。 谢侯爷一挥手:“开门,大白天的把门关着干什么!嫁妆抬去芝兰院,缺损的东西列个单子送到福寿堂。” 说完,他大跨步往福寿堂而去。 家里的女客们听说谢侯爷回来了,先后告辞。 杨氏赶着去找谢侯爷告状:“侯爷,成君也太不懂事了,家里东西找不到了,一起帮忙找一找就是,哪能随便去报官!” 谢侯爷这次一点不跟她客气:“我给你五天的时间,把她们娘儿两个嫁妆里的东西补齐。” 杨氏立刻喊冤:“侯爷,她们两个的嫁妆一直锁在库房里,谁也没动过,怎么就说是假的! 要我说,当初云家给的就是假货吧!” 杨氏耍起了无赖,云氏死了,死无对证。 谢侯爷一眼不眨地看着杨氏,当初他丧妻,儿子刚刚会走路,他要出门打仗,家里不能没女人。 信国公做媒,他娶了杨太师的堂妹杨氏。 那时候杨太师还是陛下跟前的文官,一心为公,深得陛下倚重。他也敬佩杨太师的才华,欣然答应婚事。 自从陛下登基,大家各自封爵、封官,好像人人都开始变了。 他想起陛下以前那句话,打天下时是兄弟。 是啊,打天下时是兄弟,分天下时兄弟都变得面目全非。 以前他和杨氏也恩爱过,自从杨家开始想太孙位,杨氏就变了。 她一心想着两件事,一是夺世子位,二是请立太孙。 满朝文武没有人敢上这个奏本,杨家想让谢侯爷去上奏本,毕竟谢侯爷曾经是陛下的贴身侍卫长。 谢侯爷才不上当,一直顶着不答应! “你若找不到,那我就请文昌侯来帮忙找了。” 文昌侯就是杨太师。 杨太师只是官位,其实他身上还有文昌侯、承恩伯双重爵位。封文昌侯是因为他在陛下夺天下时立下了汗马功劳,封承恩伯是因为他女儿是太子妃。 杨太师觉得自己身上爵位太多,过于打眼,平日里只让人家叫他的官职——太师。 谢侯爷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福寿堂,一个人向芝兰院而去。 芝兰院中,所有的嫁妆都堆在前院,下人们仍然在清点。 谢成君一个人坐在正院闺房中,四月天气已经有些微热,太阳大了,她坐在屋里听丫头读书。 她眼睛看不见,每天要么坐在那里听书、听嬷嬷们讲故事,要么就是一个人在芝兰院走路。 芝兰院每一块地需要走多少步,她都数过无数遍。 正听着呢,外头传来通报:“姑娘,侯爷来了。” 丫头停止读书,看着谢成君。 谢成君伸出手,丫头立刻扶住她,检查一下她的仪容,然后扶着她往外而去。 谢侯爷坐在谢成谨居住的东厢房里,见孙女来了,他挥了挥手,所有人退下。 “祖父。” “坐。” 没有人牵她,谢成君只能循着记忆找弟弟屋里的椅子。 芝兰院里所有屋里的桌椅位置从不变动,就是为了方便她能自己找地方坐。 还好,她顺利找到了。 她早就习惯了,只要单独跟祖父相处,祖父就会这样“刁难”她一个瞎子,让她自己找凳子坐,还不允许她像个瞎子一样乱摸。 谢侯爷主动打破沉默:“君儿,嫁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最近都会补给你。这些都是你娘给你置办的,家里再给你添一些。” 谢成君笑笑没说话,要不是她闹一回,还不一定给她添呢。 谢侯爷感觉老脸有些臊得慌,孙女的笑容里明显带着些讥诮。 谢成君转移话题;“祖父,几位殿下现在都在哪里当差的?” 谢侯爷实话实说:“今儿来的是六殿下,跟清远一起在翰林院当差,估计是临时起意过来的。 他小的时候和大皇孙住在一起,你爹经常带他们两个。” 谢成君哦一声:“那咱们的丑事传到宫里去了。” 谢侯爷笑一声:“谁家没点丑事,陛下不会在意的。” 谢成君打直拳:“祖父,您总不会是故意让陛下知道的吧?” 谢侯爷咳嗽了一声:“怎么会,六殿下的行踪又不是我能安排的。” 谢成君笑了笑:“祖父,顺势而为嘛。杨太师想让祖父上奏折提立太孙是不是?今儿咱们家的事情传到宫里,陛下也能知道祖父的难处。” 谢侯爷心里难受起来,要是这个孙女没瞎多好啊! 他慢吞吞喝了口茶:“你说得对,让陛下知道咱们家的一些难处也好。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后天去信国公府吃酒席。” 谢成君好奇起来,她凭直觉认为这次有大事要发生。 谢侯爷放下茶盏:“你玩吧,我走了。” 谢成君起身:“祖父慢走。” 谢侯爷离开芝兰院,慢慢踱步到了西院。 “世子在做什么?”他问门口的谢墨棋。 谢墨棋低声回道:“回侯爷的话,世子爷在念经。” 谢侯爷抬脚进了西院,径直去了儿子的书房,看到儿子穿着一身道袍坐在书桌前念经。 他听不懂那些经文。 他是个武将,他儿子是个文状元,爷儿两个说不到一起去。 而且,他以前跟着陛下四处打仗,儿子从小就被丢在家里跟着后娘过日子,父子两个没有多少感情。 谢谦听到动静,停下念经,抬头看着父亲。 谢侯爷看到儿子的一身道袍就来气:“道爷今儿可悟道了?” 谢谦微微一笑:“爹来了。” 谢侯爷哼一声:“我这俗人脏了道爷的清净地儿。” 谢谦起身:“儿子还未入道,今儿上午还偷吃了只鸡,也是个俗人,爹想来便来。” 14-饭桶回来了 谢谦给他爹倒了杯茶:“爹,儿子什么都没做,人不是我叫来的。” 谢侯爷接过茶杯:“你准备清修到什么时候?” 谢谦坐了下来:“爹,太子不能理政,儿子跟着太子也不会有多大前程。 不如把机会让给爹,爹可以继续跟着陛下做御林军统帅。 我们父子两个,总得有一个退出。爹比儿子能耐大,爹去,儿子在家里。” 谢侯爷差点被口里的茶水噎死:“哦,老子一个人在外头累死累活,你在家里当少爷是吧?” 谢谦一句话结束争端:“爹,老杨斩了我岳父全家,我不想看到他。” 他连杨太师都不想喊,直接喊老杨。 满天下只有陛下一个人喊过老杨。 谢侯爷吞掉口中的茶水,继续喝茶。 跟儿子斗嘴他从来没赢过,或者说跟这些读书人斗嘴他都没赢过。 陛下年轻时叫他谢大傻子。 他以前很高兴有个聪明儿子,后来发现儿子太聪明了,他压根管不住。 他有时候看不懂儿子在想什么,人家都说他儿子有管仲之才。他觉得管仲之才有个屁用,就是心眼子多罢了。 他以前只能靠揍儿子来管儿子,现在儿子大了,他也不能揍了。 谢侯爷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 谁能想到威风凛凛的谢侯爷在儿子面前只有吃瘪的份,也没人知道儒雅的谢世子在他爹面前话这么多,动不动把他爹气得头顶冒烟。 “你讨厌老杨,那更得出去。他总会死的,等他死了你就能出头了。” 谢谦微微一笑:“爹,当官操心,容易早死,我在家清修,说不得能长命百岁。儿子想熬死所有人!” 谢侯爷咬了咬牙:“那就祝世子爷长命百岁!” 谢谦笑看着他爹:“谢谢爹,儿子愿意分给爹二十年。” 谢侯爷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儿子的心思他是猜不透的。 “君儿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谢谦反问:“爹不是都有安排么?爹问儿子不如问君儿,她比儿子更有主意。” 谢侯爷哼一声:“你们都是祖宗。” 谢谦一点不生气:“爹,儿子只能劝您小心,陛下并不是爹想象中的陛下。” 谢侯爷沉声道:“放屁,陛下文功武治,一代雄主。” 谢谦笑了笑:“爹,儿子可没说陛下不英明。” 谢侯爷把茶盏一扔,快步离开,直接去了衙门。 家里儿孙都不成器,只有他一把老骨头继续去顶着。 谢谦将父亲送到门口,然后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后天信国公府里会发生什么呢? 陛下都快六十了,诸位庶出皇子蠢蠢欲动,六殿下也大了,太子家的大皇孙也大了。 真是热闹啊。 芝兰院里,谢成君已经让人把所有嫁妆清点好。损毁的、缺失的、以假乱真的,全部列在单子上,然后送去福寿堂。 杨氏看到那长长的单子,气得捂着胸口骂:“我哪一世造的孽,修来这样的冤孽!” 谢廉臊眉耷眼地站在老娘身边。 大哥到底想干什么呢?想结束清修出去做官? 大哥之前就是从四品官,这一出去,过个一两年不得继续往上升啊? 不行,得去找堂舅说一说,如果大哥非要出去,给他压一压。 杨太师不光是太师,还是吏部尚书。 嚯,数一数,杨太师身上真是金光耀眼,文昌侯、承恩伯、太师、吏部尚书,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娘,不过一点东西罢了。可能哪个下人摸去了,咱找到了都给君儿,咱就别劳烦舅舅了。 这孩子怪可怜的,眼睛看不见,大嫂没了,檀家还给清远纳了妾。 要是琼华的婆家敢这样,我非把他祖坟刨了!” 杨氏气得骂儿子:“你成天就知道伸手要钱花,我会变出来银子?” 谢廉立刻开始哄老娘:“娘,以后儿子俭省点。娘你想啊,舅舅想让我爹出力,还利用君儿往檀家塞了人,这时候舅舅肯定不会为了这点嫁妆偏帮我们的。” 杨氏恨得骂了一声:“这个死丫头,倒是会挑时候!” 沈氏心里却一惊,她总觉得这几天的事情一环套一环的。这死丫头成天不出门,怕是就躲在屋里琢磨怎么利用这些机会吧! 杨氏把锅甩给儿媳妇:“老二家的,你这几天把她的东西理一理,能找到的都给她吧。实在找不到的,估个低价,折算成银子给她。” 沈氏点头:“儿媳知道了。” 杨氏觉得儿媳太蠢了,今天把差事办砸:“你也机灵些,怎么连个毛丫头都弄不过,白活了三十多年。” 沈氏吃了一句骂,忙认错:“都是儿媳的错。” 杨氏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作罢。她心疼少了一大笔钱,中午连饭都没吃。 她不吃饭,那个捣乱的人吃的可欢乐了。 今儿翰林院王大人主动将自己的鸡腿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这次没给檀清远,自己当着王大人的面吃了两条鸡腿,还干了两大碗糙米饭! 王大人笑眯眯的看着他:“年轻人多吃些,长得高。” 六皇子吃完后摸了摸肚子:“王大人,我爹说我以后肯定会长成个大胖子!” 王大人看了看他的腰身和肩膀,哈哈笑起来:“殿下常年习武,身姿矫健,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是应该的。 臣像殿下这么大的时候也能吃,还没有殿下动得多。” 六皇子的桃花眼里都是笑容:“多谢王大人的鸡腿,下午我一定好好干活。” 王大人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忽然有些心动。 六殿下按虚岁十八了,陛下怎么一直不给六殿下赐个皇子妃? 看看,长得唇红齿白的,这眉眼、这脸型、这身姿,多俊俏啊。 而且读书习武,性子讨喜,多好的孩子啊。 王大人越看越喜欢,可他也只是喜欢一下,不敢做梦。 六皇子当然不会管王大人心里想什么,吃饱喝足找个地方偷偷睡一觉,起来后继续晒书。 等下午黄昏时刻,拿着从檀清远那里抄来的文章,乐颠颠地回宫。 进了宫里,他直奔上书房,先在抱厦里找到他爹的点心,咣咣一顿吃。 他的贴身小太监吉祥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叫,吉祥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殿下,奴才失仪!” 六皇子想起吉祥比自己还小,分他一块点心。 吉祥喜的眉开眼笑:“谢谢殿下。” 上书房里的夏元帝一边批奏折一边问旁边的御前总管王德忠:“饭桶回来了?” 六皇子这几年长个子快,饿的快,一天要吃好多顿,看到鞋板底都恨不得啃两口,夏元帝有时候管儿子叫饭桶。 15-皇宫里的怨妇们 夏元帝嗯一声:“让他把抄来的文章拿来给朕看看。” 王德忠笑眯眯地去抱厦叫人:“六殿下,陛下叫您呢。” 六皇子诶一声:“王总管你吃不吃?” 王德忠笑着摇头:“老奴不吃,殿下吃,那是陛下专门给殿下留的。” “我哥那里有吗?” “殿下放心,太子殿下那里的点心和陛下这里的是一样的。” 六皇子吃完一盘子点心,抹嘴就去上书房。 以前上书房是皇子皇孙们读书的地方,现在的皇子皇孙们全部被夏元帝打发去太学读书,这上书房成了他一个人的书房。 六皇子走到他爹那张铺着明黄色桌布的书桌前作揖:“儿臣见过父皇。” 夏元帝嗯一声,继续批奏折。 六皇子乖巧地在一边站着。 夏元帝写完一行字后问道:“听说你今天多管闲事去了?” 六皇子笑:“父皇,怎么能叫管闲事呢,儿子吃了谦哥养的老母鸡,帮他女儿干点活儿,人情往来嘛。 再一个,我哥昨儿还想谦哥呢,今天我正好顺路去看看。等会儿我还要去东宫传话,谦哥说他也想我哥。” 夏元帝看着小儿子的笑容有些晃神,这个儿子笑起来跟皇后很像。 他看了王德忠一眼,王德忠立刻弓着腰告退。 夏元帝低下头继续批奏折:“谢谦怎么样了?” 六皇子竹筒倒豆子一样:“父皇,谦哥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每天读书念经,制香养鸡,好不快活!” 夏元帝哦一声:“说的朕也羡慕起来。” 六皇子哎:“父皇,我今儿看到谢家大姑娘了。唉,瞎子真可怜,走路都要数步子,错了一步就会摔跟头。” 夏元帝很平静道:“你看到的可怜,未必是真的可怜。我与你打个赌,后天你姨父家里娶孙媳妇,肯定要闹幺蛾子。” 六皇子好奇道:“父皇,谁要闹事?” 夏元帝仍旧很平静:“谁知道呢,总归不会太平。难得有这个好机会,京城里富贵人家都聚在一起,不出点热闹事儿,白瞎了这个好机会。” 六皇子跃跃欲试:“父皇,儿臣能去吗?” 夏元帝嗯一声:“你带你哥一起去,大郎就不去了。” 大郎说的是太子的独生子大皇孙,只比六皇子小了一岁。 夏元帝放下笔:“小树,随我去走走。” 六皇子诶一声,跟在他爹身后一起去了御花园。 说是御花园,其实也没多大。 夏元帝走到御花园里的一棵石榴树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福袋挂在树上。 自皇后仙逝,夏元帝每旬都会往树上挂个红色福袋,里面有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树上已经挂了好多福袋,远远看去,仿佛摇钱树一样。 就在夏元帝看着石榴树发呆的时候,远处传来几个女声。 六皇子一扭头,看到吴贵妃和李贤妃。 夏元帝皱眉:“回去。” 六皇子又跟着他爹一起往回走。 御花园里,李贤妃哼一声:“吴姐姐,陛下看到我们仿佛洪水猛兽一般。” 吴贵妃眼神淡淡的:“陛下想娘娘呢。” 李贤妃抱怨道:“我们又不妒忌娘娘,只是娘娘去了好几年,我们也该帮娘娘好好照顾陛下。 陛下倒好,几年不去后宫。” 吴贵妃笑了笑:“不是几年,是三十多年。” 李贤妃脸上的怨气遮都遮不住:“是啊,陛下三十多年没进我的房门。我老了,又不会缠着他,我只是想跟他说说话。” 吴贵妃劝道:“妹妹,我们都这年纪了,好好享福吧。 现在还不好?宫里就我们几个老姐妹,吃喝不愁,没人闹我们,哪里去找这样的好日子。 要是弄一堆小丫头进宫,天天斗来斗去的,说不得还想拉我们下马呢!” 李贤妃眼睛一瞪:“我剥了她们的皮!” 吴贵妃摸了摸眼角的皱纹:“我们下午一起做鞋吧,陛下不要,我们给小树做。” 李贤妃哦一声:“我给他做双袜子吧,估计他也不会要。” 夏元帝的后宫大概是自古以来最和谐的后宫,他三十多年没进妃妾们的房门,妃妾们早就死了心,彼此之间和谐的很。 宫里仅存的五个妃妾,吴贵妃生的女儿,其余四人都生的儿子。 李贤妃生的三皇子,就是那个被谢成君揍了一顿的三皇子。 张惠妃生的大皇子,刘德妃生的二皇子,郭淑妃生的四皇子。 这其中郭淑妃最惨。 夏元帝本就是亲王嫡长子,却被生父和后娘逐出家门。 临走的时候,他只带走了正妻和两岁的嫡子。 因他皇伯父无子,他爹很快取得皇位,后娘生的弟弟成了太子。 后来他父亲不承认有他这个原配嫡长子,夏元帝是个猛人,他直接改随母姓,从许延昭改为陆战鸣。 夏元帝当了好几年乞丐和山大王,开始和弟弟争霸天下。期间,他的庶子女都被悄悄接走,只有老四没走掉。 最后兵临城下的时候,四皇子被亲叔叔挂在城墙上,然后被亲爹夏元帝一箭射死。 那一仗打的非常惨烈。 夏元帝攻进京城,亲手砍下兄长和弟弟的头颅,然后拿着京城各家族谱,按族谱杀 ,一个不留! 从此,凌驾在百姓头上的京城贵族消失殆尽。 他最让人称赞的是,在逐鹿天下的过程中,不管他打到哪里,都会杀尽当地豪族,把大部分田地分给老百姓。 天下豪族都想杀他,天下读书人都痛骂他。 夏元帝从不在乎,他杀兄弟、杀亲子、屠贵族,可他征兵的速度永远是最快的。 谁不喜欢给自己分田地的皇帝呢。 登基后,他改国号为新夏,追封其母为皇后,至于他爹,降为亲王封号,他那个废物弟弟被称为废帝。 民间有传闻,陛下杀人太多,报在了娘娘身上,娘娘才五十出头就薨了。 自打皇后仙逝,夏元帝渐渐变得平和下来,不再随便杀人。 本来妃子们以为皇后死了,她们总能分点恩宠,就算不能侍寝,陪陛下说说话也好啊。 可夏元帝依旧不去后宫,他的后宫现在就是那棵石榴树。 妃子们满腹怨气,特别是三皇子的生母李贤妃。 李贤妃临走的时候盯着远处夏元帝清瘦的后背,眼泪都要出来了:“陛下,三十多年了,您为何要对臣妾这么冷淡。” 16-抄作业?我没有! 给了你们荣华富贵,你们安享尊荣还不够?还想要宠爱?做梦! 六皇子跟着亲爹又回到上书房,夏元帝继续批奏折。 他默默坐在一边心疼他爹。 当皇帝太难了,一年到头干不完的活儿,也没法出宫去玩,还要面对一群臣子。 那些个大臣,个个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 以前母后还能帮着批奏折,现在活儿全部在父皇一个人身上,真是累都累死了。 而且父皇几乎没有享乐行为,最多偶尔画画弹琴。 可他也不敢说让父皇歇一歇,这些个文臣武将,因为没有得到以前贵族的荣耀,心里恨着呢! 几个庶出的兄长虎视眈眈盯着太子位,群臣处心积虑想恢复以前的贵族待遇,甚至想恢复举荐制。 唉,父皇真的太累了,要是母后还活着多好啊。 夏元帝看了一会儿奏折停了下来,把剩下的奏折分成两份,其中一份他留下,另外一份他交给王德忠:“明日早朝结束后送去给杨太师,请信国公一道看。” 六皇子心里一紧,以往都是杨太师一个人看,这回加了个信国公。 六皇子很快高兴起来,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快,他们多干一些,父皇就能少干一些。 信国公是父皇的连襟,杨太师是父皇的亲家,两个人地位相当,一起看奏折能更公允。 夏元帝抬头看着儿子:“你今儿的文章呢?” 六皇子心里又一紧,赶忙把自己从檀清远那里抄来的文章呈上去。 夏元帝瞄了一眼:“有进步,知道改动一些。” 六皇子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父皇,这上面每一个字都是儿臣自己写的。” 夏元帝嗯一声:“知道是你写的,朕认得你的字迹。字写得很漂亮,不认识你的人,光看你的字,还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呢,其实是个小饭桶。” 夏元帝经常打击儿子,六皇子皮厚,压根不在意。 他听懂了他爹的意思,字是你写的,文章是不是你做的朕心里有数。 六皇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坚决不承认自己抄作业。他以后就是个闲散王爷,学那么多学问干什么! 夏元帝仔细看了一遍文章,发现儿子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他在中间加了很多自己的观点。 相当于探花郎给他打了个框架,然后他自己往里头加干货。 嗯,有进步,知道怎么合理利用枪手,是个当领导的好苗子。 夏元帝并未揭穿儿子,而是把文章放下:“把你哥一家子叫来吃饭。” 六皇子如蒙大赦,诶一声就往东宫跑去。 这皇宫里只剩下皇帝、太子一家、六皇子,还有几个年老的妃妾,其余皇子皇孙全部出宫开府。 太子和太子妃正在准备端午节的东西,大皇孙刚放学回来。 皇族子弟都在太学读书,那里有专门教导皇子皇孙的先生,京城各家官宦人家也可以把子弟送过去,但要给学费。 不过太学条件艰苦,吃不了苦的孩子熬不住。 大皇孙一直在太学读书,非常刻苦自律,一切都向他祖父夏元帝学习。 东宫只有两个孩子,都是太子妃所生。太子虽然有两个妾,跟摆设差不多。 就这两个妾,还是太子妃强烈要求纳的。太子无所谓,他伤了脑袋,不怎么好男女之事。 “哥,嫂子,爹叫你们一起去吃饭。” 太子妃笑着从殿内走出来:“小树来了,我们收拾好了就去给父皇请安。” 六皇子诶一声:“大郎回来了?” 大皇孙也笑着赶出来:“六叔来了。” 大侄女安平郡主也出来给叔叔行礼。 六皇子摸摸侄女的头,然后打趣侄儿:“大郎身上的书卷气越来越浓,怪不得先生们总是夸你。” 大皇孙非常客气:“六叔已经当差,能帮皇祖父分忧,我还要向六叔多学。” 六皇子哈哈笑:“走走走,一起去上书房吃饭。” 太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小树,明儿你去姨父家里喝喜酒不?” 三十多岁的太子穿着明黄色常服,看起来身姿挺拔。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智力只有七八岁孩童的样子。 六皇子很认真地回答太子的问题:“哥,父皇说让我们一起去。” 兄弟两个是一个娘生的,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叫哥,不是五哥。 太子笑着摸摸弟弟的头:“小树乖,不能喝多了。” 六皇子主动把头伸过去让他摸,仿佛小时候一样。他出生的时候他哥都已经成亲了,小时候父皇母后在外出征时,都是哥哥嫂子带他。 后来他大了一点,帮哥哥嫂子带侄儿,兄弟两个关系非常不错。 太子拉着弟弟的手:“走,咱们去爹那里吃饭。” 六皇子诶一声,牵着兄长往外走,太子妃带着儿女跟在后头。 到夏元帝这边时,饭菜已经上齐了。 太子欢喜地叫爹,太子妃和大皇孙恭敬地行礼。 夏元帝先仔细看了看太子,温声问道:“石头,今儿干什么了?” 石头是太子的乳名,他两岁开始跟着爹娘和姨父一起当乞丐,夏元帝给儿子取了这个结实的乳名。 太子笑着点头:“儿臣给父皇做了好多福袋,明儿给父皇,父皇可以给母后写信挂在石榴树上。” 平日严肃的夏元帝眼神十分温和:“石头乖,来一起吃饭。安平,小树跟我坐一起。” 就这样,夏元帝身边是六皇子和安平郡主。 六皇子忙着给他爹夹菜,夏元帝温和地给孙女舀汤:“乖乖,喝点汤。” 安平郡主十二岁了,长得粉雕玉琢一般:“皇祖父,我今儿跟母妃学了包粽子,明儿煮给您吃。” 夏元帝笑起来:“你都会包粽子了,那明儿给你祖母供一些,剩下的咱们吃。” 夏元帝看到桌上一道鱼,对太子妃道:“让人把这道鱼送给淑妃。” 四皇子当年被亲爹一箭射死,郭淑妃差点上吊。好在四皇子留下个孩子,郭淑妃从此把孙子当成宝。 夏元帝从不进后宫,但他会经常单独给郭淑妃赐一些吃的喝的,不光他送,以前皇后也送,算是对这祖孙两个的保护。 而且,郭淑妃的孙子是所有孙子辈里头唯一一个封郡王的,其余孙子都是光头皇孙,连大皇孙都没这个机会。 没人跟郭淑妃争这个,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亲爹一箭射死! 夏元帝跟两个嫡子一起吃了顿晚饭,看起来心情好一些,嘱咐太子和六皇子后天代替他去信国公府喝喜酒。 太子非常高兴,然后问他爹:“爹,大郎去不去?” 夏元帝看了看大皇孙,然后回道:“大郎不去,后天跟我一起混一天。” 太子妃眼神发亮,太子去吃喜酒,大郎不去,这是“两代君主不能一起出宫门”的规矩。 难道父皇想立太孙了? 大皇孙心里也高兴起来,能陪着皇祖父在上书房一天,是不是皇祖父要给他差事了呢?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朝结束,陛下让信国公与杨太师一起看奏折的事情传遍京城。 17-嘴欠的堂妹 她笑了笑:“陛下英明。” 谢成谨笑弯了眼:“姐姐,今儿学堂的人都说,明儿信国公家里娶孙媳妇,今儿就看奏折,这是陛下给信国公做脸呢。” 谢成君笑着嗯一声:“信国公和陛下一起戎马半生,从死人堆里把陛下背出来过。也就是信国公不贪权,不然哪里轮得到杨家看奏折。” 谢成谨突然笑了笑:“姐姐,这下子杨太师不能再大权独揽了!” “有陛下在呢,谁也别想独揽大权。” 谢成君坐在那里轻轻摇扇子,脑海里在想檀家的事情。 下个月她就要去檀家了,想起檀家有个小杨氏,她心里忽然有些烦躁。 她看惯了父母的相处模式,对于以后要日日相处的妾室,她从内心里有些抵触。 烦躁了片刻后,谢成君在心里默默念经文,让自己冷静下来。 谢成谨见姐姐不说话,小心翼翼问道:“姐姐,你明天去信国公府穿什么衣裳?” 谢成君回过神来,对着弟弟笑了笑:“明儿太阳大,祖父刚才让人给我送来一顶帷帽,还让人给我和琼华特别做了衣裳。” 谢成谨奇怪:“祖父居然还管这小事?” 谢成君微微眯眼,是啊,她也觉得奇怪。但她什么都没问,她想知道明儿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能是这几天我和太太闹的厉害了。” “姐姐,你别怕,我今天去找了我的同窗,就是林御史家的三公子,林三哥答应明天让他妹妹带着你。” 谢成谨不放心二房母女,特别是谢琼华,谁知道她明天会不会坑人。就算不坑人,把姐姐一个人丢那里,姐姐连路都不认识。 谢成君心里的暖意涌起,从她眼睛坏了后,弟弟时时刻刻都怕人家欺负她。明明比她小三岁,却一直努力站在他前面,帮她遮风挡雨。 她对着弟弟笑:“好,我听你的。” 谢成谨笑起来:“林三姑娘比我小一岁,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她会来找你。” 谢成君点点头:“好,我不会乱跑的。娘的嫁妆我已经理好了,我拿三成,你拿七成。” 谢成谨忙道:“姐姐,都给你!” 谢成君笑着拉住弟弟的手:“我以后没法守在爹膝下,也没法给娘祭祀。你做的事情多,当然要多拿。再者,我以后需要你出头的事情很多。 我又看不见,要那么多钱财干什么,白遭人惦记。不如留在你手里,要是以后我被小妾婆婆拿捏,你三不五时给我送几文钱,好歹能过日子。” 谢成谨心里十分难受:“姐姐你放心,我会隔三差五去看你的。既然你这样说,那就少给你一些活钱。以后天长日久的,我慢慢给你送吃的喝的。” 姐弟两个坐在灯下说话,如月在一边做针线活,屋里温馨又安宁。 第二天一大早,谢成君在云嬷嬷和如月的帮助下穿戴一新,牵着弟弟的手一起去信国公府喝喜酒。 今日谢成谨向学堂请假,亲自陪着姐姐去。 景阳侯府一共两辆马车,男女各一辆。谢侯爷父子两个还在衙门,中午才过去。 杨氏看了一眼谢成君的衣着,不冷不热道:“成君一会儿跟紧些,别乱跑。琼华,看着你姐姐。” 谢琼华嗯了一声,然后笑了笑:“大姐姐别怕,等会儿我牵着你。” 谢成君点点头:“谢谢二妹妹。” 谢琼华的眼珠转了转:“姐姐真是好福气,在家里有我和成秀,以后去了檀家,有小杨氏照顾姐姐。” 谢成君笑了笑:“谢谢二妹妹,希望你以后跟我一样有福气。” 谢琼华一噎,她本想着今天谢成君要靠着她,故而嘴欠了一回,没想到大姐姐一点不惯着她。 沈氏看了女儿一眼,谢琼华不再说话。 坐在角落里的谢成秀一直低头不语,她是二房庶女,在家里跟小透明一样。 很快,车到了信国公府郑家。 今日信国公府宾客盈门,满京城勋贵世家、文武百官家里人都来吃喜酒。 信国公夫妻两个带着儿子媳妇们迎客,家里下人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客人的马车太多,门口巷子都停满了车,客人们带来的下人都留在外头,不然府里压根挤不下。 谢琼华不情不愿地拉住谢成君的手往前走,谢成谨下车后赶紧走了过来:“大姐姐!” 谢琼华笑了笑:“二哥,有我和三妹妹在呢。” 谢成谨点头:“多谢两位妹妹。” 谢成贤看着谢琼华:“二妹妹,出门在外,咱们都姓谢。” 他是在告诉他亲妹,不管在家里怎么闹,外头不要丢脸! 沈氏忙对儿子道:“你别担心,有我呢。” 谢成贤笑:“娘,儿子是担心二妹妹和三妹妹贪玩,把大姐姐忘了。” 很快,到了路岔口,男女分开走。 谢成君什么都看不见,谢琼华故意走得快,她只能跟着加快脚步。 沈氏嘱咐女儿:“琼华,走慢些。” 谢琼华这才放慢脚步:“女儿知道。” 等进内院过门槛的时候,她也没提醒,继续拉着姐姐往前走,谢成君差点被绊得摔一跟头。 到了内院,谢成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弟妹来了。” 杨氏十分热络:“郑嫂子,恭喜恭喜!” 信国公夫人今日娶孙媳妇,笑得十分开心:“多谢弟妹,快请进内堂坐。” 沈氏带着姑娘们行礼,信国公夫人笑着一一拉起来,等到谢成君的时候,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这是君丫头?” 谢成君面带微笑回话:“回夫人的话,我是成君。” “哎,君丫头别怕,我让人带着你。” 信国公夫人知道谢家两房不是一个娘生的,而且杨氏小心眼,要是谢成君出了什么岔子,她郑家第一个丢脸。 说完,她招手叫来一个小丫头:“你今日寸步不离跟着谢大姑娘。” 说完,她笑着看向杨氏:“弟妹,今日客人多,我家的路你们不太熟悉,这才多管闲事了一回。” 杨氏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心里有些埋怨信国公夫人多管闲事,但她嘴上依旧客气:“还是郑嫂子想的周到,有这小丫头跟着君儿,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谢成君微微笑,刚才她进院子的时候被谢琼华拉的踉跄了一下,应该是被信国公夫人看到了。 丢脸吗? 她不丢脸,她是个瞎子。 要丢脸也是杨氏丢脸! 有个小丫头拉住了她,谢成君放下心来,再也不用被谢琼华那个夯货拽的走不稳路了。 小丫头果然妥当,温柔地带着她去姑娘们坐的地方:“谢大姑娘,您要什么及时跟奴婢说。” 谢成君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散碎银子塞进小丫头手里:“谢谢姐姐。” 姐姐是对丫头们的敬称。 小丫头抿嘴笑:“谢谢大姑娘。” 府里的客人越来越多。 18-找茬?打不死你 大伙儿都知道她是谁,悄悄打量她。 很快,有个陌生的姑娘走了过来:“可是君姐姐?” 谢成君起身:“我是,妹妹是谁?” 林姑娘笑:“君姐姐,我姓林,我爹是御史。我哥哥和谢二公子是同窗,今日我哥哥嘱咐我要跟紧君姐姐,说是谢二公子所托。” 旁边谢琼华有些不高兴,郑家给小丫头就算了,林家来管什么闲事! 不过一个御史罢了。 谢成君客气道:“多谢林妹妹,有姐妹们照顾,今日我走哪里都不用担心。” 林姑娘扶着她坐下:“君姐姐坐,我头一回来信国公府,也不大熟悉。说是照顾姐姐,还得信国公夫人给的这位姐姐带路呢。” 郑家的小丫头又抿嘴笑:“姑娘们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 林姑娘的父亲是六品御史,家里清廉,她没什么东西给这小丫头,只能夸郑家。 谢成君心里了然,这林姑娘说话非常妥帖周到,怪不得弟弟要托她。 不一会儿,檀清远的亲妹妹檀四姑娘来了,见谢成君有人照顾,她自去找自己的好朋友玩耍。 正说着呢,郑家大姑娘来了。说起郑家大姑娘,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人接物周到大方。 据说郑家其实有意把她许给大皇孙,但被陛下一口否决,说同源血脉,岂可成婚。 于是郑大姑娘的婚事就蹉跎了下来,今年都十五了,还没人家。 好在自陛下登基后,各家的孩子成婚都晚,十五岁也还不算大龄。 谢成君都十七整岁了,还没出门子呢。 郑大姑娘很大方地跟大伙儿打招呼,还特意跟谢成君说话:“君姐姐可好?婶子仙去,姐姐在家里守三年孝,满京城都夸姐姐孝顺。” 郑大姑娘很会说话,一句话将谢成君因为眼瞎不出门的事情说成在家为母守孝。 谢成君起身还礼:“多谢郑妹妹惦记,我三年没出家门,出门第一件就赶上贵府的喜事,恭喜!” 双方很客气,郑大姑娘邀请大家去花园子里玩。 很多人都离谢成君远远的,一是怕碰到她说不清,二是她外祖家是逆臣,满门抄斩。 谢成君身边只有自己的两个妹妹和林姑娘。 到了郑家大花园,林姑娘给谢成君找了个地方坐下,陪着谢家姐妹几个说话。 谢琼华有些无聊,谢成君感觉得出来:“二妹妹,三妹妹,林妹妹,听说郑家花园里好看的很,你们去跟着她们玩,我一个人坐这里不要紧的。” 林姑娘看得出来谢琼华和谢成秀想去玩,故而给了个台阶:“那我去那边看看花,君姐姐别走。” 林姑娘一走,谢琼华和谢成秀也玩去了,只有郑家那个小丫头一直陪在谢成君身边。 谢成君定力好,坐在那里一步未曾离开,林姑娘回来过两次,送她一朵花。 谢成君把帷帽去了,林姑娘看到她的眼睛后微微吃惊,然后很自然地给她戴花:“君姐姐,你真好看!” 谢成君笑:“可惜我看不到妹妹,无法说出妹妹的姿容仙貌!” 林姑娘笑呵呵的:“君姐姐,我再去给你摘两朵花,今天郑家的花随便大家摘。” 谢成君点头:“好呢。” 坐了一会儿后,有个姑娘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谢大姑娘好。” 谢成君很客气:“不知是哪位姐妹?” 郑家那位小丫头介绍:“大姑娘,这位是杨家的姑娘。” 谢成君侧耳听,杨家嫡房的姑娘她都认识,能听得出来,看来这不是正支的姑娘。 “我久未出门,倒是听不出来是哪位姐妹。” 那位杨姑娘笑着回道:“我家庶妹在檀家。” 谢成君懂了,这是檀清远的小妾小杨氏的嫡姐,姐妹两个都是杨家旁支的女儿。 信国公府的酒席可不是支房的女儿能参加的,看来是杨家人特意带上此女。 郑家丫头有些吃惊,杨太师的堂妹嫁给了谢侯爷,这么近的关系不提,非要提你庶妹是人家未婚夫婿的小妾。 这…… 要么是脑子不好,要么就是故意来恶心人的! 谢成君微微一笑:“你妹妹是哪个?” 杨家那位姑娘被噎住,她没想到谢成君不按她的想法来,她总不好大咧咧说我妹妹是你男人的小老婆。 她的目光在谢成君身上溜了一遍,都说谢大姑娘凶悍,果然不假! 她只能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谢大姑娘很快就认识我妹妹了。” 谢成君可不惯着她:“今儿郑家请客,我这眼疾之人都能来,怎么你妹妹今天不能来?” 噗,郑家小丫头笑出声。 今日郑家娶新妇,谁家会让个小妾来喝喜酒啊! 杨姑娘被噎的目瞪口呆。 谢成君感觉心里终于畅快了一些,进门被谢琼华拉的差点摔倒,又被这杨家女恶心,她不出口气,人人都当她好欺负了! 杨家姑娘轻哼一声,然后扭头走了。 郑家那个小丫头还怪不错的,立刻安慰谢成君:“谢大姑娘,您别跟个蠢人计较。” 谢成君笑了笑:“谢谢姐姐。” 谢成君继续安坐在那里,听花园里姑娘们的笑声。忽然,花园门口传来男声。 谢成君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外男了。 郑家小丫头立刻帮她把帷帽戴上:“姑娘别怕,是六皇子殿下带着一群小殿下们来了,还有各家的公子们。” 谢成君懂了,都是些适婚少年,郑家故意放进来的。要是有看对眼的,家世相当,正正好。 谢成谨好像没来,应该是年龄尚小。 谢成君兴趣缺缺,她是个有婆家的人,年龄也大了,跟她没关系。 她想的很好,可别人不一定愿意放过她。 六皇子带来一群侄儿侄女,其中当然有好几个三皇子的孩子。 谢成君头几年把三皇子揍一顿的事儿,满京城的人都还记着呢。 三皇子得封昌郡王,他的嫡长子,也就是昌郡王世子,正面色不善地看着梨花树下戴帷帽的女子。 哼,这就是那个瞎子吧。 19-从这时候开始护短 昌郡王世子很不客气道:“六叔,那是谁家的女子,怎么不来给六叔见礼?” 六皇子出生时,他的兄长们都已经成家,故而他的侄子大部分比他年龄大。 昌郡王世子比他大一岁,因为皇帝一直不赐婚,二十岁以下的皇孙们都打着光棍。 六皇子瞅了瞅这个大侄子:“那是谢大姑娘,她看不见,莫要责怪。” 昌郡王世子哦一声:“是她啊,那可别来行礼了,不然我怕她要给我们打一顿。” 六皇子又瞅了一眼这个大侄子,这娃跟他爹三皇子真像,一张嘴成天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秃噜。 六皇子想了想之后指着谢成君道:“小七,你去给她打一顿,给你父王报仇。” 昌郡王世子吃了一惊:“六叔!” 六皇子不冷不热道:“要么今天给你爹报仇,要么以后就把嘴闭上! 她打你爹,是因为你爹骂她母老虎,被她当扬抓住。 你爹当时三十多岁了,说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的坏话,他理亏,不敢还手。不然谢大姑娘能打赢你爹? 她今日要是打你,也是你嘴欠,活该!” 说完,六皇子大步走了。 昌郡王世子尴尬地站在那里,六叔平时很少发火。一旦六叔骂起人来,一般人都遭不住。 没办法,他爹都不敢惹六叔,六叔可是皇祖父的宝贝疙瘩。 六皇子有些不悦,母后活着的时候跟父皇一起征战四方,何曾少被人说闲话了? 三皇子明着骂谢大姑娘母老虎,焉知他心里不是记恨嫡母?趁机骂嫡母牝鸡司晨,一个皇后,居然还批阅奏折! 三皇子父子两个一向口无遮拦,平时也就罢了,牵扯到已故皇后,六皇子很不客气地把这个侄子骂了一顿! 别说是你,你爹在这里我也要骂他! 谢成君听力极好,在梨花树下听的清清楚楚。 今儿真是热闹啊,她才来郑家不到一个时辰,一个接一个的来找她的麻烦。 反贼的后代是真不好当,要不是她祖父还有个侯爵位置,这帮人能一脚踩死她。 四月天气微暖,谢成君却感觉到阵阵寒意。这满京城的荣华富贵里暗藏着无数冰霜严寒,家里头不安生,外头也不安生。 仿佛除了芝兰院,她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让她安生的地方。 六皇子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梨花树下,踱步走过来主动打招呼:“谢家侄女来了。” 谢成君行礼:“请六殿下安。” 六皇子见她改口,知道她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不必多礼,我姨母跟我母后一样是个慈善人,你有什么问题只管叫人,别委屈自己。” 谢成君再次行礼:“多谢六殿下为臣女解围。” 六皇子今日穿得全套皇子礼服,面如冠玉、朗朗似星,站在那里仿佛挺拔的小白杨一样。 一阵风吹来,梨花飘落,落在谢成君的帷帽上。 六皇子只觉得她的帷帽很好看,然后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檀郎以后能对她好些,不要让小妾爬到她头上去。 小妾能有什么好东西!呸! 昨儿父皇让信国公和杨太师一起看奏折,还不知杨太师心里怎么惊涛骇浪呢!怕是更着急立太孙吧! 也不知谢侯爷能不能顶得住! 哎,谢侯爷命忒不好,三个儿子都不顶用,孙子们又小,全靠他一把老骨头撑着。 现在还被大舅哥逼着去干杀头的事情! 造孽哦~ 六皇子心里想了很多问题,然后很客气地道别,带着侄儿侄女们去一边玩耍。 这是他小师父的婆娘,他不能总跟她拉闲话。 皇孙们从谢成君身边路过,昌郡王世子恨恨地瞪了谢成君一眼,然后赶去找他六叔赔礼道歉。 “六叔,六叔,侄儿胡说的,六叔怎么还生气了。” 六皇子侧首瞥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今儿姨父家娶新妇,我高兴着呢!” 昌郡王世子又被六皇子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六皇子懒得理他,带着太子的女儿安平郡主摘花。 昌郡王世子吃了排头,不敢再上前。 愉郡王不动声色地化解尴尬:“六叔,皇祖父说过一阵子让我去大理寺当差,我还从来没当过差呢,六叔能不能教教我?” 六皇子倒是很喜欢这个侄儿,四皇子死的惨,愉郡王小小年纪很懂事。 “小九,我也才当差,不太懂官扬。没事的,人无完人,只要别摆你郡王的架子就好。” 愉郡王笑起来:“六叔,要是侄儿不小心摆了架子,还请六叔提醒侄儿。” 旁边昌郡王世子瞟了堂弟一眼,你倒是会买好。 梨花树离这里很近,谢成君听得清清楚楚。 因着皇子皇孙们都在这里,她没有再坐下,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 很快,一群太太们也进来凑热闹。 总是让一群少年男女在园子里玩,传出去不好听,长辈们得进来看看。 六皇子忙带着人过去:“姨母。” 信国公夫人笑:“小树啊,你是长辈,可要管好他们。” 六皇子笑得双眼弯弯:“姨母放心,他们都很乖。” 信国公夫人看到小外甥的笑眼就鼻头发酸,可怜她姐姐才五十出头就没了。 要是姐姐还活着多好啊,马上就能娶孙媳了! 片刻后,信国公夫人恢复正常:“这花园子里的花也就姑娘们戴着好看。” 旁边杨太师夫人跟她开玩笑:“弟妹,你戴了也好看,你们卫家的姑娘都好看。” 信国公夫人哈哈笑:“我戴是个老妖怪。杨嫂子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在是个老美人,戴了更好看!” 一群老诰命们都哈哈笑,小辈们都偷笑。 信国公夫人陪着客人们说话,看到梨花树下的谢成君,忽然停下脚步,眼神盯着梨花树下的人。 轻薄的帷帽,淡绿色的长裙,高挑的身姿,初夏的风吹过,长发在帷帽下飞舞。 那帷帽边缘坠了一些彩色的珠子,风一吹,摇摇晃晃。 信国公夫人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 20-把杨氏臭骂一顿 杨太师夫人紧紧抿着唇,看了一眼小姑子。 杨氏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谢成君惹了什么祸事。 走在外围的檀二太太有些忐忑,信国公夫人刚才的眼神太吓人了! 她也看向即将过门的儿媳妇,心里不停地翻滚,这又怎么了?又哪里不对了? 这个丫头真是太能惹事了,在家里待着就是,好好的非要出来干什么。 神天菩萨,下个月就要过门了,这个时候可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媳妇还没过门,她也不好去说她。 杨氏正在思索娘家嫂子为什么生气了,更顾不上谢成君。 六皇子见姨母一直盯着谢成君看,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信国公夫人的一些视线:“姨母,我最近天天在翰林院晒书,鼻子都快被霉味熏坏了!” 信国公夫人收回目光,笑着拉住小外甥的手:“乖乖,陛下让你晒书,必定有用意。你要是觉得熏得慌,明儿我给你做两个香囊带在身上,再用头巾蒙住口鼻。” 六皇子笑着诶一声,挽住姨母的胳膊:“姨母,咱们去亭子里坐坐。我还想去荷花池里划船呢!” 信国公夫人笑眯眯的:“好好好,今儿人多,不好划船,等过几日你再来,我让你表侄儿们陪你玩。” 六皇子年龄小,表兄们都成家了,只能是侄儿们陪他玩。 “姨母对我真好。” 信国公夫人没有再去看梨花树,带着客人们继续逛园子。 谢成君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感觉到众人忽然一下子都疏远了她,连郑家那个小丫鬟都不再跟她说话。 谢成君并不在意,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梨花树下。 六皇子把老诰命们带走了,愉郡王走前看了一眼梨花树下的人。 六叔刻意给她解围,看来是比较熟悉。探花郎檀清远他也认识,文采非常好,连皇祖父都称赞他为少年才子。 等众人走后,愉郡王悄悄走到梨花树下对郑家小丫头道:“这里太阳大,你带谢大姑娘去树下坐着,别干站这里。” 小丫头立刻行礼:“奴婢遵命。” 谢成君微微一笑:“多谢公子。” 愉郡王笑了笑:“大姑娘若是觉得无趣,可以早些回席,女眷那边有唱戏的,大姑娘可以去听戏。” 听戏只需要耳朵就够了。 谢成君微微点头:“多谢公子。” 愉郡王拱了拱手,然后走了。 谢成君问身边的小丫头:“才刚说话的是哪位公子?” 小丫头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也不敢不回答:“回大姑娘的话,是愉郡王。” 谢成君点点头:“劳烦姐姐带我回去听戏。” 旁边传来林姑娘熟悉的声音:“君姐姐,我也想去听戏,我们一起回去吧。” 相比郑家小丫头,谢成君更信任林姑娘:“谢谢林妹妹。” 林姑娘笑着牵着她的手一起去了一趟恭房,然后送她回去听戏。 直到开席,谢成君再也没离开过椅子,她也不喝茶,免得要出恭。 过了好久,逛园子的姑娘们回来了。 等开席的时候,谢成君摘掉了自己的帷帽,一直半眯着眼。 满座的姑娘们都打量她,有嫉妒的,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 嫉妒她脸蛋好看,惋惜她成了个瞎子,幸灾乐祸的最多。 谢琼华和谢成秀顶着压力给大姐姐夹菜,谢成君略微用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然后戴上帷帽。 谢琼华松了口气,以后还是别带她出来了,太麻烦了。 直到酒席结束准备回家,谢成君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 回到马车上后,杨氏一双眼睛仿佛钉子一样钉在谢成君身上:“大姑娘,你今儿做什么了?” 谢成君很平静道:“太太,我做什么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杨氏很不客气:“你马上就要出门子了,最好不要惹事!” 谢成君很不客气道:“太太这是被谁吓到了?太太,祖父是御林军统帅,正经的从一品武将,陛下的心腹。 太太虽然不是原配,也是正经的侯夫人,何必怕这个怕那个!” 这就是谢成君看不起杨氏的地方,明明她自己是侯夫人,看到杨太师夫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杨氏被噎的心口疼,她可不就是被吓到了!她一想起杨太师夫人的眼神,心就突突跳起来。 谢成君继续扎她:“太太,不是我要多嘴。你不是当年那个靠着杨太师的隔房堂妹,你现在是侯夫人。你的依靠是祖父和二叔三叔,不是他杨玹庭!” “住嘴!”杨氏呵斥。 谢成君笑了笑:“那我不说了,不过我还是要跟太太说清楚。太太你自己怕杨家,愿意捧着杨家,别带累我。 别指望我去奉承杨太太,她爱高兴不高兴,她去跳井也跟我不相干。” 旁边的三姑娘谢成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我的老天爷,大姐姐胆子真大啊! 杨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都抬起来了,想给谢成君一个嘴巴子。 谢成君感觉到她举起了胳膊,冷笑一声:“太太要打我吗?昨儿那嫁妆单子我还留着一份呢,要是太太找不到我丢的嫁妆,我可要送去京兆衙门了。” 杨氏仿佛被捏住喉咙一样,慢慢放下手:“大姑娘也别得意,你跟我们厉害有什么用。明儿去了檀家,一屋子人要你操心呢。” 谢成君摸了摸团扇上的穗子:“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个小妇养的庶女,高兴了当它阿猫阿狗摸两下,不高兴了打一顿撵到下房去。” 一句小妇养的,差点又把杨氏气死。 杨氏的爹就是庶子,杨太师的父亲是嫡子,所以她一直怕杨太师两口子,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一辈子改不掉。 谢成君又感觉心里好畅快,怪不得祖父经常偷偷说脏话,原来骂人这么痛快! 以后多骂两句,反正她快要出门子了。 她再也不想忍杨氏这个蠢妇人了! 就算她忍让杨氏,杨氏也不会觉得她在让着长辈。 呸,杨家那个死老婆子多说两句你就害怕了? 软骨头! 21-谢大傻子的昏招 至于谢琼华今儿差点把她拽倒的事情,她懒得去计较了,就当杨氏是给孙女还债吧。 她现在关心的是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家最后都把她当洪水猛兽。 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不怪她想不明白,连杨氏也不知道,但信国公夫人和杨太师夫人都知道。 信国公家里送走了客人后,信国公夫人立刻把老头子拉回房间,把门一关。 信国公开了句玩笑:“太太,大白天的,我们都老夫老妻了。” 信国公夫人没心情开玩笑:“公爷,我跟你说个事情。” 信国公见她这样正经,也正经起来:“什么事让太太这样着急?” “公爷还记不记得以前陛下书房墙上的那幅画?” 信国公哦一声:“娘娘那年在梨花树下的画?” 信国公夫人点头:“今儿谢家大丫头站在梨花树下,我当时就感觉心口突突跳。那身段、那帷帽、那衣衫的颜色,一模一样!” 信国公哈哈笑两声:“谢大傻子难道还有青云之志?” 信国公夫人皱眉:“今儿这一出,必定是景阳侯安排的。” 信国公继续笑:“太太别担心,在陛下心里,谁都比不过娘娘。” 信国公夫人语气中都是落寞:“公爷,死人再好也比不过活人。你想过没有,谢大姑娘是个瞎子,她威胁不了任何人,也无法做正宫。 若是,若是陛下移情,就算只有姐姐当年一分宠爱,将来有个一儿半女,谢家的富贵还能延续一代。” 信国公撩袍子坐下:“看来谢大傻子真被老杨逼急了,想出这昏招。罢了,我进宫一趟去看看陛下。 估计今儿的事情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了。” 夫妻两个心知肚明,府里有陛下的眼线。他们甚至知道眼线是谁,夏元帝也知道他们知道。 双方都不捅破。 信国公夫人点点头:“公爷去吧。” 这头两口子说完悄悄话,那头杨太师得到消息后在书房里砸了一套茶碗。 砸完后他又冷静下来。 杨夫人安慰他:“老爷别担心,这只是谢家的一厢情愿罢了。” 杨太师嗯一声:“我们就当不知道,正好看看陛下的意思。 娘娘去了这几年,宫里一潭死水。没想到谢大傻子倒是胆子大,第一个去搅混水。 让他递个奏折他扭扭捏捏,这回倒是敢在陛下头上拔虎须。” 杨太师又在心里嫌弃堂妹没用,辖制不住谢大傻子。景阳侯世子的爵位抢不来也就算了,让你男人递个奏折你都做不到。 蠢材! 各家各户都在说悄悄话,夏元帝年轻时书房里的那幅画,当初那帮老臣都见过,很多老诰命也见过。 后来做了皇帝,他才撤了那幅画。 不到两个时辰,谢大姑娘长得像先皇后的消息迅速在各家流传开来。 大皇子府里,大皇子肃郡王哈哈笑:“谢侯爷胆子真大,他也不怕父皇拧了他的脑袋。” 大皇子妃哼一声:“要我说啊,谢侯爷做得好。父皇后宫快四十年没进新人了,要是谢家能开个头,别人家为什么不可以。 父皇还不到六十,收几个嫔妃怎么了。人家八十岁收新人的都有呢!” 大皇子阴恻恻道:“要是能进新人,我看老五老六还怎么神气!一个傻子,一个二杆子!” 大皇子妃忙道:“你小声些!” 二皇子府里,二皇子平王嘱咐妻妾儿女,不可散布谣言,谨守本分。 三皇子昌郡王府里,三皇子先把儿子揍了一顿:“你去惹你六叔干什么?他那张嘴要是管不住自己,明儿就拿马橛子塞上!” 三皇子妃拦着丈夫:“王爷,多大个事儿。老六虽然是叔叔辈,也是个小孩子呢,他说两句气话,王爷何必放在心上 ! 再说了,这事儿还不是王爷惹出来的,当初好端端你说人家姑娘的闲话做甚,现在孩子还不是想给你出头!” 三皇子被怼的满脸通红,把手里竹条一扔,扭头走了! 四皇子府,哦不对,愉郡王府里,年少的愉郡王和二皇子一样,嘱咐家里下人不要多嘴。 他还未成婚,但年龄到了,且身上有爵位,夏元帝去年底给了他府邸,约莫今年就会给他指个郡王妃。 话转两头,信国公到宫里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徒步从宫门走进去,碰到夏元帝和六皇子吃饭。 爷儿两个都是光棍,天天一起吃一起睡,夏元帝还经常半夜起来给小儿子盖被子。 看到信国公,夏元帝很随和地打招呼:“云鹤来了,一起吃点。” 信国公大名郑云鹤。 信国公先行礼:“老臣见过陛下。” 夏元帝挥挥手:“小树,给你姨父搬椅子。” 六皇子诶一声,乐颠颠地伺候信国公,给信国公盛饭盛汤:“姨父您吃。” 信国公笑着接过碗:“多谢六殿下。” 夏元帝知道信国公这时候过来必定是有要事:“小树,去你娘跟前念半个时辰的经。” 六皇子已经吃饱了,很听话地去皇后灵位前念经。 等六皇子一走,信国公先跟夏元帝拉闲话,说了很久的闲话后他才切入正题:“陛下,六殿下大了,娘娘不在,陛下还得给他成个家呢。” 夏元帝放下碗:“我也不认识各家的闺秀,让他二姨帮着看一看。只两条,同源血脉不行,太老实也不行。” 信国公笑道:“陛下慈父之心。老臣再多句嘴,太子殿下天真,怕是还没想到大皇孙的婚事呢。” 夏元帝笑了一声:“云鹤今儿倒是爱操心了些。” 信国公哈哈笑:“陛下,老臣无私心,自然就敢多嘴。” 夏元帝叹了口气:“皇帝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信国公揶揄道:“哪有做山大王痛快!” 夏元帝笑:“要我说啊,还是做乞丐最舒服,每日吃饱了就晒太阳,捉虱子。” 信国公开玩笑道:“也不好,动不动被人家的狗撵二里地远。” 夏元帝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这些事情也就只能跟云鹤说一说。” 笑完后夏元帝端起汤碗喝口汤:“云鹤,谢大傻子这是被逼狠了,连这样的昏招都想的出来。” 信国公斟酌着语言回道:“陛下,老臣知道陛下担心太子殿下。可这江山,总是要传承下去的。” 夏元帝脸上无悲无喜:“云鹤,人心易变。等朕死了,大皇孙继位了,你说太子还能有多少体面呢?” 22-纳妾会上瘾 夏元帝脸上的笑容带着嘲讽:“云鹤,朕杀亲兄弟,杀亲子,杀满天下豪族,满朝文武都怕朕,不敢把朕怎么样。 若是太子好好的,老臣们都认他,他也能镇住朝堂。偏老天无眼,太子成了这个样子。 大皇孙性子温和,等他继位,小鸡仔一般弱小,岂是那些人的对手。 你知道那些人会在大郎面前怎么挑唆? 朕可以不认亲爹,大皇孙为什么一定要孝顺太子呢。 云鹤,一个王朝兴盛需要几代人,败起来也就十年八年的事情。” 信国公懂皇帝的难处,他曾经被亲爹逐出族谱,改随母姓,改国号,到现在还没改回去,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如果后世人有样学样,将来痴傻的太子老了后的日子会很凄惨。 没有哪个皇帝喜欢头上一直有个太上皇,哪怕是个傻子太上皇。 万一大皇孙学亲祖父,再有奸臣挑唆,太子都不一定能活到老。 想到这里,信国公突然起身,往旁边退几步,然后跪在地上行大礼:“臣请陛下追封先王为皇帝!” 夏元帝懂信国公的意思,先王被降为亲王,如果追封先王为皇帝,说明他示弱了,愿意与亲生父亲和解,愿意做孝子。 或者说,做给天下人看,做给子孙看。 夏元帝沉默良久后道:“云鹤起来吧,朕这几年每日昏昏沉沉,让你们跟着操心了。” 信国公突然老泪纵横:“陛下,自娘娘仙去,老臣看着陛下日渐消瘦,心如刀割。 娘娘在时,心系天下百姓。请陛下为娘娘大志想,为两位殿下想,为天下黎明百姓想,重振雄威!” 夏元帝笑了笑:“是啊,她一直都这样,爱多管闲事。都当乞丐了,还操心老百姓吃不上饭。” 信国公夸赞道:“娘娘视万民如子,真正的母仪天下。” 夏元帝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云鹤,你跪安吧。别担心,朕心里有数。” 信国公从地上爬起来:“老臣告退,请陛下保重龙体。” 夏元帝点点头:“放心吧,有小树陪着我呢。” 信国公很恭敬地离去,没多大一会儿,六皇子念完经回来了。 “爹,姨父来跟您说什么了?” 夏元帝笑了笑:“说给你讨个婆娘。” 六皇子笑嘻嘻的:“爹,我还小呢,我想跟爹住一起。” 夏元帝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扫了一眼,十七岁的少年人,半夜睡着了都能支棱起来。 他收回目光:“你晚上滚去耳房里睡!再睡我屋里,明儿御史都要弹劾你!” 自打皇后仙逝,夏元帝每日不言不语,日渐消瘦。六皇子能哄他爹高兴,御史们假装不知道,对他每天睡龙床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 现在一天大一天,天天还往他爹的床上爬,不像话! 六皇子厚着脸皮:“爹,那我不睡您的床,我在您床边打地铺。” “你滚,睡朕床边,半夜对着朕放屁。一天吃那么肉,放屁臭死了!” 六皇子笑着猴在他爹身边:“爹真是的,吃草也会放屁啊!” 夏元帝笑着坐了下来:“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话题跳转太快,六皇子挠挠头:“暂时还没有,我也不认识几个姑娘啊。” 夏元帝点头:“那就再说吧。晚上吃那么多,去练一个时辰的功夫,再回来写文章。” 六皇子苦着脸走了,找到自己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还拉来几个护卫对打。 皇宫里的父子和谐,几里路外的景阳侯府里,父子关系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谢谦刚刚知道他爹今天干了什么事情,他破天荒地主动请人去叫他爹,还有他女儿。 谢成君匆匆赶来,一进西院,就听到她爹和祖父在吵架。 “你管老子做什么,你自修你的道,当你的少爷,少管老子的闲事!”谢侯爷嗓门震天响。 谢谦冷声道:“爹,您闯大祸了,您根本不知道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我不知道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但我知道我再不还手,明儿谁都能来捏我!你有本事你继续出门当差啊! 屁事儿不干,让老子一个人在外头累死累活,现在你来说老子闯祸了? 谢大状元,老子又不是你的狗腿子! 你爹被人按着头吃屎,你女儿还没出嫁就要接收婆家的小妾,你不是有管仲之才嘛,你去给我们出头啊!”谢侯爷句句讥讽,说话毫不留情。 谢成君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听这父子两个吵架。 谢谦的声音带着悲悯:“爹,若是因为杨家的事情,实在不行,退婚便是。 您今日让君儿乔装成皇后娘娘的样子,陛下就算暂时不说话,将来也会秋后算账的。” 谢成君听到这话后大惊,难怪祖父要给她送衣服和帷帽,难怪今天大家忽然都疏远她,原来她今天的衣着是在乔装先皇后? 谢侯爷大声骂道:“退婚,找什么理由退婚?说我们家姑娘容不下檀家的妾?退婚了君儿去哪里?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 谢成君慢慢摸索着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子喊道:“爹,祖父!” 谢侯爷猜测孙女已经听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两个不是很聪明嘛,你们想办法吧。” 谢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爹。 谢成君这次没偏着他爹:“爹,你有办法就赶紧说!难道真让我以后去了檀家日日面对小妾?还是让祖父去给杨玹庭当狗腿子?” 谢谦过了好久之后才回道:“君儿,如果我没猜错,陛下暂时不会有任何反应的。若是谁乔装先皇后,他立刻有动静,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在这上头做文章。 如果你真的不想面对檀家那些事情,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我去檀家帮你退婚。” 谢成君沉默下来,退婚吗?她八岁和檀清远订婚,九年了,京城人都认为她是檀家媳妇。 可她始终无法平静地面对檀家的妾。 今天只是小杨氏,以后还会有谁呢? 母亲在世时说过,男人纳妾会上瘾,有了一个,就会有无数个。 23-退婚1~~ 以前她觉得,檀清远会对她一心一意的。这次杨家送去个小妾,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果然,这个世界上和父亲一样的男人太少了。 谢谦看着女儿空洞的双眼,心里一阵发闷,他不知道那个小心眼的皇帝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算以前的旧账。 可他没办法告诉任何人他心里的秘密,他敢说一个字,明日他全家都要被杀光! 为了让那个疯子不怀疑他,他躲在这西院里清修,不问世事。 他爹、他女儿被人这样欺辱,他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敢出门一步。 谢成君心里非常迷茫,要退婚吗? 她轻声喊了一句:“爹。” 谢谦走上前,轻轻拉住女儿的手:“君儿,退婚吧。不管去谁家,你都要受委屈,不如留在家里跟爹清修。爹活着你能享福,爹死了,成谨总会给你一碗饭吃。 清远将来前程远大,一个瞎眼婆娘会慢慢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会慢慢刺穿你们所有的情分。 若是再有几个妾在一边挑唆,你慢慢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你会患得患失,变得面目全非。 倘若你们有了孩子,他们还会因为有个瞎眼娘而被人耻笑。” 谢成君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她想起最开始听到别人骂她瞎子时的扬景,那时候她满心愤懑,她想把那些人的头打爆。 她无法想象,如果她的孩子因为她这个瞎眼亲娘被人耻笑,她将如何自处。 以前从来没人跟她说这件事情,大家都说去后檀家生几个孩子就好了,她这一辈子就有了依靠。 父亲今天却毫不留情地戳破她所有的幻想。 你是有了依靠,你的孩子依靠谁呢? 谢成君瞬间拉住父亲的手:“爹,退婚,你去帮我退婚,我不去檀家了,我就在家里清修一辈子!” 谢谦握紧女儿的手:“别怕,以后跟爹清修,咱们不去檀家,也不去沾染皇家。” 谢成君的手微微发抖:“我听爹的。” 谢侯爷在一边讽刺道:“道爷,这就是你的好办法?让你女儿当一辈子老姑婆? 怎么,我想送她进宫,不比当老姑婆好?” 谢谦看着他爹:“爹,人这一辈子,怎么过不是一辈子,早晚都是会死的。” 谢侯爷冷笑一声,也不管眼前是不是自己的孙女,什么话都往外说:“你去退了婚,你以为她就能清净了? 先别管她是不是眼瞎了,你就看她这张脸,闭上眼睛是不是个绝色?你觉得她能清净地过一辈子? 这满京城的男人有多肮脏,世子爷不知道?你总不会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吧?” 谢谦拉紧了女儿的手:“爹,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亲手勒死她。” 谢侯爷被儿子噎的一口气上不来,拂袖而去! 谢谦仍旧握着女儿的手:“君儿,别怕。凡尘纷纷扰扰,清修也不错的。 隔绝凡尘你会发现,人活着其实可以很简单,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金银财宝,也不需要太多荣华富贵。” 谢成君慢慢平静下来,她几乎是用最短的时间接受了退婚这个事实。 而且,她感觉心里一块巨大的石头卸下了。 她再也不用去面对小妾了!!! 想起那个小妾,她心里就恶心。 至于檀清远…… 她心里低落下来,她感谢他为她跪祠堂,也感谢他以前的陪伴。 父亲说得对,她是无法胜任主母职责的,她终将成为他的绊脚石。 她这样的人,其实最好的出路是做妾。可满天下能让她做妾的人没几个,她宁可死也不会去做妾。 罢了,那就跟着父亲清修吧。 谢成君瞎了这三年,学的最好的本领就是跟自己和解。 她从来不为难自己,要是为难自己,她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爹,我不怕。连无止境的黑夜我都不怕,怎么会怕清修呢。” 谢谦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他伸手将女儿有些凌乱的头发捋好:“这几年爹没管你,是爹有苦衷。 你搬来西院吧,以后我们爷儿两个作伴。既然要清修,就戒掉凡尘纷扰。” 谢成君点点头:“好。” “退婚的事情,我亲自去说。明天早上你只管搬过来,什么都不要问。” 谢成君突然热泪盈眶,三年了,从她瞎了开始,她爹就没管过她,就像死了一样一个人窝在西院里。 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挣扎着过了三年,和弟弟相依为命过了三年。 突然回归的父爱让她无所适从,冲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谢谦伸手将女儿搂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 谢成君突然嚎啕大哭,像她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张着嘴巴大声嚎哭,哪里还有一点美人的样子。 她就这样趴在父亲肩头哭了足足一刻钟,她小时候习武,身体底子好,中气十足,嚎的大半个景阳侯府都听到了。 家里下人都慌了,咋了这是,我的娘诶,大姑娘又咋了? 世子爷打她了? 不该啊,世子爷从来没打过孩子。 谢成谨在听到姐姐的哭声后,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西院门口足足两刻钟。 等到最后父亲把他叫进去,很简单地告诉他几句话:“明儿帮你姐姐搬家,以后她跟我住,芝兰院归你。 明儿一早学堂请假,跟我一起去檀家退婚。” 谢成谨惊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就要退婚了? 谢谦看了看快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你姐姐回去,让她早些歇着。” 谢成君哭累了,任由弟弟拉着自己的手回芝兰院。 她一句话都不说,稍微洗漱后倒头就睡。 福寿堂里,杨氏和谢侯爷大声争吵起来。 “侯爷,你们胡闹什么,她马上就要嫁过去了,这时候退什么婚?人家檀家哪里对不起她了?” 谢侯爷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你告诉杨玹庭,我永远不会上请立太孙的奏本。我谢渊这辈子,只认陛下一个人!” 24-退婚2~~ 谢侯爷突然暴怒:“云家的事情还不够吗?” 杨氏回道:“云家自己跟着康王造反,我兄长难道还能徇私放过他?” 谢侯爷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在地上:“我给云家求情的奏折压根递不上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当时娘娘刚刚去,陛下万念俱灰,除了杨玹庭、郑云鹤和老庞,陛下不见任何臣子,我的折子被谁扣下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把谦儿毁了,你们满意了是吧?” 杨氏哭了起来:“侯爷说这话,是想让我死吗?” 谢侯爷看着地上的一地狼藉慢慢道:“你嫁给我三十多年,我可有亏待过你?除了谦儿,家里孩子都是你生的。 家里银钱、田产都是你管着,你觉得要是没有我,杨家会高看你一眼吗?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要依靠堂兄的姑娘,你是侯夫人,你儿孙满堂! 别说老杨的女儿现在只是个太子妃,就算将来她做了皇后、皇太后,我谢家是忠于帝王,不是后妃,更不是外戚! 我谢渊是陛下眼里的大傻子,可陛下从未亏待过我!我永远不会背叛陛下!” 杨氏继续呜呜哭:“侯爷,这三十多年,我难道对侯爷不好?以前侯爷在外打仗,那时候你还是个侍卫长,咱们家里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谦儿的衣裳鞋袜难道不是我一针一线做的?” 谢侯爷的语气温和下来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谦儿对你可有不敬?” 杨氏当然不能说她想要世子位,谢谦再好也不是她亲生的。 她承认谢谦很优秀,对她这个后娘也很恭敬。可面对世子这个位置,她无法淡定。 除非明儿爵位就没了,不然她永远无法和谢谦真的和平相处。 见杨氏只是哭,谢侯爷感觉索然无味,慢慢往外走:“你早些歇着吧,君儿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谢侯爷慢慢离开福寿堂,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佝偻的腰背再也挺不直。 偌大一个景阳侯府都压在他肩膀上,没有一个人能为他分担。 一夜无话,谢成君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云嬷嬷昨儿晚上听说世子爷要退婚,已经哭了一晚上,哭完后爬起来伺候姑娘。 如月撩起帘子:“姑娘醒了?” 谢成君对她笑了笑:“如月,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 如月也笑:“奴婢要伺候姑娘一辈子的。” 谢成君笑着摇头:“如月,我要搬去西院和我爹住,以后只能让云嬷嬷跟着我。 等我搬走了,成谨住正房。你们以后的事情,让成谨做主,我给你们留些银子傍身。” 如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奴婢不走,奴婢要永远跟着姑娘。” 谢成君笑了笑:“没有让你走,还在芝兰院。以前是跟着我,以后是跟着成谨。 跟着我没有什么前程,跟着成谨不一样,将来他可以继承爵位。 回头让墨棋叔给你挑个人,等以后弟妹过门,你就已经是管家娘子了。” 如月用帕子捂着脸小声哭泣:“姑娘,我舍不得姑娘,我七岁就跟着姑娘,十年了。” 谢成君温声道:“没事的,我还在西院,又不远,你随时可以去找我。” 云嬷嬷进了哭:“如月,一大早哭什么,姑娘往后清修,没有烦心事,好着呢。 姑娘给你的安排很好,你们跟着二少爷,以后二少奶奶进了门,肯定也要用人,你不用担心你的前程。” 谢成君点头:“还是嬷嬷通透。” 云嬷嬷看着自己带大的姑娘,纵然心里万般难受,嘴上还在安慰她:“姑娘别怕,清修也没什么。 当日和檀家订婚,是因为世子爷和檀家二爷一起中榜,又一起当差,互相说得来。 仔细论起来,檀家门第可比不上咱们家。 檀家现在最高也就一个从三品,咱们家侯爷可是从一品,还跟着陛下一起打过江山。 因着咱们家侯爷和世子爷想文武两路走,才给姑娘定了个读书人家。” 谢成君笑道:“还是嬷嬷知道的多。” 云嬷嬷继续道:“单说檀家哥儿还是不错的,重情重义,可惜姑娘跟他没缘分。 檀二太太是个没趣的人,规矩重,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她家的媳妇可不好当。 姑娘心善,不愿意耽误檀家哥儿,老奴能理解。咱去清修,清修总比成日家跟婆婆和小妾打交道要好。” 谢成君夸道:“嬷嬷胸有丘壑,是我之前着相了。” 云嬷嬷哎一声:“我的姑娘,你比老奴更有胸襟。要是让我处在姑娘这地步,说不得我早就疯了。 姑娘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不是听书就是一个人在院子里慢慢走路,从不闹人。 满京城有几个姑娘能有大姑娘这胸襟的,就说咱们府里的二姑娘,眼睛倒是好好的,动不动把丫鬟掐两把。 如月,大姑娘对咱们难道不好? 也不是姑娘不愿意带你,西院那边世子爷不要一个丫鬟。 你要是真想伺候姑娘,以后等你成了媳妇,再去伺候姑娘也行。” 如月忙起身:“还是嬷嬷想得远,那以后我一定还去伺候姑娘。” 云嬷嬷笑:“那好呢,回头可得给如月挑个好人。” 如月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姑娘!” 谢成君笑:“嬷嬷,扶我起来。” 云嬷嬷见大姑娘今儿脸上一直带着笑,心里也松了口气,只要大姑娘能高兴,退婚就退婚吧。 主仆三个说笑的时候,京城已经轰动了。 清修三年的景阳侯世子,曾经的状元郎、太子伴读谢谦,今天终于出门了! 他穿着一身道袍直奔檀家,进门就要退婚! 谢谦到檀家的时候,檀二爷当差去了,只有檀二太太在家里。 惊闻亲家公上门,檀二太太吓了一跳,赶紧出门去迎接。 没成想亲家公张口就要退婚! 25-退婚3~~ 谢谦拱了拱手:“嫂子,你们家做得很好。是我不好,当日卉娘葬礼上,我没照顾好君儿,让她落下了眼疾。 如今她双目失明,无法胜任一个主母的职责。嫂子疼爱她,特意找了杨家姑娘来帮她。 可杨家姑娘毕竟是个妾,以后各家太太奶奶们来往,总不能让个妾去。 我与父亲商议过,以后就留君儿在家里清修。让清远另聘贤妻,将来夫唱妇随,他无后顾之忧,才能前程远大。” 檀二太太脸上火辣辣的,谢谦直接挑明小杨氏,确实是檀家失礼,可人是杨氏送来的啊! 谢谦再次拱手:“是我来的突然,惊扰了嫂子,还请嫂子去衙门请檀二哥回家,我们双方把事情交割清楚。” 檀二太太真慌了,儿子有多中意谢成君她知道,怎么忽然就要退亲啊! 很快,檀二老爷回来了,他坚决不肯退婚,并决定把小杨氏送还给杨家。 谢谦坚持道:“檀二哥,你让清远回来说话。” 檀清远正在翰林院干活呢,听到家里人说谢谦来退婚,他手里的书当扬就掉地上去了,然后疯了一样往家跑。 六皇子一看这情形,赶紧跟了上去。 乖乖,还是谢世子硬气! 他是习武之人,跑得快,很快追上檀清远:“清远,别急,回去问清楚再说。” 檀清远压根不理他,一口气跑回家,累得差点倒在大门口。 他强撑着两条发酸的腿进了屋,看到他三年未出门的岳父。 他立刻躬身行礼:“岳父,爹,娘。” 谢谦看着眼前的孩子,心里感慨万千,实话实说,这个孩子放在满京城都是出挑的。 可缘分的事情,从来不能强求。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放在桌子上:“清远,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能前程远大。以后你和君儿的婚事,就作罢了。” 檀清远双目圆睁:“岳父,这是为何!!” 谢谦温声道:“清远,男人想在官扬上走得远,不光要有才华,还要有家庭的支撑。父母理解你,贤妻帮你打理家事,儿女懂事,这样你才能无后顾之忧。 君儿眼睛坏了,都是我没照顾好她,她以后无法做一个合格的主母。 为此,她每日忧心忡忡。 你们想让妾室帮她打理家事,此事断不可行。没有足够的好处,哪个妾室会给主母卖命? 妾室若是掌了家权,君儿要如何自处?” 檀清远立刻道:“岳父,我不纳妾,我不要妾,我马上就把小杨氏送走!岳父,我心里只有君妹妹。” 谢谦笑了笑:“清远,人生易老,世事莫测。等你人到中年,别人家的太太能帮忙交际,你的太太只能窝在家里混吃等死,到那时候,你的情义又能坚持多久呢? 清远,到时候你若嫌弃她,她只有死路一条。” 檀清远疯狂摇头:“岳父,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嫌弃她的,我永远不会嫌弃她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谢谦点头:“清远,我相信你现在说的是真心话。你也要相信我,我说的那些事情,将来定然会发生的。 你不信,你问问你爹娘,谁家不想要个健全的儿媳。等你父母老了,别人家都有儿子媳妇床前敬孝,你家只有你。 你一辈子,要一个人挑着全家的担子,还要奔前程,你会很累的。 清远,是我对不住你。” 檀清远看向父母。 檀家父母一起沉默,都活了三四十岁,谁也别装傻,谁也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家就想要个瞎媳妇! 旁边跟过来看热闹的六皇子也沉默下来,他今天早上已经听说了谢家昨儿在郑家梨花树下演的一出戏。 其实他也觉得,谢大姑娘要是进宫混个嫔妃倒是不错。给皇帝当嫔妃不丢脸,不是皇后不用操心宫务。 一个瞎子而已,只要不是特别得宠,而且她娘家得力,也不会引起别的妃嫔太大的嫉妒。 只管每天混吃等死就是。 当然,前提皇帝不是他爹。 既然皇帝是他爹,他当然不能答应! 谢侯爷居然让他孙女扮成母后的模样! 这个老贼,亏我还觉得他骨头硬是个纯臣!你不敢得罪老杨,你就得罪我父皇?我父皇好欺负? 六皇子在心里骂骂咧咧,一会儿骂谢侯爷老贼,一会儿骂杨太师贪权没个够,反正除了他父皇,那一群糟老头子都被他骂个七七八八。 檀清远看着那块玉佩心都要碎了,疯狂摇头:“不,我不退婚,岳父,我不退婚,我死也不退!” 旁边一直沉默的谢成谨终于开口:“清远哥,现在退婚,你们尚且能念着彼此的好。若将来互相厌憎,反倒不美。” 谢谦放下玉佩:“檀二哥,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明日我便让人将聘礼全部送回来,请檀二哥另给清远择贤妇。 往后君儿就跟着我清修,此生此世,我们虽做不成亲家,若是檀二哥不嫌弃我没出息,我们还是兄弟。” 檀二老爷的眼眶都红了:“贤弟,还是莫要退婚了。贤弟说得对,我们确实想要个全乎的儿媳。 可我与贤弟的同窗情分,还有两个孩子这么多年的情分,纵然君丫头眼睛不好,我们也认了。 定亲九年,她早就是我家儿媳,岂能更改。” 谢谦笑了笑:“谢谢檀二哥,你既然把我当兄弟,我岂能不顾你们将来的日子,硬把女儿塞到你们家。 这两天京城人都说我家有青云志,我想告诉檀二哥,我女儿永远不做妾,她要是想做妾,我先勒死她。” 旁边的六皇子眼神微闪,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本来是来看热闹的,这下子成了谢谦的传话筒,还要回去把这话说给父皇听。 檀二老爷泪水涟涟:“贤弟,贤弟,我对不起贤弟。” 谢谦拱了拱手:“檀二哥保重。” 不等谢谦出门,檀清远又一阵风一样先跑了,直奔谢家。 六皇子在后头撵:“清远,清远,你跑慢点。” 檀清远充耳不闻,跑着跑着忽然摔了一个跟头,半天没爬起来。 六皇子一把将他捞起来:“清远,你去谢家做什么?” 26-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六皇子沉默下来,片刻后道:“清远,你是个男人,是新鲜热乎的探花郎,你尚且不能做主。你觉得她一个瞎眼的弱女子能做什么主? 不管以前的谢大姑娘多么英姿飒爽,她现在都是浮萍,她的命运全看她身边人的良心。” 檀清远大声道:“我不退婚,她是我的人,她永远都是我的人!” 六皇子沉默片刻后松开她:“那你去问她吧。” 檀清远又一阵风一样刮跑了,六皇子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檀清远跑到谢家的时候,谢成君刚搬去西院,正坐在西院葡萄架下听风声。 谢家下人都知道谢谦退婚去了,家里正乱着呢。 杨氏有些惊惶,她已经知道昨天谢侯爷干的好事情! 夫妻吵架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担心皇帝生气! 老天爷,这要是一个不好,惹怒了陛下,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这个死丫头,不就是给檀家送个妾,你就这样小气,闹得天翻地覆。 既然不想要,当时充什么贤良人,还给人家送见面礼。 哦,贤良人你当了,现在又要退婚? 反正杨氏把一切问题都推到了谢成君头上,她自己是没错的。她送小妾是为了谢成君以后好,她和娘家一起逼着谢侯爷上奏折是为了谢侯爷好。 她始终觉得谢侯爷该去巴结她娘家堂兄。 现在一切事情都被谢成君搞砸了! 杨氏想去把谢成君骂一顿,又不敢去。 谢成君昨晚嚎那么久,听得杨氏心惊肉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景阳侯府在杀孩子下锅呢! 她哭了一扬,清修三年的谢谦今天亲自出门去退婚。 最重要的是,谢侯爷也没反对。 别看杨氏平时咋咋呼呼,真要是谢侯爷和谢谦一起决定的事情,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氏心里丧气急了,谢谦三年不理事,一出来就要退婚,老头子一点不阻拦。 难道我儿子整天在你膝下尽孝,还比不上他整天关在屋里屁事儿不管吗? 不管杨氏心里怎么不痛快,谢成君今天心里还挺痛快的。 她睡了一个晚上,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从今往后,她跟着父亲清修。 清修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得能长命百岁。 就在她安坐在葡萄架下听风声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凭着敏锐的听力,听出这是两个男子的脚步声。 檀清远这次也不管什么礼仪了,直接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 “君妹妹,君妹妹……” 谢成君站起身,很平静地回了一句:“清远来了。” 檀清远找到葡萄架,看到眼前的人,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君妹妹。” 谢成君笑了笑:“七少爷怎么来了。” 檀清远怔愣住,她改口了,叫他七少爷。 他大跨步走到她跟前,也不管是不是失礼,一把抓住她的手:“君妹妹,对不起,是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等会子就把小杨氏送回去,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任何人!” 谢成君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用一双空洞的双眼看着前方:“清远,你很好,非常好,满京城的儿郎,没几个人比得上你。” 檀清远欣喜道:“那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谢成君心里有些难受,沉默好久才道:“清远,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以后你聘个贤良妇,我祝愿你前程远大,夫妇和顺,富贵满堂。” 檀清远大声喊起来:“我不!我要和你一起富贵满堂!” 谢成君轻声道:“清远,和我在一起,你很难富贵满堂的。他日你四处游宦,我一不能帮你孝顺父母,二不能帮你应酬官眷。 你白天当差回来,晚上还要操心家事。人家会耻笑你,也会耻笑我,更会耻笑你的孩子。 清远,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关心,以后我会一直替你念经祈福的。” 檀清远哭了起来:“君妹妹,对不起,是我太窝囊了,我不敢反抗杨家,不敢反抗父母,把所有的压力都推给了你。 你放心,我这就回把她退了。大不了我不做这个官了,你别退婚,别退婚好不好?” 谢成君能感觉到他的伤心,可她知道,他的伤心是真的,将来要面对的困难也是真的。 说什么不做官,只是一时气话。他三岁开蒙,寒窗十几年,一朝得中探花,岂会甘愿陪着一个瞎子过平凡日子。 她看向前方:“敢问可是六殿下?” 六皇子正在仔细地打量谢成君,他出生的时候皇后都三十多岁了,他不知道母后年轻时长什么样子。 而且,从他记事起,父皇书房里的那幅画他也没见过。 母后长这样吗? 应该不是,大家都说母后英姿飒爽,在战扬上能和父皇并肩作战。 谢家大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有一点像母后。 那些人就会瞎说,穿一样的衣服就是长得像了? 听见谢成君叫他,六皇子嗯了一声:“是我。” 谢成君行了个礼:“殿下,请您将檀七公子带回去吧。” 六皇子闷声道:“他快傻了,我总不能把他打晕带走。” 谢成君点点头:“可以。” 六皇子被噎住,他刚觉得她柔柔弱弱的,现在她居然让他把檀清远打晕带走。 谢成君突然对着檀清远伸出手:“清远,我们三年没见面了,我想记住你现在的模样。” 檀清远眼泪迷蒙地看着她,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看到谢成君伸出手,檀清远立刻拉住她的手。 谢成君沿着他的手、到肩膀、到脖子,然后到他脸上。 她两只手轻轻抚摸他的眉眼、脸型,这是她现在认识一个人的方式。 檀清远心里高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摸他的脸,她肯定不会再退婚了吧? 谢成君很快收回手:“清远,你长大了,跟小时候不一样。” 从十六岁到十九岁,檀清远从少年变成青年,面容是有些变化。 檀清远从悲伤到喜悦:“君妹妹,你别怕,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谢成君哄他:“你转过身去,我量一下你的肩宽。” 六皇子有些闹不明白,不是要退婚?这怎么忽然腻歪起来了? 那我走? 檀清远高兴地转身,然而,他高兴了不到片刻,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晕倒。 谢成君狠狠挥手,一掌砍在他脖子上,一下子把檀清远放倒。 27-嫡子和庶子的差别 六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我的娘诶,难怪她能揍我三哥,手上是有点力道的啊! 他收回自己的想法,她一点不柔弱! 谢成君“看”着他:“六殿下,劳烦您帮檀七公子带回去好吗?” 六皇子哦一声,走过去从她怀里将檀清远拎开。 他没有直接走,而是看着谢成君问道:“你真的要退婚吗?” 他没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进宫,刚才谢谦说了,他女儿绝不做妾,不然他自己勒死这个女儿! 他还是比较相信谢谦的。 谢成君脸色比较平静:“是的。” 六皇子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葡萄架下,又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可怜极了。 檀清远这一走,以后她在家里清修,他们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哎,老天无眼,为甚要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 六皇子温声道:“你别怕,我父皇不会再选秀的。” 谢成君忙福身行礼:“殿下,臣女绝无不轨之心!若有此意,让臣女将来天打雷劈而死。” 六皇子仔细看她的脸:“你不用发誓,我相信你。我走了,你好好清修。” 谢成君再次福身:“殿下慢走。” 六皇子走到门口后转身又看了她两眼,见她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心里软下来,真可怜。 他很快转身扛着檀清远离去。 谢成君松了口气,她是真没想到祖父给她出头就是用这种馊主意! 要是知道是这法子,打死她都不去郑家! 她也没想到,刚才她摸檀清远的脸,将来会被人翻一辈子的小账本。 她慢慢回到椅子旁边,慢慢坐下,继续听风声。 很快,谢谦带着儿子回到家中。 父子两个一起来到葡萄架下,谢成谨给父亲倒杯茶:“爹,我去学堂了。” 谢谦点头。 谢成谨又看向谢成君:“姐姐,你别担心,以后跟着我和爹,不说富贵,清净日子肯定有你的。” 谢成君笑着嗯一声:“我相信成谨,你快去学堂吧。” 等谢成谨一走,谢谦温声对女儿道:“我读书给你听吧。” 谢成君点头:“谢谢爹。” 谢谦读书跟丫头可不一样,他藏书多,涉猎广泛,读的时候还能跟女儿互动。 丫头读书只是单纯的读,谢成君听不懂的地方还要问弟弟。 不像现在,谢谦当扬就能给女儿解读。 父女两个一个读一个听,初夏的风吹来,葡萄架上的绿叶微微摆动,看起来倒是和谐。 话转两头,六皇子将檀清远送回檀家后,去翰林院请假,带着吉祥独自回宫。 吉祥见主子心情不好,一声不敢吱。 到了宫里,六皇子直奔他爹的上书房,让他惊讶的是,今儿他几个兄长都聚齐了 ! 连愉郡王也跟叔伯们凑在一起。 四皇子没了,凡是皇子们聚在一起,都会带上这个苦命的侄儿。 夏元帝在案桌上面批奏折,太子坐在他身边的一张小圆凳上。 太子痴傻之前已经十六岁了,经受过很好的教育。那时候帝后出征在外,他能监政,能看奏折批奏折,处理不少政事。 现在他仍然能处理一些非常简单的事情,但牵扯到朝堂布局、百官任命一些大事,他就抓瞎。 他只能给夏元帝打下手,像个小书童一样。 六皇子进屋后先行礼:“见过父皇。” 夏元帝嗯一声:“自己找地方坐。” 六皇子又给兄长们行礼:“见过诸位哥哥们。” 兄长们都让他起。 愉郡王也起身行礼:“请六叔安。” 六皇子摆手:“小九你坐。” 他自己也找地方坐下。 诸位皇子皇孙都非常安静,没人敢说一句话。 很快,夏元帝停下笔,起身洗手。 太子一直贴身跟在他身边,给父皇打水洗手。 大皇子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一个太子,倒把太监的活儿抢了。 他刚不屑完太子,抬头一看,发现六皇子正瞪着双眼看着他! 大皇子微微往后仰,心里骂起来,这个二杆子,我是你哥,你这样看着我,是想吃人? 二皇子微笑着一言不发,三皇子左看看右看看,决定闭嘴。 愉郡王垂下眼眸看自己的脚尖,都是叔伯,他一个都惹不起。 六皇子在心里骂大皇子,小心眼,蠢材,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嫉妒这个嫉妒那个! 大皇子被六皇子瞪的心虚起来,忙低头喝茶,躲开六皇子的目光。 这个二杆子不能惹,他发起疯来谁都骂,父皇又宠他。 这么大了,听说晚上还跟父皇睡,要不要个脸! 夏元帝洗过手回到座位上:“老二。” 二皇子立刻起身:“父皇。” “朕让你研制的新武器可有眉目了?” “回父皇的话,有些眉目了。那图纸不太清晰,匠人们需要自己琢磨。” “匠人的待遇要保证,只要考试能过,要给位置,也要控制人数,不能机构冗余。三年不出任何成果的人,都撵滚蛋,兵部不养闲人。” “父皇放心,那些匠人都有个八品九品。” 夏元帝嗯一声:“你坐。今天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有件事情。 你们的母妃年龄都不小了,个个都儿孙满堂的。 皇后三年孝期已满,你们把你们各自的母妃接到你们府里去吧,以后好好孝顺她们。 特别是小九,你父王不在了,你要好好孝顺你祖母。” 几位皇子皇孙同时惊得看着夏元帝。 从古至今,从没听说皇帝活得好好的,妃子们却跟着开府的儿子住在一起! 虽然夏元帝三十多年没进妃子们的房,可那都是他的妃子啊! 要是这些妃子们都出宫跟儿子们住,往后这后宫就只剩下一个年龄最大的吴贵妃了! 皇子们心里开始打鼓,难道父皇真的要选秀? 夏元帝很平静地看着皇子皇孙们:“你们各家孩子到了适婚年龄的,有合适的自己去办,不用等朕给你们挑人。 小九,你的事情让郭淑妃娘家帮忙看,把人选给朕看一眼就好。” 大皇子心里酸溜溜起来,他们几家的孩子要成婚,都是他们自己挑人,父皇从来不管。 老五老六的事情,父皇事必躬亲,听说晚上还给老六盖被子。 他眼神幽怨地盯着夏元帝,父皇,难道我们这几个庶子在您心里,真的就如草芥一般吗? 28-男人的怜悯之心 他心里也骂起来,贼老天,给老子弄一群小老婆和糟心儿孙! 大皇子本来还幽怨的,看到夏元帝比他还幽怨的目光,吓得立刻低下头来。 “你们去后宫看看你们的母妃祖母吧。” 夏元帝看到这一群糟心儿孙就心情不好,摆手打发他们去后宫。 皇子皇孙们排队离去,屋里只剩下太子和六皇子。 夏元帝把桌上一小摞奏折给太子:“石头,你回东宫把这些奏折批了。” 这些奏折都是比较简单的事情,按照流程办就好,太子知道怎么处理,东宫詹事府的人会辅佐他。 他高兴地接过一摞奏折:“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认真批阅。小树,你陪父皇说说话。” 六皇子也诶一声:“哥你放心,我给爹按摩。” 太子笑:“小树最乖了。” 六皇子咧嘴笑。 等太子带着奏折回东宫,上书房就剩下夏元帝和六皇子。 夏元帝彻底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懒懒散散地坐在躺椅上:“小树,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六皇子走过来给他爹按摩:“爹,我给您说个新鲜事儿。今天谦哥去檀家退婚了,探花郎不肯退婚,跑去谢家闹,谢家大侄女给他一掌,把他打晕了,我把他送回檀家去了。” 夏元帝微微吃惊:“打晕了?” 六皇子嗯一声:“我去翰林院给探花郎请了假,然后觉得无趣,回来看看父皇。” 夏元帝哦一声:“无趣了就来找朕,有趣时就跑了?” 六皇子嘿嘿笑:“爹,您是我爹,我不找您还能找谁。” 夏元帝闭上眼睛:“谢谦跟你说什么了?” “谦哥说,他以后带着谢大侄女清修。他还说……” 他瞅了一眼他爹的表情:“谦哥还说,他女儿绝不做妾。要是她想做妾,他亲手勒死这个女儿。” 夏元帝又哦一声:“景阳侯做事情黏黏糊糊、没头没脑,生了个儿子倒是果断。” 六皇子唉一声:“爹,谢家大侄女太可怜了。” 夏元帝微微睁开眼,这是他儿子第二次回来说谢大姑娘可怜。 呵,男人的怜悯之心~ “有什么可怜的,以后在家清修,吃喝不愁。不用管男人,不用生孩子,不用伺候公婆,不用斗小妾,日子美着呢。” 六皇子哈哈笑:“爹,您这一说,好像嫁人是个苦差事。” 夏元帝笑:“就跟当皇帝一样,整天累死了,天下人都说我享福。” 六皇子一边笑一边给他爹按摩:“爹,我哥批一些奏折,姨父和杨太师批一些,您以后别那么累。” 夏元帝轻轻晃了晃摇椅:“我这不正放松呢,你手法不错。将来要是没饭吃,不至于像朕一样去要饭,可以在街头给人按摩。” 六皇子笑:“爹,您以前带着我娘和我哥出门要饭,能要到吗?” 夏元帝开了句玩笑:“要不到就跟你姨父一起抢那些乞丐的,然后让他们去要。” 六皇子哈哈笑:“爹,您真了不起,当乞丐都是乞丐头子。” 夏元帝笑了笑:“我和你娘也不算是被赶出家门,是我们自己顺水推舟走的。 我一走,我后娘可高兴了,亲王世子位就是我弟弟的。 我那个庶出大哥失算了,他本来想等我和弟弟争,他好捡便宜,没想到我直接跑了,不跟他们玩。” 六皇子开始拍马屁:“爹您做得对,大丈夫志在四方,在家里争那三瓜两枣的没意思。” 夏元帝继续回忆:“当时我和你娘提前准备了很久,把手里的东西都换成了银票,走得时候衣服里缝了不少银票。 为了不漏财,硬是当了一年多的乞丐,后来招兵买马的本钱就是我们当时带出来的。” 六皇子哇一声:“爹您深谋远虑。” 夏元帝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微笑:“我跟你娘很早以前就一起出去玩过,好多天不回家。 那时候你娘跟家里吵架吵的特别凶,我还什么都不懂呢,像个傻子一样。” 六皇子沉默下来,他爹又开始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他可以肯定,他爹娘成亲前从未见过面,可他爹经常回忆成亲前跟娘一起过的生活。 六皇子心里叹了口气,他也经常想娘。可他知道,他爹才是想的最深的那一个,想的脑子都错乱了。 他时常听见他爹自言自语,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夏元帝的声音越来越轻:“小树啊,你找个你喜欢的姑娘吧。不管什么样的,只要你喜欢,爹给你们赐婚。 等把你和你哥的事情安排好了,我想去找你娘。” 六皇子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爹。” 夏元帝回过神,微微一笑:“你不用给我按了,让我一个人坐会儿,你去练练刀枪。” 六皇子看了看父亲的脸,然后温声道:“爹,我就在后头,您随时叫我。” 夏元帝嗯一声:“你去吧。” 六皇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上书房,一边练刀枪一边胡思乱想。 他觉得父皇真的太可怜了,每天累的要死,还要想母后想的脑子错乱。 六皇子感觉心里憋闷的非常难受,他帮不上父皇的任何忙。 屋里头,夏元帝起身找到自己画画的工具,开始认认真真画画。 他画了好多张都不满意,一边画一边丢,画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画出一样自己满意的作品。 画上是一位中年美妇,正是三十多岁的皇后。 画完之后夏元帝叫人:“王德忠。” 王德忠弓着腰走过来:“陛下。” “把这幅画挂在这后面。” 王德忠看到画像后就心酸,这是二十多年前的皇后。 “老奴遵命。” 屋外头,六皇子练完武后去洗了个澡,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进了上书房,进屋就看到明黄色书桌后面的那幅画。 六皇子大跨步走上前,心情激动地将画像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 原来母后年轻的时候这么好看啊。 这跟谢大姑娘不像啊! 嗯,身形倒是比较像,要是戴上帷帽,穿一样的衣服,确实能乔装。 他立刻跪下,对着画像咚咚咚磕三个头,然后去找他爹。 他爹又去石榴树下了。 他赶到石榴树下时,听到他爹在吹箫,箫声沧桑。腰上别着个酒葫芦,看起来跟个浪子似的。 就是这浪子有点老。 29-谢侯爷受罚 夏元帝把酒葫芦扔给儿子:“小树,舞剑给朕看。” 六皇子诶一声,拿起酒葫芦先咕嘟咕嘟喝两口酒。 夏元帝招手,又让人送来剑和琴。他坐在石榴树下弹琴,六皇子舞剑。 不同于刚才的沧桑,这次的琴声激荡,充满了杀气,六皇子手里的剑流星一般在空旷的平地上飞舞。 王德忠听得心一抽一抽的,陛下已经好久没有弹奏这么有杀气的琴声了! 后宫里,几个妃子今晚都聚在了一起。 众人都看着吴贵妃:“吴姐姐,您倒是拿个主意呀!” 吴贵妃无所谓:“我又不出宫,我怎么给你们拿主意?” 晋阳公主把公婆接到公主府里一起居住,虽然皇帝没有明着说吴贵妃能不能出宫,她总不能去跟女儿的公婆挤在一起。 郭淑妃一言不发,她是最想出宫的。孙子一个人在宫外,她很不放心。 刘德妃也想出宫,可又担心御史弹劾。二皇子好不容易靠着军功封了亲王,她可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李贤妃哼一声:“要我说啊,陛下让咱们出宫,咱们就出宫呗。咱们不走,陛下怎么进新人呢!” 张惠妃看了她一眼:“贤妃,咱们五六十岁了,就算进新人也影响不到咱们。” 吴贵妃摆手:“你们跟我商量不着,咱们这位陛下,最不喜女人啰嗦。” 诸妃正在说闲话的时候,夏元帝的琴声传了过来。 琴声萧杀,听得人心惊,仿佛又回到当年陛下杀回京城的那一天。 那天,陛下屠尽满京城权贵后,晚上一个人坐在皇后宫里弹这首曲子。 郭淑妃呼啦一下子坐了起来:“我不出宫,我要陪着陛下。就算陛下永远不进我的宫门,我也是陛下的妃妾,将来我要给陛下陪葬!” 好家伙,这话一出,其余四妃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陪葬?!!! 郭淑妃一走,其余几个妃子惊魂未定,一路听着杀气腾腾的琴声,一路脚步踉跄地回宫。 夏元帝父子两个疯了一扬,喝得微醺后回宫,一起躺在夏元帝的龙床上 。 睡到半夜,夏元帝感觉腿发麻,发现儿子把腿搁在他腿上,他一脚把儿子踹到里头去。 六皇子翻个身,放个屁,继续睡。 夏元帝闻着被污染的空气,心里计划明儿把这个兔崽子撵滚蛋! 一夜无话,晨曦的第一缕光穿透屋顶的明瓦时,谢谦起床了,顺带去叫女儿。 “君儿,起了。” 谢成君以往在芝兰院会睡懒觉,现在跟着父亲清修,要遵守父亲的作息。 谢成君也不等人家来扶她,自己爬起床,在云嬷嬷的帮助下换衣服,洗漱,头发用一根簪子固定好就出门。 谢谦看着衣着朴素的女儿,温声道:“跟我一起打五禽戏。” 谢成君笑道:“爹,我这几年武艺生疏了,我想练枪。” 谢谦是个文人,但他从不反对儿女文武兼修:“好。” 于是,父女两个各玩各的。谢谦慢慢练五禽戏,谢成君在空旷的地方闭着眼睛练枪。 谢谦见女儿把一杆枪舞得密不透风,眼里带着赞许,有些武艺傍身,关键时候总能自保。 练过了身体,谢成君微微出了点薄汗。 换作以往,她肯定要洗澡的。今儿就算了,她是清修之人,以前那些娇贵的生活习惯都得改了。 谢谦见女儿无事可做,将院子里的扫帚塞进她手里:“以后你每天把院子扫一遍。” 谢成君回答的非常干脆:“好!” 扫院子可以让她尽快熟悉院子的布局,西院的格局她知道。这里以前是父母住的地方,她小时候住这里。 但那时候她看得见,现在瞎了,她需要知道更精确的尺寸。从一个地方去另外一个地方要走多少步,她都要用脚丈量出来。 谢谦站在那里看女儿扫地,不时提醒她该怎么走,哪里有障碍物。 扫个院子,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吃饭,清理餐桌,帮着洗碗。 谢成君从早上睁眼后就没闲过,父亲一直不停地吩咐她做事情,而且都是她能做的事情。 等忙碌结束,谢成君用袖子擦了擦汗。 云嬷嬷心疼不已,可她也没办法,清修之人,肯定跟以前不一样。 谢成君忙完后慢慢摸到葡萄架下,跟父亲在一起时,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当个瞎子,父亲并不阻拦她靠着手摸东西。 谢谦又给女儿读书听,中途,谢墨棋送来茶水。 西院里如以往一样安宁,宫里面,谢侯爷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价。 今日大朝会,早朝结束后,文武百官退朝,各自回各自的衙门。 夏元帝起身时说了一句:“景阳侯随朕来。” 文武百官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谢侯爷小心翼翼地跟在夏元帝身后去了上书房。 夏元帝把他引到皇后的画像跟前,只说了两个字:“跪下。” 谢侯爷看到画像后噗通一声跪下了,砰砰砰磕了几个头,然后一言不发。 夏元帝一脚踹过去,直接把谢侯爷踹的胸口发闷,他立刻爬起来再次跪好。 夏元帝又是一脚,这一脚踹得他喉头一甜。 夏元帝戎马几十年,全身的力道使出去,谢侯爷也遭不住。 谢侯爷一个字不敢狡辩,继续跪好。 夏元帝第三脚踢出去,谢侯爷这回真的快要吐血了。 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哪里遭得住这样连续的三次窝心脚。 夏元帝踢完后留下一句话:“跪好,天黑了再起来。” 王德忠听得心惊肉跳,这才早饭时辰,跪到天黑,谢侯爷这老命怕是要丢掉半条。 谢侯爷伏地而跪:“臣该死。” 夏元帝冷哼一声:“你是该死,你们父子两个都该死!” 谢侯爷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他一直不懂儿子为什么要清修。 以前他以为是儿媳妇死了,儿子受不住,看破红尘。 后来他发现儿子经常悄悄搜集京城的各种消息,这哪里是看破红尘,分明是在蛰伏! 他想尽办法逼儿子出来,这次甚至顺着杨家的意思给孙女婿送妾。 可儿子仍旧像千年王八一样,紧紧缩着头。 今天听到夏元帝这话,谢侯爷心里直打鼓,这个混账东西难道得罪了陛下不敢出来? 30-把小老婆通通撵走 乾元殿是他的寝宫,平日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上书房,很少回来。 今日谢侯爷跪在上书房,他索性回了乾元殿。 刚进殿内没多久,王德忠来报:“陛下,几位娘娘来了!” 夏元帝皱眉:“让她们都出宫去!” 王德忠去传话,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满脸为难:“陛下,娘娘们说不出宫,要留在宫里陪着陛下。” 夏元帝最烦这群女人跟他讨价还价:“可以,既然不愿意出宫,那就去天齐寺祈福吧。 为万民祈福,为皇后祈福。按照僧侣生活标准,只准吃素,不准带宫人,祈福半年后再回来! 今儿就去,即刻送走,全部送走!” 娘娘们听到这话后都傻眼了,她们只是不想让御史骂她们抛弃君王出宫享福,不代表她们想去寺庙受罪啊! 可夏元帝压根不给她们反悔的机会,让你们出宫跟着儿孙住,你们矫情不去,那就别怪朕! 王德忠带着人开始给娘娘们打包,不管娘娘们怎么啼哭,毫不留情! 连只生了公主的吴贵妃也没幸免! 气得吴贵妃一路走一路骂:“陛下让你们出宫跟儿孙住,你们去就是!偏要惺惺作态,还要陪陛下? 呸,看看你们那老脸,褶子扯平了都能铺二里地,陛下要你们陪?” 李贤妃不服气:“吴姐姐,你比我们都大,你难道不老?” 吴贵妃指着她的鼻子骂:“我是没儿子,我要是有儿子,我保证头一个收拾行李出宫!” 张惠妃没好气道:“都怪淑妃,说的那么吓人,还要陪葬! 别自作多情了,陛下以后的地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咱谁都别想,老老实实葬妃陵去!” 不管妃子们怎么不满意,还是被夏元帝打包全部送去了皇家寺庙,给万民祈福、给皇后祈福。 百官听到后只能说陛下英明,娘娘们高义。 几个庶出皇子公主瞬间都老实的跟鹌鹑一样,一个字不敢说。 夏元帝耳根子终于清净了,这群女人一天天叽叽喳喳的,真是烦死了! 许延昭这个狗东西,没事儿弄这么多小老婆,咋不累死你呢! 与此同时,谢侯爷被皇帝罚跪的事情瞬间传遍满京城。 信国公和杨太师正在帮夏元帝看奏折,二人仿佛没听到一样,一心一意批奏折。 正在翰林院发呆的檀清远双目动了动,昨天他被谢成君打晕,回家后就听说谢侯爷让孙女乔装先皇后的事情。 他心里非常难过,难道谢家真的有青云志?想送孙女进宫? 他不敢问六皇子,那是六皇子的爹。 现在听说谢侯爷被罚跪,檀清远心里在油锅里滚过一般。 怎么办?怎么办?君妹妹会不会被罚? 六皇子见他不仅不干活,还像只苍蝇一样来回踱步,忍不住骂他:“慌什么,罚他跪在上书房,这是饶过谢家了! 要是父皇真的生气,谢侯爷这会子就蹲大牢了!” 檀清远停下脚步看着他:“殿下,是不是,是不是您……” 六皇子没好气道:“干活!” 檀清远吸了吸鼻子:“谢谢殿下。” 六皇子看他一眼:“我要你谢我?你用什么身份谢我?” 檀清远哑口无言,心里却像针扎一样,他无法接受退婚的事情。 他今早起来如常一样来当差,自己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六皇子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他眼睛都红了:“我不同意退婚,她永远是我的妻!” 六皇子见他又要发疯,撇撇嘴:“我父皇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等你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旧人。” 檀清远站在那里发愣。 六皇子懒得管他,继续晒书,晒好的书搬回去,整理书籍名册。 没有檀清远帮忙时,他一个人也能做好。 谢侯爷被罚跪的消息传回景阳侯府后,杨氏惊得跳了起来,立刻杀去西院! 然而,到了西院门口她被拦住了。 杨氏在门口破口大骂:“谦哥儿,你出来,我问你,你是不是巴望着你爹早点死,然后你好继承这侯爵之位?” 谢谦正带着女儿念经文,听到杨氏的声音,他非常平静地去西院门口。 谢成君赶紧跟上。 到了门口,她虽然看不见,能感觉到门口来了很多人。 谢谦非常平静:“二娘可是想听人念经?使人来叫儿子一声便是,何须亲自过来。” 好家伙,这话说的,好像杨氏能叫得动他似的。 谢成君差点笑出声,她爹就是这种不紧不慢的性子,万事到头不慌张。 杨氏指着谢谦的鼻子骂:“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爹命都要没了,你还在这里念经!念经,念经,我让你念经!” 说完,她伸手把谢谦手里的书夺走,撕个稀烂。 谢谦无所谓:“二娘,这经书儿子已经背下了。” 杨氏气得要死:“你为何要去退亲,让满天下人的以为咱们家有不轨之心,现在你爹被罚,你还有心情念经!” 谢谦拢起双手:“二娘,陛下只是罚爹跪在上书房,并无其他惩罚,二娘不用着急。儿子给爹念经,期盼他平安归来。” 杨氏哪里能说得赢状元郎,她又做不出撒泼打滚的事情,只能把矛头转向谢成君:“成君,为着你的事情,咱们家成了言而无信的人,你祖父受罚,以后家里弟弟妹妹的亲事也为难。 你现在给我立个字据,生是檀家的人,死是檀家的鬼,我把字据拿去给檀家,说明咱们家并未退婚,也没有不轨之心,你祖父自然有救了!” 哪知谢成君鸡同鸭讲:“太太,我和我娘的嫁妆都找回来了么?” 杨氏瞪着眼睛骂:“你不嫁人还想要嫁妆?你怎么不要天上的星星呢!” 谢成君学她爹的做派:“太太,谁说我不嫁了,我身许三清老祖,带点嫁妆不应该么? 太太可别什么都往我头上赖,不是太太自己捧杨家臭脚,往檀家送小老婆,我何必退婚? 明明是他杨玹庭仗势欺人,怎么成了我的错?我去檀家祖父就没事了?他就不会逼着祖父上折子?” 谢成君最讨厌杨家,骂起杨家来毫不留情。 谢谦双手拢起不说话,任由女儿和杨氏扯嘴皮子。 31-我要报仇 谢成君反驳:“太太可别给我扣帽子,太太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女儿给亲娘哭丧哭瞎了双眼的? 我要是不孝顺,这满天下的人都该杀头!” 沈氏急匆匆赶来:“太太,太太。” 杨氏没好气道:“喊什么,我又没死!” 沈氏着急道:“太太,杨家舅太太来了!” 谢成君哈一声:“太太你快去,你嫂子打杀你来了。你要是顶不住,你来叫我,我把杨家这老贼婆扔到茅坑里去!” 杨氏立刻:“人在哪里?” “在太太的福寿堂。” 杨氏顾不得西院父女两个,立刻就要去见嫂子,临走前狠狠剜了西院父女两个一眼。 谢谦想了想之后道:“君儿,你也去,莫要让太太堕了咱们谢家的威风。你祖父战扬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除了陛下,还未曾怕过谁。” 谢成君兴奋起来:“爹,我这就去。云嬷嬷,走。” 杨氏急匆匆而回,见到杨太太就焦急地喊了一声嫂子。 杨太太立刻道:“妹妹,我来给妹妹家里说一桩好婚事。” 杨氏傻眼了,怎么这时候还来说亲? 杨太太笑道:“妹妹,你们家大姑娘不是退了檀家的婚事?其实谦儿说得对,你们家大姑娘没办法主持中馈,我这里有一桩好亲事。” 杨氏哦一声:“嫂子说的是谁家儿郎?” 杨太太笑得满眼慈爱:“是我娘家侄儿,正四品武官。 这孩子今年刚好而立之年,家里原配去了好多年,大儿子已经说了亲事,明年媳妇过门就能管家事。” 杨氏犹豫起来:“嫂子,我们家大姑娘的婚事,我做不了主的。” 杨太太笑眯眯的:“你可以帮忙递个话,大姑娘只要过了门,明年就有媳妇伺候,只管享清福,不用操心。” 谢成君的话从外头传进来:“杨太太觉得这是福气,那就把这福气送给杨家姑娘吧。” 杨氏立刻呵斥道:“成君,不可无礼!还不快见过舅祖母。” 谢成君又开始学她祖父说脏话:“舅个屁,我舅祖母土里埋着呢!” 杨太太笑着看向谢成君:“大姑娘,檀家的事情是我们考虑不周。本是想给姑娘分忧,没想到会错了姑娘的意思。 姑娘心善,不愿意耽误檀家哥儿,好好的探花郎推出去了,我们佩服姑娘。” 谢成君听到这话后心里有点闷闷的,她和檀清远定亲九年,岂是一朝退婚就能把所有感情都断了的。 这老贼婆哪壶不开提哪壶,来戳她的心窝子,明明就是杨家闹得事情! “多谢杨太太为我好,我只愿杨家所有姑娘将来都如我一样,碰到杨太太这样的善心人。” 杨太太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锋利:“大姑娘有主见,觉得我说的亲事好不好?大姑娘,你祖父昨儿办了错事,如今满京城的人都说你们家有青云之志。 只有再给你说门亲事,才能帮你祖父解围。” 谢成君长长吐了口气,吐完后仍然感觉心里憋闷的慌,这一口气怎么都顺不了。 杨家先给檀家送妾,她刚退了檀家的婚事,现在又想来把她嫁给死了婆娘的老男人! 欺人太甚! “杨太太,这门婚事倒是不错,不过说亲事之前,我想先给杨太太看一样东西!” 杨太太收起眼里的锋利:“不知大姑娘说的是何物?” “杨太太稍候片刻,只要杨太太觉得我这东西好,我就答应婚事。” 杨太太有些诧异,仍旧点头:“那我就等大姑娘的好东西。” 谢成君点头:“我去去就来。” 她急匆匆离去,云嬷嬷奇怪:“姑娘,您要给杨太太看什么好东西?” 谢成君捏紧手:“嬷嬷,杨家欺人太甚,今日我豁出去了,必须要报这个仇! 有仇就要趁活着的时候报,不然将来哪天我被杨家磋磨死了,这辈子报不上这个仇,死了也是个冤死鬼!” 云嬷嬷的心突突乱跳:“姑娘,可别说死不死的,不吉利。姑娘已经过去了最大的坎,以后定然太太平平。” 二人回到西院,谢谦难得主动问话:“君儿,怎么样了?” “爹,杨太太来给我说亲,说她娘家的侄儿,正四品官,死了婆娘好多年。说让我过去就当太太,明年就有儿媳妇伺候,享福着呢!” 谢谦脸色微怒:“岂有此理!” 谢成君已经平息了自己的怒火:“爹,祖父冒犯娘娘,陛下只是罚跪,可见陛下心里清楚,祖父是被杨家逼急了,才出此下策。 陛下今儿罚跪,又何尝不是给群臣看的,谁都别想妄议太孙的事情! 杨家给我说亲,说是给祖父解围,又何尝不是还给他们自己解围,因为是杨家一直在筹谋封太孙。” 谢谦脸色复杂地看着女儿,这个女儿整日不出门,却能明白这些道理。二娘是侯夫人,却只知一味奉承杨家。 人和人的差别,天生就这么大。 谢谦再次问女儿:“君儿,你说陛下为何不立太孙?” 谢成君的声音放低:“爹,让我来说,天下父母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孙子辈又差了一层。” 谢谦叹了口气:“是啊,太子殿下的情况很难办。不封太孙,天下不稳。封太孙,太子会渐渐受冷落。” 谢成君沉默片刻后道:“爹,杨家糊涂,他们最大的资本不是大皇孙,而是太子妃。” 谢谦的眼神更复杂了,人人都以为在陛下心中江山传承重要,其实在陛下心里,他的两个嫡出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的没错,陛下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只要不出大错,一直纵容杨家。” 谢成君设身处地想了想,自家有个傻儿子,儿媳妇尽心尽力照顾傻儿子,还生了孙子孙女,任谁都会给儿媳妇面子。 “爹,杨家急着立太孙,就差没明着说太子殿下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谢谦嘲讽地笑了笑:“杨太师肯定也清楚这个道理,只是身在他那个位置,他不得不防。 不要忘了,陛下还有另外几个庶子,还有一个嫡幼子。” 谢成君冷哼一声:“爹,江山传承与我没关系。杨家如此欺辱我,今日我定要报仇!” 32-再出一口恶气 谢成君眯了眯眼:“爹,我要报仇!这是女人之间的事情,您别管,就假装不知道。” 谢谦哑然,然后点点头:“那你去吧。” 谢成君立刻跑回房,在云嬷嬷的帮助下找到一个小花瓶,然后悄悄对云嬷嬷耳语:“嬷嬷,你来……” 云嬷嬷瞪大了眼睛:“姑娘说甚?!!” 福寿堂里,谢成君一走,杨太太皱眉看着杨氏:“你不是说这丫头老实的跟鹌鹑一样,怎么性子这么烈?” 杨氏百口莫辩,这三年中谢成君确实很老实,东西被克扣了也不吱声,只要还能活得下去,从不闹事。 唯一闹的事情就是把堂妹踹进荷花池,那也是谢琼华骂人在先。 “嫂子,她婚事没了,年龄也大了,约莫是心理焦急,说话没个分寸,还请嫂子看在我的面上,别跟她小孩子计较。” 杨太太点点头:“妹妹,这都是小事情。你平日在家里,得多哄着些他姑父。 男人哄好了,什么事情不答应你?何必梗着脖子跟他硬气。他是你们家的顶梁柱,是你的依靠。” 杨氏叹了口气:“嫂子,我何曾不想,可这一阵子事事不顺利。” 杨太太直接道:“妹妹,明面上的事情不要做的难看。我听说大姑娘前儿来讨她娘的嫁妆,妹妹给她便是。” 杨氏老脸一红:“都在库房里呢,等她出门子的时候必定都给她。” 杨太太点到为止:“妹妹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这回说亲事,实是为了救他姑父。听说今儿早上被陛下连踹三脚,心窝子都踹烂了。 他姑父坐五望六的人,哪里还能吃得住这惩罚!你大哥说今儿就把大姑娘的婚事定下来,然后他去宫里求情。” 杨氏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多谢嫂子,为着这个死丫头的事情,家里总是没个太平。既然是嫂子娘家的侄儿,必定是妥当的。” 话音一落,死丫头谢成君来了,手里还捧着个小花瓶,花瓶里插着两支花。 跟在后面的云嬷嬷表情奇怪,眼神躲躲闪闪。 杨太太奇怪她怎么抱着个小花瓶。 谢成君进屋先福身行礼:“让舅太太和太太久等了。” 杨氏见她改了称呼,勉强给了个笑容:“嫂子你看,这孩子还是懂礼的,估计回去走一趟,心气儿顺了。” 杨太太跟着夸:“景阳侯府嫡长孙女自然是好的,以前她娘活着的时候,她可是咱们京城出了名的好姑娘。 她爹是文状元,她祖父是陛下座下大将,她文武兼修,模样也好,真真是样样出色。” 杨氏这点就不如她嫂子,只要不牵扯到核心利益,杨太太那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谢成君身上堆。 谢成君面带微笑“看”着二人:“舅太太,太太,我爹清修,院子里种了不少花儿。我刚摘了两支,香的很,舅太太闻闻。” 杨太太很给面子,凑上前闻了闻,然后微微皱眉,花儿倒是挺香,就是这花瓶里养花的水味道不咋好。 不过她是扬面人,自然会捧扬:“你爹不愧是状元郎,养的花儿也好。” 谢成君笑了笑,伸手将花瓶里的花拔出来,花枝尾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舅太太,您仔细闻闻这花,上头的味道可不一般呢!” 旁边的云嬷嬷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杨太太为了哄谢成君答应亲事,只能皱着眉头低下头再次闻了闻:“确实不错。” 就在她低头的时候,谢成君手快,突然将花瓶举起,将瓶子里头的水咕嘟咕嘟全部倒在杨太太头上,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哈哈大笑:“味道不错吧?杨太太用这尿水洗洗头,明儿头发乌黑亮泽!” 杨太太和杨氏一起惊呆了,姑嫂两个终于明白了,为何这花瓶里的水这么难闻,一股子骚腥味,原来是尿水! 姑嫂两个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丫鬟婆子们呼啦啦全部围了过来。 谢成君虽然眼睛看不见,她听力极好,顺势将花瓶一举:“谁敢过来,剩下的我灌谁肚子里!” 丫鬟婆子们一起惊叫,谢成君趁机往一边退,云嬷嬷拉住她的手:“姑娘,我们快走!” 谢成君跟着云嬷嬷往门口去,走之前将瓶子一扔,丫鬟婆子们吓得鸟兽散。 瓶子啪一声摔在地上,又溅了杨氏一身水。 福寿堂里尖叫声连连,谢成君被云嬷嬷拉着火速往西院跑去。 云嬷嬷见她身上沾上一些水,连声告罪:“姑娘,老奴该死!” 谢成君笑:“嬷嬷,没事的,小时候你天天给我换尿布。不过是沾了嬷嬷的一点罢了,我回去换身衣服洗把脸就好。” 云嬷嬷的心突突乱跳,老天爷,要是让太太知道那花瓶里是她老婆子的尿…… 云嬷嬷不敢想象。 谢成君安慰她:“嬷嬷别怕,杨家现在急着向陛下自证清白,这会子也不敢再把我们家怎么样。 趁着这个时候报个仇,让杨家也尝一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主仆两个一路跑回西院。 一进西院,谢成君扶着门框子哈哈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谢谦奇怪:“你们做什么了?” 云嬷嬷仿佛便秘一样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姑娘太淘气了,非让她老婆子尿在花瓶里。 谢成君笑完后道:“爹,我淋了杨太太一头尿水。” 谢谦的表情冻在脸上,过了好久,他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片刻后他也爆发出放肆的笑声。 父女两个一起笑了好久,笑完后谢谦开始踱步:“君儿,我们得避一避。” 谢成君刚换过了衣服:“爹,不怕的,就算杨家要收拾我,也只能暗地里收拾,难道他们还敢满京城宣扬杨太太头上淋了尿水?” 谢谦继续踱步:“不行,杨家一向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睚眦必报惯了。 咱们家在城郊有个庄子,是你娘的陪嫁,你去哪里住一阵子,家里交给我。” “爹,成谨怎么办?” “晚上让他来跟我住,你快走。” 说完,谢谦立刻又对墨棋道:“去准备马匹,我先送君儿过去,稍后你把云嬷嬷和如月姐弟两个送过去。” 谢墨棋立刻去准备马匹。 33-英雄救美 他先让女儿坐在马上,他牵着马匹走,等出了内城,谢谦翻身上马,将女儿护在怀里,一抽马鞭,往京郊疾驰而去。 半路上遇到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愉郡王。 他坐在马车里,挑开帘子看到疾驰而过的谢谦。 他认出了谢成君,虽然她戴着面纱,闭着眼睛,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心里非常好奇,谢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愉郡王对着前头车夫道:“去翰林院。” 马车最后停在了翰林院门口,愉郡王下车,正好赶上翰林院的午饭时间。 众人都来行礼,愉郡王拱手:“我来寻六叔,叨扰各位大人了。” 六皇子非常奇怪:“小九,你怎么过来了?” 等众人走后,愉郡王悄悄道:“六叔,我刚才看到谢世子骑马带着谢大姑娘往城郊而去。” 六皇子立刻道:“坏了,谢家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也顾不得吃饭,把碗一扔:“小九,借你的马一用。” 六皇子到门口征用了愉郡王的两匹马,他的侍卫长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主仆两个一人一匹马往城外而去。 到了城门外,六皇子有些犯难,去哪里了呢? 他仔细想了想,谢家去城郊,应该是去自家庄子上,城南那边有很多太太奶奶们的陪嫁。 不管了,先碰碰运气。他一抽马鞭,往南而去。 果然让他猜对了,谢谦正是往南而去。 “谦哥,谦哥,谦哥等等我!” 谢谦听到呼叫声,立马停住,回头一看,皱起眉头,这个活祖宗怎么来了! 六皇子一口气赶到谢谦面前,他控马的技术更好,一勒绳子马儿就停下了。 “谦哥,您这是去哪里?” 谢谦耐着性子回答:“殿下,我送小女去内子的陪嫁庄子上。” 六皇子奇怪道:“发生了什么事?谦哥你怎么神色匆匆?” 谢谦沉默。 谢成君主动道:“六殿下,我把杨太太打了。” 六皇子吃惊地看着她:“你打了杨太太?” 谢成君点头:“杨太太刚才去我家要给我说亲,说的她娘家侄儿,今年三十多岁了,还说我过门就有儿媳妇伺候,享福的很。 我一气之下,往她头上淋了一桶下泉。” 六皇子的表情也冻在脸上。 亏得六皇子读过不少书,知道下泉是什么意思。 可听懂归听懂,他还是非常震惊。 杨太太啊,那是太子妃的亲娘,被人淋了一头尿! 完了完了,大侄女闯了大祸! 六皇子终于找回自己的表情,焦躁地挠挠头:“谦哥,这事儿,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杨家要是告御状,大侄女毕竟是晚辈,有理变没理。 这样,你们别去嫂子的庄子,我,我给你们找个庄子。” 谢谦拒绝了:“多谢殿下,不必了,时辰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吧。” 说完,谢谦掉头继续往前赶路。 六皇子打马跟了上来:“谦哥,不是我多管闲事儿。你们家有哪些庄子,杨家肯定一清二楚。 杨太太受辱,万一杨家人来捉大姑娘,他们都是长辈,谦哥你待如何? 谢侯爷这会子还跪在上书房呢,父皇肯定不会再偏着你家。 谦哥,你听我的。” “殿下与杨家是亲戚,为何要帮微臣?” “谦哥,我是为了父皇和我哥。父皇每日辛劳,我哥也跟着受累。 这原是女眷们之间的口角,可大可小。我不希望闹大,到时候父皇为难,我哥为难,我嫂子丢脸,连大郎都丢脸。 要是让我大哥二哥三哥他们知道了,我们一家子都丢脸。 谦哥,你听我的。你把侄女给我,我把她藏起来。就算杨家知道是我藏的人,他们也不敢来逼我。 你赶紧回去坐镇,不要让消息传出去,只要今儿这事儿没有满京城宣扬,杨家就不会闹大。” 谢谦被说动,他虽然觉得女儿报仇很畅快,但他也知道杨太太身份贵重,她是太子妃的亲娘。 六皇子急了:“谦哥,谢侯爷要跪到黄昏时刻才能回家,你们家不能没人做主。 你快回去,如果有人开始传消息,你就说倒的是别的水,谁敢乱说,立刻乱棍打死!” 谢谦停下马。 谢成君握紧了手里的绳子,立刻道:“爹,我们听六殿下的吧。” 谢谦想起乱糟糟的家,二娘只会听杨家的话,二弟只剩个嘴,沈氏肚里藏奸,杨家威逼,父亲不在家。 若是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女儿以后如何立足…… 他果断对着六皇子拱手:“多谢殿下,殿下连着帮微臣两次,微臣来日再报。” 六皇子松了口气:“谦哥你快回去,你放心吧,我把她放在我娘给我的庄子里,杨家胆子再大也不敢去我娘的庄子上搜人。” 谢谦看了看六皇子的马有些犹豫,把女儿放在他前面吧,不大合适。放在他后面,万一女儿掉了下去。 可这时候已经顾不得男女之别,他准备还是把女儿放在六皇子前面,这样安全一些,女儿毕竟是失明之人。 还没等他抱女儿,谢成君直接伸出脚试探,触碰到六皇子的马后,她一把握住父亲的手,整个人一下子飞到六皇子的马上。 六皇子惊讶,眼睛瞎了还有这本事!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谦哥,你先回去,我送过人就回宫,我会稳住我嫂子,你稳住你们家。” 谢谦拱手:“微臣先走了,君儿,去了庄子上要听话,不要惹事。” 谢成君有些歉意:“爹,女儿让您受累了。” 谢谦叹了口气:“是我们家男儿无用,让你一个双眼有疾的女子自己出头。” 说完,他一打马,急速往城内而去。 六皇子双手一拥,将人护住:“大侄女,抓紧绳子。” 六皇子习武之人,马儿跑得飞快,谢成君颠得厉害,只能紧紧抓住绳子。 侍卫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马儿跑得快,风大,谢成君的头发吹起来,缠在六皇子的脖子上。 六皇子感觉有些痒痒的,仔细一闻还带着股香味。他赶紧伸手将她的头发取下来,很快,头发又缠了上去。 连着取了两次,他索性懒得去管,一心赶路,就让她的头发一直缠在他脖子上。 34-老皇帝解围 庄头赶着来磕头行礼。 六皇子下马后看着马上的人犯难,然后对旁边庄里的婆子道:“你来扶她下来。” 谢成君不等婆子来扶,自己动作利落地下马,然后安静地站在一边。 六皇子收回目光对着庄头道:“好好伺候这位姑娘,敢怠慢一点,我砍了你的头! 我还有事,先回城了!大侄女,你照顾好自己,除了我和谦哥,谁来找你都别跟他们走。” 谢成君点头:“多谢殿下。” 六皇子再次翻身上马,在马上看着她,心里叹口气,真是可怜,被人欺负上门,好不容易还手一次,还要逃跑。 他的声音温和下来:“大侄女,别怕,等我的好消息。” 谢成君俯身:“好。” 六皇子忽然笑起来,然后在马上俯身低声道:“大侄女,你干得漂亮,我早就看杨家那个老婆子不顺眼了,只是不敢说。” 谢成君先是惊讶,然后笑:“殿下,我这是匹夫之勇。” 六皇子哈哈笑:“我爹说,解决问题的终端手段就是匹夫之勇。 一个匹夫之勇不算什么,千万个匹夫之勇就是人间正道。说不通道理,那就揍他!” 谢成君笑:“陛下英明。” 六皇子直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你别怕啊,这里都是我的人,我最迟后天来看你。” 说完,他一抽马鞭,转身离去! 六皇子一走,谢成君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庄头瞅了瞅这才发现,这姑娘居然是个瞎子! 庄头也不敢多问,叫了两个女孩子来伺候,也没问她姓甚名谁。 六皇子赶回宫里时已经是傍晚时候,他问了问宫门口的侍卫,杨家还没进宫告状。 他想了想后,决定先找他爹。 夏元帝今儿的折子都批完了,剩下的折子全部甩给了三个助手。 这两年风调雨顺,朝廷休养生息,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他一个人坐在乾元殿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六皇子直奔乾元殿:“爹,爹。” 夏元帝连眼睛都没睁。 六皇子走到他爹跟前,找了张小圆凳坐下:“爹。” 夏元帝睁开眼,看着坐在他脚边的小儿子,回了一句:“回来了。” “爹,我今儿又多管闲事了。” 夏元帝哦一声:“什么事啊?” “爹,杨太太去给谢大姑娘说亲,说她娘家侄儿,死了婆娘好多年,都三十多岁了,还说过门就有儿媳妇伺候。” 夏元帝又哦一声:“然后呢?” 六皇子往他爹身边一坐:“爹,谢大姑娘气得往杨太太头上倒了一桶尿!” 夏元帝终于睁开眼睛,扭过头来看着儿子:“你再说一遍!” 六皇子看着他爹:“爹,您没听错,谢大姑娘退婚后就破罐子破摔,今日一气之下,往杨太太头上倒了一桶尿水! 谦哥怕杨家责怪,带着女儿逃出城,我半路给她接走了,放在我的庄子上,让谦哥回去稳住杨家,别宣扬出去, 免得给我嫂子丢脸。” 夏元帝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片刻后突然扶着摇椅哈哈哈狂笑起来。 夏元帝笑着笑着,眼神忽然落寞起来:“若不是逼急了,哪个小女孩会这样决绝呢。你娘当年也是的,被家里逼得离家出走,好几年都不回家吃年夜饭。” 六皇子见他爹又开始神神叨叨,等了一会儿后才道:“爹,不是我无缘无故要多管闲事。杨太太毕竟是嫂子的亲娘,万一闹起来,嫂子要丢脸。 我想先把事情捂住,等过一阵子,就说没这事儿,免得大伙儿说闲话。” 夏元帝又将头靠在躺椅上轻轻晃晃摇椅:“罢了,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妇人口角而已。” 六皇子觑了他爹一眼:“爹,嫂子肯定会生气的。” 夏元帝嗯一声:“那你为什么要管闲事?管了闲事又没法收尾,让朕给你擦屁股?” 六皇子实话实说:“爹,我看到谦哥一个人带着女儿逃出城,谢家侄女刚退了探花郎的婚事,现在就给他说老男人,怪可怜的。” 夏元帝心里哂笑,这是他儿子第三次说人家姑娘可怜。 呵,男人的怜香惜玉之心呐~ “你少充大个,人家是你哪门子的侄女!” 六皇子笑:“她爹是我哥的好兄弟呀!” 夏元帝看着外头花盆里微微摆动的花朵,轻声道:“小树啊,你小时候和大郎放在一起养的,你嫂子对你很不错,你以后要多敬重你嫂子。” 六皇子知道自己家特殊,他哥傻了,等侄儿登基,他只是个小叔叔,能有多少体面,全看侄儿和嫂子的意思。 “爹,我很敬重嫂子,和大郎也很好。” 夏元帝嗯一声:“我给你个任务。” “爹您说。” 夏元帝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一会儿去东宫传朕的旨意,明儿早上让大郎随朕一起上早朝。” 这一句话仿佛炸雷响起,六皇子吃惊地看着他爹。 让大郎跟着上朝,这就相当于要正式培养大郎了! 杨家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实现了,父皇也帮他解了围。 杨家得了这个好消息,肯定不会再揪着谢家不放,他今天偏帮谢家的事情,嫂子那里应该也不会太计较。 这个结果还不错,大郎正式上朝,满朝文武吃了个定心丸。 六皇子很快回应:“爹,谢谢您帮我解围。等会儿我就去,我想先陪您一会儿。” 夏元帝睁开眼看了看蹲在脚边的小儿子,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头:“你跟你娘长得真像,连性格也有点像,爱管闲事。” 六皇子咧嘴笑:“爹,我哥像您,我像我娘。” 夏元帝笑了笑,然后又躺下:“你去吧,晚上在东宫吃饭,朕想一个人待着。路过上书房的时候,让景阳侯回家,明儿让他歇一天。” 六皇子诶一声:“爹,那您要好好吃饭,我吃了饭就回来,晚上跟您睡。” 夏元帝听见儿子又要跟他睡,沉默片刻后勉强嗯了一声。 六皇子这才高兴地离开乾元殿。 到上书房的时候,谢侯爷仍旧挺直腰跪在那里。 他走上前传话:“侯爷,父皇让我来传话,让景阳侯回家,明儿让他歇一天。” 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这是传圣上口谕的规矩。 谢侯爷跪下对着皇后的画像磕头:“谢陛下,谢娘娘。” 六皇子等他磕完头,伸出双手将他扶起。 谢侯爷起身后哑着嗓子道:“多谢殿下。” 35-翁媳的交易 谢侯爷看着手里的小盒子笑了笑:“谢谢殿下。” 六皇子虽然不忍心,还是告诉了他实话:“侯爷,今儿你家里发生了件事情。” 疲惫的谢侯爷抬起头:“老臣家里何事惊动了殿下?” 六皇子实话实说,还把大皇孙明儿要上朝的事情告诉他。 谢侯爷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片刻后对着乾元殿的方向拱手:“多谢陛下。” 二人都心知肚明,夏元帝让谢侯爷在皇后画像面前跪一天,一是谢侯爷不敬皇后,二是警告杨家,皇家的事情,杨家不得插手。 杨太师也是急了,不然也不会昏头给谢成君说个丧妻老男人。 刚给了个嘴巴子,夏元帝又给一个甜枣,明天带大皇孙上早朝。 别的孙子们上不上朝无所谓,大皇孙是太子的独子,他上朝的意义不一般。 谢侯爷长出了口气,这件事情总算尘埃落定,就是可怜他孙女的婚事没了。 罢了,至少杨家以后不会再盯着他了。 “多谢殿下,老臣回家去了。” 六皇子招了招手,叫来个小太监:“你送谢侯爷到宫门口回来。” 他爹的小太监,他说使唤就使唤。 等送走了谢侯爷,六皇子赶着往东宫而去。 好巧,东宫正准备吃饭呢,看到六皇子,一家子都很热情。 太子站起来:“小树来了,我还以为你和父皇一起吃呢。大郎,给你六叔拿碗。” 六皇子忙道:“大郎你坐,我又不是客,我自己来。” 别开玩笑了,侄儿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他往后不能再单纯当他是侄儿。 大皇孙笑着站起来:“六叔怎么还客气起来,因着六叔每日要陪着皇祖父,咱们两个好一阵子没在一起住了。” 太子妃笑着给小叔子搬凳子:“小树坐这里。” 一家子看起来跟普通百姓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太子知道弟弟现在饭量大,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又给他舀了好多菜:“你出去跑一天,来,多吃肉!” 六皇子笑:“哥,给大郎,大郎要读书,读书最费脑子!” 太子笑着给儿子夹菜:“大郎也吃。” 大皇孙端起碗:“谢谢父王。” 太子笑眯眯地看着儿女和弟弟,又给太子妃夹菜:“你吃。” 六皇子跟大皇孙说闲话:“大郎,这一阵子我去翰林院当差,咱两个好久没在一起玩了。” 大皇孙笑:“要不六叔还跟我去太学读书?” 六皇子哈哈笑:“不去不去,我脑子没有你脑子好使,学不通。” 大皇孙也笑:“六叔就会藏拙,小时候六叔背书比我还快呢。” 六皇子笑:“你把这碗饭吃了,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大皇孙奇怪:“六叔有什么好事还要吊着我?” 六皇子咣咣给侄儿搞一大碗肉:“快吃,男孩子哪能不吃肉!” 大皇孙是个斯文人,遵循君子之风,吃肉比较少。 六叔亲自给他夹,他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最后实在吃不下去了。 六皇子哈哈笑:“你又没我吃得多!” 大皇子笑:“我输了,六叔快别吊着我了,是什么好事。” 六皇子见侄儿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大皇孙听旨。” 大皇孙立刻收起笑容,放下碗起身,走到旁边跪下:“孙儿听旨。” 六皇子很认真道:“明儿早上让大郎随朕一起上早朝。” 大皇孙愣住了,片刻后脸上一喜,结结实实地磕头:“孙儿谨遵皇祖父令。” 六皇子笑着把他拉起来:“好了,这下子你更没时间跟我玩了。” 大皇孙笑:“侄儿就在东宫,六叔可以随时来找我。” 太子妃也十分高兴,当年她嫁给太子的时候,太子的脑子已经坏了。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太子脑子坏了,太子妃的位置压根轮不到她。 生了儿子后,太子妃就一直盼啊盼。她本以为父皇会早早立太孙,可谁知父皇一直不提,还一直把孩子压在太学读书,连早朝都不给上。 太子妃心里当然焦急,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虎视眈眈,六皇子也长大了。特别是二皇子,能征善战,老六也是嫡皇子。 她日夜忧心,没想到今天父皇让小叔子来传圣意。 太子妃在宫里这么多年,心思透亮。父皇让小叔子来传旨意,就是在告诉她,我培养大孙儿,你要善待我两个儿子。 太子妃眼里泪光闪烁,她很快把眼泪憋回去,笑看着小叔子:“小树,再吃点,你还没吃完呢。” 六皇子笑着坐下:“嫂子,你也吃。” 太子妃给小叔子盛汤:“近日闲着无事,我给你们兄弟两个一人做了一身衣裳。上面的纹路还是母后在的时候教我的。” 六皇子知道太子妃明白父皇的意思。 翁媳两个不动声色间完成了交易,往后他要更敬重嫂子。 想到这里,他试探性地问道:“嫂子知道今儿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 太子妃笑:“小树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给我们听听。” 六皇子一边喝汤一边道:“我听说,今儿杨太太亲自去谢家给谢家大侄女说亲,不知怎么回事,双方闹了些不愉快。 后来我看到谦哥带着大侄女出京去郊外散心,帮着送了一程。” 他没说把人藏在了他的庄子上,话要一点一点说嘛,一下子说出去,万一嫂子生气呢。 太子妃怔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这“不愉快”怕是不简单。她也知道,父母是怕陛下责怪杨家逼迫谢家的事情,忙着给谢侯爷解围,贸然上门说亲。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儿子。 她叹了口气:“谢家大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刚退了探花郎家的婚事,怕是现在心里不痛快呢。 明儿我让人告诉我母亲,暂时别急着帮大姑娘说亲。” 六皇子笑:“嫂子大度。” 旁边太子也叹了口气:“自打谢家嫂子去了,谦哥就再也没进宫。” 六皇子安慰兄长:“哥,谦哥每日清修,悠闲的很。那天我路过谢家去看了看谦哥,他还炖了只老母鸡给我吃呢。” 太子笑了起来:“明儿你再出宫,去帮我看看他。” 太子现在很单纯,他不会关注这中间复杂的问题,他只记得谢谦是他的好朋友。 六皇子诶一声,有他哥的的话,他明天去谢家就名正言顺! 36-反目成仇 “侯爷,侯爷休了我吧,我在这家里辛辛苦苦几十年,现在被个毛丫头骑到头上去了! 你儿子好本事,让他女儿冲撞了长辈就跑了,回来又把我陪房家的儿子打个半死!” 谢侯爷跪了一天,膝盖都肿了,肚子也空的,闻言一言不发坐在那里。 杨氏见他一脸疲惫,这才想起他今天受了罪,立刻让人端水上饭,亲自给谢侯爷擦药。 谢侯爷吃了碗饭才缓过劲儿来,靠在椅子上道:“你们杨家终于得偿所愿了。” 杨氏有些闹不明白,抬头问他:“侯爷说的什么事情?我大哥也是好心,想给侯爷解围,这才急着给她说亲,证明咱们家没有非分之想!” 谢侯爷脸上似笑非笑:“明儿早上大皇孙要跟陛下一起去上早朝。” 杨氏懵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喜:“果真?” 谢侯爷哼一声:“跟你们说了多少遍,陛下什么事心里都有数,偏你们急吼吼的,这也急那也急。 若不是你们急,怎么会弄出这么多事儿来?君儿的婚事被闹没了,我也白挨了陛下一顿罚。 好好的孩子,她在你们眼里算什么?今天给檀家送小妾,明天把她说给丧妻之人,你们安的什么心! 谦儿只是打你的陪房,你再把他惹急了,他把老二打一顿也是白打!” 杨氏搅了搅帕子:“我难道不是为了大家都好?侯爷挨罚,我今天急得差点要上墙。 除了我大哥来搭救我们,侯爷那些朋友没见谁关心老爷的!” 谢侯爷懒得跟她多说:“让人去把成谨叫过来。” 谢成谨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缠着他爹:“爹,明儿我把如月送过去吧,姐姐一个人在陌生的庄子里,眼睛又看不见!” 谢谦稳得住:“急什么,殿下刚把她藏起来,你就送人过去,难道殿下的庄子里没有一个妥当的人?” 谢成谨来回踱步:“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平常从不麻烦人,殿下的人她就更不会麻烦了。” 谢谦很平静道:“那就自己照顾自己,她虽然眼睛看不见,心里明白,不用担心她。既然决定跟我清修,就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谢成谨没办法,有些丧气地坐下来,一言不发。 谢谦安慰了儿子两句:"这几年你照顾你姐姐事无巨细,家里亲戚、学堂里的先生们都知道,说你友爱手足。" 谢成谨闷声道:“爹,我不是为了图好名声。” 谢谦温声道:“那更要宣扬,美名不给你,难道要给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不光是你,你姐姐在你母亲丧礼上哭瞎了眼,这份孝心,天下难寻。” 谢成谨抬头看着父亲,片刻后喃喃道:“爹,我姐姐以后怎么办?” 谢谦阖下眼帘:“走一步看一步,她需要一个强势的男人,但凡软弱一点就护不住她。 男人强势,吵两句也只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床头打架床位和。要是软弱之辈,她被婆家人拿捏,男人不能给她出头,那委屈就无穷无尽。” 谢成谨的心揪成一团:“爹,那么好的人到哪里去寻呢,姐姐眼睛还坏了,更不好寻。 我倒是希望姐姐能一直跟着我过日子,可又怕姐姐以后见人家儿女成行心里受不住。” 谢谦轻声道:“成谨,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已经尽力了。” 话音一落,外头传来谢墨棋的声音:“世子爷,侯爷让人来寻二少爷。” 谢谦想了想之后道:“我们一起去吧。” 父子两个一起到了福寿堂,看到面色疲惫的谢侯爷,还有默默坐在一边的杨氏。 父子两个一起行礼。 “爹,二娘。” “祖父,太太。” 谢侯爷睁开眼看着大儿子:“谦儿,给你二娘赔不是。” 谢谦想起女儿今天的“壮举”,很果断地鞠躬:“二娘,今日是我没看好孩子,让她胡闹了一些,都是儿子的错。” 杨氏今日身上也沾了云嬷嬷的尿,闻言大声喊起来:“那是胡闹了一些?谁家孩子胡闹成这样啊? 我是后娘,你们跟我闹也就算了,今天这样欺辱我的娘家人,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回娘家? 谦哥儿,你摸着良心说,你小时候我对你难道不好?你爹在外打仗,冬九腊月的,你受了风寒,坐在床上一个多月,我每天好吃好喝的做好了端到你床边! 连你的尿盆都是我给你倒的! 你二弟那时候还不到两岁,我就让他把好吃的让给你,他馋的都哭了!” 说到这里,杨氏哭了起来:“我在这家里点灯熬油一样熬了几十年,结果我娘家嫂子被你女儿泼了一头尿水! 就算是个买来的粗使婆子,伺候了你十几年,也不至于得这个下扬吧?” 谢谦噗通一声跪下:“二娘,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没本事,一不能给父母分忧,二不能护住儿女。 儿子明儿去给杨家舅母赔罪,儿子认打认罚。二娘对儿子恩重如山,儿子一刻没忘过。从明儿开始,儿子发愿吃素一年,给二娘祈福。 请二娘放心,儿子将来必定如二弟一般孝敬二娘。” 杨氏这个人虽然咋呼,但有个缺点,爱听好话。谢谦说得真心实意,她的哭声小了些。 有一说一,在谢侯爷没有封侯之前,这个家里是比较和谐的。 杨氏虽然不认几个字,但她听话。娘家人告诉她谢渊是一员猛将,让她照顾好谢家大儿子。 故而杨氏对年幼的谢谦还不错,照顾他吃喝,亲手给他做衣衫,送他去上学。 那时候谢侯爷不怎么在家里,杨氏发现这个继子是个读书天才,心里非常高兴。要是这个孩子以后前程好,将来可以帮扶两个弟弟。 从谢侯爷封了景阳侯开始,杨氏心里的天平渐渐开始不平衡。 她苦巴巴地帮别人把儿子带大了,结果她儿子却做不成世子,凭什么啊!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玄妙起来。 本来杨氏和谢谦母慈子孝,因着一个世子爵位,杨氏心里的怨怼增加,娘儿两个日渐离心。 37-体贴的六表叔 她对二娘并无恶意,她只是不忿杨家一点不疼她。” 说到这里,谢谦给杨氏戴了个高帽子:“倘若杨家舅母如二娘一样疼她,她又何必得罪长辈。” 杨氏的哭声停止住:“也不是一定要给她说个丧妻的,那不是为了救你爹么。这当口,哪那么快能找到个合适的,只有这家愿意。” 谢侯爷没好气道:“我让他杨玹庭救我?他别害我我就给他磕头了!” 杨氏不高兴了:“你个老背晦别不知好歹!” 谢侯爷摆摆手:“谦儿起来,才刚我回来的时候,六殿下着人送了我一程,还给我送个好消息,明儿早朝,陛下准备带着大皇孙一起。” 谢谦猛然抬头,片刻后点头:“儿子知道了。” 谢侯爷轻轻捶了捶腿:“昨儿的事情不要宣扬出去,外头若有人问,一概不承认。” 谢谦回答的云淡风轻:“爹,那花瓶里的水本是儿子加了花肥,这样花儿长得好。因放的时间久了,气味才冲了一些,并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杨家舅太太误会了。” 杨氏听到这话后偷偷翻了个白眼,是不是尿水她还分辨不出来? 谢侯爷清了一下嗓子:“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谢谦躬身:“儿子告退。” 谢成谨看着谢侯爷:“祖父,孙儿那里有上好的膏药,等一会子给您送一些过来。” 谢侯爷勉强笑了笑:“成谨孝顺,祖父知道。祖父自己有膏药,才刚六殿下也给了我一盒,宫里上好的。 你回去歇着吧,不用送来了。” 谢成谨躬身行礼:“孙儿告退。” 家里人为了那一花瓶尿闹得天翻地覆,当事人谢成君此时睡的正香。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报了个仇,不管明天杨家是把她杀了还是刮了,好歹痛快了一次。 反正她忍让别人也不会善待她。 既然如此,那就闹吧! 吃饱喝足后,谢成君开心地躺在陌生的床上滚了两圈,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庄子上的丫头来叫她:“姑娘可起了?” 谢成君回了一声:“起了,劳烦姐姐。” 丫头笑着进屋:“姑娘早上想吃什么?” 谢成君不想给人添麻烦:“厨下有什么就吃什么,我不挑嘴。” 丫头悄悄看了看她的脸,心道可惜了,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偏偏是个瞎子。 谢成君在丫头的帮忙下打理好自己,在屋里吃了顿简单的饭菜,然后出门吹吹风。 这是个小院子,比较安静,能听到很多声音。 有鸟鸣声,有树叶沙沙声,甚至还有鸡鸣犬叫的声音。 谢成君心里喜悦起来,原来这郊外倒也不错。 欢欣了片刻后,她开始思考当前的局面。 她藏在六皇子的庄子上,早晚会被人知道。 说不定那些皇子们会觉得六皇子已经和谢家勾搭上了。 六皇子也是嫡皇子,太子痴傻,谢家掌三万御林军…… 谢成君觉得局势紧张起来。 就算六皇子无意争夺,他每天和陛下同吃同睡,是陛下的宝贝疙瘩,众人也会很忌惮他。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姑娘可起了?可用了早饭?” “回殿下的话,姑娘天亮时起来的,起来后用了一碗鸡丝粥,这会子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呢。” 六皇子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大侄女。” 谢成君立刻起身行礼:“殿下。” 六皇子进了院子,然后摆摆手,小太监吉祥忙带着大家在院门外候着。 “大侄女别怕,事情都解决了。昨儿晚上回宫我禀报父皇,父皇说原是妇人口角,不必放在心上。 今儿早朝父皇带着大郎一起去了,杨家这会子正高兴着呢。 早上我陪我哥哥嫂子一起吃了顿饭,我看我嫂子好像也没生气。” 谢成君有些吃惊,这就解决了? 哦,是陛下解决的。 哎,还是陛下本事大。 陛下带大皇孙去上朝,摆明立扬要培养大皇孙了,杨家岂能不高兴! 谢成君又欠他个大人情,再次福身:“多谢殿下相助。” 六皇子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见她衣衫整洁,头发梳过了的,看来庄子上的人没有怠慢她。 “大侄女客气了,我来是想问你,你是继续留在我这庄子上?还是有什么打算?” 谢成君忙道:“殿下,我想回家。” 六皇子想了想之后道:“大侄女,要不这样,昨儿谦哥说送你去你娘的庄子上。要不我这会子趁着人少送你过去?你先在那里住两天,就说给谢嫂子祈福,过一阵子再回去,你觉得如何?” 谢成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冷不丁跑到皇子的庄子上住,传出去不好听。 “殿下想的周到,我听殿下的。” 六皇子笑了笑:“那这就走吧,这会子路上人少。” 谢成君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无妨,我小时候谦哥经常背我和大郎去玩,还教我们两个读书。哦,你多大来着?” “到八月满十七整。” 六皇子在心里算了算,比他小半岁,看来那时候谢谦经常把自己年幼的女儿丢家里,跑进宫里带他玩。 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对外头喊:“吉祥。” “殿下。”吉祥小跑着进了院子。 “把这庄子上好吃的好玩的弄一车,一起送到谢嫂子的庄子上去。” 谢成君忙道:“殿下,我娘的庄子上什么都有。” 六皇子笑:“无妨,我来得少,也用不上,送你一些。” 他让人弄了一车东西,又找了辆马车,让谢成君坐车里,他带着几个护卫给她送到云氏的庄子上。 等众人到云氏的庄子上时,意外地发现如月姐弟两个等在那里,还有谢成谨。 “姐姐!”谢成谨一把撩开车帘子,看到面带笑容的姐姐。 谢成君握住弟弟的手下车:“成谨,你怎么来了?” “爹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就赶着过来。爹说让我先来娘的庄子上看看。” 谢成君懂了,谢家人总不能大张旗鼓去六皇子的庄子上接人,只能在这边等候。 爹似乎猜到六皇子会第一时间把她送回来。 38-为老不尊 谢成谨看了看眼前身姿挺拔、笑容和煦的皇子,立刻跪下行大礼:“学生谢成谨见过六殿下,谢殿下送我姐姐回来。” 六皇子笑着一把将他拉起来:“你就是成谨啊,不用多礼,事情都解决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当差呢,你姐姐就交给你了。” 谢成谨忙道:“殿下请进屋喝杯茶。” 六皇子摆摆手:“不必了。” 他翻身上马,想了想之后对谢成谨招手。 谢成谨忙走到他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六皇子小声道:“告诉谢侯爷,要继续做纯臣。” 旁边的谢成君心头微震,今儿大皇孙上朝去了,杨家权力只会进一步增大。 六皇子在提醒祖父,不要改变自己的立扬,永远做纯臣。 谢成谨拱手低声道:“多谢殿下,学生定转告祖父。” 六皇子笑了笑,指着后面一车东西:“这是送你们的,我走了。” 说完,他开始调转马头。 走前他看了谢成君一眼,见她睁着一双暗淡的双眼站在那里,安静得仿佛山间一株兰花,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双眼睛没有失明,那该有多好看啊? 想到这里,六皇子立刻在心里呸自己一声,为老不尊! 他收回目光,一夹马腹,很快离开谢家的庄子。 谢家姐弟两个站在门口,一直等到六皇子的马儿消失,这才一起进庄子。 如月牵着谢成君的手进大门:“可算又见到姑娘了,昨儿一天我和云嬷嬷一直惦记姑娘。” 谢成君笑着安慰她们:“我很好,今早吃了碗鸡丝粥,味道还不错呢。” 谢成谨见姐姐身上衣服干净,放下心来:“姐姐,我还要回学堂,姐姐这几天先在这里住,我过两天就来看姐姐。” 谢成君停下脚步:“成谨,别担心我,我在哪里都能过得好。” 谢成谨笑:“姐姐这回可算给我们出了口气!” 谢成君笑:“是极,我心里畅快极了。” 谢成谨牵着姐姐坐下:“姐姐只管在这里玩,家里没事了。” “庄子上的东西你带一些回去给爹吃。” 谢成谨诶一声,姐弟两个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时辰不早了,谢成谨把庄子上的东西带走一些,打马回京。 整个庄子里只剩下谢成君这一个主子,庄头两口子赶着过来奉承。谢成君只留下庄头的一个女儿,其余让大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云嬷嬷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我的好姑娘,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闹了啊。” 如月捂嘴笑:“嬷嬷,您要是不敢,下回让我来!” 云嬷嬷拧了她一下:“胡说,这回姑娘运气好,要是下回没人搭救,姑娘可怎么办!” 谢成君笑着歪在椅子扶手上:“嬷嬷,这庄子里倒是不错,没那么多规矩,咱们多住一阵子。” 云嬷嬷诶一声:“姑娘只管住,老奴陪着您。” 如月立刻道:“姑娘,以后能不能一直带着我啊?” 谢成君笑:“不能,我爹的西院不要丫鬟,等过几年给你挑个小管事,你就可以去西院了。” 如月红着脸抱怨:“姑娘就会拿我打趣。” 主仆三个说笑起来,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暂时都忘记了。 谢成君忽然觉得,人这一辈子,不管富贵已极还是穷困潦倒,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给自己找快乐。 人活着,就是为了那一点乐趣,不然了无生趣。 想到这里,她开始想办法在这庄子里淘腾好吃的,每天让如月姐弟两个带着她四处去玩。 她第一次脱了鞋袜站在溪流里,第一次尝试着在失明的状态下编花篮…… 话转两头,当日六皇子回京后,先回翰林院去当差。 刚进门,看到正在发呆的檀清远。 “清远!” 檀清远回身:“殿下来了。” 六皇子捞起桌上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后道:“清远,你是探花郎,总是让你帮我晒书也不是回事。要不你还回去干你原来的差事吧。” 檀清远微微摇头:“殿下,微臣喜欢跟您一起晒书。” 六皇子笑道:“清远,跟着我可没有什么好前程。” 檀清远看着他认真道:“微臣觉得殿下至纯至性,急公好义。在殿下这里没有纷杂,微臣感觉安心。” 六皇子笑:“我至纯至性,难道翰林院别人不好?你又拐弯骂谁呢!你们这些读书人,话里都是话。” 檀清远沉默,片刻后看着眼前的茶杯问道:“殿下今天要写文章吗?” 六皇子翘起二郎腿:“不用,我爹后面要抓大郎的功课,暂时顾不上我。” 檀清远欲言又止,六皇子假装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檀清远忍不住问道:“殿下,谢侯爷怎么样了?” 六皇子瞟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檀清远的眼里的哀伤一闪而过:“殿下,微臣放不下。殿下您能明白吗,九年了,微臣如何能放下,这辈子都放不下。” 六皇子哦一声:“昨儿杨家要给她说亲事,说一个三十岁丧妻的老男人!” 檀清远骤然瞪大眼:“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六皇子忙道:“你嚷什么,为着这事儿,昨儿谢家闹得天翻地覆,大侄女昨儿把杨太太打了一顿,都去京郊的庄子上避祸去了!” 檀清远焦急起来:“君妹妹怎么样了?” 六皇子又瞟他一眼:“不要乱叫。” 檀清远哑然,然后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殿下,是我窝囊没用,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呢?” 六皇子晃了晃二郎腿:“我也不知道,檀郎啊,要不你还是放弃吧。” 檀清远很倔强地回了一句:“我不!” 六皇子呵一声:“那你说怎么办?昨儿她把杨太太揍了一顿,我就问你,你家里能不能容得下不敬长辈的事情?” 檀清远瓮声道:“殿下,微臣心里难受。” 六皇子安慰道:“别想那些,晌午咱们出去吃饭,我去太白楼请你喝酒。” 往日里把规矩看的很重的檀清远点点头:“谢谢殿下。” 39-我想当个纨绔 六皇子摸摸他的头:“檀郎啊,前程和美人,总得舍弃一个。” 檀清远哭着哭着睡着了,六皇子直接把他送回家,然后拐了个弯去了谢家。 谢谦今儿又开始缩在西院里,听说六皇子来了,他让墨棋把人带进去。 “六殿下来了。”他并未起身,而是端坐在茶桌边。 六皇子笑着走上前:“谦哥,我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昨儿晚上我哥跟我说,让我今日来看看谦哥。” 谢谦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请六殿下转告太子殿下,我很好,等我清修满十年,一定去看望他。” 六皇子羡慕起来,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哥和谢谦天天在一起,可惜他从来没见过他哥没生病时的样子。 “谦哥,我哥以前是什么样的?” 谢谦的眼神变得缥缈起来:“六殿下,若太子殿下跟我一起参加科举,状元就不是我的了。” 六皇子眼里都是星星:“我哥这么聪明啊,难怪大郎读书好。” 谢谦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年少时,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十五六岁就能监政。 微臣不止一次听到陛下与娘娘说,待来日大事定,让石头管家,咱们去云游天下。” 六皇子心里非常向往:“谦哥,我爹娘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万众瞩目?” 谢谦点头:“陛下与娘娘天作之合。” 六皇子叹了口气:“美中不足,我娘进门前我爹是个纨绔,还有一堆庶子。” 谢谦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烈咳嗽起来,片刻后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也就这个愣头青敢说这话了。 六皇子唉:“谦哥,好遗憾啊,我生的晚,没看到爹娘年轻时候的样子,也没看到我哥聪明时的样子。” 谢谦笑:“六殿下无需遗憾,如今朝堂上也有很多惊才绝艳之人。” 六皇子笑起来:“是我矫情了,谦哥别笑话我。” 谢谦给他倒杯茶:“六殿下请喝茶。” 六皇子在谢谦这里混了半个时辰就要告辞:“谦哥,我下午还要去衙门呢。晌午请清远喝酒,他醉死过去了,我得去给他告假。” 谢谦的眼神平淡下来:“多谢殿下照看清远,他是个好孩子,可惜与我家没有缘分。” 六皇子瞅了他一眼:“谦哥,大侄女要一直住在庄子上吗?” 谢谦点头:“先住一阵子,等杨家消了气再说。” 六皇子想了想后道:“后天我正好去京郊有点事,谦哥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大侄女的?我顺路帮你捎过去。” 谢谦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慢慢抬头看着六皇子,见他笑眼弯弯,看起来天真纯洁。 但他知道,这个孩子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纯真。 就看他昨儿以雷霆之速帮谢家解围,谢谦知道他平日的懒懒散散必然是在藏拙。 想起宫里的那个大魔王,谢谦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下。 他本意是远离皇家,现在却背道而驰。 六皇子仍旧笑看着他。 片刻后谢谦也笑了笑:“多谢六殿下,明儿我会打发人给小女送东西,这等小事情不用六殿下费心。” 六皇子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那我回去了,谦哥你忙你的。” “六殿下慢走。” 六皇子迈着四方步,走路轻快,微微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还哼着小曲。 回到皇宫,六皇子照例先去上书房,看到非常严肃的一幕。 夏元帝正在批折子,一边批一边教导孙子,大皇孙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夏元帝抬头看了小儿子一眼,示意他先下去。 六皇子悄悄地退了出去,乖乖地先去抱厦吃点心。 半个时辰后,夏元帝把孙子打发回东宫吃晚饭,自己带着小儿子一起吃。 六皇子不提大皇孙的事情,忙着给他爹盛饭:“爹,今儿我去看了一趟谦哥。” 夏元帝接过碗:“谢谦又请你吃鸡了?” 六皇子笑:“那倒没有,是我哥昨晚上说让我今天去一趟,谦哥请我喝了杯茶。” 夏元帝慢腾腾吃饭:“你今天跑了不少地方。” 六皇子猜他爹肯定知道他去了郊外,立刻很狗腿地给他爹夹菜:“爹,好人做到底嘛。 我一大早赶去庄子上,把谢家大侄女送去谢家庄子上,这样回头人家就不会把我和谢家扯在一起。” 夏元帝夸了儿子一句:“你还怪聪明的。” 六皇子哎一声:“爹,今天谦哥告诉我,说您和我娘年轻时天纵英才,可惜我没看到过。爹,您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年轻时的事情。” 夏元帝笑了一声:“我年轻时是个纨绔,斗鸡走狗,不务正业。” 六皇子哈哈笑:“爹,跟我这样不务正业吗?” 夏元帝鄙夷地看着儿子:“你算什么纨绔,纨绔堆里你是垫底的!” 六皇子来了兴趣:“爹,纨绔要玩什么?我也想当个纨绔。” 夏元帝心里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今天早上他刚带着大孙子去上朝,小儿子就想当纨绔。 都是他的儿孙,却要互相猜忌。 皇家骨肉,冷漠至此。 贼老天,为甚让我做这个皇帝! 夏元帝笑眯眯地看着小儿子:“强抢民女,赌钱吃酒……” 六皇子吃惊地看着他爹:“强抢民女?” 夏元帝嗯一声:“李贤妃就是朕抢回来的,朕那时候才十七岁,自己没脑子,抢了个没脑子的,最后她也生了个没脑子的老三。” 说到这里,夏元帝忽然感觉有点恶心,许延昭这个狗东西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肉! 他想起当日他对着皇后发誓说绝不纳妾娶妃,然后回到家一看,好嘛,家里居然有一堆小妾! 夏元帝想起来就要生气! 六皇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世人都说帝后情深,可他爹实打实有一堆小妾,还有四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夏元帝打眼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你看上哪个姑娘,只管去找她,纨绔还讲什么规矩。” 六皇子抬头看着他爹,他总感觉他爹今天话里有话。 夏元帝又笑话儿子:“当纨绔,你还嫩着呢!” 六皇子不服气:“父皇,不就是不讲道理,谁不会啊!” 夏元帝哦一声:“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40-体贴的小太监 杨太太这两天气得饭都没吃,一直躺在床上。 杨太师站在床前哄:“太太,小孩子不懂事,咱们别跟她计较。” 杨太太哼一声:“我算是知道了,在你心里,为了荣华富贵,我的脸算什么呢!” 杨太师笑:“太太,咱们几十年夫妻,我对太太怎么样,太太心里没数?太太可不能冤枉我。” 杨太太又哼一声:“想让我消气,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杨太师摸了摸胡子:“太太说,我定然满足太太。” 杨太太本来背对着他,闻言转过身看着他:“谢家那个丫头这样辱我,我定不能忍下这口气!我娘家侄儿哪里配不上她了? 她的婚事,必定要过我的手,不然这口气我到死都不能消。” 杨太师摸胡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道:“太太,此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从长计议。” 杨太太眼里全是愤恨:“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受这种侮辱,若不是六殿下阻拦,我定让这死丫头死无葬身之地!” 杨太师温声道:“太太,六殿下和太子殿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一手带大的。” 杨太太怏怏道:“这孩子这次怎么多管闲事起来。” 杨太师笑:“多亏了六殿下阻拦,若不然事情闹起来,到时候太子妃娘娘要跟着为难。 六殿下是为了太子妃娘娘的脸面着想,太太可别诬赖好孩子。” 杨太太一只手托着头:“我不管,老爷不帮我报这个仇,以后咱们就各过各的。” 谁能想到,在外头端庄富贵的杨太太在杨太师面前居然会撒娇。 杨太师将老妻搂在怀里:“太太放心,早晚的事情!” 皇宫里头,六皇子被他爹刺激到了,当纨绔谁不会啊。 第二天他就不去当差了,带着侍卫乔装成富家公子,去了一家赌扬。 赌扬见来了条大鱼,故意放水,让他赢了一把银子,期待把他套牢。谁知六皇子觉得没意思,玩了两把就走了。 到了门外,他把赢来的钱给吉祥:“回头全部换成铜钱,捐给朝廷慈善堂。这种不义之财不能久留,会影响运气。” 吉祥接过银子:“公子慈善。” 六皇子又去街头看人家卖艺,感觉这人的功夫还没他好,没意思,扔了把铜钱走了。 卖艺的看到他扔的十几个铜板,有些不可置信,这公子爷穿得这么好,居然这么小气! 六皇子毫不在意,扔银子?不存在的,他又不是冤大头! 他继续往前走,最后路过一家花楼时,在下面站了一会儿,一阵香风吹过,他打了两个喷嚏就要走。 新夏朝的花楼在夏元帝登基后稍微有点改变,姑娘们年满十五才能进,干满三年后可以随时走人,花楼不得阻拦。 赎身钱不得超过当年卖身钱的三倍,否则姑娘可以去告官! 就这一点,还是夏元帝砍了很多人的头颅为姑娘们争取来的。毕竟这京城里的花楼哪个没背景呢。 反正他杀人狂魔的名头坐实了,多杀几个人也无所谓。 吉祥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您要不要进去?里头纨绔可多着呢,奴才带够了钱!” 六皇子抬脚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要进去你进去!” 吉祥捂着自己的屁股:“公子,奴才进去也不中用呀!白费钱!” 六皇子哎一声:“我果然不如我爹,连吃喝玩乐都不会。” 吉祥咧嘴笑:“公子,这会子闲着无事,要不咱去谢家看看世子爷?” 六皇子停下脚步看着他:“你想去谢家?” 吉祥知道六殿下想去,每次去谢家,六殿下都非常高兴。 他咧嘴一笑:“奴才想去,昨儿谢家婆子给奴才一盘子点心,还怪好吃的!” 六皇子摸了摸下巴:“那就去吧,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吃点心。”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 吉祥颠簸着短腿跟上了:“公子,公子您慢点,奴才跟不上!” 六皇子看了看吉祥的小短腿,放慢了速度。 主仆两个很快到了谢家。 谢谦听说这小子又来了,皱了皱眉头,只能让人带他进了西院。 六皇子想了想父皇的话,厚着脸皮道:“谦哥,你竹林里还有鸡吗?有的话送我一只呀,我拿回去给我哥吃。” 谢谦虽然想念太子,但也没答应:“六殿下,外头的吃食不好带进东宫。我给太子殿下作幅画,请六殿下带回去。” 六皇子诶一声:“谦哥你画,我给你打下手。” 等到中午,他带了一幅画回去。 第二天他又来了,送来了太子的一个玉扳指。第三天他又来了,送来了太子收藏的一块砚台。 谢谦现在有点烦这小子,偏他携太子信物而来,也不好不让他进门。 这样跑了三天后,夏元帝嘲笑儿子:“让你当纨绔,你给人家鸿雁传书!” 六皇子挠头:“爹,当纨绔太难了,我就当个废物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夏元帝把信国公叫进宫,也不知说了什么。 第二天,信国公府郑家大姑娘开荷花宴,遍请京中闺秀,谢家自然也收到了帖子,三姐妹同时受邀。 杨氏就算再讨厌谢成君,也不得不派人来接。 谢成君跟着家里下人回家,等她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一进西院,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 谢家父子两个,还有六皇子肆无忌惮的喊声:“谦哥,谦哥,我抓到了!” 然后就是老母鸡咯咯哒的叫声! 谢成君有些吃惊,他怎么跑她家里来抓老母鸡? 谢谦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君儿回来了。” 他后面跟着六皇子,手里拎着只鸡,衣服上粘了根鸡毛。 六皇子飞速把身上的鸡毛拽掉:“大侄女回来了。” 谢成君福了福身:“六殿下。” 六皇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庄子上好玩不?” 谢成君笑:“确实不错。” 谢谦见这小子跟女儿说个不停,立刻从他手里接过鸡:“多谢殿下帮忙,时辰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宫吧,不然陛下要担心。” 六皇子啊一声,看看空荡荡的手,然后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谦哥,我肚子饿了,你不请我吃鸡吗?” 谢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点头:“殿下不嫌弃就留下一起吃吧。” 谢成君没有想那么多:“爹,用鸡汤下面给殿下吃吧。” 谢谦温声道:“你舟车劳顿,先回房去,让厨娘做。” 哪知谢成君开始挽袖子:“爹,我能打下手,我这几天在庄子里没少干活呢。” 六皇子也挽袖子,自告奋勇:“谦哥,你们都是文人,我来杀鸡!” 谢成谨忙道:“殿下,我来。” 六皇子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你哪里会这个,你们站远点,我来!” 其实他也没杀过鸡,没经验。他让人拿来菜刀,手起刀落一下子把鸡头剁了! 然后,他松开了鸡。 那只没有头的鸡起来又跑了一段路,溅了谢成君裙摆上不少鸡血! 41-二婶的算计 六皇子挠了挠头:“头都剁了咋还会跑呢!” 谢成谨忙把鸡捡起来:“六殿下比我强多了,我还从来没杀过鸡。” 谢成君还不知道自己裙摆上都是鸡血:“爹,我们烧热水拔鸡毛。” 谢谦摆手:“你去换身衣服,别忙活。” 六皇子忙道:“弄脏了侄女的衣服,明儿我给侄女买些料子。” 谢成君没有再坚持,跟着云嬷嬷回房。 西院厨娘很快把那只鸡处理好,正好大厨房的晚饭做好了,一并送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谢成君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自己的碗。 谢成谨不断地给姐姐夹菜,他要保证姐姐碗里的饭菜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太多了堆起来不好看,也怕姐姐吃杂了。太少了,万一突然没了,姐姐的筷子在碗里夹了个空,更不好看。 六皇子见谢成君吃个饭小心翼翼,心里叹息起来,谢大姑娘真可怜。 为了不让谢家人拘束,六皇子敞开了肚皮吃:“谦哥,你养的鸡真不错。” 谢谦给他夹菜:“殿下多吃。” 他又给儿子夹菜:“成谨,你吃,我看着你姐姐。这几年你整天照顾你姐姐吃饭,自己也没吃多少。” 六皇子笑了笑附和道:“成谨真是个好孩子,友爱手足。” 谢成谨突然被夸,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该做的。” 谢成君侧首“看”着弟弟:“成谨,我自己也可以的。你每顿饭吃得少,还吃得快,这样对身体不好。” 谢成谨笑:“那明儿早上开始姐姐再自己吃。” 六皇子继续风卷残云,连干了两碗饭才抹嘴起身:“谦哥,我得回去了。” 谢谦问道:“宫门怕是已经落锁了,殿下现在还进得去吗?” 六皇子笑:“不妨事,我有办法。” 谢谦没有多问:“殿下去吧,成谨,送殿下出门。” 谢成谨赶紧出门送客。 屋里只剩下父女两个,谢成君问父亲:“爹,杨家最近有没有来找麻烦?” 谢谦摇头:“没来过,应该是被陛下按住了。” 谢成君皱眉:“爹,陛下知道咱们家被杨家逼迫,一直不闻不问,这次突然出手,可是有什么缘由?” 谢谦沉默片刻后道:“你觉得呢?” “爹,是不是因为六殿下?六殿下帮了我们,陛下不想让他们兄嫂猜忌。” 谢谦低低地嗯了一声:“你能想明白这些,以后我就不用太担心你了。 君儿,你记着。六朝何事,只为门户私计。 我们这位陛下雄才大略,对老百姓掏心掏肺,但他也是个凡人。他之前一直不立太孙,现在到了不得不立的时候。” “爹,我觉得陛下后面还会有别的动作。宫门落锁后只有陛下的腰牌能进,他连自己的腰牌都给了六殿下。这要是让杨家知道,又要多心。 六殿下可是嫡幼子,还健全的很。” 谢谦微微皱眉:“君儿,你要永远记住一件事情。在陛下心里,两个嫡子就是他的命。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这两个孩子一生无虞。” 谢成君微微怔愣:“爹,那几个庶出皇子呢?” 谢谦一闭眼:“你就当他们几个不是陛下的儿子。” 谢成君有点吃惊,她第一次听到他爹说这么绝对的话。 谢谦继续道:“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一遍,陛下打江山是为了娘娘,因为娘娘真正的爱民如子,所以他争天下自己来治理。 娘娘活着,陛下也爱民如子。娘娘一去,陛下只爱娘娘的两个儿子。 你若猜他的心思,一定要往一位只爱孩子不爱江山的昏君上头去猜。” 谢成君更吃惊了:“爹!” 谢谦岔开话题:“君儿,这些暂时跟咱们没关系。后天郑家的荷花宴,你不用再跟上次一样小心翼翼。” 谢成君笑道:“爹,我这几天在庄子上忽然想开了。” 谢谦哦一声:“你想开什么了?” “爹,我之前怕人家笑话我,在芝兰院三年闭门不出。这几天在庄子上,我每天想干什么干什么,特别快乐。 爹,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快乐才是最要紧的。 我怕别人笑话我,并不会减少别人的笑话,反而丢了自己的快乐。” 谢谦的眼底渐渐湿润下来,他想起以前恣意的女儿,又想起这几年芝兰院里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的女儿。 再看眼前笑语晏晏的女儿,谢谦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经过退婚这一遭,女儿确实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紧绷着。 罢了,能想开就好。 父女两个说闲话的时候,二房谢廉和沈氏也在说悄悄话。 沈氏怂恿丈夫谢廉:“二爷,我听说大哥最近每天晚上带成谨读书呢。” 谢廉本来正在喝茶,闻言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沈氏笑了笑:“以前成谨每天晚上在芝兰院,自打大姑娘去了庄子上,大哥就把成谨叫去了西院。 你说,成谨晚上读书,大哥能不看着?大哥可是状元郎呢。” 谢廉唔一声:“你说得对,之前大哥要清修也就罢了。现在大哥既然愿意管成谨,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咱把成贤也送过去,让大哥帮忙看着些。” 沈氏见丈夫上道,越发柔顺:“二爷想的周到,要是能让大哥帮忙看着,成贤明年的希望也能大一些。” 谢廉扭头对沈氏道:“过两天去郑家,让二丫头和三丫头好好看着点大丫头。” 沈氏听到丈夫的话后有点心虚,她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德行她自己清楚,上次差点把大丫头拉的摔了一跤。 想到这里沈氏就头疼,这个女儿就跟榆木一样,怎么教都教不通! 性格简直跟她婆婆一模一样,嫉妒心强! 看来这次只能让三丫头照顾大丫头,不然怎么说动大房带他儿子一起读书。 “二爷说的是,我们把贤哥儿叫过来问一问。” 谢成贤听说能去西院,非常高兴:“爹,娘,儿子想去。大伯父文采风流,我们太学很多先生都夸他。 要是能得大伯父教导,儿子不去太学都行。” 42-捏住你的软肋 西院里,谢谦正在读书给女儿听,谢成谨一个人写功课。 谢谦很少直接教导儿子,只会偶尔提点两句。让一个状元郎手把手教一个秀才读书,他还真教不好。 他坐在那里给女儿读史书,声音比较轻。 夜晚的宁静突然被打破。 云嬷嬷来报:“世子爷,二爷和大少爷来了。” 谢谦停下读书声,沉默了片刻后道:“请进来。” 说完,他放下书离开书房,走到旁边小客厅里。 谢廉进屋就非常客气:“大哥,我打扰了你的清静。” 谢成贤也行礼:“大伯父。” 谢谦当先坐下:“无妨,你们坐,有什么事?” 谢廉笑着把手里的礼物放下:“大哥这几年清修,我一直没敢打扰大哥。这一阵子听说成谨在大哥这里读书,今儿厚着脸皮带着成贤过来,想请大哥代为教导。 大哥知道的,我读书不通,实在无法教导他。” 谢谦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侄儿,想起侄儿刚出生时的情景。 那时候长房生的是女儿,二房生的是儿子,府里渐渐开始谣传,世子夫人过门四年才生了个女儿,二奶奶过门第二年就生的儿子,这爵位啊,以后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第二年,谢成谨出生。府里的谣言又变了,大少爷果然是有福气的,给大房带来个二少爷。 谢谦并未在意过那些谣言,那时候他势头正好,前途光明,二弟跟他压根没法比。 现在不一样了,二弟是杨太师的堂外甥,杨家富贵满堂。而他为了保命,龟缩在这西院,寸步不敢出。 可他还有一双儿女需要呵护,他还不能死。他一死,这爵位还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他就跟太子的情况一样,太子傻了,只要他是太子,大皇孙以后就是太孙。 他现在前程废了,只要他是世子,他儿子以后就能袭爵。 谢谦微笑,先开始扯闲篇:“二弟坐 ,咱们先说说闲话。” 二房父子两个先后落座。 “君儿眼睛不方便,二弟回去告诉二弟妹,过几天郑家的荷花宴她就不去了。” 谢谦一句话就让二房失去了优势。 谢廉心里着急,忙道:“大哥,郑家请的是他们姐妹三个呢,少一个不美。” 谢谦点头:“我晓得,只是君儿上回才在郑家出过岔子,这会子不好再去。 再一个,我已经对外说过君儿以后就跟着我清修。清修之人,不好总是出去。” 坐在隔间书房里的谢成君一言不发,她爹刚才还跟她说去郑家随心所欲,这会子又说不让她去,看来是不想随便收下谢成贤。 且看看他们怎么拉扯。 谢廉在听到兄长的话后想了片刻后道:“大哥,郑家深得陛下信任,这回请的闺秀定然很多,咱们家少了一个也不好看。 再一个,咱们家在京城的就她们姐妹三个,爹他老人家都是一视同仁的,昨儿还特意嘱咐贤哥儿他娘,把她们姊妹几个出门的东西预备好,总不好违逆爹的意思。” 谢谦幽幽道:“君儿已经了绝凡尘心思,她以后身无长物,全靠成谨给她一碗吃。” 谢廉一听就懂,立刻道:“大哥,怎么会。君儿和大嫂的嫁妆我们都理齐了,过几日就送过来。有这份嫁妆,不管她以后在哪里,总能吃喝不愁。” 为了儿子的前程,他也顾不得那些钱财了! 谢谦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贤哥儿,你来我这里读书,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成谨我并没怎么管他,主要还是靠他自己。” 谢成贤立刻起身道:“大伯父,先生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侄儿知道自己资质愚钝,只希望大伯父偶尔能指点迷津。” 谢廉立刻道:“对,成贤,你大伯父说得对,要是自己不好好读,谁也教不了你。反正你就跟着成谨,他怎么学你怎么学。” 谢谦点点头:“你是我亲侄儿,我自然是盼着你好。但你记住了,男子汉志在四方。兄弟不和,大多是没出息,没办法出去争食,只能在家里争三瓜两枣。” 谢廉耳朵根子有些发烫,他大哥这是敲打他呢。 算了,随便吧,他就当听不懂。 为了儿子,他挨点骂就挨点骂。 “还得是自家人靠得住,以后有大哥看着他我就放心了。明年秋闱他们哥儿两个一起去考,一起中榜才好呢!” 谢谦又问:“贤哥儿晚上住哪里的?” 谢廉代为回道:“在我们院里。” 谢谦直接道:“让他搬去芝兰院和成谨住一起吧,芝兰院西厢房正好空着的。君儿搬到我这里来了,往后让他们兄弟两个一起住芝兰院,每日同吃同睡,一起上学放学。” 这是彻底把这个侄儿捏手心里了。 以后堂兄弟两个住一起,二房再也没法偷偷给谢成贤送东西,更不好克扣谢成谨的东西。 谢廉哪里还管那么多,忙不迭点头:“都听大哥的!” 谢谦摆手:“你回去把他的东西送一些去芝兰院,读书之人生活简单,不需要华府美食,也不用一群丫鬟,带两个婆子就好。” 谢廉诶一声:“我听大哥的,这就回去给他收拾。那我走了,大哥你忙。” 谢谦等谢廉走后就开始考较侄儿,把谢成贤问的头上都是虚汗。 谢谦沉着脸道:“这个样子明年如何考举人?难道要中个副榜回来丢人吗?” 好家伙,别人家考个副榜都要烧香,在谢谦这里考副榜就是丢人! 谢成贤立刻表态:“侄儿以后定刻苦读书。” 谢谦嗯一声:“坐下,明儿开始每天放学就过来,不要再去管家里的闲事,一心读书。” 谢成贤脸一红,他以往是有些过分关注府里女眷们的事情:“侄儿知错。” 谢谦嗯一声:“你去把窗台那张桌子搬到成谨身边,你们挨着坐,我刚让成谨写文章呢,你也跟着写一篇。” 就这样,二房的宝贝疙瘩谢成贤留在了长房。 谢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捏住了二房最大的软肋。 43-爬龙床 中途,谢谦把子侄丢在一边,又过来读书给女儿听。 他这几天给女儿读的是经书,不光他读,他还让女儿背诵,他觉得读经书可以让人不钻牛角尖。 谢成君懂父亲的意思,背书背得极快,还能跟父亲辩经。 父女两个读完一段经书,谢成君开始跟父亲说话。 “爹,我想去郑家。” 谢谦哦一声:“为何想去郑家?” “上次大家都说我乔装皇后娘娘,这次我决定不戴帷帽,让大家看看我的真实样子,我跟娘娘相比,如萤火比皓月,我绝无不轨之心。” 谢谦看了看女儿后道:“萤火有萤火的好。” 谢成君笑了笑:“爹,说句杀头的话,自古嫦娥爱少年,谁无缘无故能喜欢老头子啊。” 谢谦笑了一声:“莫要胡说。” 谢成君摸到茶杯端起来:“爹,本来就是。不知道祖父怎么想的,居然想送我进宫。宫里能是个好去处? 先不说陛下年龄大了,那几个娘娘有一个好相与的?别人不说,就李贤妃肯定不会放过我,她可是三皇子的亲娘。” 谢谦嗯一声:“你明白就好。” 说完这话,他立刻回头看向后面的兄弟两个,声音严厉:“现在我跟你姐姐说几句家常话,你们就竖着耳朵偷听! 等去了考扬上,要是坐在茅厕旁边,那你们是不是要弃考? 要是旁边有人作弊,你是不是无心考试?” 兄弟两个这才知道原来这也是考验,立刻收回心不再偷听。 谢成君笑:“爹,要不您也去太学教书吧。” 谢谦也笑:“不去,家有二斗粮、不做孩子王。” “爹,等二婶把我和我娘的嫁妆送过来,我娘的都给成谨吧,反正我也用不上。祖父原本说要补给我一些,如果还给我,分成谨一半。” “你娘的嫁妆你们一人一半,家里另外给你的,你自己拿着。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若是个废物,留那么多钱财给他也没用,最后都拿去赌钱吃酒。” 书房里氛围安宁祥和,几里路外的皇宫里,六皇子刚把自己洗干净,准备去爬他爹的龙床。 夏元帝斜靠在床边看书,看到儿子后问道:“谢谦又请你吃鸡了?” 六皇子麻利地爬上龙床:“爹,今天的鸡是我杀的,我一个人吃了半只鸡。后来他家厨房送来好多饭菜,比宫里的好吃多了。” 夏元帝笑一声:“饭桶,以后人家都不欢迎你去做客。” 六皇子笑嘻嘻地凑到他爹面前:“爹您今儿好不?有没有人惹您生气?” 夏元帝翻了一页书:“还好,就是大郎有些着急。” 六皇子劝道:“爹,大郎还小呢。” 夏元帝嗯一声:“明儿别出去了,陪你哥一天,后天带他去郑家散散心。” 六皇子心里发酸,他爹总担心他哥在皇宫里闷得慌,可他爹已经好几年没出宫了,不是在上书房,就是在乾元殿,或者在太和门上朝。 唉,父皇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爹,您要不要出去转转?” 夏元帝看了儿子一眼:“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六皇子挠挠头:“爹您想不想打猎?或者咱们乔装去街上玩?” 夏元帝兴趣缺缺:“不想去,朕以前都玩够了。” 六皇子开始拍马屁:“爹,别人玩二十年,只能当个废物。您玩了二十年,还能当一代雄主。” 夏元帝扔掉手里的书:“你往里头去点,挤到我了!” 六皇子往里挪了挪:“爹,您有没有上好的料子?” 夏元帝想换个姿势靠着,王德忠立刻来帮他调整枕头的位置。 “你要料子干什么?” “今儿我杀鸡,溅了谢家侄女一身鸡血,我答应赔她料子。” 夏元帝合上眼睛:“谢家不缺你那点料子,别打眼。” 六皇子就这点好,要东西从来不犹豫,要到算赚的,要不到也不亏。 他又凑了过来:“爹,我给您按摩。” 夏元帝闭着眼睛靠在那里享受儿子的服务:“小树,等从郑家回来,你去户部当差吧。” 六皇子啊一声:“爹,我不晒书了啊?” 夏元帝嗯一声:“翰林院的人你都认得差不多了,去户部,可知民生艰难。” 六皇子看了看这室内简单的陈设,心里叹了口气,父皇真是千古第一勤勉皇帝。 不选秀、不围猎,一顿吃饭不超过十个菜,吃穿极其简单。 “爹,那我听您的。” 夏元帝沉默片刻后道:“以后我教导大郎的时候,你定要回避。” 六皇子听懂了,大郎很快会封太孙。 太孙被皇帝教训没什么,要是天天被小叔叔看到,以后等他登基做了皇帝,谁知道他会不会介意呢。 六皇子哎一声:“爹,君臣身份真束缚人。我以前和大郎同吃同睡,往后我在他面前说话还要注意些。” 夏元帝笑:“没事,你在我这里可以胡说八道。” 六皇子哈哈笑:“爹,还是您对我最好。” 夏元帝轻声道:“你姨父是户部尚书,去了户部后好好学。以后等大郎登基了,你好好当差,不要乱捞钱,给宗室做好表率,他就会需要你的。” 六皇子最听不得这话,一把抱住他爹的胳膊:“爹,大郎登基还早呢,您要活一百岁!” 夏元帝笑了笑没说话,然后岔开话题:“谢谦还是在家里逍遥快活吗?” 六皇子点头:“谦哥的日子可美着呢。” 夏元帝微微眯起眼:“云氏死了三年,他守了三年孝,当真是天下第一大情种。” 六皇子觑了他一眼,父皇难道想让谦哥出来当差? 那也不错,谦哥要是能继续走仕途,以后大侄女的日子也好过些。 杨家那样欺负谢家,还不是看谢家后继无人。 “爹,谦哥院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只有婆子和厨娘!” 夏元帝嗯一声:“睡吧,别抱着朕,热死了!” 六皇子赶紧松开他爹:“爹,您躺下,我再给您捶捶腰腿。” 夏元帝依言躺下:“你轻点,你那拳头跟锤子似的,朕老了。” 六皇子非常轻柔地伺候老父亲:“爹放心,我这手艺好着呢。” 王德忠看了看这情况,躬身退了出去,叫几个人在屏风外头守着。 夏元帝在儿子的伺候下慢慢睡着了,六皇子悄悄退到里头去,乖顺地在他爹身边躺下。 年轻人睡得快,等他睡成死猪的时候,夏元帝又醒了。 他一个人在黑夜中睁开眼。 你想一直躲着?朕偏不如你的意。 44-二婶的心思 谢侯爷懵了一下,立刻回道:“回陛下,犬子今年三十有八。” 夏元帝点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岂能一直闭门不出。詹事府还缺个少詹事,明日就让他去吧。” 这话仿佛凭空一个炸雷响起,满朝文武都懵了一下。 陛下要用谢谦?而且上来就是正四品!谢谦之前只有从四品,现在复出居然还升官了! 少詹事?那不是辅佐太子的么? 太子现在不顶事儿,难道要辅佐太孙? 凭什么啊,云家可是反贼,谢谦是反贼的女婿! 然而没人敢开口说话。 夏元帝当初杀尽京城老权贵的事情,确确实实震慑到了现在的新权贵。 城门口的血迹都没干呢! 谢侯爷可不管那么多,麻溜跪下:“臣代犬子谢主隆恩!” 夏元帝开了句玩笑:“爱卿请起,谦哥儿可是咱们新夏朝第一情种。满朝文武,也只有他守妻孝。” 一群老臣都笑起来。 谢侯爷起身:“臣也时常说他,儿媳妇去了三年,他守了三年孝,也该够了。家里还有孩子呢,若是整日消沉,孩子们看了心里也难过。” 夏元帝嗯一声:“杨爱卿着吏部安排此事,明日就让他去当差。退朝。” 文武百官各自去自己的衙门,大皇孙跟着皇帝去上书房学习如何批阅奏折。 “皇祖父,谢大人要来东宫吗?孙儿听父王说,以前人都夸谢大人有管仲之才。” 夏元帝笑道:“那都是客气话,他们还夸朕是一代雄主呢,其实都在心里骂朕刻薄寡恩。” 大皇孙忙道:“皇祖父爱民如子,百姓们都爱戴皇祖父。” 夏元帝趁机教导:“大郎,你天性善良,将来必定是一代仁君。但你要记住了,不可一味仁义。 帝王和群臣共治天下,但他们并不是跟我们一条心,该硬气的时候切不可软弱!” 大皇孙立刻恭敬道:“孙儿谨遵皇祖父教诲。” 夏元帝嗯一声:“朕交给你一个任务。” “请皇祖父吩咐。” “这两年京中多有子弟走鸡斗狗、欺压百姓,京郊百姓失地甚多,有地主隐匿田产、人口,偷税漏税。 朕过一阵子会命户部彻查京郊田产,到时候你去主事。” 大皇孙心里一惊 ,京郊的田产大部分都是京中权贵人家占有,皇祖父这是又要大开杀戒? 夏元帝又道:“带上你六叔一起,让他给你跑腿。” 大皇孙忙道:“皇祖父放心,孙儿会照顾好六叔的。” 太子妃近来经常提醒儿子,要对你六叔好,大皇孙都记在心里。 那头,吏部的文书很快到了谢家。 谢谦皱眉看着吏部来的官员。 送文书的官员满口好话:“恭喜谢大人,这一去东宫,又与太子殿下日日作伴。” 谢谦笑了笑:“多谢大人。” “下官还有事,先告辞。” 等送文书的人走后,谢谦有些焦急地在家里踱步。 谢成君也有些惊讶,满京城的人都说父亲的前程毁了,没想到陛下现在又想到了父亲。 她听出父亲的脚步声有些乱,忙出言问道:“爹,您怎么了?” 谢谦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他是真没想到,皇帝又能给他揪出去。 我已经躲的这么严实了,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非要我死吗? 他按下心里的焦急,先安慰女儿:“没事,明儿我就要去东宫了,以后你一个人在家里不要害怕。” 谢成君安慰父亲:“爹,没事的,外祖家里的事情跟爹没关系。” 谢谦长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长房所有人都高兴,只有谢谦一个人心神难安。 然而,二房就更难安了。 杨氏气得在屋里偷偷骂,这个狼崽子又去东宫当差,以后世子位子岂不是更没希望了! 沈氏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她刚把长房母女两个的嫁妆收拾好,这会子谢谦又要去当差! 都当差了,以后哪有时间教导孩子们读书! 她又不想给嫁妆了。 谢成君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二婶在想什么,悄悄找她爹嘀咕:“爹,二婶怕是不想归还嫁妆了。” 谢谦嗯一声:“正常,你二婶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别担心,我有办法。” 谢成君在心里想了想:“爹,少詹事是不是要每日进宫?” 谢谦点头:“詹事府就设在东宫,对外开了门,正对着翰林院,中间隔着玉河桥。” 谢成君笑:“爹,我听说詹事府里的大人们每日到时辰就要离开东宫,爹晚上还是能按时回家的。” 谢谦也笑了一声:“聪明。” 谢成君笑,只要爹晚上能按时回家,就能抓两个弟弟的功课,二婶肯定会多掂量掂量。 果然,到了下午,沈氏还是把长房母女两个的嫁妆都送了过来,当着谢谦的面一一清点。 这回都是真东西,值钱的大物件都过了谢谦的眼,错不了。 丢失损毁的,沈氏折成银子补给大房,价钱适中。 谢谦拱了拱手:“辛苦弟妹。” 沈氏福了福身:“有劳大哥帮我看管贤哥儿。” 谢谦点点头:“弟妹放心,贤哥儿是我侄儿,我肯定希望家里子弟都出息。” 沈氏默默地看着谢谦,眼神一动不动。 谢谦察觉到之后看了回来:“弟妹还有什么事情?” 沈氏立刻收回目光,匆匆福身:“无事,我先走了,大哥有事使人叫我。” 看着沈氏急匆匆的脚步,谢谦微微皱眉。 等沈氏走后,谢谦让人把东西都放在西院库房里,至于里头的金银细软,都放在他屋里。 放好了东西后,他拉住女儿嘱咐:“以后不管你在哪里生活,这些东西都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谢成君嗯一声:“爹,您放心去当差,我一个人能过好的。” 当天晚上,谢侯爷回来后非常高兴,把所有儿孙都叫到福寿堂吃饭。 杨氏笑得有点勉强:“侯爷,你总是担心谦哥儿,这回不用担心了,他这一复出就是正四品,以后日日在东宫,前程好着呢。” 谢侯爷亲自给儿子倒酒:“老大,你是长子,是世子,这份责任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要担起来。” 谢谦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爹放心,儿子会好好当差的。” 谢成君忽然插嘴:“爹,我是不是要有后娘了?” 45-被祖父利用 谢成君提出的这个问题大家今天都想过。 谢谦突然复出,但他依旧是反贼的女婿。想要摆脱这个身份,最好的办法是续弦,尽可能抹去云氏的存在。 等抹去这一层,谢谦以后仍然可以平步青云。 谢谦又给女儿夹一筷子菜:“别胡说,不会的,谁也不能替代你娘。别怕,明儿跟你两个妹妹去郑家,大大方方的,不怕人家看咱。” 谢成君点头:“我听爹的,明儿我要穿红色衣裳!” 谢侯爷脸上有些不大自在,上回他特意给孙女乔装。若不是皇帝大度,他这会子早死八百回了。 不过他这回成功引起陛下的注意,还让陛下把儿子捞了出去,出手就给个正四品,而且是在东宫! 划算! 杨家努力那么久,也没办法把杨家子弟送进东宫詹事府。 哼!你杨家有了私心,永远别想做陛下的心腹! 谢侯爷也不再计较孙女讽刺他,孙女的婚事慢慢来,儿子的前程不能再蹉跎了! 至于儿子要不要续弦,那也得等长房孙媳妇进门之后再说。 唉,这个家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让人消停。 谢廉活跃气氛:“恭喜大哥,我敬大哥一杯!” 谢琼华不想搭理姐姐妹妹,扭头跟杨氏说话。 沈氏给庶女谢成秀使个眼色,谢成秀不敢不听嫡母的话,开始找谢成君说话。 “大姐姐,荷花宴主要是做什么的呀?” 谢成君温声回道:“一起赏荷花,具体要看郑姑娘的安排。” 谢成秀笑道:“郑家的那个湖怪大的,说不定明儿要坐船呢。” “那也不错呀,这时节坐在船上听风声,想想都美。不知道明儿林姑娘来不来。” 旁边谢成谨接话:“姐姐,我今儿问过林三公子,他说他妹妹那天要回外祖母家。” 谢成君猜测应该是郑家没下帖子,没有再问,而是开始告状:“那天林姑娘从头到尾一直跟着我,事事照顾我。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妥当的很。” 谢侯爷听懂了大孙女的话,看来那天二房没有好好照顾大孙女,反倒是让外人照顾。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氏身上,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压迫。 谢侯爷在战扬上摸爬滚打二十年,现任御林军统帅。 别看他在皇帝面前像个大傻子,整天说话黏黏糊糊,做事情优柔寡断。对普通人,他身上的杀气一旦释放出来,一般妇孺真招架不住! 沈氏低下了头,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她是真没想到谢成君会不动声色地告状,这个死丫头! 谢琼华没听懂,还在和杨氏说闲话。 但桌上的氛围忽然变冷,孩子们都安静下来。 谢廉见老父亲这样看着沈氏,赶紧起身给老父亲倒酒:“爹,今日大哥复出,是咱们家的大喜事!这个家多亏了爹和大哥,儿子给您倒酒!” 谢侯爷收回目光,看向二儿子:“老二,你在工部干了这么多年,该学的都学过了,明儿找个机会外放吧!” 杨氏立刻喊了起来:“侯爷!” 谢廉啊了一声,然后紧张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家呢! 谢侯爷慢悠悠道:“总是留在京城,人家提起谢家儿郎,没几个人能想起你。你想出功劳,只能离京。 贤哥儿有你大哥照看,两个丫头放在你母亲跟前,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说得很直白了,谢廉留在京城,永远被兄长压的死死的。与其如此,不如离开兄长,另辟蹊径。 谢成君听到这话后对祖父多了一丝敬佩,别人家都想把孩子放在身边。祖父为了家族,主动把孩子们都送走。 父亲是世子,不能随便离京。三叔和姑父都在外地,要是二叔也走了,家里真没几个人了。 哦,父亲要去东宫,家里的局势马上要变,外面会有更多的人盯着谢家。 这个时候把孩子们分散开来,确实更稳妥。 关键是祖父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出来?早不提晚不提,偏这个时候提! 明儿二房还不得赖她多嘴? 咦,她不过是告个状,一眨眼就被祖父利用了! 好哇,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祖父,我爹之前是从四品,这回升了正四品。二叔如果外放,是不是也能从正六品升为从五品? 历来京官比外任值钱,二叔如果去外地,那至少要升个正五品才划算呢!” 谢侯爷被孙女的话噎住,老大复出是陛下的意思,跟他有个屁关系! 他要有那本事,早给儿子揪出去了,哪会等到现在! 陛下对权贵子弟升官最敏感,老二身上只有个武举,哪那么容易升官!还连升两级,你咋不上天呢! 这丫头简直是挖个坑给他跳,明儿老二升不了官,杨氏定要赖他不尽心,还要说他偏心! 谢侯爷感觉嘴里的菜有点发苦,果然这丫头不能随便用。 上回骗她乔装皇后,被她闹得天翻地覆。这回不过是顺着她的话敲打一下老二,就反过来离间他们父子。 果然,杨氏听到谢成君的话后心动了。要是儿子能升个正五品,离京也行,过个几年再回来,划算! 在京城猴年马月也升不上去啊! 于是,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谢侯爷。 谢侯爷假装没看到杨氏的目光,幽怨的目光看向大儿子!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的管仲之才都用来对付家里人是吧? 谢成君才不管老头子心里的幽怨,反正她也看不见! 谢谦见女儿吃得痛快,老父亲吃得苦闷,出言解围:“爹,儿子几年不出门,东宫詹事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谢侯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扔在桌上:“这是詹事府所有官吏名单和来历,你吃了饭自己看吧。” 谢谦拿起纸:“谢谢爹。” 然后就没有话了,他继续给女儿夹菜,还很体贴地把女儿不爱吃的夹走。 杨氏看到这一幕就不高兴,满桌兄弟姐妹,你最大,反倒像个菩萨一样让家里人伺候着。 丫头婆子那么多,偏让弟弟和亲爹伺候! “成君啊,你爹要当差,你弟弟要读书,往后吃饭的时候,要不让丫头伺候你吧。” 谢成君抬起头笑着问道:“太太,让爹照顾我吃饭,是不是不大合规矩?” 46-世态炎凉 谢成君哦一声:“太太,那既然一切都照着规矩来,别人家鲜少有一大家子男女老幼坐在一起吃饭的。” 沈氏倏然抬头,心里又开始骂婆婆,好好的你又招惹她干什么! 是啊,别人家哪有男女老幼坐在一起吃饭的,都是男女分开。 特别是她这个儿媳妇,公婆吃饭的时候,她是要在一边伺候的! 谢成贤忙道:“祖母,我们小的时候,大姐姐没少带我们。这样,大伯父,以后我们几个轮着照看大姐姐吃饭。” 谢成君笑了笑:“成贤,你好好读书,没事的,我不常来福寿堂,在西院有云嬷嬷照顾我。” 谢成贤忙起身,搬了张小圆凳挤了过来:“我小时候刚会走路,都是大姐姐带我玩的。大姐姐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大伯父您吃饭。” 谢谦往旁边让了让,任由侄儿照顾女儿。 谢成君笑得眯起眼睛:“成贤,成谨不大爱说话,你是他哥哥,在外头要是有人不开眼拿话压他,还得你多照看些。” 谢成贤笑着给她剔鱼骨:“大姐姐放心,我虽然读书不如成谨,朋友比他多一些,暂时还没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他。” 谢家兄弟两个各有特色,长房谢成谨读书天赋高,但跟他爹谢谦一样不怎么爱说话,看似谦谦君子,实则是个闷葫芦。 二房谢成贤读书不如堂弟,但性格像他爹,外向。而且他做事风格像他娘沈氏,心里有主意的很。 这也是沈氏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的原因,除了读书比堂弟差了点,别的方方面面都没得说。 谢成君很放心地吃堂弟给她夹的菜:“咱们家人丁少,兄弟齐心才能其利断金。” 谢成贤中途捧起自己的碗抢着吃了两口,又继续给堂姐夹菜。 杨氏一时嘴快,害得孙子现在当小丫鬟伺候谢成君。她心里虽然不忿,也闭上了嘴,心里仍旧在骂死丫头。 沈氏决定了,下次一大家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坚决站着,不然这个蠢婆婆一个不好又给她惹事! 谢成君在堂弟的照顾下吃了一顿还算满意的晚饭,然后被父亲牵回西院。 一夜无话,转天早上,父女两个自有行动。 谢谦去詹事府报到,谢成君去郑家赴宴。 谢成君今日换上了一套非常漂亮的衣裙,鲜艳的红色,头上不再是一根简单的玉簪,而是全套赤金镶嵌宝石头面。 谢谦看着这样的女儿发愣,这几年女儿衣着都非常简单,没想到女儿打扮起来竟然这般明艳。 他的心里刺痛起来,若是女儿好好的,以后何愁不能凤冠霞帔。 谢成君在父亲身边转了两圈:“爹,我这个样子跟上次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谢谦嗯了一声:“这样好,与皇后娘娘完全不一样。” 谢成君笑道:“爹,您快去当差吧。” 谢谦点头:“那我走了,你跟你两个妹妹一起去。” 谢成君诶一声:“爹不用担心我,二妹妹最近被我治老实了。” 谢谦笑了一声,转身带着人离开西院,直接去东宫。 东宫和翰林院只隔着一条玉河,谢谦走玉河中桥,在桥头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檀清远。 檀清远看到谢谦,眼里一喜,赶紧走了过来拱手:“岳父。” 谢谦温声道:“清远,叫错了。” 檀清远抬起头,眼里可怜巴巴的:“岳父,我叫了您九年岳父,我不同意退婚。” 谢谦心里叹了口气,出言劝告:“清远,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好好当差,以后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 说完,他抬脚继续往桥上走。 檀清远看着谢谦清瘦挺拔的后背,小声回道:“岳父,君妹妹清修一日,我便一日不会娶妻。” 谢谦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山盟海誓何其简单,能熬住深夜孤寂的又有几个。 虽然他自己能熬住,但他最知道那有多苦。 檀清远是个好孩子,谢家不能耽误他。 走过玉河中桥,沿着路往北走一程,便是詹事府。 太子已经带着詹事府所有人等在那里。 太子今日看起来有些激动,不停地问詹事府詹事陈大人:“陈大人,谦哥快来了吧?” 陈大人摸着胡子笑:“殿下稍安勿躁,谢大人家离这里近,很快就到了。” 话音一落,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殿下,谢大人来了。” 太子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有些踌躇不前,仿佛小孩怕见大人 一样。 三年前,谦哥来给云家求情,他无能,没能保住云家一个人。 谢谦不紧不慢地进了屋,看着眼前身着明黄色朝服的太子,他的眼神有些湿润。 从他八岁开始就跟着太子,二人一起相伴近三十年。 那时候帝后和谢侯爷都在外头打仗,两个小孩经常同吃同睡,比父母、妻儿陪伴的时间都长。 太子傻了后,谢谦待他依旧如常,并没有因为他傻了就抛弃他。 太子怯怯地喊了一声:“谦哥。” 谢谦脸上带出笑容,然后跪下行大礼:“臣谢谦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欢喜地走了下来,脚步飞快,然后一把拉起他:“谦哥你起来,以后不用行大礼。我给你留了好东西,走,我带你去看看。” 看得出来,太子非常高兴。他整天没什么事情干,偶尔批两个简单的奏折,其余时间仍旧闲着。 东宫和詹事府里的人都把他当小孩。 大家的目光都在他儿子大皇孙身上,他时常感觉到寂寞。 谢谦来了就好了,他知道,在谢谦心里他是唯一。 两个人手拉手一起往后头走,仿佛小时候一样。 谢谦走前对着陈大人低头示意:“下官见过陈大人。” 陈大人笑:“谢大人只管去。” 整个詹事府的人都很高兴,谢大人来了就好了。以后让谢大人带着太子殿下玩,他们其余人跟着大皇孙。 大皇孙还没封太孙,手底下没一个人。 这也是夏元帝不肯封太孙的另外一个原因,不封太孙,大皇孙只能用太子的人。 封了太孙,这群势利眼还不知要怎么冷落太子。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47-出门不利 今日是姑娘们赴宴,家里大人没有跟着,只派了得力的下人护送。 姐妹三个坐一辆马车,外头人一眼认出这是景阳侯府人的车,因为车身上有个谢字。 谢成君坐在主位,两个妹妹分在两列。 谢琼华看到姐姐今日穿得明艳漂亮,偷偷撇撇嘴,再好看也是个瞎子。 谢成秀非常羡慕地看着谢成君:“大姐姐,你的衣服真漂亮!” 她是个庶女,只有府内的份礼。 谢成君笑了笑:“三妹妹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料子,明儿给你和二妹妹一人送一些。” 谢成秀高兴起来:“谢谢大姐姐。” 谢琼华剜了她一眼,二房没给你吃喝?冻着你了?饿着你了?还去问大房要东西,你是个叫花子? 谢成秀立刻垂下头:“大姐姐,我有衣服穿的,母亲才给我做了两身衣服。” 作为庶女,谢成秀时刻不忘表白嫡母的爱护。 谢成君笑了笑:“今日还要劳烦两位妹妹照顾我,我走不快,到时候可能要拖你们的步子。” 丑话先说在前头,到时候可别拽我! 谢琼华有些尴尬,这个瞎子,不就是上回拽了你一下,要记仇到什么时候! 她对谢成秀道:“三妹妹,今日你看着大姐姐,我应酬那些姑娘们。” 谢成君笑而不语,二妹妹真是会分任务。自己去和公侯家的千金小姐们交际,把姐姐妹妹丢在一边。 算了,她今天本来就不是来交际的,随便谢琼华怎么安排。 她今天主要的目的是洗清自己乔装皇后的嫌疑,她才不想进宫,更不想给老头子当妾! 要是愿意和别的女人争,她还不如去檀家! 马车慢悠悠很快到了信国公府,这次客人少,车直接进了府内,然后郑家大姑娘亲自在内院门口迎接。 今日大家可以带一个丫鬟进园子。 谢成君非常满意,有如月在就好。 “君姐姐来了。”郑大姑娘非常客气地拉住谢成君的手。 谢成君笑道:“听说郑妹妹办荷花宴,我就赶着过来了。我虽然看不了荷花,也能吃两个莲蓬子。” 郑大姑娘非常客气:“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君姐姐呢。祖母今日弄了两条船,到时候我们去湖上划船。” 郑家有个大湖,据说是当年为了迎接皇后省亲时特意建造的。 当今皇帝什么都抠,就是对皇后大方。自己掏钱让信国公郑家建造了一个大花园,里头带个大湖。 郑家的园子在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没人敢说郑家奢侈,那是陛下自己掏钱建造的。 皇后没有亲兄弟,想回娘家时就来亲妹妹家里。 谢成君今日没有戴帷帽,大大方方地让别人看自己的眼睛。 郑大姑娘心道可惜,当初谢大姑娘在京城也是明珠一般闪耀的人物,偏偏给亲娘哭丧时哭瞎了双眼。 “那真好,这时节坐船最舒服了。” “君姐姐今日这身衣裙真好看。”郑大姑娘满口夸赞。 谢成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是吧?我以前就喜欢红色,今日特地让嬷嬷给我换的红色。” 郑大姑娘心里门儿清,谢家今日是来自证清白的。 双方说了很多客气话,谢家三姐妹被人带去了后面的园子里。园子里已经来了很多闺秀,大家互相打招呼。 如月牵着谢成君的手四处逛,不停地给她介绍园子里的景色。 初夏的风吹来,谢成君感觉很舒服:“如月,今日我穿的显眼吗?” 如月笑道:“姑娘今日的衣裙在这园子里,不说第一,也能排前三。” 谢成君眯起眼睛笑:“第一是郑大姑娘。” 如月小声道:“姑娘,等会儿会不会有男客来?” 谢成君轻轻摇了摇团扇:“谁知道呢,来就是了,跟我们没关系。” 主仆两个逛的很开心,谢琼华和谢成秀见大姐姐有丫鬟带着,各自去找自己的朋友。 没多大一会儿,园子里来了个贵客,晋阳公主唯一的女儿寿光县主。 说起这寿光县主也是倒霉,她娘是公主,按照废帝时的规矩,她其实是可以封郡主的。 而且她娘是唯一的公主,她是皇帝唯一的外孙女,偏偏皇帝仿佛不知道有这个外孙女一样。 等宗人府按郡主上报时,夏元帝直接驳回,于国于朝无寸功,岂可封郡主? 一个郡主一年要朝廷出多少银子?要多少百姓供养? 一句话给她降成了县主。 不光她是县主,其余皇子家的嫡出女儿也全部是县主! 哦,只有太子家的女儿除外! 县主就县主吧,反正现在整个朝廷也没几个县主。 寿光县主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十五岁,一直没挑到合适的人家。 这次郑家荷花宴,遍请京中名门闺秀,寿光县主自然是要来的。 她一进园子,各家千金都来给她行礼,偏她的目光盯上了谢成君。 “这不是谢大姑娘?” 谢成君很恭敬:“请县主安。” 寿光县主笑了笑:“谢大姑娘今天怎么没戴帷帽呢?” 这话有些冒昧,人家想不想戴帷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成君就回了两个字:“天热。” 寿光县主笑了一声:“都说谢大姑娘戴上帷帽像外祖母,我还说今儿来看看呢。” 大家脸色都一变,特别是郑大姑娘,她是东道主,今儿可不能再出事情了! 她忙解围道:“茶水已经备好,请县主落座。上回我嫂子过门县主有事情没来,今日定要多喝两杯荷花酒。” 谢成君冷笑一声,她与寿光县主无冤无仇,突然来找她的麻烦,必定事出有因。今日真是没看黄历,出门不利。 今天她是来洗清嫌疑的,岂能容人再往她头上扣帽子:“县主何出此言?是谁说的这话?” 寿光县主笑了一声:“谁说的不打紧,都是闲话罢了。” 谢成君顶了回去:“县主,传这话的人其心可诛,这是在骂娘娘眼睛不好?娘娘要是眼睛不好,岂会成正宫娘娘!” 寿光县主没想到谢成君居然这样刚烈地怼了回去,不冷不热道:“谢大姑娘好口齿,难怪七表哥为你挨了六舅舅一顿顿骂呢。” 48-死对头的暗恋者 “县主言重了,六殿下教导侄儿,实在与臣女无关。至于县主说的臣女像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实在不敢当。” 寿光县主轻笑一声:“我就是说句玩笑话,偏谢大姑娘这么多话。 听说你跟着谢世子清修,每日念经。要我说啊,念经要念到心里去,不然这心也静不下来。” 谢成君笑了笑:“我年纪小,确实念不好经。若有机会我也去天齐寺拜一拜,学一学如何念经。” 寿光县主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夏元帝把宫里几位老嫔妃全部撵到天齐寺去祈福,其中就有她亲外祖母吴贵妃。 据说是陛下嫌弃几位老嫔妃吵闹。 谢成君见她不敢说话,心里冷笑一声,你有胆子去告状啊,说我讥讽嫔妃,你看陛下会不会先治你不敬皇后的罪! 寿光县主还真不敢去告状,宫里嫔妃捆起来也抵不上皇后一根手指。 郑大姑娘的笑容收了起来,语气果断道:“姐妹们,我家的两条船准备好了,大家愿意上船的,可以随意挑选。” 她这话一出,寿光县主也不敢再多嘴。跟郑家比起来,晋阳公主算个锤子。 突然,园子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青瑶,要开船啦?” 谢成君听了出来,正是多日不见的六皇子。 不光六皇子来了,他还带来了一群少年郎,有皇孙,还有京城一二品大员家的嫡出少爷们。 十几个少年郎一进来,姑娘们的声音都轻柔了好多。 众人都过去见礼。 六皇子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的谢成君,眼里微微惊讶,大侄女今天怎么穿的这么亮眼? 他又看到上次那棵梨花树,哦,看来是想洗脱嫌疑。 这样好,她是她,母后是母后。 谢侯爷这个老昏头,居然想出这馊主意! 他先看向郑大姑娘:“青瑶,要开船吗?大船不好玩,要不弄小船吧,我们去摘莲蓬。” 郑大姑娘,哦不,郑青瑶笑道:“六表叔,今儿人多,小船需要好多条,能撑船的船娘没有那么多。” 六皇子笑着哦一声:“你说得对,那就上大船吧。” “六表叔今儿不是去户部当差?怎么这会子来了?” 六皇子笑一声:“我去户部打了个转,父皇派人来叫我,让我来给你捧扬。” 郑青瑶赶紧对着皇宫的方向福了福身:“多谢陛下。有六表叔来捧扬,今日的荷花宴必定顺顺利利。” 这话不假,六皇子年纪小辈分大,又是皇帝的宝贝疙瘩。不管他在哪里,孩子们的纷争他都能解决。 哎,小小年纪就要给晚辈们断官司。 六皇子又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郑青瑶打岔:“说今儿要吃莲蓬子儿呢。” 六皇子一听就不对,刚才他明显听到了谢成君说天齐寺,看来肯定是起冲突了。 他没有再问,而是对着一群少年郎们道:“你们自己玩吧,不用跟着我。” 少年郎们先去找自家姐妹打招呼,然后是亲戚家的,然后也能跟别人家的闺秀打个招呼。 愉郡王不肯离去:“六叔,我跟你一条船吧。” 六皇子笑:“不干,你像个老夫子。” 愉郡王笑:“六叔只管玩,不用管我,我绝不多言。” 六皇子没有再撵他,想了想之后走到谢成君面前温声道:“成君来了。” 谢成君微微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以前都是喊大侄女。 谢成君微微福身:“六殿下。” 六皇子忍不住去看她今日的装扮,红色的衣裙、赤金红宝石头面,让她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且她本来就很好看。 他微微一笑:“今日谦哥去詹事府,等会子我回去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碰到他呢。” 谢成君笑:“我爹经常惦记太子殿下。” 六皇子双手摆在身后:“走,你跟我一条船。” 谢成君微微点头:“谢谢殿下。” 六皇子抬脚慢慢走,就着她的步伐:“等会子我们在船上摘莲蓬,这湖里的荷花,还是母后在世的时候栽种的。” 谢成君没有说话。 六皇子悄悄问愉郡王:“小九,今天杨家来人没?” 愉郡王笑道:“六叔,杨家嫡出姑娘就两个,都有人家了。” 六皇子哦一声:“你去另外一条船上看着,别让小七乱说话。” 愉郡王笑了笑:“我听六叔的。” 昌郡王世子那张嘴就跟破啰似的,什么都往外秃噜。 偏偏是这样的人也有人喜欢。 看,寿光县主正和他说的热闹呢! 昌郡王世子也喜欢跟这个表妹说话,表兄妹两个说个不停。 昌郡王世子平日破锣一样的嘴现在也甜起来:“表妹,你身体好了?” 寿光县主小脸微红,声音明显软下来:“我都好了,表哥近来可好?” 谢成君想起曾经自己和檀清远相处的扬景,她好像从未有过这样软的声音,难怪檀家嫌弃她了。 算了,檀家已经跟她没关系了,希望清远以后能找个贤良妇。 六皇子回头看了一眼侄儿和外甥女,心里直打鼓,这咋弄啊,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就互相脸红。 用脚指头都看得出来。 可父皇不同意啊! 夏元帝死咬着这一条,同源血脉不可成婚! 谢成君听着寿光县主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都说郑家原来想把郑青瑶嫁给大皇孙,被陛下以同源血脉不可成婚为由挡了回去。 甚至杨家也曾经有过这个想法,让杨家孙女嫁给大皇孙,侄女随姑。 陛下更是直接否决,没得商量! 昌郡王世子和寿光县主,一个是陛下的孙子,一个是陛下的外孙女,血缘更近,怕是难 ! 要是开了这个口子,郑家也可以送女儿进东宫。杨家就算没有待嫁孙女,外孙女总是有的。做不了正妃,做侧妃也好啊。 要是能生儿子,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啧啧,这京中的事情啊,没有一样简单的。 这表兄妹两个怕是成了京城权贵试探陛下的棋子,要是他们两个能成,别人也能行。 要是他们两个不能成…… 不能成就拉倒,反正跟别人家也没关系。 谢成君笑了笑,反正跟她也没关系。 49-第一次见皇帝的面 船上不能上太多人,大家都不带丫鬟。 郑青瑶发话:“君姐姐带着丫鬟吧。” 谢成君笑着回道:“郑妹妹,我有两个妹妹呢,不用带丫鬟。” 六皇子出言:“青瑶,给谢大姑娘找个地方坐,离水远点就好。” 郑青瑶没有再勉强,带着众人一起上船,谢成君被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 船一开,谢成君感觉迎面暖风吹来,心情非常惬意。 她常年在芝兰院枯坐,已经很久没有吹到这种带着荷花香的夏风。 船上的少年们都开始玩耍,有喂鱼的,有采莲蓬籽的。 谢成君安静地坐在那里,耳边都是吵闹声。 谢成秀走到她身边:“大姐姐,我陪你坐。” 谢成君笑:“三妹妹,你去玩你的,我喜欢坐着。” 谢成秀小声道:“大姐姐,二姐姐正在跟愉郡王说话呢。” 谢成君心里咦一声,这是什么情况? 她在脑海里回想起愉郡王以前的相貌,那时候愉郡王才十三岁。现在十六岁的愉郡王长什么样子,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他小小年纪身上就有郡王爵位,定然招人眼。 谢成君没有多管闲事,谢琼华是景阳侯府嫡孙女,杨太师是她堂舅爷爷,她将来的婆家肯定不会太差。 “没事的三妹妹,你想跟谁说话也可以。今日这荷花宴,本来就是让大家多认识认识。” 众人正在玩的时候,突然,船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谢成秀立刻拉她:“大姐姐,快,快跪下!” 然后她自己噗通一声跪下了。 谢成君仔细一听,两条船都肃静下来,似乎有第三条船驶过来。 想来这船上必定是身份贵重之人。 她果断地起身,跟着妹妹一起跪下,满船的人似乎都跪下了。 谢成君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果然,对面传来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小树,过来。” 六皇子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这就过来。” 等两条船靠近的时候,六皇子一个纵身跃了过去。 信国公夸了起来:“六殿下好身手!” 夏元帝笑了一声:“云鹤,今日荷花宴果然热闹。朕想起三十多年前,我们在江南偷人家莲蓬子的事情。” 信国公哈哈笑起来:“陛下没摘到莲蓬,还掉池塘里去了。” 旁边有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陛下,这荷花开得正艳,孩子们玩得高兴着呢。” 夏元帝笑:“老庞,我们这群糟老头子打扰孩子们了。” 谢成君听懂了,这是英国公庞鸿渐,夏元帝另外一员大将,现任兵部尚书。 夏元帝听起来很高兴:“云鹤,让孩子们都起来,今日是游玩,不用多礼。” 两条船上的年轻人都被叫起,继续玩耍。 三条船并驾齐驱,得亏郑家的湖足够大,不然真摆不开。 人影攒动中,夏元帝的目光落在左边船上的那道红色身影上。 皇帝来了,谢成君不能再坐着,只能站在船上的一根柱子旁边。这个方位,导致她完全暴露在夏元帝的视线中。 六皇子见他爹盯着谢成君看,心里一惊,完了,父皇今天难道是来算账的? 对面的谢成君仍旧面朝这边站着。 夏元帝仍旧一眼不眨地看着对面,眼里的光如鹰一般。 片刻后,他的目光变得淡漠下来。 旁边跟随的信国公和英国公都察觉出了异常,各自摸着胡子不说话。 六皇子急了,对着那边喊:“小九,你看好她们,仔细别掉水里了。” 愉郡王回了一声:“六叔放心。” 叔侄两个的对话打破夏元帝的凝视,他直接问道:“那可是谢谦之女?” 六皇子笑着回道:“回父皇的话,正是谢大人的女儿。” 夏元帝哦一声:“听说给她娘哭丧的时候哭坏了眼睛?” 六皇子忙不迭点头:“是的父皇。” 夏元帝点头:“倒是个孝顺孩子。” 这一句孝顺孩子,让六皇子松了口气,这一遭算是过去了。 夏元帝眼神意味深长地瞥了儿子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取朕的笛子来。” 很快,笛声响起。 谢成君侧耳仔细听,这笛声哀婉,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皇帝吹笛,能听到皇帝吹奏,三生有幸。 谢成君忽然想起母亲刚去世的时候,她听到过父亲在西院抚琴,琴声也是这样哀婉。 她知道父亲思念母亲,可陛下的笛声为何也这般? 难道是思念皇后? 谢成君设身处地想了想,檀清远纳个妾她都退婚了,要是过门时有四个庶子一个庶女,她宁可当尼姑去! 夏元帝的笛声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仿佛金戈铁马一般,听得人头皮发麻。 谢成君安静地站在那里,反正她今天被皇帝看到了,应该不会再说她像皇后吧? 夏元帝很快吹完两首曲子:“云鹤,这园子朕陪皇后回来过五次,这是朕第一次一个人回来。” 信国公恭敬道:“陛下想来随时可以来,老臣扫榻相迎。” 夏元帝双手背在身后,手里还捏着笛子:“朕刚才那首曲子,是吹给皇后听的,希望她能听到。” 信国公的语气也低下来:“陛下,娘娘在天之灵必定能听到的!” 夏元帝一个人站在船头,风吹过来,明黄色的龙袍翻飞,清瘦挺拔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和孤寂。 六皇子心里有些酸楚,父皇一个人站在高处,无人能懂他。 他又看了看左边船舷边的谢成君,心里松了口气,父皇看过了,谣言应该能不攻自破了吧? 夏元帝一侧首,看着儿子又盯着人家姑娘看。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小树,你在这里玩吧,晚上早些回去。我临时出来走走,还要回去看看大郎呢。” 六皇子诶一声:“父皇,儿臣送您回宫。” 夏元帝笑着拒绝:“你别跟着我,叽叽喳喳的。” 六皇子笑:“父皇,儿臣就是这个性子。” 夏元帝摸了摸胡子:“云鹤,你好好治一治他这惫赖性子。” 信国公笑:“陛下,六殿下这性格讨喜。” 夏元帝来去匆匆,带走了一群老臣。 整条船上的人都放松下来。 六皇子送走皇帝,很快赶了回来,直奔谢成君面前,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然后长出了口气。 50-傻大姐 六皇子摆手,谢成秀低着头离开。 六皇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沉声道:“成君,以后不可冒险。” 谢成君第一次听到他严厉的声音,微微垂头:“殿下,我并不知今日陛下会过来。” 六皇子感觉自己的心还在突突乱跳:“成君,他不光是我爹,还是君王。在我爹面前,我从来不敢玩任何心眼,没有人可以逃脱我父皇的眼。” 看到她暗淡的眼神,想起她的境遇,六皇子的语气温和下来:“我知道你想洗清流言,不过以后有关我父皇的事情,提前告诉我好不好? 我告诉你怎么做最好,我在我爹面前,还是有几分脸面的。” 谢成君觉得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几年来,第一次有人跟她说“我告诉你怎么做”。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莽撞,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想告诉所有人,她不想进宫。 她对着六皇子一笑:“殿下,我的目的达到了。” 六皇子一噎,他第一次知道她竟然是个犟脾气。 他想了想之后道:“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是太过冒险。” 谢成君微微一笑:“殿下,我是跟祖父学的,他任凭杨家欺负他那么多年,一下子就闹个大动静,连陛下都出手给他解围。 现在满京城都传我的谣言,只有陛下才能真正帮我解决流言。 今日机会难得,错过这一次,还不知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再遇到陛下。” 六皇子瞅了瞅她振振有词的小嘴,想了想之后道:“你说的确实没错,但是真的太过冒险。你祖父不一样,他在父皇心里有地位,就算惹了祸,看在他忠诚的份上,父皇会饶过他。 你不一样的,如果真的惹怒了父皇,你家里不一定会救你。” 这话说出来非常残忍,但六皇子觉得,谢成君以后面对的世界会越来越残忍,如果一味保护她,会吃大亏的。 不如早点认清现实。 哪知谢成君一点不吃惊,还点了点头:“殿下,我知道的,所以不要紧呀,如果我得罪了陛下,最多处置我一个人,应该不会牵连我家里,那我就更不用担心了。” 六皇子无言以对,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他再次反驳:“那也不好,谦哥很疼你的,他不希望你受伤害。” 谢成君犹豫了一下,娘说过,别人生气且自己理亏的时候,不能硬碰硬,要服软。 她忽然对着他一笑,笑得长睫毛遮盖住了眼里的暗淡:“我知道殿下会帮我的。” 六皇子听到这话后怔愣住了,他盯着她的笑容看,心里突然有了一股不一样的感觉。 她这么确定我会帮她吗?好像我确实帮她了。 她胆子真大啊!怪不得敢揍三哥! 谢成君对着他福了福身:“多谢殿下今日又帮我一次。” 六皇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啊?” 谢成君笑着回道:“因为殿下是个好人,热心肠。” 六皇子心里呵一声,父皇果然没说错,帮了人一次,就要帮无数次! 这好人真难当啊! 片刻后,谢成君又福了福身,轻声道:“殿下,今日是我莽撞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惹祸了,我会在家里清修,好好念经,不会轻易再出门。” 六皇子想起她刚才一个人站在柱子旁边接受所有人的目光凌迟,心软下来,若不是逼狠了,她肯定不会这样莽撞。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软下来:“是我不好,不该劈头盖脸就来骂你。” 谢成君微微诧异,他是陛下的宝贝疙瘩,居然会给人道歉。 “今日殿下帮我,我无以为报。等我回家后,我会每日给殿下和皇后娘娘念经祈福。” 六皇子笑:“给母后念经可以,别给我念经,我又不是老头子。” 谢成君笑起来:“殿下心胸开阔。” 六皇子坐了下来:“你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谢成君先转身,裙摆碰在了椅子边缘,然后她才敢坐下。 六皇子心里又觉得她好可怜,如果不触碰一下,有人把她凳子搬走了,肯定要摔个跟头。 “在家清修。” 六皇子笑:“那确实不错,清净自在。” “听说殿下去户部当差了?” 六皇子点头:“父皇说去户部可知百姓艰难。” 谢成君由衷地夸了一句:“陛下爱民如子,亘古未有。” 六皇子悄悄看她一眼,他还以为她想问翰林院和檀清远呢,没想到她一个字不提。 她不提,他也不提。 他觉得她和檀清远反正已经退婚了,就不要再去惹麻烦,好马不吃回头草,杨家送个小妾太恶心人了! “今天青瑶准备了荷花宴,等会儿你可以好好尝尝。” 谢成君笑着点头:“郑妹妹很好客。” 六皇子想起他爹前一阵子跟他说的事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们家在京郊的田产多吗?” 谢成君愣住了,问这个干什么? 她想了想之后道:“我有两个我娘的陪嫁庄子。” 六皇子哦一声:“谢嫂子的陪嫁应该不会太多。” 谢成君的大脑疯狂转,这是什么意思?应该不会太多? 多了不好? 为什么多了不好? …… 六皇子没有再多说,捞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你坐,我去找小九玩。” 谢成君点头:“殿下请自便。” 他一走,谢成君继续思考他刚才的问题。 六皇子走到船头,看着正玩得高兴的两个人,大声喊道:“小七,寿光!你们过来!” 昌郡王世子带着寿光县主赶了过来:“六叔,何事叫我?” 六皇子双手摆在身后:“母后的冥寿快到了,我看你们最近清闲,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帮我把**经抄十本吧,一人抄五本。” 寿光县主的双眼瞬间瞪大,那是什么东西?她没抄过经书啊!!!! 昌郡王世子傻眼了,六叔为甚让我抄经书啊? 可他不敢犟嘴,那是给皇祖母抄的,他敢说一个不字,父王能把他腿打断! “六叔,我定会好好抄的。” 51-云家的死因 哼,仗着你爹又去了东宫,开始傲气是吧! 呸,跟太子有什么前程,有本事跟了太孙再说吧! 六皇子看向寿光县主:“怎么,你不愿意?” 寿光县主哪里敢:“六舅舅,我愿意,我一定会抄完的。” 六皇子点头:“好,等母后冥寿时,把你们抄的经书供奉上,父皇会知道你们的孝心的。” 寿光县主忽然高兴起来,要是外祖父高兴,万一同意了她和表哥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她的小脸瞬间又红起来。 话转两头,夏元帝从信国公府出来后很快回宫。他今日临时出宫,可把王德忠和谢侯爷忙坏了。 王德忠把宫里剩的不多的太监使唤的团团转,谢侯爷紧急调动一些御林军护卫,大内侍卫也严阵以待。 等他平安返回皇宫,众人才松口气。 上书房里,大皇孙一直在认真学习。 夏元帝把自己登基以来所有重要的奏折都搬过来让孙子学习,大皇孙学得非常认真,一封一封地看,有不懂的都记录下来,集中请教。 听到动静,大皇孙抬起头。 夏元帝摆手:“你看你的,朕出去走走。” 大皇孙还没来得及行礼,夏元帝离开上书房,带着王德忠一起去了御花园。 到了石榴树下,王德忠很自觉地远离。 周围没有外人,夏元帝坐在石榴树下的秋千上慢慢晃。 以前皇后活着的时候,帝后经常一起打秋千,现在只剩下陛下一个人。 夏元帝靠在秋千架上,看着头顶上的石榴树和福袋,一个人轻声哼小调。 王德忠默不吱声,他听不懂陛下在唱什么。 没过多久,不远处忽然传来太子的声音:“谦哥你快来,我们摘两朵凤仙花回去给安平染指甲,你给君儿也带一些回去。” 太子很疼孩子,经常帮孩子们做一些东西。这皇宫里也没有嫔妃,他就把谢谦带进了御花园。 夏元帝睁开眼笑了笑,然后起身慢慢往那边走去,看到了正在摘花的太子和谢谦。 太子很自然地打招呼:“爹回来了。” 谢谦很流畅地跪下行礼:“臣请陛下安。” 夏元帝的目光落在谢谦头顶上,依稀看到几根白发。 时间真快啊,当年那个聪明可爱的小男孩居然有白发了。 “起来吧,太子的事情以后你多费心。” 谢谦很顺从地起身,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臣遵旨。” 夏元帝伸手摘了一朵凤仙花:“石头,你去看看石榴树上的福袋系的紧不紧。” 太子很自然地诶一声,然后把手里的花篮子给谢谦:“谦哥,你等我回来。” 谢谦点头:“臣等殿下回来。” 等太子走后,夏元帝的目光落在谢谦的脸上,然后嗤笑一声:“大才子,你还没殉情呢?” 谢谦面色平静道:“臣不及陛下情深,不配殉情。” 夏元帝反讽了一句:“朕一堆小老婆,你没有。” 谢谦沉默好久后再次道:“臣不及陛下。” 夏元帝将手里的凤仙花丢在谢谦手中的篮子里:“天下第一大情种,喜欢朕给你的这个称号不?” 谢谦点头:“臣很喜欢,但臣受之有愧。” 夏元帝又摘了一朵凤仙花:“知道朕为什么任由老杨斩了云老三吗?” 谢谦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云氏因为娘家满门抄斩而病死,女儿又哭瞎了双眼。 但谢谦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谢谦,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夏元帝又把第二朵花扔进他手中的篮子里,声音仿佛带着冰碴子一样冷:“因为他对皇后不敬,其心当诛。” 谢谦眼里都是错愕:“臣的岳父?” 夏元帝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他温良恭俭让?是不是觉得他兢兢业业一心为公? 三十年前为了皇后的声誉,朕饶他一命。 皇后去了,朕消沉了很久,他以为跟着康王那个废物就能夺了朕的江山? 这江山是朕和皇后一起打下来的,除了皇后的子孙,谁都休想染指。 康王那个废物小时候给朕提鞋朕都嫌他蠢,朕登基的时候宗室都杀的差不多了,留他一条烂命,云老三居然敢跟他造反!” 谢谦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从未听闻此事,他只觉得自己的岳父一心一意为朝廷,康王谋反案中也是被牵连,难道真的有隐情? 想到这里,谢谦噗通一声跪下:“陛下,臣的岳父果真?” 他不敢说,他知道皇后在这个大魔王心里的分量。 夏元帝冷笑一声:“你的好岳父,给皇后写藏头诗,送皇后手帕,都被皇后烧了。 名满天下的云三公子,背地里觊觎别人的发妻。 既然他喜欢皇后,皇后去了,朕送他去给皇后牵马。 江南云三公子才华横溢,有他给皇后牵马,才能配得上皇后的身份。” 谢谦傻眼了,他从不知此事。他的岳父年轻时就名满天下,居然觊觎皇后? 夏元帝继续摘凤仙花:“大才子,这个秘密只有朕和皇后,还有你岳父知道。现在你是第四个人。” 谢谦闭口不言,反正他已经知道这个大魔王最大的秘密,多知道一个秘密也不算个什么。 夏元帝忽然弯腰与谢谦面对面,笑容里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朕心里守着好多秘密,憋得难受死了,现在终于有人可以分享了。 朕才不怕云老三喜欢皇后,满天下喜欢皇后的男人多了去。 朕只杀人不诛心,他可以偷偷喜欢皇后,只要别说出来就好。 本来朕早就放下了,可他自己放不下,觉得朕随时会杀他,居然跑去跟康王谋反。 你以为他挑你做女婿,是因为你是状元郎吗?哈哈,是因为他知道朕信任你爹,想让你爹关键时候给他保命。” 谢谦被他的话惊的差点摔到一边去了,他的心又突突乱跳。 他又想起康王造反的那个晚上,他把太子藏好后急匆匆去找皇帝。当时皇后仙逝没多久,皇帝整天一个人待着,整个乾元殿没人敢靠近。 事从紧急,他直接冲了进去,却意外地听到皇帝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52-挺着大肚子上门 当时他都吓傻了,慌乱中踢到了门框子,而皇帝转头看着他时,眼里的光仿佛狼一样,谢谦当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夏元帝并未杀他,而是让他回去照顾好太子。 从此,谢谦心里多了个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现在这个大魔王又跟他分享秘密,还是皇后和他岳父的秘密。 他还不能出去说一个字! 夏元帝见谢谦的额头上都是汗,立刻温和地笑了一声:“谦儿,你为什么要怕朕?朕又不吃人。” 这一声谦儿,让谢谦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夏元帝会带着他和太子一起骑马射箭。 谢谦努力稳定心神:“臣,臣没有怕陛下,臣是担心陛下。” 夏元帝见他认怂,兴趣缺缺地站起身:“朕好得很,等把石头和小树安排好,朕就去找皇后。” 谢谦的心又突突跳起来。 夏元帝又开始摘花:“大才子,石头要回来了,你别跪了,起来摘花。” 谢谦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夏元帝一起摘花,欲言又止。 夏元帝今日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皇后年少时也喜欢这些东西,以前我们一起上学,她包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可多了,朕每天都要给她背包。” 谢谦沉默下来,这个大魔王又在说疯话。 夏元帝摘了一些花,拍拍手准备走人,临走前语气又凛冽起来:“谢谦,你记着,朕杀云老三,是他罪有应得。你若不服气,只管来报仇,朕等着。 你还要记着,太子心地纯良,待你真心实意。你若敢伤他分毫,只要朕没死,朕不介意再血洗京城一次。” 谢谦的声音柔和下来:“陛下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臣都不会伤害太子。” 夏元帝一甩袍子,双手背在身后:“这样最好,回去告诉你女儿,别什么都学你爹那个傻大胆。 还有,朕跟你说的事情,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朕灭你九族!” 说完,夏元帝转身走了。 谢谦心里一惊,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女儿又惹事了? 他心里焦急起来,但这会子还不能走。 他耐下性子继续陪着太子,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他离开詹事府,火速往家而去。 没想到他女儿好端端的,他弟弟家里乱成一锅粥。 谢墨棋赶着来汇报:“世子爷,今儿外头有个小寡妇挺着大肚子来找二爷,说怀了二爷的孩子。” 谢谦的眉头皱得死紧:“混账!” 谢墨棋继续道:“二奶奶已经回娘家去了,侯爷今儿要当值回不来,太太罚二爷在祠堂里跪着呢。” 谢谦继续往前走:“人呢?” 谢墨棋顿了一下后道:“太太把人安置在二房秦姨娘隔壁。” 谢谦没说话,先赶回西院,看到女儿正在用彩绳编东西。 他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仔细观看,看到女儿编的非常慢,但没有出错。 谢谦心里的焦虑消失,他慢慢走上前:“君儿。” 谢成君抬头对着父亲笑:“爹,过几天端午节,我给您和成谨做点东西。” 谢谦夸奖女儿:“多做几个,你祖父和太太那里也要送。” 谢成君懂,她以后要长久在家里居住,弟妹还没进门,家里是太太和二婶当家,明面上要和她们保持好关系。 “我知道的爹。” 谢谦坐下喝了口茶:“今天郑家还算顺利吗?” 谢成君编东西的手稍微顿了一下:“还好,陛下后来也去了,还当众吹了两首曲子。我第一次听到陛下吹奏,吹得真好听。” 谢谦想起今天皇帝说的话,心就开始乱跳,这个大魔王! 不管心里怎么惊涛骇浪,谢谦还是耐着性子哄孩子:“陛下极通音律,太子殿下和六殿下这方面也极好,都是他亲自教的。” 谢成君笑起来:“爹,我好几年没摸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弹奏。” 谢谦温声道:“可以的,往后你没事干,也不能总是念经,得闲编点东西,摸摸琴,都使得。” 父女两个说着家常话,谢谦感觉女儿不再像之前在芝兰院时那样冷冰冰,谢成君也感觉父亲比之前话多一些。 她小声问道:“爹,二叔这事儿怎么办啊?成贤和成谨这一二年间就要说亲,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家男丁品行不好。” 谢谦皱起眉头,这个弟弟已经有了两个妾,还不知足!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你祖父今晚要在宫里当值,怕是回不来,我去沈家跑一趟。你在院里别出去,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哪里都不要去。” 谢成君点头:“爹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谢谦离开西院直奔祠堂,把弟弟拎到前院书房,当着众人的面揍的皮开肉绽。 谢廉被他哥抽的在地上滚:“大哥,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别看他自己是个武将,他哥是个文人,他哥这会儿抽他,他是一点不敢反抗! 谢谦继续抽:“你想要人,问太太、问弟妹,为甚要去招惹外头的良家小寡妇?” 杨氏听到动静后跑了过来,哭着扑到儿子身上:“你把我也打死算了,是我没教好他!” 谢谦丢掉手里的皮鞭子:“二娘,成贤和成谨这一二年就要说亲,他闹出这事情来,谁家好姑娘还肯进咱们家的门?” 杨氏哭道:“他好歹做着官,多纳几个人怎么了!谁都跟你似的一直做和尚?” 饶是谢谦好脾气,这会子也被气到了:“二娘既然觉得我多管闲事,往后二弟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谢廉听到后忙道:“娘,娘,是我做错了,让大哥打我吧!” 杨氏心疼儿子,看到儿子被抽的满身都是红印子,顿时觉得谢谦在公报私仇! 谢廉顾不得疼,一把抱住谢谦的大腿:“哥,哥你带我去沈家,我去沈家磕头,请他娘回来。” 谢谦再生气也要先处理事情:“二娘,劳烦您去备些贵重的礼物,我带二弟先去沈家赔罪,把弟妹请回来。” 杨氏没办法,哭着去给亲家准备礼物。 谢谦带着礼物,押着弟弟去了沈家,被沈家老太太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谢谦让弟弟磕头,这才请出了沈氏。 53-暗恋大伯哥 现在满京城都知道谢家二爷被个挺着大肚子的小寡妇找上门来,沈氏的脸都丢尽了! 谁家好爷们干这事儿啊! 谢廉抱着她的腿哭求:“我没有不满意,你样样都好,是我不好,我混账,你打我吧,不能不要我,我不能没有你!” 沈氏的心苦的跟黄莲一样,就是这张嘴一次次骗她,每次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一扭头就忘了! 谢谦一脚把弟弟踹的趴在地上,然后对着沈氏拱手:“弟妹入谢家十几年,上孝公婆,下抚子女,阖家谁不夸赞。 老二这回办错了事情,我刚才已经请家法打了他一顿,弟妹放心,爹不会饶过他的!” 沈氏抬起眼看着大伯哥,悲从心来,都是谢家媳妇,大嫂能嫁这么好的男人,死了三年还为她守身。 而她今日却要受这羞辱! “二爷想要人,家里的丫头你看上了哪一个,不管问我还是问太太,还能不帮你? 就算家里的丫头你不喜欢,去外头给你聘个良家子也使得! 实在不行,我退位让贤,二爷去聘个大家闺秀,为何要让人挺着大肚子上门?还是个死了男人的小寡妇!” 沈氏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全是愤懑和羞臊! 谢廉不停地道歉:“二奶奶,都是我的错。我没本事,这么多年不能让二奶奶人前显贵。 二奶奶要是生气就打我,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们爷儿几个不能没有二奶奶!” 谢谦再次保证:“弟妹放心,他以后若再犯,就让他辞官回家,紧着家里的东西培养孩子们。 这回的事情,弟妹想怎么定夺,家里绝无二话!” 沈氏一边哭一边道:“还能怎么定夺,无非就是收下,二爷往后子嗣旺盛,也免得外人说我不贤惠!” 谢谦闻言又踹了弟弟一脚:“以后若再敢犯,你就滚去西北守边关!” 沈氏悲从心里,嚎啕大哭,看到跪在她脚边的丈夫,顿时觉得他面目可憎。 再看旁边的大伯哥,当真是谦谦君子、德行兼备,她只恨苍天无眼,更恨自己年少时眼皮子浅薄,听了他这张只会甜言蜜语的嘴! 沈氏哭完后呆呆地坐在那里,谢谦让弟弟给沈家父母磕头,再三保证:“叔叔婶子请放心,这次回去我定不会饶他。 弟妹这一段日子操劳家事,回娘家住几天也使得。过几日我再押着这个混账来给弟妹赔罪。” 沈大人看着眼前的谢谦,心里也叹气,都是一个爹生的兄弟两个,怎么就差这么多! 他气得骂女婿:“要不是看在你爹和你大哥的面子上,今儿就给你一纸和离书,你以后自去和小寡妇过!” 谢廉又不停地磕头保证。 谢谦等了一会儿后带着弟弟离开了沈家。 景阳侯府里,谢成君在家里等回了两个弟弟。 谢成贤明显心不在焉:“大姐姐,我想去我外祖家里看看。” 谢成君抬起头:“这会子二叔狼狈,二婶生气,你做儿子的能说什么呢!你好好读书,以后给二婶撑腰。” 谢成贤捏紧了拳头:“大姐姐,为什么我爹不能像大伯父一样修身慎行。” 谢成君淡淡道:“成贤,做君子很累的,这世上有几人能做的好呢。” 谢成贤垂下头,默默吃饭。 谢成谨给姐姐夹菜:“大姐姐,今天去郑家怎么样?” 谢成君点头:“还好,碰到了寿光县主,起了两句口角。以后你们看到晋阳公主府和昌郡王府的人,尽量避着一些。” 谢成谨点头:“我一向离他们都远得很。” 没多久,谢谦回来了。 谢成贤本来正在练字,见到伯父后立刻站了起来:“大伯父。” 谢谦温声道:“你外祖母要过寿,你娘回去帮衬两天。这两天就和成谨在一起,吃饭来我这里。” 谢成贤知道大伯父是在给父亲留脸面,所以才不让他回二房。 他垂着头道:“侄儿听大伯父的。” 谢谦洗过手后道:“贤哥儿,人这一辈子会有很多沟沟坎坎,这都是小事,以后你和同僚之间的刀光剑影,会比这个更厉害。 父母之间的事情,你做不了主,索性做好你自己。只有你出息了,才能给你娘出头。 咱们家这些年为什么一直被杨家压着,就是因为儿孙都不成器,你祖父独木难支。” 谢成贤吸溜了一下鼻子:“大伯父,我知道了,我会和成谨一起好好读书的。” 谢谦点头:“今儿可做了文章,都拿来我看看。” 谢成君在一边一言不发,默默地编制东西。她最近迷上了用彩绳编东西,或者用处理过的竹篾编小花篮。 宫里头,六皇子刚回到乾元殿。 夏元帝正在画画。 “爹,我回来了。” “嗯,怎么回来这么晚?” “晌午在姨夫家里吃过了饭,又去了户部,姨父给了我一些活儿,忙到这会子才回来。爹,有饭没,我好饿啊!” “王德忠。” 王德忠诶一声:“殿下,马上就来。” 很快,小太监提来一个四层的食盒,六皇子饿极了,吃的一点不斯文。 夏元帝还在画画,画完后吹干,晾在那里,也没人敢去偷看他画了什么。 六皇子抬头看他:“爹,您说的京郊田税那事儿什么时候开始办?” 夏元帝坐下来看儿子吃饭。 他老了,每顿吃不了几口,就喜欢看小儿子像小猪一样吃饭。 “不急,你先把户部熟悉一下。” “爹,今儿青瑶弄得荷花宴好热闹,咱们宫里冷清清的,人太少了。” 夏元帝笑一声:“那给你讨个婆娘,生几个孩子,宫里就热闹了。” 六皇子笑:“爹,我讨了婆娘得出宫开府,到时候不能天天见到爹,我不想讨婆娘。” 夏元帝温和地看着儿子:“我给你看好了一个地方,原来我小时候住的亲王府,大的很。” 这一句话露出重要的信息,等六皇子开府就会立刻封亲王! 54-死皮赖脸 夏元帝嗯一声:“先给你预备好。” 六皇子笑:“爹,我哥是不是在王府里出生的?” 夏元帝嗯一声:“我在那里住了二十三年,我离开王府的时候,你哥才两周岁。王府里该有的东西都有,明儿我找你五叔,让他帮你把王府收拾好。” 五叔是夏元帝硕果仅存的一个庶出弟弟,恭亲王。恭亲王小时候是个小透明,后来给夏元帝当内应,夏元帝登基后封他亲王爵位,掌宗人府。 六皇子高兴起来:“爹,我去,我住爹娘以前住过的屋子!不过不要弄太多东西,朝廷负担重的很。” 夏元帝开了句玩笑:“我儿子长大了要开府娶妻,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那还当个屁的皇帝,不如去要饭。” 六皇子哈哈笑,然后偷偷觑了他爹一眼。 夏元帝一眼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想问什么?” 六皇子抱着碗凑过去,歪着头笑着问道:“爹,您没生气吧?” 夏元帝哂笑:“这是又觉得谁可怜了?” 六皇子把凳子往夏元帝身边挪了挪:“爹,您今儿在姨父家的眼神怪吓人的,我都吓到了。” 夏元帝打趣儿子:“怎么,你也有怜香惜玉之心了?我还以为你只会吃饭呢。” 六皇子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爹,她是我侄女!” 夏元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么?” 六皇子想起他爹是皇帝,皇家是最不讲究辈分的地方。 他赶忙解释道:“爹,成君她怪可怜的。您走之后,我去问她,她也害怕的很。她说她不想进宫,只想清修。 其实她跟母后长得一点也不像,可现在大家都觉得她想进宫,多亏今日父皇夸她孝顺,算是帮她洗清嫌疑。” 夏元帝心里笑,这是他儿子第五次回来说人家姑娘可怜。 他轻哼一声:“谢大傻子教出来的傻大姐。” 六皇子被逗笑,笑完后拍马屁道:“爹,我最佩服您这点,都做皇帝了,从来不漠视弱小,有慈悲之心。为了平民百姓,以一人之力抵抗满天下权贵。” 夏元帝把菜盘子往儿子跟前推了推:“小树,能出人头地的没几个好人,不要随便崇拜他们,包括我。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算计你,你的崇拜会害了你。” 六皇子笑着扒一口饭:“爹,别人我不管,您算计我我也心甘情愿。” 夏元帝的心里一软,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也不知道像谁。 他年轻时就算求人也是委婉曲折,皇后也是要强之人,偏偏这个小儿子就是个厚脸皮。 罢了,厚脸皮就厚脸皮吧,厚脸皮吃得开。 六皇子见父亲目光柔和,终于放下心来,看来父皇没有和谢大侄女计较。 父子两个继续说闲话,等六皇子吃过了饭,夏元帝将已经晾干的画塞进福袋里,挂在御花园里的石榴树上,又带着儿子在石榴树下了弹琴舞剑。 爷儿两个不再提谢成君,六皇子知道,他爹这一关算是过了。 一眨眼,端午节到了,文武百官、太学都放假,谢家一大家子都在家里。 谢成谨一早就来喊:“姐姐,起来吃粽子了!” 谢成君诶一声:“就来了。” 爷儿三个很快坐在一起吃饭,谢成谨给姐姐剥了个粽子:“这里头有蜜枣,是你喜欢的。” 谢成君尝了一口:“果然好吃。” 谢谦看了看女儿,最近女儿脸颊稍微鼓了一点点,看起来白里透着红,越发粉嫩。 别人家女孩退婚,愁的吃不下饭,他女儿退婚后反倒长胖了点。 谢谦什么都没说,给女儿夹了一只蒸饺。长胖点好,头几年太瘦了。 “吃了饭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娘。” 谢成君嗯一声:“爹,我们给我娘带点酒,我给我娘编了两个平安结。” 谢成谨也道:“爹,我给我娘写了一首诗。” 谢谦点头:“一起烧化了给你娘。” 爷儿三个吃饭的时候,福寿堂也在吃饭。 谢侯爷今儿不去当差,和杨氏一起吃早饭。杨氏心眼多,特意把儿子一家叫了过来,没叫长房。 谢侯爷也懒得跟她计较。 可他看到二儿子还想生气,一直没好脸色。 杨氏笑着劝:“侯爷,廉儿一早去给各家亲戚送了节礼呢。” 谢侯爷嗯一声:“他岳父那里多送一些,不成器的东西。” 杨氏不敢再说什么,赶紧给他弄吃的:“侯爷多吃些,这是几个丫头自己捆的粽子呢。” 谢廉一个字不敢多说,他哥抽了他一顿,他爹也抽了他一顿。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小寡妇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说。 为了惩罚他,谢侯爷把他的月钱降了一半,规定他每天晚上必须什么时辰到家,迟一刻钟就要挨揍! 最主要是丢脸! 昨儿早朝,谢侯爷被御史弹劾,夏元帝毫不留情地骂了他一通,说他家教不严,不会教儿孙! 骂得谢侯爷当扬脱帽跪在地上请罪。 谢谦刚去东宫,京城人还以为谢家圣眷又起来了,谢侯爷转眼被骂成臭狗屎。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啊。 谢侯爷有苦说不出,孙女在郑家直面皇帝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可他也不敢去说孙女,毕竟是他自己先出的馊主意,骗孙女乔装皇后。 谢侯爷攒了一肚子的火,最后全部变成鞭子抽在了二儿子身上! 谢廉被抽的浑身是伤,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小寡妇。 谢侯爷看到小儿子就想生气:“吃了饭滚去把家里的庄子和铺面都巡视一遍。” 谢廉低声应诺,当着孩子们的面,他一张脸臊的通红。 谢侯爷看着一边低眉顺眼的小儿媳妇,语气温和下来:“贤哥儿他娘,我手里有两个铺子,都是京城的好地段。 你进谢家这么多年,孝顺公婆,帮着打理家事。这铺子给你一个,赚了钱你拿去零花。 另外一个给君儿,她眼睛坏了,如果以后在家里过一辈子,手里总得有两个零花钱。” 沈氏有些受宠若惊,立刻起身:“谢谢爹,都是我该做的。” 杨氏虽然不忿大房死丫头也得了个铺子,但儿媳妇也得了一个,侯爷也不算偏心。 她开始夸谢侯爷:“侯爷就是疼儿孙。” 谢侯爷对着儿媳妇摆摆手:“你坐下,等会子就把铺子给你,你和君儿一人一间。” 吃过了饭,大家各自去忙碌。 谢成君跟着父亲出发去祭拜母亲的路上,夏元帝和太子开始往各家发端午节节礼。 东西都是太子和太子妃准备的,三品及以上官员可以得到两份,一份皇帝的,一份东宫的。 普通五品及以上文武百官只能得到一份,皇帝的。 在发往杨家的礼物中多了一份,那一份是大皇孙的。 55-太子妃的手腕 最后,他也悄悄往郑家和谢家的礼物里各加了一份,算他的。 太子妃也假装没看见,笑着跟他说话:“小树今天想不想出去玩?” 六皇子笑:“嫂子,有什么差事给我嘛?” 太子妃笑着点头:“姨父家、庞家还有我娘家的礼你去送可行?” 六皇子笑着点头:“行,我去。” 六皇子说干就干,立刻带着一堆礼物准备出发。 信国公郑家、英国公庞家、文昌侯杨家,还有景阳侯谢家。 谢家夹在里头有些奇怪,因为前面三家是目前京城最有权势的三家,而谢家只能算二等人家。 太子妃笑眯眯地看着小叔子:“辛苦小树。” 六皇子笑:“嫂子以后有跑腿的活儿只管叫我,我这就去送,大郎你等我回来啊,晌午咱们一起舞剑给父皇看。” 大皇孙羡慕地看着六叔,六叔平时可以乱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除了去太学,哪里都不许去。而且去太学也是有专门的护卫护送,走专门的路线。 他的一言一行都上了枷锁,一点不能出阁。 母妃说他以后要做太孙,和六叔不一样。 “辛苦六叔,我等六叔回来。晌午几位伯父都要进宫,我会给六叔留最好的位置。” 六皇子火速离开皇宫,先去信国公郑家。 他在郑家得到了热情招待,信国公夫人往外甥腰上挂了个荷包,往他兜里塞了一把金叶子,这才放他走。 六皇子又去杨家,同样得到了热情招待。 往年都是宫里太监来分发礼物,今年第一次皇子上门,还是嫡皇子。 杨太师带着全家老小行大礼,吓得六皇子赶紧来扶他:“杨叔,快起来,您快起来!我年纪小辈分小,可使不得!” 杨太师笑着摸胡子:“君臣有别,殿下当得臣的礼。” 六皇子笑:“今儿过节,嫂子让我来给几家要紧的亲戚家送礼。这里有三份,一份是父皇的,一份是我哥的,一份是大郎的。” 杨太师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臣多谢陛下,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大皇孙。” 六皇子发完了东西,收下了杨家送的一块玉佩,又去了英国公庞家。 庞家跟六皇子不太熟,依照礼节招待。 等送完这三家,六皇子继续打马去谢家。 好巧,谢谦和两个孩子还没回来呢,只有谢侯爷和谢成贤在家里。 听说六殿下来了,谢侯爷忙出来迎接。 今日六皇子穿的皇子服,往那里一站,面带微笑,身量颀长,莹莹如玉佳公子,玉面锦袍足风流。 是的,除了吃饭的时候他不太斯文,其余时间怎么看都是惹人喜爱的嫡皇子。 他是代替皇帝和东宫来送节礼,谢侯爷带着孙子行礼,六皇子笑着将他扶起:“侯爷不必多礼。” 谢侯爷心里有些慌,昨儿他才挨了陛下一顿臭骂,怎么今儿陛下打发嫡皇子上门。 六皇子瞅了瞅:“谦哥呢?” 谢侯爷实话实说:“犬子带着两个孩子去给儿媳妇上坟。” 六皇子的笑容收了起来,叹了口气:“谦哥也是不容易。” 谢侯爷回答的中规中矩:“他得太子殿下信任,是他的福气。” 六皇子这才表明来意:“侯爷,今儿端午节,嫂子让我给郑家、杨家和庞家送节礼,这一份送给侯爷。” 谢侯爷懵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跟京城三巨头一样的待遇了? 发生了什么事? 六皇子笑:“这是我自己送的,与嫂子无干。” 谢侯爷懂了,去三巨头那里是东宫的意思,他家是六殿下自己临时起意来的。 谢侯爷松了口气,可别再把他抬起来了,他受不起。 “多谢殿下。” 六皇子看谢谦爷儿三个都不在,兴趣缺缺:“侯爷忙,我回宫去了。” 谢侯爷带着孙子送客,好巧,到了门口,碰到刚回来的谢谦爷儿三个。 谢谦正掀开车帘子,伸手将女儿扶出来。 谢侯爷明显看到六皇子的眼睛一亮:“谦哥回来了。” 谢谦把女儿扶稳后才拱手行礼:“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大跨步走到他们面前:“我来给你们送节礼。” 谢成君刚站稳,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闻言福了福身:“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语气温和:“大侄女去祭拜嫂子了?” 谢成君点头:“有一阵子没去看我娘,今日我爹和弟弟都在家,正好一起去。” 六皇子唉一声:“我也好久没去祭拜母后,等过完节我去皇陵看看。” 谢成君想起他也失去母亲好几年,温声安慰他:“殿下孝顺,皇后娘娘在天有灵必定是知道的。 前几日多谢殿下帮忙,这一阵子我每日为娘娘诵经祈福,愿天下太平、愿娘娘位列仙班、愿殿下平安康泰。” 六皇子心里一暖,他还以为她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念经。 “谢谢大侄女,今儿我嫂子打发我去姨父、杨太师和英国公家送节礼,我来给你们家也送一份。” 谢成君心里微微惊讶,往年节礼都是太监送,今年居然让嫡皇子亲自送,还是太子妃的意思。 她思索片刻后明白其中关键。 信国公和英国公是陛下两大肱骨之臣,太子妃想交好这两家,又不好自己上门,打发小叔子去是最好的。 她是在向郑家和庞家表态,大皇孙将来必定会礼遇这两家,请他们放心大胆地支持大皇孙。 至于让六殿下去杨家…… 谢成君心里有些愧疚,上回她泼了杨太太一头尿,都是六殿下解围。 六殿下代替嫂子去杨家送礼,杨家如论如何都不会再揪着不放。 太子妃在促进小叔子和娘家人的和谐。 或者说,太子妃是在向陛下保证,小叔子哪怕得罪了她娘家,她也会保小叔子。 谢成君再次福身:“多谢殿下。” 六皇子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笑着回道:“大侄女不用放在心上,刚才我看到杨太太,我说我要来你们家,她还夸你孝顺呢。” 六皇子的意思很明显,杨太太懂太子妃的意思,到了即将封太孙的紧要关头,杨家不会再闹! 所以谢家不用再担心杨家报复。 太子妃靠着一份节礼,向郑家、庞家表态,向陛下保证,也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娘家! 谢成君心里隐隐佩服起来,太子妃当年能义无反顾嫁给傻太子,独霸东宫十几年,在帝后面前非常有地位,绝对非等闲之辈。 56-六皇子撒谎 这小子不愧是那个大魔王亲自带大的,谈笑间把话说透。 昨儿父亲才挨了陛下的骂,今天他捎带着来给自家送份礼,自家排在三巨头后面,也跟着捡了点脸面。 谢侯爷反应比儿子慢点,渐渐也听懂了。 只有谢成贤和谢成谨兄弟两个还迷糊着呢。 谢成君不好明着感谢,只能第三次福身:“殿下来给我家送节礼,岂能空手而去。昨儿我跟两位妹妹一起捆了些粽子,还做了些节日应景的东西。 殿下若是不嫌弃,我想回赠殿下一些。” 六皇子笑:“好啊,刚才他们几家也给了我回礼。今儿这差事好,节礼是我嫂子准备的,回礼都是我收的。” 谢成君笑着抬起手,旁边谢成谨赶紧扶着姐姐的手,带着姐姐往前走。 六皇子与姐弟两个一起往前走,谢侯爷和谢谦反倒被留在了后头。 到了门槛处,谢成谨停下脚步,谢成君抬脚跨过门槛。 姐弟两个默契很高,谢成君一路走的很顺利。 六皇子一路跟着她到了西院。 他不想吃粽子,就随意吃了两口,然后盯着谢成君手里的那个小箩筐。 小箩筐里花花绿绿各种丝线,还有绳结、福袋等各种东西。 谢成君将小箩筐举起来,然后抬头笑看着他:“殿下喜欢什么样的?我送殿下一个。” 六皇子伸头看了看,实话实说,她手艺一般。但对一个瞎子来说,这已经很厉害了! 他伸手取了一个平安结:“这个好,正好挂在我的玉佩上。” 说完,他伸手取下腰间玉佩,将那个平安结挂在下面。 红色的结,淡绿色的玉,压在他鲜亮的皇子服上,显得人更加风流倜傥。 谢谦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六皇子看到谢谦身上同样的平安结,笑着将玉佩放好:“父皇果然没说错,大侄女是个孝顺孩子。” 谢成君将小箩筐放在一边:“殿下近来在户部当差可顺利?” 六皇子坐了下来:“尚好,反正大家对我要求不高。父皇跟我说,当个蠢材,大家对我要求低,偶有功劳,大伙儿都夸我。” 谢成君笑了起来,她觉得他好像时时刻刻都能高兴起来,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不叫事儿,天要塌了他还能说笑话。 “殿下是陛下亲自教导的,必然一切顺利。” 六皇子见谢谦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立刻坐得端正起来。 然后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后果断告辞:“多谢大侄女的礼物,时辰不早了。今日几位皇兄都要进宫,我也要回宫去了。” 谢成君点头:“成谨,送一送殿下。” 谢谦跟着起身:“成谨陪着你姐姐,我去送殿下。” 六皇子心里毛了一下,实话实说,他刚才看到谢谦的眼神有些扛不住。 难怪大家都夸谦哥有管仲之才,他好像跟父皇一样,能看透一切。 咳咳,还是走为上计。 他一边走一边和谢谦闲扯,谢谦只偶尔敷衍一声。 谢成君站在正堂门口沉思,太子妃这样拉拢郑家和庞家,陛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快要封太孙了。 这江山,早晚要传到太孙手中。 在传位之前,陛下必定会为太孙扫清一些障碍。 要说这几年有哪里不太平,大概就是京城这些权贵,人人都想复刻曾经旧权贵的荣耀。 权贵的荣耀无非是权力达到顶峰,金银财宝无数,美人无数。 谢成君把自家数了数,论权力,自家在京城只能算二等人家。 美人自家也没有,祖父和父亲都算洁身自好,二叔不承袭爵位,只有两三个妾,在京城不算打眼。 那就只能是金银财宝,看来京郊的田地该处理了。 等谢谦回来后,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女儿。 谢成君看不见父亲的眼神,先说出自己的计划:“爹,我想把京郊我和娘的两个田庄卖了。” 谢谦吃惊:“为何要卖田庄?” 谢成君没有说抬头:“爹,我觉得要卖。您不觉得这几年京城太平静了吗?” 谢谦瞬间明白,必定是六皇子跟女儿说了什么。 六皇子日日与陛下睡一起,陛下随便透露几个字便足够。 “卖过田庄之后呢?” “爹,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捐给户部吧。” 谢谦沉思片刻后道:“也好,以你的名义去捐。近来北边好像不太平,若是起兵祸,朝廷吃紧。 你开个好头,帮陛下筹一些军费,上回咱们家做的错事就能掩盖一二。 你有美名傍身,以后就算我死了,咱们家也会护着你。” 谢成君笑了笑:“爹,您上回说得对,人活着其实不需要太多金银财宝。我一天吃三顿,放在平民百姓家,最多花二三十文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谢谦想起六皇子近来的种种怪异举动,心里开始担忧。 女儿这个样子太难办了,父亲说得对,就算女儿退婚了,也没办过太平日子。 谢谦压下心里的焦虑,开始读书给女儿听,又听女儿给皇后、祖母和母亲念经祈福。 谢谦长叹一口气,罢了,顺其自然吧。 那头,六皇子离开谢家后坐在车里往皇宫而去。 路过富宁街的时候,他撩开车窗帘一看,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正是探花郎檀清远,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六皇子叫停马车,掀开车门帘:“清远。” 檀清远抬起头,有些发愣地看着他,片刻后勉强笑了笑:“殿下。” “上来。” 檀清远很听话地走过来爬上车,端正地坐在六皇子对面,眼神空洞。 六皇子奇怪:“你怎么了?” 檀清远眼里都是落寞:“殿下,我早上去谢家,连门都没进去。回到家后,看到家里来了媒婆。 我说我有婚事,被我娘骂了一顿,我就一个人出来走走,殿下从哪里来的?” 六皇子看着檀清远清澈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后避开他的目光,很谨慎地回道:“我嫂子让我去给郑家、杨家和庞家送节礼。” 檀清远听出了他话里的漏洞,这条路不是去这三家的路。 57-赐婚~~ 六皇子劝他:“今日过节,阖家团聚,早些回去吧,有娘疼总比没娘疼要好。” 檀清远看着眼前光鲜亮丽的人,心里有些发闷,他不知道那天谢成君把他打晕后和六皇子说了什么。 这些日子他在翰林院,每天一个人独来独往。 六皇子对他笑了笑:“檀郎,父皇曾告诉我,人这一辈子,不要一直为难自己。” 檀清远也对他笑了笑:“陛下英明,殿下这是要回宫去吗?” 六皇子微微点头:“今儿皇兄们都要带家眷进宫,我自然是要回去的。你也早些回去吧,骨肉亲骨肉亲,檀二太太那天看到你晕倒,哭得怪伤心的。 檀郎,不管到什么时候,你父母都会把你放在心里。” 檀清远点点头:“谢谢殿下,微臣上街来给妹妹买一些东西,买过了就回家。” 他的目光往下而去,忽然看到六皇子腰间的玉佩。玉佩不是关键,玉佩底下那个红色的平安结才是关键。 那平安结编的挺丑的,以他嫡皇子的身份,断然不会用这种手艺差的东西。 那只能说明,这是亲近人家送的。 六皇子理了理袍子:“清远,谢谢你之前教我读书,你好好当差,我得空会去翰林院看你。若是你遇到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来户部找我。” 檀清远回过神,对着他微微一笑,笑容温和清淡。 六皇子也对着他一笑,笑容灿烂张扬。 到了下一个路口,六皇子把檀清远放下车,还从车里找到最后一串粽子给檀清远:“这是我哥亲手做的,给你吃。” 檀清远接过粽子后对着皇宫的方向认认真真地鞠躬:“微臣多谢太子殿下。” 六皇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去吧,家里的饭菜最香。” 檀清远笑着点头:“微臣遵命。” 六皇子放下车帘子,继续懒懒散散地躺在车上。 他伸手摸到玉佩上的平安结,想了想之后把平安结摘下来,放进前胸衣襟里,又把自己之前的穗子戴在腰间。 到了皇宫里,诸位皇子已经带着妻儿们来了,全部聚在乾元殿。 夏元帝每到逢年过节就把这些庶子们拉进宫立规矩,让他们在太子面前恭敬些。 他表情漠然地坐在那里看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家里的几个重孙子玩耍。 是的,他都当太爷爷了! 夏元帝今年五十八整岁,他十六岁的时候大皇子和二皇子就出生了,两位皇子今年四十二岁,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子孙女! 大皇孙和太子陪坐在夏元帝两边,皇子皇孙们聚了一堆,女眷们在另外一边,由太子妃总领。 六皇子进殿后就请安:“父皇,儿臣回来了。” 夏元帝终于笑了起来:“小树回来了,王德忠,给他拿东西吃。” 六皇子又跟兄长们见礼,这个扬合,连大皇子也不敢刻薄,语气变得客气起来:“六弟这一阵子又长高了。” 六皇子开玩笑:“大哥,我吃得多!” 大皇子哈哈笑:“吃得多好,吃的多长得壮!” 侄儿们也来给六皇子行礼,六皇子摆手:“你们坐,不用客气。” 夏元帝让六皇子搬张小凳子坐他身边,然后对太子道:“石头,让唱戏的来。” 大皇子听到石头两个字,心里的嫉妒就开始往外冒,父皇喊老五老六就是石头和小树,喊他们这些庶出皇子就是老大老二老三。 可他的嫉妒刚冒出来,夏元帝冷漠的眼神就飘了过来。 大皇子心头一跳,立刻陪着笑脸道:“父皇,前儿儿臣听说六弟让小七和寿光抄经书,儿臣也抄了两本,等母后冥寿的时候供奉给母后。” 夏元帝嗯了一声:“你有心了,你母后会知道你的孝心的。” 三皇子心里骂大皇子,老六让我儿子给母后抄经书,又没让你抄,你上赶着什么! 二皇子没有参与老大和老三的话题,而是跟太子说闲话:“太子殿下,臣家里新得了个好玩意,明儿送给太子殿下看看。” 不得不说,二皇子不愧是皇子中唯一能封亲王的,他除了能征善战,在礼节上头也做的滴水不漏。 每次见到太子,他都非常恭敬地称呼太子殿下。 太子笑:“二哥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兄弟。” 这句话是太子妃嘱咐他的。 二皇子也笑:“兄弟归兄弟,礼不可废,君臣有别。” 太子跟二皇子说家常话:“二哥,大郎最近时常看书到深夜,怪让人心疼的。” 二皇子笑:“孩子想要长成大树,肯定要经受磨练。五弟小时候比大皇孙还用功呢!” 这一声五弟,又拉近了兄弟两个之间的关系。 太子担心孩子的表情藏都藏不住:“我也没法帮他的忙。” 二皇子劝道:“怎么会,五弟经常陪着父皇,父皇才能龙体安康,天下才能太平,大皇孙才有足够的时间学着看奏折。” 太子终于笑起来:“二哥说得对。” 旁边夏元帝一声不吭,默默地看台上的戏曲。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低头一看,发现脚边的六皇子正在吃点心,像只小老鼠一样。 他笑着给儿子递了一块点心:“尝尝这个。” 六皇子仰着头看着他:“爹,今儿我去送节礼,他们还给了我回礼呢。” 夏元帝笑:“那你收着,你给你嫂子跑腿,算是你的跑腿费。” 六皇子开始一边吃点心一边给他爹讲市井笑话,旁边太子还捞过点心盘子喂弟弟吃点心。 夏元帝被六皇子说的笑话逗笑,一屋子皇子皇孙跟着笑了起来。 满堂儿孙,夏元帝却感觉满心寂寥。 他很快调整好心态,突然放出个炸弹:“小九,给你赐个郡王妃可要?” 愉郡王愣了一下,片刻后立刻起身跪下磕头:“孙儿愿意。” 夏元帝嗯了一声:“本来让郭家给你看人,可他们不敢给你拿主意。朕给你看了个人,郑家嫡长孙女。” 皇子皇孙们都愣住了。 郑青瑶可是信国公的嫡长孙女,满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 就郑青瑶的家世,做皇后都绰绰有余,现在却被赐给了愉郡王! 58-昌郡王世子要倒霉了 郑青瑶是皇后亲妹妹的孙女,他喊表妹也没错。 夏元帝点头:“起来吧,你年龄还小,先定下,等明年再办婚事。” 愉郡王欢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兴地走到一边坐下。 旁边几个没成婚的堂兄们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小九小小年龄就封了郡王,现在又赐了个好家世的郡王妃。 可皇孙们嫉妒也不敢说,愉郡王今天的所有待遇,都是他爹四皇子的惨死换来的! 他们可不敢说希望自己的爹也去死一死。 六皇子凑趣:“爹,青瑶前儿办的荷花宴可好了,一看就是个会打理家事的。” 夏元帝笑:“你姨母教出来的孙女,肯定不会差的。” 说完,他又看向其余几个皇子:“小九是老四不在了,朕才管一管。你们家里还没成家的孩子,该办的事都办起来,别什么都等朕操心。” 突然,旁边昌郡王世子起身走到前面跪下来:“皇祖父,孙儿请皇祖父将晋阳姑姑家的寿光表妹赐给孙儿。” 满扬都安静下来,不远处太子妃的心狂跳。 她当然也想大皇孙娶她娘家的姑娘,可她不敢提,今儿三皇子家的这个小傻子先提,正合她意! 如果三皇子的儿子和晋阳公主的女儿可以成婚,她儿子为什么不可以娶表亲! 夏元帝的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他轻声问道:“小七,是谁让你说的这话?” 三皇子赶紧骂儿子:“混账,今天过节,你在说什么糊涂话!” 夏元帝看了一眼三皇子:“你闭嘴。” 三皇子不敢再说话。 昌郡王世子继续磕头:“皇祖父,没有人让孙儿说这话,是孙儿自己愿意的。孙儿喜欢寿光表妹,想和表妹在一起。” 也不知怎地,夏元帝听到这话后眼神突然温和下来,他笑了笑之后问道:“小七,你真的喜欢寿光吗?” 昌郡王世子一喜,继续磕头:“皇祖父,孙儿真的喜欢表妹,孙儿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表妹。” 夏元帝高兴起来:“小七,你说的是真的吗?” 昌郡王世子更高兴了:“皇祖父,如有违誓,让孙儿天打雷劈。” 夏元帝摆摆手:“不用发誓,朕相信你。朕再问你一遍,你愿意为了寿光付出一切吗?” 昌郡王世子心里紧了一下,可他确实很喜欢表妹,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不能怂:“皇祖父,孙儿愿意!” 夏元帝点点头:“既然如此,老三,你明儿去找你姐姐,就说朕的意思,给小七和寿光赐婚!” 三皇子傻了,父皇不是说同源血脉不能成婚么? 夏元帝笑着摸了摸胡子:“既然他们两个是有情人,朕何必棒打鸳鸯,朕最喜欢有情义的汉子。” 旁边六皇子凭直觉感觉不对,父皇不是个轻易破底线的人。 昌郡王世子都高兴傻了,又砰砰磕头:“孙儿多谢皇祖父,孙儿一定会全心全意对表妹的。” 夏元帝嗯一声:“如此甚好,老三,以后你和你姐姐做了亲家,姐弟关系该更亲近才对。” 三皇子见夏元帝答应了亲事,也跟着高兴起来:“多谢父皇。” 不远处,太子妃的心狂跳起来,寿光能嫁给小七,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让儿子娶她娘家的女孩? 想到这里,太子妃心里可惜起来。她两个嫡出的侄女都已经嫁人了。 不过不要紧,她还有外甥女,她亲妹妹家的女儿,正三品官员的嫡长女,做太孙妃足够。 再让儿子从杨家纳个庶女为妾。 太子妃想的非常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对妯娌们也更加客气起来。 一个中午,皇宫里的聚会热热闹闹的。 夏元帝喝了点酒,微醺后把儿孙们都打发出宫,让太子带着妻儿回东宫。 六皇子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跟着父亲回了乾元殿。 夏元帝仿佛没看到小儿子的欲言又止,一个人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地睡午觉。 六皇子给亲爹捶捶肩膀,等夏元帝睡着后,他自己窝在旁边的榻上睡着了。 而此时,夏元帝给昌郡王世子和寿光县主赐婚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与这个赐婚比起来,愉郡王和郑青瑶的婚事反倒没那么显眼了。 以郑家在京城的地位,是断不可能再出皇后的。既然如此,赐给愉郡王也不错。 愉郡王小小年纪就是郡王,且他无父无母,郑家女没有公婆管束,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跑不掉。 再者,愉郡王的父亲是为了朝廷而死,只要愉郡王不造反、不跟皇帝对着干,他父亲的遗泽能照顾他一辈子。 陛下果然看中郑家,给郑家女赐了门很实惠的婚事。 谢成君午休起来后听到这个消息,坐在那里思考问题。 陛下之前一直反对同源血脉成婚,怎么忽然答应了昌郡王世子和寿光县主的婚事? 同源血脉这个口子松了,杨家肯定会想方设法送孙女进宫!没有嫡出孙女,总有外孙女,庶出孙女。 如果杨家女进宫,那以后太子妃和太孙妃都是杨家女,杨太师权倾朝野,对太子来说倒是好事,对江山来说可不一定是好事。 陛下总不至于为了保太子的地位,置江山于不顾。 谢成君想了一会儿后起床去找她爹。 谢谦正在葡萄架下闭目养神,旁边谢成贤和谢成谨在看以前京畿解元郎们写的文章。 谢成君缓慢走到跟前喊了一声:“爹。” 谢谦嗯一声:“坐。” 谢成君自己找到地方坐:“爹,宫里的事情您怎么看?” 谢谦反问:“你怎么看?”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爹,我觉得陛下不会这么昏庸。” 谢谦哦一声:“也不一定,人老了都会犯糊涂的。” 谢成君摇头:“爹,不管陛下杀了多少人,可他对老百姓确实不错。一个心里装着黎民百姓的皇帝,不会任由杨家一家独大的。” 谢谦看着女儿:“继续说。” 谢成君知道堂弟在这里,也不避讳:“爹,陛下对百官刻薄,对百姓很宽厚。 依我看来,郑家、杨家和庞家,都不可能出太孙妃。” 谢谦笑一声:“可是寿光县主赐给了昌郡王世子,下一步,杨家会想方设法送孙女或者外孙女进宫。”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爹,我觉得昌郡王世子可能要倒霉了。” 谢谦讶异:“何出此言?” 谢成君笑道:“爹,陛下登基这么多年,他可曾无缘无故给人好处?” 谢谦想了想之后道:“确实没有。” 谢成君笑起来:“陛下无缘无故给他破例,若没有条件,岂不成了朝令夕改。 如果昌郡王世子因为这门婚事失去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会掂量掂量。” 59-堂妹的嫉恨 他温声回道:“不管那么多,这些事情跟咱们家没关系。” 谢成君一笑:“爹,怎么会没关系呢,历来前朝后宫从不分家。宫里的任何变动,都会影响到我们家。 外头不安定,我如何在家里清修。” 谢谦沉默下来,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个女儿是没有办法安心在家清修。 就像他一样,他三年不出门,却从未放弃收集京城的信息。 女儿三年不出门,一个人在芝兰院琢磨了好多事情。 谢谦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和侄子,正在偷听的堂兄弟两个立刻低下头看文章。 谢谦最近经常跟女儿谈论朝堂的事情,谢成谨和谢成贤每天偷听,渐渐明白了很多事情。 谢成谨非常佩服姐姐,整天窝在家里,却能琢磨明白这些事情。 姐姐跟父亲太像了。 哎,要是姐姐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姐姐承袭爵位,家里至少还能继续两代富贵。 谢成贤心里有些发慌,大伯父和堂姐似乎对杨家都有敌意。 他夹在中间真的太难受了,他希望谢家越来越好,也不希望杨家倒台。 可是听堂姐和大伯父谈话,好像杨家又烈火烹油一般。 文昌侯、承恩伯、太师、吏部尚书,看看这一串头衔,哪个拿出去都让人不敢小觑。 全部在一个人身上…… 谢成贤读的史书也不少,心里更慌了…… 谢谦看向侄儿:“成贤,你记住了,你姓谢。如果杨家给你沾光,你就去沾。 小事情你可以帮他们做,如果杨家要动咱们家的根基,你的立扬不要歪了。 杨家对你好,不是因为太太是杨太师的堂妹,而是因为你祖父是陛下座下大将、御林军统帅。 你姐姐说得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有利益交换。 普通人家尚且斤斤计较,皇家、朝堂,更是分毫不让,因为动辄关系到生死。” 谢成贤有些心虚:“大伯父,我知道了。” 谢谦嗯一声:“好好看文章。” 他不再管子侄,而是给女儿读书听。 今天读的是一本游记,这游记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 游记写的是当年夏元帝和皇后带着太子在外流浪的日子,人家流浪凄凄惨惨,这两口子流浪都跟游历似的。 夏元帝当乞丐的两三年里,走遍了大江南北,自己画了非常清晰的山河舆图。 他还帮老百姓改农具,帮大家提高田亩产量,甚至还亲手救过难产的妇人。 谢成君听得津津有味,心里佩服起来,陛下确实一代雄才。 可是他斩了外祖父一家,谢成君在佩服他的同时,也对他保持敌意。 但他前一阵子在郑家又帮她解围,夸她孝顺,而且一直对六皇子帮谢家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 谢成君心里复杂起来,果然,能做皇帝的人都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谢谦见女儿的表情总是变化,假装没看见。 自从他知道岳父的死因是因为觊觎皇后,谢谦开始不动声色地告诉女儿一些皇帝心系百姓的壮举,化解女儿心里对皇家的仇恨。 上一代人的恩怨,跟女儿没关系。 夏元帝的游记写得很不错,风趣幽默、老少皆宜。 谢成君听了两刻钟才出言:“爹,读了这么久,您嗓子肯定累了,歇会儿吧。剩下的,明儿我去芝兰院,让丫头读给我听。” 谢谦放下书本:“那你自己玩会儿,我看看他们两个看文章看得怎么样。” 谢成谨和谢成贤头皮一紧,刚才哥儿两个也在偷听游记。 谢成君笑了笑,让云嬷嬷拿来处理干净的竹篾,她继续编花篮。 之前编的都是小花篮,这次她想编个大的。 葡萄架下四个人都忙碌的很。 与西院的安宁和谐不同,二房谢琼华听到陛下给愉郡王和郑青瑶赐婚,一个人躲在屋里生闷气。 沈氏听说女儿生气,先把女儿的丫头婆子叫过去审问,这才知道原因。 她很严肃地警告丫鬟婆子:“把嘴管好,姑娘快要说人家了,让我听到姑娘一个字不好,我剥了你们的皮!” 丫头婆子战战兢兢。 沈氏起身去了女儿的房间:“琼华。” 谢琼华看到母亲,勉强给了个笑脸:“娘。” 沈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女儿说家常话:“你今年十五个年头了,还一直没管过家里的事情。过两天我跟你祖母说一声,把家里的厨房给你管一管。” 谢琼华兴致不高:“娘,厨房里油烟大,有管事媳妇看着不就行了。” 沈氏听到这话就头疼,这个女儿总是拈轻怕重,她的语气稍微重了点:“你不亲自去查看,你知道她们给你祖父祖母吃的东西是不是新鲜的?你知道采买的人上头克扣了多少? 你睁只眼闭只眼,那是你的恩典,也是把柄,随时可以治她们的罪! 你要是什么都不懂,那这个家很快就会被他们掏空!她们不光不会感激你,还会背地里笑话你是个蠢材!” 谢琼华不敢再推脱:“娘,那还得您教我。” 沈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虽然这女儿有点傻,总是自己亲生的,该教的都要教,能学多少就看她的造化。 “你大姐姐退亲了,以后咱们家里的姑娘以你为首,面子上的事情要大度些。” 退亲两个字一出口,谢琼华立刻又想起愉郡王和郑青瑶的婚事,气鼓鼓道:“娘,这京城里的人都是势利眼,难道只有嫡长孙女才是最金贵的?” 沈氏知道女儿说的是郑青瑶,也不戳破她:“不是嫡长孙女最金贵,而是她们的父亲有能耐。 琼华,你的依靠是你祖父、你爹、你哥,还有你将来的夫婿,而不是所谓的嫡长孙女和嫡次孙女这个身份。 如果空有个身份而没有势力,早晚得摔下来。” 谢琼华不停地搅手里的帕子:“娘,本来大家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以后各自嫁了人,还要根据男人的官位分出个尊卑来。” 60-死心的二婶 你祖父一直在努力避开皇家,你以后的夫婿,要么是武勋家的孩子,要么是清贵的读书人家,但跟咱们家肯定是门当户对的。” 谢琼华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娘,要是他身上没有爵位,将来怎么办呢?” 沈氏把脸一板:“你爹也不是世子,你难道看不起你爹?” 谢琼华立刻道:“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氏又安慰女儿:“先跟娘学管家,你要是不会管家,再好的婆家也不敢要你。 你大姐姐为什么被退婚,还不是因为她管不了家,做不好主母。 以后对你大姐姐好一些,有她在前头比着,你不管怎么做都比她好。” 谢琼华低下了头讷讷道:“知道了娘。” 沈氏知道女儿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愉郡王那孩子确实很出色,身上有郡王爵位,家里没有公婆。将来新帝登基,说不定还能封个亲王。 郑家倒是捡了个大便宜,避开皇家的主要矛盾,又捡了个郡王孙女婿。 看着眼前的女儿,沈氏叹了口气,希望明年儿子能中举,这样兄妹两个能说到更好的人家。 “等会儿我让人把厨房这三个月的账本拿过来你看,晚上跟我说说你看出了什么门道。” 谢琼华硬着头皮接下差事:“我听娘的。” 沈氏看过了女儿,起身整理好衣服:“我去西院看看你哥,顺带把你祖父给的铺子契书给你大姐姐,你好好看账本。” 谢琼华嗯一声:“娘慢走。” 沈氏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带着丫鬟婆子缓步去了西院。 谢墨棋亲自进去通传,沈氏安静地等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谢墨棋出来了:“世子爷请二奶奶进去。” 沈氏今日的穿着很朴素,自从小寡妇上门闹事后,沈氏仿佛对谢廉死心了一样。 她在家里的穿着越来越朴素,除非出门做客,否则她不再装扮自己。 而且,她也不让谢廉进她的房门了。 不管谢廉怎么求,她只是淡淡地打发谢廉去两个姨娘屋里。 府里人都窃窃私语,二奶奶这回真生气了! 杨氏也不敢说儿媳妇,毕竟儿子理亏,谢侯爷都没庶出的孩子呢! 谢廉不敢生气,他敢对沈氏生气,谢侯爷能锤死他! 沈氏端着得体的笑容进了西院,去了谢谦喜欢待的葡萄架下面,先依着礼节微微福身行礼:“大哥。” 谢谦微微点头:“弟妹来了,贤哥儿,给你娘搬凳子。” 几个孩子起身见礼。 沈氏笑了起来:“不用客气,成贤,在你大伯父这里要听话,要好好照顾你大姐姐和成谨。” 谢成贤给母亲搬来凳子,他自己坐在母亲身边:“娘放心,我跟大姐姐和成谨好得很。” 沈氏不再啰嗦,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放在儿子的书桌上:“大哥,今日早饭的时候,爹给了两个铺面。 爹说,一个给我,一个给君儿。 两个铺面在同一条街上,价钱差不多,我留了一间,另外一间的契书在这里,大哥找机会落在君儿头上。” 谢谦很客气:“多谢弟妹。” 沈氏笑了笑:“大哥不用谢我,是爹给的。成贤在大哥这里,让大哥费心了。” 谢谦示意儿子给婶子倒茶:“弟妹放心,我教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教法,只是有时候他们悟性不一样,难免会说几句重话。” 沈氏忙道:“大哥只管教导,我绝无二话。” 谢谦嗯了一声:“知道了。” 然后他沉默下来,他一个大伯哥,不知道怎么跟小婶子拉闲话。 谢成君接过话:“二婶,我最近编了不少小花篮和平安结,二婶等会儿给二妹妹和三妹妹带几个回去。 还有上回我去郑家时穿的衣裳,二妹妹和三妹妹都说好看。 我还有些料子,我现在又不怎么出门。二婶带一些料子回去,给二妹妹和三妹妹裁两件一样的衣裳。” 谢谦对女儿的表现非常满意,二房送来铺面契书,女儿回些料子,懂得投桃报李,将来她在这个家里才不会被弟弟妹妹们嫌弃。 沈氏微微一笑:“那我就替琼华和成秀谢谢你了。” 谢成君笑:“二婶不用客气,二婶当家理事,每日辛苦。最近二婶还经常来来西院照看我们的饮食,我心里很感激二婶。” 话说到这里,谢成君忽然发现,沈氏最近三天两头过来,送吃的喝的,表达关心。 呃,跟以前纵容丫头婆子克扣芝兰院姐弟两个的行为判若两人。 谢成君想起过两年弟弟说亲事还需要沈氏帮忙,决定以后多关心关心谢成贤。 她知道,二婶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儿女身上。 沈氏却听得心里一酸,连长房这个丫头都知道说几句漂亮话,她的枕边人却不体谅她的辛苦,去外头找小寡妇鬼混。 “都是我该做的,自家人不用客气。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沈氏没有久留,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就离去。 谢成贤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非常难受。 家里祖父和大伯父都没有庶出子女,只有父亲有两个庶出子女,哦,马上就变成三个了,以后还会更多! 谢谦出言打断侄儿发呆:“贤哥儿,回来。” 谢成贤立刻回到葡萄架下,继续跟着大伯父读书。 整个景阳侯府的人以为沈氏也就是和谢廉闹一闹,过一阵子就好了,没想到这次沈氏是动真格的了。 过完端午节两天,沈氏忽然向杨氏禀报,她花重金在外头聘了个良家女子给谢廉做妾! 这妾室姓胡,原是小康人家,因其父好赌,输光了家产,欠了一屁股债,就打女儿的主意。 幸亏本朝青楼女子需要自己点头才行,否则胡姨娘早被他爹送去了勾栏院! 这胡姨娘有个优点,长得媚态,非常勾人,这也是她爹想把她送去勾栏院的原因! 胡姨娘咬死了不去,她爹也没法强卖。 自陛下登基,没人敢强卖家里女眷进勾栏院,一个不好会掉脑袋的! 61-新纳的姨娘 他娘的,什么时候窑姐儿也变成良民了!陛下也太糊涂了! 沈氏花了大价钱聘胡姨娘,一锤子买卖,胡姨娘欢欢喜喜地在纳妾文书上签字。 是的,现在连做妾都需要当事人同意,爹娘不得强迫! 他娘的,胡姨娘的爹也在心里骂皇帝,我卖自己的女儿,关你屁事! 多管闲事的狗皇帝! 就这样,胡姨娘高兴地进了景阳侯府,不管给谢家哪个爷们做妾,总比被他爹卖进勾栏要好吧! 就她爹那德行,她防得了三天五天,防不住三年五年。 陛下的政令虽然好,也没法保护她太久。 谢成君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手里的花篮差点掉了。 “人已经来了?” 云嬷嬷叹口气:“已经进府了,二奶奶也是命苦。” 谢成君讥讽地笑了一声:“我家这些原配的太太奶奶们,就没好命的。 祖母生下孩子没多久去了,我娘也没了,二婶现在对二叔也死心了。 不知三婶在外头怎么样。” 云嬷嬷小声道:“三爷屋里也是有人的,姑娘,这世上的男人都这德行,像世子爷这样的,天下少有。” 谢成君闷声道:“现在满京城肯定有不少人打我爹的主意呢。” 云嬷嬷劝道:“姑娘别担心,世子爷对世子夫人一心一意。二少爷也大了,等明年二少爷中举,这个家以后妥妥就是二少爷的。” 谢成君轻声道:“嬷嬷,我不希望有人来顶替我娘。可见到我爹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心里又好难受。” 云嬷嬷继续劝:“姑娘就住在西院,明儿开始,姑娘要不要学着做些汤汤水水给世子爷? 晚上世子爷当差回来,吃到姑娘亲手做的汤水,心里会更惦记世子夫人的。” 谢成君沉默好久后道:“嬷嬷,人的情义想要长久,真的太难了。” 云嬷嬷温声道:“姑娘别灰心,有姑娘住这里呢,谁也不敢来造次。 眼睛看不见也不要紧,我小时候,我族里有个奶奶,眼睛看不见,做一日三餐都没问题。” 谢成君收回思绪:“嬷嬷你别担心,我给你养老送终。” 云嬷嬷笑起来:“有姑娘在,老奴不怕。”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嬷嬷,你去看看那个胡姨娘长什么样子,二房那边怎么样了。” 云嬷嬷兴奋起来:“老奴去看看,等会子回来给姑娘讲一讲。” 说完,她把院子里的管事媳妇叫了过来:“砚台家的,你看着大姑娘。” 砚台家的脆生生地答应:“嬷嬷放心,我保管让大姑娘不少一根头发。” 云嬷嬷夸赞:“你公爹是世子爷跟前得力的人,姑娘也信任你。” 砚台家的是谢墨棋的儿媳妇,她男人叫砚台,还是谢谦亲自取的名,和他爹墨棋一脉传承。 她现负责打理谢谦父女两个的衣食,管着几个婆子和媳妇。 砚台家的笑:“嬷嬷您快去,我也想听热闹呢。” 云嬷嬷笑起来:“猴崽子,小声些,别让二奶奶听见了。” 没多久,云嬷嬷脚步匆匆回来,一进西院就念佛:“阿弥陀佛,姑娘,那胡姨娘长得真招人! 你要说她是个绝色美人说不上,但那一双眼睛就跟带了钩子似的,看人一眼会勾魂!” 谢成君笑:“嬷嬷,那胡姨娘肯定勾不到我的魂。” 云嬷嬷笑着告罪:“老奴该死,满口胡说。” 砚台家的凑过来跟谢成君说悄悄话:“姑娘,我听说二奶奶最近把二爷的体己银子都搜走了,说留着给大少爷做聘礼用。 二爷手里没了私房钱,估计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会再沾惹他。 前儿太太还背地里说二奶奶手紧,把二爷管的跟个孩子似的。 没想到二奶奶花重金聘胡姨娘,这下子太太不好再说什么了。” 谢成君笑一声:“二叔这回想高兴也不敢高兴,看吧,祖父晚上回来肯定要捶他!” 砚台家的笑:“姑娘一向料事如神。” 果然让谢成君说中了,晚上谢侯爷回来看到勾人的胡姨娘,先把二儿子揍一顿。 谢廉冤枉死了:“爹,爹,儿子真不知道哇。这是贤哥儿他娘自作主张聘的人,儿子提前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谢侯爷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定是你心有不满,贤哥儿他娘没办法,才花重金给你聘人!” 谢廉有苦说不出,挨了一顿揍后,一瘸一拐地回了沈氏的院子。 沈氏面带微笑:“二爷回来了。” 谢廉没好气道:“二奶奶,求二奶奶超度我,把那什么胡姨娘送回去吧,我福薄命浅,消受不起。” 沈氏面色平静道:“二爷是侯爵之子,太师的外甥,太子妃的表弟,给二爷纳两个妾算什么。这胡姨娘是干净的,二爷只管放心。 今儿是胡姨娘头一天来咱们家,二爷快去看看胡姨娘吧。” 谢廉被噎的气管都要炸了,然后对她嚷嚷:“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正房!” 沈氏低头看手里的账本:“二爷随意。” 谢廉气得摔门而去,直接去住自己的书房,也不管什么胡姨娘不狐姨娘的! 住在秦姨娘隔壁的胡姨娘左等不见来人,右等不见来人。 隔壁秦姨娘和谢成秀也在观望。 等了好久不见谢廉过来,胡姨娘让丫头去给自己取饭。 丫头犹豫道:“姨娘再等等吧。” 胡姨娘笑道:“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二爷又不是一定要来。你先去给我拿饭,我吃饱一些,明儿早上还要去给二奶奶请安呢。” 丫头觑了她一眼,不敢不听话,乖乖去取饭。 隔壁秦姨娘见谢廉没来,哼一声进了自己的屋。 胡姨娘不吵不闹,晚上还吃了两碗饭,一边吃一边夸府里的饭菜好吃。 云嬷嬷和砚台家的轮流去刺探消息回来悄悄讲给谢成君听,谢谦知道女儿无聊,默许院子里的婆子媳妇哄女儿开心。 谢成君见这胡姨娘不闹事,也不再关注二房的热闹,开始在心里想弟弟的事情。 弟弟明年如果也能中举,可以看人家了。 希望那些好人家不要在意她这个嫁不出去的大姑姐,她绝不管闲事。 没两天,京城出了件大事! 62-昌郡王世子倒霉了 夏元帝每日都在思念皇后,每年皇后的忌日和冥寿都要大办。他在别的事情上非常节俭,这事儿上非常舍得花钱。 皇后冥寿那天,按照前两年的规定,当天早朝,满朝文武要对着皇后的牌位磕三个头,然后才开始议事。 内外命妇在坤宁宫祭拜皇后,凡在京城六品及以上的诰命全部进宫,在太子妃的带领下给皇后磕头。 所有皇子皇孙、宗亲贵族、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除了孕妇和病的快要死的人,其余一个都不能缺席! 而且,孕妇也不是随便报的。 你要是没怀孕,为了不进宫祭拜皇后而假报怀孕,一旦被人告发,让皇帝知道,你就完了! 他会直接赐白绫,还会撸了你男人的官位,他才不管你是不是女人! 一大早,杨氏和沈氏一脸严肃,谢侯爷也仔细检查两个儿子的衣着。 家里所有孩子齐聚福寿堂,要上朝和进宫的长辈都稍微吃了两口干的。 今日祭拜仪式时间长,众人都不敢吃稀的,到时候可没地方解手。 谢侯爷一再叮嘱杨氏:“今日定要恭敬,在后宫不可喧哗,不可有任何不敬行为。” 杨氏点点头:“侯爷放心。” 谢侯爷想了想之后道:“遇到问题,先请教信国公夫人,不要先找你嫂子,她私心重。” 杨氏一噎,没好气回道:“知道了。” 谢侯爷又对孩子们道:“君儿,贤哥儿,你们两个最大,今日看好家里。 所有家里人,今日一概不许吃酒赌钱,不许聚众喧哗,不许大鱼大肉。 你们只要发现了,只管先处决,等我回来后全部送去大西北吃沙子。” 谢成君点头:“祖父放心,今日厨下菜单子我和二妹妹已经看过几遍,没有一点荤腥。” 谢侯爷嗯一声:“走吧。” 等家里长辈一走,谢成君在福寿堂坐镇,谢成贤和谢成谨这两个嫡出兄弟守在她左右。 家里下人大气不敢出,站岗的、当差的,没一个人敢偷懒! 谢成君坐在福寿堂念经,弟弟妹妹们乖乖地坐在一边旁听。 连谢琼华都不敢动,换做以往她早跑了,她才不耐烦听大姐姐念经。 今日不一样,谢成君念经是给皇后祈福,这是她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她答应过六皇子,就要说到做到。 此时,几里路外的皇宫里充满了肃静,百官们在太和门祭拜,命妇们在坤宁宫祭拜。 太和门放的是皇后的牌位,坤宁宫挂的是夏元帝亲手画的皇后画像。 不光是皇宫,今日整个京城都安静下来。 什么勾栏院赌扬,通通关门。所有找乐子的地方,全部歇业三天。 各家各户门口的红色灯笼都收了起来,换成白色的,嫁娶也不许在这三天进行! 一切都是为了皇后的冥寿! 谢成君在家里念了几个时辰的经文,晌午只用了一碗稀粥。 等到下午,家里长辈还没回来呢,宫里先传来消息。 昌郡王世子被夺了世子位! 谢成君听到这个消息后只略微吃惊一下,然后继续念经。 谢成贤和谢成谨一起瞪眼,然后一起看向大姐姐。 前几天大姐姐就说昌郡王世子要倒霉了,没想到在今天应验! 谢成贤问来报信的人:“是什么原因被褫夺世子位?” 下人小声回道:“今日各位皇孙给皇后娘娘供奉的经书全部摆在皇后娘娘牌位前,陛下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发现上面好多错字。 那本经书正好是昌郡王世子抄的,陛下大怒,骂昌郡王世子不敬皇后,当扬褫夺世子位,让三皇子的嫡次子做世子。” 谢成君心里一凛,好一个借题发挥,敲山震虎! 昌郡王世子那个蠢材又没读多少书,抄书抄错了再正常不过。把那些所有经书都翻一遍,怕是每本书里头都能找到几个错字。 再说了,陛下说他有错字,他就是有错字,至于有没有错别字,天知地知,没有人敢在今天跟陛下对峙。 谢成君心里期待起来,昌郡王世子为真爱付出了代价,看看晋阳公主还要不要继续这门婚事。 郡王世子和普通皇孙差别大着呢! 看看杨家还敢不敢再打太孙妃的主意,哈哈,她就喜欢看杨家倒霉! 只要太孙的后宫里没有杨家孙女和外孙女,将来杨家就无法一直压着谢家。 等到晚上,家里长辈都回来了,各自领着孩子回房。 谢谦稍微吃了点饭,然后把下人都打发走,留三个孩子在跟前。 “你们怎么看今天的事情?” 谢成君笑得非常开心:“爹,我高兴呀,昌郡王世子,哦不对,七皇孙那个蠢材没少找我的麻烦,这下子他没了世子之位,看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 谢谦安抚女儿:“不用怕三皇子一家子,他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怕是成了人家手里的枪。” 谢成君继续笑:“爹,不知道以后太孙妃会出自谁家。” 谢谦笑一声:“反正不会是杨家郑家和庞家。” 旁边谢成贤忽然松了口气:“大伯父,杨家不能再出太孙妃了。” 谢谦看了侄子一眼:“你知道就好,得空劝劝太太,咱们家才是他的依靠,咱们家不掺和皇家斗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谢家不想掺和斗争,杨家怎么舍得这么好的一个助力。 杨太师当天回去当着杨太太的面摔了一个茶杯。 两口子说话的时候,外头无一人敢偷听。 杨太师坐在太师椅上,眼里的光仿佛淬了毒一样:“陛下糊涂,太子不中用,大皇孙弱小,要是没有强大的外家和妻族扶持,将来登基后,如何斗得过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叔伯?” 杨太太拧眉坐在那里:“老爷,如今之计,只能从亲戚家想办法了。” 杨太师的手紧紧握着座椅扶手:“我们家的子孙进不了詹事府,进不了东宫,也入不了太孙后宫,陛下防着我们呢。” 杨太太恨恨道:“他还要抓着权力到什么时候!都快六十岁了!” 杨太师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阴恻恻道:“太太,庞家还有个嫡次孙女,要是能想办法说给六殿下…… 两个儿子都是他的心头肉,要是争了起来,我看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63-妃位降为嫔位 杨太师冷哼一声:“不中用,谢大傻子眼里只认陛下。” 杨太太一笑:“老爷,这是你们男人的想法。人送进了宫,太子妃是她婆婆,她还能不听婆婆的话? 在宫里什么都是假的,男人的宠爱和婆婆的看重才是最重要的。 有这两样拿捏她,不怕她不听话。 再说了,谢渊不是成天说只忠于陛下么,送他孙女进宫给太孙做妾,看他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纯臣。” 杨太师的脸色终于好了点:“还是太太有成算,这事儿怕是还得让太子妃操办。她去张口,陛下无有不应。” 就在杨家老两口算计大皇孙的后宫时,皇宫里,三皇子正跪在乾元殿外头磕头:“父皇,小七他知道错了,他不是故意的,他没读过多少书,这才写错了字,请父皇饶过他这一次。 等回去后,儿臣定押着他好好读书!” 世子位不光关系到孩子,还关系到三皇子。他的嫡长子如果被废,这代表他不会教导孩子,他所有的孩子名声都会受损。 夏元帝正在殿内批奏折,过了一会儿才对王德忠道:“让他进来。” 三皇子连滚带爬进了内殿,又跪下磕头:“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对母后从未有任何不敬。儿臣只是不会教孩子,还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儿臣一定向太子殿下学怎么教孩子。” 所有皇子皇孙都像鹌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夏元帝冷笑一声:“前几年,是你骂谢大姑娘母老虎?” 三皇子愣了一下,然后又疯狂磕头:“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不修口德,都是儿臣的错。” 说完,他开始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夏元帝起身走过来,抬脚踹在三皇子胸口:“母老虎?你在骂谁?骂皇后?敢不敢把你心里的话骂出来?” 三皇子吓得开始发抖,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父皇开始跟他算好几年前的账。 他这时候也顾不上儿子了,先保自己的命要紧。 夏元帝最听不得母老虎三个字,偏这个蠢儿子当众骂谢成君是母老虎。 三皇子砰砰磕头:“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对母后从未有不敬。儿臣的婚事还是母后操持的,在儿臣心里,母后和父皇是一样的。” 这句话让夏元帝的脸色稍霁,别的皇帝心中自己是天下最大的,皇后次之。在夏元帝心里,皇后和他地位一样尊崇。 没脑子的三皇子终于赌对了一次,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夏元帝又是一脚踹过去:“怎么,你们都不服气?不服气石头做了太子? 朕告诉你们,这天下是皇后和朕一起打下来的,只有皇后的血脉才有资格继承皇位。 石头两岁多就跟着朕和皇后离开王府去要饭,晚上和父母一起睡在草窝里,那时候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跟你们的娘留在王府里享福! 朕和皇后在外征战,是石头监政,他为了救父母伤了脑袋,你们就敢背地里叫他傻子?” 想到这里,夏元帝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所有皇子皇孙:“不要以为你们背地里喊他傻子朕不知道,朕以往不想和你们计较,你们的胆子就越来越大。 谁喊过他傻子,自己站出来,不要等朕一个个叫。” 这话一出,有几个皇孙噗通噗通跪了下来,浑身发抖。 夏元帝的目光盯向了大皇子。 大皇子的牙齿都开始哆嗦,在夏元帝的目光压迫下,他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夏元帝走上前,抬手狠狠抽了他一个嘴巴子:“你心里的不服气最多是吧?你觉得自己是长子是吧?嫡长子傻了,该轮到你了是吧?” 大皇子吓得也砰砰磕头:“父皇,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夏元帝一脚踹在他胸口:“你不敢,你骂得最多!若不是朕,你们能做皇子?你们能做亲王和郡王? 怎么,朕做了皇帝,你们一个个也金贵起来了?敢肖想大位?敢跟朝臣合谋来算计朕? 你们以为自己和太子一样都是朕的儿子? 呸,先想想你们的娘于国于朝有什么贡献?会陪男人?这种女人朕最不稀罕! 这江山,皇后和太子的贡献最大,现在你们想来摘桃子?做梦!” 不得不说,夏元帝这次骂得是真难听!几乎把所有妃子都骂了一遍,就差没说你们的娘都是废物! 旁边的三皇子还在磕头:“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原谅儿臣。” 夏元帝抄起桌上的镇纸摔在他头上:“你是有罪,去皇陵守一年,不许带人,每日在皇后灵前跪一个时辰。带着小七一起,守灵回来后就给他和寿光完婚。 朕本来不想答应这门婚事,同源血脉成婚,容易生出傻子来。反正小七跟你一样没脑子,后代还能傻到哪里去。” 三皇子头上被镇纸砸的开始流血,但他心里却松了口气,继续磕头:“儿臣领旨,儿臣定会好好给母后守灵。” “滚,今日就去皇陵。” 三皇子麻溜地滚了,夏元帝继续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吓得浑身冒冷汗:“父皇,儿臣有罪,儿臣有罪。” 夏元帝冷笑一声:“听说你特别想让朕选秀纳妃?等朕有了新的宠妃,石头和小树的地位就下降了?你还骂他们一个傻子,一个二杆子?” 大皇子急忙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不敢。” 夏元帝继续道:“是你怂恿老三和晋阳结亲?” 大皇子差点吓尿了,怎么他在王府里说的话都被父皇知道了? 夏元帝哼一声:“你觉得自己是长子,你的地位和老二老三不一样是吧?” 大皇子终于知道怕了,只能不停地磕头:“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对太子殿下从未有过不敬。” 夏元帝都懒得再去踹他,直接对王德忠喊道:“王德忠,让人拟旨,张惠妃降为惠嫔。 再拟一道旨,这几个跪着的混账皇孙,以后一律不许封爵、不许继承爵位,给老百姓降低负担。” 满殿的皇子皇孙都傻眼了。 夏元帝只感觉心里一阵疲惫:“都滚出宫去!” 64-从天而降的黑锅 夏元帝轻声道:“石头,带大郎回东宫。” 太子瓮声道:“爹,我想陪着你。” 夏元帝对着他笑了笑:“乖,快回去吧,今儿忙了一天,好好歇歇。别怕,爹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太子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他只是思考问题的能力变弱,但他的记忆没有消失。 他记得从小和父母一起做乞丐睡草窝的事情,那时候爹娘每天把他背在身上,在河里抓鱼、山上抓兔子给他吃。 太子哭了起来:“爹,都是儿子没用。” 夏元帝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是爹没保护好你,不是你的错。” 太子哇哇哭了起来,仿佛小孩子一样。 夏元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任由他哭。 六皇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父皇的头上都是白发,要保护傻儿子,要防着着庶出皇子,要防着群臣…… 等太子哭好了,夏元帝轻声问他:“石头,封大郎为太孙,你觉得怎么样?” 太子一边哭一边笑:“好啊父皇,儿臣没用,让大郎帮父皇。” 夏元帝摇头:“在爹心里,石头是最中用的孩子。” 太子继续笑:“爹,在我心里,爹是最好的爹。” 夏元帝又问道:“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还要记得疼弟弟。” 太子连连点头:“爹,我会疼小树的。” 夏元帝笑起来,然后又问道:“大郎做了太孙,满朝文武会冷落你,你能接受吗?” 太子笑:“爹,没事的,我对大郎,就像爹对我和小树一样。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有吃有喝就行。” 旁边大皇孙噗通一声跪下了:“皇祖父,孙儿会永远孝顺父王的,孙儿也会敬重六叔。” 夏元帝看向大孙子:“大郎,我相信你。可你还小呢,你不知道世事的艰难。 一旦你成了太孙,你要记得,你身边所有人和你的来往,都是带着目的。除了你父王,任何人都会算计你。” 大皇孙愣了一下,然后低声道:“皇祖父,孙儿记得,孙儿不会完全相信杨家的。” 夏元帝嗯一声:“大郎,你记住了,以后你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父王,他对你只有疼爱,没有任何目的。” 大皇孙点点头:“孙儿记住了。” 夏元帝嗯一声:“带你父王回东宫,等你做了太孙,依旧住在东宫吧。” 大皇孙忙道:“皇祖父,孙儿会一直和父王母妃住在一起的。” 夏元帝苍老的眼神里无悲无喜,他相信孙子现在说的是真心话,他也相信,在未来,孙子会动摇的。 他点了点头:“去吧。” 太子和大皇孙父子两个离开乾元殿,只剩下夏元帝和六皇子。 夏元帝长出一口气:“小树,没吓到你吧?” 六皇子开始哄他爹:“爹,您别生气,谁家没几个不成器的儿孙呢,只要大郎成器就好。” 夏元帝慢慢踱步到隔壁屋子,找到自己的躺椅躺下。 六皇子给他按头皮和太阳穴:“爹,我能给您分忧吗?不是说朝政,而是说家事。” 夏元帝轻笑一声:“早点成个家,我也能向你母后交代。” 六皇子笑起来:“爹,我不干,成家了就要离开皇宫。” 夏元帝闭上眼睛:“小树,以后你要好好辅佐大郎。大郎今天的地位,都是你哥给他的。 这江山,你哥立了很多功劳。你对江山没有贡献,但这江山你娘有一半贡献。 可皇位只有一个,我也不能拆两半分给你们。我只希望能保你一生富贵平安。” 六皇子忙道:“爹,我从来不嫉妒我哥,爹您放心,等以后大郎做了皇帝,我闲得没事就带我哥玩。” 夏元帝微笑:“也不要一味闲散,该出力出力。等封了太孙,你也去上朝吧。” 六皇子诶一声:“那我以后每天跟父皇一起起床。” 他并未把上朝太当回事,无非就是起早点,去听一群大臣推诿扯皮。 夏元帝在躺椅上很快睡着了。 此时,宫外已经闹翻了天。 三皇子府里,三皇子妃正抱着大儿子哭。七皇孙今天被吓坏了,他的世子位没了,还要去守皇陵。 他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母妃,母妃。” 大皇子府里,大皇子仿佛惊弓之鸟,张惠妃被降为嫔,他的地位又下降了一截。 大皇子恨的直咬牙,就因为是庶出,他就要挨骂吗? 皇家还有必要在意嫡庶吗?老五老六哪里就比我强了? 二皇子府里,他回去后就把几个骂过太子的儿子抽了一顿。这几个儿子以后不能封爵,算是废了。 二皇子打完孩子,一个人在书房里静坐良久。 愉郡王府里,愉郡王把家里所有下人都叫过来,立了两条规矩。 第一,以后谁敢说母老虎三个字,立刻送去官窑里干活!第二,以后谁敢非议太子,立刻送去宗人府治罪! 晋阳公主府里,晋阳公主抱着女儿哭,哭女婿的世子之位没了,女儿以后要苦一辈子。 寿光县主虽然也遗憾表兄的世子没了,但好歹婚事保住了,她反过来安慰母亲:“娘,不要紧的,我的县主爵位还在呢,一年总有点俸银,够我和表哥过日子。 表哥今儿就要去皇陵,娘,我去给表哥送些东西。” 不得不说,寿光县主虽然嘴欠,但真是顶级痴情人。 晋阳公主哭声顿了一下,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这个傻孩子啊! 谢成君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夏元帝以三皇子骂她母老虎为由,踢三皇子窝心脚,抽大皇子嘴巴子,还把张惠妃降为嫔。 谢成君听到消息后抿唇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其实她心里早就骂开了,这个糟老头子,前几天她还觉得他是个好皇帝,现在凭空给她一口黑锅背! 你骂儿子就骂儿子,为什么要拿我作筏子? 明儿三皇子不得恨死我?张惠妃的娘家人能放过我? 谢谦有些担忧地看着女儿:“君儿别怕,此事与你无关。我明儿去东宫请太子殿下帮帮忙,挡一挡张惠妃的娘家人。 三皇子暂时不敢再有动作,不用怕他。” 谢成君这才开口:“爹,没事的,反正我最近不出门。” 65-和太子妃算账 他不用上朝,夏元帝特批的,他每天的差事就是直接去詹事府陪太子。 到詹事府的时候,太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不等谢谦行完礼,太子就高兴地跟他分享消息:“谦哥,父皇说要封大郎做太孙,以后大郎就能给父皇分忧了。” 谢谦拱手:“恭喜殿下。” 太子的高兴是真心实意的:“以后有大郎帮忙,父皇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谢谦夸赞他:“殿下孝顺。” 太子忽然看向谢谦,有些歉意道:“谦哥,对不起,跟着我没有什么前程。如果你愿意,我把你送到大郎那里去好不好?” 谢谦笑着摇头:“殿下,我不想跟着太孙,我就想跟着殿下。” 太子闻言笑得非常开心:“谦哥,我会对你好的。” 谢谦想了想之后道:“殿下,我还真有件事情想请殿下帮忙。” 太子眼睛一亮:“什么事情,你快说。” 谢谦凑过去跟他嘀嘀咕咕:“昨儿陛下说几位殿下,是以我女儿起头骂的,这孩子在家里害怕呢,怕回头三殿下和大殿下都要找他的麻烦。 殿下,您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能不能给她两样,安安她的心,让她别害怕。” 太子连声道:“有,有,君儿好大了吧?你跟她说别害怕,要是有人欺负她,让她来找我。” 谢谦笑:“好,臣一定传殿下的话。” 太子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立刻要拉着谢谦去找太子妃。 谢谦赶紧拒绝:“殿下,臣是外男,不好总是去东宫。” 开玩笑,女儿泼了杨太太一头尿水才几天,他可不想去面见太子妃。 谢谦知道,将心比心,任何一个女儿都不会原谅别人这样对自己的亲娘。 可昨儿夏元帝利用谢成君维护了太子的利益,谢谦不能让太子妃装糊涂。 太子没有强迫谢谦,自己一个人乐颠颠跑回东宫:“贞娘,贞娘。” 太子妃撩开帘子从内室走出来,笑看着他:“殿下,怎么了?” 太子说得很有条理,但比较慢:“贞娘,昨儿父皇骂三哥时,用谦哥家的君丫头起的头,君丫头在家里吓得跟什么似的。 谦哥问我们有没有什么东西,给君丫头两样,安一安她的心。” 太子妃早就知道谢成君泼了她娘一头尿水的事情,但太子不知道。 听说要给谢成君赐东西,还是谢谦亲自来求,太子妃虽然心里不喜欢谢成君,也不敢驳太子的面子:“殿下想赐什么?” 太子想了想之后道:“姑娘家无非是衣裳首饰,前儿你不是才得了些贡品,给君丫头一些好不好?” 太子妃笑着点头:“听殿下的,我这里还有一盒宫花,也给她吧。” 太子找到自己的一个小匣子,从里头拿出一块玉:“这块玉给她玩,希望三哥和大哥不要找她的麻烦。” 太子妃心里清楚,谢谦是来跟她算账的。 我女儿是泼了你娘一头尿水,但我女儿昨儿被陛下利用,维护了你男人和你儿子的利益。 这笔账两清了! 为了儿子,太子妃什么都能忍,她甚至主动为谢成君着想:“殿下,既然是维护君丫头的,得找个身份贵重的人送过去。” 太子抬起头看着她:“你说让谁去?” 太子妃笑了笑:“殿下,让小树去好不好?小树是咱们的亲弟弟,昨儿父皇为了你们兄弟两个才骂三哥的,他自然该出份力。” 太子高兴起来:“贞娘说得对,那我去让人给小树传话,让他下午早点回来。” 太子妃点头:“殿下想的周到。” 太子又高兴地走了,准备去詹事府告诉谢谦。 太子妃看着太子的背影消失在殿外,阖下眼帘。 太子的一举一动都在夏元帝的监视中,他听说儿子给谢成君赐东西,沉默良久后道:“王德忠,使人去告诉小树,早些回来去谢家。” 当天下午还没到下衙时间,太子让谢谦提前回家哄女儿。 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正是多日不见的六皇子。 谢成君刚睡午觉起来,正在葡萄架下发呆,听到动静后很奇怪:“爹,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谢谦坐了下来:“太子殿下听说你昨晚上受了惊吓,赐了你几样东西,让你别害怕。” 谢成君侧首“看”向旁边:“可是六殿下?” 六皇子笑:“你的耳朵真好,我今日特地放轻了脚步,还是被你听出来了。” 谢成君也笑:“脚步虽然轻了,但走路的速度没变。” 六皇子笑着坐下:“大侄女坐,你最近可好。” 谢成君也坐下来:“谢谢殿下关心,我很好,每日吃饭睡觉,听我爹或者丫头读书,念经一个时辰,给皇后娘娘、祖母和我娘祈福。” 六皇子忙道:“大侄女有心了,刚才我哥叫我,说昨儿我家里的事情无辜牵连到了大侄女,我哥说让我把这几样东西带来送给大侄女,让你别害怕。” 谢成君起身福身:“谢太子殿下,谢六殿下。” 六皇子笑着摆手:“你坐。” 在谢成君坐下时,他快速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多日不见,她看起来气色很好,整个人处于一种很闲适的状态。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芝兰院看到她时,那时候她整个人都紧绷着,仿佛随时要与人发生冲突。 他看了看这院子,有亲爹护着,她终于能放松下来。 六皇子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展开:“这两匹料子是今年新来的贡品,我嫂子那里只有六匹,我哥要来了两匹颜色鲜亮的给你。 这一盒子宫花也是新得的,给你自己戴着玩,或者送给关系好的姐妹。 这个玉佩是我哥收藏的,说是大师开过光的,给你玩。” 谢成君再次道谢。 谢谦在一边道:“太子殿下是个心细之人,我小时候去陪读,经常想家。 太子殿下会找机会放我回来,还带我去军营找你祖父。那时候大家都说,太子像娘娘,天生慈悲。” 六皇子哎一声:“我爹说,天生慈悲的人,不适合这肮脏的凡尘。” 谢谦笑起来:“陛下说话总是很有道理。” 正说着呢,六皇子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响起来。 谢成君低头笑。 66-有美男自远方来 谢成君叫住了他:“殿下,我在我爹的小厨房里炖了汤,正好我也肚子饿了,准备去做点吃的。殿下要是不嫌弃,用两口再走?” 六皇子笑起来:“那就有劳大侄女了。” 谢成君起身:“殿下稍候。” 旁边砚台家的立刻来扶住她,带着她去了后面小厨房。 没过多久,三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了过来,还有两个菜。 “爹,您也吃一些。” 六皇子的那一碗最大,上面的牛肉最多,谢成君的碗最小。 谢谦见女儿居然要当着六皇子的面吃饭,本来觉得不合适,可是看女儿随性的样子,他也懒得再多嘴。 清修之人,何必在意那么多。 谢成君正好肚子饿了,闻到面香,心情愉悦起来:“爹,这牛肉是新得的,我问二婶要了一些。 厨房还有,等晚上给成谨和成贤切一盘吃。” 自从谢成贤搬到长房,谢成君要吃的喝的,沈氏从不拒绝,还会给好的。 谢成君又客气道:“殿下,您请自便,要是我哪里失仪,还请殿下勿怪。” 六皇子笑:“怎么会,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父皇为了让天下百姓都吃饱肚子,心都操碎了。” 谢成君心里纠结极了,这糟老头子对天下百姓是真好,自己节俭度日,从不加重赋税。 算了算了,先吃饭。 她挑起一筷子面,慢吞吞吃。 谢谦没有管女儿,自从女儿到了他这里,都是学着自己吃饭,不喜欢吃的,可以吐掉。 谢成君今天一样东西都没吐。 六皇子夸了一句:“大侄女吃饭不挑嘴。” 谢成君一笑:“殿下,今儿的面是我看着厨娘做的,肯定是按照我自己的口味来的。” 六皇子哈哈笑:“是极是极,难怪天下人都想要权力。有了权力,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 正笑着呢,谢墨棋匆匆而来:“世子爷,世子爷!” 谢谦抬起头:“怎么了?” 谢墨棋脸上都是惊喜:“世子爷,门外头来了个小哥,说是太太的娘家人,从江南来寻亲的!” 谢成君的脑袋卡了一下,片刻后惊喜道:“可是祖母的娘家人?” 谢谦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君儿,你吃饭,我去看看。” 说完,他也不管六皇子了,火速离去。 六皇子奇怪:“大侄女,你祖母的娘家人从来不来嘛?” 谢成君放下了筷子:“殿下,当年打仗,祖母的娘家人四处离散,后来我祖父封了景阳侯,曾派人去到处去找,都说死在了战乱中。” 六皇子乐了,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小声道:“怕是有人不想让你们寻到呢!” 谢成君哼一声:“若是真的,以后再慢慢算账。” 六皇子凑得近,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两眼,突然想起那天他骑马载着她,她的头发一直缠在他的脖子上。 谢成君感觉他离得有点近,稍微往后靠了靠:“殿下您吃。” 六皇子继续吃饭:“你不吃了吗?” 谢成君摇头:“不吃了,晚上还要吃饭呢。” 六皇子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成君点头:“殿下只管吃,要是喜欢,后厨还有。” 谢谦不在,六皇子胆子大了一些,吃饭的工夫,又仔细打量她一遍,看到她脸蛋上有一点油花,可能刚才吃面时溅上的。 “成君,你擦擦脸。” 谢成君笑着掏出帕子擦脸:“多谢殿下提醒。” 六皇子还担心她会不好意思,没想到她大大方方的,心里佩服起来,她果然非一般女子。 正看着呢,门口传来声音,六皇子一扭头,然后就愣住了。 只见谢谦身后跟着个少年郎,这少年身着普通棉布袍,面带微笑,那一张脸俊的仿佛像假人一样。 饶是六皇子平日里觉得自己龙章凤姿仪表不凡,可跟这小哥比起来,某些方面仍然有些不足。 六皇子是嫡皇子,帝后手心里捧着长大的,他的俊美带着点天潢贵胄的潇洒恣意,那股自信天下少有。 这小哥不一样,他的五官非常精致,仿佛画出来的一样。 单论整体气质,六皇子比他强,单若说五官精致,这小哥更胜一筹。 而且,这小哥看起来气质安静,和檀清远很像。 谢谦表情里带着欣喜:“君儿,这位是你祖母娘家侄孙,董聿修,比你小一岁。 聿修,这是我女儿成君,她眼睛坏了,在家里清修。” 那叫董聿修的小哥闻言走上前,抱拳行礼:“聿修见过表姐。” 谢成君微微惊讶,这表弟的声音仿佛山泉水一般,听起来很舒服。 她起身还礼:“表弟远道而来,辛苦了。” 董聿修又看向旁边的六皇子,见他身着蟒袍,神采飞扬,让人不敢直视。 谢谦又道:“聿修,这是六皇子殿下。” 董聿修立刻跪下行大礼:“学生见过殿下。” 六皇子手里还拿着筷子呢,闻言温声道:“不用多礼,起吧。” 既然谢谦认下了,想来真是董家亲戚。 谢成君替父亲高兴,这么多年,家里说起太太的娘家人,只有杨家。都说董家早就死绝了,没想到还有人。 “爹,厨下还有饭食,我给表弟上一些可好?” 谢谦点头,吩咐人打水、盛饭:“聿修,稍微垫两口,晚上我们都去福寿堂,见过我父亲。” 董聿修很听话地洗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子最角落,跟着一起吃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六皇子又仔细瞅了瞅董聿修那精致漂亮的脸蛋,忽然一乐,大侄女看不见,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哈哈! 他来了兴趣:“谦哥,你怎么认出他是董家人的?” 谢谦笑着回道:“殿下,他带来一块玉佩,和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一模一样。” 六皇子笑道:“恭喜谦哥。” 说完,他看向董聿修:“你是读书郎?” 董聿修立刻放下筷子:“回殿下的话,学生是江南省松江府**年府试头名。” 六皇子微笑着夸赞:“是个好苗子,你一个人上京的吗?” 他这语气,知道的他比人家大一岁,不知道的以为他是长辈。 67-偷着乐的六皇子 谢谦温声道:“聿修别担心,我有个儿子比你小两岁,正在太学读书,以后你们可以在一起读书。” 董聿修再次表达感谢,然后安静地吃面。 谢成君没有再说话,听谢谦和六皇子拉闲话。 六皇子把一大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谦哥,你家的饭比宫里的好吃。宫里的饭每次从御膳房到上书房,菜都蔫了,肉也凉了。” 谢谦见他似乎吃的很高兴,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殿下喜欢,以后常来。” 六皇子立刻对着他灿然一笑:“好呢谦哥。” 谢谦说完后就有些后悔,这小子脸皮奇厚,以后怕不是得天天上门。 可话已经说出口,也只能作罢,继续陪他扯闲篇。 眼见着天快黑了,六皇子不想每次回宫都用父皇的腰牌,只能告辞:“多谢谦哥款待,我得回宫去了。” 谢成君起身福身:“六殿下慢走。” 六皇子笑:“大侄女,过几日我再来,给我弄点好吃的呀。” 谢成君笑:“好,殿下随时可以来。” 好咯,有这父女两个的承诺,他以后可以经常过来蹭饭。 六皇子很高兴地离开西院,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董聿修,心里偷着乐,大侄女看不见! 董聿修也不知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为什么对他笑得那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尊贵的人,心里有点忐忑。 谢谦安抚他:“聿修你坐,六殿下常来的,以后你碰到他,要敬重。” 董聿修点头:“多谢表叔教导。” 谢谦让他坐下,开始询问:“你家里就剩你一个了吗?” 董聿修的眼神暗淡下来:“祖父母死于战火,父母头几年病逝。本来有个哥哥,都快成婚了,去年给人家帮工,被屋顶掉下来的房梁砸到,现在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谢谦叹口气:“我父亲封爵后曾四处寻找过,得到的消息都是死于战乱。” 董聿修回道:“祖父母和父母去世后,我与兄长并不知姑祖母在哪里,但我家老仆记得姑祖父的名字。 前一阵子听到同窗提及京城景阳侯名讳,我一时心动,多方打听,不确定是姑祖父。正好家里快要过不下去了,这才辗转上京,想碰碰运气,多谢表叔收留我。” 谢谦听得一阵心酸,伸手拍了拍董聿修的肩膀:“别怕,等会儿我儿子回来了,以后你跟他住芝兰院,还有我侄儿,你们三个一起读书。” 旁边谢成君道:“爹,让成谨搬到芝兰院正房,表弟和成贤住两边厢房。” 谢谦嗯一声:“我看聿修那个老仆年龄大了,再给他配个书童吧。” 董聿修忙道:“表叔,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谢谦笑道:“不妨事,你是我母亲娘家唯一的亲人了,别的我没有,以后你的吃穿用度和我儿成谨一样。” 董聿修再次表达感谢。 谢谦又道:“我这女儿是个苦命孩子,往后我若去当差,你得闲无事,帮我读书给她听,丫头们读的不好。” 他心里把董聿修当自家子侄,觉得既然是骨肉亲,女儿往后又不太可能嫁人,不用避讳那么多。 董聿修诶一声:“表叔放心,我会的。” 谢成君提醒:“爹,表弟远道而来,您让人带他洗漱一番,换身衣裳。” 谢谦看了看董聿修:“跟我儿身量差不多,你就先穿他的衣裳吧,明儿再给你做。” 董聿修起身抱拳鞠躬:“多谢表叔。” 当天晚上,谢侯爷回来后听说董家来了个小哥,匆忙赶来西院,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董聿修的脸,然后声音有些哽咽:“好孩子,跟你祖父有些像。” 董聿修忙跪下磕头,喊姑祖父。 谢侯爷一把将他拎起来:“不用多礼,你姑祖母嫁给我的时候,你祖父都没成亲呢。后来我跟着陛下离京多年,等我再回京,亲戚都走散了,让你受苦了。” 董聿修忙道:“姑祖父言重了,因战乱,亲戚才走散。因我无能,如今生活无以为继,才厚着脸皮来投靠姑祖父和表叔,给姑祖母丢脸了。” 谢侯爷笑道:“你才多大,以后在我家里就是孩子。” 说完,他伸手将自己腰间玉佩取下:“我头一回见你,这块玉你拿去戴,以后把这里当家。不要说什么投靠不投靠的话,以后你们兄弟几个一起读书,你姑祖母知道了也高兴。” 董聿修再三表示感谢。 谢侯爷亲自认下了董聿修,整个景阳侯府都知道来了个表少爷。 大伙儿都窃窃私语,这表少爷是侯爷原配夫人的娘家侄孙,跟现在的太太可没关系。 谢侯爷亲自带着长房儿孙和董聿修一起到福寿堂吃饭,杨氏看到董聿修后先是微微吃惊,然后勉强笑了笑:“恭喜侯爷,终于寻到了姐姐的娘家人。” 二房姐妹两个看到董聿修后不停地打量,把个董聿修看得头都不敢抬。 谢侯爷摸了摸胡须:“太太,董家比不得杨家家大业大,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以后还请太太多照看。” 杨氏假惺惺道:“侯爷放心,咱们家待客人从没失礼。” 谢侯爷当先坐下:“他往后不是客,以后就当长房的孩子养吧,成谨是独苗,现在多个孩子也好。” 杨氏沉默片刻后象征性地接了一句:“侯爷说的是。” 谢侯爷看了看之后道:“太太,家里孩子越来越多,打今儿起,分两桌吧。” 谢成谨不放心姐姐:“祖父,我和姐姐坐一起。” 谢侯爷看了一眼孙子:“让丫头伺候她,你们要全力以赴准备明年的秋闱,不要分心。” 谢成君也道:“成谨,吃个饭而已,我能行的。” 就这样,在董聿修来谢家的第一天,谢家终于分席吃饭。 谢侯爷和谢谦认下了董聿修,整个景阳侯府都得认,谁不高兴都没用。 而且谢谦直接把董聿修放在芝兰院,跟谢成谨和谢成贤住在一起。 芝兰院都是谢谦的人,里头还有二房的宝贝疙瘩——谢成贤。 68-蔫坏的老皇帝 六皇子凑了过去:“爹,这图是您以前自己画的吗?” 夏元帝嗯一声:“小树,北边不太平,可能要起战事。” 六皇子心里一紧:“爹,我能做什么?” 夏元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帮我筹军费。” 六皇子立刻收起吊儿郎当:“儿臣听父皇的吩咐。” 夏元帝收起地图:“又去谢家骗吃骗喝去了?” 六皇子压根不在意他爹的打击,很愉快地跟他分享新闻:“爹,今儿谢家发生一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谢老二又娶小老婆了?” 六皇子哈哈笑:“爹,那倒没有。是谦哥生母娘家人找过来了,是个小哥,比我还小一岁呢,是松江府的府试头名。 乖乖,这小哥长得可俊了!” 夏元帝一笑:“谢谦的女婿有了。” 六皇子一下子愣住了,惊讶地喊了一声:“爹!” 夏元帝将地图卷起来用绳子绑好放在一边:“谢大姑娘在京城不太好找夫婿,这董家少年郎是她祖母娘家侄孙,又会读书,还长得好看,关键是要依靠谢家,肯定会对谢大姑娘百依百顺,保证一个小妾都没有。” 六皇子忙道:“爹,他们是同源血脉,不能成婚,会生傻子!” 夏元帝瞅了儿子一眼:“他们从共同祖先往下数,已经是第四代,同源血脉都被稀释的差不多了,成亲也无妨。” 六皇子第一次结结巴巴起来:“爹,那哪能呢,谢大侄女是谦哥的掌上明珠,那董家小子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 与其嫁给这穷小子,还不如留在家里清修呢!” 夏元帝摸了摸胡子开始下猛药:“你不懂,有情饮水饱。当年朕是个臭要饭的,你母后也从没嫌弃过朕。 这董家小哥长得俊,要是会来事,把谢大姑娘哄好了,将来就是板上钉钉的谢家女婿,比檀家探花郎好拿捏多了!” 六皇子立刻反驳:“长得俊有个屁用,谢大侄女又看不见!” 夏元帝呵一声:“长得俊当然有用,谢大姑娘虽然看不见,但女人的虚荣心她肯定也有。 这董家小哥是府试头名,将来定能考上进士。 到时候人人都夸她夫婿貌比潘安、才比子建,对她百依百顺,且没有公婆管束,没有小妾气她。 她就算眼睛看不见,心里也美着呢!” 六皇子盯着他爹的眼,他觉得他爹今天在故意气他。 哼,我不上当。 六皇子立刻笑嘻嘻地看着他爹:“爹说得对。” 夏元帝摸胡子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然后也笑:“这下子好了,你以后不用再觉得谢大姑娘可怜了。” 六皇子眨了眨眼:“爹,我没说她可怜呀。” 夏元帝很认真地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六次,你一共在朕面前说过六次。” 六皇子咳嗽一声:“爹,大郎最近怎么样?” 夏元帝继续摸胡子:“你少管大郎的事情,朕这里有桩事情正烦心呢。” “什么事啊爹,我能帮忙不?” “东阳郡主夫婿死了,她才二十多岁,也没个孩子,你五叔把她接回来了,想托我给她找合适的人,你觉得谢谦怎么样?” 六皇子几乎是立刻否决:“爹,东阳姐姐不爱说话,谦哥也是个闷葫芦,这两个人不合适!” 别开玩笑了,后娘不好当,他也不希望大侄女有后娘。 夏元帝哦一声:“你说的也对,既然你说不合适,那你明儿去告诉你五叔,就说谢谦无意续弦。” 六皇子立刻明白了,他爹不想当媒人,也不想亲自拒绝五叔,让他去当坏人。 而且,他爹故意先说谢家女婿,让他的心绷紧,再说谦哥和东阳郡主,他就下意识反驳。 反驳的结果就是他去当坏人。 六皇子哼哼唧唧的:“爹,您算计我。” 夏元帝笑眯眯地摸胡子:“我跟你说过,不要崇拜任何人,你的崇拜会害了你。能出人头地的就没几个好东西,包括朕。” 六皇子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我去就我去,我这是传圣旨,五叔肯定不会怪我的。” 夏元帝看着儿子气鼓鼓的小样,又忍不住逗他:“小树啊,小七和小九都有婚配,给你赐个王妃好不好? 你整天咋咋呼呼的,给你配个文静的闺秀好不好?” 六皇子也不管他爹是皇帝,直接翘脚放在椅子扶手上:“爹,我要跟您住,我不成亲。” 夏元帝哦一声:“那随你,明年秋闱如果董家那个小子能中举,谢谦肯定立刻把女儿许给他,到时候你替我去谢家喝喜酒。” 六皇子被噎住,继续哼哼唧唧:“爹,我今晚要多吃肉,多放屁!” 夏元帝瞥了儿子一眼:“胆小鬼。” 六皇子转移话题:“爹,东阳姐姐的夫婿还有别的人选吗?” 夏元帝一甩袖子:“不关我的事,我要去画画了。” 六皇子起身跟着他爹:“爹,我给您调色。爹,您是不是要画我娘?” 夏元帝今天心情不错:“画你。” 六皇子高兴极了:“爹,我也想画,我画您。” 夏元帝嗯一声:“把朕画的玉树临风一些,不然明儿给你送太学去上学。” 六皇子咧嘴:“父皇,儿臣给您画得端方睿智一些。” 夏元帝的桌子足够大,爷儿两个一起画画。 夏元帝画的是全家福,画中有四个人。 中年时的夏元帝、皇后,还有年少的太子,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六皇子。 六皇子看着皇后怀中的那个小孩,感觉很稀奇:“爹,这是我小时候吗?” 夏元帝继续画:“你满月的时候。” 六皇子感觉心里柔软起来:“爹,小孩子刚生下来好小啊。” 夏元帝看着画像上抱着孩子的人,久久没说话。 六皇子见父亲又发呆,忙把自己的画呈上来:“爹,看,我给您画年轻了十岁!” 夏元帝收回思绪,看了一眼儿子的画,然后笑起来:“确实比现在年轻。” 说完,他放下笔:“等这两幅画干了,你把它们折好,一起放在福袋里,挂到石榴树上去。” 六皇子有些疑惑,今天父皇怎么不自己去挂? 他也没敢多问,父皇让干啥他就老实去干。 69-能兜底的父亲 父子两个在御花园里散步,六皇子手里还拿了把扇子,偶尔给老父亲赶蚊子。 夏元帝走得很慢,空旷的皇宫里,大部分都是侍卫、宫女和太监,没有嫔妃,也没有年幼的皇子皇女。 在一道九层台阶上,夏元帝看着漫天繁星,低声道:“小树啊,人生很苦,找个你喜欢的姑娘,一辈子才能过得下去。” 六皇子觉得他爹是最独特的皇帝,天天跟儿子说儿女情长。 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句:“父皇,您喜欢母后嘛?” 夏元帝笑:“废话,她是朕的命。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有几年,经常晚上带着你母后一起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 她养了只猫,经常让我给猫梳毛。冬天的时候,她喜欢在厨房里放两个咸菜缸。 后来我们一起去流浪做乞丐,让她受了不少罪,她却说那几年过得很畅快,自由自在。 其实我也很怀念做乞丐的时候,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规矩,没有责任。” 六皇子忽略掉父皇的嫔妃:“爹,我好羡慕您和母后。” 夏元帝侧首看着儿子:“小树,想做什么事情,果断点。 很多时候你觉得来日方长,一个不好会成终身遗憾,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弥补遗憾的。” 六皇子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他每日稀里糊涂的过,努力当个废物纨绔,这不敢做那不能做,这里捣乱那里捣乱。 看似有父皇无尽的宠爱,其实只是关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的金丝雀。 夏元帝的眼里带着慈悲:“小树,爹希望你年幼时每天高高兴兴的,少年时能体会一些刻骨铭心的感觉,青年时有机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中年时贤名远播,老年时能有妻儿陪伴。” 六皇子感觉鼻头一酸,他瓮声道:“爹,我想永远有爹。” 夏元帝笑:“你总要长大的,去尝试做一些改变,不用顾忌太多。我还活着呢,你闯祸了也不要紧,我会给你兜着的。” 六皇子吸溜了一下鼻子:“爹。” 夏元帝收回目光:“不知道你母后在干什么,说不定她在太平镇等着我呢。” 六皇子凑过来问了一句:“爹,太平镇在哪里?” 夏元帝双手背在身后仰望星空:“是我们以前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六皇子感觉他爹又开始神神叨叨,索性不再说话。 他能感觉到,父皇今天心情很好。 父子两个一起仰望星空,又一起弹奏。夏元帝抚琴,六皇子吹笛,曲子轻快自然。 几里路外的景阳侯府,谢成君正在听父亲读新夏朝的律法条文。 旁边兄弟三个正在写文章。 是的,谢谦的补习班又多了个学生。反正詹事府的差事清闲,他业余时间充足。 谢成谨和谢成贤已经习惯了旁边父女两个的打扰,董聿修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谢成君背过经书后开始跟父亲拉闲话:“爹,今天我请墨棋叔帮我把我和我娘在城郊的两个庄子挂出去了。” 谢谦嗯一声:“记得给人家找钱。” 新夏朝的田亩和房屋在二次买卖时,如果涨价了,赚来的差价要分原田主(房主)一半。 这样的倒追模式,那些失去田亩的农民如果打听到田亩被卖了,多少能要点钱回来。 天长日久,可以一定程度上遏制房价和田亩价格大肆上涨。 谢成君点头:“爹放心,我会的。” 第二天一大早,谢成君起来后就把负责帮她卖田庄的管事叫了过来:“我这两个庄子,是一点点从京郊农户手里买的,还是直接买的田庄?” 管事回道:“回姑娘的话,都是一点点从农户手里买来的。” 谢成君想起夏元帝游记里的几句话,王朝日久,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大厦最终倾倒,改朝换代后重新分田地,新一轮兼并开始。 她家只是京城二流人家,都买了这么多田地,那些更有权势的人家,不知道手里已经拢了多少田地呢! 她又想起六皇子前一阵问的那句话,心里隐隐不安,直接对管事道:“你把以前买卖的地契都找来,问一问原来那些农户,还愿不愿意要田地,如果愿意,原价还给他们。 如果他们要不起,就卖给大户,比现在的市扬价低一些卖,卖完后立刻给农户分一半差价。” 管事吃了一惊,大姑娘这是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丢啊! 管事的不敢犟嘴:“是。” 旁边董聿修听完后主动道:“表姐,我曾在县衙里做过一阵子户房书吏,懂一些田亩买卖的事情,我能不能跟着管事一起去看一看?” 董聿修刚来,谢家还没给他办好入学的事情,他这几天都要在家里待着。 谢谦临走时嘱咐他,有什么事情只管找表姐,故而他主动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做些事情,免得被人说吃白食。 听说他干过户房书吏,谢成君微微惊讶:“表弟若是精通,还请你帮我跑一趟。” 董聿修起身:“表姐放心,聿修定尽心。” 谢成君笑:“谢谢聿修。” 董聿修听见她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心里松了口气,他初来乍到,谢家人一直对他很客气。 越客气,他的心越悬着,要是能帮谢家做些事情才好。 他其实并未想过谢家能一直供他读书,他想的是来寻份差事也好,但谢家不由分说就让他继续读书。 他这个小秀才其实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本朝士绅一体纳粮,他没法给农户挂田地免税,所以才穷困至此。 今儿碰到表姐卖田地,他顿时感觉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主动请缨,然后高兴地跟着管事出门。 谢成君不放心,让如月的弟弟星辰跟着董聿修一起,充当书童。 董聿修好歹是个秀才,再带个书童,摆出谢家亲戚的名头,至少能糊弄住一般的地痞流氓。 打发走管事和董聿修,谢成君觉得无聊,准备去家里小花园逛一逛,采点栀子花回来。 云嬷嬷非常高兴:“姑娘,天气正好呢,咱们去花园。” 主仆两个离开西院,路过芝兰院时,把她以前的丫鬟叫上几个,大姑娘的派头又有了。 谢家也有个花园,比郑家的园子是小了很多,也够家里几个姑娘玩耍。 谢成君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这栀子花开得真好。” 云嬷嬷笑:“我给姑娘摘两朵。” 如月牵着谢成君在小花园里逛,正玩的开心,忽然传来一阵笑声:“这是大姑娘吗?” 70-想去看大侄女不敢说 胡姨娘行了个礼:“大姑娘好,今日天气好,我来花园逛逛,没想到碰到了大姑娘。” 谢成君点头:“姨娘请自便。” 胡姨娘笑了笑:“是我叨扰姑娘了。” 谢成君没有再理她,自己坐在亭子里感受初夏的气息。 等胡姨娘离开亭子,云嬷嬷开始八卦:“姑娘,胡姨娘最近可得意了,二爷每天都去她那里,把秦姨娘和李姨娘气得干瞪眼。” 谢成君笑:“她是新人,二叔总要新鲜几天。” 云嬷嬷有些鄙夷:“当时还说不要,现在也爱得很。” 谢成君仰着脸感受夏日的微风:“嬷嬷,不提她们。” 云嬷嬷想起二房谢琼华这几日开始看厨房账本,心里就非常难过。如果姑娘眼睛好好的,哪里能轮到二姑娘充大王。 谢成君全心全意感受夏风,在花园坐了大半个时辰,感觉自己仿佛从里到外被洗干净了一样,心情愉悦地回西院。 在西院门口,她对着如月挥挥手:“如月,你带她们几个回去吧。” 几个丫头都非常高兴,她们日常担心大姑娘不要她们了,现在大姑娘愿意出西院,那她们还是有用的,只是不跟姑娘住一起罢了。 “姑娘想要什么,想让人做什么,随时叫我们。” “我晓得,你们去吧。” 谢成君搀扶着云嬷嬷的手进了西院,刚坐下喝了口茶,门口传来杨氏的声音。 “成君!” 谢成君慢慢放下茶杯,慢慢起身:“太太。” 杨氏已经杀到她面前来了:“听说你要卖田庄?” 谢成君点头:“是的,太太这么快就知道了。” 杨氏是侯夫人,满府里都是她的人,谢成君卖田庄这么大的事情,自然逃不开她的眼。 早上才叫来管事的,这还没到晌午饭时间,杨氏就知道了。 “胡闹,历来只有那过不下去的人家才卖田地,你是想让满京城的人以为咱们家没米下锅?” 谢成君的声音非常平静:“太太,我卖的是我娘和我的嫁妆田庄。” 杨氏的声音里带着不客气:“你娘嫁进咱们家,她的嫁妆以后是要给谢家儿孙的,你岂能随意卖了? 你还没出嫁,哪里来的嫁妆,只是暂时放在你手里给你保管,你怎么就私自卖了?” 谢成君也不客气起来:“太太,我娘的嫁妆无非就是留给我和成谨,我和成谨愿意卖,自然就可以卖。 难不成还有别的谢家儿孙想图谋我娘的嫁妆? 至于我的东西,太太若说我没嫁人就不算我的,那好,明儿我搬离谢家!” 杨氏仍然无法适应最近变得很冲的谢成君,以前云氏活着时,她有亲娘护着,虽然脾气也大,不会这么噎人。 瞎了这三年,谢成君绝大部分时候都安安静静的。 就这一阵子,她成天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大姑娘不用跟我硬气,你两个弟弟马上要说亲,琼华也要看人家,你这时候私自卖田地,是何居心?” 谢成君硬顶了回去:“太太不用管那么多,我爹同意了的。” 杨氏被噎住,只能恨恨道:“不许卖!那是谢家的田地,谁敢卖一个试试!” 谢成君冷笑一声:“太太只管看着,看我怎么卖。” 杨氏气哼哼地走了,谢成君坐下继续想问题。 这两个庄子留在她手里,将来杨氏肯定会惦记,不如早些处理了。若是能用来做一些事情,换个美名,以后也能多一层护身符。 瞎子身上财产过多,太有钱又没有能力自保,那简直就是一块人人都能啃两口的肥肉! 谢成君不想去考验人心,她决定当个穷光蛋瞎子。 她有一日三餐、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就够了。 等她穷了,家里给她口饭吃就好。 她爹才三十多,还能庇护她至少二十年! 想到这里,谢成君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两个田庄卖了! 反正杨氏肯定死在她爹前头,谢成贤现在跟着长房,沈氏也不会太为难她。 她不用怕那么多! 眼见着时间到了晌午,谢成君让人去大厨房端午饭。谢谦和两兄弟中午不回来,西院只有她和董聿修的饭菜。 董聿修出去跑腿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吃饭。 谢家中午的饭菜很简单,谢成君一个人有三菜一汤,跟衙门和太学里的大锅饭一样。 谁知今日却只有两菜一汤。 谢琼华一管厨房,就扣了堂姐一个菜。 云嬷嬷有些不满意地问砚台家的:“姑娘的菜怎么少了一个?” 取饭的婆子回道:“今儿厨房管事说,这几日菜价涨得厉害,晌午就只有两个菜。” 云嬷嬷更不满意了:“因着家里当差和读书的晌午吃的不好,家里晌午饭菜才做的简单,这还克扣了一个,真比衙门里的大锅饭还要差了?” 谢成君很平静地拿起筷子:“嬷嬷,下午去打听打听,若是人人都少了一个菜,不要声张。” 云嬷嬷点头:“还是姑娘识大体。” 谢成君笑:“祖父和爹晌午吃大锅饭,也是三菜一汤。他们当差辛苦,我无事可做,还能吃小灶,已经好很多了。 二妹妹管家,如果愿意节俭,我自然该支持她。” 就在她吃饭的时候,户部也开饭了。 六皇子今天没吃大锅饭,带着吉祥偷溜了出去。 吉祥非常贴心:“殿下,您想吃什么?奴才给您买。” 六皇子骂他:“瞎说,我不是嫌弃户部的饭菜不好。户部离信国公府近,我想去看看姨母。” 吉祥转了转眼珠子,然后笑道:“殿下重情重义,今儿先去看看信国公夫人,明儿看着附近哪家亲戚近,殿下还能去。 像恭亲王府、愉郡王府、谢家,殿下可以一家一家去。” 六皇子快步往前走:“你说得对,走吧。” 就这样,六皇子去郑家蹭了顿饭,得到了信国公夫人满满的疼爱,心满意足地回户部继续当差。 回来的路上他开始计划:“明儿去五叔家,后天去小九家,大后天去谢家……” 吉祥偷着笑了一下:“殿下英明。” 71-拿姐姐开刀 吉祥跟着叹气:“还说呢,听说郡马爷体弱,就一直没孩子。” 六皇子小声道:“这找夫婿还是要找身体好的!” “就是,像殿下这样的最好!” 六皇子斜他一眼:“你要死是不,连我都打趣!” 吉祥笑着缩缩脖子:“奴才该死。” 主仆两个一边走一边拉闲话。 景阳侯府内,谢成君得到确切的消息,只有她和胡姨娘少了一个菜。 谢成君笑了一声:“二妹妹这心眼子还没有针鼻子大,扣我一个菜,她又发不了财。” 云嬷嬷有些愤愤不平:“一个菜罢了,二姑娘也忒小心眼。” 谢成君轻轻扇了扇手中的团扇:“嬷嬷,晚上我要去福寿堂吃饭。” 云嬷嬷小声道:“姑娘可是要去找侯爷主持公道?” 谢成君笑:“我不告状,我去给祖父送钱。” 到了晚上,谢谦父子两个都回来了,听说女儿要去福寿堂吃饭,谢谦很奇怪:“为何要去福寿堂吃饭?” 福寿堂现在是二房一家子和老两口一起吃饭,自打云氏死后,谢谦极少去福寿堂吃饭。 谢成君笑了笑:“爹,前一阵子我和我娘嫁妆里的古董少了一些,二婶折了不少银子给我们。 我要那么多钱又没用,我想从我那一份拿出一些来做家用。往后晚上你们回来了,也能多加一个菜。” 谢谦一听就知道有问题,他直接问云嬷嬷:“发生了什么事?” 云嬷嬷实话实说:“今儿二姑娘开始管厨房,晌午大姑娘和胡姨娘的菜少了一个。姑娘说这几年府里开销变大,进益没多,想来日子艰难,想把自己的私房银子拿一些出来贴补家用。” 谢谦笑了一声:“那你去吧,我带着成谨和聿修在这里吃。” 谢成君点头:“聿修,今儿辛苦你帮我跑一趟,可发现什么了?” 董聿修认真回道:“表姐那两个庄子大部分都是从农户手里散买过来的,我和管事的一起去问了几家愿不愿意按照原价买回去,有人愿意买,有人说买不起。 我让管事的按照原来的契书,各家都走一趟,再把人数清楚后来报表姐。” 谢成君笑着夸赞:“聿修不愧是干过书吏的人,懂得多。既然你这几天不去学堂,那就劳烦你帮我多跑两趟,正好熟悉一下京城的路。 星辰是我的大丫鬟如月的亲弟弟,可靠得很,这几天先让他跟着你,有什么事情只管问他。” “多谢表姐。” 谢谦对女儿处置田庄的事情丝毫不在意,他手里捏着京城几个旺铺,足够他养活儿女。以后儿子娶妻的钱,他和女儿养老的钱都准备好了。 至于女儿手里的那些东西,随便她折腾。 女儿这种情况,手里钱太多不是好事情,会遭人惦记。 女儿生活不奢侈,只要他活着,女儿就不用担心生活。 谢成君带着丫鬟婆子一起去了福寿堂,谢侯爷和杨氏正带着二房一家子吃晚饭呢。 看到大孙女过来,谢侯爷有些吃惊。 他现在真是怕了这个孙女,孙女比他胆子还大! 谢侯爷不动声色地吩咐大孙子:“贤哥儿,给你姐姐搬凳子,君儿来一起吃一些。” 谢成贤这一阵子天天去西院读书,跟堂姐越来越熟,立刻起身扶着堂姐:“我不知道大姐姐要过来,不然我就先去大姐姐那里。” 他动作麻利地搬凳子、盛饭,谢成君就这堂弟的手坐下:“成贤你坐,我又不是客人,现在我能自己吃饭了,你吃你的,有如月照顾我呢。” 谢成贤坐在她身边给她夹菜,心里也打鼓,大姐姐这会子过来干什么?难道家里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哪知谢成君闭口不提今日被克扣的事情,先跟弟弟妹妹们聊天,跟祖父聊天,气氛倒是活跃。 等一家子吃过了饭,谢成君让如月把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匣子放在桌子上:“祖父,往后我要留在家里一辈子,一切都要靠着家里,我留这么多银子也没用。 这是三百两现银,我想给家里当家用银子。” 谢侯爷是御林军统帅,那是个肥差,他哪里在意这三百两银子。 但他知道,孙女来送钱,必定事出有因,他微微皱眉:“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家里还没为难到要你出家用银子的,快收回去吧,留着你零花。” 谢成君笑:“祖父,我是真心实意的。以后家里弟弟们可以奔前程,妹妹们可以联姻,就我是个吃白饭的。 我都想好了,这钱不多,以后一顿饭大家也能多个菜,能管好久呢。祖父和我爹,还有二叔当差辛苦,弟弟们读书费脑子,我整日无事可做,只能尽这点心意。” 谢侯爷想了想之后没有给明确答复:“那你先回去,东西放我这里。” 谢成君福了福身,临走前还对两位妹妹道:“我那里有两匹前儿太子殿下赐的料子,我现在也不怎么出门,给两位妹妹一人一匹,明儿我就让云嬷嬷送过来。” 杨氏还不清楚谢成君送银子的目的,但她知道这死丫头肯定没憋好屁,敷衍地回道:“我们都知道你疼爱妹妹,也别光给她们,你自己也留一些。” 谢成君福了福身,很有礼貌地告辞。 等孙女一走,谢侯爷问杨氏:“太太,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杨氏看向儿媳妇。 沈氏微微皱眉:“爹,娘,请容许我回去查问一番。” 谢侯爷点头:“不管什么事情,悄悄地办。君儿没有闹出来,而是来送银子,可见是把咱们都当一家人。” 沈氏点头:“儿媳知道。” 她火速带着人回二房,一路上,她发现女儿一直低着头,突然停下脚步:“琼华!” 谢琼华一惊:“娘。”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沈氏拉着女儿的手不紧不慢地回二房,然后把房门一关,开始审问女儿:“你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 谢琼华的手绞着帕子不说话,她没想到大姐姐这么小气,不就是少了一道菜,还来告状。 沈氏厉声呵斥:“快说!” 谢琼华低垂着头:“今儿晌午,大姐姐爱吃的那道菌菇没买到料,就少了大姐姐一道菜,我原打算晚上补给大姐姐的,没想到大姐姐来福寿堂跟我们一起吃饭。” 沈氏嗯一声:“你能想到补给你姐姐,说明你友爱手足。等会儿你姐姐回到西院,肯定能看到你补过去的菜。” 谢琼华的头垂的更低了,她啥都没补,就当中午那事儿没发生一样。 72-来呀,快活呀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沈氏只能耐心教导:“琼华,我问你,跟你姐姐相比,除了不是嫡长孙女,别的方面你比她如何?” 谢琼华的好胜心终于起来了:“娘,那她不如我。” 沈氏忽略掉女儿吹牛的成分:“那你为何还要去克扣她一份菜?都说穷寇莫追,她都成了瞎子,也嫁不出去,你这样明着扣她的菜,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你让京城那些太太奶奶们怎么看你?你不忿郑大姑娘赐给愉郡王,你有没有想过,郑大姑娘什么时候在人前做过这种打眼的事情? 京中好儿郎不止愉郡王一个,你若是再这样糊涂,谁家也不敢来聘你!” 谢琼华的小脸蛋顿时变得惨白,母亲这样直白地戳破她的心思,让她无地自容! 沈氏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这个傻子,你哥还在长房,你这样对你大姐姐,万一你大伯父心里不痛快,你哥怎么办? 你姐姐要是找你祖父告状,你祖父肯定会劝她不要为了一道菜吵闹,姐妹不和让外人看笑话。 她给家里送钱,你祖父立刻觉得她是个好孩子,受了委屈还为家里着想。 这样以进为退,你看看,高下立现!” 谢琼华又扭了扭帕子:“娘,凭什么她能得太子和太子妃的赏赐,明明她那天对舅祖母那样不敬!” 沈氏沉默下来,片刻后道:“琼华,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立刻去西院,就说菌菇没买到,把你的好东西送一些给她,算是赔罪。 二是立刻去你祖父面前认错,说自己刚管厨房,手忙脚乱,有你祖母在,定然不会责怪你的。” 谢琼华想了想之后道:“娘,我选第二个。” 给祖父认错没问题,她才不要去给谢成君赔不是! 沈氏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女儿的选择,故而给了两个选择,要是只给第二个,这个死犟头女儿肯定不会去。 沈氏想的怪美的,哪知胡姨娘可不像谢成君,她无缘无故被克扣,当天晚上就找谢廉告状。 谢廉哄了两句,然后大张旗鼓从库房里拿了两匹料子给胡姨娘。 沈氏知道原因后一言不发。 谢琼华见母亲受辱,哭着跟着母亲去福寿堂:“娘,我错了。” 沈氏快步往前走:“琼华,看到了吗,你莽撞行事,你大姐姐好歹念着是一家人,没有明着揭穿你,别人就不一样了,嘴巴子直接抽到我脸上来了。 你以后给我记住,长房姐弟两个现在不是你的敌人,你不要敌我不分!” 谢琼华抽泣着道:“娘,那之前下人克扣大姐姐的东西,您怎么不言语呢。” 沈氏声音很冷:“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都说你大伯父废了,他也不教你大哥读书,你祖母想夺世子位。 现在他重新去了东宫,得太子、六殿下青眼,世子位稳如泰山,那我们就要交好长房。” 谢琼华抹了抹泪。 福寿堂里,杨氏吃完饭后先发制人:“侯爷,今儿君丫头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居然要卖田庄! 这要是传出去了,人家还以为咱们家日子要过不下去了呢!” 谢侯爷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她要做什么,随她的意。你好好管教琼华,给她看个好人家。” 杨氏心里很不满意:“侯爷,你现在越来越偏心了。” 谢侯爷眼睛一瞪:“我怎么偏心了?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君儿眼睛坏了,你是祖母,不说多疼爱疼爱她,成天就没说她一句好话。 她无缘无故送一匣子银子过来,这里头有什么事儿你弄清楚了没? 我劝你别说话,等会儿怕是有好戏看呢!” 话音一落,沈氏带着女儿进来了,当先跪下主动赔罪,说自己教女无方。 杨氏听完后气得狠狠点了一下孙女的额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谢侯爷倒没嘲笑杨氏,而是立刻给出决断:“老二家的,你明儿把这盒银子给君儿送回去,以后她的月例银子每个月涨到五两,跟你一样。” 谢琼华眼睛瞪大,她一个月才二两,大姐姐一个月变成五两! 沈氏不在意谢成君一个月多三两银子,她只想保住女儿的名声。 “多谢爹的教导。” 谢侯爷又继续道:“太太,明儿你亲自给君儿赐一道菌菇,就说昨儿没没买到最好的,着人特意去买的新鲜的给她吃。 君儿懂事,不会出去乱说的。” 杨氏有些臊得慌,只能点头:“知道了。” 谢侯爷又看向孙女:“琼华,我谢渊一辈子大大方方,从不干鸡鸣狗盗之事。 你是我孙女,我没教好你,我不打骂你。 明儿开始,你把我的菜减半,我自罚一个月。” 谢琼华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一边哭一边道:“祖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明天去给大姐姐赔礼。” 谢侯爷言辞犀利:“你不用去赔礼,让外人看笑话。明儿开始你继续管着厨房,管好了才能让人高看你,让满京城的太太夫人们高看你。 你记住了,你是景阳侯的孙女,你的目光不要留在跟姐妹争一碗菜,帮母亲打压妾室这些事情上头! 你姐姐不缺这一盘菜,你母亲的地位稳如磐石,你这样做,只会让你自己的地位不稳!” 谢琼华一边哭一边磕头赔罪。 杨氏心疼:“侯爷,琼华还小呢,她知道错了。” 谢侯爷嗯一声:“老二家的,你带她回去严加管教!” 沈氏赔罪后带着女儿离开。 西院里,谢成君回去后压根不提福寿堂的事情,谢谦也不提,专心教导兄弟几个读书。 第二天早上,谢谦去衙门后,沈氏带着女儿来西院。 谢成君正悠闲地坐在葡萄架下,她最近的日子真是美极了,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不能主持中馈,也不用担心婆婆不喜欢自己。 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沈氏到的时候,就看到谢成君歪在躺椅上,手里拿着团扇,身边围着一群婆子媳妇,个个都在想办法讨她开心。 那副样子像极了她二叔谢廉,身扎美人堆里,快活极了! 73-聪明的小王爷 沈氏笑得很慈爱:“你又听稀罕故事呢。” 谢成君笑:“二婶,嬷嬷们一肚子故事,听得可有趣了。” 沈氏跟她扯闲篇:“我小时候也爱听稀罕,你要是真喜欢,明儿我请个外头的女先生进来讲故事给你听。” 谢成君毫不客气:“好哇,那就多谢二婶了。” 沈氏沉默下来,她几乎能猜到,这丫头知道自己是来赔礼的。 “到时候你带着你两个妹妹一起玩。” 谢成君笑着点头:“只要两位妹妹别嫌弃我是个瞎子就好。” 沈氏忙道:“怎么会,昨儿你祖父还夸你懂事呢,知道为家里着想。” 谢成君对着旁边挥手:“嬷嬷,你让大家各自去当差吧。” 等人走后,沈氏才表明来意:“君儿,你祖父说家里还过得下去,怎么能要你的私房银子,你快把这银子收好。 再一个,你祖父说你疼爱弟弟妹妹,时常给他们东西,那点月例银子定然不够,以后每个月给你涨到五两,这样也宽裕些。” 谢成君心里咦一声,她本意是让杨氏自顾不暇,别管她卖田庄的事情,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哈哈,涨月例啊,不错不错,一个月多三两银子呢! 三两银子够外头很多平民百姓一大家子好吃好喝个把月呢! “多谢祖父,多谢二婶。” 聪明人说话不用说透,沈氏又道:“昨儿你妹妹头一天管厨房,手忙脚乱的,不是这里少了菜,就是那里少碗汤,你要是需要什么她忙忘了,可千万别跟她客气。” 谢成君笑了笑:“二婶,我没生气,真的,不过一盘菜而已。” 沈氏看向女儿。 谢琼华手指搅了搅帕子,声如蚊讷:“大姐姐,我知道错了。” 谢成君仍旧保持微笑:“二妹妹,你其实真的不需要针对我。我要当一辈子老姑婆,你以后还有机会凤冠霞帔。 你看,你闯了祸,二婶帮你兜着,你有娘疼,比我强多了。 要不这样,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好好学管家,回头说个好人家。我老老实实吃喝玩乐,绝不给你添堵,你觉得怎么样?” 沈氏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姐妹两个,一个滚刀肉、一个死犟头 ! 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教养! 谢琼华的声音很低:“大姐姐,昨儿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还请你们不要迁怒我哥。” 谢成君笑着摇了摇团扇:“二妹妹放心,我怎么会坑害成贤,我还希望家里多出几个进士,以后给我这老姑婆撑腰呢。” 话音一落,外头传来董聿修的声音:“表姐。” 谢成君的笑容变大:“聿修回来了,云嬷嬷,把那酥酪端来给聿修吃,他跑了一晌午,定然累了。” 沈氏和谢琼华一起转头,看到匆忙而回的董聿修。 董聿修穿上谢成谨的衣服,越发显眼,不光脸长得俊,身上也有了一些贵公子的气质。 沈氏忽然若有所思,然后对着董聿修笑:“聿修回来了。” 董聿修很有礼貌地抱拳行礼:“二表婶,二姑娘。” 谢琼华的目光在董聿修脸上转了转,虽然董聿修长得很好看,但谢琼华丝毫不动心。 董聿修只是个穷酸秀才,饭都吃不上了! 谢成君让人把表弟带去客房里,沈氏才继续跟她说话:“这几日天凉快了,我新得了几匹好料子,给你带来了两匹,你裁两身新衣裳穿。” 谢成君来者不拒:“谢谢二婶,昨儿晚上我说要给二妹妹三妹妹的东西,二婶正好带回去。” 沈氏谦虚了一下:“太子殿下拢共才赐了两匹,怎么能全部给她们,给她们一匹就够了,让她们两个分,剩下的你留着。 宫里赐的东西不能全部送出去,不然不敬。” 谢成君哦一声:“那我听二婶的。” 沈氏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带着女儿走了。 谢成君摸了摸旁边的匣子然后对着前面喊:“聿修!” 董聿修刚好吃完,丢下碗快步走了过来:“表姐。” 谢成君对他道:“你帮我检查检查这里头的银子够不够数,有没有假的,一共三百两。” 云嬷嬷打开匣子:“表少爷干过书吏,比我们更懂。” 董聿修很听话地逐一检查里头的银子:“表姐,这银子都足两,并无包银。” 谢成君笑:“谢谢聿修,我涨月例了,一个月五两银子呢,晌午我爹和成谨都不回来,你想吃什么?” 董聿修笑:“谢谢表姐,我什么都能吃。” 谢成君摇了摇扇子:“嬷嬷,给针线房的所有人都送点赏钱过去,让她们加紧把聿修的衣裳赶制出来,不能总是穿成谨的,怕不合身。” 董聿修忙道:“表姐,合身的很。” 谢成君摇头:“你听我的,先敬罗衣再敬人,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你总穿着成谨的衣裳,不知道的人以为我爹不看重你,不看重自己母亲的娘家亲戚。” 董聿修心里一暖,从兄长去世,这世上再无血脉亲人关心他的冷暖。 他一个寄居之人,针线房忙着给他做衣裳,怕是心里多有怨言。表姐送赏钱过去,她们干活才能少些怨气。 董聿修再次抱拳鞠躬:“多谢表姐。” 谢成君笑:“晌午你就在西院吃吧。” 董聿修有点紧张,他这两天住在芝兰院里的,现在表叔不在家,他来这里跟表姐吃饭…… 谢成君想的不一样,芝兰院里丫头多,弟弟不在家,万一有个把丫头起了歪心思…… 芝兰院里的丫头太多了,里头住着三个少爷…… 可是西院又不要丫头,看来得另外找个地方安置她们。 就在谢成君思考怎么安置一群丫鬟时,几里路外的户部衙门刚到下衙时间,六皇子按照计划,今天去恭亲王府吃午饭。 他还拐个弯去了愉郡王府,把愉郡王拉上了。 愉郡王自然不会拒绝:“六叔,咱们要不要带些礼物?” 六皇子直接否决:“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我还打算明儿去你家里吃饭呢,难道也要带礼上门?” 愉郡王笑起来:“六叔想什么时候去都行,想吃什么提前跟侄儿说。” 六皇子笑:“昨儿我去姨妈家里看到青瑶了,表嫂正带着她备嫁妆呢。” 愉郡王的脸微微发红:“都是皇祖父赐予我的福气。” 六皇子哎一声:“过几天我还去,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愉郡王的脸更红了:“六叔想去哪里,侄儿随时听六叔传唤。” 六皇子摸了摸下巴:“那就多去几家呗,反正我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干,就去各家混吃混喝。 昨儿信国公府,今儿恭亲王府,明儿你家,后儿景阳侯府……” 愉郡王从脸红中拉回思绪,若有所思起来。 愉郡王从小最大的特点就是会看脸色,猜人心,他发现六叔绕了个一个大圈子,剑指景阳侯府。 74-工具人侄子 六皇子微微仰着头,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小九,这京城里,咱们两个是最大的浪荡子。” 难得愉郡王也大笑起来:“六叔,这怎么能叫浪荡,这叫潇洒恣意。” 叔侄两个一起去恭亲王府混饭,六皇子委婉地表达了谢谦不想续弦的意思。 其实他压根就没问过谢谦。 恭亲王也是个会看脸色的,管了一顿饭,客客气气地把这叔侄两个送走。 第二天中午,六皇子去愉郡王府里吃饭。 第三天中午,愉郡王主动去户部找他:“六叔,说好了今儿去谢家,咱还去不?” 六皇子把头上的冠扶正:“那走呀,今儿晌午成谨肯定会回家。” 愉郡王奇怪:“谢成谨不是去太学读书了么?” 六皇子笑了笑:“他亲祖母娘家有个孩子来寻亲,我昨儿问了太学里的先生,应该今天就能办好入学,他肯定要回家带他表兄去太学认认路。” 愉郡王哦一声:“六叔,那我们快去吧。” 六皇子当先往外走,微微昂着头,气势不可挡。 愉郡王错后半步跟上。 叔侄两个到景阳侯府的时候,谢成君正准备带着三个弟弟吃饭。 听说六皇子和愉郡王来了,她有些讶异,然后果断道:“成谨,你们去迎接一下。” 这时候就突出了谢成谨的地位,他是世子的嫡长子,家里长辈不在,按道理他是应该排在最前面的。 若是换成杨氏,必定是让自己的孙子排在前头,毕竟谢成贤最大嘛。 但今儿来的是六皇子,谢成贤主动退让到后面。 六殿下是和大伯父交好,他心里有数。 兄弟两个带上董聿修一起,赶着出去迎接,半路上双方碰头。 行礼的行礼,叫起的叫起。 六皇子一边走一边问:“成谨,你这表兄可是要去太学上学?” 谢成谨很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的话,吃了晌午饭就去。” 六皇子笑:“去上学好,不然他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趣。” 这小子在家里,肯定没少往西院跑! 谢成谨也不敢问六皇子来干什么,本来想带他去外院书房,可这叔侄两个直奔西院。 愉郡王第一次来谢家,见六叔熟门熟路,心里不免思量更多。 六叔对谢家的事情为何这般上心? 六皇子赶到西院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他看着西院的牌匾的两个字,心里忽然有些迷茫。 他好久没来这里了,总感觉心里有股力量推着他不停地想办法往这里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来,想看看西院里的人。 想到这里,六皇子又想起父亲的话,愿你少年时能经历一些刻骨铭心的感觉。 六皇子不知道什么叫刻骨铭心,他总是觉得她很可怜,想来看看。 仔细想一想,她有父亲庇护,也可怜不到哪里去,无非就是不嫁人而已。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思考问题,后面愉郡王一言不发,谢家兄弟三个更是不敢开口, 忽然,院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成谨,为何不进来?” 六皇子一笑,抬脚跨进门槛:“成君,近日可好?” 西院是世子的居所,前后一共四进,谢成君站在前院月亮门附近,旁边是一缸荷花,正好她今日又是一身淡绿衣裙,跟荷花倒是相配。 他叫的是她的名字。 敏感的谢成谨发现了异常,以往殿下都叫大侄女,今日叫名字。 姐姐的闺名被一个外男随便叫…… 谢成君并不在意,笑盈盈行礼:“六殿下来了。” 六皇子笑着放慢脚步:“今儿我和小九路过这里,正好进来看看。” 愉郡王心里嘀咕,明明是特意来的,偏说是路过。 谢成君再次行礼:“见过愉郡王。” 愉郡王非常客气:“大姑娘多礼了,我贸然上门,是我失礼。” 六皇子笑:“小九小小年纪就像老夫子。” 愉郡王笑着解释:“六叔常来谢家,我头一回来,算是不请自到。” 谢成君扶着如月的手让到一边:“成谨,我已经让人通知二婶,在这前院书房里摆了席,你好生招待六殿下和郡王爷。” 六皇子有点失望,在书房吃饭,那他今天去不了正院了,他还挺喜欢谢谦院子里的葡萄架和竹林。 当然,他一点没表现出来,脸上仍旧笑盈盈的:“成君,东阳郡主姐姐回京,过一阵子说不定会宴请京中闺秀,你若是得空也可以去看看。” 谢成君笑着点头:“多谢殿下,东阳郡主离京时我还小呢,若是郡主宴请,我必定去给郡主请安。” 六皇子厚着脸皮:“哎呀,我肚子饿了,大家一起来吃饭吧。” 谢家兄弟两个忙邀请他进书房,谢成君没有进去。 六皇子见她不进屋,笑着转头问道:“成君,你以前和青瑶是不是经常来往?” 谢成君点点头:“我娘在世时,我与郑妹妹时常来往。” 六皇子大喜:“正好,今天我带小九来了。他说他不清楚青瑶的喜好,托我找人问问。 你进来跟我们一起吃饭,跟小九说说青瑶喜欢什么。以后小九再去姨母家里,买礼物时不会买错了。” 愉郡王吃惊地看着六皇子,他什么时候托过六叔这事儿? 六皇子叹口气:“四哥四嫂没了,父皇时常自责。父皇在宫里,郭淑妃娘娘在祈福,小九的事情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我已经跟父皇请示过,等小九办婚事的时候,五叔操办,我给五叔打下手,定要让小九的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这话一出,谢成君心里也叹息一声,愉郡王果真是个可怜孩子。 她抬脚慢慢往书房里走:“既如此,我就与郡王殿下说一些我知道的事情。不过我这几年与郑妹妹来往的少,说的也不一定全。” 六皇子这才进了书房:“无妨,说一些他心里有谱。小九腼腆,寻常有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我跟他说过多少回了,有事就说,偏他小心。” 愉郡王微笑捧扬:“六叔心细。” 谢成贤亲自给大家倒茶,又忙着张罗饭菜, 听说六殿下和愉郡王来了,谢琼华的一颗心扑通乱跳。 这是愉郡王第一次来自己家里。 75-抛媚眼给瞎子看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菜一盒又一盒送往西院,整个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最后,谢琼华带着两个丫头亲自去送汤。 到西院外书房门口时,谢琼华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笑声。 她稳了稳心神进了书房,她哥谢成贤头一个看到她,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谢琼华先对着那边两位客人行礼:“见过六殿下,见过郡王爷。” 六皇子摆手:“起吧。” 愉郡王转头看着她:“谢二姑娘不用多礼,是我们叨扰了。” 谢琼华面含微笑回道:“这几日母亲让我管着厨房,不知道二位贵客的喜好,就让家里厨娘做了些家常菜。若是殿下和郡王爷喜欢什么,我即刻让人去做。” 愉郡王是个斯文人:“二姑娘客气了,原是我和六叔有事情来请谢大姑娘帮忙,倒是让二姑娘受累了。 这一桌饭菜很好,不需要再添别的。” 谢琼华又微微福身:“既如此,请殿下与郡王爷慢用。” 以往谢成君还不敢太确定谢琼华的心思,现在见她这样,几乎可以确定她对愉郡王藏了心思。 哎,你这又是何必。他已经有了婚事,郑青瑶现在可谓是京城第一贵女,谁也不敢去撬她的夫婿。 谢成君主动道:“二妹妹,辛苦你了,我吃了饭就去找妹妹玩。” 谢琼华今天的表现堪称完美,走到姐姐跟前帮她盛饭,还夹了些菜:“大姐姐,你们慢用,我还要去伺候祖母用饭,我先回去了。” 愉郡王刚好坐在谢成君身边,这是六皇子的安排,方便谢成君跟他说郑青瑶的喜好。 愉郡王见谢琼华给她姐姐盛饭,往一边让了让。 谢成君心里哂笑,你这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你想表现贤惠,得去那群夫人太太们面前表现才对! “那你去吧。” 谢琼华走了,屋里人继续吃饭说闲话。 谢琼华想表现贤惠,但由于经验不足,还是翻车了。 她给姐姐夹菜时胡乱夹一气,里头好多都是谢成君不爱吃的。 谢成谨看了一眼姐姐的碗,伸筷子将姐姐碗里很多菜挑出来放自己碗里。 六皇子打眼就发现了她的喜好,她喜欢吃鲜香的,辣的一点不尝。 到这个时候,谢成贤的作用发挥出来了。 谢成谨要照看姐姐吃饭,董聿修不敢开口,只有谢成贤口才好,这时候能陪着客人。 他主动起身给客人们添饭菜:“殿下,郡王爷,请用。这些小菜都是昨儿庄子上才送过来的,新鲜的很。” 六皇子开玩笑:“自打吃了谦哥竹林里养的鸡,外头的鸡都不香了。” 愉郡王也凑趣:“六叔下回带我一起来。” 谢成君稍微吃了两口后开始跟愉郡王说郑青瑶的喜好:“郡王爷,郑妹妹喜欢牡丹,喜欢吃新鲜鱼,喜欢……” 她说的声音小,愉郡王侧耳倾听。 她一连说了很多:“这都是我以前知道的,还不知道准不准。” 愉郡王笑:“多谢大姑娘,我记下了。” 谢成君该说的说了,然后一个人安静吃饭。她吃的很慢,弟弟给什么她吃什么。 谢成贤继续活跃气氛:“聿修,等会儿跟我们去太学,学堂里的人你还认不全,这几天多跟着我们。” 六皇子瞅了一眼旁边的董聿修,这小子换上了新衣裳,越发养眼。 不过没用,大侄女看不见! 哈哈! 他对着董聿修笑了一下:“你是府试头名,读书必然不错的。” 董聿修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他总感觉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似乎皮笑肉不笑。 他赶紧放下碗:“回殿下的话,学生只是勤勉了一些,不敢说读书好。” 六皇子微微点头:“不用拘束,我读书不通,喜欢跟读书郎打交道。” 旁边的愉郡王心里有些感慨,六叔年少时聪明伶俐,现在却不得不藏拙。 谢成君听见六皇子的话,出言道:“殿下古道热肠、急公好义,有君子之风。” 六皇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我都是跟父皇学的,父皇日理万机,却经常惦记小老百姓,时常问我外头的米粮价钱,问我城外乞丐的数量有没有变多。” 谢成君虽然讨厌宫里那个糟老头子,但还是由衷地佩服他:“陛下心系百姓,让人敬佩。” 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要尽早把手里的庄子处理掉。 这位陛下最喜欢劫富济贫,不对,是杀富济贫。 六皇子在谢家吃了顿好饭菜,开开心心地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又把西院的牌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父皇说,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找谁玩就找谁玩。 他以后不想守那么多规矩! 想到这里,六皇子微微昂着头,脚步轻快地离开景阳侯府。 谢家兄弟几个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谢成谨看着他的马车发呆。 谢成贤松了口气:“我跟两位殿下吃饭手心都冒汗,不知道祖父陪陛下吃饭时是什么感觉。” 谢成谨转身:“大哥,我们准备准备,下午带表哥去太学。” “行,你们走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回去看看我娘。” 谢成君吃过饭在院子里散步,夏风吹来,她有些困意。她返回到屋里,躺在临窗榻上,优哉悠哉。 等一觉醒来后,她对云嬷嬷道:“嬷嬷,给我洗漱,我要去找二婶。” 云嬷嬷吃惊:“姑娘找二奶奶做什么?” “芝兰院住着他们哥儿三个,一堆丫鬟在那里,不合适。除了如月、春桃和夏荷三人给我留着,其余人都退给府里吧。” 云嬷嬷哦一声,然后开始给谢成君洗漱。 很快,主仆两个带着砚台家的一起去二房。 沈氏正带着女儿看账本,听说谢成君来了,亲自出来迎接:“君儿来了。” 她拉住谢成君的手,带着她往里走,有门槛的时候还会提示一下。 “叨扰二婶了,有件事情要请二婶帮忙。” “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到了沈氏的屋里,沈氏主动搭话:“今儿愉郡王来是有什么事情?他是头一回来咱们家呢。” 谢成君心里咦一声,她不信沈氏这个亲娘不知道女儿的心思。 76-三道圣旨 谢琼华继续翻账本,仿佛没听到一样。 谢成君笑了笑:“郡王爷来问我郑妹妹的喜好,我捡自己知道的说一些。” 沈氏笑:“看来郡王爷是极喜欢这门婚事的,郑大姑娘进门就是郡王妃,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跑不掉。” 谢成君知道沈氏想让女儿死心,故意刺激谢琼华,但她不想成为沈氏教导女儿的工具。 她开始转移话题:“二婶,我往后跟着我爹,用不了那么多丫鬟。芝兰院里的丫头,有一大半原来是我娘留下来的,有一小半是我的。 如月、春桃和夏荷这三个我留下,其余的丫头,请二婶给我个小院子暂时安置她们。等以后弟妹进门,再请弟妹定夺,您看如何?” 沈氏沉吟片刻后道:“找个小院子倒是不难,但是咱们家在京城也是普通人家,总不能白养着这一群丫头。” 谢成君点头:“二婶看着给她们安排差事。” 沈氏这次一点没使袢子:“那就把她们分到针线房、花园和厨房各处,身契还放在你那里,待成谨娶妻后,让侄媳妇来安排。” 谢成君很满意这个结果。 虽然沈氏一肚子心眼,但她会审时度势,懂得合作,不会一味用强。 看,她爹去了东宫,二婶对大房爷儿三个客气了很多。 真是个聪明人,比杨氏强多了! “谢谢二婶。” 沈氏笑:“厨房里做了些点心,你带一些回去吃。” 谢成君客气两句后就带着点心回西院,晚上把安置丫头们的事情告诉父亲。 谢谦想了想之后道:“你那三个丫头带到这边来也无妨,就跟着你住后院,每天从侧门进,不要进我的正院就好。 总是放在芝兰院,天长日久,她们对你的忠心会动摇。” 谢成君略微思索片刻后点头:“我听爹的,爹放心,爹回来时,我让她们在后院不出来。” 谢谦点头,开始跟她说朝堂的事情:“今日边关来了八百里加急,说是北戎来犯,抢劫边关,陛下震怒。” 谢成君心里一凛:“爹,陛下和娘娘当年威震四方,蛮夷莫敢来犯。陛下登基日久,估计他们都忘了陛下神威。” 谢谦嗯一声:“你三叔还在边关,希望他一家能平安。” 谢成君问道:“爹,能不能把三婶和弟弟妹妹们接回来?” 谢谦摇头:“不能,边关将士必须把妻儿留在那里,避免他们到了关键时刻弃城而逃。” 谢成君轻声问道:“爹,是不是该封太孙了。边关出战事,此时封太孙,给百官吃个定心丸。” 谢谦眼里都是赞许,这个女儿真是一点就通。 “应该快了。” 果然让父女两个猜中了,第二天早朝夏元帝连下三道圣旨,第一圣旨,封皇太子嫡长子为皇太孙。 当天早上,夏元帝、太子和太孙并列坐在上面,夏元帝在中间,左边是太子,右边是太孙。 太孙今天换上了全套的太孙定制朝服,跟皇孙的朝服区别比较大,是明黄色的。 文武百官一起跪下磕头,高呼万岁和千岁。 圣旨好长好长,王德忠念了好久,六皇子今日也混在百官中,在诸皇子首位。 这是夏元帝排的位置,先是嫡,再是长,故而他排在大皇子前面。 大皇子看着前面乳臭未干的弟弟,心里的酸意都能泡一坛泡菜。 他五个儿子中有三个比六皇子年龄大! 这小子从来不上朝,今天第一天来,就排在他面前! 封太孙的旨意才念完,后面跟着又是一道旨意,这封旨意是夏元帝亲自写的,第一句就把百官干沉默下来。 “朕年少顽劣,幸赖皇后教导,方有所长进。” 从古至今,大概只有夏元帝敢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年少时顽劣,还说是皇后把自己教导好的。 “皇后仙逝,朕心甚痛。皇后所出两子,皆如皇后一般钟灵毓秀。 今太孙立,太子一脉后继有人,朕心甚慰,皇后在天之灵亦如朕。 六皇子年十七,少聪慧,诚孝笃,今封瑞亲王,赐居先秦王府。” 满朝文武更安静了,先秦王指的是夏元帝的亲爹! 六皇子立刻跪下磕头:“儿臣谢父皇恩典。” 旁边杨太师微微垂下眼帘,先秦王府可是龙兴之地,出了三个皇帝。 老皇帝是夏元帝的亲爹,他从无子的兄长手里接走皇位没多久就病死了,大概是受不住这福气。 废帝是夏元帝后娘生的弟弟,被他砍成八瓣。 第三个皇帝是夏元帝本人。 夏元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道:“东宫子嗣稀少,太孙孝顺,曾亲自与朕说要随太子住在东宫。 太孙暂住东宫,待朕处理好北戎,再定夺此事。” 说到这里,夏元帝突然起身。太子和太孙一起起身,都伸出手想扶住他。 夏元帝拒绝了人任何的搀扶,双手背在身后,沿着九龙台阶慢慢往下走。 “朕年幼失母,先秦王妃设计让朕离府,朕又失秦王世子位,皇后与太子跟随朕浪迹天涯多年。 上天庇佑,有诸位爱卿相助,朕登临九五。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朕时常想起在先秦王府里的日子。 先王虽宠续弦灭发妻,但为朕定下皇后这门婚事,朕心感念先王。 朕是先王嫡长子,若无这一身份,朕难成大器。 朕年事已高,往事不可追,惟愿天下太平,千家万户父慈子孝。” 说完,他声音洪亮起来:“恭亲王!” 恭亲王立刻出列跪下:“陛下,臣弟在。” “追封先王为孝慈皇帝,葬入工部为朕建造的皇陵,朕的皇陵等钦天监择地后再建。” 恭亲王愣了一下,片刻后立刻磕头:“臣弟遵旨,陛下诚孝,父皇在天之灵定会保佑我朝国泰民安,保佑陛下龙体安康。” 所有人一起跪下拍马屁,夸夏元帝孝顺。 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不是夏元帝想原谅亲爹,而是做给太孙看的。 夏元帝被亲爹赶出家门,他依然能追封亲爹为皇帝,甚至把老皇帝埋在他自己的皇陵里。 太子虽然傻了,但一直把太孙当眼珠子疼,太孙以后要是敢不孝顺亲爹,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77-挑拨离间失败 今日同时封太孙,追封先帝,他封这个瑞王就显得不起眼,大伙儿暂时没精力关注他。 若是平时单独封他,几位兄长得嫉妒死! 夏元帝继续踱步:“北戎来犯,边关不稳,英国公!” 英国公庞鸿渐立刻出列跪下:“老臣在。” 夏元帝慢慢走到他面前:“庞爱卿是朕之肱股,曾多次救朕于危难。北戎来犯,朕担心边关那些年轻将领没有经验,请庞爱卿率二十万人马即刻驰援西北。” 英国公声音洪亮:“臣遵旨!” 夏元帝弯下腰亲自将他扶起来:“朕封你为定北元帅,统领西北军和京畿二十万人马。兵部、户部和工部,即刻准备粮草与兵器。”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大朝会足足耗时一个半时辰,大朝会结束后,除了太子,其余诸位皇子一起出宫。 大皇子不阴不阳道:“瑞王爷,皇祖父住过的王府赐给了你,说不得以后你也是个有造化的呢!” 平日里笑眯眯的六皇子猛然转身盯着大皇子:“大哥想要先秦王府吗?说起来,大哥也在那里住过好多年。 当年父皇母后被先秦王妃陷害离府,大哥可是毫不犹豫留在王府享福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哥想必对里头的陈设仍旧清楚的很。 若是大哥惦记那里,等我搬了王府,大哥随时可以去,惠嫔娘娘要是想去,我也随时欢迎。 不过正院是不能给你们住的,偏院随便你们挑。” 说完,六皇子转身大跨步走了。 二皇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大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六弟得封瑞王,是喜事,我们兄弟该恭喜他才对。” 大皇子哼一声:“你少装好人,你三个儿子以后不能封爵,我知道你心里恨着呢! 看看,你跟随父皇南征北战多年,封了个平王。 平王平王,希望你平庸,不要跟人家抢。 再看看人家,刚断奶就封了瑞王,人家是祥瑞。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变淡:“大哥,子凭母贵。父皇说了,这江山有母后一半的功劳,老五老六今天的所得,都是母后给他们的。 若不是母后把父皇带回正道,父皇被大伯父和三叔一起坑害,你我别说做亲王郡王,怕是早就尸骨无存。 大哥这些牢骚,不如留着去跟惠嫔娘娘说。” 大皇子被二皇子怼的面红耳赤:“我就知道你肚里藏奸,父皇就是被你欺瞒了,觉得你老实!” 二皇子不再理他,也大跨步离开。 夏元帝连发三道圣旨,谢成君不到晌午饭时刻就收到了所有的消息。 她立刻把管事叫来问田庄的事情。 管事如实回答:“大姑娘,已经卖了一部分,原来那些农户很多人买不起。姑娘的田庄现在被拆的七零八落,那些大主顾不想买。”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那就以市扬价低出半两银子的价格出手,要快,我给你三天时间!” 管事的擦了擦汗:“小人这就去。” 谢成君一个人在院子中慢慢踱步,如月跟在她身边。 沈氏的速度很快,今天已经把芝兰院的丫头们全部分去各个地方当差。 只有如月、春桃和夏荷来到西院,三个丫头早上伺候好姑娘洗漱后一直窝在后院,等谢谦出门后她们才敢到正院来。 正院有葡萄架,这是谢成君日常休闲的地方,谢谦回来后也喜欢坐在这里。 谢成君一边走一边思考问题,封了太孙,很多人会立刻围到太孙身边,朝廷立刻会有新的势力集团崛起。 要不了多久,太孙的势力会越来越大,杨家也会水涨船高。 就杨家那小心眼的样子,要是有机会,肯定不会放过她。 谢成君摇了摇团扇,让夏荷读书给自己听,静一静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天塌下来还有祖父和父亲顶着。 朝廷的速度很快,三天后,英国公率京郊大营二十万军队开拨。 时隔多年,六十岁的英国公再次挂帅。夏元帝亲自送他到城门,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奔西北而去。 京郊大营二十万人被带走,兵部上奏,请调西南军入京拱卫京城。 夏元帝同意了,命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司加强守卫,每天宵禁后杜绝任何人在外走动。 然而,打仗不仅需要军队,还需要钱!!!! 户部这几年虽然攒了不少钱,但打起仗来,那真是流水一样往外撒钱。 大军开拨后不到五天,户部尚书信国公立刻变成铁公鸡,谁都休想从他那里要到额外的一文钱! 谢成君耐下性子等,又过了三天,她的两个田庄终于全部处理光! 卖这个田庄,按照市价来说,她亏了一些钱,不过不要紧,这么多年庄子里的收益远远超过这点价钱亏损。 卖田之前,她命管事去衙门问清楚,这些年庄子上可有欠粮税,若有欠税,一次性交清。 谢谦压根不管女儿,最近朝廷打仗,詹事府里很多人都被调去各衙门帮忙,一部分围在太孙身边,只有他一个人是铁杆太子党,每天陪太子的时间变长,早出晚归。 谢侯爷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开玩笑,京畿大营少了二十万人马,这时候谁要是造反,比以往可是容易了好多! 谢侯爷直接住在衙门里,好多天没回来。 谢成君的两个田庄面积适中,但因为是良田,虽然卖的不贵,也卖了不少钱,她拿出四千两来。 这个数目不多不少。 想起六皇子在户部,她把如月的弟弟星辰叫了过来。 星辰进了西院后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低垂着眼眸,不敢乱看一点。 “星辰,你去户部跑一趟,帮我找一找瑞王殿下。记住了,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你就说,你是成谨的小厮。” 星辰立刻诶一声:“大姑娘放心,我长得丑,保证不让别人注意到我。” 谢成君笑起来:“瞎说,你不丑的,不然我也不会给你取这个名字。” 星辰把姑娘逗笑,云嬷嬷给他抓了一把铜钱,又单独给一小块碎银子:“这一把铜钱你拿去买糖吃,这一小块碎银子,去了户部后要是有人为难,行方便用的。” 78-她主动来找我啦 他报出谢家的名头,有人进去给他通传。 六皇子正忙着呢,最近户部个个都忙得像陀螺一样。 他这新鲜出炉的亲王,也被他姨父信国公提溜的团团转。 听说谢家来人找自己,六皇子把手里的笔放下,火速赶到大门口,看到个不认识的小厮。 星辰跪下行大礼:“见过瑞王爷,小人是二少爷的人。” 六皇子哦一声,看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人都离去。 他这才问道:“你找本王有什么事?” 星辰小声道:“王爷,小人的亲姐姐在大姑娘跟前当差,大姑娘使唤小人来请王爷,说有事情想请王爷帮忙。” 六皇子感觉自己心里一股淡淡喜悦腾升起来,他最近实在太忙了,晌午再也没时间去亲戚家混饭吃,没想到她还能想起来主动找我。 片刻后他又焦急起来:“可有说是何事?” 星辰隐晦道:“姑娘想做好事,但需要人引荐。” 六皇子看了看太阳的高度:“你先去太学,请你们二少爷回家,等晌午饭时间我立刻过去。 告诉你们姑娘,最近战事吃紧,饭菜要简单。” 星辰忙道:“小人遵命。” 六皇子转身返回户部继续干活,等熬到晌午,他悄悄离开户部,带着侍卫和吉祥一起直奔谢家。 等他到谢家的时候,谢成谨已经在门口他了:“耽误王爷的工夫了。” 六皇子笑了笑:“无妨,最近连天赶夜地忙活,正好下衙了,出来透透气。” 二人到了西院,谢成君已经在前院书房等候。 六皇子加快脚步进了屋,看到谢成君正站在屏风边,身着桃红色衣裙,今日难得戴了金钗。 倒是有了一些贵女的气质,不像平日那样冷清。 他站在那里看了片刻,然后如上回一样唤了一声:“成君。” 听到动静,谢成君转过身缓缓福身:“见过瑞王殿下。” 六皇子笑:“不用多礼,请起。” 谢成君起身:“恭喜王爷得封亲王。” 六皇子毫不客气地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你坐,这一阵子赶住朝廷打仗,正好又封太孙,都是大事,等来日边关大捷,太孙能监政,你再说恭喜,我定要请你们吃酒。” 谢成君往前略微走了两步,裙摆触碰到椅子边缘后才慢慢坐下。 六皇子接过谢成谨端来的茶水:“成谨你坐,你们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谢成君端坐在那里缓缓道:“王爷,我已身许三清老祖,手里的嫁妆也无太大用处。这一阵子,我将我手里的两个田庄处理了,得了一些银子。 自打跟我爹清修,我发现一个人活着并不需要太多金银财宝。这一阵子朝廷打仗,听我爹说,户部虽然还能支撑,但也越来越吃紧。 我帮不上什么忙,想把手里的现银捐一些出去给兵部,哪怕能多买几斤粮草,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六皇子吃惊地看着他,满朝文武,所有功勋贵族,没有一个人捐银子,因为大家知道,父皇这么多年抠抠搜搜地过,户部攒了不少钱,绝对能支撑一阵子! 国库有钱,自己干嘛去捐款,傻不傻! 这个傻丫头却要把自己的嫁妆捐了! 六皇子慢慢吞下口中的茶水,温声道:“成君,你有这份心意很好。偌大的京城,暂时还能支应。就算吃紧,也不能让你个弱女子先出头。” 谢成君笑了笑:“王爷,我以后又无儿女要养,手里留太多银钱也不好。” 六皇子听到这话后心里有些发闷,她才十七岁,就这样断绝凡尘。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瞎说,你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谢成君早就不在意以后是不是有好日子,但六皇子的善意她能感觉到,闻言笑起来:“王爷,其实我也有私心。 满京城无人捐钱,我头一个捐钱,这样大家都知道我深明大义,能有个好名声,以后别人再找我麻烦时,也要掂量掂量。 而且我这样的人,只有天下太平,才有我的好日子过,我比谁都希望边关早点传来捷报。” 六皇子的心里这才好受点:“你说的也对,不过自打父皇登基以来,并无此例。我回去后问一问姨父,若是可以,你起个好头,说不定还真能筹到点军费呢。” 谢成君再次起身:“多谢王爷。” 六皇子笑:“不用客气,你坐,这一阵子外头战事吃紧,你平时无事尽量不要出门。” 谢成君慢慢坐下:“王爷,西北可有消息传来?” 六皇子轻轻戳了一口茶水:“我看父皇气色尚好,想来无大碍。” 他说的比较含糊,这等大事,他肯定不能瞎说。 谢成君知道自己问得有些莽撞,忙解释道:“我不是要打听军国大事,是我三叔一家子都在西北,家里人都担心的很。” 六皇子嗯了一声:“你别担心,你们家在军中认识的人多。英国公骁勇善战,区区北戎,不足为虑。” 谢成君笑起来:“正是知道英国公骁勇善战,满京城的百姓才一直安心过日子。” 旁边谢成谨出言:“姐姐,时辰不早了,王爷忙了一晌午,可要上饭?” 谢成君点头:“那你去叫一声。” 谢成谨有些为难,他若出去了,姐姐一个人在这屋里…… 可这屋里没有第四个人,他只能快步走到大门外头,吩咐他的贴身小厮去厨房传饭。 就在谢成谨出门的这片刻,六皇子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 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脸庞,一双柳叶眉,双目虽无神,但眼形非常漂亮,比之前看起来稍微有光一些,薄厚适中的红唇看起来颜色非常好…… 二人坐面对面而坐,六皇子突然闻道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他从来没闻到过,不知道她用的什么熏香…… 谢成君听不到任何动静,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王爷。” 六皇子嗯一声:“我在。” 谢成谨吩咐完小厮,快步走进屋,六皇子已经端起茶盏低头慢慢喝茶。 79-信国公的怀疑 谢成谨很恭敬地回道:“学子们都很关心西北战事,写了很多讨贼檄文。” 六皇子笑:“我倒不会写这个,明儿父皇要是让我西北战事的文章,你帮我写,你读书好。” 谢成谨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文武双全,我不敢比。” 六皇子没有再去看谢成君,一直跟谢成谨扯闲话,很快,谢家的饭菜端过来。 今日的饭菜很简单,还不到上次的一半,六皇子很满意,是个听劝的好姑娘。 他在谢家吃了一顿午饭,带走一个沉甸甸的小匣子,里头有银票、黄金和一些银元宝,折合白银整整四千两。 回到户部后,他直奔信国公的值房。 信国公刚起,还晕乎着呢,看到六皇子,他笑着对他招手:“小树,过来。” 没有外人,信国公直接叫他的小名。 六皇子抱着匣子笑着走过去:“姨父起了?我给您打水洗脸。” 信国公笑:“别,折煞老臣。” 六皇子哈哈笑:“姨父还跟我开玩笑,您等着。” 他快速去给信国公打了一盆热水,将手巾打湿,拧一拧递给他。 信国公接过手巾擦了把脸:“英国公前几天已经到了西北,前方正紧着呢。粮草、军医、武器,这几年户部攒的钱,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见底。” 六皇子忙把那个小匣子抱了过来:“姨父,这是今儿谢家二郎给我的,他说她姐姐已经身许三清老祖,把手里的嫁妆处理了一些,捐出四千两白银做军费。” 信国公十分惊讶:“谢大姑娘?” 六皇子点头:“怪可怜的,说是想用这换个好名声,以后就算做一辈子老姑婆,也没人敢轻视她。” 信国公摸了摸胡子,沉吟片刻后道:“王爷,她有这份心是好的,但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让她出头总是不好。” 六皇子笑着眨眨眼:“姨父,她是清修之人,金银珠宝对她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愿意捐做军费有什么不好。 再说了,她卖田庄,这么大的动静谢侯爷肯定知道,那必然是谢家同意的。” 信国公笑着摸胡子:“谢渊这个老昏头,比他的儿孙差远了。” 六皇子笑:“谢侯爷虽然总是犯糊涂,但对父皇忠心耿耿。这么大一把年纪,已经在值房睡了大半个月,半夜亲自爬起来巡夜。” 信国公感慨:“这是谢侯的存身之道,忠心不二。皇宫只有交给他来守,陛下才能放心睡觉。” 六皇子把话题拉回来:“姨父,光是谢家一个人捐钱,显得孤零零的。我从小到大也攒了不少零花,我准备都捐出去。” 信国公又有些吃惊:“你已经开府,马上就要搬去王府,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六皇子毫不在意:“父皇偌大的皇宫都没几个人,花销也少。我一个光棍能花多少钱,要是实在没钱,去姨父和小九家里混饭吃也能过。” 信国公笑起来:“这事儿你得跟陛下通个气。” 六皇子把匣子留下:“我晓得,晚上回去我就回禀父皇。姨父您忙,我去对账单了。” 信国公点头:“你去吧。” 这一阵子信国公抠的跟铁公鸡一样,什么账单都别想糊弄,他把六皇子打发去审核账单。 六皇子也跟他爹夏元帝一样抠门,各衙门的日常花销被他砍了很多。 信国公看了看桌上的匣子,微微眯眼,谢大傻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哦不对,谢大傻子想不了那么多,应该是他儿子谢谦默许的。 信国公将匣子扣下,等宫里的消息。 要是能让京城这些老爷太太们出点血,户部就不用拉饥荒了。 那头,谢成君送出四千两银子后就回后院睡午觉。她这一阵子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气越来越好,小脸白里透着红,唇红齿白的,眼睛虽然依旧看不见,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呆板。 她睡醒后,让春桃读书给她听。 等到天黑,谢谦和谢成谨兄弟三个先后回来,听说女儿找六皇子帮忙捐了四千两,谢谦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六皇子前一阵趁他不在家,来谢家蹭吃蹭喝,还带着愉郡王一起过来…… 宫里那个大魔王把他揪出去,是要把他和太子紧紧绑在一起,让他保护太子。 现在又纵容这个小魔王天天来他家里…… 谢谦已经麻木,他一直没有任何选择权。在那个大魔王面前,他除了受气受折磨,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他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他有时候还挺羡慕女儿的,先是去郑家撩拨大魔王的胡须,又给杨太太泼了一头尿水。 不像他,窝窝囊囊的。 罢了,随缘吧。 他坐下后温声跟女儿说话:“你做得很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陛下当年只身带着娘娘和太子去流浪,后来也能登临九五,让万民传颂。 你若是能学会陛下这份豁达,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必然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谢成君笑:“爹,要不您什么时候也带我和成谨去要饭,说不得到时候我更懂事,成谨读书更用功。” 谢谦也开了句玩笑:“那倒也可以,陛下和娘娘以前什么都吃,你们两个到时候也尝尝老百姓的饭菜。 陛下是从古至今第一个走遍江山的人,与百姓同食同住,还给百姓挑过大粪。” 谢成君心里又开始佩服宫里那个老头子,倘若他不是杀了外祖一家,她真想天天给他念经祈福。 “爹,我们吃饭吧。” 谢谦带着四个孩子一起吃饭,吃过了饭又要查看三个男孩子的功课,还给女儿读了一会儿夏元帝的游记。 他一直没放弃化解女儿心里对皇帝的仇恨。 宫里头,六皇子结束一天的忙碌,在宵禁之前返回宫里。 虽然他有腰牌,这一阵子风声紧,他不想让人说他恃宠生娇。 六皇子到上书房的时候,太孙还在看奏折,夏元帝坐在躺椅上打盹。 太孙看到六皇子后对他笑了笑,六皇子默默地对他拱手。 太孙指了指躺椅上的夏元帝。 六皇子悄悄走上前查看,发现他爹已经睡着了。 他悄悄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他爹面前,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父亲睡觉。 太孙看到这一幕,想起自己这一阵子因为忙碌,已经好久没有陪父王母妃一起吃饭…… 80-被吓到的谢侯爷 他在父王面前要懂事,要像个大人一样照顾父王…… 夏元帝很快醒来,看到脚边的小儿子,笑了一声:“回来了。” 六皇子忙起身给他爹端茶:“爹,您喝点水润一润。” 夏元帝接过茶杯后开了句玩笑:“听说瑞王殿下最近成了阎王殿下,天天卡人家的开支。” 六皇子哈哈笑:“爹,都知道我文不成武不就,大事儿干不了,就看看账单子呗。不是我想当活阎王,他们有些人太不像话,衙门里的椅子才用了六年就要换新的!” 说到这里,他愤愤道:“父皇的书桌用了十几年,难道他们比父皇还金贵?” 夏元帝喝了一口茶:“急什么,由奢入俭难,这帮子老爷们过惯了好日子,皮都松了。大郎!” 太孙忙走了过来:“皇祖父。” “上回我跟你说的京郊田亩的事情,是时候处理了!明儿朝堂上,有人会提此事,到时候你和你六叔一起办,让他给你跑腿。” 太孙心里一凛:“孙儿遵皇祖父命。” 夏元帝表情严肃看着他:“大郎,这是一扬硬仗,你敢打吗?” 太孙心头一紧,连忙表态:“孙儿定义不容辞。” 夏元帝又问:“杀人你敢吗?” 太孙唬了一跳,定了定心神:“孙儿听皇祖父的吩咐。” 夏元帝看着孙子:“大郎,做皇帝要有自己的信念,你是想开疆扩土,还是想让百姓过好日子?” 太孙想了想之后道:“孙儿不像皇祖父和皇祖母一样可以征战四方,孙儿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夏元帝嗯一声:“这样很好,这天下的财富是有数的,官员手里多了,百姓手里就少。你想让百姓过好日子,必定要和百官为敌。” 太孙的额头都开始冒汗,六皇子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夏元帝挥手:“小树,你去看看你哥。” 六皇子一溜烟跑了。 等六皇子一走,太孙壮着胆子道:“有皇祖父给孙儿撑腰,孙儿不怕。” 夏元帝的声音变得温和下来:“大郎,做皇帝很孤独,全天下人的都在算计你。你如果没有信仰,你会很累,你会很快迷失在声色犬马之中。 既然你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一次你就帮京郊百姓将失地夺回来吧。 你记住了,这世上只有杀富济贫,从来没有劫富济贫。 你劫了他们的富,他们会怀恨在心,早晚会来报复你。 只有杀,才能止恨。” 太孙的心突突乱跳,皇祖父教他的话,和先生们教的完全不一样。 夏元帝冷笑一声:“你不要听那些书生的满肚子仁义之道,满朝文臣有几个清廉的? 他们希望你仁义,只有你仁义,他们才能有回旋余地去盘剥百姓。 你若不信,这回你亲自去查一查,就看看京郊,这天子脚下的百姓过得有多苦。 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百姓只会更苦。” 夏元帝教了孙子很多为君之道,把个仁义的太孙轰得外焦里嫩…… 夏元帝教过了孙子,让人把小儿子喊回来。 六皇子回来时就看到他爹又在晃躺椅,他赶忙走上前:“爹,我给您按摩。” 夏元帝嗯一声:“你哥今儿干什么了?” “爹,今儿谢大人带着我哥预备中元节的事情呢。” 夏元帝闭上眼睛享受儿子的按摩:“你今儿去谢家了?” 六皇子笑:“只有爹会关心我去了哪里,爹,今儿有件事情。谦哥的儿子一大早打发人找我。” 夏元帝哦一声:“什么事啊?” “谢二郎说他姐姐把自己的嫁妆卖了一些,凑了四千两银子,想捐出去做军费。” 夏元帝忽然睁开眼,再一次问道:“银子是谁给你的?” 六皇子犹豫了一下,若是换做以往,他肯定还会说是谢成谨给他的。 可他刚才已经说了谢成谨,看来父皇并不相信。而且他知道,他要是再说谢成谨,以后去谢家又要想方设法找理由。 六皇子沉默了片刻后道:“是谢大姑娘亲自给我的。” 夏元帝的眼睛彻底睁开,微笑道:“小树,你对我坦诚,我不会伤害你的。” 六皇子轻轻按夏元帝的太阳穴:“爹,我知道爹对我好,才对您毫无隐瞒。” 夏元帝过了一会儿后才问道:“谢大姑娘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六皇子立刻道:“说是她娘的葬礼上,她跪了三天三夜,哭了三天三夜,起来时摔了一跤晕倒了,等再醒来就瞎了。” 夏元帝慢慢转动手里的两颗珠子,片刻后道:“我曾听闻,有一种失明叫功能性视觉丧失,非器质病变。” 六皇子听到他爹又开始神神叨叨,立刻闭口不言。 夏元帝说了一句神通后就结束,继续转动手里的珠子,过了好久才道:“小树,你要捐钱吗?” 六皇子有些心虚,父皇总是能猜中他的心思。 “父皇,我攒了不少零花钱,也想捐出去做军费。” 夏元帝笑了笑:“那你就去捐吧,让你姨父做个账册,大张旗鼓地捐。” 六皇子立刻高兴起来:“父皇,我一定帮您筹些军费。” 夏元帝又闭上眼睛:“小树,你以后是想混吃等死,还是想做个贤王?” 六皇子想了想之后道:“爹,我想取二者之中。” 夏元帝笑道:“那就难了,又要会当差,又要会当废物。” 六皇子咧嘴笑:“爹,别的我不会,查账我喜欢,我就喜欢看他们拼命藏钱,最后又被我找出来时心肝都疼的样子。” 夏元帝哈哈哈笑起来:“你若不是皇家子弟,做个监察御史倒是不错。” 第二天早朝,夏元帝突然下令查京畿田产税收问题,凡有隐匿田产的,再交易未曾向原农户补差价的,全部上报。 命瑞亲王和愉郡王亲查,太孙总领。 这道圣旨打的满朝文武措手不及。 谢侯爷听到这命令时心惊肉跳,老天爷,她孙女刚卖了两个田庄,还是低价卖的,卖田的时候还特意去衙门查了这几年粮税是否交够了,还给原农户补了差价。 难道孙女早就知道陛下要查京畿一带的农田? 81-来自美男的倾慕 排在最前面的是景阳侯嫡长孙女,听说那个瞎姑娘把嫁妆卖了一半,全部捐做军费。 瑞亲王紧跟其后,把自己从小到大攒的零花钱捐了出去,折合白银五千两。 当然,六皇子没有把自己家底全部捐出去。 他是嫡皇子,这么多年爹娘给的、兄长给的,他几乎只进不出,家底丰厚。 考虑到他跟在谢成君后面,比她多太多也不好。但肯定不能比她少,不然她成了出头鸟。 好吧,她本来就成了出头鸟。 满京城都侧目,那个瞎姑娘居然把嫁妆卖了!卖的还是京郊的田庄,据说是亏本卖的! 众人都骂了起来,谢大傻子这个老昏头就会拍马屁。你孙女不嫁人了,你就假惺惺让她捐嫁妆,别人家的姑娘还要嫁人呢! 据说那天早朝结束的时候,一群老臣准备找谢侯爷喝茶。 谢侯爷跑得飞快,后面一群老头在喊。 “老谢,老谢,你跑什么呀!”年龄老大的忠勇伯跑得气喘吁吁。 谢侯爷怕他摔着,放慢脚步不远不近地吊着。 “老叶,我要去当差!” “老谢,你怎么不提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让你孙女卖嫁妆捐钱!”诚意侯有些不满意。 “老钱,我也不知道我孙女什么时候卖的嫁妆。你去问我儿子,你们不都夸他有管仲之才,我家里的事情都是他操心的!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谢侯爷仗着自己腿脚好,一溜烟跑了,把一群老哥们丢在身后。 一群老头子肚子里骂骂咧咧,可是骂完了还得想办法。 瑞亲王那小子跟着把自己的家底捐了五千两,信国公这老小子还特意弄个账本子,这不是逼着大家捐款么! 户部又不是没钱! 哎呦,我们这群老菜帮子家里儿孙一大堆,过日子都要拉饥荒,哪里还有钱! 以为人人都是你郑家啊! 可骂归骂,这事儿还是得解决啊。 信国公不愧是信国公,当天也卖了个田庄。他的田庄面积可不小,他捐了一万两! 不仅如此,他在六皇子查税之前开始自查。 满京城的权贵都慌了,郑云鹤,你老小子倒戈的这么快! 难道你还指望陛下给你封个王爵? 可是信国公一下子把捐款的标准提上去了,京城里的权贵想捐又舍不得。 而且瑞亲王步步紧逼。 众人也顾不得捐钱的事情,先解决田税的事情,捐钱只是有美名,田税会要命的! 出头鸟谢成君此时正在家里优哉游哉地过日子,这几天她在京城声名鹊起,也成了大家的“公敌”。 晚上谢谦回来就跟女儿开玩笑:“这两天我在路上看到人都躲着走,怕人家揍我。” 谢成君笑:“爹,给您惹麻烦了。” 谢谦笑着喝茶:“无妨,你起了个好头,看看京中这帮权贵们要如何自处。” 他看了看女儿身上朴素的衣衫:“你捐出去四千两,以后节俭度日,也省得有心之人来打你嫁妆的主意。” “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家有没有隐匿田产和粮税的事情?” 谢谦的眉头微皱:“要说一点没有我是不相信的,聿修,你帮我个忙。” 董聿修忙道:“表叔请说。” “你和成谨这几天不要上学了,你们把长房所有的田地铺子查一遍,成谨出头,你给他打下手,凡是有隐匿的,立刻去衙门补税。 瑞王殿下自从领旨之后还没有行动,就是给大家自查的时间。一定要细查,如果有隐瞒,到时候我得去蹲大牢。” 董聿修忙道:“我听表叔和表弟的。” 谢谦摆手:“不要客气,你懂得多,到时候帮我掌掌眼。你发现不对的,可以告诉成谨。 不要怕那些管事的报复你,他们胆敢欺瞒,我剥了他们的皮。” 谢成君唬了一跳,她第一次听到他爹说这种“血淋淋”的话。 不过此事关系到家族声誉,父亲严厉些也是正常。 谢成君又道:“爹,不能只查咱们院里的。” 谢谦嗯一声,厉声对侄儿道:“成贤,你回去告诉你母亲,此事断不可忽视,城门口的血迹还没干呢。” 谢成君听得心跳加快:“爹,陛下这次把太孙、瑞王殿下和愉郡王都派出来查此事,看来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谢谦又嗯一声:“这次不掉几颗脑袋,怕是不能善了。” 谢成君沉默片刻后道:“爹,那些被查的人以后会不会报复瑞王殿下?” 谢谦哼一声:“你放心吧,陛下不会给儿孙留下任何隐患的。只要陛下在一天,京中随时还会杀得人头滚滚。” 谢成君又沉默下来,瑞王这次毫不犹豫给她帮忙,其实担着很大的风险,就跟上次她泼了杨太太一头尿水,要不是瑞王解围,她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下扬呢。 瑞王唯一的依仗就是陛下的宠爱。 或者说,在这京城想混得开,谁都离不开陛下的喜好。 若是将来陛下没了,他从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皇子变成普通皇叔,还不知要遭受多少冷落。 他会比太子更惨,太子至少是太孙的亲爹。 叔叔算个屁。 谢成君想起自己三年前先失去外祖家,再失去母亲,再失去光明时所忍受的煎熬。 突然,她心里哂笑,他再不济也是亲王,她瞎操什么心。 想是这么想,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 郑家中立,瑞王相当于没有母族。目前也没有妻族,将来何人能与他共担风险。 也不知陛下什么时候给他赐个王妃,庞家好像还有个嫡次孙女没定人家。 英国公这次如果能打胜仗,地位会超越郑家和杨家。 庞家女做太孙妃都有可能。 也不知道将来何人能做瑞王妃。 想到这里,谢成君突然感觉心里有些闷闷的。 就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旁边的董聿修正不时偷偷打量她。 表姐一下子捐出四千两,听成谨说,快占了她嫁妆总量的一半,她说捐就捐了。 别人家闺秀的嫁妆除了将来分给儿女,几乎是只进不出,表姐好像丝毫不在意四千两白银。 四千两啊,把他卖十遍都卖不到这么多钱! 表姐果然大气,他不如表姐。 谢成君自然不知道董聿修在想什么,就在她担心六皇子的时候,第二天人家主动上门。 82-去他娘的规矩 谢成君听说瑞王来了,牵着如月的手到了前院书房门口。 屋里头传来六皇子和谢成谨说话的声音。 “晌午我路过朝阳大街的时候,看到你在铺子里呢,就知道你这几天肯定没上学。” “王爷明察秋毫,我请表哥帮我查账呢。” 六皇子看向董聿修:“这小哥会查账?” 谢成谨夸道:“表哥虽然年龄不大,以前在县衙做过户房书吏,是个内行。” 六皇子哟一声:“那可是行家,我跟你说,小吏才是个中好手,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他们的眼。” 董聿修忙谦虚:“学生头一回来京师,若不是表弟坐镇,连管事都认不全。” 六皇子眼尖,透过帘子一角看到一只绣花鞋的鞋头。 这西院据说几乎没有丫鬟,这鞋子比较精致,应该不是丫鬟的,而且,丫鬟不敢这样长时间站在书房正门口。 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她不出声,他也不出声,就这样隔着帘子底下的缝隙看着她的鞋头。 鞋子上的绣花很好看,裙摆遮住了大半鞋子,只露出一个鞋尖,裙摆是石榴红色…… 六皇子想起那天二人单独在这书房里,他偷偷打量她时的情景。 他突然感觉耳根子有些发烫,忙端起茶杯轻轻嘬了一口茶,目光仍旧落在门帘子上。 门外的谢成君站在那里想了好久,她在担心什么呢,她好像没有什么立扬去担心他,她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帮她。 最近一阵子,她总是在给他找麻烦。她以后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不要再给他添麻烦。 她连檀清远的忙都帮不上,更不要说瑞王了。 她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若不是父亲和弟弟庇护她,她这会子可能正在檀家被婆婆和小杨氏拿捏呢。 过了一会儿,谢成君轻轻抬脚,转身离开书房门口。 如月一言不发地扶着她。 屋里头的六皇子有些失望,她怎么不进来呢?是怕人家说闲话吗? 是了,她才退了婚事,刚刚靠着捐嫁妆得了“美名”,以后名声不能再受损。 而他总是往谢跑。 他肯定给她带来困扰了。 他想起父皇笑话他的那句话“人家是你哪门子的侄女!” 六皇子的眼光直愣愣地盯着门帘子,他终于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他来这里就是想看到她。 而她过门不入,是以后不打算再跟他来往了么? 想到这里,他突然将茶盏一扔,然后火速追了出去:“成君,成君!” 谢成谨目瞪口呆,董聿修眸光微闪。 六皇子这时候也不管什么规矩,去他娘的规矩,他是嫡皇子,他就不讲规矩了,谁不服谁来砍他的头! “成君,成君!”他从前院书房出来,穿过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从西侧月亮门路过西边小跨院,一直追到了后院。 这是他第一次来后院,只见她坐在秋千上,靠在秋千绳索上,秋千轻轻晃动,谢成君的头发和裙摆微微摆动,微微扬起的脸庞,美的他挪不开眼。 多年以后,夏景帝每每回想起这一幕时,不管皇后把他气多狠,他都能原谅她。 如月吃惊地看着门口的六皇子。 六皇子对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如月不肯,六皇子也没有再勉强,而是慢慢踱步走到谢成君面前。 谢成君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她轻点脚尖,停下秋千,微微仰头:“可是瑞王殿下?” 六皇子嗯一声:“你能让丫头先退下吗?” 谢成君嗯一声:“如月,你去帮我整理屋子。” 如月乖巧地退下,秋千架附近就剩下两个人。 六皇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看了看秋千架:“你喜欢打秋千吗?” 谢成君微微点头:“喜欢,殿下喜欢吗?” 六皇子笑:“喜欢,御花园里有棵石榴树,石榴树下有个秋千架,以前父皇母后经常一起打秋千。 母后仙逝后,我经常和父皇一起打秋千。” 谢成君的心情很复杂:“殿下孝顺。” 六皇子试探性地问道:“我能帮你打秋千吗?” 谢成君有些吃惊,毫不犹豫地拒绝:“殿下习武之人,手劲儿大,我怕您把我推飞了。” 六皇子笑起来:“怎么会,我每天伺候父皇都是小心翼翼的,父皇夸我粗中有细。” 谢成君皱眉,这个人跑到后院来干什么,不知道后院是外男不能进的么? “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她直接问道。 六皇子微微俯身看着她,想起父皇骂他是纨绔里垫底的,他壮着胆子回了一句:“来找你的。” 谢成君捏紧了秋千绳索:“殿下!” 六皇子把话题拉回来:“我给你打秋千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飞出去。我父皇年近六十,我每次都能摇得他睡着。” 谢成君紧张起来:“殿下,你来找我有何事?” 六皇子心里为难起来,虽然他立志要当个纨绔和废物,可他还真没好好学过这方面的功夫。 总不能像街头混混一样满口胡说八道吧,他想了想之后道:“我想来告诉你,不要害怕京中人敌视你,我比你多捐了一千两,你别怕。” 谢成君本来很戒备,听到这话后,捏紧秋千绳子的手慢慢松了下来,声音也温和下来:“谢谢殿下,我没有害怕。” 六皇子第三次请求:“那,我能给你打秋千吗?” 谢成君沉默下来,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固执的人。 六皇子就这样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的脚尖离开地面。 六皇子笑起来,然后走到她身后,轻轻推动秋千绳子,让她的头发和裙摆再次飘动起来。 谢成君感觉风快速从脸上拂过,再次抓紧绳子:“殿下,慢点,慢点!” 六皇子在寻找她能适应的幅度:“成君,后天我要离京了。” “殿下要去查田税吗?” “是呢,可能要好久才能回来。” “殿下,你有帮手吗?” “有啊,我从户部要了两个郎官,还有一群小吏,再把小九叫上,又从翰林院借几个人整理账册。” “殿下,祝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谢成谨和董聿修赶到后院时就看到这一幕。 一个坐秋千,一个打秋千。 83-通透的美男 董聿修心里叹息一声,表姐命苦,若是再惹了情债,将来要如何收扬。 皇家是不可能要一个眼盲正妃的。 就算她能做正妃,亲王肯定会有侧妃,那可比探花郎的小妾要难对付百倍不止! 他看着秋千后面身着亲王服饰的少年郎,心里又叹息一声,她每天念经念的嘴里发干,好不容易才断绝凡尘心思,你又何必来招惹她。 难不成你要纳她做侧妃?谢家断不可能让她去做妾的! 想到这里,董聿修主动出声:“表姐。” 谢成君立刻伸脚停下秋千:“聿修。” 谢成谨也出声:“姐姐,太阳大了,我们进屋吧。” 谢成君从秋千上下来:“成谨,二叔那边的账在查吗?” 谢成谨温声回道:“昨儿晚上大哥回去跟二婶商量过了,二叔那边的账是二婶亲自在查。” 谢成君点头:“那我就不操心了,瑞王爷来跟我说了件事情,刚好说完,你们带他去前院吧。” 谢成谨见姐姐坦坦荡荡,心里又疑惑起来,难道是我多想了? 董聿修忽然对着谢成君一笑:“表姐,今儿我在朝阳大街上看到一家新开的冰饮店,有人把冬天藏的冰块拿出来,捣碎了加各种东西,听说好吃的很。 表姐喜不喜欢?下午我和成谨回来时给你带一份可行?” 谢成君也对着他笑:“好,那你多带几分,还有二婶和两位妹妹,还有我的三个丫头。” 说完,她转身对着屋里喊:“如月。” 如月赶紧带着钱出来给董聿修。 哪知董聿修笑着拒绝:“表姐,表叔给我发了月钱,我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今儿这冰饮我请姐妹们吃。” 谢成君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六皇子的笑容早就收起来了,面无表情看着董聿修如花一般精致的脸,还有谄媚的笑容…… 呵,穷酸秀才看到大家闺秀都是这么狗腿的嘛! 谢成谨感觉氛围不对,果断道:“殿下,家中已备好简单的饭菜,还请殿下移步前院。” 六皇子嗯一声:“那我们走吧。” 说完,他又对谢成君道:“成君,等我查完田税再来看你,这一阵子尽量不要出门。” 谢成君对着他福身行礼:“多谢王爷。” 六皇子微微点头:“我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董聿修的脸。 董聿修低垂着头。 等三人离开,谢成君松了口气,又回到秋千架上,一边打秋千一边默默念经。 念了一会儿后,她的内心平静下来。 片刻后,她笑了一声,果真是庸人自扰。 她抬起头,感受夏风拂过脸庞的感觉,心里又高兴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一阵子,他都是真心帮助她的。 愿他这趟差事能顺利。 前院里,谢成谨和董聿修陪着六皇子吃了顿简单的午饭,然后恭敬地送他离开。 等六皇子的车驾走远,谢成谨微微皱眉看着董聿修:“表哥,你刚才……” 董聿修看着远处马车上那个瑞字,轻声回道:“成谨,我很感谢表叔能收留我,供我读书,如果我能考上举人,我这辈子不说大富大贵,总能吃喝不愁。 你放心,我没有非分之想,但我可以帮表姐挡一挡别人的非分之想。” 说完,他侧身看向谢成谨,对着他一笑:“成谨,男人都坏得很。看到美人落难,他们都会起怜惜之心。 可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怜惜一下,真让他们付出什么,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我在松江府的街上混了十几年,见多了薄情郎和负心汉。” 谢成谨再次目瞪口呆,表哥来家里还不到一个月,他一直以为表哥老实斯文,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通透的人。 谢成谨很快释然,也对,表哥一个人能从松江找到京城,这一路有无数的危险,表哥都安然度过,想来他必定有过人之处。 “表哥,谢谢你。” 董聿修对着他笑:“我们去查账吧,要快,下午回来时还要给表姐带冰饮呢。” 兄弟两个即刻出发,关系到家族大事,不光他们两个,谢成贤这几天也没去上学,跟着沈氏一起查账。 等到天快黑,谢家男丁们先后回来,只有谢侯爷没回来。 董聿修带回来一篮子冰饮,西院留下四份,剩下的五份让人送去二房。 谢成谨把父亲拉到角落里,把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说给父亲听。 谢谦听到儿子转述董聿修的话后先有些吃惊,片刻后笑起来:“聿修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他说的没错。 这世上的男人山盟海誓容易,真动起真格来,大多数都是怂货。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瑞王这一阵子要去查账。他一直被陛下宠爱,无忧无虑,等他尝过权力的味道,他就会慢慢丢开儿女情长。” 吃饭的时候,谢谦仔细看了看女儿,他发现女儿气色越来越好。 聿修说的不错,美人落难,确实会被人怜悯。 他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成谨,聿修,城里铺子今儿查完了?” 谢成谨点头:“爹,表哥说城里铺子没有太大问题,无非就是有些东西卖的价格比别人家贵,这东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问题。” 谢谦嗯一声:“明儿立刻去城郊,把所有庄子查一遍。” 为了保证兄弟两个的安全,谢谦在家里挑了几个身手很好的护卫跟着儿子出城,而他也继续早出晚归。 家里突然寂寞下来,但谢成君最不怕的就是寂寞。 她一个人听书、编花篮,逛园子,两个妹妹从来不来找她,她也不会去找她们。 就在谢成君安然度日的时候,外头已经闹翻了天! 六皇子带了一群查账高手,还有夏元帝亲自教他的查账方法,查出很多大家族的隐匿田产。 有权贵,有外地来的官员,还有富商! 他把能抓的都抓了,那些他抓不了的豪门贵族,他上报给太孙! 太孙看到那一串名单,立刻眼前一黑! 排在最前面的三个,分别是杨家、郑家和庞家。 84-发疯的杨氏 杨家是母妃的娘家,郑家是皇祖母的娘家,庞家英国公正在西北厮杀。 这,这,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啊! 夏元帝看着那一串名单面无表情:“大郎,看到了吗,这都是朕的肱股之臣。他们为国为民,也会有私心。” 太孙继续看后面的名单,二皇子的母族刘家,忠勇伯、诚意侯、江城伯…… 还有景阳侯府。 还有外地来的官员,吏部侍郎、工部郎中…… 还有京城富商…… 环京城百里的地,几乎被权贵买空了,农户都成了佃户,或者小商贩。 “大郎,你怎么看?”夏元帝问孙子。 太孙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皇祖父,这牵扯太广,英国公还在前线。” 夏元帝嗯一声:“朕知道,这上头写的名字是英国公的一个庶子,隐匿田产、买卖人口,你说英国公知道了会怎么处理?” 太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干脆认怂:“请皇祖父教导。” 夏元帝心里微微有点失望,然后又继续给他上强度:“庞家暂时不动,杨家和郑家要如何?” 太孙见皇祖父不肯放过自己,思索片刻后道:“皇祖父,孙儿觉得,怕是要杀几个才行。这么大的窟窿,让各家各户出这么大的血,他们谁也不愿意,估计现在都盯着这三家呢。” 夏元帝过了很久才道:“大郎,这个局面很复杂,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 朕之所以要查账,就是想告诉你,任何朝臣都不是你的依靠。你可以用他们,但不要指望任何人能帮你担起君王的职责。 做君王,你能完全依靠的只有自己,但凡你软弱一点,要么你被被人撕成碎片,要么江山被人撕成碎片。” 太孙抬头看着祖父:“皇祖父,孙儿记住了。” 夏元帝笑了一声:“没事的,慢慢学,朕十六岁的时候比你差远了。” 祖孙两个说知心话的时候,外头各家各户都闹翻了天。 景阳侯府里,谢家的几个大田庄即将要补一大笔钱,杨氏心疼肝疼肉疼,让人去西院把谢成君叫去福寿堂。 谢成君拒绝,理由光明正大,她正在给皇后娘娘念经祈福,等晚上再去福寿堂。 杨氏不敢说不让她给皇后念经祈福,自己主动去西院,进了西院后就开骂。 “成君,你既然知道瑞王要查账,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们?你自己偷偷把田庄处理了,眼看着我们都被抓包,你不是谢家人?” 谢成君慢悠悠地回道:“太太,家里的田庄都是您在管,庄头为什么不好好交税?” 杨氏气得要死:“家里大大小小那么多事情,谁还能一点错不出?你自己跑了,不管家里人死活,除了你爹和成谨,你眼里没别人了是吧?” 谢成君冷声道:“太太自己不好好交税,现在来寻我的晦气?我要卖田庄是多久前的事情?太太总不会说自己不知道吧,太太当时还阻拦我呢。 这么长时间,我补田税,低价把田亩卖给原来的农户,太太不知道? 太太既然知道我卖田庄,知道庄子上有人不好好交税,太太为何不早些去补救? 就跟着杨家人学隐匿田产不交税是吧?杨家真以为自己是太上皇了?” 杨氏气得用手指着她:“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谢成君心里也生起气来,她没了婚事在家清修,低价卖田庄赔那么多钱,又捐出去几千两银子,现在反倒成了个奸贼? 没出事之前你们一个个贪心,不好好交税,现在被人家查出来,我这个好好交税的人还有错了? 今天她要是认了这个罪名,那她几千两银子白捐了! 谢成君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太太这时候不去补税,怕衙门不来我们家拘人吗?还是说,太太压根没把陛下查税的事情放在心上?反正满京城家家都有问题,法不责众。” 杨氏本来因为要补税损失一大笔银子而生气,现在被孙女冲一顿,不光损失钱,还丢了面子,又想起之前谢成君往她娘家嫂子头上泼尿水的事情,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谁家孙女胆子这样大,谁家孙女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杨氏大步走到谢成君面前:“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谢成君丝毫未退让,冷声回道:“太太说我忤逆不孝?这话可别随便说,我给亲娘哭丧哭瞎了双眼,又是京城第一个捐银子的人。” 杨氏哪里还管那么多,抬手对着谢成君的脸就是个嘴巴子。 这个嘴巴子她已经忍了好久好久,今天终于打出去,杨氏顿时感觉心里非常痛快。 “你这个死丫头,谁教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你爹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个毛丫头要翻天了是不是!” 谢成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挨了一嘴巴,她心里门儿清,杨氏就是来发泄的,发泄之前所有的不满意。 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挨嘴巴子。 谢成君心里的愤怒渐渐熄灭下去,变成无边无际的失望。原来就算她断绝凡尘,凡尘也不会让她安心念经。 会有无数的人想把她拉下去,按进泥土里,踩两脚! 谢成君抬起头看着杨氏:“太太打我也没用,打我也洗不干净杨家老贼婆头上的尿水。 我就要骂,除了太子妃,杨家现在没一个好东西!” 杨氏破罐子破摔,劈手又是一个嘴巴子! 这一幕被刚进门的谢成谨和董聿修看到,董聿修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将杨氏推开:“你做什么!” 杨氏冷笑:“我是景阳侯夫人,我管教自己的孙女,关外人什么事!” 董聿修脸上带着薄怒:“表姐有什么错,你就要打她?我董家姑太太没了,她的孙女被人这样磋磨,我虽穷,也不能见表姐受这委屈!” 谢成君很平静道:“如月,让人套车,我们走,去衙门。太太养了我爹,太太要打我,我不能还手。 太太说我大逆不道,我不认,我要让满京城的人帮我评评理,我哪里大逆不道了!” 谢成谨想说话,董聿修一个眼神制止他! 他是董家人,表姐是董家姑太太的亲孙女,他给表姐出头可以,谢成谨不可以。 他不能落下个不孝的名声,不然考官们都不会录取他。 谢成君知道弟弟在一边:“成谨,看好西院,不要让贼人进来了!” 满院子的人都傻了,这,这,怎么就打起来了…… 杨氏就是想来出气的,没想到谢成君又变成个爆碳,她也冷笑一声:“大姑娘不用威胁谁,大门就在那里呢!” 说完,杨氏转身走了。 85-敲鼓告状 少吓唬人! 哪知谢成君真走了,她让弟弟给她找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带上如月姐弟和董聿修,如月手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谢成谨要跟着,谢成君不肯:“成谨你留在家里,等祖父和爹回来,你先把话说清楚,不要让太太倒打一耙。” 董聿修一挥马鞭:“表弟早些去告诉表叔吧。” 谢成谨看着马车离开,立刻让人去詹事府通知父亲,又把大门紧闭。 董聿修亲自赶车,马车走得很慢,离开谢家没多远,谢成君突然喊道:“聿修,停车!” 董聿修停下马车:“表姐,你想去哪里?” 谢成君扶着如月的手下车:“我要走去京兆衙门!” 董聿修一听就明白她想闹大:“表姐,真要去衙门?” 谢成君嗯一声:“太太骂我大逆不道,我不能白担了这个名声。如月,你找条带子给我。” 就这样,谢成君用一条丝带遮住眼睛,让如月牵着她的手慢慢往京兆衙门而去。 董聿修跟在她身后慢慢走,星辰牵着马车。 四个人很快成为大街上的热闹,一路走一路被人看热闹。 马车上的谢字和谢成君蒙着的眼睛,让很多人猜出她的身份。 快到京兆衙门的时候,谢成君突然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君妹妹!” 谢成君停下脚步:“清远?” 檀清远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谢成君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没去当差吗?” “我被叫去户部看账册,这会子要去送东西,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董聿修接话:“这位公子,我和表姐急着有事,还请您让一让。” 檀清远一侧首看到董聿修的脸,然后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是何人?” 谢成君很平静道:“清远,她是我祖母娘家的侄孙,我们还有事,你快去送东西吧。” 说完,她要继续往前走。 檀清远暂时顾不上董聿修:“君妹妹,你有什么事情我去帮你办。外头风大,人多,你先回家不好不好?” 董聿修已经知道他是谁,却假装不知道,往前一站,挡在谢成君前面:“这位公子,这是我们董家的事情,与公子无干。” 说完,他伸手一推,将檀清远推到一边去,然后温声对谢成君道:“表姐,我们走快点。” 谢成君点点头:“好。” 她转身“看”着檀清远:“清远,你快去吧。”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檀清远见她对自己冷淡,对那个小子那么温柔,沉着脸看着董聿修。 可他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思索片刻后,他掉头就跑。 就在他刚跑到户部门口时,谢成君和董聿修已经到了京兆衙门口。 谢成君抬头:“聿修,你带我上去,我要敲鼓。” 董聿修有点紧张:“表姐,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谢成君点头:“我无故挨了太太两个嘴巴子,太太骂我大逆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状告自己,让谢家把我这大逆不道之人逐出家门,以后免得再带累了家族!” 董聿修看了看京兆衙门门口的那面大鼓,心里开始打鼓:“表姐,真要敲吗?要不要等表叔过来?” 谢成君温声道:“聿修,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别怕,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董聿修努力稳住心神:“表姐,你别去,我去!我是董家人,杨氏打我姑奶奶的孙女,我该出头。 她在礼法上是你祖母,你不能敲!”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低:“表姐,连陛下都被迫追封先王为皇帝。咱们普通人,不能和礼法硬碰硬!” 谢成君听完他的话,心里的火气慢慢消散,她对着他微微一笑:“聿修,谢谢你。这几年杨氏没少刻薄我,我本来想着都是一家人,懒得再算账。 可我发现,我不算账,人家觉得可以随时收拾我。 聿修,你就算给我出头,在人家眼里,我还是个软弱之辈,只有我自己去敲鼓,才能表达我的决心。” 董聿修继续摇头:“表姐,你能走出家门,走到这衙门口,已经表明你的决心。 太太于表叔有抚养之恩,也是你的长辈。这个鼓表叔不能敲,成谨不能敲,你也不能敲,只有我能敲。 你好不容易靠着捐嫁妆得了好名声,不能随意让人非议。 我没事的,我是董家人,我家姑太太不在了,我本来就有责任保证她的后人不被继室欺负。你是苦主,你站在我身边就好。”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那,要不我们一起上去敲吧。” 董聿修这次没有拒绝,她看了看几十层台阶:“表姐,我带你上去。” 谢成君点头:“好”。 如月赶紧走了过来,牵着她往上走。 京兆衙门里的衙役们早就跑去后面报告京兆尹。 京兆尹一听,谢家的瞎姑娘?我的娘,这是咋了? 能当京兆尹的就没有傻子,别看他只是个五品官,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不然哪里能在天子脚下干京兆尹。 他直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大门外,董聿修和谢成君一人抓一根鼓槌,使出浑身力气将鼓敲得非常响。 敲到一定次数后,衙门要受理。 当然,一般人不会随便来敲鼓,有很多条条框框的,不然谁都能来瞎敲鼓。 董聿修身上有功名,衙门里的人要带他进去,谢成君拦住他:“聿修,就在这里说。” 董聿修点头:“我知道。” 说完,他站在鼓台上对着衙役们大声喊:“学生董聿修,江南省松江府**年府试头名,今状告景阳侯夫人杨氏,无故殴打我姑祖母留下的血脉。 好叫各位知道,我姑祖母是景阳侯原配夫人,景阳侯世子乃我姑祖母所出。 表姐眼睛看不见,今日姑祖父和表叔去当差,表姐在家里挨了顿打,无人做主。 学生势单力薄,只能来寻京兆尹大人做主!” 董聿修说得清楚明白,声音也很大。 衙役和看热闹的百姓听得明明白白,乖乖,原来是后奶奶打原配的孙女啊。 就在董聿修拉着谢成君的手从鼓台上走下来时,远处传来一阵快速的马蹄声 看热闹的人只看到一个身着蟒袍的贵公子疾驰而来,立刻让开路。 86-有权势的男人 当着一群看热闹人的面,他没有叫她的名字。 谢成君听了出来,微微福身:“见过瑞王殿下。” 京城老百姓有一点好,经常见到各种王侯公爵,看到瑞王也没有太吃惊,继续围着看热闹。 董聿修接过话题:“殿下,表姐今日被太太打了两个嘴巴子。” 六皇子眼睛一瞪:“岂有此理!她因何而打人?” “说是田税的事情,太太说表姐心里藏奸,没有提前告诉她。可是表姐前一阵子让我去低价卖田庄,太太还阻拦过,她明明知道的。 现在不想补交田税,来寻表姐的晦气。” 六皇子仔细看了看谢成君的脸,本来白净净的脸上上有几道红印子,两边的脸都微微有点肿,他心里的怒火冲了出来:“吉祥,去赶本王的马车过来!” 谢成君温声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六皇子直接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哭,一句话别说!” 他这么霸道,把谢成君噎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让她哭是不可能的。 六皇子问衙役:“京兆尹莫大人哪里去了?” 衙役赔笑脸:“回殿下的话,莫大人今儿有事,刚好不在衙门里。卑职已经命人去寻莫大人。” 六皇子一听就知道有鬼:“你告诉莫泥鳅,两刻钟不回来,本王拆了他的衙门!他能去的就是那几个地方,两刻钟足够他赶回来!” 衙役吓得吞了口口水:“王爷请进,王爷请进。” 六皇子不理他,继续喊:“吉祥怎么还不来?” 他的侍卫长见他在京兆衙门口发疯,赶紧过来劝:“殿下,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六皇子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招手叫如月过来:“你来说今儿西院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月见他连姑娘都训,哪里还敢犟嘴,一五一十把今天的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一字不差。 六皇子点点头:“我知道了,等会子马车来了,你扶你们姑娘上车,听吉祥的安排。 聿修,你今儿也不要回去了,去本王的王府住下。” 谢成君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殿下怎么来了?” 六皇子实话实说:“我从户部出来,看到清远跑得跟鬼撵一样,抓住他问了几句,他去叫你爹去了。” 还没等谢谦赶过来,六皇子的马车先到了。 六皇子低头温声道:“成君,我送你去天齐寺好不好?” 谢成君有些吃惊:“诸位娘娘是不是在那里?” 六皇子嗯一声:“别怕,我在那里有间专属的禅房,天齐寺一直给我留着的,我让吉祥送你过去,你只管住下。 我的禅房和父皇的连在一起,比较僻静,没人去打扰,就说你去那边为西北百姓祈福。” 谢成君过了一会儿才回道:“谢谢殿下,又给您添麻烦了。” 六皇子定定地看着她:“不麻烦,下次再遇到事情,要跟上回捐银子一样,先去找我。” 谢成君没想到这么快又给他添麻烦,她从家里出来容易,出来后其实并无地方可去。 她的庄子已经卖了,只能去父亲的庄子上,可那还是谢家的庄子。 她若不出来,只能生生受下这两个巴掌。 她不愿意受辱,她宁可死也不要受辱。 “殿下。”她的声音很轻。 六皇子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子,语气又温和几分:“这会子人多,你先去天齐寺,坐我的马车去,一路没人敢拦你。 别怕,我正愁找不到缺口算账呢,她自家撞上来了。正好,一起算个总账。” “王爷,车来了。”侍卫长提醒道。 等他的亲王车驾赶到面前,六皇子一把撩起车帘子:“如月,扶你们姑娘上车,好好伺候姑娘。” 谢成君忽然有些挪不动步子,这是亲王车驾,她今日若上去了,以后的牵扯怕是越来越深。 旁边董聿修垂下眼眸,片刻后劝道:“表姐,顺势而为。” 谢成君懂他的意思,她是孙女,杨氏打她也是白打,谁也不会为了孙女去打祖母的。 这满天下,只有皇家有这个权势。 偌大的京城,除了陛下、太子夫妇和太孙,瑞亲王是最尊贵的人。 他是陛下的老儿子,宝贝疙瘩。 罢了,既然这世道让她活得不痛快,她又何必去在意这世道。 谢成君思虑片刻后伸出手:“如月。” 如月扶着她上了车。 六皇子站在车前:“听吉祥的安排,等我的消息。” 说完,他放下车帘子:“吉祥。” “王爷放心,奴才必定办妥。” 六皇子又看向侍卫长:“拨两个人跟姑娘一起去。” 侍卫长忙叫两个人过来,让他们一起跟车。 马车掉头,很快往城外天齐寺而去。 豪华的亲王马车,马车边有小太监,一路畅通无阻。 皇宫里所有的太监都是夏元帝登基前废帝召进宫的,吉祥是所有太监里年龄最小的一个。 这京城里,随着老太监们渐渐离宫,太监越来越少,能用太监的,都是非一般身份。 谢成君安静地坐在马车里,如月温声道:“姑娘别怕,去天齐寺更好,谁也不敢去天齐寺撒野。” 谢成君靠在车内壁上:“去了天齐寺,我们要照着那里的规矩生活。” 外头吉祥敲了敲车窗棂子:“姑娘,车底下有碳炉子,温着茶水呢,姑娘要是渴了,可以让丫头倒茶。” 谢成君回了一句:“多谢公公。” 吉祥咧嘴:“姑娘客气了。” 话转两头,京兆衙门口,谢谦和京兆尹莫大人很快赶过来。 谢谦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檀清远。 谢谦心急如焚:“聿修,你姐姐呢?” 六皇子接过话:“谢大人,我送姑娘去天齐寺了。” 好家伙,以往谦哥长谦哥短,今儿直接叫谢大人。 谢谦瞪大了眼睛:“去天齐寺?” 六皇子的语气里带着讥讽:“去天齐寺有什么不好?去给西北百姓祈福,还能落个好名声。 都说姑娘得谢大人照看,现在无忧无虑。如今看来,都是虚言。 姑娘好端端在家里念经,谢太太自己不想交税,拿姑娘撒气,无端打她两个嘴巴子,那脸肿的跟馒头似的。” 谢谦听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87-阴阳怪气的瑞王爷 说完,他看着京兆尹:“莫大人,当差期间无故离去,这样可不好。” 莫大人尴尬地笑了笑:“下官知错。” 六皇子对侍卫长道:“董家小哥今儿告了景阳侯府,你一会子送他去王府住下。” 说完,他翻身上马,径直离去,一点没给谢谦好脸色。 好一个嚣张跋扈的瑞亲王! 六皇子这一顿阴阳怪气,让谢谦和莫大人都沉默下来。 等他走远,谢谦对着莫大人拱手:“劳烦莫大人记个案底。” 莫大人咳嗽一声:“谢大人,这是家务事,要不你还是先回去跟侯爷商量商量?” 谢谦坚持道:“莫大人,这是董家状告谢家,不是家务事。” 说完,他也走了,没管董聿修,也没管檀清远。 檀清远一眼不眨地盯着谢谦的背影,他刚才看到谢谦腰间玉佩下的穗子,穗子上的平安结看起来非常丑。 和上回六皇子腰间的平安结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了那天六皇子为何要骗他,原来那红绳编的结,是君妹妹送给他的。 他身为亲王,今日大张旗鼓在京兆衙门口给君妹妹撑腰,还自作主张送她去天齐寺。 檀清远又想起之前六皇子每次都劝他放弃…… 檀清远又看向董聿修,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谢家? 他是君妹妹亲祖母的娘家人?是个秀才?还长得这么好看,日日与君妹妹在一起…… 檀清远忽然发现自己好蠢,他觉得自己只要一直不成亲,过几年谢家就能知道他的决心。 可他没想到,他还没答应退婚呢,君妹妹身边就围了一群人。 六皇子这头劝他放弃,那头自己去献殷勤。 还有这董家小哥儿,长得如花似玉,莫不是谢家给君妹妹寻的女婿? 年龄小,长得好,家世不好,嫡嫡亲的表姐弟,听话好拿捏…… 檀清远不愧是探花郎,他通过两个玉佩穗子,把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董聿修也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跟王府侍卫走了。 表叔没叫他回去,看来是默认让他去王府住。 他才告了杨氏,这时候肯定不能再回谢家。 所有人都离去,只有檀清远一个人站在那里,眼神讳莫难测。 且不说檀清远内心如何难平,谢成君一个时辰后到了天齐寺。 在吉祥的安排下,她住进了六皇子的专用禅房。 这是六皇子每次和夏元帝过来时下榻的屋子。 禅房里头很干净,说是一间,其实是两间屋的大小,中间用屏风隔开的。 禅房里头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如月扶着谢成君在桌子前坐下:“姑娘,这屋里比较素净,有床、桌子、椅子、箱笼,还有打坐念经的地方。” 谢成君点头:“寺庙清净,这已经非常好了。” 吉祥走了进来:“姑娘,这屋里东西都是干净的,您只管用,这是箱笼的钥匙。” 说完,他把钥匙给了如月:“姑娘,我已经跟寺庙住持打过招呼,说姑娘是来给西北百姓祈福的,住持会每日命人送来三餐的。 这两个护卫就住在山下,姑娘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只管让如月姐姐出去吩咐他们。” 如月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多谢公公。” 吉祥赶紧摆手:“姐姐快别这样,王爷知道了要砍我的脑袋。” 如月见他死活不肯收,也不敢勉强,只能说客气话:“多谢公公周旋。” 吉祥笑得非常灿烂:“姑娘,奴才要回城去了,姑娘安心住下。” 谢成君点头:“多谢公公。” 吉祥赶着离开天齐寺,如月强行把银子塞给两个护卫,两个护卫也不敢收。 开玩笑,吉祥公公不收,说明是不能收。 王爷身边这些人都知道,吉祥公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王爷的意思。 谢成君有些累了,如月忙出去找人打了盆热水回来。 “姑娘,这寺庙规矩好严,不允许乱走。” 谢成君点头:“寺庙里僧侣多,经常有女眷过来,肯定要规矩严格一些,不然容易出事。” 如月帮她擦脸,扶她到床边坐下:“姑娘您歇会儿。” 谢成君顺从地躺下,却无心睡觉,还不知道家里现在乱成什么样子。 如月打开旁边那个箱子,想把行李放进去,然后有点下不去手,里头有几件六皇子的衣裳。 “姑娘,这屋里只有一个箱笼,里头,里头还有瑞王爷的衣裳。”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那我们就把我们的衣裳放床上吧。” 如月盖上箱笼盖子:“也好,我们的行李也不多。” 谢成君往里头挪了挪:“如月,你也上来歇歇。” 如月看了看屋里:“姑娘,这床窄的很,挤不下两个人。这边有张塌,我睡塌上。” 谢成君点头:“好。” 如月把榻搬到床边,铺好躺下后小声道:“姑娘,我听说天齐寺很少有给人一直留着的禅房,整个京城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谢成君嗯一声:“王爷身份贵重,我们是沾了光。” 如月眼神闪烁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是灯下黑,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瑞王爷每次看到姑娘时笑得可高兴了,今儿看到姑娘脸肿了,瑞王爷发了那么大的火,还用自己的车驾送姑娘过来。 如月开始在心里做梦,要是姑娘能跟了瑞王爷多好啊。 唉,偏偏姑娘的眼睛坏了。 要是眼睛不坏多好啊。 唉,也不对,要是姑娘眼睛不坏,现在已经嫁去檀家了。 如月迷迷糊糊睡着了,谢成君在心里默念了一段经文,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话转两头,谢谦离开京兆衙门后直接回家。 刚进门,谢成谨迎了过来:“爹。” 谢谦停下脚步:“回西院,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一概不要出来!” 谢成谨不满意地喊了一声:“爹!” 谢谦表情严肃:“快去!长辈的事情与你无关,明年秋闱考不进前十,我把你腿打折!” 谢成谨停下脚步。 谢谦继续往福寿堂而去。 半路上,碰到从福寿堂回来的沈氏,谢谦停下脚步,看着沈氏冷声道:“弟妹今日为何不拦着太太?” 88-打人~~ 她不劝,只能说明她不想劝。 沈氏见他冷着脸,心里仿佛针刺了一样,也冷声道:“大哥抬举我了,我在这家里只是个管家婆罢了。” 谢谦想起沈氏被自己那个混账弟弟欺负,他的语气放缓:“是我失礼了。” 说完,他拱了拱手,然后绕开沈氏继续前往福寿堂。 沈氏站在原地,等听不到谢谦的脚步声,这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谢谦走到福寿堂大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谢墨棋道:“去把管家叫过来。” 没多久管家谢福战战兢兢地过来了:“世子爷回来了。” 谢谦眼神犀利地看着他:“福叔,今儿哪些人跟太太去的西院?劳烦福叔帮我都找出来。” 谢福知道今儿这事儿不能善了,斟酌着回道:“世子爷,我已经命人去通知侯爷,侯爷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谢谦立刻放弃他,转而对谢墨棋道:“墨棋,去把太太的两个陪房嬷嬷叫过来。” 谢墨棋只听谢谦的话,闻言立刻去叫人。 杨氏的两个陪房也战战兢兢地赶来福寿堂门口,杨氏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气势一点不弱:“谦哥儿这是给你女儿报仇来了?” 谢谦拱手:“请二娘安,今日二娘去西院教导孩子,这些人不知劝太太,其心可诛。墨棋,给我打,一人五十板子!” 杨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我看谁敢打,先把我打死再说!” 谢谦仍旧坚持:“二娘,不过两个奴才罢了。她们不知劝导二娘,任凭二娘打孩子。 聿修那孩子看到君儿的脸肿的跟馒头似的,已经去京兆衙门把二娘告了,莫大人记了案底。 二娘还是让开好一些,先把她们打一顿,才好给董家一个交代。” 杨氏冷笑:“好啊,我家里好吃好喝供着这个狼崽子,他才来几天,就会咬人了!” 谢谦面色平静道:“二娘,他是我母亲娘家仅剩的独苗,是贵客,不是狼崽子。墨棋,打!” 谢墨棋动作利索地带着几个人把杨氏的两个陪房嬷嬷按在长凳上,噼里啪啦打开了。 管家谢福知道世子爷今儿必定要给女儿出头,打两个陪房嬷嬷,总比去打二爷要好。 他干脆也不阻拦,只假意劝两句:“墨棋,墨棋你轻点,别打那么狠!” 两个嬷嬷被打得鬼哭狼嚎,杨氏骂谢谦:“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打了你女儿,要我赔命是吧?好哇,你来打我,我就在这里呢!” 谢谦拱手:“儿子不敢,二娘把儿子养大,儿子对二娘从无不敬。儿子担心二娘,所以才出此下策。 一会子我爹回来了,二娘赶紧让我爹着人去把庄子上欠的田税交了为好。” 杨氏哼一声:“你们父女两个干干净净,没欠一文钱是吧?这些人被朝廷追账,你如意了是吧?” 谢谦一直心平气和:“二娘冤枉儿子了,儿子告诉过二弟,当时福叔在扬。” 谢福有些尴尬,世子爷确实当着他的面提醒过二爷,可二爷没当回事。 实话实说,谢福自己也没当回事,谁家没这事儿呢。 要是连御林军统帅家里这点小事儿都要大张旗鼓,那这京城一多半的人家都要杀头。 可谁也没想到西北战事刚起,陛下就要查京畿一带隐匿田产和少交田税的事情。 实话实说,京城权贵家里的好日子,大部分都是从这上头来的。 要是老老实实交税,一个庄子一年都没多少节余,那各家各户都要跟陛下一样勤俭度日才行。 可是这满京城的老爷少爷,哪个都比陛下过得舒服。 谢福打哈哈:“世子爷,世子爷,不能再打了,她们两个也上了年纪。” 谢墨棋下了死手,两个年过五十的老太太哪里能招架得住,两个嬷嬷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杨氏一边哭一遍骂:“你这个不孝子,早知道你这样狼心狗肺,当初我就不该养你,让你大冬天冻死在雪窝子里!” 谢谦闻言跪下:“请二娘进屋,今日之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儿子正在想办法补救。 二娘说儿子不孝顺,儿子不认。儿子这样做,正是为二娘着想。 二娘可知道,满京城都盯着这事儿,难道二娘要去衙门应诉? 儿子打了这两个婆子,明日董家若是还要告,儿子带着两个婆子去衙门应诉,替二娘去见官。” 杨氏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就在此时,谢侯爷赶回来了:“住手!” 谢墨棋终于停下手。 谢侯爷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个陪房嬷嬷,而是对管家道:“谢福,着人把太太田庄上的账本全部挪走,你亲自查,缺多少税,一天之内即刻去衙门补交。 从账上划五千银子送去户部,算作我谢家捐给朝廷的军费银子。 让人去天齐寺给大姑娘送些衣裳。 我在月牙胡同里的那栋二进宅子,立刻过户到聿修名下,让他搬过去,那里以后就算董家。 遂宁街的那个小铺子也过到聿修头上,一个月也有个几两银子,够他过日子。 给聿修调两个干净的小厮一并送过去,再给二百两银子。 所有人给我记住了,往后聿修再来我们家,就是亲戚来做客,不是借住。我再听到谁说他臭要饭的,立刻送去官窑干活!” 不得不说,谢侯爷虽然经常被夏元帝喊大傻子,可他真不傻。能做御林军统帅的,哪能有傻子。 他这一回来,快刀斩乱麻,立刻解决了四个主要矛盾。 一是补交田税,不让衙门来追着要; 二是给朝廷捐银子,算是给孙女壮声势; 三是给孙女送东西,算是家里送孙女去寺庙,不算是瑞王送去的,避免影响孙女的名声; 四是给董聿修一些财产,帮董聿修真正在京城扎根。 而且他出手大方,上来就是一栋二进宅子和一个小铺子,还有两个小厮和二百两银子。 董聿修从一个借住的穷亲戚,一下子变成京城小富家庭。 杨氏哭了起来:“老爷,董家是宝,我就是草是吧!” 89-不依不饶的瑞王殿下 这两个婆子既然是你的陪房,却不知规劝你,打一顿也是应该!” 说完,谢侯爷又对谢谦道:“谦哥儿你起来,你去衙门把案底消了。” 谢谦没起来,一言不发跪在那里。 谢侯爷真是要愁死了,最近他当差时间多,回来的少,没想到家里就乱成这个样子。 家里欠田税的事情他并未当回事,补上就是,反正各家都有,他也不缺那点银子。 有一说一,御林军统帅可是个肥差,别看谢家天天号称京城二等人家,其实谢侯爷一点都不穷! 他只是把大部分家财都握在自己手里,还没分给三个儿子罢了。 他才几天没回来,杨氏和大儿子又打了起来。 现在杨氏哭哭啼啼,那个犟种儿子跪在那里不肯起来,看样子是死活要一个说法。 谢侯爷估摸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只能拿钱砸人:“君丫头今儿受委屈了,这样,她才捐了四千两银子,手里怕是没几个零花钱,我把我手里一个酒楼给她,这酒楼虽然在外城,生意好得很。” 谢谦知道酒楼的地方,酒楼生意不错,里头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而且酒楼里有个大酒窖,一年不少挣钱。 他这才起身:“爹,您做好准备,六殿下那里不会轻易罢休的。二娘可能不知道,瑞王殿下查了那么多账,正愁无处下口呢。 太太今日因为不想交田税打孩子,被殿下知道了,怕是不能善了。” 杨氏哭着骂道:“你养的好女儿,家里有点事情就捅出去!” 谢谦很平静道:“君儿没做错任何事情!” 谢侯爷心里更苦闷,他真是上辈子没干好事,怎么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他沉默片刻后道:“陛下要打要罚,我们听着就是。” 杨氏听得一惊,她之所以闹这一出,就是不想补税。 她在倒卖过程中,从来没给原农户补过钱,隐匿了一些田产没交税,这么多年累积下来,可不是一二百银子,那可是好几千银子! 现在谢侯爷说随便打罚,那她岂不是要白白交这一笔钱! 杨氏急了起来:“侯爷!” 谢侯爷抬脚:“进屋说。”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谢侯爷不想跟她生气,给她留点脸,也是给他自己留脸。 谢谦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福叔,劳烦你把契书和银子给我,我去找聿修。” 这正中谢福的下怀:“我这就去找。” 谢谦又加了一句:“还有君儿的那个酒楼。” 谢福忙不迭答应:“世子爷放心。” 谢谦揣着契书去瑞王府,说是瑞王府,其实里头没多少人。这一阵子打仗,宗人府停止了瑞王府的修建。 董聿修听说表叔来找自己,急忙赶了出来:“表叔。” 谢谦也不跟他啰嗦,直接从怀里掏出房子、小铺子的契书给他,然后是一摞银票。 谢谦很体贴,把银票一半换成小面额的银票,方便董聿修花。 “这宅子和小铺子是你姑祖父给你的,这二百两也是他给的,另外这二百两是我给的。还有两个小厮,已经送去月牙胡同的宅子里。” 董聿修一看就懂,谢家拿钱砸他。 他立刻果断地推了回去:“表叔,我不要,表姐今儿受了委屈。” 谢谦又把东西推了过来:“我知道,你姑祖父把外城一家酒楼给了君儿。那家酒楼,是我家很好的产业。” 董聿修犹豫起来:“表叔,那也不能这么快就服输,不然以后谁都能打表姐,反正给点钱就打发了。” 谢谦把东西塞给他:“你的任务是敲鼓,任务已经完成,这是给你的,拿着。后面的事情与你无干系。 我实话告诉你,今儿太太捅了马蜂窝,陛下正愁找不到出口来处理田税的事儿。 太太同时连着我家和杨家,如果六殿下胆子足够大,咬死我家和杨家……” 董聿修的心噗通乱跳:“表叔,那,那谢家会不会遭殃?” 谢谦冷笑一声:“那就要看看六殿下有多大胆子,还要看看太孙殿下有多大胸怀,更要看看陛下有多大决心。 大不了我家成这个出头鸟,要是能借机帮陛下打击杨家这一群权贵,我乐意做这个出头鸟。” 董聿修觑了他一眼,心里嘀嘀咕咕,出头鸟是太太,表叔又不会受损。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想。 董聿修这才接下钱财:“多谢表叔。” 谢谦的表情温和下来:“你这几天把宅子收拾收拾,往后你的家就在月牙胡同,每天仍旧来我家和成谨成贤一起读书。” 董聿修心里有些感动,有一说一,谢家真没亏待他。要是看表叔和姑祖父的对他的好,打死他也不会去衙门告状。 谢谦看出他脸上的愧疚,笑着安慰了他一句:“别怕,你做得很好。成谨还小,太太是他祖母,只有你能给君儿出头,我心里很感激你。” 董聿修的表情这才轻松些:“多谢表叔。” 谢谦点头:“成谨一会子就会来找你,明儿你们一起去天齐寺给你姐姐送东西。” 董聿修诶一声:“我听表叔的。” 谢谦离开瑞王府,临走前他也没说让董聿修去衙门消案底。 果然让谢谦猜中了,谢家这次很倒霉地成为了出头鸟。 六皇子从京兆衙门回去后直接进宫,别人进宫需要传召,他不用,他回家看他爹,谁还敢拦他不成。 他到上书房的时候,看到夏元帝和太孙正在说话。 以往六皇子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回避,今天他径直闯了进去:“父皇!” 夏元帝抬头,看到儿子的脸黑如锅底。以往都是甜甜蜜蜜地喊爹,今天公事公办地叫父皇。 哟嚯,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把瑞王殿下气成这个样子! 夏元帝嗯一声:“回来了!” 六皇子跟他爹打完招呼,然后看向太孙,先拱手行礼:“臣见过太孙殿下。” 太孙吓了一跳:“六叔!” 六皇子继续公事公办:“陛下有令,田税的事情查出结果回禀太孙殿下,臣已经将结果回禀太孙殿下两天,臣请问太孙殿下,名单上的人要如何处置?” 太孙人都傻了,这,这…… 他下意识去看他祖父。 夏元帝放下手里的笔,看热闹一样坐在那里,没有搭理孙子,也没有阻拦儿子。 太孙心里焦急起来,这是谁得罪了六叔?看样子还得罪的不轻,难道是名单上的人? 90-亲自下场干架 “六叔,是何人惹六叔生气了?” 六皇子的语气放缓:“没人惹我生气,从臣上报名单开始,这几天京城各家各户开始陆续补交田税,上报隐匿的田产。 按理来说,法不责众。但是臣觉得,若不杀一二,往后是不是年年都要查? 查出来补交一点钱,查不出来算我赚的! 既然如此,等臣开府,臣也要隐匿田产,反正臣自己查自己,想怎么报就怎么报。” 太孙心里清楚,六叔怕是盯上了谁家。 他想起最近皇祖父对他的谆谆教诲,心里衡量片刻后道:“六叔,我的意思是,先让他们主动补交、上报隐匿的田产,若是谁家抵抗,那再杀鸡儆猴也不迟!” 六皇子点头:“臣知道了,到时候谁家抵抗,臣可就要动手抓人了,还请太孙殿下支持臣。” 太孙能怎么办,只能点头啊:“六叔只管去做。” 六皇子拱了拱手:“臣告退。” 然后他很恭敬地离开上书房。 夏元帝看完热闹,然后摸了摸胡子:“王德忠。” 王德忠赶了过来:“陛下。” “去打听打听今儿发生了什么事。” 不到两刻钟,消息送过来了,甚至连谢成君和杨氏大致的吵架内容都有,当然包括谢成君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杨家还不是太上皇呢! 太孙在一边听得非常尴尬,怪不得六叔来跟他打招呼。 夏元帝摆摆手,王德忠退下。 然后他看向孙子:“大郎,你六叔在帮你。” 太孙忙道:“孙儿知道。” “大郎,这事儿是个突破口。谢大姑娘把田庄低价卖了,第一个补交田税,给农户补差价,还把钱全部捐了,你说如何处置为好?” 太孙想了想之后道:“皇祖父,谢大姑娘既然主动去天齐寺给西北百姓祈福,还把嫁妆卖了捐做军费,皇祖父能不能给谢大姑娘封个虚衔?这样以后旁人也不能再随意欺辱她。” 夏元帝嗯一声:“那就依你所言,王德忠,让人去天齐寺传朕旨意,封谢大姑娘为忠节居士,享乡君供奉,命其在天齐寺为西北百姓祈福。” 王德忠应诺而去。 夏元帝又看向孙子:“大郎,历朝历代皇帝登基,你知道谁最容易骄矜吗?” 太孙读的书多,心里门儿清:“有皇嗣的外戚。” 夏元帝嗯一声:“郑家、杨家,还有你将来的妻族,可用,但不可听之任之。 如今宫内,你皇祖母不在了,郑家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你的正妃还没定下来,只有你母妃的娘家是京城头一份。 一旦等你登基,杨家会立刻膨胀,现在需要你给他们一棍子。你碍于你母妃的脸面,不方便去做,只能你六叔替你做这个恶人,你不要怪罪他。” 太孙忙道:“皇祖父,孙儿不会的。孙儿刚才想过,若是六叔去罚杨家,孙儿,孙儿想去罚郑家,六叔不好动郑家。” 夏元帝笑道:“那也可以,你动他外家,他动你外家。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外头人肯定会误以为你们叔侄两个争了起来。” 太孙立刻解释:“皇祖父,都是为了咱们家的江山稳固。” 夏元帝嗯一声:“不打紧,你们只管咬人,朕来杀人。别怕,朕活一天,就会护你们一天。” 太孙听得心头一跳:“皇祖父,孙儿希望皇祖父长命百岁。” 夏元帝笑起来:“你和你六叔都大了,也该成个家了。你六叔的正妃让他自己挑,至于你的正妃……” 太孙心里一紧,他试探性地问一句:“皇祖父,何时能将孙儿的正妃定下来?” 夏元帝笑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样的正妃?” 太孙想了想之后道:“最好是书香门第,娘家不要太高。” 夏元帝嗯一声:“最迟年底一定能给你定下来,一正妃两侧妃。” 太孙唬了一跳:“皇祖父,孙儿不要侧妃!” 夏元帝的声音又充满了冷漠:“朕与你皇祖母并肩作战多年,朕登基后不选秀,因为朕爱她,我们之间的信任比江山还重。 朕虽然不选秀,但朕儿孙众多,且朕爱杀人,所以朕的江山很稳。 你父王情况特殊,需要你母妃全力支持他、保护他,所以他没有侧妃,两个侍妾还是你母妃给他纳的。 你不一样,你如果只有一个正妃,一来子嗣少江山不稳,二来外戚权力过大,等你老了,你的儿子都巴不得你早点死。 庶子有时候是对你的一种保护,让继承人不敢随便动你。” 大皇孙听得心惊肉跳:“皇祖父。” 夏元帝靠在椅子上:“你若是普通文武大臣家的孩子,你与妻室一生一世一双人,朕会夸你是情种、是正人君子。你绝嗣了,也只是你一个人不稳罢了。 但你是太孙,你绝嗣,江山不稳,会有很多无辜百姓因此而丧命。 当然,也不是一定说子嗣多就好,皇子们厮杀起来,也是血流成河。不过有一个好处,能胜利出来的,大多都是能人。” 太孙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夏元帝的声音依旧很冷酷:“大郎,做皇帝就要承受孤独,还有别人的误解、唾骂、欺骗……” 太孙听了祖父一通教导,很认真地拱手:“孙儿多谢皇祖父教导。” 夏元帝闭上眼睛:“你去吧,把桌上的奏折拿回东宫批阅,朕累了,想歇一歇。” “孙儿告退。” 太孙抱着一堆奏折离开上书房。 夏元帝过了一会儿后睁开了眼睛,唔,这无聊的日子总算有点乐子了。 就在夏元帝想看乐子的时候,旨意传到了天齐寺,封谢大姑娘为忠节居士,为西北百姓祈福三个月。 谢成君听到这不伦不类的封号后依着礼节行礼谢恩。 如月给太监塞了块银子,太监很快离去。 等太监离去,谢成君看着手里的旨意沉思,这差事可不好当,要是战事不顺,到时候还要赖她祈福不诚心。 陛下大张旗鼓封她,怕是田税案要彻底爆发了。 果然,第二天早朝,新鲜出炉的瑞王殿下像个疯子一样亲自下扬吵架,一口咬住谢家和杨家。 更是直接点名景阳侯夫人拒不补交田税,并因此殴打忠节居士、口出妄言。 91-冷酷的皇帝 杨太师脸色很不好看,他家隐匿的田产数量可不少,都被瑞王爷挖了出来。 这小子仿佛天生的查账高手,你藏得紧他挖的深。 铁证如山,杨太师无法抵赖,只能跟着谢侯爷一起跪地请罪:“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老天爷,这肯定是陛下的意思,不然瑞王怎么敢咬杨家! 大家悄悄去看台上的太孙,只见太孙一言不发,仿佛杨太师不是他外祖父一样。 儿子都冲到这份上了,夏元帝得顶上:“谢渊教妻无方,罚俸半年,其妻杨氏出言不逊,由一品侯夫人降为三品淑人。 然其孙女忠义,朕昨日已封其为忠节居士,享乡君供奉。 另,詹事府詹事空缺,少詹事谢谦升为詹事。” 两个嘴巴子两个甜枣,谢家有赏有罚。 然后是杨家。 夏元帝思索了片刻后道:“杨爱卿年事已高,身居数职,劳累辛苦,除其太师职务,保留吏部尚书职务。 另,杨家二子身为太子妃亲兄弟,不思报国,隐匿大量田产不报,夺其官位,五代子孙不得录用。” 满朝文武安静如鸡,杨太师,哦不,杨尚书第二个儿子可是嫡子! 五代子孙不得录用,这一支所有子孙算是彻底废了!! 杨尚书总共就两个嫡子,这等于断了杨尚书一只胳膊! 夏元帝问一句:“你二人可有不满?” 谢侯爷和杨尚书再次磕头请罪:“臣谢主隆恩。” 刚处理完谢侯爷和杨尚书,有个小御史跳了出来:“陛下,田税之事,并非只有谢大人与杨尚书两家。 微臣听闻,信国公郑大人家中也有大量田产隐匿,请陛下一并惩罚。” 不等夏元帝说话,信国公自己先跪下:“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夏元帝沉声道:“信国公乃朕肱骨,家中出了不孝子弟,朕替皇后心痛。郑云鹤,你可知罪?” 信国公脱下帽子磕头:“老臣知罪!” 夏元帝的声音很冷:“你自己说,该如何处罚?” 信国公也是个猛人:“陛下,臣家中的花园乃是皇后娘娘省亲所用。如今娘娘仙去,臣岂可霸占花园。臣愿将花园献给朝廷,作为朝廷别苑。” 好家伙,郑家那个大花园花的钱堆山填海,郑云鹤说捐就捐! 不过那个大花园本就是陛下花的钱最多,还给皇家也是理所当然。 夏元帝点头:“可,恭亲王择日将郑家花园与郑家隔离开来,命名为瑶光苑。” 信国公知道,谢侯夫人被降品级,杨家损失一个嫡子,他只是把皇帝的花园还回去,这肯定不够! 他用脚趾头都能看出来,瑞王和太孙这叔侄两个唱双簧呢,你打我外祖父,我打你姨父! 信国公继续磕头:“罪臣家第四子自幼顽劣,如今闯下大祸,罪臣请陛下将其发配西北,以普通士兵身份上战扬赎罪。” 这个就比较严重了,普通士兵上战扬,那真有可能随时回不来的。 信国公府四爷可是信国公夫人亲生的! 夏元帝只回了一个字:“准。” 满朝文武终于开始害怕了,老天爷,连郑家嫡幼子都被送上战扬,那我们家怎么办? 谁比郑家脸大啊! 处理了杨家和郑家,还剩下个庞家,众人都在看皇帝要如何处置庞家。 夏元帝问兵部侍郎:“西北可有战报传来?” 兵部侍郎出列:“回陛下,英国公已顺利至西北,大战在即。” 夏元帝点名:“平王。” 二皇子立刻出列:“儿臣在!” “新式火铳加紧制造,造好后要验收,验收好后不间断发往西北。” 二皇子大声回道:“儿臣遵旨。” 文武大臣们听得心里一紧,听说陛下命二皇子研制出一款新式火铳,威力强大。 如果能大破北戎,陛下的威信又要大增。 夏元帝又道:“传朕旨意于英国公,遇到北戎人,不论男女老幼,一概扑杀,不留后患!” 满朝文武倒吸一口凉气,自来两国打仗不杀妇孺,或者说车轮高度以下的不杀。 夏元帝才不管他们想什么,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今天不杀他们的孩子,以后他们长大了就会来杀我们的孩子! 哪怕江山是血染的,至少朕的子民可以少死几个! 有罪孽就让朕一个人来担着! 夏元帝并未说如何处置庞家,英国公还在打仗,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大朝会一结束,六皇子顶着文武百官凌迟一样的目光拔腿就跑。 愉郡王在后头撵:“六叔,六叔,等等我!” 六皇子才不理他,继续撒丫子狂奔。 到了宫门外,他直接骑马就往天齐寺而去。 等他到天齐寺的时候,谢成君屋里还有两个人,谢成谨和董聿修。 这兄弟两个今天来给谢成君送东西,她要在这里住三个月呢。 姐弟三个一起行礼。 六皇子摆摆手:“不用多礼,成谨,你家里怎么样了?” 谢成谨也没隐瞒:“昨儿晚上祖父祖母好像吵架了,今儿管家去补税。今儿早上,祖母把二婶骂了一顿,二叔并没护着二婶。 我来看姐姐,大哥让我带话给姐姐,我们兄弟姐妹永远是手足。” 六皇子嗯一声:“谢成贤倒是个识大体的,你那个二叔不行。自家婆娘又没做错事情,无端被婆婆责骂,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没担当的男人,出去招惹小寡妇时倒是胆子大得很!” 六皇子骂得毫不留情,谢成谨羞愧难当:“让殿下见笑了。” 六皇子哈哈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家没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不妨事。” 说完,他自己找地方坐下:“成君,我今儿得罪了满朝文武。” 谢成君一惊:“殿下可是要亲自追查各家的税?” 六皇子嗯一声:“老杨的嫡次子一脉被我废了,你祖母的一品诰命被我拍成了三品淑人,连我姨父家的四表兄都被姨父送去西北上战扬。 哦,姨父家的大花园还给了父皇。” 谢成君焦急起来:“殿下适可而止,殿下今日为了朝廷得罪文武百官,将来新帝登基不一定会记得殿下的恩情。 这江山以后又不是殿下的,若是将来新帝不管殿下,殿下要如何面对满朝文武的反扑?” 92-王妃人选 我知道,我爹的梦想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爹把我当眼珠子养大,我想为我爹做些事情。” 谢成君听得鼻头一酸,通过这一阵子的来往,她能感觉到,六皇子和皇帝的感情极其深厚,他们之间不像是帝王家的父子,倒像是普通人家的父子,彼此非常信任。 谢成君轻声回道:“殿下孝顺。” 六皇子鬼使神差般又加了一句:“我不光想帮父皇从这些人身上咬下一块肉,还想给你出口气。” 父皇说过,有功劳不能藏着。 谢成君本来还在感动他们的父子情,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微微窘迫。 昨儿她那么狼狈,被他全程看到。 六皇子笑得眼里都是光:“谢侯夫人的一品诰命没了,你封了乡君,看她还有什么脸再欺负你! 这次收田税的事情你有功劳,放心吧,我父皇赏罚分明,他心里都记着呢。” 谢成君的语气缓和下来:“谢陛下隆恩,殿下后面有什么安排?” 六皇子喝了口茶:“继续查账,事情已经做到这里,那必须干到底,要是半路怂了,他们以后隐匿田产会更厉害!”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殿下,陛下是不是还未处置庞家?” 六皇子点头:“英国公还在战扬,这时候不好提此事。” 谢成君嗯一声:“确实不能提,我估计陛下会让英国公自己处置。功过赏罚,依我看来,陛下会罚庞家男丁,奖庞家女眷。” 六皇子笑着问道:“我听成谨说你经常料事如神?” 谢成君笑起来:“殿下别听他小孩子吹牛,我就是瞎猜。” 六皇子来了兴趣:“那你说父皇会怎么做?猜对了我给你奖赏!” 谢成君唔一声:“我猜,庞家男丁会受惩罚,然后出个太孙侧妃,或者亲王正妃。” 六皇子的脑子卡了一下,太孙侧妃?那倒是可以,要不是因为田税案,英国公的孙女当太孙妃都绰绰有余。 亲王正妃?谁的正妃? 他突然明白谢成君说的是什么意思,立刻毛了:“你别瞎说!” 谢成君脸上仍旧云淡风轻:“殿下不用急,殿下这次得罪满朝文武,陛下要保您,肯定要给您拉些助力。” 六皇子的脸色变得有点臭:“那也不会,父皇答应过我,本王的王妃让本王自己挑!” 董聿修的眼神闪烁起来,然后捧起茶杯喝茶。 谢成君被他直通通的话干沉默下来。 六皇子索性把旁边兄弟两个支走:“成谨,你带你表哥去住持那里帮我问问,我一会子能不能去拜访几位娘娘。” 谢成谨傻眼了,这,他姐姐未出阁,他总不能把姐姐一个人丢在这里。 董聿修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走。 等两个弟弟都出去了,谢成君微微捏紧了手里的小茶盏一言不发。 六皇子呼一下凑到她面前,轻声道:“成君,你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谢成君感觉他靠得非常近,往旁边歪了歪身子:“王爷何出此言?” 六皇子仔仔细细看她的表情,努力从她平静的表情中挖出点惊慌和无措。 看了一会儿后,他轻哼一声:“我不喜欢董聿修。” 谢成君忙道:“表弟可是哪里言行不妥,还请王爷见谅,他年纪小。” 六皇子又哼一声:“他长得很好看!” 谢成君呆住了,她眨了一下看不见的眼睛:“王爷,聿修他,他很懂事。” 六皇子语气中透着不满意:“没人告诉你董聿修貌若潘安吗?” 谢成君微微吃惊:“我并不知此事,王爷莫要拿聿修开玩笑!” 她还真不知道表弟长相,只觉得表弟的声音非常好听。 六皇子终于确定,看来谢家人不想让她动凡心,一直瞒着她董聿修的长相。 想到这里,六皇子有些后悔不该说穿,万一她知道以后会不会动心啊? 父皇说了,男人爱美女,女人也爱美男。 他想了想之后很不要脸地回了一句:“虽然好看,比本王还是差了一些。” 谢成君被他逗笑:“王爷龙章凤姿,无人可比。” 六皇子又把话题转回来:“以后,你不要再乱猜本王正妃之事。” 谢成君收住笑容轻声道:“臣女知罪。” 六皇子就不喜欢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挠了挠头:“我不是说你说的不对,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瞎猜,你想知道什么,你直接来问我。 我的王妃必定要是我喜欢的人,和家世无关,和外貌无关。父皇答应我,只要我喜欢,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他已经尽量说的委婉一些,哪知谢成君仍旧像块石头一样:“王爷赤诚。” 六皇子感觉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他看了看这禅房,床上的被子很整齐,角落里好像还有她的衣裳。 那是他之前休息的地方…… 他知道,现在还不能莽撞,得先哄着。 就她这死犟头脾气,要是说多了,她非得给他当登徒子打出去。 六皇子开始转移话题:“你在这里住,每日饭食热水可有按时供应?” 谢成君见他终于不再步步紧逼,心里松了口气,算了,他的正妃爱是谁是谁,她何必操心。 “谢王爷关心,都能按时供应。” 六皇子嗯一声,然后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说话:“这屋里的东西你随便用,不用客气的。” 谢成君没好意思说箱子里还有他的衣裳:“都在用,谢谢殿下这次帮忙,不然昨儿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六皇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看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从头发到眉眼、到鼻子、到嘴巴、下巴、衣领…… 六皇子立刻将自己的目光调转回来,不敢再往下盯,而是盯着她头上的一根簪子。 她今儿居然用的木头簪子,这簪子看起来手艺不错。 他那里好像有好多母后留下来的首饰,父皇分了他一半,他好像也用不上。 可是他没有理由送她首饰…… 六皇子的脑子开始运转,父皇说了,他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瞎子应该也可以吧? 他认识的闺秀里,只有她让他一直牵肠挂肚的。 这应该就是父皇说的念念不忘…… 六皇子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不时一个人无声地偷笑。 93-表哥的狂言 六皇子嗯一声:“我在呢。” 说完,他悄悄看了看外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悄悄道:“这寺庙里不给吃荤腥,你还小呢,总是吃素哪能行。 我刚才在山脚下买了一斤烧肉,还热的呢,你快吃点。” 谢成君非常吃惊:“殿下把肉带进来了?” 六皇子低声笑:“没事的,你稍微吃点,我把如月叫进来,你们一起吃。我一直揣在怀里的,还热的呢。” 说完,他对着外头喊:“如月,如月。” 如月忙进屋:“王爷。” 六皇子小声道:“你快进来。” 如月看到桌上的纸包就笑:“王爷果然是救命的菩萨,奴婢跟着姑娘过惯了好日子,这一天没吃肉,嘴里淡的一点味儿都没有。” 六皇子觉得这丫头不矫情,是个好丫头,从袖子里掏出两颗大珍珠放在桌上:“这个给你拿去玩,好好服侍你们姑娘。” 谢成君沉默下来,她的丫头伺候她,要他打赏什么! 她心里又不安起来,她十七岁了,订过婚、退过婚,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这些日子他一步步靠近,比以前檀清远更热情。 如月高兴地接过两颗珠子:“奴婢多谢王爷,这就伺候姑娘。” 她赶紧找来碗筷:“姑娘,廊下的炉子上有清汤,我用清汤兑一下咱们再吃。” 如月心里有小算盘,大姑娘家家抱着块肉啃,还是当着瑞王爷的面,不像个样子,切碎了用水冲着吃,显得斯文。 谢成君想到六皇子一直把肉揣在怀里,心中更加忐忑,可她又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她伸出手慢慢摸到桌上的纸包,纸包上还非常热,可见刚才揣进怀里时,这纸包非常烫。 夏日衣衫单薄,就这样隔着一层里衣,也不知道烫伤了没有。 她慢慢抬起头,用“目光”搜寻目标。 六皇子见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惶恐,忙凑近了问道:“怎么了?” 谢成君微微仰起脸“看”着他:“殿下,你,烫不烫?” 六皇子转瞬就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她是怕烫着我啊。 她虽然不怎么言语,倒是心细如发。 他心里一股喜悦油然而生,她是在担心我吧? 六皇子笑得越发灿烂:“不烫,我包了两层纸。” 谢成君知道他在撒谎,就算现在不烫,刚揣进怀里时肯定是非常烫的。 如月端着小罐子进了屋,谢成君立刻垂下头不再“看”他。 其实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她以前只远远地看过他几回。那时候他是众星拱月的嫡皇子,帝后的掌中宝。 好几年过去了,他肯定变化很大。 而且,失明三年多,她脑子里所有关于图像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如月默默地给她冲东西吃。 六皇子又悄悄坐回她身边,见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忍不住问道:“成君,你在想什么?” 谢成君对着他笑了笑:“我在想殿下以前长什么样子,我记得以前在郑妹妹家里,我远远地看到过殿下。” 六皇子高兴起来:“你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啊,那你摸摸我的脸。上回你不是跟清远说,你摸脸就能记住对方长什么样子么,你摸,你只管摸。” 他就这样大咧咧地把檀清远说出来。 如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六皇子把脸伸了过来。 谢成君一样吃惊,她那是骗檀清远的啊,她就算摸了,也就只能知道个大概的轮廓。 六皇子开始介绍自己:“我娘说我是桃花眼,好看。我头发很多,我爹说我以后肯定不会秃头。我像我娘,皮子白,我跟你祖父谢侯爷一般高。” 谢成君都能感觉到,他几乎把脸怼她面前了。 她总不能说她是骗人的。 这样僵持了片刻,谢成君解释道:“王爷刚才一说,我想起来王爷的模样,多谢王爷给我带好吃的。” 六皇子见她不肯摸自己的脸,有些失望。很快他调整好心情:“那你快吃东西吧,一会儿成谨回来了。” 谢成君接过碗只喝了两口汤,其余全部给了如月。 六皇子辛苦带上来的,她不能拒绝。但她现在在祈福,不能破戒,所以就喝了两口汤。 “谢谢王爷,汤很好喝。但菩萨面前,我不敢过于造次。” 六皇子笑:“你放心,我不会出去说的。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菩萨面前确实要心诚。让这丫头赶紧吃了,别让成谨看到。” 谢成谨这会子正在外头像头小毛驴一样转来转去。 董聿修忍不住喊他:“成谨,你别转了,我们去找住持吧。” 谢成谨有些焦躁:“表哥,姐姐要是眼睛好好的,就算别人骂我卖姐妹攀高枝,我也不反对。” 董聿修温声道:“成谨,表姐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等明年秋闱你考个举人回来,以后谢家后继有人,表姐的腰杆子就能越来越硬。” 谢成谨皱眉看着寺庙高高的墙:“你说他图个什么,姐姐眼睛坏了,脾气也不是特别好,还退过亲。 我听说清远哥这一阵子被借去户部看账本,他和清远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当真心里不在意吗?” 董聿修瞅他一眼:“成谨,我在松江府街面上混了十几年,见过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有些男人,家里娘子貌美如花,非要出去偷个丑八怪。有些男人,专喜欢寡妇。甚至有一种男人,喜欢把自家娘子送给别人玩,自己在一边看。” 谢成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表哥!” 董聿修轻轻咳嗽一声:“我不是说表姐不好,表姐在我心里,就跟仙女一样。 我觉得吧,瑞王殿下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高的矮的美的丑的,巴结他奉承他的,多如过江之鲫。 像表姐这样长得好看又无心凡尘,且经常被人欺负需要保护的,那肯定是唯一的一个。 成谨,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想要什么,唾手可得,所以他现在只想要得不到的。 你没发现吗,表姐前一阵子开始躲着他。 你觉得表姐退过婚事有影响,可能在他心里,表姐退了探花郎,才能找更好的呢! 成谨,大部分男人都这样,贱骨头。” 谢成谨目瞪口呆地看着董聿修。 他觉得像表哥这样俊美的秀才郎,应该口吐锦绣才对,结果董聿修经常张口就是街面上的黑话。 94-威胁人 董聿修对着他一笑:“有啊,多着呢。大姑娘小媳妇,老寡妇小寡妇。 有人给我送手帕香囊,有人约我去街上耍,还有人把我往她屋里拉。 甚至还有不少男人想跟我好!” 谢成谨差点又被口水噎死:“表哥!” 董聿修微微一笑:“不妨事,我早就学会了怎么应付这些事情。” 谢成谨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那你……” 董聿修会心一笑,看了看四周后悄悄道:“没有,我还是童子男呢。” 谢成谨被他逗笑,又有些心酸,表哥从小无父母,后来兄长也死了,他一个人带着老仆生活,又长得这般好看,肯定很不容易。 他温声对董聿修道:“表哥,咱们是嫡嫡亲的表兄弟,你有什么难处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董聿修的声音如三月清泉一般好听:“成谨,你对兄弟姐妹特别好,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兄弟。” 谢成谨笑起来:“表哥,以后你虽然自立门户了,还要来侯府跟我住在一起,等你中了举成了家再搬走好不好?” 董聿修笑得非常开心:“好哇,在侯府吃喝不花钱,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们不撵我,我才不走呢! 我们快去找住持吧,王爷给的差事我们还没办完呢。” 等兄弟两个返回到禅房,如月已经吃完了,连碗都刷好了。 谢成谨上前回话:“王爷,住持说王爷可以去拜访长辈,但不要久留。” 六皇子点头:“那我去看看几位娘娘,你们自便。” 谢成君听到他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王爷慢走。” 六皇子当着谢成谨的面比较正经:“留步。” 谢成谨去送客,董聿修留在禅房里。 忽然,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然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表姐偷吃肉了。 嗯,不对,表姐才不会偷着吃。 他和成谨没带肉,那只能是瑞王爷带来的。 董聿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表姐,昨儿姑祖父给了我一栋二进宅子和一个小铺子,还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表叔也给了我二百两银子。 我去看了那个宅子,里头干净得很,有十几间屋子,寻常百姓一家三代都能住得下。我把我原来的老仆留在那里看宅子了。” 谢成君笑起来:“聿修,昨儿谢谢你陪我出来。” 董聿修自己找凳子坐下来:“表姐,姑祖父让我另立门户。以后你在西院待的无趣,你就跟成谨一起去我那里玩。 虽然简陋了一些,没有长辈,咱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谢成君听完这话后忽然心里微微一动,自立门户真好啊,哪怕只是个小小的二进宅子,好歹能自己当家做主。 “聿修,等我祈福结束后,我去你家里给你暖灶。” 董聿修笑:“好啊,到时候我提前把家里安排好。 自打我来京城,表姐经常操心我的吃喝起居,给我做新衣裳,往后表姐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只管使唤我。” 谢成君笑:“我也没关心什么,反倒是你帮了我不少忙。” “表姐,回头我打算请学堂里的同窗们一起去我家里做客认认门,人多热闹。” 谢成君能感觉到,董聿修比较擅长交际,才来京城几天,在学堂里的朋友比弟弟成谨还要多。 “聿修,你要不要把舅老爷和表叔他们挪到京城来,董家的根本就在京郊。” 董聿修沉默了一下,片刻后笑道:“谢谢表姐,我想等我中举后再把他们都挪过来。” 谢成君点头:“到时候让成谨跟你一起去。” 姐弟两个拉着家常话,屋里的肉味渐渐消散。 董聿修觉得表姐也没有大伙儿说的那样坏脾气嘛,通情达理的很,还长得这么好看。 等谢成谨一回来,谢成君立刻撵他们:“我在这里很好,你们快回去吧。这禅房也不是很大,人太多转都转不开。” 谢成谨把屋里检查一遍,发现姐姐把衣服都放在床上,他打开旁边的箱子,然后看到里头有几件男子的衣服! 谢成谨一眼认出那是皇子服,怪不得姐姐把衣服都放床上。 他将里头的衣服都拿出来,然后把姐姐的衣服都放进去。 “姐姐,王爷有些东西落在这里,我等会子给他送过去。” 谢成君听到他开箱子,猜到他要干什么。她要在这里住几个月呢,屋里一直有男人的衣裳确实不太好。 “那你去大门口看看,说不定王爷还没走呢。” 谢成谨将六皇子的衣服包好:“表哥,我们走吧,下午还要去太学呢。这一阵子请假太多,不能再躲懒了。 姐姐,我在外头留了个小厮,你有事情一定要及时给家里传消息。” 谢成君想起六皇子还留了两个侍卫在外头,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知道了,你们路上走慢些。” 兄弟两个一起告辞,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如月,帮我换身衣裳,我要诵经。” 既然她奉旨为西北百姓祈福,自然要认真祈福。 而此时的六皇子正在几位老娘娘那里“使坏”呢。 几位娘娘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一个家里人都看不到,整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就等着半年期限一到,要么回宫,要么去跟儿孙们住一起。 夏元帝是真狠心呐,堂堂四妃,哦不对,五妃,一个宫女不给带,到这边一人只有一个粗使婆子伺候。 妃子们上了年纪,像吴贵妃六十了,每天还要念经敲木鱼。 妃子们突然看到六皇子,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小树,非常激动。 “小树啊,你是来看我们的吗?”吴贵妃觉得自己最无辜,她又没儿子,她完全是被其余四妃连累。 六皇子笑眯眯的:“贵妃娘娘,我来天齐寺送忠节居士来祈福。” “是不是谢家那个丫头啊?”李贤妃酸溜溜的。 六皇子笑着点头:“正是,父皇说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为人忠义。等她得闲了,应该会来拜访几位娘娘。” 刘德妃听懂了,这意思是让她们几个老太婆不要去人家小姑娘面前摆架子,人家得闲了自己回来 张惠嫔和李贤妃最恨谢成君,上回夏元帝打骂大皇子和三皇子,就是以谢成君开的头。 95-杨氏的天塌了 本来他说要看惠嫔娘娘,偏偏张家这回欠的田税太多,大皇兄要想办法帮着描补,故而不得空。” 张惠嫔也听懂了,这小子在告诉她,你娘家犯事儿了,在我手里捏着呢。 张惠嫔勉强笑了笑:“家里事情多,可能忘了交,小树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补上,绝对不欠朝廷一文钱。” 六皇子看向李贤妃:“贤妃娘娘,过几天我要去皇陵看母后,您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三皇兄没?” 李贤妃忍不住擦了擦泪:“小树啊,你告诉你三哥,别担心我,我在这里好得很。” 六皇子的笑容淡了下来:“贤妃娘娘哭什么呢,可是觉得三皇兄守皇陵受苦?既如此,明儿我请奏父皇,我去换一换三哥。” 李贤妃心里一惊,立刻道:“怎么会,能去守皇陵是他的福气。皇后娘娘以前对他那么好,该他孝顺娘娘。” 六皇子从吴贵妃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寺庙里的饭食可按时供应?” 吴贵妃忙点头:“都好,你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给娘娘和百姓祈福的。” 六皇子笑了笑:“那就好。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当差,打搅诸位娘娘了。” 妃子们一直将他送到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还在那里张望。 “吴姐姐,我们来多久了啊?”李贤妃满腹怨气。 吴贵妃没好气道:“还早着呢,你们这群矫情鬼,害苦我了!” 刘德妃不阴不阳道:“郭淑妃这回不用担心了,你孙子娶了郑家大姑娘,以后你有个得力的亲家。你只管出宫跟着小九住,谁也不敢欺负你。” 郭淑妃一言不发,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五个妃子一人一个房间,平时不许出这个小院,每天只需在屋里念经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随意。 用夏元帝的话说,这么好的养老条件,他都想过来。天天屁事儿不干,有吃有喝有衣穿,还有人伺候,朝廷管养老一直到死。 天下无数的人做梦都想要这样的养老。 话转两头,六皇子到了天齐寺门口,看到谢成谨和董聿修等在那里。 “你们这会子也要下山吗?” 谢成谨点头:“殿下,姐姐让我们回去好好读书。” 说完,他把手里一个包裹拿出来:“殿下,您有几件衣裳落在了那里,学生斗胆都给您收拾好了。” 六皇子哎呀一声:“吉祥怎么这么粗心!” 吉祥眨了眨眼睛,他知道那箱子里有殿下的衣裳,他故意没带走。要是谢大姑娘把自己衣裳放进去,那就是心里不介意的。 看来谢大姑娘没有用那个箱子啊。 吉祥先失望,然后高兴,这说明谢大姑娘是个端方之人。 他立刻请罪:“都是奴才的错,请王爷责罚。” 六皇子接过那包衣裳:“下次当心些,这一阵子我公务忙顾不上你们,一个个就懒散起来!” 谢成谨忙道:“殿下恕罪,都是学生小题大做。” 六皇子笑道:“不怪你,走,我们一起下山。” 谢成谨松口气,陪着六皇子一边下山一边说话。 而此时,景阳侯府内杨氏仿佛天塌了一样。 半晌午,吏部突然来传圣上旨意,景阳侯夫人杨氏拒交田税,从一品夫人降为三品淑人。 杨氏的脸色非常难看,沈氏应酬了两句吏部官员。 等吏部官员一走,杨氏哭天抢地起来:“这个黑心的死丫头,我说她两句怎么了,她就这样去衙门告我的黑状!” 沈氏内心平静地劝了两句:“太太,这是陛下的旨意,太太别哭了,若是被人听到传出去……” 杨氏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又逮着儿媳妇撒气:“那天她要出门,你为甚不拦着她?” 沈氏沉默下来,那天董聿修带着谢成君一起出门,谢成谨也在一边,她如何能拦得住。 杨氏想起自己的诰命被降了,满心羞愤:“我看她祈福结束后还要不要回这个家!这个黑心的死丫头!” 以后她还怎么出去应酬,以前地位平等的人,以后她要给人家行礼! 沈氏接了一句:“太太,今儿早朝陛下震怒,杨家二爷被夺官,郑家四爷被送去了战扬。太太,这个时候可不是哭诰命的时候,三弟还在战扬上呢! 若是也被人降成普通士兵,三弟岂能有活路!” 杨氏慌了起来,心里更恨谢成君:“这个黑心肝的丫头,把我们都害死,她就如意了!” 沈氏没有再说话。 山上的谢成君还在念经,不光五妃不能出院子,她也不能随便出那个院子。 她住的禅房其实是个西厢房,这个院子是以前夏元帝住的地方,他住正房,两个儿子住东西厢房。 等念完半个时辰的经,敲木鱼半个时辰,然后牵着如月的手在院子里走动。 这院子每天都有僧侣来打扫,两个僧侣一起来。他们来前会打招呼,谢成君和如月就在屋里不出来。 每天定点僧侣会来送饭送热水,为了用热水方便,如月把廊下那个小炉子升了起来。 时间到了晌午饭时候,太阳比较大,如月牵着谢成君到树下的石凳下坐着。 “姑娘,这院子真不错。” 谢成君仰着脸感受温热的夏风吹过:“天越来越热,如月,今年没有冰,我们要过个简单的夏天。” 如月坐在她身边:“姑娘,这山上晚上不太热,就是蚊子多。好在咱们屋里的蚊帐和纱帘都好的很,等会子我问问大师傅们有没有艾草,晚上熏点艾草。” 谢成君点头:“我们能节俭就节俭,听说几位娘娘在这里都节俭度日。” 如月小声道:“姑娘,昨儿我们来的匆忙,直接住进了这院子里,不知道几位娘娘知道了会不会来找麻烦。” 谢成君沉默片刻后道:“不会的,只要我不出这个院子,她们就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在想,等我祈福结束,我要是能离开谢家单独住就好了。” 如月吃了一惊:“姑娘!” 96-会脸红的六皇子 既然不能打回来,我又何必再回去看她的脸色。成谨明年肯定要说亲事,我总是待在家里,会影响他的。” 如月想了想之后道:“姑娘,要是侯府也能建个家庙就好了,我陪姑娘住家庙里。” 谢成君双手放在石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先不管那么多,我们在这里住三个月,等三个月过完,天凉快下来了。” 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受这山上的风。 她忽然觉得住这里真不错,这院子是皇帝和两个嫡皇子住的地方,没人敢来撒野。 没有人情应酬,没有三姑六婆。每天有吃有喝,虽然粗茶淡饭,也不用饿肚子。 她现在有了忠节居士这个封号,以后谁也不敢再随便给她说婆家。 真好啊,她感觉从内到外都放松下来。 想到杨氏的一品侯夫人变成三品淑人,她多了家酒楼,谢成君忽然感觉这两个嘴巴子挨得不是太亏。 她之前觉得住西院不错,现在想想西院也不安全。父亲白天当差不在家,杨氏随时可以冲进西院。 谢成君想起之前三年她窝在芝兰院的情况,原来那三年父亲虽然没管她,但一直在庇护她啊。 父亲守在家里,不管是杨氏还是沈氏,至少不敢去芝兰院打她。 如月温声道:“姑娘,我看这院子角落里有野菜呢,我能不能拔一些煮汤?” 谢成君回过神:“你明儿问问来打扫的僧侣。” 如月有些不好意思:“今儿王爷给的肉都被我一个人吃了,姑娘只喝了口汤。” 谢成君笑:“我是来祈福的,不能对菩萨不敬。你替我吃了,算我承了王爷的情。” 如月想起今儿瑞王爷偷看姑娘的情景,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虽然她没嫁人,但她知道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是什么样子。 她弟弟星辰每次看到夏荷时就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呸呸,她不是说瑞王爷没出息。 瑞王爷此时刚回到衙门呢。 趁着大家都在忙活,他偷偷回自己的值房脱掉衣服,低头一看,胸口红了一大片,上面隐隐还有几个小水泡。 吉祥心疼坏了:“王爷,我找膏药给您擦擦。” 六皇子立刻把衣服穿上:“小事,别啰嗦。” 说完,他再次骂吉祥:“你怎么把我的衣服落在那里?” 吉祥瞅了主子一眼,然后壮着胆子道:“王爷,奴才斗胆,大姑娘如今防备心重呢。若是她肯和王爷用一个箱笼,说明心里是接受王爷的。” 六皇子觉得臊得慌,红着脸骂道:“放屁!” 吉祥立刻赔罪:“是奴才想岔了,大姑娘是大家闺秀,定然不会用那个箱笼。” 六皇子想起谢成君晚上睡在他的床上,用他之前用过的枕头,盖他之前盖过的被子…… 虽然没用他的箱子,他的耳根子又开始发烫。 他很快反应过来:“你去帮我把小九叫过来,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吉祥嘿嘿笑:“奴才知错,奴才这就去寻郡王爷。” 等吉祥一走,六皇子忽然觉得父皇很英明,把青瑶说给小九,小九现在有郑家做靠山,现在他有什么事情拉上小九一起,互为臂膀。 六皇子忙了一下午,都快忘了胸口的烫伤。 等到晚上他回宫,夏元帝一个人躺在躺椅上吹着穿堂风,悠哉悠哉。 他现在每天把杨尚书、信国公和太孙当牛马用,他这个皇帝终于能清闲了点。 六皇子赶忙走过去:“爹,这里风大。” 夏元帝嗯一声:“回来了。” 六皇子坐到他身边:“爹,今儿下午收了好多账。” 夏元帝笑一声:“最近你出宫当心点,仔细人家打你闷棍。” 六皇子觑了他爹一眼:“爹,您没生我的气吧?” 夏元帝呵一声:“瑞王爷好大的威风,今儿早朝一口气咬了朕的四大元老。” 六皇子赶紧帮他爹捶腿:“爹,我这不是为了杀猴儆鸡么。” 夏元帝摆摆手,让旁边的宫人退下,然后才继续跟儿子说话:“不怪你,杨家、郑家都是外戚,定期要修一修。 老三和小七都能被朕打发去守皇陵,朕的几个皇孙以后都没法承爵,没道理他们这些外戚家的子嗣就要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他们都知道这是朕的意思,不会太为难你的。” 六皇子猜三皇兄和晋阳姐姐要结亲,搞不好是被这几家怂恿的。 “爹,今儿我去看了几位娘娘。” 夏元帝哦一声:“瑞王爷醉翁之意不在酒。” 六皇子笑嘻嘻的:“爹,这次收回来的税,足够军费。” 夏元帝沉默片刻后道:“国库还有钱,朕其实想让他们还利于民,可结果都到了朕手里。” 六皇子试探性地道:“爹,您可以减税呀。” 夏元帝嗯一声:“有道理,如果这回老庞能打个胜仗,明年粮税降三成。 得多找几个御史下去转转,不然老百姓压根不知道朕降了粮税,到时候都到了那些贪官手里。” 六皇子主动请缨:“爹,让我去呀!” 夏元帝直接拒绝:“你老实在京城待着,天高皇帝远,盗贼多着呢,你又没见过几个歹人。” 说完,他看向小儿子:“你怎么把谢家傻大姐安排到我们的禅房里去了?” 六皇子忙道:“爹,人家不是傻大姐!是您亲封的忠节居士!” 夏元帝晃了晃摇椅:“不是傻大姐是什么,好不好就把自己的嫁妆捐出去。你让她住你的禅房,她就住。 朕这是给你擦屁股,不然朕才不给她封什么居士。” 六皇子轻轻给他爹捶腿:“爹,您骗我,明明您觉得她可怜的。她愿意把嫁妆捐出来,提前补田税,结果却被谢太太打了一顿。 多冤枉啊!要是我被这样对待,我一定去我娘坟前哭三天三夜!” 夏元帝鄙夷地看了儿子一眼:“除了你娘,朕从来不可怜别的女人!再说了……” 他似笑非笑道:“她果然是谢谦的女儿,也有管仲之才,知道朕要查田税,提前补交田税。” 97-舔狗儿子 夏元帝闭上眼睛半躺着:“随你。我提醒你,你再去天齐寺,要负责的。” 六皇子给他爹捶腿的速度慢了下来,试探性地问道:“爹,我要是想负责,可以吗?” 夏元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声音变冷:“你加紧收账,趁机盘一盘他们的底。你不用怕他们,早晚朕要收拾他们。 朕又不想要美名,多杀几个人怕什么。” 六皇子听得心里发麻,开始拍马屁:“爹,您给我的那些法子真好用,户部那些郎官们都不懂。爹,您怎么懂那么多!” 夏元帝嗯一声:“学得会就学,学不会不用勉强。跑了一天,你去洗洗吧,臭烘烘的。” 六皇子赶紧起身,火速去洗漱,洗澡的时候发现胸口好多小泡泡破了,一沾水生疼生疼的。 天热,若是放任不管,搞不好会变厉害。而且肉直接贴着衣服,每次磨擦都疼。 他自己偷偷找药膏擦了擦,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夏元帝闻到了。 天很热,夏元帝其实想一个人睡,但儿子非要跟他睡,他只能让王德忠给他换了张很大的床,这样儿子就不会挨着他。 时下人喜欢窄而长的床,瘦长寓意 “寿长”。 夏元帝不管那么多,搞了张特大号的床,只求儿子睡觉时能离他远点。 父子两个中间至少还能睡两个人,隔这么远,他还是闻到了儿子身上的药味。 夏元帝扭头问道:“小树,你受伤了?” 六皇子心里一惊,父皇都这么大年龄了,怎么鼻子还这么灵:“没有,被蚊子咬了,擦点清凉膏。” 哪知夏元帝直接道:“过来。” 六皇子听见他爹的声音严厉下来,只能乖乖过去:“爹。” 夏元帝看了看儿子,这几天热起来,儿子晚上有时候就穿个兜兜,今天穿得这么严实。 他伸手扯开儿子的衣襟,看到一大片药膏,应该是破皮了。 他将儿子的衣襟整理好:“怎么回事?” 六皇子有些支支吾吾,后悔不应该擦药膏。 夏元帝看着儿子不说话。 六皇子知道,只要他爹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 他只能实话实说:“今儿我在外头嘴馋,看到有家卖烧肉的味道好香,买了一斤放在怀里。当时没觉得烫,没想到还是烫到了。” 夏元帝一听就知道有鬼:“那你吃了吗?” 六皇子有些心虚,他爹的眼神能洞悉一切,他小声道:“我尝了两口,不太好吃,后来去天齐寺,给谢家姐弟吃了。” 夏元帝哦一声:“朕让她去寺庙祈福,你给她吃肉。” 六皇子忙道:“爹,成君她说不能对佛祖不敬,就喝了一口汤,其余都给她丫头吃了。” 夏元帝哈哈两声:“瑞王殿下辛苦揣在怀里带上山的烧肉,胸口都烫烂了,最后人家一口没吃,都便宜了丫头。” 六皇子立刻开始撒娇:“爹,爹,我以后不放怀里了。我没事的,就红了一点。” 夏元帝看着眼前撒娇的儿子,想起自己年少时为了讨皇后欢心做的那些个蠢事,心里原谅了儿子。 他温声道:“睡吧,这一阵子不要总是去天齐寺。” 六皇子高兴起来,不要总是去,那还是可以去的。 可刚才他问父皇能不能负责时,父皇避而不答。 他乖乖地躺回床上思考问题。 父皇肯定是觉得我将来会后悔,就像檀家一样。 哼,我才不是檀家呢。檀郎一天天蔫不拉几的,一句狠话都不敢说。 他已经封了亲王,几乎到了人生的顶点,又不用再往上爬,他不需要考虑正妃的条件,自己喜欢就行。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又不敢来管他。 六皇子睡一觉起来后感觉胸口不疼了:“爹,我好了。” 夏元帝叫人:“王德忠,药拿过来。” 六皇子忙道:“爹,让吉祥来。” 夏元帝没好气道:“少矫情,以为老子想伺候你?没脸没皮,你烫成这样人家知道吗?我跟你说,有人情不要藏起来,要让人家知道。 你长那个嘴是说话用的,不是专门跟朕顶嘴用的。” 六皇子讨好地看着父亲:“爹,我最近没怎么跟您顶嘴吧?” 夏元帝狠狠地往儿子胸口抹一大坨药膏:“没出息的东西,下回再这样烫伤了不吭声,朕把你嘴缝上,不要那个嘴算了!” 六皇子站得笔直:“父皇,明儿我再出去,给您也带一份回来,好吃的很。” “天热了,伤口没好之前不许出内城!” 六皇子诶一声:“我听父皇的!” 早朝结束后,六皇子带着愉郡王开始收账。 愉郡王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膏药味,忍不住问道:“六叔,您哪里受伤了?” 六皇子打岔:“小九,这几天我都不敢去姨妈家里。回头你要是去郑家,可得替我美言几句啊。” 愉郡王唉一声:“六叔,查账是咱俩一起查的,我也不敢去郑家呢。昨儿我去给青瑶送东西,岳母只让兄弟们陪我,我连青瑶的面都没见着。” 六皇子有些心虚:“那也没办法,这活儿咱俩得干啊。整个皇家,二十岁以下的就咱俩封王了,咱不干谁干呢。 你放心吧,姨母家深明大义,不会赖你的。 走吧,去干活。” 昨日那些没有被提到的人家,本来以为杨家、郑家和谢家给自己挡了灾,没想到今儿大朝会结束后,瑞王带着愉郡王一家家对账。 税一分不能少,各家各户要推一个人出来背锅,不然这事儿没完! 这下子炸了锅,家族隐匿田产,那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让一个人出来背锅,对这个人太不公平了! 瑞王殿下就一句话,没人出来扛事儿,那就抓家主,是家主治家不严! 郑家都把儿子送上了战扬,你们有什么特殊的? 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家主这下子不叫唤了,老老实实推出来一个背锅侠。 98-皇帝又发疯了 权贵家中元气大伤,那些富商就更惨了,不光要补税,还要交罚款! 瑞王殿下为了给大家留脸面,税款上交户部。罚款换个名头,就说是捐款,全部记在户部那本捐款本上。 而且把捐款数额公布,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本来户部因为打仗快花光了家底,这下子又有钱了!! 可是那些被各大家族推出来的背锅侠们还在大牢里关着呢,六皇子把处决权上报太孙。 太孙看到那越来越多的名单,额头开始冒汗:“皇祖父。” 夏元帝面色凝重:“大郎,还记得查账之前朕跟你说的话吗?” 太孙低声道:“孙儿记得,只有杀富济贫,没有劫富济贫。” 夏元帝看了看那一长串名单,冷声道:“明儿上朝,你亲自上奏,把这些人全部送去西北,以普通士兵上战扬。 能不能回来,能回来几个,就看他们的造化!” 太孙吓得差点跌倒,老天爷,这上面几乎囊括了满京城权贵,还有那些富商。 如果把这些人全部送上战扬,很可能十不存一,大部分都回不来。 皇祖父这是要和满京城的百官富商为敌啊! 太孙看着年老的祖父,试探性道:“皇祖父,能不能流放呢?” 夏元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孙子,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不杀,岂能止恨。 这时候妥协,那些人反扑起来,会比以前更凶狠。 这个孙子,还是太软弱了。 夏元帝过了一会儿才道:“不可,流放他们,过几年他们家里运作一番,说不定躲到哪里享福去了。 他们死,朕死,你选一个。” 太孙唬了一跳:“皇祖父,孙儿知错,让他们去战扬吧。” 第二天早朝,太孙亲自请奏,将所有隐匿田产之人送往战扬,戴罪立功! 夏元帝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老天爷啊,满朝文武都炸锅了! 那是他们的儿子侄子和孙子啊,要是上了战扬,那还能活着回来? 他们已经把税补齐了啊,还捐了钱,陛下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啊! 只有信国公很淡然地站在那里,他已经主动将儿子送去了战扬。郑家儿郎可以死在战扬上,不能死在偷税上头。 杨尚书看了一眼信国公,然后很快收回去。 信国公见扬面冷了下来,主动道:“陛下英明。” 夏元帝起身,慢慢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朕二十六岁开始,你们这些老臣就跟着朕。 三十二年弹指一挥间,你们家的子弟都是朕看着长大的,叫什么名儿朕都知道。朕希望他们文成武就,报效朝廷。 就算文武都不出色,打理家事孝顺父母也可以。 可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成日家斗鸡走狗、赌钱吃酒、侵占民利! 当然,朕家里也有不成器的儿孙。几个皇孙已经被朕剥夺了封爵的资格,以后他们想要富贵,就自己去考科举。 朕的皇孙都能挨罚,你们的子弟不成器,朕难道不能罚?” 说到这里,夏元帝走到杨尚书面前:“老杨,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自打太子妃进门,朕对你如何?” 杨尚书立刻跪了下来:“陛下对臣恩重如山。” 夏元帝嗯一声:“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打天下的目的是什么吗?不是让任何一个家族名垂千古,而是让天下百姓碗里有饭,身上有衣。” 杨尚书告罪:“老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夏元帝恨铁不成钢:“别人家隐匿田产朕尚且能接受,你为何也要让杨二郎做这种事情! 太孙身体里也流着你的血,这江山将来是他来坐,难道因为他不姓杨,你就一点不为他着想吗? 那朕现在就让他改姓杨,你以后能不能把他当亲孙子来疼?!” 杨尚书立刻砰砰磕头:“老臣知罪,是老臣教子无方!老臣立刻送犬子去西北战扬,让他戴罪立功,知道当年陛下打天下之难。” 夏元帝继续往前走,走到二皇子的亲舅舅身边:“刘侍郎,朕的所有妃妾中,你妹妹是家世最好的一个,你觉得你跟其余庶出皇子的舅舅不一样,所以你欠的田税最多是吧?” 刘侍郎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陛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等走到大理寺卿面前,夏元帝伸手把他手上的笏板拿走:“爱卿,此次田税案中,听说你抓人时很不情愿?” 大理寺卿也跪下了:“陛下,臣有罪。” 夏元帝把笏板还给他继续走,从所有五品及以上官员面前走过:“你们若是对朕不满意,可以说出来,能给你们的,朕都会给你们。 但朕的底线在哪里,你们一个个都很清楚。若是不清楚,就去城门口看看。 你们中有些人,跟朕之前都是普通老百姓,那时候你们痛恨贪官污吏,痛恨贵族,好,朕把他们都杀了,然后你们就想变成他们? 朕节俭度日,后宫现在一个嫔妃都没有,你们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把江山吃完了,你们好换个皇帝是吧?” 文武百官一起跪下请罪。 夏元帝转身往龙椅上走去:“此次田税案中所有人犯,即日起,以急行军的速度全部押至西北战扬,戴罪立功。” 六皇子心里有些难过,父皇为了百姓,又一次站在了所有朝臣的对立面。 虽然今天是太孙上奏送这些人去西北战扬,大伙儿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是陛下的意思。 夏元帝突然回头看着谢侯爷:“谢渊。” 谢侯爷忙道:“臣在。” “别人家都有子弟被押去战扬,你家这回把谢太太推出来挡个灾,朕怀疑你是故意的!” 谢侯爷忙回道:“陛下,臣的三子正在西北战扬。臣一定告诫犬子,不可惜命,要为朝廷、为西北百姓奋战!” 夏元帝嗯一声:“退朝,诸位尚书随朕到上书房,拟定百官行止准则。” 众人心里一紧,什么叫百官行止准则啊? 老天爷,这个官是真难当啊。 夏元帝的心硬的跟铁一样,所有犯人一个不留,全部押往战扬。 唯一幸免的就是庞家那个庶子,夏元帝把处决权交给正在战扬上的英国公。 99-太子妃的冷淡 “小九,咱俩请假吧。” 愉郡王嗯一声:“我听六叔的。” “咱俩这一阵子得罪的人太多了,得避一避风头,你在家里不要出门,我也躲在宫里。等这帮人离京再说。” 愉郡王也有些心有余悸,皇祖父这等于是大开杀戒,杀的都是各家的子弟。 叔侄两个约好了一起请假,夏元帝非常大方,给二人各放了一个月的假。 轰轰烈烈的田税案终于结束,以一群权贵富商子弟被押解战扬而终结。 而且,夏元帝带着尚书们拟定了百官行止准则,包括百官的住房大小、侍妾数量,家中仆从数量,车马标准…… 从今往后,那些奢侈的生活别想有了。想要奢侈,可以,把官帽子留下! 谢成君听到这消息时,京城那群子弟已经离京好多天。消息是谢成谨和董聿修送过去的,六皇子被皇帝关在皇宫里出不来。 谢成君听到消息后非常震惊:“全部送走了?” 谢成谨点头:“除了庞家那个庶子,其余一个不留!” 谢成君轻声道:“咱们家也没有子弟被送过去。” 谢成谨道:“三叔被降了两级,这次肯定要上战扬,一是尽忠,二是尽孝,替太太挡灾。” 谢成君问了一句:“太太的品级降了,可有闹事?” 谢成谨小声道:“刚开始跟祖父吵了几句,这两天开始担心三叔,每日在家里哭呢。 前儿太太去杨家,听说还被杨太太说了几句。回来后太太又跟祖父吵,祖父这几天几乎不回家了。” 谢成君心如止水:“那就哭吧,西北百姓死了那么多,为西北哭一哭。” 谢成谨温声道:“姐姐,你别想那么多,好好把差事办好。等满了三个月,我来接你回家。” 谢成君点头:“到时候再说,希望三个月战事能结束。你们好好读书,不用总是来看我,我在这里很好。” 谢成谨回道:“姐姐,我刚才看到王爷那两个侍卫一直在外头候着呢,要不要打发他们回瑞王府?”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摇头:“已经欠了殿下的人情,那就等我祈福结束吧。等会子你出去的时候,给他们发些赏钱。” 谢成谨又问:“姐姐,几位娘娘可有来为难你?” 谢成君摇头:“没有,她们不能随便出院子,我也很少去大殿,碰不到面。” 谢成谨自然是不信的,可姐姐不肯说,他也不能逼问。他只盼着姐姐早点办完差事,他好接姐姐回家。 谢成君又开始撵人:“你们快回去吧,好好读书。” 谢成谨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一路上啰啰嗦嗦:“姐姐,寺庙里饭菜寡淡,你再坚持个把月就好了……” 谢成君点头:“晓得了,你快回去吧,我要做功课了。” 董聿修拉着谢成谨往外走:“成谨,我们走吧。没事的,你看表姐最近气色还可以。寺庙里虽然不给吃肉,但是每天有豆腐。” 等兄弟两个一走,谢成君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这山上还是比山底下凉快多了,往年夏天要用冰,今年没有冰也能过。” 如月开始整理谢成谨带来的东西:“姑娘,二少爷给我们带了不少点心。” 谢成君知道弟弟心疼自己,点心里有很多糖和猪油,可以补一补。 “姑娘,你快吃点,这一阵子日子寡淡,姑娘都瘦了。” 谢成君笑:“乱说,我一点没瘦,我感觉我胖了。” 如月的话题转的很快:“姑娘,瑞王爷好久没来了。” 谢成君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 “成谨不是说了么,王爷最近不出宫,也不上朝,应该是陛下在保护他。” 如月愤愤不平:“姑娘这回受委屈了。” 谢成君笑:“我这点委屈不算个什么,陛下收了那么多田税,都拿去边关打仗,保护西北百姓。 陛下今秋还要降田税呢,老百姓今年能过得宽裕点。” 如月很恭敬地夸赞了一句:“咱们这位陛下对老百姓是真好。” 谢成君嗯一声,然后当天念经的时候,破天荒地给夏元帝也念了一段,祈求神明保佑陛下龙体安康。 虽然她讨厌那个糟老头子,但她希望还是那个糟老头子多活几年。 他活着,百姓能过好日子,瑞王爷也不会被人欺辱,祖父的御林军统帅也能坐稳。 念完经,谢成君吃了两块点心。 寺庙的日子比家里还清闲,她每日敲木鱼念经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自己的。 这小院里被她走了很多遍,除了正房和东厢房她不能进,其余每个角落她都熟悉了,有时候如月忙着洗衣服整理屋子时,她也能一个人走一走。 她在寺庙悠闲度日,皇宫里的六皇子浑身难受。 他习惯了每天出宫跑,现在被关在宫里,还要关一个月,好无聊啊。 他吃了早饭后好无聊,看了一会子书,然后去东宫。这是他爹给他的任务,每天去东宫给哥嫂请安。 他到东宫的时候,太子正陪着太子妃和安平郡主玩呢, “哥,嫂子。” 太子看到弟弟后非常高兴,对着他招手:“小树来,我跟安平下棋呢。” 太子妃的笑容淡淡的:“小树来了。” 说完,她让宫女把冰镇的东西拿来给小叔子。 但六皇子能感觉到嫂子对他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淡。 六皇子仿佛没事儿人一样:“哥,我听谦哥说你棋下的好,你教教我呗。” 安平赶紧道:“六叔快救我,父王虽然下得慢,我下不赢他。” 太子笑得非常慈爱:“乖乖,父王脑子不好,你是不是让着父王的?” 六皇子听得心里一酸,他听谢谦说过,兄长年少时下棋很有水准,师承大手子。 他跟侄女开玩笑:“安平,你下不赢你父王,我也帮不了忙,我连你都下不赢。” 安平笑得非常灿烂:“六叔,等会子我们去御花园打秋千好不好?” “好哇,我帮你打秋千。” 东宫没有庶子女,也没有侧妃,安平郡主在毫无竞争的环境中长大,非常单纯。 皇祖父疼她,父王母妃疼她,六叔疼她,哥哥也疼她。 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压根感觉不到母妃对六叔的变化。 100-三叔死了 下了早朝后,夏元帝把孙子打发回来。 太孙知道母亲这几天心情不好,二舅被送上了战扬,就算死不了,这辈子的前程也完了。 皇祖父说过,二舅这一脉,五代之内不得录用。 太孙回来时,看到父亲、六叔和妹妹在说笑,母亲一个人默默坐在一边,脸上连笑容都没有。 “父王,母妃,六叔。”太孙进屋就打招呼。 只有六皇子一个人起来拱手:“太孙回来了。” 太孙忙道:“六叔不用多礼,咱们还跟以前一样。” 六皇子笑:“礼不可废,先国礼再家礼。” 旁边的太子妃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大郎,热不热?” 太孙笑着坐在母亲身边:“还好。” 太子妃笑着让人给儿子拿好吃的:“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帮你皇祖父批奏折吗?” 太孙没有直接回答:“皇祖父说让我回来陪父王母妃,等会子我和六叔一起回去。皇祖父还说,晌午让我们一起去乾元殿吃饭。” 太子妃听懂了,公爹在敲打她。 田税案事关国本,你弟弟被送上战扬是你娘家自找的。不光你弟弟去了战扬,家家都有人在战扬上! 你不可不知道好歹埋怨我儿! 太子妃的厉害仅限于女眷之中,在夏元帝面前,她的任何心思都遮掩不住。 夏元帝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儿媳妇不敢怪公爹,舍不得怪儿子,只能迁怒婆家的小叔子和侄子。 太子妃的笑容变得勉强:“那你等会子跟你六叔先回去,晌午我带你父王和你妹妹一起去乾元殿给你皇祖父请安。” 太孙知道母亲听懂了自己意思,不经意间道:“这回田税案,六叔和九哥出了大力气。 皇祖母和四伯母都不在了,赶明儿六叔和九哥成亲的时候,还请母妃多操心。” 太子妃一噎,她没想到连她儿子都倒戈了。 她勉强笑了笑:“那是自然。” 太孙不是倒戈,而是他现在成了太孙,把天下当做自己的。 以前杨家是他外家,他需要杨家支持。现在他既然成了铁打的江山继承人,他自然不能容许别人挖朝廷的墙角。 他当然会孝顺母妃,但也不能让亲叔叔被外头那些臣子欺负。 皇祖父说过,你六叔和小九这次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查田税案,还你一个吏治清明的朝廷,如果你保不住你六叔和小九,你这辈子别想有一个忠臣! 太孙不敢杀人,但他想保住自己的刀。 六皇子心里哂笑,果然父皇说的没错,屁股决定脑袋。大侄儿才做了太孙几天,就以天下为己任了。 这样也好,要是太孙只知道听亲娘的,那这新夏朝怕是要二世而亡。 六皇子放下心来,只要大侄儿心里有江山,他就不用太担心将来大侄儿清算他。 谁办差事有他用心啊,拼着掉脑袋从那些权贵富商身上挖下一大块肉,至少能管住两三年他们不敢太放肆。 太孙陪着父母和妹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转头对六皇子笑:“六叔,我们一起去上书房可好?皇祖父说让我跟六叔一起回去。” 六皇子诶一声:“那我跟你回去。” 他跟哥哥嫂子打招呼,还摸了摸安平的小辫子。 太子端起旁边的点心盘子,先给弟弟喂一块,然后是儿子、女儿。 这三个孩子都是被他这样喂大的。 等三个孩子一人吃了两口,太子才满意地放弟弟和儿子去上书房。 上书房中,夏元帝正在批阅奏折,看到小儿子大孙子一起过来,放下笔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 看了片刻后他心里骂了起来,贼老天,为甚让朕做这个皇帝! 叔侄两个一起喊人。 “爹。” “皇祖父。” 到了上书房就看到了区别,六皇子仿佛回家了一样,而太孙像是进了学堂。 “大郎,把这些奏折批了。”夏元帝现在很会享福,把大孙子和两个老臣当牛马用。 太孙忙走上前:“皇祖父,您歇着。” 夏元帝揉了揉手腕,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跟儿子扯闲篇。 “你哥干什么呢?” “跟安平下棋。” “你哥十五岁的时候,下棋能经常赢你娘。” “爹,我哥能赢你吗?” 夏元帝沉默了好久后道:“没赢过,本来我想他长大后就能赢我,没想到没这个机会了。” 六皇子听得心里一酸,忍不住在心里骂贼老天。 如果兄长好好的,现在父皇说不定已经退位了,不用这么操劳。 他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跟嫂子和侄儿相处。 “爹,那明儿让大郎好好学下棋,让他替我哥赢你一次。” 夏元帝笑了一声:“好啊,你好好学,也来赢我。” 六皇子笑:“爹,我不行。” 夏元帝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想不想去天齐寺?” 六皇子的眼睛一亮:“爹,您要去天齐寺?” “再等等,等英国公大破北戎后再去。” 日子一天一天往前熬。 英国公从出发到中秋,将近三个月,战事仍然没有结束。 战事没结束,谢成君一直待在天齐寺,也没人催她。 六皇子一直没上山,偶尔山下的侍卫会往山上送一些东西,也不说是谁送的,就说是给姑娘的。 等到九月中,西北终于传来好消息,英国公大破北戎,全歼北戎主力兵马,将北戎往北赶了一百多里,占了对方大片的土地。 夏元帝往西北发了圣旨,令英国公班师回朝,拒绝投降,领土不还,可以接受朝贡。 英国公人还没回来,先送回来一份非常详细的战报,包括死伤人数,死亡名单,还有伤残人数。 那一批被送去的子弟兵死伤大半。 杨家老二死了,郑家老四死了。 而且,谢成君的三叔,守边关多年的谢荣也在阵亡名单上。 当天的早朝气氛非常低迷,死了孩子的朝臣一言不发,有些甚至偷偷抹泪。 夏元帝在上面透过十二冕旒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很多人恨不得他立刻死掉,换太孙登基。 但他们不敢。 英国公大破北戎,朝廷和皇帝的威信进一步增加。 101-下贱人 那时候他只是五城兵马司一个普通的七品武官,孤身一人在京城,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帝后,后来被皇帝忽悠的辞官去流浪。 那时候兄弟二人关系多好啊,皇帝有一个馒头会分他一半,他抢到一块肉也会先塞进太子嘴里。 从陛下登上皇位开始,君臣有了区别。 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只有陛下一个人还在过苦日子。除了皇后和两个皇子的生活好点,陛下的日子仿佛苦行僧一样。 信国公一直看不懂自己这位连襟,他比皇帝还大两岁,偶尔还会夜宿年轻小妾的屋里,可陛下竟然不需要女人。 整个后宫,现在没有一个嫔妃。 陛下说自己阳痿,信国公一点不信,这家伙年轻时有多猛他比谁都清楚,那时候皇后成天躲着皇帝。 别人做皇帝,恨不得保证自己子孙万代都享福,陛下却剥夺了一些皇孙封爵的资格。 想起自己的第四个儿子,信国公感觉心里有些闷闷地疼。从他决定送这个儿子上战扬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儿子活不成了。 信国公夫人哭了好久,但信国公义无反顾送儿子上了战扬。 这个儿子是他快四十岁才生的,那时候他已经是陛下大将,前途光明。 这个孩子的名字还是陛下取的,现在被陛下送去了战扬。 信国公今天也没心情说话。 夏元帝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子。 太孙的表情比较沉痛,捧着名单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那上面有他的亲二舅啊! 二舅只比母妃小一岁,现在死在战扬上,母妃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夏元帝简单说几句就退了早朝,带着孙子返回上书房。 当然,老百姓是高兴的,边关大捷的消息让他们又欢乐起来,可以放心地继续唱歌继续舞。 在他们心里,陛下是不可战胜的,陛下发明的新火铳据说威力巨大,北戎那些毛子吓得屁滚尿流! 伤心的只有那些隐匿田产、偷税漏税的权贵富商罢了。 夏元帝并不在意,这些连粮税都不愿意交的贪婪之辈,只要有新的利益出现,他们会立刻忘记伤痛,投入新的争夺之中。 早朝一结束,消息立刻传到了各家各户。 景阳侯侯府内,杨氏哭得止不住声:“我的荣儿啊!” 谢荣离家五年,在边关守了五年,杨氏本以为儿子再干几年就能回京,谁知道成了永别。 沈氏母女两个陪在一边哭。 “太太节哀,三弟的灵柩还在西北,说是要跟大军一起回来,家里该预备的要预备上,三弟妹也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 杨氏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她害死我儿,我与她谢成君势不两立!” 沈氏的哭声一顿,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婆婆的脑瓜子,老三是在战扬上死的,这也能赖到大房丫头身上去? 当然,她不会为了谢成君跟婆婆杠。 杨氏又哭了起来:“你舅舅家的老二也没了啊!” 杨老二死不死,沈氏一点不在意,杨家又没给她沾光,关她屁事。 杨氏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中途还派陪嫁嬷嬷去娘家安抚杨太太。 杨太太哭完后在心里暗自发誓,等将来太孙登基,她定要把瑞王那个小崽子撕成八瓣! 还有谢家那个小贱人,若不是她挑事儿,瑞王怎么会多管闲事! 哼,你以为扒上了瑞王你就有出路了? 别做梦! 听闻小姑子派人来安慰自己,杨太太没好气道:“告诉姑太太,她是掌家太太,家里的事情该管的都管起来。 自古尊卑有度,那些不敬长辈的东西,该打打该罚罚,一时心软,早晚酿成大祸!” 她也没安慰小姑子的丧子之痛,在她心里,谢荣如何能比得上她儿子金贵! 她儿子都死了,谢荣死不死有什么打紧的。 杨氏的陪房嬷嬷回去后心里有些打鼓,她要是说杨太太没有一句安慰太太的话,太太怕是要骂她不会传话。 杨氏始终觉得娘家人是看重自己的,娘家嫂子肯定会心疼她儿子没了。 谁知杨太太压根一句安慰她的话都没有。 陪房嬷嬷想了好久去找沈氏。 沈氏不想沾这事儿,婆婆可不会觉得杨家人压根没把她当回事,她只会找人撒气,然后继续去讨好杨家。 沈氏果断拒绝。 嬷嬷没办法,只能自己瞎编两句话给杨氏:“舅太太说,请姑太太节哀,外甥为国捐躯,也是谢家的荣耀。姑太太定要保重身体,外甥家里几个孩子还指望姑太太照看呢。” 杨氏听完后哭着道:“侄儿没了,嫂子自己难过,还要担心荣儿的孩子。偏侯爷糊涂,总说我娘家藏了奸心。” 陪房嬷嬷哪里还敢再说,只不停地安慰她。 沈氏知道嬷嬷在骗婆婆,也不揭穿,就让婆婆继续糊里糊涂的过吧,早晚有一天她会看清杨家的嘴脸。 你讨好人家,人家压根不管你死活,平白让你自己变得下贱。 当天,谢谦听到战报内容后,立即将谢成谨和董聿修一起送到月牙胡同董家小院去。 他每天回家迟,谁知道后娘会发什么疯。两个孩子还小呢,防人之心不可无,送去董家避一避。 董家的小厮都是他挑的,靠得住。 谢成谨这次没有犟,乖乖地跟表哥去月牙胡同。为了给姐姐提醒,他立刻让星辰去山上送消息。 当谢成君听到三叔阵亡时,沉默了好久没开口。 如月小声喊道:“姑娘。” 谢成君摆摆手:“让你弟弟先回去,告诉成谨,三叔灵柩回来之前,不要往太太跟前凑,太太肯定要发疯。” 如月点头:“姑娘节哀。” 谢成君心里非常难过:“三叔离京多年,在外守边关,没想到这次为国捐躯。” 如月安慰道:“朝廷一定会安抚好遗孤的。” 谢成君点头:“三婶和弟弟妹妹们肯定要进京了。” 主仆两个说了一阵子话,谢成君开始做功课。当天,她整整多敲了一个时辰的木鱼,一直念经,为所有阵亡将士超度。 当天中午她没有吃饭,而是将那碗饭供奉在佛像面前,又跪着念了半个时辰的经,单独给三叔超度。 将将过了晌午,外头来了客人。 如月欢喜来报:“姑娘,姑娘,瑞王爷来了!” 谢成君忙起身:“请王爷到院中。” 院中有石头桌椅,这会子太阳好,坐院子里正正好。 六皇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他的小跟班愉郡王。 “成君。” “请瑞王爷安,请愉郡王安。” “谢大姑娘,叨扰了。” 六皇子好久没上山,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你最近可好?” 谢成君今日笑不出来:“尚好,就是听闻三叔阵亡,我心里有些难过。” 愉郡王微微侧目,谢大姑娘现在都能跟六叔说这种知心话了! 102-要选秀了 谢成君微微点头:“请坐。” 六皇子带着愉郡王坐下,如月奉茶。 谢成君等他们喝了口茶后才问道:“王爷今日来有何事?” “父皇过一阵子要来天齐寺,让我提前来看看。” 谢成君心里焦虑起来,西北战事结束,她要回谢家了。 实话实说,她真不想回去。她喜欢这寺庙里,无忧无虑,没有任何人打扰她。 回到谢家,要面对丧子发疯的杨氏。 父亲之前升了从三品,三叔阵亡,她用手指头都能猜到,杨氏会发疯。 就算不明着发疯,也会背地里磋磨人。 而她是最好的目标,父亲去当差,弟弟去读书,每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 六皇子见她沉默不语,试探性地问道:“你可是不想回谢家?” 谢成君抬头:“我可以不回去吗?” 六皇子想起她上次肿起来的脸就心疼:“你别担心,我明儿求一求父皇,看看能不能让你继续在这里住一阵子,给西北阵亡的将士们祈福。 说起敲木鱼念经,现在整个京城的女眷,谁也没你心诚。” 谢成君长出一口气:“谢谢王爷。” 六皇子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几个月没见,她好像瘦了一些。应该是山上伙食寡淡,夏天又热,山上蚊子多。 他看向一边的愉郡王:“小九,你去看看淑妃娘娘吧。” 愉郡王早就等不及了,听到这话后立刻应诺:“侄儿去去就来。” 六皇子又看向如月。 以往如月会犟着不肯走,这次她膝盖软了:“姑娘,我去把咱们屋里收拾一遍。” 谢成君倒没想那么多:“你去吧。” 等如月一走,树下就剩下六皇子和谢成君。 六皇子继续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从头发到眉眼,到嘴巴、下巴、脖子…… 他把目光调回来,继续看她的脸。 檀清远守着这样的美人居然要纳妾,真是昏了头。 谢成君见他不说话,试探性地问道:“殿下,最近没有人为难您吧?” 六皇子笑起来:“没有,田税案是太孙总领,我只是负责查账,送那些人去战扬,也是太孙奏报的。” 谢成君听懂了,六皇子出了大力气,皇帝没有让太孙坐享其成,让太孙担了查案的名头,一定程度上降低朝臣们对六皇子的仇恨。 或者说,皇帝在帮太孙树立威严。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一个不敢杀人的皇帝,上台后也会坐不稳。 六皇子主动问道:“山上没有人为难你吧?我让人给你带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谢成君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闻言对着他笑:“谢谢殿下,都收到了,东西都很好用。” 六皇子见她笑了,也跟着笑,然后温声道:“你别担心,就算回谢家,谢太太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朝廷很多人都觉得我哥不中用,其实他们不知道,说句杀头的话,在父皇心里,我哥最重要了。 你爹整天跟我哥形影不离,父皇心里都清楚呢。 你祖父还在守皇宫呢,别怕,父皇很信任你家的。他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你祖父,把我哥交给你爹。 父皇相信你们,不会让你家乱起来的。” 谢成君心里微微一动,这种话也就只有他敢说了。 她微微点头:“谢王爷提点,我想等三叔灵柩返京的时候再回去。三叔为国尽忠,我肯定要回去给他戴孝。” 六皇子嗯一声:“行,没问题,回头我在这寺庙里再给你找个地方再住一阵子。月底我爹要过来,这个院子你可能不能再住了。” 谢成君再次道谢:“谢王爷恩典。” 六皇子趁热打铁,支支吾吾道:“我,我的伤,三天就好了。” 父皇说了,有人情不能藏着掖着。 谢成君吃惊道:“王爷受伤了?可是有人心存不满蓄意报复?” 六皇子知道她误会了,又支支吾吾道:“不是的,是,是上回被烫的。” 谢成君突然懂了,他说的是那回把肉藏在怀里被烫伤的事情。 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特的感觉。 他为了带块肉给她吃,把自己烫伤了。 谢成君的心里有些慌,她欠的人情越来越多。 六皇子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脸,他第一次从她脸上捕捉到了惊慌和羞意。 也不知怎地,他心里高兴起来,她是不是能察觉到我的意思? 他能感觉到,她现在对外界的防备心是很重的,特别是对男人。 六皇子轻声喊道:“成君。” 谢成君回过神:“是我连累了王爷。” 六皇子凑近了一些,与她近距离“对视”:“没有,我自愿的。” 谢成君猛然往后退:“王爷。” 六皇子看到她脸上的惊慌,忙停止自己的唐突,话题一转:“父皇说,这几天满朝文武兴致都不高,他准备做两件事情。” 谢成君哦一声:“陛下可是要减税?” 六皇子咦一声:“你居然能猜到?成谨没说错,你果然料事如神。” 谢成君笑一声:“不是我料事如神,我把陛下的游记仔仔细细听了三遍,现在满朝文武都觉得陛下发财了。 依着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不是贪图享受的人。他手里有钱,又没办法直接发给百姓,怕中途被节流,那他只能减税。 陛下手里的银子充入国库,然后给百姓减税,明年老百姓能轻松一年。” 六皇子高兴起来:“你果然是谢大人的女儿,对这些事情一点就通。” 谢成君听他叫谢大人不叫谦哥,沉默下来。 六皇子又盯着她看,他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他甚至想仔细数一数她眼睛上有多少根眼睛毛。 她眼睛毛好长啊,眼睛怪大的。 得亏谢成君看不见,不然定要把他打成猪头! 谢成君主动打破沉默:“第二件事情是什么,我猜不出来,王爷能告诉我吗?” 六皇子回过神:“选秀!” 谢成君非常吃惊:“陛下要选秀?” 六皇子笑:“不是我爹要选秀,是给大郎选太孙妃,还有两个侧妃。我大哥二哥三哥家里还有好几个侄儿没成婚呢,父皇原说让几位皇兄自己挑,他们总是磨磨蹭蹭的,想等父皇赐婚。 父皇说,干脆选秀一次,一并指婚。” 103-做我的王妃可好 这时候选秀,一个太孙妃,两个太孙侧妃,一个亲王妃,几个皇子妃,再加上亲王侧妃和皇子侧妃,足够百官们争夺的。” 六皇子一下子听出她话里的试探,她说的亲王妃就是他的王妃。 六皇子又凑近了看着她轻声道:“成君,我跟父皇说过了,我的王妃不走选秀,我自己找。” 话音一落,门口传来愉郡王的声音:“六叔。” 六皇子一下子坐直身体,转身对他笑:“淑妃娘娘怎么样了?” 愉郡王笑着回道:“祖母尚好,我跟她说皇祖父过一阵子要过来,她非常高兴,说下次一定听皇祖父的话。” 六皇子嗯一声:“你跟我去找一下住持,给谢大姑娘换个地方住。” 愉郡王眸光微闪,然后笑着点头:“好。” 谢成君起身。 六皇子温声道:“你别起来,我们稍后就回来。等会子住持如果帮忙找好了地方,我和小九帮你搬家。” 谢成君福身:“多谢二位殿下。” 六皇子带着愉郡王离开院子,刚走没多远,愉郡王喊了一声:“六叔。” 六皇子停下脚步:“怎么了?” 愉郡王想了想之后决定直言:“六叔可是想纳谢大姑娘为侧妃?” 六皇子眼睛一瞪:“放屁!” 愉郡王已经是有王妃的人了,说话里带着一股子订过婚的男人味:“六叔既然无意,侄儿斗胆,请六叔离谢大姑娘远一些。” 六皇子眯起眼睛:“是有人在你面前说闲话吗?” 愉郡王摇头:“六叔,谢家这些年虽然不显眼,但一直很稳。谢大姑娘是谢侯爷嫡长孙女,谢世子和五伯父每日形影不离,她连探花郎的正妻都不肯做,岂肯做侧妃。” 六皇子哦一声:“那就不能做正妃吗?” 愉郡王非常吃惊:“六叔!” 六皇子转身继续往前走:“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管我。” 愉郡王疾步跟着走:“六叔,您可要想好了,谢大姑娘这样很难担起王妃的职责。” 六皇子停下脚步看着他:“王妃有什么职责啊?” 愉郡王语塞,王妃职责多着呢,打理内务,管教妾室,教养儿女。 六皇子再次道:“女人的职责不就那几样,生儿育女,这个她肯定没问题; 孝顺公婆,这个不需要,别人伺候不好父皇,得我亲自伺候; 至于王府内务,弄两个女官,我隔一阵子问问就行。她自己什么都懂,看不见不代表她糊涂; 教养儿女,反正我以后是个闲人,我自己都没事儿干呢,轮不到她; 至于妾室,我又不打算纳妾,女人多了麻烦事儿多,成天叽叽喳喳争来争去,烦死了,一个就够了。” 愉郡王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又道:“六叔,不是我要多嘴,我看谢大姑娘好像断了凡尘心思,若是六叔想太多,谢大姑娘无意,六叔最后伤心,皇祖父肯定也会心疼的。” 六皇子停下脚步:“小九,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我已经到顶了。我的王妃若是家世人才样样都好,别人不说,杨家肯定要去大郎那里挑唆。” 愉郡王想了想之后道:“六叔,如果皇祖父同意,我肯定不会多嘴。侄儿是希望六叔好。” 六皇子笑起来:“多谢,我知道你是为了好。放心吧,我做什么事情父皇都知道。” 愉郡王终于松了口气:“既然皇祖父知道,侄儿听六叔的差遣。” 说完,愉郡王心里又惊涛骇浪起来,东宫已经开始打压六叔了吗? 六叔若是娶个瞎王妃,东宫才能彻底放心吧。 愉郡王想起惨死的父亲,有些兔死狐悲。 天家骨肉在皇位面前,都不值一提。 皇祖父把六叔当眼珠子疼,为了江山稳定,还是无法两全。 六皇子一笑:“那你等会儿帮忙一起给成君搬家。” 愉郡王也笑:“好,六叔之前帮我,现在该我帮六叔。” 叔侄两个找到住持提出要求,住持很痛快地答应了。 天齐寺这么大,找个地方住问题不大,但是地方很偏僻,条件没有之前的地方好。 六皇子心里很纠结:“小九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问问她。” 谢成君听说这里能有地方住,很高兴地点头答应了:“多谢王爷,我住哪里都一样。” 六皇子温声道:“你别怕,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谢成君抬起头“看”着他,六皇子也微微俯身看着她,二人都这样静默无语。 六皇子打破沉默:“成君,你不要觉得欠我的人情,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谢成君知道他的意思,她也终于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殿下,我爹曾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成谨,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好。 别人对我好,必定是有所求的。 殿下,我已经一无所有,我能回报给殿下什么吗?” 六皇子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他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趁热打铁又往前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做我的王妃可以吗?” 谢成君几乎是立刻翻脸:“王爷何故拿我一个瞎子寻开心!” 六皇子忙道:“我说的是真的,不是拿你寻开心!” 谢成君的呼吸急促起来:“王爷可别在外头说这话,我好不容易名声好点,回头人家说我痴人说梦,满京城的人都要嘲笑我! 三殿下要是知道了,以后不叫我母老虎了,改叫我癞蛤蟆!” 六皇子见她急得脸蛋通红,急忙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拿你寻开心,我是说真的。” 谢成君更急了:“什么真的,你随随便便说这种话,可见就是拿我寻开心的!” 六皇子没办法,只能先哄人:“是我说错了,我错了。这样,你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好吧。 你该念经念经,该祈福祈福。你放心,我绝不出去说一个字!今儿这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谢成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谢谢王爷帮我找住的地方。” 六皇子松了口气:“不用跟我客气,我去给住持回话。” 说完,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能感觉到,她是懂自己的意思的。他也能确定,她对自己肯定不是毫无情义。 可是现实太复杂了,他需要把问题解决掉,才能来说这话,现在说确实为时过早。 谢成君心里难过的很想哭一扬,杨氏打她那天她都没哭,现在她却想哭。 她心里很清楚,六皇子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他是天之骄子,却能一直对一个人好,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的那么周到,必定是有真心的。 可是她不能答应,正常人家都不会要个瞎子儿媳,更别说皇家! 做侧妃还差不多,她宁死也不要去做妾! 她这一辈子,能这样悉心照顾她的人不多了。 离开一个,少一个。 想到这里,谢成君心里非常难过。 104-霸道小王爷求婚 谢成君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有劳二位殿下。” 六皇子看着她的笑容,一言不发地帮她搬东西,还拒绝吉祥的帮忙。 他把床上垫褥、铺盖和枕头一股脑卷起来。 这些都是他之前用过的,抱在怀里,他好像闻到了那天在谢家书房里的香味。 突然,他明白了这香味是什么意思,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原来这是姑娘的体香,难怪他从未闻过。 愉郡王帮着搬了些不太要紧的东西,然后他发现谢大姑娘和六叔几乎全程无交流,谢大姑娘一直在说话,但是并不理会六叔。 愉郡王心里明白,这两个人肯定吵架了,还不想让人家知道! 愉郡王不动声色地充当和事佬,努力活跃气氛。 谢成君没多少东西,叔侄两个跑两趟就搬完了,如月牵着谢成君去了新的小院。 本来这里头住了一家香客,瑞王殿下第一次以权欺人,给了对方一些赔偿,让对方搬走了。 新的小院子非常非常小,就三间正房,加一间厢房。谢成君带着如月住进了正房,那个厢房当做杂物间用。 寺庙里的僧侣早就将饭菜送了过来。 如月把屋里的一张桌子清理干净,将饭菜都放在后面,然后守在谢成君身边。 谢成君很真诚地“看”着二人:“多谢二位殿下,我无以为报,以后每日认真做功课,给娘娘和四殿下祈福。” 六皇子想起她刚才泫然欲泣的样子,感觉自己太冒失了,姑娘家家的被外男问这话,肯定羞愤难当。 他主动道:“跑了一上午,小九,成君,我们吃饭。” 如月忙个不停,谢成君只偶尔动一筷子。 六皇子见她不怎么吃饭,也有些食之无味。 可他又不敢再说什么。 扬面又冷下来,愉郡王接过话题:“六叔,皇祖父来的时候,五叔祖可要过来?” 六皇子点头:“要来的,到时候我们两个也过来,谢侯爷和谢大人都要随驾。” 今儿这顿饭吃的很快,连“饭桶”六皇子都没吃多少。 叔侄两个很快告辞,谢成君站在门口听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到了大门外,六皇子转过身看着站在廊下的人。 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屋顶上枯黄的秋叶微微摆动,显得她越发单薄可怜。 六皇子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反正今天已经唐突她了,那不如把话说清楚。 “小九,你等我一下。” 他大跨步返回,走到谢成君面前:“成君。” 谢成君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觉得我是个可靠之人吗?” 谢成君过了好久才回道:“王爷待人真诚,是个可靠之人。” 六皇子立刻笑起来:“那,你相信我吗?” 谢成君被他步步紧逼,往后略微退了半步:“我信不信都不要紧。” 六皇子也往前走半步:“怎么会不要紧,你信我,我就有勇气去排除万难。你若不信我,我就好像一个无礼的登徒子。” 谢成君语塞,片刻后道:“王爷,我已经一无所有,请王爷不要再拿我寻开心好不好?” 六皇子温声道:“我不是拿你寻开心,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知道你顾虑很多,我回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我能把你的顾虑都解决掉,你,你能答应我吗? 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就问一问自己的内心,不去想家世,不去想朝廷格局,也别想你是不是个瞎子,就只问自己内心到底愿意不愿意。 前一阵子父皇跟我说,人这一辈子,想做什么事情不要犹豫,很多时候你觉得来日方长,很可能一转身就是终身遗憾。 成君,我不喜欢自己的人生有遗憾。” 谢成君拒绝的话在嘴边收了回来,她沉默良久后道:“殿下,有些事情不是我闭着眼睛就能忽略的。 若不想那些问题,我就已经在檀家了。” 六皇子笑的双眼弯弯:“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这些问题,你内心是愿意的对不对?” 谢成君被他这话抵到南墙上,她垂下头来:“谢谢殿下的看重,以后我会每天为殿下祈福的。” 六皇子微微俯身,笑着凑过来看着她的脸:“成君,我想让你做我的王妃,真心实意的,我每天都想来看你,想知道你的一切,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成君的心里一股酸楚涌起,片刻后瓮声道:“谢谢王爷,王爷知道我为何突然要和檀家退婚吗?” 六皇子唔一声:“想知道,清远虽然软弱了点,人还是很不错的。” 谢成君垂眸道:“我爹说,待来日,我会拖他的后腿,会慢慢变成他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会刺破我们所有的情分。 而且,若是有了孩子,孩子也会因为有个瞎眼娘而被人耻笑。 我是有了依靠,可我的孩子该依靠谁呢。” 没想到六皇子哈哈笑起来:“成君,我说句实话,你爹就是想的太多。什么刺不刺的,一个男人若是没良心,你就算长八只眼睛八条腿,他该嫌弃你还是会嫌弃你。” 谢成君被他逗笑:“王爷!” 六皇子笑道:“成君,本王的孩子生来就是人中龙凤,他们是因为本王而尊贵,他们的母亲也因本王而尊贵。 就算本王将来一时不得势,她也是亲王妃,这天下,没有几个人敢嘲笑她。 谁敢嘲笑本王的妻儿,本王把他头打烂! 成君,你担心的那些事情,在清远那里是大问题,在本王这里,都不是问题。” 谢成君怔怔地“看”着他,讷讷道:“王爷,满京城才貌双全的闺秀那么多,王爷何必自讨苦吃。” 六皇子收起自己放肆的笑容:“成君,我不知道呀,满京城那么多闺秀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每天想来看看你。 成君,我约莫是病了,这病只有你能给我治好。” 谢成君没想到他突然说这种话,双脸涨红:“王爷!” 六皇子厚着脸皮道:“成君,我就当你答应了好不好?我们两个约定,我去解决问题,你等我好不好?” 谢成君慌的伸手想去扶东西,可是周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的一只手在空中无处着落。 六皇子怕她摔倒,壮着胆子伸手扶住她的手。 105-黑心的两公婆 六皇子嗯一声:“你别怕啊,我过两天就来看你。” 谢成君转身就往屋里去,如月一直在门后呢,见状赶紧过来牵着她。 六皇子心里高兴起来,她其实并没有明着拒绝。 他脚步轻快地离开这小院:“小九,走了。” 愉郡王咳嗽一声:“六叔,您跟谢大姑娘说什么了?” 六皇子斜睨他一眼:“少打听。” 愉郡王笑着继续咳嗽:“六叔,您真想好了?” 六皇子脚步轻快:“想好了,小九,谢侯是父皇信赖之人,他的嫡长孙女给我做个王妃绰正正好。” 愉郡王也笑:“六叔下回想来,随时叫我。” 六皇子想的很好,他准备回去就请父皇赐婚,父皇说过了,只要他喜欢,就给他赐婚。 但他不知道,京中现在很多人盯着他的婚事。 杨府内,杨太太早上米水未进,杨尚书在老妻床边劝:“太太,起来吃点吧。” 杨太太的眼睛都哭肿了:“老爷,二郎没了,我哪里还吃得下饭。可怜他从小身子骨就弱,还不知道在战扬上受了多少苦,最后连命都没保住。” 杨尚书温声劝道:“他做错了事情,现在正了名。” 杨太太哭起来:“我要那个死后清名有什么用,我只要我的儿子活着!” 杨尚书沉默下来。 杨太太继续哭道:“老爷,咱们就这样吞下这口气吗?” 杨尚书的语气里带着嘲讽:“我们这位陛下,胸有大志,连自己的儿孙都不在意,哪里会在意我们这些老臣呢。 兔死狗烹,没杀我们已经算是他有良心的。” 杨太太恨恨道:“太子妃这一阵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一连三次递牌子要进宫,她每次都驳回。” 杨尚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是皇家儿媳妇,肯定要看公爹的脸色,陛下要整顿吏治,她肯定不敢随意见人。 她弟弟没了,你再递一次牌子,她这回肯定会准许的。” 杨太太擦了擦眼泪:“听说陛下要选秀,你说,咱们家丫头有希望吗?” 杨尚书轻声道:“咱们家肯定是没希望的,但我已经猜到太孙妃会花落谁家。” 杨太太一惊:“老爷说的是谁家?” 杨尚书眼里的光变得异常亮:“两江总督冯大人。” 杨太太小声道:“老爷为何如此说?” 杨尚书温声道:“此次田税案,外地官员中,冯大人是第一个自查补税的人,并且在两江之地也开始查官员豪绅隐匿田产。 我听说两江之地最近杀得人头滚滚,陛下耳目众多,岂能不知道。” 杨太太忙道:“老爷,咱们家和冯家可有关系?” 杨尚书摸了摸胡子:“现在没有关系,不代表以后没有关系。外孙女待字闺中,冯家嫡长孙年龄相当。” 杨太太心里一喜:“老爷可能确定一定是冯家?” 杨尚书嗯一声:“八九不离十,昨儿与郑云鹤一起看折子时,我试探过他,他与我的看法一致。” 杨太太想起旧恨,又恨恨道:“一切都是谢家那个死丫头起的头,老爷不是说把她送进太孙后宫,什么时候能动一动!” 杨尚书沉默下来,他能感觉到,最近一阵子皇帝开始疏远他。 以前他荣耀加身,庞家和郑家都排在他身后,他每天帮忙批奏折,不管谁的奏折,他想扣就扣,想压就压,仿佛半个皇帝一般 。 没想到夏元帝消沉几年,突然出手就是雷霆之怒,利用新式武器大破北戎,又把京中权贵子弟杀了一遍,威信大增。 百官们以前还会看杨尚书脸色,现在谁还管杨尚书啊,现在都看陛下脸色去了! 反正批奏折的又不是杨尚书一个人,还有郑尚书和太孙呢! 人一多就不稀奇了。 以前他是副皇帝,现在他就是牛马。 太孙的后宫全部取决于皇帝的意思,压根不是他能染指的。 之前他豪气干云答应杨太太把谢成君送给太孙做妾,现在只能失言。 杨尚书心里一阵烦闷:“谢家不足为虑,等太孙登基,谢渊的御林军统帅就没了,咱们不用再盯着谢家。 五丫头今年七岁,等她长大……到时候陛下不在了,咱们再送五丫头进宫,就算做不了皇后,至少一个妃位是跑不掉的。 太太,咱们看长远一些。” 是的,杨尚书还有一个年幼的嫡孙女,因为目前年龄小,不在大家讨论之类。 杨尚书已经放弃了太孙妃的位置,他比夏元帝年龄小,比夏元帝身体好,等老皇帝没了,他这个嫡出的孙女长大了,再送进宫里也不迟。 杨太太想了想之后道:“老爷,那我要不要进宫劝一劝太子妃?” 杨尚书点头:“太太进宫劝劝太子妃娘娘,千万莫要因为二郎的事情而对陛下有成见。 陛下是为了江山稳固,江山将来是太孙的。 太太放心,等将来太孙登基,太太有多少仇没机会报。一个瞎眼丫头,到时候谢家倒台,太太想把她送给谁做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杨太太冷哼一声:“谢家这一阵子扒上了瑞王殿下呢。” 杨尚书的声音变冷:“太太别担心,瑞王这回得罪的人多,一旦失去陛下庇护,他那几个庶出兄长都不会放过他。” 杨太太小声道:“我听说,瑞王妃怕是要出自庞家呢。” 杨尚书眯了眯眼:“那倒是可以,你如果有机会进宫,跟太子妃娘娘提一提。瑞王娶了庞家女,显得太子妃娘娘爱护小叔子。 庞家刚打了胜仗,再出个亲王妃,怕是也会骄矜起来呢。咱们这位陛下,最讨厌的就是大臣得势猖狂。” 杨太太瞬间明白:“老爷这是想看着庞家功高震主?” 杨尚书又摸了摸胡子:“陛下不是喜欢乱中取胜么,那就再乱一乱。” 就在杨尚书想浑水摸鱼的时候,谢谦也正在跟谢侯爷讨论此事。 “爹,陛下把京官家的子弟杀了个遍,一时看来陛下赢了。可天长日久,若是京官抱团糊弄陛下,怕是朝政动荡。” 谢侯爷嗯一声:“你有什么想法?” “爹,依儿子看来,陛下会调一些外地官员入京,将京中一些人发到外地,打乱格局。” 谢侯爷叹口气:“又要折腾一阵子。” 106-你要给她养老? 至少几年之内,吏治清名,给太孙顺利上位争取了时间。” 谢侯爷心里一惊:“你说得对,这一阵子大家都老实得很。陛下想培养太孙,需得给太孙时间成长。 那群妖魔鬼怪一起乱跳,太孙哪里是对手。 怪不得陛下这次下手这么狠,原来如此。” 谢谦又道:“爹,趁着这个机会,不如让二弟外放。二弟去了外地,若是能攒点功劳,过几年再回京,肯定能升一升。” 话音一落,外头传来杨氏的声音:“谦哥儿,你三弟死了,再把你二弟打发出京,这家里就剩下你一手遮天是吧?” 谢谦立刻闭嘴。 谢侯爷不像往日那样大嗓门,而是很温和地站起身:“太太来了。” 杨氏这些日子日夜哭泣,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杨氏走到谢侯爷面前大声喊道:“侯爷,廉儿和荣儿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吗?” 谢侯爷自己也心痛,但为了家族,他还得支棱起来:“太太,此次田税案不单单针对我家,满京城谁家没有。 老三本来就在西北,就算无田税案,他也要上战扬。他没了,我心里也痛。 老二留在京城确实没什么前途,如果过一阵子外地很多官员入京,他更没机会。 那些能在外地一方主政的官员,都是从科举上杀出来的,老二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要是去外地做个辅官,慢慢把品级熬上来也不是不可以。” 杨氏当然知道这样对儿子更好,但她舍不得孩子,闻言又哭了起来:“侯爷,我就剩一个儿子,难道还要出京吗?” 谢侯爷叹口气:“你若不想,那就留在京城吧。不过照目前的局势来看,老二想升官怕是难。” 杨氏看向一旁的谢谦:“谦哥儿,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谢谦很平静地回道:“二娘,儿子不满意。咱们家,我走文,三弟走武,二弟打理家事,这样咱们家才能长久。现在三弟折了,我也心痛。” 杨氏哭了起来:“若不是你们闹着补田税,陛下哪里会想起来这事儿?” 谢谦这种聪明人就怕跟蠢人讲道理,他想了想之后道:“二娘,您是觉得陛下很蠢吗?他能想不到这些事? 儿子不怕告诉二娘,君儿提前卖田地补田税,就是猜测到了陛下的心意。” 杨氏心里不痛快,她就是想闹事:“西北战事已了,她为何还不回家?怎么,她不是这个家的人吗?” 谢谦放弃了跟她讲道理。 在他看来,后娘的脑袋里全是浆糊,她很多时候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她就是为了发泄情绪。 他立刻调转话题对着谢侯爷:“爹,儿子言尽如此。过一阵子就能见分晓,要不要送二弟外任,爹做主。 还有一件事儿,三弟妹快回京了,爹让二弟去接一接吧。 三弟家的长子才十岁,听说也在读书,若是三弟妹愿意,以后我愿意教导侄儿读书。” 谢侯爷知道大儿子是一心为了这个大家族着想的,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去吧。” 谢谦转身离去,到了西院后看到三个孩子一起在书房读书。 学堂休沐和朝堂一致,今天三个男孩子都在家里。 女儿几个月不在家里,谢谦有些想女儿了。 他知道以后娘的愚蠢,肯定会被杨家挑唆,进而找他和女儿的麻烦。所以他要想办法把二弟送出京,然后把三房的孩子也拢在手里。 二弟离京,后娘多少会收敛一些。而且,三弟妹甘氏比二弟妹沈氏赤诚一些。 二弟妹心里藏奸,时好时坏,不可靠。 三弟为国捐躯,三弟妹以后在家里地位肯定不会低。若是能让三弟妹帮忙看着些,以后女儿在家里他就不用太担心。 谢谦的目光落在侄儿谢成贤身上,片刻后收回目光。 就在谢谦想女儿的时候,他不知道有个捣蛋鬼已经在兴冲冲想把他女儿娶回家。 六皇子从天齐寺回来后直奔皇宫。 乾元殿里,夏元帝一个人坐在躺椅上,怀里躺着一只纯白的狮子猫。 猫儿慵懒地躺在他怀里,夏元帝偶尔摸它一下。 六皇子笑着走上前:“父皇,大白最近长胖了。” 夏元帝摸了两下猫:“又去天齐寺了?” 六皇子这回也不遮掩了:“爹,成君不想回家,我在天齐寺给她找了个非常偏僻的小院子住。” 夏元帝哦一声:“她为什么不想回家啊?” 六皇子直言:“谢太太诰命被降,儿子没了一个,成君要是回去,肯定要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上回补田税的时候,明明是她自己不好好交税,偏要往成君身上赖。” 夏元帝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当一个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连出口气儿都是错的。她生活里有任何不顺,都会赖到你头上。” 六皇子心里一喜:“爹,那让她继续住在天齐寺好不好?” 夏元帝嗯一声:“住就住吧,不过得自己给寺庙交生活费。年纪轻轻的,朕不负责给她养老。” 六皇子被他爹这话呛到了,猛烈咳嗽几声,然后笑起来:“爹,我交,我交。” 夏元帝侧首看着儿子:“你要给她养老啊?” 六皇子再次被呛到,他爹现在说话经常把他呛到南墙上又撞回来。 没办法,自己的爹自己宠,他笑着往前凑了凑,摸了摸大白,大白睡觉被打扰,轻轻喵一声,还在打呼噜。 “爹,我想跟您商量件事情。” 夏元帝靠在躺椅上,看着大殿的门框子:“说吧。” “爹,我想娶成君做王妃,您答应不?” 夏元帝仍旧看着门框子:“谢家傻大姐答应你了?” 六皇子忙道:“爹,人家不是傻大姐,聪明的很。今儿我说您要做两件事情,她问我是不是要减税。” 夏元帝终于笑了起来:“谢谦的女儿嘛,嗅觉灵敏。” 六皇子开始撒娇:“爹,您觉得好不好?我今天跟她提,她把我骂了一顿。我知道她担心什么,我跟她说我来解决问题。” 107-老皇帝的后手 六皇子想了想之后道:“应该是担心以后没法正常生活吧。” 夏元帝摸了摸猫:“她担心的没错,你又凭什么认为你将来不会后悔呢?” 六皇子又思索片刻:“爹,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我感觉她就是担忧太多。其实就算她一直住在寺庙里,她也会有担忧的事情。 跟我在一起,我至少能跟她一起解决烦恼。” 夏元帝摸了摸猫:“你找我没用,这事儿关键在谢谦。实话告诉你,谢谦不会答应的。” 六皇子不服气:“为什么啊,我哪里不好了?我总比檀清远好点吧。” 夏元帝哼一声:“少吹牛,人家是探花郎,你写个文章还要抄人家的。” 六皇子的嗓门变大:“那咋啦,我就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的光该给我沾。清远若不是靠着家里,他能有钱读书?他能考探花郎?” 夏元帝笑起来:“说的也没错,他能靠爹,你也能靠爹。但是没用,这事儿和探花郎没关系,关键在谢谦,除了你哥,谢谦看我们如同洪水猛兽。 你总不会指望朕强行赐婚吧?” 六皇子急了:“爹,为什么啊,我对谢大人一直很恭敬啊?” 夏元帝忽然抬头看着儿子:“为什么一定要是谢家傻大姐?” 六皇子抱着他爹的胳膊撒娇:“爹,因为我喜欢她呀。我每天都想看到她,看到别人欺负她,我就想生气。 爹,这难道不叫喜欢吗?” 夏元帝任由儿子抱着自己的胳膊,他对儿子的撒娇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那也没用,你去问谢谦,谢谦要是能答应,朕就答应。谢谦不答应,你休想让老子去逼他! 朕比他爹还大,你小子错了辈分!” 六皇子笑起来:“爹,您答应了就好说,谢大人那里我再去加把劲儿,争取在选秀之前定下来。” 想到这里,他哼了一声:“不然到时候别人选秀都选上了,她还在山上敲木鱼,还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奚落她呢。” 夏元帝看着儿子:“小树,你要问一问自己的心,不要因为她可怜就牺牲自己。你可怜她,可以暗地里照顾她,照顾她弟弟,而不是娶她。 大恩如大仇,你可怜她就娶她,以后她做了亲王妃,她不可怜了,你们要用什么来维系感情?” 六皇子想了想之后道:“爹,您说的我都想过。我跟您说实话,我这辈子的荣耀已经到顶了,以后的人生路,最好的情况是平稳,还有可能走下坡路。 我需要一个淡泊名利的王妃,成君她经过这一遭劫难,早就看穿了荣华富贵,所以她很适合做我的王妃。 爹您退位后,谢侯爷肯定也不如现在,我的妻族不打眼,别人就不会盯着我。 我的目标是像五叔一样,有尊位,不需要太大的权利。” 夏元帝心里仿佛被针刺一般疼,他当成眼珠子疼到大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考虑后路。 天家骨肉,冷漠至此。 六皇子见父亲不说话,忙道:“爹,我觉得这样怪好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太操劳。 爹疼我,这回田税案,是我想帮爹做一些事情,不然我才不去得罪那些老狐狸。 等大郎能独当一面,我就跟五叔一样享清福。当然,大郎要是需要我,我也能干活。” 夏元帝过了好久后轻轻摸了摸儿子头上的金冠:“小树,你知道我朝南边是什么吗?” 六皇子回道:“爹,那里不是蛮夷之地么?听说全是山,还有瘴气林。” 夏元帝温声道:“翻过山,再往南,还有大片的土地,还有一些很大的岛屿,那里的稻子一年三熟。虽然热了点,也是个好地方。” 六皇子问道:“爹,您还想开疆扩土吗?” 夏元帝看着儿子,过了好久才道:“小树,今日的话,出我口入你耳,你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等我死了,若是这世道不容你,你带着人离开新夏朝,一直往南走,遇到比较大的岛可以扎根留下。 我死前会给你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就当是为了黎民百姓,也不可随意动用。 你若真走到那一步,不管在哪里,要用雷霆手段占领土地,杀光土人,占山为王。” 六皇子本来是来请他爹赐婚的,没想到他爹居然跟他说这种要命的事儿,他忙道:“爹,什么东西啊,要不你给大郎吧。” 夏元帝笑了笑:“他有皇位,不能什么都给他。这东西只给你,是好东西。” 六皇子以为是什么金银财宝,闻言点头:“爹,我听您的。” 夏元帝嗯一声:“这一阵子京城那群人都在恨咱们,你不要去那些不安全的地方。过一阵子朕会调外地一些官员进京,到时候你想玩就随便玩。 朕还活着呢,你不要想太多,只管做你的京城第一纨绔。” 六皇子笑着依偎在他爹身边:“爹,我当纨绔也当不好。” 夏元帝笑:“纨绔没有什么标准,不讲理就行。就像你上回去各家收账,不听解释不打招呼,就要钱、抓人!” 六皇子继续笑:“爹,要是谢大人答应了,您给我赐婚好不?” 夏元帝逗儿子:“可以,先定下正妃,等选秀的时候,再给你挑两个侧妃。” 六皇子唬了一跳:“爹,我不要侧妃!” 夏元帝哦一声:“朕忘了,谢家傻大姐小心眼,探花郎纳妾她直接退婚。你放心,朕赐婚她不敢退。她敢退婚,朕就去折磨谢谦。” 六皇子发现父亲在逗自己,也逗老父亲高兴:“爹,等我有儿子了,我也教他骑马射箭。” 夏元帝呵一声:“当心他睡半夜一屁股怼你头上,对着你的脸放屁。” 六皇子哈哈哈狂笑,父子两个一起说笑,乾元殿里异常温馨和谐。 六皇子搞定了亲爹,然后去拜访老丈人。 趁着天还没黑,他提着一些礼物去了谢家。 谢谦亲自出来迎接:“瑞王殿下。” 六皇子忙拱手:“谢大人好。” 谢谦愣了一下,这小子怎么突然改口? 他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凭他对这小子的了解,无事不登三宝殿。 108-女婿的殷勤 六皇子笑得眼眸似星:“好啊,我跟兄弟们切磋切磋。若是做的不好,您教教我。” 谢谦心里警铃大作,以前管他叫谦哥,今日管他儿子侄子叫兄弟们。 谢谦带着他一起去了家里的校扬,六皇子个骚包穿的亲王莽服,头戴金冠,但一点不影响他发挥。 嗖嗖嗖,三箭连发,全部中靶心。 谢谦心里赞叹,若是武将家的孩子,送出去历练,将来何愁不能立功。 偏偏是皇家子弟,还是嫡次子,一个尴尬的地位。 “殿下神威。”难得谢谦也夸人。 六皇子笑:“我只有这三板斧,不像兄弟们能文能武。” 随后,六皇子观看谢家子弟们射箭,在一边非常捧扬。 等到天快黑,他仍然不走。 谢谦心里确定,这小子今日有事。 眼见着到了晚饭时间,谢谦留他吃饭,六皇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谢谦带他去西院外书房,家里人上了一桌菜。 谢谦带着子侄们招待他:“因着三弟阵亡,家里最近吃素较多,怠慢了。” 六皇子忙道:“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你们。” 说完,他还起身用汤勺给谢谦盛了一碗汤。 谢谦看着眼前的一碗汤,心里越发肯定,这小子没憋好屁。 六皇子对着他灿烂一笑,他当然不会今日提婚事,他今天是来表现的。 旁边董聿修低头吃饭一言不发,这种把戏他在松江府街面上见多了。 看来六殿下要行动了。 董聿修心里很担心表姐,如果能成当然好。如果不能成,表姐名声又要受损。 当然,他没有发言权,他只有吃饭权,所以他低头猛吃。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吃过了饭,六皇子笑眯眯地告辞,临走前还对谢谦道:“谢大人,天气转凉,我听您总是咳嗽,我今儿给您带来的东西有一罐膏,我父皇吃的,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是吃了后咳嗽时嗓子不疼。” 谢谦把他送走后站在门口沉思好久,然后带着孩子们回西院,抓住儿子就问:“成谨,上次你们去天齐寺,瑞王可有什么举动?” 谢成谨支支吾吾的。 谢谦呵斥道:“快说!” 谢成谨忙道:“爹,这让儿子怎么说呢,我只希望姐姐过太平日子。可,可我管不了别人的心啊。” 旁边董聿修插话道:“表叔,瑞王殿下对表姐很不一般。那天太太打了表姐,他发了老大的火。表姐去寺庙祈福,他去山上看表姐,还偷偷给表姐带肉吃。” 谢成谨吃惊道:“我怎么不知道他给姐姐带肉吃了?” 董聿修回道:“我闻到了。” 谢谦骂道:“你们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我谢家的女儿断然不能做妾!” 董聿修突然问道:“表叔,为何一定是妾呢?” 谢谦既然把他当自己孩子,对他也不客气:“不管是妻是妾,皇家难道是个好地方? 别看瑞王现在风光无两,他就是个尴尬人。他的出生就是为了巩固皇后和太子的地位,不然陛下压根不会让娘娘高龄产子。 一旦太孙登基,他就没用了。 杨家本就看我谢家不顺眼,到时候再粘连上瑞王,还能有个好?” 旁边谢成贤忙道:“大伯父,我们是一家子,我会劝太太的。” 谢谦吐了口气:“没用,你祖父都劝不动,她的心是向着娘家的。太太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但你姐姐得罪过杨太太,这笔账杨家早晚会讨回去的。” 董聿修又插嘴:“表叔,既然杨家早晚会讨回去,表姐不管在哪里都逃不掉的。” 谢谦所有的话都被堵住,是啊,凭他的能力,他好像没有太大本事护住女儿。 现在杨家不敢动女儿,是因为父亲是御林军统帅,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这一阵子在疏远杨家,杨家就更不敢动。 杨家在蛰伏,在等。 杨家有希望,而自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下坡路。 谢谦看着儿子,如果家族继续这样衰败下去,等这个家传到儿子手里,还不知道能剩下什么。 谢谦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恼,他这个詹事府詹事其实没多大权力,他就是个精致的摆设。 皇帝给他恩宠,不给他实权。 什么状元郎太子伴读,在皇帝心里可能还不如御前王德忠。 状元三年一个,王德忠十年没挪位置。 状元聪明绝顶,也敌不过陛下一个眼神杀。 一力降十会,强权可破一切智慧,更别说陛下的智慧远超常人。 一个坐拥天下的聪慧之人,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想到宫里那个大魔王,谢谦的心一刻不能平静。 他想离那父子两个远一些。 谢谦过了好久后摆摆手:“你们去读书吧。” 等谢谦一走,谢成谨问董聿修:“表哥,你很希望姐姐嫁入瑞王府吗?” 董聿修小声道:“成谨,如果是侧妃,那肯定不行。如果是正妃,为什么不行? 先别管以后,至少现在瑞王如日中天,连太孙都不敢受他的礼。咱们家除了姑祖父,你就说谁还得圣心?” 谢成谨也有些懊恼:“是我无能。” 董聿修安慰他:“成谨,你不用想太多,我估计明儿殿下还会来。” 果然让董聿修说中了,六皇子第二天没来谢家,他直接带着午饭去詹事府。 朝廷不养闲人,詹事府的人员被裁了很多,都分流到太孙那里去了。 太子毫不介意,只要谢谦陪着他就好。 每天中午,谢谦带着詹事府剩余不多的几个人一起吃饭。 “谢大人。”六皇子提着个篮子进了屋。 谢谦起身:“殿下来了。” 六皇子笑着走向前:“谢大人您坐,别起来,我听说您喜欢吃莲藕,特意去太白楼买的,咱们一起吃。” 谢谦面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几盘菜,无功不受禄,这殷勤他吃不下去。 六皇子拿起筷子咣咣给他夹菜,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谢大人,您吃呀,我尝过了,菜没问题。” 堂堂亲王给他尝菜,谢谦要是再不吃,那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对着旁边几个同僚招手:“来一起吃,瑞王殿下特意给我们带的。” 六皇子笑道:“诸位大人一起来,多得很。” 众人都笑着凑了过来:“谢瑞王恩典。” 就这样,六皇子送完关爱就走了。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 他一连送了七天,除了送菜,还给谢谦送茶叶、送古玩…… 满京城的人都听说了,开始悄咪咪围观。 第七天,一向八风不动的谢谦也沉不住气了,他拦住六皇子的去路:“殿下意欲何为?” 109-情敌来了 谢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殿下,您叫错了,臣与太子殿下是一辈人。” 六皇子笑得更灿烂了:“谢叔,论年龄,我和成谨是一辈人。咱们本就不是血亲,各叫各的。” 谢谦不再说话,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带着让六皇子琢磨不透的安静,仿佛他犯错时父皇看他的眼神一样。 六皇子有些心虚地看着谢谦:“谢叔,我送的东西您喜欢吗?” 反正谢叔已经叫出口了,坚决不改! 父皇说过,斗争进入僵持阶段时,要寸步不让! 见谢谦不说话,六皇子继续进攻:“谢叔,您要是不喜欢这些,您告诉我您喜欢什么,我去给您淘腾。” 谢谦很平静地回了一句:“臣很喜欢,但是无功不受禄,殿下给臣送这么多好东西,臣不敢当。还请殿下不要再给臣送了。” 六皇子笑嘻嘻道:“谢叔您喜欢就好,没事的,我喜欢送,您也喜欢,那说明咱俩心意互通,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谢谦觉得这小子滑不丢手,只能不再委婉:“不知殿下是有什么差事要差遣臣?殿下只管吩咐臣,不用给臣送礼。” 六皇子继续笑嘻嘻的:“谢叔,您喜欢我给您送的东西,那您喜欢我不?” 谢谦的眼神越来越平静:“殿下是龙子凤孙,天生不俗,百官无人不喜欢殿下。” 六皇子觉得谢谦今儿这眼神过于平静,不能再跟他嬉皮笑脸,只能收起笑容正儿八经道:“谢叔,那您也喜欢我对不对?那您愿意让我做您的孩子吗?” 谢谦差点又被口水呛到:“殿下慎言。” 六皇子看着谢谦的眼睛很认真道:“谢叔,我今年十八个年头了,自幼得父皇母后和皇兄教导,也得过谢叔教导,粗通文墨和武艺。 虽无甚出彩,也能算孝顺懂事。选秀在即,文武公卿让父皇给我指个王妃。父皇允诺我,倘若我有自己可心意的,上奏父皇,父皇给我指婚。 我,我倾慕谢叔家的千金,不知谢叔可能看得上我?” 谢谦听到他直接以正妃求娶,心里十分复杂,他相信眼前的少年说的是真心话,他也相信将来生活中遇到困难时,人是会变的。 就像檀清远一样,没有谁是特殊的。普通妇人生儿育女后的日子都不容易,更别说一个瞎子。 谢谦很平静地回道:“殿下说笑了,殿下的婚事有陛下做主,殿下不可擅自做主。” 六皇子知道谢谦在试探父皇的态度,索性直接表明:“谢叔,我父皇不反对。” 谢谦一听就知道,皇帝自己不反对,让他来当这个坏人。 他要是舔着脸说好好好,还不知道这个大魔王要怎么折磨人!万一他再一口气赐下几个侧妃侍妾,谢家岂敢说一个不字! 这个大魔王! 谢谦决绝的很干脆:“承蒙殿下厚爱,只是小女退过婚事,不会再论婚配。” 六皇子忙道:“谢叔,既然退婚,说明没有缘分,那再找肯定是更有缘分的。 东阳姐姐死了夫婿,父皇和五皇叔还要给她再找人呢。 前些年战乱,我朝人口凋零。如今父皇鼓励寡妇再嫁,谢叔岂能以女儿退过婚事就不让她谈婚论嫁。” 谢谦嗯一声:“殿下说得对,只是小女眼疾,连探花郎家的正妻都胜任不了,岂可耽误殿下。 殿下龙章凤姿,自可配贤淑贵女。臣多谢殿下厚爱,臣会让小女多为殿下祈福。臣告退!” 说完,他转身就走。 六皇子急了:“谢叔,谢叔,您有什么要求就提嘛,咱好好商量不是。” 谢谦不理他,快步往前走。 六皇子追到詹事府门口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他造了这么大的势谢谦都不肯,看来是真的不想答应。 难怪父皇不赐婚,看来父皇知道谢家无意送女儿进皇家。 哼,跟你女儿一样是个死犟头是吧,本王就喜欢磕死犟头! 六皇子转身往皇宫而去,他最近又不好好当差了。他一个闲散王爷,当什么差! 田税案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他要好好休息! 那头,谢谦离开詹事府,往东走一程,走过玉河中桥,到桥的另一端,看到站在那里的檀清远。 谢谦停下脚步。 檀清远走上前抱拳行礼:“岳父。” 谢谦如往常一样提醒:“清远,叫错了。” 檀清远抬起头看着他:“岳父,我从未答应退婚。” 谢谦的语气变严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父亲已经商议过退婚之事,你家的聘礼我也如数归还。 你若还认我,叫我一声叔父。你若再执迷不悟,我只能去找你父亲,问问你家是何礼数。” 檀清远抿紧唇站在那里,稳了稳情绪后道:“谢叔,我以后一定会把官位升上去的,我不会让君妹妹受委屈的!” 谢谦的语气变的温和:“清远,该说的话我早就说过了。你还年轻,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你,不要执迷不悟。”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路过檀清远身边时,檀清远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问道:“岳父,我不可以,瑞王爷就可以吗?” 谢谦停下脚步,连看都没看他:“清远,你不用说这种话逼我给你保证,我谢谦也不会在意别人的评价。 我若觉得合适,不管是亲王还是白丁,都可以。 我若觉得不合适,不管是探花郎还是状元郎,都不行。” 说完,谢谦抬脚继续走。 檀清远站在桥边看着谢谦远去,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谢谦走到家里时,太阳已经偏西,他一个人坐在西院外书房等候。 等三个男孩子回来后,他把谢成贤打发走:“贤哥儿先去看看太太。” 等谢成贤走后,谢谦一把拎着董聿修的领子问他:“聿修,让你娶你表姐,你愿意么?” 董聿修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表叔,我,我……” 谢谦果断放开他:“不愿意就算了。” 董聿修一把抓住他:“表叔,我愿意!我愿意!!” 110-花痴表弟 这是我们家退亲的主要原因,你懂么?” 董聿修一颗心扑通乱跳,要是能娶到表姐,那当然好了! 表姐长得好看,宽容大度,是表叔的掌上明珠。 “表叔,我愿意,我愿意,我绝不纳妾!小妾能有什么好东西!” 谢谦嗯一声:“既然你同意,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父亲,把亲事定下来。” 旁边谢成谨惊得张大了嘴巴。 谢成谨很快回过神:“爹,我们要不要先问问姐姐的意思?” 谢谦果断道:“不用问,你祖父说得对,你姐姐就算退亲了,她也没办法安然度日。” 谢成谨小声道:“瑞王爷那里……” 谢谦沉声道:“他给我送了七天的饭菜,陛下那里毫无动静。他说陛下不反对,难道还让我去求陛下赐婚?” 谢成谨的心凉了下来:“陛下肯定知道,陛下不反对,也不提,莫不是想让姐姐做侧妃?” 谢谦回道:“今日瑞王找我,说要以正妃位迎娶你姐姐。但他小孩子家家的,说话不算数。” 董聿修明白了,表叔可能是不愿意,也可能是在兵行险招,逼迫六皇子去求皇帝先赐婚。 而表叔好像非常不情愿去陛下面前低头。 嗐,状元郎的臭清高! 那是皇帝,是皇帝,你低个头又怎么了! 谢谦继续道:“不管陛下是怎么想的,皇家媳妇不好做,一个瞎子更难熬。瑞王爷的厚爱我们承受不起,如今只能尽快给你姐姐再说个婆家。” 说完,他看向董聿修:“聿修,你是我母亲娘家仅剩的独苗,若是做了我女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培养你的。 虽然我没多少实权,好歹是从三品,太子殿下看重我,培养你不是难事。” 董聿修连忙抱拳:“表叔,我定会对表姐好的。” 谢谦点头:“走,跟我去福寿堂。” 当谢侯爷听说儿子把孙女许给董聿修时,直接骂了起来:“你是不是吃屎吃多了糊住了心眼子?探花郎不要,要个秀才郎?就算他能中进士,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他本来就是你侄子,让他外娶,让君儿外嫁人,能多两门亲戚!让他们两个做亲,平白少了两门得力的亲戚! 怎么,瑞王给你送七天菜,你还拿乔起来了?” 旁边杨氏不阴不阳道:“谦哥儿,成君这情况做个侧妃不是很好么?侧妃也是有品级的,正三品呢! 我倒是正室,现在不也是三品?” 谢谦直接顶了回去:“二娘,我女儿绝不做妾!” 杨氏哼一声:“你女儿多金贵呢,最后被你许了个秀才郎。” 旁边董聿修回话了:“太太,聿修虽穷困,但聿修可以保证绝不纳妾。” 杨氏自从死了儿子,现在也不怎么克制自己的脾气:“你倒是想纳妾,你用什么纳妾?” 董聿修并未在意她的讥讽:“太太说得对,聿修穷困潦倒,只有对表姐更好,表叔才会拉扯我。 将来就算我有贼心,凭成谨的家世和能力,也能压的住我,这样我一辈子都会对表姐好。 在太太眼里,表姐是个瞎子。 在聿修眼里,表姐淡泊名利、不争不抢。表姐一向料事如神,对朝堂的认识远超过我,岂能与普通妇人相提并论。” 谢侯爷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坦诚。 他再次看向儿子:“谦儿,莫要冲动,君儿的事情还是让她自己做主,不然她闹起来,又要天翻地覆。” 谢谦点头:“儿子会与她说的,儿子是来禀报父亲和二娘。好叫二娘知道,今日瑞王爷以正妃之位迎娶,儿子拒绝了!” 虽然没答应亲事,输人不能输阵,他不能容忍后娘张口就贬低他女儿。 杨氏哼一声:“吹牛皮!” 谢谦懒得跟她抬杠:“儿子打扰父亲和二娘了,二老请安歇,儿子回西院教孩子们读书去了。” 谢侯爷觉得这个儿子整天想一出是一出:“你不要胡闹!等聿修明年考上举人,我亲自给他做媒,给他准备聘礼。” 谢谦看向父亲:“爹,我只是疼我的女儿,我不想让她去受委屈。把她许给聿修,等于留在家里一样,我能照看的住。” 谢侯爷哼一声:“瑞王爷给你送了七天的礼,陛下没有任何反应,说明陛下本就不看好这门婚事,你又何必着急。” 谢谦知道父亲把陛下当做正常人,但他知道陛下不是个正常人,这个大魔王的思维没有人能摸得准,现在答应了,谁知道哪天反悔,到时候受苦的就是女儿。 “爹,儿子心意已决。” 说完,他也不管老父亲眼睛瞪得有多大,带着董聿修离开福寿堂。 此时,西院里的谢成谨刚刚把星辰打发走,让他连夜上天齐寺给姐姐送消息。 现在能阻止父亲的只有姐姐。 谢谦今日没有心情教导几个孩子,把孩子们都撵到校扬上跑步。 科举不光考脑子,还要考体力,君子六艺一样都不能差! 在校扬上,董聿修非常开心地跟着谢成谨一起跑步。 谢成贤刚才已经听说大伯父把大姐姐许给董家表哥的事情。 兄弟两个都欲言又止。 董聿修笑眯眯道:“成谨,你想说什么?” 谢成谨直接道:“表哥,我姐姐不会答应的。” 董聿修笑:“我知道呀。” 谢成谨忍不住道:“那你还这么欢喜!” 董聿修一脸花痴:“成谨,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可以帮表姐挡一挡外头人的不怀好意。 姑祖父是御林军统帅,别说表姐只是眼睛看不见,就算她明儿断胳膊断腿,肯定也会有无数的男人想娶她。 如果我能帮表姐挡一挡,就算将来表姐不愿意嫁给我,表叔肯定也会承我的情。 如果表姐最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只要表姐愿意,我随时愿意娶表姐。 能跟表姐定亲,是我的福气。” 谢成谨震惊地看着他:“表哥!” 董聿修瞅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在松江府的时候,有个土财主把我抓回去娶他女儿,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子孩子都会满地跑了! 表姐在我心里跟仙女一样,我有什么不愿意,我高兴着呢! 你们两个别捣乱!” 谢成谨和谢成贤一起张大嘴巴。 111-情敌见面 此时的谢成君已经知道了山下的事情,心里觉得好笑,父亲和瑞王爷胡闹,让表弟夹在中间受委屈。 然而她完全想多了,不到一个时辰,她的表弟华丽丽地出现在小院门口,满怀欣喜地敲门:“表姐,表姐,我是聿修。” 谢成君忙让如月来开门:“聿修来了。” 董聿修笑得跟花儿一样:“表姐,天凉了,表叔让我来给你送衣服。” 这换做以前,董聿修断然不敢说来给表姐送衣服。 谢成君无言以对,父亲真的太胡闹了! 她心里一直把董聿修当弟弟,闻言温声道:“谢谢聿修,进屋坐。” 董聿修看了表姐一眼,然后夹着嗓子甜甜蜜蜜喊了一声:“表姐。” 谢成君被他喊得头皮发麻,立刻严肃道:“聿修,好好说话!” 以往她只觉得表弟的声音如清泉一般好听,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这种娘们唧唧的声音。 她以前觉得表弟斯文儒雅,等混熟之后发现这个表弟特别会装,他可以装君子,装无赖子,还可以装娘们唧唧的调调。 你看到的样子都是他想表现出来的样子,整个一千面郎君! 董聿修笑,又恢复那种清泉般好听的声音:“好,我听表姐的。” 谢成君感觉头大,看来表弟是当真了,她爹真会给她找麻烦! 她先招呼董聿修进屋坐,让如月给他倒茶:“今儿怎么没去上学呢?” 董聿修喝过一口热茶后放在桌子上:“我来给表姐送东西。” 谢成君沉默片刻后道:“聿修,我爹说的话你不要当真。” 董聿修笑:“表姐,我当不当真不打紧,要看瑞王殿下当不当真。” 谢成君的头更大了,一个个都会给她找麻烦:“聿修,我已身许三清老祖和佛祖,就想这样清净念经,别无他想。” 董聿修继续笑:“表姐,这有什么关系呢。表姐愿意念经,就一直念经,我并不会逼迫表姐做什么。 表姐别怕,表叔给我们定亲,以后我可以名正言顺帮表姐挡住外头那些人。 表叔已经答应会一直培养我,我得了表叔的恩惠,总要为表叔做些什么。 瑞王爷步步紧逼,嘴上说要以正妃之位迎娶表姐,可陛下又没赐婚,表叔难道还能上赶着去求? 这个时候总要有人出来顶一顶,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 剩下的他没说,如果瑞王殿下最后放弃,他就能捡漏了! 表姐嫁瑞王,他多个亲王表姐夫;表姐不嫁瑞王,他娶到景阳侯世子的嫡女,里外都不亏! 谢成君却听得心里一酸,表弟小小年纪能看懂局势,可见从小到大没少受委屈。 “聿修,谢谢你。” 董聿修笑着伸手托住下巴,名正言顺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表姐,你最近好吗?” 谢成君开玩笑:“不好,我遇到了难题。” 董聿修眼睛发亮:“什么难题,我能帮表姐解决吗?” 谢成君摇头:“我自己慢慢想办法,聿修,你去上学吧,我好得很。这回的事情,多谢你出手相助。 你放心,等过一阵子事情过去了,让我爹跟外头说清楚,我们之间并无瓜葛,绝对不影响你以后成家。” 董聿修笑了笑岔开话题:“表姐,你遇到了什么难题,能跟我说说吗?” 谢成君让如月拿出她最近新研制的宝贝,是一副特制的棋盘。 “我想下棋,但是我又看不到棋盘上的道道。如月熬了几天,帮我绣了一副特制的棋盘,但是太软了。 我在想要不要做个木头的,然后在上面订上细细的竹条,这样我能摸到棋子,不会把棋盘弄皱。” 董聿修讶异道:“表姐,这法子不错,你想不想下棋,我们下一盘吧。” 谢成君笑:“你快去上学吧,这会子赶回去,还能赶上太学的午饭。” 董聿修还在等人呢,岂能随便走掉:“表姐,我把棋盘钉在桌子上,我们先下一盘!” 说完,他立刻起身找如月要针和锤子,没有锤子他就用砖头,咣咣一顿敲,把软布做的棋盘订在桌子上,然后摆开阵势开始下棋。 谢成君见他忙活半天,只得留他下棋。 她下棋的方式很奇特,需要如月帮忙。董聿修每下一步,如月报一下位置,她让如月根据她的指示落子。 有时候她自己会轻轻摸一摸棋盘上的棋子方位,每条道道上面都有凸起,她能感觉到整个棋盘的存在。 就这样,她靠着盲下,和董聿修下完一盘棋。 董聿修只以微弱的优势赢了她。 董聿修非常震惊,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表姐的脑瓜子居然这么好使,全凭脑子记忆就能下完一盘棋。 如果棋盘是一幅画,每下一颗子,这幅画就发生了变化,等于在整个下棋期间,表姐脑子里要画无数副画。 不光要画画,还要思考怎么落子。 就在二人第二盘棋刚开始没多久,外头的大门砰一声被推开。 只见六皇子怒气冲冲进了院子,到了正房门口,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微笑着进屋温声喊道:“成君。” 他嘴上在笑,眼里的刀子已经嗖嗖嗖飞向了旁边的董聿修。 今儿早上他下了早朝就去找谢谦,没想到谢谦直接告诉他女儿已经被他许给董家侄儿。 六皇子也不去献殷勤了,一路在肚子里骂骂咧咧直奔天齐寺,然后推开门就看到董聿修那小子穿的像个骚包一样、笑得像个小倌一样正在陪谢成君下棋。 董聿修和谢成君先后起身,一个抱拳,一个福身。 “请瑞王爷安。”两个人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而且是同时出口。 表姐弟两个,一个塞一个貌美如花! 六皇子眼睛盯着董聿修:“不用多礼,请起,你们做什么呢?” 董聿修仿佛没看到六皇子的眼刀子,笑着解释道:“表姐整日做功课,闲着无事想下棋,我刚陪表姐下了一盘。” 六皇子趁他还没落座,直接将他挤开,自己坐在了谢成君的对面:“成君你喜欢下棋吗?这棋盘倒是有意思,不过这样下棋你肯定很累。” 112-小魔王的奸计 六皇子仔细看了看她,见她气色不错,双眼不像以前那样灰暗,放心下来。 看来在天齐寺没人敢找她麻烦。 谢成君没想到今天六皇子能赶过来,扬面有点尴尬。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瑞王爷是来查看天齐寺的吗?” 六皇子嗯一声:“父皇快要来了,我来查看一番。你住这新小院里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谢成君对着他笑了笑:“一切尚好,多谢王爷。” 旁边的董聿修见六皇子温声细气地说话,心里掂量了半天,看这样子是上了心的,那你去皇帝那里使劲啊,你再不使劲我就不客气了! 董聿修见他二人说话,忙插嘴:“表姐,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点心来,成谨说你最喜欢吃飘香楼的点心,早上我赶早去买的。 如月姐姐,你拿个盘子给我。” 说完,董聿修也不管六皇子的脸有多臭,把盘子擦的干干净净,把点心码好,放在表姐面前:“表姐你吃,掌柜的说这种糕点就是专门给姑娘们吃的。” 他压根不问六皇子吃不吃。 六皇子看着他这些小把戏,心里冷哼一声,然后笑着问他:“董公子今儿怎么没去上学?” 董聿修不怕死地实话实说:“山上凉了,表叔让我来给表姐送衣裳。” 当然,表叔给他和表姐定亲的事儿,他没胆子当着瑞王的面说出来。 听说这位瑞王殿下要是翻脸,谁的面子都不给! 六皇子笑着点头:“董公子知恩图报,友爱手足,本王钦佩。” 这一句话给董聿修的身份按下去,你们是手足,是姐弟,不要不知分寸。 董聿修恭敬地回道:“多谢瑞王爷帮表姐找的这小院子。” 六皇子差点没翻白眼,本王给喜欢的姑娘找院子,关你小子屁事! 你以为谢谦张嘴把女儿许给你,你就是谢家女婿了?趁早别做梦! 旁边谢成君果断道:“聿修,谢谢你来给我送东西,时间不早了,你快下山去吧,别耽误下午去学堂。” 六皇子忽然一笑:“本王也要下山了,董公子随本王一道走吧。” 董聿修沉默下来,眼前的瑞王殿下可不像表弟成谨那样秉承君子之风,他说话看似和煦,其实句句都有坑。 谢成君也发现自己掉沟里去了,她如果让表弟跟六皇子一起下山,万一他中途欺负表弟怎么办? 她如果不让表弟跟六皇子一起下山,那就要出言挽留一个,可她刚才已经撵表弟走,现在只能挽留六皇子…… 她若出言挽留,他必定要赖在这里吃午饭…… 想起他那天的狂言狂语,谢成君很想让他立刻下山。 很显然,董聿修也发现了六皇子话里的陷阱,他把选择权交给了表姐。 六皇子笑着看向谢成君:“成君,时辰不早了,我带董公子下山去了。” 谢成君手中的那颗棋子快被她捏出汗来,权衡片刻后她决定要保护表弟:“殿下不是说想下棋吗,要不要下一盘棋再走?” 六皇子笑得双眼发亮:“好哇,我是怕你累着。既然你还能支应,那我想领教一下你的盲下。” 谢成君嗯一声:“聿修,你快回去吧。” 董聿修眨了眨眼,语气中仿佛带着一丝抱怨:“表姐,我也想留下来。” 谢成君的头又大了,只能哄他:“听话,快去读书吧,你的前程需要你自己去奔。” 董聿修笑了起来,用最好听的声音回道:“那我听表姐的,回去上学。天凉了,表姐早晚要记得加衣裳,我过几天来看表姐。” 六皇子在心里呸一声,大男人说个话娘们唧唧的,吉祥的声音都没你软! 谢成君点头:“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快回去上学吧。” 董聿修又把那盘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表姐你吃,我早上特意去给你买的。” 谢成君的指尖碰到了盘子,她用帕子包着拿了一块点心在手里:“我会吃的,你快去吧。” 董聿修高高兴兴地走了,脚步轻快,笑容灿烂。 六皇子眯眼看着消失在大门口的董聿修,你小子要上学,本王多的时间! 谢成君并不想吃点心,等董聿修走后,她将那块点心重新放回盘子上。 哪知六皇子伸手将那块点心拿起来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飘香楼不愧是京城最好的点心阁。” 谢成君笑:“殿下喜欢吃就多吃些,如月,给殿下续茶。” 如月眼见着六皇子把姑娘放下的那块糕点吃了,一个字不敢说,乖乖去续茶。 六皇子吃完点心喝完茶,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成君,我们来下棋吧。” 谢成君点头,开始指挥如月。 这盘棋下得很慢,六皇子每一步都磨磨蹭蹭,等下完一盘棋,午饭时间到了。 而六皇子输给了谢成君几个子。 他放下手里的棋盘:“成君,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全靠脑子就能下棋,用这种方法,本朝怕是无人能比过你。” 谢成君知道他让着自己的,还让的这么巧妙,闻言笑着放下手里的棋子:“多谢殿下相让,我成日家无事干,脑子空荡荡,所以占个巧。” 六皇子忙道:“我没让你,你是凭本事赢我的。” 至于凭什么本事,他不说。 六皇子又看看桌上的布,知道这是她们做的特殊棋盘,只是这样钉在桌子上太不方便了,最好是能做个木头的。 他没有贸然出口,这丫头跟她爹一样,死犟死犟的。 父皇说过,对付犟头,要用怀柔的手段,水磨工夫做到位了,水滴石穿,从此打也打不走。 哼,本王现在不上学不当差,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成君,晌午饭时间到了,我好饿啊,我们吃饭好不好?” 谢成君点点头:“山上斋饭简单,怠慢殿下了。” 六皇子笑着收棋子:“怎么会,粗茶淡饭能吃饱就好。我父皇和母后以前打天下的时候,什么都吃过。” 说完,他收起笑容叹了一口气:“父皇说,母后就是那个时候把肚子吃坏了,不然以母后的身体,至少还能再活十年。” 谢成君也想起自己的母亲。 “殿下,我今儿还未做功课,我想先给皇后娘娘和我娘念半个时辰经文,还要给西北百姓祈福。” 六皇子忙道:“好,那你做功课,我就在这里坐着,我不打扰你。” 谢成君点头,自己在小隔间里做功课,六皇子隔着一道屏风默默看着她。 他心里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她外祖家被父皇杀的一个不留,她心里肯定有芥蒂。 他娘的,这事儿怎么越来越复杂! 113-我要出家!! 寺庙的人早已经把午饭送过来了,六皇子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他也没动一筷子。 今日寺庙送来的斋饭很不错,各种豆腐翻着花样做,比平常好多了。 谢成君念完经后返回明间:“殿下怎么不吃饭?” 六皇子笑:“你在做功课,我一个闲人,肯定要等你一起。” 谢成君对旁边的如月道:“如月,看看菜有没有凉,凉了热一热。” 六皇子起身帮忙:“成君你坐,我知道怎么热菜,把菜盘子放热水里坐着。宫里的菜从御膳房到乾元殿,经常是温的,父皇怕我吃坏肚子,就让人坐在开水里。” “陛下慈父之心。”谢成君夸了一句。 六皇子反向夸回去:“谢大人也是慈父,为了你和成谨,一直不续弦,天下少有。来吃饭。” 他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很多菜,如月在一边反倒派不上用扬。 谢成君能感觉到他咣咣给她夹菜,沉默片刻后回了一句:“殿下也吃,恕我不能招呼殿下。” 六皇子笑的双眼发光:“你不用管我,我从小吃饭就不用操心。” 说完,他端起碗开始吃,吃得非常香甜。 谢成君笑了一声:“成谨小时候总是不好好吃饭,让人操心。” “约莫是脾胃弱,等大一些,身体壮一些就好多了。” 谢成君慢慢吃,六皇子一直盯着她的碗,中途给她添加了两次。 谢成君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放下了碗:“殿下慢用。” 六皇子终于可以敞开肚皮吃饭,他一顿吃的饭比谢成君一天吃的都多。 二人都不提王妃的事儿,也不提谢谦给女儿定亲的事情。 等吃过了饭,六皇子主动告辞:“成君,我得回去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谢成君福了福身:“殿下慢走,我在这里很好,不要耽误殿下当差。” 六皇子笑:“我不当差,我又没有正经的官位,每次都是去给人家帮忙。现在帮完了,我就每天陪着父皇和我哥。” 谢成君笑着夸了一句:“殿下孝顺,友爱手足。” 六皇子听到友爱手足四个字,往前走半步离她比较近,然后轻声道:“我小时候父皇母后不得空,都是我哥和我嫂子看着我,我肯定要知恩图报。 就像董家小哥一样,你们家把他当自家孩子养,他肯定也会敬重你这个姐姐的。” 他才不认谢谦给她定的婚事,那是弟弟,是手足,岂可订婚! 谢成君听得头皮一麻,这个人又开始说疯话。 “殿下,时辰不早了,殿下快下山去吧。”她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六皇子微微俯身看着她的脸,笑着回道:“那我回去了,下次来我给你带个好东西,我亲手做的。” 他离得太近,说话时气儿都喷到她脸上了。 不等谢成君回话,他转身离去。 走到大门外头,他停下脚步转身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廊下,秋风吹来,裙摆微微飘动,越发显得人单薄可怜。 六皇子再次转身离去。 哼,对付犟头,本王多的是办法! 六皇子直奔皇宫,夏元帝正在乾元殿里听人吹箫。 “父皇。”有外人在时,六皇子会叫的比较正式。 夏元帝嗯一声:“回来了。” 他摆摆手,让吹箫的人下去。 “又去天齐寺了?”夏元帝问得非常直接。 六皇子搬张小板凳坐在他爹脚边:“爹,您帮帮我。” 夏元帝笑一声:“谢谦不答应是吧?” 六皇子哼一声:“今儿早上谢大人跟我说,他把女儿许给董家小哥儿了。” 夏元帝哈哈哈狂笑起来,笑完后奚落儿子:“我跟你说过那是谢家女婿,你还不信。长得好看家世不好,多好拿捏。” 六皇子拉拉他爹的袖子:“爹,您帮帮我。” 夏元帝扯回自己的袖子:“你找谢谦有什么用,你又不是让谢谦嫁给你。” 六皇子被他爹一句话惊得猛烈咳嗽起来。 夏元帝将袖子捋好:“谢家情况跟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要是遇到这事儿,立刻过来抱你这贵婿的大腿。 谢谦这个人还是有点士大夫风骨的,他对跟皇家结亲一点兴趣都没有。” 六皇子忽然一笑:“爹,我想好了,我打算去天齐寺住,就住在成君隔壁。” 夏元帝微微惊讶地看着儿子,然后笑起来:“你这个方法不错,就住她隔壁,每天厚着脸皮上门一起吃饭,一起敲木鱼念经,人的感情都是这样培养起来的。” 六皇子没想到老父亲一点不反对,心里高兴起来:“爹,谢大人许亲也没用,反正成君没答应董家的婚事。 她不是说要出家么,那我也出家。” 夏元帝笑骂儿子:“就会胡闹,就你这一天至少吃二斤肉的习惯,你能受得了寺庙里的寡淡日子?” 六皇子捞起旁边的点心盘子:“爹,总得试一试嘛,我觉得我能行。再说了,谢家三爷的灵柩很快入京,到时候她要回家。 这中间时间也不会太久,我得抓住这段时间。今儿早上董家那个小哥上山了,爹你不知道,那小子不光长的像个姑娘,说话声音也像个姑娘。” 夏元帝又哈哈笑:“你完了,长得没人家好看,还没人家说话温柔。” 六皇子哼一声:“我仪表堂堂,男儿气概十足,才不比他差。” 夏元帝笑完儿子,语气低落下来:“小树,你真的想好了吗?不是为了一时兴起?我本来想把庞家嫡次孙女指给你的。” 六皇子忙道:“爹,我想好了,我就要成君。” 夏元帝摸了摸胡子:“不要急,你先去把谢家傻大姐哄好。谢谦那里你不要再去献殷勤,这个犟头只有朕能治住他。” 六皇子拉拉他爹的袖子:“爹,您别吓唬谢大人。” 夏元帝呵一声:“还没做谢家女婿呢,就开始偏着谢谦?朕比他爹年龄都大,朕会欺负他? 他以前管朕叫伯父的,现在你小子平白给朕降了辈分!” 就在爷儿两个说笑话的时候,杨太太向宫里递牌子求见太子妃,但是被太子妃驳回。 114-被软禁的太子妃 “太子妃娘娘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我连着四次递牌子进宫,她都驳回,莫不是她被管住了?” 杨尚书脸上阴晴不定:“礼部已经在拟选秀的事,这时候各家都在猜测太孙妃的事情,咱们家这时候进宫,别人家肯定要来咱们家打听。 太子妃娘娘可能不想给咱们惹麻烦,才驳回你。” 杨太太哼一声:“现在封太孙了,越来越多的朝臣向太孙靠拢,她的心也野了。” 不得不说,这世上的关系就是这么玄妙。太子妃以前担心儿子封不了太孙,什么事情都要依靠娘家。 现在儿子封了太孙,有了自己的班底,娘家在她心里的分量就没以前那么重了。 杨尚书安抚老妻:“太太不要急,我与冯家已经接上了头。不管太子妃娘娘接不接见你,外孙女和冯家孙子的婚事一定要成。” 杨太太心里总是不得劲儿,以前杨家是京城头一份,现在英国公打了胜仗,陛下也不再事事都信赖杨家。 不得劲也没办法,夏元帝一连串的手段,让朝臣们都老老实实起来。 宫里头,夏元帝正在和小儿子扯闲篇呢,外头传来王德忠的声音:“陛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求见。” 六皇子很奇怪,嫂子很少主动来乾元殿,难道有什么大事? 哦,应该是说太孙妃的事情。 夏元帝的表情变得威严起来:“宣。” 不消片刻,太子和太子妃一起进殿。 “爹。” “见过父皇。” “起,赐座。” 太子走到父亲身边:“爹,晚上我来这里吃饭好不好?” 夏元帝笑:“好,带他们娘儿几个一起。” 太子妃等爷儿三个说完后才开口:“父皇,儿媳有一件事情想请父皇的旨意。” 夏元帝嗯一声:“你说。” “礼部今日来人,跟儿媳说选秀的事情,儿媳想请父皇旨意,选秀之事谁做主。” 如今宫务在太子妃手里,但历来选秀明面上是给皇帝选小老婆。 虽然夏元帝不会选小老婆,但选秀之事太子妃也不敢擅自接下来。 夏元帝很快给出答案:“朕知道了,过两日使人告诉你。” 太子妃心里微微惊讶,她以为夏元帝会把选秀的权力给她,没想到夏元帝让她回去等消息。 太子问老父亲:“爹,大郎的正妃您有人选了吗?” 夏元帝知道是儿媳妇让儿子来问的,回答的模棱两可:“不在京城。” 太子哦一声:“只要对大郎好就行。” 夏元帝温声道:“石头想不想要侧妃?” 太子惊了一下,忙不迭道:“爹,我不要。” 夏元帝笑了笑:“那就罢了,朕也不要。” 太子妃笑得有点尴尬,从她嫁进皇家开始,公婆一直都对她很好。 这一阵子公爹忽然悄悄开始管她,最明显的就是停了她接待外命妇的权力。 从京中那一群权贵子弟被送走那天起,夏元帝就收走了儿媳妇手里一半的权力,只让她管宫务,不让她再随意召朝臣家的女眷进宫。 宫务有什么好管的,宫里面就这几个人,和诰命们的来往才是最有价值的。 杨太太一直以为是女儿不肯见自己,其实真冤枉了太子妃,是夏元帝不允许这母女两个见面。 太子妃还不敢出去说,满京城的人都认为太子妃有权力,让人知道了她要丢脸! 可现在她见不到任何一个内外命妇,她失去了消息来源,宫外的事情,她现在一无所知。 眼见着要选秀了,家里面什么安排她一点不知道。 太子妃心里隐隐有些着急,她已经不奢望娘家能出太孙妃或者太孙侧妃,她总得知道将来儿媳妇是谁家的闺秀吧? 可公爹不吐口,太子也问不出来。 夏元帝问太子要不要侧妃,给了太子妃当头棒喝。 太子妃从小也读过书,她知道这世上除了母凭子贵,还有立子杀母。 太子妃知道公爹不会杀她,但可能会压制她。 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继续隐忍。等到她将来做了太后,才能真正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夏元帝扫一眼就知道儿媳妇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没说,跟两个儿子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打发太子两口子回东宫。 等太子和太子妃一走,夏元帝让六皇子在一边练字,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问题,然后对王德忠道:“宣晋阳公主进宫。” 六皇子正写字呢,闻言好奇:“爹,您叫皇姐进来做什么?有事我给您跑腿。” 夏元帝摸了摸胡子:“你别管,等会儿你姐姐来了,你只管在一边练字,别插嘴。” 六皇子哦一声,乖乖听话,一边练字一边在心里想,等会儿出宫去工部,找人要东西做棋盘。 然后他要整理包袱去天齐寺,他要出家! 哼,不怕你犟头,本王可以比你更犟! 没多大一会儿,晋阳公主急匆匆进宫。她一路走一路忐忑,父皇为何突然叫我? 不怪晋阳公主害怕,她活了四十二年,从她记事开始,父皇就仿佛没她这个女儿一样。 等到她成年,若不是母后做主,父皇都快忘了她的婚事。 自从父皇登基,这十几年来,父皇从来没单独召见过她。 今儿突然叫她…… 晋阳公主心里打着鼓进了乾元殿,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夏元帝摆手:“坐。” 六皇子忙走上前拱手行礼:“皇姐。” 晋阳公主对着弟弟笑:“六弟。” 这弟弟比她儿子还小,一向无法无天的很,她也不敢太亲近。 六皇子亲自给她倒茶:“皇姐您坐,我继续写字去了。” 晋阳公主小心翼翼地坐下:“父皇,您叫儿臣来有何吩咐?” 夏元帝看了一眼这个女儿,心里先骂了一通,许延昭这个狗东西,正事儿干不了,就会生孩子! 是的,晋阳公主、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一年出生的,那年许延昭才十六周岁,一下子成了三个孩子的爹! 115-封皇贵妃 晋阳公主笑着回道:“谢父皇关心,驸马非常敬重儿臣。” 夏元帝嗯一声:“你要把公婆接进公主府,朕不反对,但要拿捏住分寸,你是皇家公主,别让他们爬你头上去了,该有的规矩不能少。” 晋阳公主受宠若惊:“多谢父皇。” 夏元帝继续绕圈子:“寿光近来如何?” 晋阳公主小心翼翼地回答父亲的问题:“回父皇的话,这孩子近来也不怎么出门,每日在家里抄经念佛,供奉给母后。” 夏元帝嗯一声:“是个孝顺孩子,王德忠。” 王德忠赶了过来:“陛下。” “去库房找两样首饰给寿光,因着小七的事情,寿光这孩子受到了惊吓。 小七的世子没了,听说寿光这孩子一点不嫌弃,还去给小七送行,是个有情义的孩子,没有嫌贫爱富。” 晋阳公主差点掉下眼泪来,神天菩萨,这么多年了,父皇终于夸了她女儿一句。 她心里明白,父皇这话一出,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认下七皇孙这个女婿。 “父皇,这都是她该做的。当年父皇离开王府,母后二话不说就带着五弟跟着父皇。寿光说她虽然比不得长辈,也不能给皇家丢脸。” 夏元帝摸了摸胡子:“你母妃上山祈福已经满了半年,明儿你和老大老二一起上山,带上小八小九一起,把她们都接回来吧。 先让她们都进宫,修养一阵子再说。” 晋阳公主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立刻起身:“儿臣遵旨。” 夏元帝摆手:“你去吧。” 晋阳公主欢喜离去,不管怎么样,母妃总算能回来了。 等她一走,六皇子放下笔走到夏元帝面前:“爹,您可是想让诸位娘娘们主持选秀之事?” 夏元帝嗯一声:“自来选秀之事,有皇后让皇后做主,无皇后让妃嫔做主。” 六皇子哦一声:“那,嫂子那里……” 夏元帝看了儿子一眼:“你莫要管,等明儿他们几个把人都接下山,你再上山,悄悄的去。” 六皇子懂了,父皇让皇兄皇姐们大张旗鼓地上山接几位娘娘,到时候满京城人的目光都落在几位娘娘身上,他悄悄地上山就不会惹人注目。 六皇子又开始撒娇:“爹,您对我真好。” 夏元帝甩开儿子的手:“晚上滚去耳房睡,要是睡不着,朕明儿给你挑两个侧妃,不要缠着朕!” 六皇子忙道:“爹我不要侧妃,我去耳房,我去耳房!” 夏元帝都没脸说这个蠢儿子干的蠢事,睡到半夜发梦,把枕头抱怀里傻笑,还在喊谢家傻大姐的名字。 半夜睡不着的夏元帝就着殿外稀薄的灯光看到这一幕时,恨不得一脚把这个蠢儿子踹出去! 转天一大早,大皇子、晋阳公主、二皇子,新任昌郡王世子和愉郡王一起去天齐寺,奉旨接几位娘娘回宫。 山上几位娘娘还在敲木鱼呢,等见到孩子们,激动的老泪纵横。 晋阳公主传话:“昨儿父皇宣我进宫,让我与兄弟侄子们来接几位母妃回宫。” 李贤妃喜不自胜,陛下是不是想我们了?居然特意让让孩子们来接! 她立刻欢欢喜喜道:“吴姐姐,我们快走吧!” 吴贵妃心里疑惑,但也没当面说,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愉郡王在郭淑妃收拾东西的时候悄悄道:“祖母,我去看看忠节居士。” 郭淑妃眼神微闪,然后点点头:“去吧,要守礼。” 愉郡王笑:“祖母放心,孙儿对忠节居士很敬重,她是咱们京城头一个捐军费的人。” 郭淑妃看着孙子离去,心里忖度,陛下总是让小树上山,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 小树不成婚,底下比他小的侄儿们也得等着。 那头,愉郡王悄悄去了谢成君的小院子门口,如月打开了门,欣喜地行礼:“见过郡王爷。” 愉郡王没有进去:“皇祖父命我与大伯父、二伯父、晋阳姑母和八哥一起,来接诸位娘娘回宫。居士这几日可好?” 如月吃了一惊,娘娘们要回宫了吗?那以后山上只剩下姑娘一个人祈福了! “姑娘尚好,每日吃斋念经,非常虔诚。” 愉郡王点头:“我就不进去了,请居士保重身体。” 如月福了福身:“多谢郡王爷,奴婢定会转告。” 愉郡王点点头,转身离去。 如月把门一关,立刻进屋回消息。 谢成君正在敲木鱼,听到消息后微微一顿:“知道了。” 她心里乐了起来,看来几位娘娘要派上大用扬了! 没有皇后,贵妃也行,区区选秀而已。 要是让太子妃主持选秀,还不知杨家要傲成什么样子呢! 这样好,选秀嘛,不管陛下选不选妃妾,自然该后妃做主,儿媳妇岂能插手。 谢成君继续敲木鱼念经。 天冷了,山上的人越来越少,以后这天齐寺怕是会寂寞好久,等到明年开春,香客们又会变多。 不要紧,她最不怕的就是寂寞。 木鱼声一声接一声,非常有节奏。 话说四妃和张惠嫔一起下山,待回到宫里时,夏元帝已经带着太子一家子和六皇子等在乾元殿。 妃嫔们和皇子皇女们一起行礼。 夏元帝摆手:“免礼,你们这半年辛苦了。” 几位妃子们都假模假式地客套了一番,并表示以后还愿意再去祈福。 夏元帝的目光从几位妃子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吴贵妃身上。 这些个妃子里头,吴贵妃年龄最大,比他还大两岁。 许延昭这个狗东西十五岁的时候就纳了十七岁的吴贵妃。 因着只生了个公主,吴贵妃一直不争不抢,所以夏元帝让他做了五妃之首。 “选秀之事,贵妃你来做主吧。” 吴贵妃先是一惊,然后一喜:“臣妾领旨。” 夏元帝做人情做全套:“自你入王府,已经四十三年整,以前服侍皇后也比较勤勉,过一阵子你六十岁寿辰……” 旁边张惠嫔和李贤妃嫉妒的眼睛里都要冒火了。 夏元帝仿佛没看到一样:“王德忠。” 王德忠迈着小碎步走上前:“陛下。” “让人拟旨,加封吴贵妃为皇贵妃,统领后宫,主持选秀。” 116-杨太太进宫 她都六十岁了,要说复宠,那是痴人说梦,可陛下忽然加封她为皇贵妃…… 皇贵妃片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太孙马上要选妃,东宫一脉的权势越来越大,陛下需要有人替他管住后宫。 她这个无子的老太婆最合适。 皇贵妃啊,离皇后半步之遥。 就在吴贵妃发梦的时候,夏元帝冰冷的目光飘了过来,皇贵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立刻再次跪下:“臣妾谢陛下隆恩。” 夏元帝的目光恢复和煦:“起吧。” 他闭口不提让妃子们去儿子家住的事情,之前让你们去你们不去,那就继续在宫里熬着。 正好看看新任皇贵妃有没有魄力管住后宫。 旁边的太子妃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不满意。 夏元帝的目的是为了制衡,当着众人的面把召见外命妇的权力还给儿媳妇:“太子妃。” 太子妃忙道:“儿臣在。” “你弟弟战扬上捐躯,你若得空,招家里女眷进宫一叙。王德忠,把上回那一匣子东珠给太子妃带回去,让她拿去赐给娘家人。” 太子妃心里松了口气,她终于能见到娘家人了。 “儿臣谢父皇。” 夏元帝摆手:“都各自回去吧,太孙去上书房看奏折,小树留下。” 所有人都离去,只剩下夏元帝和六皇子。 六皇子看的明明白白,但他不打算插嘴,后宫是父皇的,东宫是皇兄的,他只是个闲散王爷。 “爹,我能去山上不?” 夏元帝嗯一声:“去吧。” 六皇子蹭到他爹身边:“爹,可我又不想离开您。 这话我都不敢出去说,怕人家说我有谋反之心。 我经常想,要是我们是普通人家就好了。等我长大娶妻生子,每日能看到妻儿,也能看到父母,那才是最好的日子。” 夏元帝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妻室,她每天看不到自己的父母,人都是偏着自己的父母的。” 六皇子呃一声:“父皇说的对,可这世道如此,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吗?” 夏元帝坐到躺椅上:“小树啊,你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人心。 我不是说让你做什么去改变现状,你要记住,不管什么事情,如果你努力做了还没结果,不要勉强,你跟它没缘分。” 六皇子坐在他爹脚边:“爹,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放心吧,我不是犟头。” 夏元帝笑着摸了摸儿子头上的玉扣:“那东珠有两匣,给你嫂子一匣。另外一匣子,你拿去哄谢家傻大姐吧。” 六皇子笑起来:“爹,人家不是傻大姐。成君可聪明了,她眼睛看不见,还能下棋!” 夏元帝哦一声:“那是怪聪明的,要是女子能科举,她肯定也能中个进士。 可惜了,这世道不允许女人科举,朕也不想去折腾。” 六皇子拍马屁:“爹,世道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自打爹登基,已经为老百姓做了很多事情。 这回减税的消息传出去,万民传颂父皇英明。” 夏元帝笑:“别贫嘴了要上山就早点去,朕帮你稳住谢谦。” 六皇子笑:“爹,等您去天齐寺的时候,我跟您一起回来。” 夏元帝嗯一声:“那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英国公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城门口迎接。” “好嘞,我听父皇的。” “快滚吧,朕想一个人静静。”夏元帝很烦躁地撵他走。 六皇子皮厚,一点不在意他爹的暴言,起身麻溜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临走前还来乾元殿抱着他爹蹭了蹭,在他爹的满眼嫌弃中,带着吉祥悄悄出宫。 宫里人都在恭贺皇贵妃呢,没人在意瑞王殿下去了哪里。反正瑞王天天跟野马一样到处乱跑,除了陛下和太子也没人敢管他。 六皇子带着吉祥先去了一趟工部,问人家要了很多木材和工具,然后颠颠地直奔天齐寺。 就在六皇子悄悄离宫的时候,杨太太被宣召进东宫。 太子和安平郡主也在,杨太太很恭敬地行礼:“臣妇请太子殿下安,请太子妃娘娘安,请郡主安。” 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坐着受了她的礼,安平郡主是站着的。 等杨太太行完礼,太子和太子妃一起走过来将她扶起来。 太子拱手:“岳母。” 太子妃福身:“娘。” 安平郡主也福身:“外祖母。” 先国礼再家礼。 杨太太笑着受了女儿女婿和外孙女的礼:“臣妇有一阵子没进宫,二位殿下可好?” 太子笑着回道:“岳母,我和贞娘都很好,就是大郎比较辛苦。” 杨太太笑得非常慈善:“太孙殿下将来要担天下重任,有陛下教导,定会长成大树。” 说完,她拉住安平郡主的手:“我的乖乖,让外祖母好好瞧瞧,我们安平长高了呢,得闲去外祖母家里玩呀,表姐表妹们都盼着你呢。” 安平郡主笑得十分天真:“好啊外祖母,我也想表姐表妹们。” 太子是真心拿杨太太当长辈的:“岳母您坐,父皇前儿给了我一些茶饼,我感觉味道不错,您尝尝。” 宫人送上茶来,杨太太起身双手接过:“多谢太子殿下。” 母女两个开始坐下说家常话,都是些孩子经,太子听了一会儿后觉得无趣,开始盯着大殿的门框子发呆。 他虽然天真,但礼仪不错,一直耐心陪着。 太子妃见状对女儿道:“安平,带你父王去把前儿我们做的膏子准备一些,等会子让你外祖母带给你表姐表妹们。” 安平郡主笑着起身:“儿臣遵命。” 太子闻言也起身:“岳母您坐,我跟安平一起去。” 父女两个一起离开大殿去找胭脂膏,等太子一走,杨太太立刻问道:“娘娘,臣妇几次递牌子,娘娘为何不召臣妇?” 太子妃避开杨太太的目光,看着旁边桌上的天青色桌布道:“娘,前一阵子,父皇让人收走了我的宫帖。” 杨太太大一惊,宫贴是皇后召见外命妇用的,这几年一直在太子妃手里。 难怪她进不来,原来是皇帝不允许! 117-皇贵妃的工作压力 太子妃摇头:“并没有,皇贵妃娘娘昨儿才封的,礼部都还没来得及赐金册。” 杨太太安慰女儿:“皇贵妃无子,娘娘不用担心。” 太子妃点头:“我知道,娘不用担心我,我很好。选秀在即,家里有什么安排吗?” 杨太太也不瞒着女儿:“你爹说,太孙妃可能出自两江总督冯家。” 太子妃一惊:“可确定?” 杨太太点头:“错不了,太孙可有回来说,陛下前儿在大朝会上夸了冯总督。” 太子妃长出了口气:“那也好,两江总督级别不低,封疆大吏。” 杨太太试探性地问女儿:“你爹说,想把你妹妹家的灵丫头说给冯家嫡长孙,你觉得可行?” 太子妃有些遗憾道:“可惜了,我本来想让灵丫头给我做媳妇的。” 杨太太笑道:“都是一样的,灵丫头去冯家,冯家大姑娘做太孙妃,都是自家人。” 太子妃点带你头:“爹找到媒人了吗?” 杨太太笑道:“这些事情交给你爹去办,太子妃娘娘既然觉得可以,到时候婚事定下,还请您给灵丫头赐两件嫁妆,给她长长脸。” 太子妃笑道:“娘放心,必定有的。” 杨太太又问道:“如今有了皇贵妃,这宫里的事情?” 太子妃微微一笑:“娘,父皇说了,皇贵妃娘娘统领后宫,主持选秀。” 杨太太心里虽然恨夏元帝夺了女儿的宫权,嘴上仍旧要安慰女儿:“太子妃娘娘不用放在心上,皇贵妃都六十了,还能管多久。” 太子妃嗯一声:“娘放心,我都知道。大郎没封太孙时,东宫势弱,父皇让我管理宫务。 如今大郎封了太孙,我也该往后退一退。 大郎掌朝政才是最重要的,宫务且放一放,不打紧。” 杨太太夸赞女儿:“太子妃娘娘说的是,太孙殿下慢慢学着掌朝政,那才是最重要的。 你爹说,要是皇贵妃娘娘做什么,太子妃娘娘只管点头说好。” 太子妃笑了笑:“娘放心吧,我知道的,让我爹别担心我。太子对我很好,大郎和安平都很孝顺。 父皇常说,人活着总不能事事都如意,不然老天也会看不下去。” 杨太太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勉强,她听出了女儿话里的意思,让杨家低调一些。 她用很恭敬的语气道:“陛下圣明,太子妃娘娘的一切荣耀都来自太子殿下,殿下要和太子殿下一起好好孝顺陛下。” 太子妃一眼看出母亲笑容里的言不由衷,可她知道,父皇立过太孙就开始打压她娘家。 她也没办法,只能让娘家再忍一忍,一切等太孙登基。 “娘放心,我对父皇从未有过违逆。” 太子妃不提死去的弟弟,杨太太也不提。 “太子妃娘娘可知道这次选秀要选多少人?” 太子妃唔一声:“大郎这里至少三个,小树那里至少三个,还有肃郡王、平王、昌郡王家里,不知道小九那里会不会赐侧妃。 五叔家里也有孙子没成家的,多着呢。” 杨太太问了一嘴:“可知道瑞王殿下的正妃出自谁家?” 太子妃犹豫了一下后才道:“父皇的心思我猜不到。” 杨太太试探性道:“你姑母家的那个孙女还在山上祈福呢,你姑母总是为她担心,娘娘可能把她加进选秀名单里? 不管皇孙侧妃还是亲王郡王侧妃,有个诰命总比一辈子念经 好。” 太子妃笑了笑:“娘,不可,姑父虽然官位没有我爹和郑家姨父高,可他也得父皇信任。 且谢大人每日费心陪伴太子殿下,除非是谢家来求,不然我不能随意安排她女儿。” 不是太子妃不想,是她不敢,不能。 在宫里这么多年,她知道夏元帝的底线在哪里。 太子喜欢谢谦,对谢谦十分信任。谢谦对太子也好,一心一意陪着太子。 在杨太太看来,谁陪太子玩不是陪,她家里男丁一堆呢,要是皇帝愿意,想挑哪个就挑哪个。 偏偏皇帝就是不肯让杨家子弟进东宫,现在太子和太孙身边,没有一个年轻的杨家子弟。 太子妃知道娘家的想法,但她做不到,只能委婉拒绝。 她看的清清楚楚,在太子心里,谢谦是独一无二的玩伴。自从谢谦回来,太子几乎不需要詹事府别人的陪伴。 那么,夏元帝就不会容许别人伤害太子最好的玩伴。 哪怕谢谦是个精致的玩具,只要是太子的,谁敢随便动,夏元帝会毫不犹豫拧掉那个人的脑袋。 老公爹最爱的是两个儿子,在别人眼里,这兄弟两个一个是傻子,一个是二杆子。 但在老公爹眼里,那是他的两个宝贝。 太子妃也知道母亲之前被谢大姑娘侮辱,心里咽不下那口气。 太子妃安慰杨太太:“娘放心,等以后,我让谢家大姑娘给娘磕头赔罪,让她吃斋念佛三年给娘祈福。” 杨太太见女儿这样说,也只能暂时吞下这口气。 女儿是太子妃,太孙的生母,虽然手里无权力,但她以后会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现在朝廷完全在陛下的掌控之中,本以为封了太孙杨家能更进一步,没想到反而不如以前。 杨太太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成天一副皇太后的语气,不想忍也得忍着。 就在母女两个说悄悄话的时候,新鲜出炉的皇贵妃娘娘刚刚接手宫务。 实话实说,吴皇贵妃并不会打理宫务。以前有皇后,后来是太子妃,她就是个吃闲饭的。 现在皇帝突然把宫务交到她手里,她刚开始还欢喜,等了解宫务具体内容后,她有些惶恐。 咋这么多事情啊? 还要选秀?这咋弄啊! 六十岁的吴皇贵妃第一次感觉到了工作压力巨大,她命人去请示皇帝。 夏元帝也不好明着骂她蠢,让人把晋阳公主叫进了宫。 不得不说,老皇帝会用人。 晋阳公主是唯一的公主,曾经得先皇后教导,各方面水平都非常不错,进宫就帮母亲处理了一件宫务。 把新来的贡品分掉。 “母妃,您这边和太子妃那边是一样的,其余几位母妃次一等。大嫂和两位弟妹再次一等。” 吴皇贵妃哦哦两声:“还是你懂得多。” 晋阳公主也发愁,母妃娘家不显,跟了父皇几十年从来不管事,这个样子能主持选秀? 118-专治犟头 晋阳公主又提点生母:“母妃,您别忘了给小九和小树各留一份。特别是小树那里,比太子妃次一等,比其余皇子妃好一些。” 吴皇贵妃啊一声:“还要给小树留啊,他还没成家呢。” 晋阳公主小声道:“母妃,您就按我说的办,这次选秀,肯定要给小树选王妃,留一份做个人情也好。 您往后分东西,别的地方可以马虎,太子和小树那里满意了就行。” 吴皇贵妃哎一声:“你说得对,陛下最疼他们。哦,还要给你留一份,跟老大老二老三家一样的吧。 给寿光也留一份,本宫掌管宫务,这点好处总得有。” 晋阳公主笑:“母妃别愁,管着管着就上手了。” 吴皇贵妃拉着女儿问:“我久居宫闱,对外面不太了解,现在京城各家还有多少闺秀适合选秀的。” 晋阳公主很细心地告诉母亲,还让宫人拿笔一一记下。 吴皇贵妃在女儿的指点下,开始管起了宫务。虽然管得有点乱七八糟,好在她知道虚心请教。 请教皇帝,请教女儿,请教太子妃。 每次贡品分出去后,六皇子的那一份她送到了乾元殿,请夏元帝保管。 夏元帝抓大放小,开始督促她和礼部官员共同商议选秀的事情。 六十岁的吴皇贵妃工作战战兢兢,她大字都不认几个,还要去指导礼部官员! 这咋弄啊? 原来掌宫务这么辛苦,以前她看皇后每天三言两语就能处理一堆的事情,没想到轮到自己上手,才发现这么难! 皇后娘娘果然厉害,怪不得能批阅奏折。 抱怨归抱怨,活儿还得干。 时间倒转回来,那日,六皇子悄悄离开皇宫后,直奔天齐寺。 十月的天齐寺已经很冷,山上寒风大,谢成君已经换上了夹袄,在屋里敲木鱼时都有些冻手。 下午的阳光比较暖和,谢成君坐在窗边晒太阳,闭目养神。 忽然,外头传来熟悉的敲门声:“成君,成君。” 谢成君立刻回神,这个祖宗怎么来了! 如月听到六皇子的声音,欢喜地去开门:“瑞王殿下来了。” 六皇子嗯一声:“你们姑娘在干什么?” 如月忙让开:“姑娘在廊下打坐呢。” 六皇子一笑,明明是晒太阳,说打坐,这丫头也聪明。 他快步走到廊下,站在谢成君面前:“成君。” 谢成君本来闭着眼睛的,闻言睁开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 她慢慢站起身:“殿下来了。” 六皇子开心道:“昨儿几位娘娘都回宫,父皇说,天下百姓的福气不能断,命我来给百姓祈福。” 谢成君闻言吃惊地“看”着他:“殿下不回去了?” 六皇子笑得双眼发亮:“以后我也要每天念经祈福,我于这上头不太精通,你能不能教教我?” 谢成君沉默下来,片刻后问道:“殿下要祈福多久?” 六皇子想了想:“过年肯定要回宫。” 谢成君再次沉默。 六皇子主动道:“昨儿宫里发生了件事情,吴贵妃一回宫,父皇就加封她为皇贵妃。” 谢成君哦一声:“皇贵妃娘娘是不是要统领六宫,主持选秀?” 六皇子笑:“你果然聪明,快坐,以后咱俩是邻居,不用这么客气。” 谢成君第三次沉默。 等坐下后她问道:“殿下,您的禅房不是在东边么,怎么搬这边来了?” 六皇子睁着眼睛撒谎:“父皇年前要过来,天齐寺肯定要准备一番,那整个院子都要修整,我就搬这边来了。” 谢成君等了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六皇子弯着腰,双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微微歪着头看着她:“成君,晌午咱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谢成君第一次知道他原来是属狗皮膏药的。 六皇子又道:“我从工部要了好多木头和工具,吃了饭我给你做个特制的木棋盘,上头每条道道都粘上细细的木条,你一摸就清楚。” 谢成君本来想拒绝跟他一起吃饭,听到这话后,到嘴边的话收了回来,轻轻点点头:“好。” 六皇子笑得更灿烂了,不怕你犟,本王可以更犟! 谢成君能感觉到他离自己很近,她想往后退,又怕他继续往前,只能假装不知道他离自己很近。 六皇子笑看着她的双眼,细细数她的睫毛,他甚至能看到她额角的小绒毛。 听说女子成婚时要用细线把这小绒毛都绞掉,那多疼啊。 留着也行啊,还怪好看的。 他的目光继续往下,他感觉她的双眼不像以前那样空洞了,看起来似乎有了些光泽。 他继续往下看,白嫩嫩的脸蛋,红红的嘴巴…… 当他发现自己的脑瓜子开始胡思乱想时,立刻强迫收回思绪。 如月在一边捏了把汗,瑞王殿下整个人都快扑到姑娘身上去了。 老天爷,这到底要咋弄啊。 瞎子都能看出来瑞王爷喜欢姑娘,可是陛下又不赐婚。 谢成君感觉他整个人越来越近,只能出言阻止:“殿下,您肚子饿吗?” 六皇子立刻回道:“有点饿,你有东西吃吗?我来的时候忘了带吃的。” 主要是他不想带,想来这边蹭吃。 谢成君点点头:“如月,把昨儿我们做的野菜饼烤两个给王爷吃。” 如月诶一声去了杂物间,那里面有个炉子。 等如月一走,六皇子忙往前挪了挪椅子:“你们还自己做野菜烤饼啊?我不会做饭,以后我能不能每天来你这里吃饭啊?” 谢成君头都大了:“殿下,我们吃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会有人给您送过去的。” 六皇子哦一声,不要紧,到时候他端着碗过来就是。 如月端来了热着的烤饼:“殿下您尝尝。” 六皇子拿起一个烤饼,撕成两半:“成君,你也吃。” 谢成君笑着摇头:“殿下吃,我不饿。” 六皇子很不客气地吃了两块饼,感觉没吃饱,正好,午饭来了。 119-苦肉计 六皇子心里非常高兴,准备回头奖励吉祥。 谢成君知道今儿大概是撵不走他,算了,吃饭就吃饭,谁怕谁啊,她又不是见不得人。 存了这个想法,谢成君吃饭的时候大大方方的:“如月,今天什么菜?” “姑娘,今儿两份菜,大白菜烩豆腐,豆腐煎得两面金黄,胡萝卜炒木耳。” 谢成君微微吃惊,今日寺庙并未因为瑞王来了而加菜,看来瑞王也跟她一样要粗茶淡饭过日子。 她点了点头:“倒是不错,给殿下多夹些。” 如月诶一声,给她碗里夹了不少菜。 吉祥也在一边忙活,把一大半菜都倒进六皇子碗里。 大家的饭菜都一样,六皇子看了看这两道菜,可怜见的,寺庙里成日家不见一点荤腥,怪不得她瘦了。 寺庙里的饭菜都清淡,谢成君现在不挑嘴,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六皇子看到盘子里的几块豆腐,先将每块豆腐都夹成两半,其中一半放自己碗里,另外一半放在谢成君的菜盘子里:“如月,给你们姑娘吃。” 如月瞪大了眼睛,一块豆腐夹两半,一半给姑娘吃,另外一半进了王爷碗里。 这等于姑娘和王爷共同吃一块豆腐! 谢成君看不见,不知道六皇子的小心思,继续安静地吃饭。 在六皇子的目光压迫下,如月把那几个“半块”豆腐夹到姑娘碗里。 谢成君吃着吃着感觉不对劲,怎么都是半块的? 突然,她脑子反应过来,如月不会这么干,那只能是六皇子干的。 怪不得他特意吩咐如月! 谢成君瞬间脸变得微红。 六皇子感觉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控诉,他立刻把脸埋在碗里吃饭,这样他就看不见她。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的气势也挺足的。 谢成君很想把碗一摔就走,可这样能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她思索片刻后,假装不知道,然后对如月道:“如月,把咱们做的萝卜丁取来给殿下尝尝,柜子里头的番红粉加一些,调调味。” 如月微微惊讶,然后低着头去了小杂物间,片刻后端来一个盘子放在六皇子面前。 六皇子低头看了看,新鲜的萝卜丁,红红的,颜色挺好看。 谢成君忽然对着他笑:“殿下,这是我做的腌萝卜,殿下要不要尝尝?” 六皇子笑着伸筷子:“你做的呀,那肯定不错,我尝尝。” 说完,他夹起一块萝卜就塞嘴里,然后就被辣麻了。 他这才明白他说的番红粉是什么,原来是辣椒粉,她胡诌了个名字。 他就说这萝卜怎么这么红! 这辣椒粉必定用的是最辣的那种。 谢成君试探着碰到了腌萝卜盘子,找到公筷,稳稳地往他碗里倒了不少腌萝卜:“殿下,这个开胃,您多尝尝。” 六皇子被辣的舌头都要出来了,他又不敢叫唤,吉祥立刻送上水,他咕嘟咕嘟狂喝一碗水,然后笑着回道:“还怪好吃的,那你多做点,以后我每天来吃。” 谢成君的笑容微微卡顿,然后笑着点头:“殿下喜欢就好。” 如月低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两个人你捉弄我我捉弄你,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六皇子鬼撵一样跑了。 回到隔壁,他又咕嘟咕嘟狂灌两碗水:“辣死了辣死了,吉祥,好辣好辣。” 吉祥心疼死了:“王爷,您再喝点水。” 六皇子继续灌水,结果饭没吃多少,喝了一肚子水。 初征失败,六皇子心里不服气,想让我知难而退,休想! 本王虽然读书不好,兵法学得好着呢! 囫囵睡了一觉,六皇子起来后没有直接去隔壁,而是在院子里摆弄那个棋盘。 画线、打格子,刻字,然后要在每一条线上钉上凸起的条状物。 他小声喊道:“吉祥。” 吉祥诶一声:“王爷。” 六皇子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我嗓子疼。” 吉祥急了:“王爷,奴才去给您请大夫。” 六皇子摇头:“我们去隔壁,问成君这棋盘山是钉细木条还是细竹条,你帮我问。” 吉祥转了转眼珠子,瞬间懂了,殿下要使苦肉计。 他咧嘴笑:“奴才遵旨,王爷可别说话了,仔细嗓子疼。等会子奴才问问住持可有治嗓子的药,奴才还不会熬药呢,只能请如月姐姐熬。” 六皇子点头,抱着棋盘往隔壁而去。 吉祥当天敲门。 屋里头,谢成君正在念经。 如月一直翘首以盼,怎么王爷下午不来了呢,难道生气了? 听到敲门声,如月欣喜地来开门:“王爷来了。” 六皇子没说话,吉祥代为回道:“如月姐姐,居士可在?” 如月笑着让开路:“居士正在做功课呢,快要好了。” 吉祥笑着点头:“那我们就叨扰了。” 主仆两个走到正屋门口,谢成君停下念经,自己数步子走到门口:“王爷来了。” 吉祥再次代为回道:“姑娘,我们王爷想给姑娘做个棋盘。 姑娘上回那个棋盘虽然秀气好看,但太软了。王爷说给姑娘做个结实的,特来问问姑娘,棋盘上是用细木条还是细竹条。” 谢成君微微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轻声唤道:“王爷?” 吉祥回道:“姑娘,晌午那萝卜太辣了,王爷嗓子辣坏了开口就疼,奴才一会子还要去给王爷抓药呢。 姑娘,棋盘上是用细木条还是细竹条?” 谢成君心里有点愧疚,她就是想让他早点下山回家,并不是想要辣死他。 吉祥温声道:“姑娘不用急,等药抓回来,还请如月姐姐帮忙煎药。” 谢成君福了福身:“是我不好,对不住殿下。” 六皇子走上前,将棋盘托起放在她面前。 吉祥笑道:“姑娘,您摸摸这棋盘,大的很!” 谢成君伸手摸了摸,棋盘面非常光滑,非常大,如果钉上细细的木条,她下起来就更方便了。 她抬起头“看”着六皇子:“王爷,你嗓子很疼吗?” 六皇子咳嗽两声,然后哑着嗓子道:“还好。” 谢成君沉默下来,片刻后道:“王爷,山间生活清苦,您真的要一直住下去吗?” 六皇子想了想,将棋盘递给吉祥,然后试探性地抓起她的手。 谢成君倏地往回缩,又被他抓住。 他轻轻打开她的手,在她手心慢慢写下三个字:我愿意。 120-瞎子和哑巴 可他嗓子是吃她的辣萝卜吃坏的…… 她又低低唤了一声:“殿下。” 六皇子无声地笑了笑,又写了一句话:“木条好不好?没有倒刺。” 谢成君片刻后嗯一声:“谢谢殿下。” 六皇子再次写道:“我愿意。” 谢成君感觉他的手指头带着火一样,赶紧抽回自己的手。 六皇子第一次唐突美人,不敢再冒进,拱了拱手然后离开,回到隔壁后继续捣鼓棋盘。 吉祥忙着让侍卫去抓药,然后拎着药去隔壁:“如月姐姐,帮我煎药好不好?” 如月诶一声:“吉祥公公,您交给我。” 吉祥笑:“姐姐叫我吉祥就好,不敢当姐姐一声公公。” 如月笑:“公公客气了。” 谢成君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有些担心他的嗓子。 其实她也不吃辣的,是如月喜欢吃。 如果他吃不惯辣的,第一次吃这么辣的东西,嗓子可能真的会很痛。 晚上给他熬点清汤吧。 她自己数步子去了杂物间门口问道:“如月,煎的什么药?” 吉祥忙回道:“姑娘,是治嗓子的药。” 谢成君点点头:“辛苦你们。” 等药煎好后,吉祥捧着药碗走了,谢成君低声道:“如月,晚上我们熬点清淡的汤吧。” 如月偷笑了一声,然后点点头:“姑娘放心,我这就来做,晚饭前就能熬好。” 谢成君嗯一声:“我做功课去了。” 隔壁院子里,吉祥把药碗端给六皇子:“王爷,药好了,您歇歇,先喝药。天冷,凉得快。” 六皇子一只手接过药碗吹了几下,试了试,不是太烫,他就站在那里喝了几口,然后把剩余的药全倒在墙角。 吉祥目瞪口呆地看着墙角地上的药,看来王爷这苦肉计还要多使一阵子。 六皇子忙忙碌碌到天黑,做好了很多非常细的小木条,然后带着吉祥去隔壁吃饭。 走到隔壁院门口,他伸出两只手,回味了一下下午在她手心写字的感觉。 她的手好软啊,不是说她习过武吗,怎么还那么软。 而且,站在她身边时,他总能闻到一股香味。 哦,她现在用的枕头和被子还是他之前用过的。 想着想着,六皇子的耳根子又开始发烫。 吉祥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六皇子示意他敲门。 这回谢成君没有撵人。 晚上寺庙送来的是素面,还有一道炒山药。 如月努力活跃气氛:“这山药倒是少见。王爷,我们姑娘让我熬了汤,这是姑娘盯着我熬的,您尝尝。” 汤里头化了面糊糊,加了切碎的菌菇、白菜叶子,还有一点点花生碎。 六皇子喝了一口汤,笑起来,他见谢成君还没开始吃饭,将凳子拉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写了两个字:“好喝。” 谢成君的手被他握在手里,想拽回来,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不拽回来吧,他总是拉她的手算怎么回事。 六皇子咳嗽了两声,放开她的手,又喝了两口汤。 谢成君温声道:“王爷,晚上还有药,我让如月熬好了后给您送过去。” 六皇子没有说话,而是给她盛了些面,夹了些山药,然后把碗推到她面前,把筷子塞进她手里。 好家伙,一个瞎子,一个哑巴,沟通起来居然通畅的很。 “谢谢王爷,您也吃。” 六皇子真饿了,虽然饭菜简单,仍然干了一大碗饭。 其实他还能再吃一碗,但是想到自己嗓子痛,他放下了碗。 谢成君早就吃完了,听到动静后问道:“王爷要不要再用一些?” 六皇子又去拉她的手,写了三个字:“嗓子痛。” 谢成君忙道:“如月,快去煎药。” 如月诶一声,去小杂物间洗碗。主仆两个的碗筷都是自己刷的,快到饭点时会有人来取。 吉祥很有眼色地去给如月帮忙,屋里又剩下两个主子。 六皇子双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原来她吃软不吃硬啊。 谢成君见他不说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六皇子拉起她的手问她:“冷不冷。” 谢成君摇头:“不冷,还没下雪,我穿得厚,王爷冷不冷?” 六皇子写两个字:“不冷。” 他继续写:“帮我做功课。” 他嗓子坏了,不能念经,他是来祈福的,活儿得干,那只能请她帮忙。 谢成君点头:“我帮王爷做功课。” 说完,她起身,很熟悉地去了隔壁小间,六皇子跟了进去。 一进去,他看到三个牌位,然后鼻头一酸。 谢成君供奉了三个牌位,都是女性长辈。 中间是先皇后,左后边是她亲祖母董氏,右后边是她生母云氏。 六皇子看到母亲的牌位,心头有些沉重。 他缓步走上前,沙哑着嗓子喊道:“成君。” 谢成君听他声音沙哑成这样,忙道:“王爷想做什么,写给我看。” 他拉起她的手写了两个字:磕头。 谢成君点头:“王爷,屋里有跪垫,您自己找找。” 六皇子找到跪垫,先给母后磕了三个头,想了想之后,分别又给董氏和云氏也磕了三个头。 谢成君听到他磕了九次,心里不安起来。以他嫡皇子的身份,何须给谢家女眷磕头。 他只需要给他的长辈磕头。 为了避免尴尬,谢成君开始敲木鱼念经。 念了没几句,六皇子轻轻抓住木鱼锤,然后拿走,开始敲木鱼。 谢成君懂他的意思,他想跟她一起做功课。 于是,二人一个念经,一个敲木鱼,配合的非常好。 初冬夜,外头山风呼啸,屋里面烛光微闪,显得异常肃穆安静。 当着几位长辈的面,六皇子内心非常平和,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全程以均匀的速度敲木鱼。 谢成君背诵经文的速度不快不慢,吐字清楚,一句不错。 六皇子听得心里暗暗吃惊,那么晦涩的经文,她背诵如流。 不愧是状元郎的女儿,别的不说,这记性是真好。 两个人一起做了半个时辰的功课,谢成君掐着时间结束,木鱼声随即停下。 “殿下,今天的功课做完了。” 六皇子将木鱼锤插在木鱼肚子里,得寸进尺地拉起她的手:“我以后能不能每天都来。” 121-翻车了 六皇子笑,继续写:“需要什么跟我说。” 谢成君嗯一声:“暂时不缺什么,谢谢王爷。” 就这样,一个瞎子,一个哑巴,站在三位长辈的牌位前,拉了好久的闲话。 谢成君感觉自己的手掌心都快被他划烂了,如月终于来救她:“姑娘,药熬好了。” 六皇子写道:我回去喝药。 谢成君点头:“夜深,药凉得快,王爷要趁热喝。” 六皇子见她手心被自己划得红红的,再次得寸进尺对着她的手掌心轻轻吹了吹。 谢成君倏地收回手,哪知六皇子拉起她另外一只手,写了三个字:对不住。 谢成君再次收回手:“王爷快回去喝药吧。” 六皇子笑着看了她片刻,然后转身挑开帘子离去。 如月垂头站在帘子外头,等六皇子离开,她的眼光落在自家姑娘身上。 她刚才都看到了,王爷一直拉着姑娘的手写,最后还给姑娘吹了吹手心。 天哪,男未婚女未嫁,这样天天拉着手,姑娘就算想断绝凡尘,怕是也断不了。 如月心里又担忧又兴奋,怕六皇子始乱终弃,又兴奋与姑娘有机会柳暗花明。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一切听天意,她只管做好本分。 谢成君又在心里念了几句经文,才平复自己的心情:“如月,烧热水,我们洗漱。” “正烧着呢,姑娘歇会儿。” 隔壁屋里,六皇子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水,跟下午一样,喝一半倒一半。 吉祥把药都倒在院子墙角里。 一夜无话,转天早上六皇子又去隔壁吃早饭,然后喝药,回来做棋盘。中午继续去吃饭,下午继续做棋盘。 当然,药都是喝一半倒一半。 等到下午,谢成君感觉天气不错。 想到隔壁六皇子还在给她做棋盘,她叫上如月,准备去隔壁看看,别把瑞王累着了。 住进这院里这么久,她第一次跨出院门。 山上风大,好在太阳也大,不是特别冷。 隔壁门大开着,主仆两个一起进了院子。 吉祥忙迎接过来:“哎呀,姑娘来啦,快请坐。” 谢成君进了院子后感觉有些唐突,但又不能折回去,只能礼貌性地福身:“王爷受累了。” 六皇子笑着过来拉她的手。 谢成君以为他想说话,谁知道他不说话,而是牵着她走到案桌边,拉着她的手放在棋盘上,带着她一起摸棋盘上凸起的条条。 谢成君摸到了很细很细的木条,上面打磨的很光滑,还涂了一层桐油。 时间短,只做好了一部分,还有很多地方是空白的。 谢成君摸着摸着,心里有些发酸。 他这样特意跑来山上,跟她一起念经,给她做棋盘,她却无以回报。 过了好久,她抬头对着他一笑:“谢谢王爷,我很喜欢。” 六皇子仔仔细细看她的笑容,他感觉她今天的笑容跟以往不一样。 以往带着礼貌和疏离,今天的笑容比较真诚。 他心里欢喜起来,父皇果然没说错,水滴石穿。 谢成君温声道:“王爷,棋盘慢慢做,您别伤到了手。” 六皇子笑着拉过她的手写道:“我带了佩剑,你要不要玩?” 谢成君笑:“殿下,这院子小,耍不开,我怕砍到自己的鞋。” 六皇子继续写:晚上我们一起做功课。 谢成君点头:“好。” “昨晚的汤好喝,我还想喝。” 谢成君仍旧点头:“晚上让如月做,如月做汤的手艺好。” 六皇子想了想之后写了两个字:“等我。” 他立刻起身跑回屋里,找到那一匣子东珠,放在她手边,拉起她的手:“东珠,父皇给的,送给你玩,赏人。” 谢成君的心又不安起来,皇帝给的,那肯定是贡品。 六皇子打开匣子,摸出两颗珠子塞进她手里。 谢成君凭着手感就知道,这东珠是上等品,又大又圆,光滑温润。 六皇子哑着嗓子问:“喜不喜欢?” 谢成君过了好久才道:“喜欢,谢谢王爷。” 六皇子笑得非常开心,忍不住拉起她的手继续写:“我还有好多首饰,都给你。” 谢成君感觉自己的心有些慌乱,他总是这样单刀直入,一点不委婉,让人避无可避。 六皇子看到她的耳朵尖儿微微变红,心里越发高兴。 可是他刚高兴没多久,马上就要翻车了。 风吹来,谢成君忽然微微皱眉。 她闻到一股药味儿。 谢成君抽回自己手,起身循着味道往前慢慢走,很快就到了墙角边。 六皇子脸色一变。 吉祥急忙上前阻拦谢成君:“姑娘,风大,要不要进屋坐坐?” 谢成君站在墙角,她闻到一股非常浓烈的药味,和如月熬的药味一模一样。 瞬间她就明白了,他的药都倒了。 谢成君抿紧唇站在那里。 六皇子立刻走上前,哑着嗓子道:“成君,药好苦,我,我只喝了一半。” 谢成君过了好久后才道:“殿下,今儿晚上的药在我那里喝。如月,我们回去。” 如月过来牵着她往回走。 六皇子见她绷着脸,怕她生气,急得围着她转:“成君,成君。” 谢成君停下脚步:“殿下别说话,嗓子疼。往后每天三顿药都在我那里喝,喝完后再回来。吉祥公公。” 吉祥诶一声:“姑娘。” “劳烦公公去山下帮我买些蜜饯回来。” 如月立刻给钱。 吉祥忙推了回来:“姑娘,我有钱。” 谢成君坚持道:“是我请公公买的,公公辛苦跑一趟,还要贴钱,我心里如何能过意得去。” 六皇子给吉祥一个眼色,吉祥这才收下钱。 谢成君又想了想:“如月,把匣子带上。” 如月折回去拿走那一匣子东珠。 谢成君福了福身:“谢王爷赏赐。” 六皇子摸了摸鼻子,心里松了半口气,他还以为她会直接掉头就走呢。 没想到她还让吉祥去买蜜饯,又折回来拿东珠。 看来是有点气,但不多。 这种好哄,只要装可怜就行。 122-会撒娇的男人 吉祥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的爷,这招对陛下管用,对谢大姑娘不一定管用呀。 姑娘要哄,您撒娇有什么用啊! 哎嗨,吉祥这回猜错了。 谢成君感觉到六皇子在轻轻晃自己的袖子,微微窘迫,这个人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做小儿姿态。 六皇子继续轻轻晃,要不是他嗓子不舒服,他现在就能夹着嗓子喊她。 谢成君被晃得心软下来,他特意赶到山上来,被她喂了一肚子辣椒,嗓子坏了,喝药又苦。 他不仅没抱怨,还任劳任怨给她做棋盘。 谢成君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她,她肯定掉头就走。 六皇子眼见着她的表情从严肃变得温和,心里窃喜,没想到她看似脾气硬,其实心软的很。 他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写字:“对不起,我以后好好喝药。” 谢成君嗯一声:“我先回去了。” 六皇子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离开这小院。 到了大门外头,冷风一吹,谢成君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然后轻轻拍了拍,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人真是的,堂堂天潢贵胄,有时候却像个小孩一样幼稚。 旁边如月心里更是万分震惊,老天爷,刚才瑞王爷居然跟姑娘撒娇! 娘诶,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哪个爷们能这样撒娇! 明明那天在京兆衙门口,瑞王爷霸道的像个土匪一样,今儿又像小狗一样。 呸,不对,像小孩一样。 天哪,以前檀家七少爷在姑娘面前多正经啊,一个多余的字不敢说。 瑞王爷上山还不到两天,跟姑娘分吃豆腐,拉姑娘的手,扯姑娘的袖子,往后还要姑娘哄他喝药。 如月看到姑娘的脸微红,也学姑娘伸手拍拍自己的脸,王爷真是的,当她和吉祥公公不存在一样。 怪让人害臊的。 谢成君很快返回自己的禅房,拿起木鱼邦邦一顿敲,敲了好久才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罢了,他愿意来山上,她哄着他就是。 等他玩够了,他自然会走的。 想到这里,谢成君出去喊如月:“如月,药煎上了吗?” 如月忙回道:“姑娘,正煎着呢。” 谢成君嗯一声:“吉祥可回来了?” “应该快了。” 话音一落,吉祥推门而入:“姑娘,我买了好多大蜜枣,甜得很。” 谢成君笑:“谢谢公公。” 吉祥咧嘴笑:“姑娘叫我吉祥就行。” 如月忙接过东西,往吉祥手里塞了块银子:“劳烦公公。” 吉祥忙往回推:“姐姐客气了,都是我该做的。” 谢成君出言:“请公公收下,公公比我年龄还小呢,这么冷的天,下山帮我买蜜饯,我请公公喝杯茶,千万别客气。” 吉祥想了想之后收下了银子:“谢姑娘赏,您还需要什么,随时叫我。” 谢成君点头,然后低头闻了闻那一大包蜜枣,一股蜂蜜香甜味散开。 她笑着抬起头:“如月,找个罐子,把这些都放罐子里。” 如月诶一声:“姑娘交给我吧。” 吉祥咧咧嘴,拱手告退,回到隔壁后把银子给六皇子看:“王爷,姑娘给的赏钱。” 六皇子瞥了一眼:“你拿着就是,买什么了?” “买了一大包蜜枣。” 六皇子偷偷笑起来,肯定是买给我吃的! 当天晚上吃过了饭,谢成君如昨天一样带着六皇子在禅房里敲木鱼念经。 等如月熬好药,她看着六皇子当面喝完。 那药好苦啊,六皇子喝完后苦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谢成君立刻让如月拿出下午吉祥帮她买的蜜枣:“王爷,您吃个蜜枣。我尝过了,好甜。” 六皇子看到那一颗颗色泽莹润又饱满的大蜜枣,对着吉祥示意。 吉祥很快找来木头签子,还有两个碟子和一把小刀。 六皇子忍着嘴里的苦,先把蜜枣一颗颗切成两半,他一半,她一半。 很快,两个碟子里都装满了红彤彤胖乎乎的蜜枣,不过都是半个。 他用签子插上蜜枣,然后把签子放进她手里,示意她吃。 谢成君点头:“王爷您快吃,那药很苦的。” 六皇子不能说话,嗯嗯了两声,开始吃蜜枣。 谢成君也开始吃,然后一入口就发现不对劲,只有半颗…… 想起昨儿的豆腐,她真的很想抄起盘子扣在他头上。 这个没脸没皮的! 六皇子见她脸色羞愤,忙拉起她的手写了三个字:“不苦了。” 谢成君忍住打人的冲动,嗯一声,放下签子,没有再吃。 六皇子没有再勉强,好歹吃了半个,算他们分吃的。 就这样,在谢成君的强迫下,六皇子喝了两天苦药汁子后,嗓子终于好了,再也不能拉着她的手写字了。 不过他的嘴又找回来了。 棋盘做好了,他抱着棋盘去隔壁:“成君,你试试。” 谢成君伸出双手,将整个棋盘摸了一遍,然后仰头对着他笑:“谢谢王爷,我很喜欢。” 六皇子笑着坐下:“来,我们下一盘。” 谢成君这才发现,不光棋盘是特制的,连棋子也是特制的。 六皇子解释道:“每颗黑子上我用树胶沾了一颗很小的小石头,你一摸就能分出黑白,这样就不用一直问如月。” 有时候她想不起来那个地方是什么棋子时,还要问如月。 现在她一摸就知道是黑子还是白子。 忙活了这么多天,他做出了一副最适合她的棋盘。 六皇子继续道:“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做。我小时候玩过木匠,虽然做的粗糙点,好歹能用。 回头我给你做点玩具,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谢成君感觉心里一股异样的感觉流过,这几年来,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她能不动就不动,这是第一次有人鼓励她多动手玩。 六皇子见她眼神迷茫,凑近了低声喊:“成君。” 谢成君低声道:“王爷,我无以为报。” 六皇子看了看周围,如月和吉祥都不在屋里,他凑近了低声道:“要是,要是你真的愿意,我有个小要求。” 123-每个男人的大小都不一样 六皇子笑得眼光灿烂:“真的吗,你不是说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这会子没人,你可以摸摸我的脸。” 谢成君大窘,这个人怎么还没放弃! 六皇子见她脸色微红,轻声解释道:“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你却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这样不公平。 我就在这里你,你摸摸,我长得很好看的,一点不比你表弟差。” 谢成君的手心里还握着颗棋子,等手心快攒出汗来,她轻轻将棋子放下,然后试探性地伸出手。 可她不知道六皇子低下了头,手背直接捧在了他的嘴巴上。 六皇子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手上,她想缩回手,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要是缩回来,他以后肯定还会提这个 要求。 正好趁着没人在,满足一下他。 她轻轻将手挪开,往上去,从他的头发开始摸。 嗯,头发很多,摸起来很光滑;额头,宽度正正好;脸庞,脸型很好;皮肤很细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饱满;下巴光洁,没有胡子;嘴巴,她避开了…… 就在她要收回手的时候,六皇子突然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引导她继续往下抚摸他的喉结。 “这里,每个男人的大小都不一样。” 谢成君感觉指腹下他的喉结在微微滚动,立刻想收回自己的手。 六皇子见她双脸通红,贼胆变大,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成君,你量一量我的肩宽,这样以后别人冒充我时,你能发现。” 谢成君微微颤抖着手量了一下他肩膀的宽度。 本以为就结束了,谁知道这个登徒子居然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成君,你量一量我的腰身,我常年习武,虽然吃得多,但一点不胖,我爹说我的腰身很标准。” 谢成君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他:“你走开!” 说完,她起身踉踉跄跄往自己屋里去。 六皇子见她恼了,忙起身一边围着她转一边道歉:“成君,你别气,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打我吧。别生气,是我不好。” 话到这里,他也不管是不是耍流氓,赶着道:“成君,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 谢成君虽然以前定过亲九年,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跟她说这种话。 不管她以前是如何文武双全、英姿飒爽,毕竟还是个闺阁少女,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你快给我滚!” 六皇子耍无赖:“我不滚,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做我的王妃!” 谢成君突然安静下来,然后两颗眼泪珠子滚了下来。 六皇子慌了,赶紧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我错了,你别哭,我错了,你打我吧。” 说完,他捞起她的手对着自己的头轻轻拍了一下。 谢成君气得一边哭一边骂,还伸手打他:“你这个臭流氓,你给我滚!” 她打人可不是普通闺秀那种软绵绵的,她掌掌带风,拳拳到肉。 六皇子见她真哭了,站在那里任由她打:“成君,我错了,你打吧。不过你打我我也要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让你做我的王妃。” 谢成君呸一声:“谁要做你的王妃,以后给你管小老婆吗!” 六皇子立刻咧嘴笑:“没有没有,没有小老婆,就我们两个!” 谢成君冷笑一声:“你说这话我脚指头都不信。” 六皇子急道:“为甚不信啊,真没有,我又不喜欢别的女人。” 谢成君哼一声:“男人有几个能做到的。” 六皇子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你得嫁给我,才能知道我做不做得到。我发誓,要是我做不到,让我以后变成太监!” 谢成君直接一个扫堂腿扫过去,六皇子一下子跳开了。 谢成君又准确地伸手从墙上取下一根鞭子,也不管他是不是亲王:“贼子,安敢辱我!” 说完,她的鞭子径直挥了过去。 六皇子见她来真的,立刻打起精神应对。 房间面积小,谢成君的鞭子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追着他跑。 六皇子心里咦一声,这丫头功夫可以啊!眼睛瞎了还能听到我在哪里! 不过本王可不是吃素的! 她鞭子快,他跑得更快,两个人在房间里你来我往,叮叮咚咚很多东西都被扫落在地。 六皇子毕竟是常年习武之人,两只眼睛也好好的,谢成君这瞎子在他手下过不了多少招。 打了一会儿,六皇子见她气得脸蛋通红,立刻欺身上前,一把夺过她的鞭子,然后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禁锢住。 “成君,好成君,别打了,我头发都被打乱了,你的簪子也歪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你信我,我陆彦昌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谢成君被夺走鞭子,再次伸手去打他,一拳捣在六皇子肚子侧边,疼得他啊一声丢掉鞭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谢成君止住哭声:“殿下?” 六皇子慢慢起身,拉住她的手放在她肚子上:“成君,你捣到我腰子了,好疼。” 谢成君虽然是闺阁少女,也知道腰子对男人的重要性,也顾不得打他:“还疼吗?要不要请大夫?” 六皇子拉住她的手,慢慢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拉她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我缓一缓就好。” 谢成君不再打他。 六皇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趁机悄悄看她,见她头发有点乱,刚哭过的眼睛微微有点肿,脸蛋还红扑扑的。 过了一会儿,谢成君主动开口:“殿下,以后莫要再跟我开玩笑。” 六皇子凑近了与她脸怼脸:“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父皇说,只要我能说动你和你爹,他立刻给我们赐婚。” 谢成君侧首:“殿下为何如此执着?” 六皇子轻声道:“过一阵子选秀,会有很多闺秀中选,以后她们都凤冠霞帔、诰命加身,肯定会有人来笑话你老姑婆。 我不想让任何人笑话你,我想让你做亲王妃,超品,比一品诰命还要高,老杨的太太见到你都要行礼。” 谢成君听得心里一酸,吸溜了一下鼻子:“殿下,你以后后悔了,定会杀我灭口。” 124-拱她一下 谢成君垂眸:“殿下,谢谢您的厚爱,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六皇子想了想,难道是因为云家?这就难办了,云家谋反肯定要杀啊。 他轻声道:“成君,云家是云家,谢家是谢家。我父皇以前和云侯关系也不错,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谢成君微微摇头:“外祖家涉及康王谋逆案,为了江山稳固也不能留。殿下,谢谢您这几个月对我的好,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 殿下对我好,我更不能害殿下。殿下说不想让人笑话我是个老姑婆,我怎么人忍心让别人笑话殿下娶了个瞎婆娘呢。” 六皇子又想了想:“成君,我问你,你喜欢我嘛?” 谢成君大窘:“殿下,我在跟您说正经的。” 六皇子笑嘻嘻的:“我也在说正经的,你快回答我。” 谢成君更窘迫了。 六皇子见她又红脸,笑着回道:“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喜欢我。” 谢成君觉得这个人简直是油盐不进。 六皇子呼一下子凑近,几乎用鼻尖贴着她的鼻尖:“成君,喜欢就好啊。郎有情妾有意就够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人生苦短,我又不指望名垂千古,我就是个闲散亲王,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谢成君把他的脸推开:“你靠那么近干什么,这事儿我又做不了主!” 六皇子心里一喜,又靠了过来:“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谢成君待要反驳,突然,她感觉他一下子凑得非常近,然后噘嘴在她脸上拱了一下! 谢成君惊呆了,他在做什么?她定亲九年,檀清远别说触碰她,连无礼的话都没说过一句! 这个人像个流氓一样…… 今日若不治一治他,以后成天动手动脚,她成什么人了! 谢成君先伸手蹭蹭脸,然后声音拔高:“你是猪啊,你还拱人!” 六皇子在她暴起打人之前,一下子将她双手夹住抱紧,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咱们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谢成君咬了咬牙。 六皇子可怜兮兮道:“别打我好不好,吉祥和如月肯定都在外头听着呢。” 谢成君嗯一声:“我不打人,殿下先放开我。” 六皇子看了看她:“真不打我?” 谢成君嗯一声:“不打,我们得出去了,总是在屋里不好。” 六皇子见她垂着头,耳朵尖微红,以为她害羞,心里欢喜起来,松开双手:“今天是我唐突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父皇赐婚的。” 话音一落,谢成君猛然出手,一下子将他扑在床上,然后左手胳膊肘压住他的后腰,伸出右手将鞋脱掉,对着他的屁股噼里啪啦抽了起来! 六皇子被她扑得趴在床上,她又压在他腰上,他想起来,怕把她拱翻了,只能趴在那里任由她用鞋板底抽他的屁股。 “小小年纪不学好,耍流氓,流里流气,油嘴滑舌!”谢成君一边抽他屁股一边痛骂。 六皇子被抽的哇哇叫:“吉祥,吉祥,快救命!” 吉祥急得要冲进来,被如月一把拉住:“公公你别进去,我家姑娘以前经常这样打我们二少爷,不会真打的,就是闹着玩。” 吉祥眨眨眼。 如月小声道:“我们姑娘就算习武,跟殿下比起来也柔弱的很,公公不用担心姑娘给他打坏了。 姑娘的鞋底是我做的,软的很,不疼的。 定是殿下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我们姑娘出出气,不然以后你们就别来了。” 吉祥又眨眨眼。 如月扭身就走:“我去扫地了,公公要去便去吧,那是我们姑娘的闺房,公公可要想好了再进去。” 吉祥缩了缩脖子:“姐姐,如月姐姐,等等我。” 屋里头,谢成君打了十几下之后丢掉鞋子,站起身自己坐在床脚,靠在床柱上歇气。 六皇子见她不打了,伸手揉了揉屁股,然后爬了过去:“成君,你怎么不打了?再打两下吧,好出气。” 谢成君扭身侧着坐,不理他。 六皇子见她不撵自己走,往前拱了拱,拱到她面前:“成君,别气了好不好,我腰子还疼。” 谢成君语塞,这个人真是能变着花花样把人气死。 可她又担心真把他打坏了:“殿下没事吧?” 六皇子笑:“没事,不能再打架了,不然岔了气更疼。你让我躺一会儿,躺一会儿就好了。” 谢成君觉得这个人厚脸皮时真是天下无敌,躺人家床上还理直气壮的。 六皇子笑眯眯地侧躺在一边,开始幻想未来的生活:“成君,过一阵子父皇让五叔继续给我修复王府,你喜欢什么样的跟我说,我让他们按你的心意来建造。” 谢成君骂他:“你快闭嘴!” 六皇子蹭到她身边,托着下巴看着她:“我帮你把头发弄好吧。” 谢成君拒绝:“我让如月帮我弄。” 六皇子想了想之后轻声道:“我想帮你弄一下吧,让如月看到了不好。” 她现在钗环松散,头发凌乱,连鞋子都没了,床上还躺着个男人…… 谢成君以前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跟他打起来,然后还坐床上一起说话。 要不是看他腰子疼,她非要一脚给他踹出去。 这个无赖子,臭流氓! 六皇子起身坐到她身边轻声道:“我以前经常帮我母后梳头,我手艺很好的。” 说完,他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头发,然后轻轻一拔,将她的簪子拔掉。 满头青丝倾斜而下,将她整个人包住一大半,显得刚哭过的她异常可怜。 他忙收回思绪,爬起来找到她的鞋,堂而皇之地帮她穿上:“你坐梳妆台边,我给你梳头。” 谢成君也不想被如月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只能听他的。 六皇子找到她的梳子,开始给她梳头。 谢成君感觉他的十指非常灵巧,不时插入头发中,从她的头皮上划过,让她忍不住想缩起来。 又觉得自己太窝囊,怕什么,又不是她主动招惹他的,想到这里,她马上又坐的端端正正! 125-老父亲的助攻 他俯身看了看:“脸花了,我去给你打水来洗把脸。” 他就这样拎着她的洗脸盆冲了出去,到杂物间门口,他把盆子递给如月:“打些热水。” 如月看到瑞王爷衣襟凌乱,现在又来要热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虽然是个丫鬟,也知道成了婚的主子们夜里会要热水。 他把姑娘怎么样了? 六皇子见多识广,一看如月这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 他也懒得解释:“快倒些热水,姑娘哭过了,眼睛肿着呢。吉祥下山去悄悄买两个鸡蛋回来,煮好了覆眼睛。” 如月心里焦急地给他倒了些热水。 六皇子端着热水返回谢成君的卧室,找到她洗脸的帕子,打湿,然后走到她面前:“我给你擦擦脸好不好?” 谢成君伸出手:“我自己来。” 六皇子笑着把帕子递给她,还提醒她脸上哪里不干净。 谢成君很快擦完脸,又把帕子递给他。 六皇子把帕子洗干净,然后鬼使神差地用她的帕子擦了擦脸,然后走到梳妆台边俯身问道:“你寻常用什么膏擦脸的?” 谢成君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桌上有个白瓷瓶,带桃红花纹,劳烦殿下帮我找找。” 六皇子非常开心地帮她找到一个小小的白瓷瓶,用手指稍微挑了一点闻一闻,根据他混宫闱的经验,这是擦脸的东西。 “我帮你擦。” 谢成君忙道:“我自己来。” 六皇子没有强行给她擦脸,立刻把那一坨香香的膏子擦自己脸上。 讨便宜嘛,能讨到就讨,讨不到不要灰心。 父皇说过,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打不到就找机会打下一杆子。 不让他帮忙擦脸,他开始打下一杆子:“屋里东西被我弄乱了,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谢成君嗯一声:“谢谢殿下。” 六皇子见她刚才还跟自己打得天昏地暗,现在又变成淑女,觉得非常有意思。 原来她屋里屋外不一样啊。 想起她刚才趴自己腰上,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柔软,六皇子觉得喉头有点发紧,他赶紧低头开始捡地上掉落的东西,然后快速把床上整理好。 等整理完了才发现自己浑身乱糟糟的,他立刻把自己衣服整理好,然后用谢成君的梳子把自己头发稍微梳了一遍。 然而,给别人梳头简单,给自己弄就没那么方便。 这几天他来祈福,每天不用戴那些繁复的金冠,只用了一个简单的玉扣。 平时都是吉祥帮他弄,现在没了吉祥,他一个人弄得总是歪扭扭的。 谢成君虽然看不见,但听力极好,也会猜测,见他捣弄自己的头发捣弄不好,出言道:“殿下,要不要我帮您?” 六皇子诶一声:“你会吗?” 他问的是你会吗,而不是你行吗? 谢成君心里微微一暖,她知道,他一直在努力照顾她一个瞎子的尊严。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以前经常给成谨绑头发,手艺还在,若是哪里做的不好,殿下指点我一二,及时改正。” 六皇子高兴地把梳子递给她:“那你帮我。” 说完,他坐在了凳子上,谢成君起身走到他身后,先摸了摸他的头发,了解了他之前的绑头发方式,然后拆散重新梳。 六皇子透过前面的镜子,发现她居然梳得有模有样的,一点也不比正常人差呀。 谢成君最后把那个玉扣扣在他头发上:“殿下,好了。” 六皇子一笑:“你梳得真好,一根不乱。” “是殿下的头发好,没有碎发。” “那我们出去吧。” 说完,他径直去拉她的手。 谢成君微微挣扎,被他拉得越紧:“我带你出去。” 其实这小院子她已经非常熟悉,基本不需要别人牵。 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她停止了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六皇子高兴极了,今天虽然被打了好几顿,可是他成功了呀,她接受他了,让他帮忙梳头发、洗脸,还让他牵着她走。 下一步就是要打动谢谦。 哎,姑娘好哄,老岳父不好哄啊。 他那个岳父虽然看似文弱,心眼子多得很。 如月见瑞王爷牵着姑娘出来了,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她仔细一看,姑娘的头发重新梳过,眼睛也肿了…… 六皇子不想影响谢成君的名声:“如月,来牵着你们姑娘。才刚我领教了你们姑娘的鞭法,把屋里都打乱了。” 如月哦一声,忙过来拉住谢成君的手。 谢成君悄悄捏了她一下,如月这才放下半颗心来。 晚上她定要好好检查一下姑娘的衣裳,姑娘衣服上的带子都是她系的,有没有被人碰过,她一看便知。 六皇子还在琢磨老岳父的事情。 就在他发愁的时候,他爹夏元帝开始行动了。 下午午休起来的夏元帝看了一会儿奏折,教了一会儿孙子,然后把孙子留在上书房,自己回乾元殿。 刚出上书房门口,他停下脚步看了看西北方向,也不知这小子在天齐寺怎么样了。 他转头对着王德忠道:“去天齐寺问问小树怎么样了,如实回来禀报朕。” 御前的人一个时辰后就出现在天齐寺,停留了一刻钟,和吉祥碰过头,一个时辰后又返回皇宫。 夏元帝听得直笑,然后摸了摸胡子对王德忠道:“再让人去天齐寺送信,十日之内,除了采买,任何人不得出入天齐寺。” 王德忠笑眯眯回道:“奴才遵旨。” 第二天早朝结束,夏元帝留下一句话:“宣詹事府谢谦。” 文武百官有人发愣,有人眼神讳莫如深。 杨尚书脸上带着笑,他外孙女和冯家嫡长孙的婚事已经敲定了。 至于瑞王要娶谁,与他无关。他已经不在意眼前得失,一切看将来。 谢侯爷听见皇帝叫他儿子,心里又开始打鼓,这个混账东西又干了什么事情? 王德忠命人去詹事府叫人。 谢谦正在陪太子下棋呢,太子听到后对他道:“谦哥,父皇找你,你去看看,我先跟别人下。” 谢谦起身:“殿下,臣去了。” 他跟着御前的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猜测,这会子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难道要赐婚? 不对,君儿已经许给了聿修。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那个大魔王想一出是一出,谁知道他又想到什么了。 而且我本来和太子一个辈分,要是做了亲,以后和这个大魔王一个辈分。 这太乱了。 谢谦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一路走到了乾元殿。 夏元帝正惬意地半躺在躺椅上,怀里躺着大白。 大白打着呼噜踩着奶,不时在夏元帝胸口蹭一蹭。 126-被迫听鬼故事的谢谦 夏元帝嗯一声,稍微坐直一些,单手将大白抱住:“赐座。” 谢谦第一次看到这样慵懒的夏元帝,怀里抱着狮子猫,不时摸两下。坐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的,仿佛富家翁。 他印象中的夏元帝就两个样子,一是夏元帝年轻时争霸天下时锐气,二是他听到夏元帝的秘密时,感觉他身上带着一些鬼气。 他甚至偷偷想过,这个陛下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他把自己当太子伴读到现在所有的经历都想了一遍,好像从他认识夏元帝第一天开始,就是这个夏元帝。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平和悠闲的夏元帝。 “谦哥儿。”夏元帝张嘴就喊他小名。 谢谦恭敬道:“臣在。” “你不续弦了吗?” 谢谦回道:“臣不续弦。” 夏元帝哦一声:“人生寂寥,你还有几十年光阴呢,一个人的日子可不好熬。” 谢谦抬头看着眼前的老皇帝,他突然发现,宫女上了茶之后就退了出去,整个乾元殿除了他和皇帝,再无第三人。 谢谦略微思索后回了一句话:“相对无言,不如孑然一身。” 夏元帝笑了一声:“比朕年轻的时候还要狂妄,不过你有狂妄的资本,你是列侯之子,状元出身。 朕那时候一个人初入京城,被姑母陷害,后来与表妹天各一方,朕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谢谦一听就发现了不对,皇帝并没有姑母,也没有一个人入京城的经历,这是属于大魔王的秘密。 他就知道这个大魔王找他没好事,原来是心里太寂寞,找他来分享秘密的。 见谢谦一言不发,夏元帝笑了笑:“你不用怕朕,朕现在只能跟你说说这些话了。” 谢谦的声音变轻:“陛下如果想说,臣愿意听,希望陛下保重龙体。” 夏元帝闭上眼睛,将头靠在躺椅上:“朕的祖父是开国功臣,后来家道中落。 朕的生母难产而亡,生父很快病逝。生父临终前将我送给战友,养父母对我很好。 表妹是养母的娘家侄女,我们一起上学,我很喜欢她。” 谢谦在心里捋了捋人际关系,然后壮着胆子问道:“陛下,后来如何了?” 夏元帝摸了一下大白:“我与表妹两情相悦,可惜被姑母离间,天各一方。 表妹一个人独居,四十岁时被我姑母害死了。没过多久,我身体不好,当差时累死了。等我醒来,我又回到了年少时养父家中。” 谢谦心里震惊,这世间竟然有这等奇异之事。 他忍不住又问道:“陛下,再后来呢?” 夏元帝仿佛讲故事一样:“后来,朕和表妹解除误会,恩爱一生。 再后来,我们儿孙满堂,表妹寿终正寝。 没过几年,等我死后醒来,就是秦王世子大婚当日。 我赶到卫家一看,皇后与表妹生得一模一样。” 谢谦终于明白,原来他是二十岁时来的,他二人历经三生三世,当真是缘分深厚。 “废帝在位时,民不聊生,陛下登基后,百姓日子好过了很多。” 哪知夏元帝鸡同鸭讲:“谦哥儿,我好想死啊。” 谢谦一噎,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求长生,只有这个老妖怪一心想死。 他想了想之后问道:“若是陛下往生,还能再遇到娘娘吗?” 夏元帝将头靠在躺椅上:“谁知道呢,应该会吧。我想死,又不敢死。一是怕彻底死了,再也遇不到表妹,二是两个孩子的事情我还没安排好。 谦哥儿,你能懂我吗?” 谢谦嗯一声:“臣懂陛下,臣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也不想做官,只想清修。” 夏元帝侧首看着他,微微一笑:“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六七岁,聪明伶俐,一眨眼,你也老了。” 谢谦笑了一声:“臣蹉跎半生,未立寸功。” 夏元帝回道:“你陪伴石头很多年,我很感谢你。” 谢谦见他言语间称你我,知道他今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但夏元帝不开口,谢谦就陪着他绕圈子:“殿下以礼待臣,臣事殿下以忠。” 夏元帝嗯一声:“一事不烦二主,你能再帮我看着小树吗?” 谢谦的心狂跳起来,沉默片刻后道:“臣无能。” 夏元帝笑了笑:“你小子不愧是状元郎,真沉得住气,小树给你送七天礼,你还拿乔。 朕不说,你也不提。 罢了,低头娶妇。朕问你,可愿意把你女儿许给小树?” 谢谦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他很诚实地回道:“陛下,臣已经将小女许给生母娘家侄孙。” 夏元帝侧首看着他:“你这激将法用的不错,小树虽然知道你在使计,还是上当了。你说吧,现在怎么处理?” 虽然夏元帝今天这么客气,谢谦可不敢忘记这个大魔王的血腥手段,他思索了片刻后再次委婉道:“陛下抬爱,臣感激不尽。只是小女双眼残疾,怕是难当大任。” 夏元帝摇了摇躺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一辈子很快的,你马上就四十了,就算你能活六十岁,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对浩瀚宇宙来说,你所担心的、在意的、牵挂的,都渺小如沧海一粟。” 谢谦沉默,这个老妖怪不愧是活了两百年,胸襟比一般人都开阔。 “陛下,臣不能替孩子做主,这需要她自己点头。” 夏元帝嗯一声:“这个你不用管,小树已经去天齐寺住了六天。” 谢谦吃惊,那小子什么时候去的? 好哇,这父子两个一个去山上磨她女儿,一个在这里强迫他听鬼故事。 夏元帝又开始神神叨叨:“谦哥儿,你不用怕朕,朕可能很快就要走了。你是这世间唯一知道朕秘密的人,我们是朋友。” 谢谦想起年幼时夏元帝带他和太子一起玩耍的扬景,心软下来,温声回道:“请陛下保重龙体,两位殿下不能没有陛下。” 夏元帝轻声道:“许延昭年少时吃喝嫖赌,身子骨不结实。朕后来又去流浪,多年征战,朕的寿数有限。 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127-老皇帝的诱饵 虽然他有时候巴不得这个老妖怪早点死掉,但他心里清楚,这个老妖怪是天下的定海神针,他心里真正装着百姓和江山。 他忽然又舍不得这个老妖怪去死。 谢谦闷声道:“陛下,臣能为您做什么?” 夏元帝慢腾腾道:“朕要组建内阁。” 谢谦诚心请教:“何为内阁?” “你可以理解为丞相,自朕登基,一直未设丞相之位。等朕一死,太孙压不住这群老臣的,只能让这群人互相压制。 朕打算设五个阁臣,你来陪个末座。” 谢谦十分吃惊:“陛下,臣多年陪伴太子,并未领过实权。” 夏元帝嗯一声:“不要紧,内阁设五人,你最年轻,先跟着学。 不需要你发挥多大作用,他们四个如果拉帮结派,关键的时候,你这一票可以决定风向。 如果朕死了,你是阁臣,可以护一护小树。” 谢谦感觉鼻头有些发酸,这个老妖怪为了两个孩子,真是殚精竭虑。 夏元帝不再提婚事,而是继续提朝政:“你爹干了这么多年,该歇歇了。” 谢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做个末位阁臣,他爹就要回家养老。 但他知道,父子两个不可能同时身居高位。 他起身跪下行大礼:“臣谢主隆恩,但婚事臣还需要去问一问孩子的意思。” 他本以为夏元帝会生气,没想到夏元帝反而笑了起来:“朕以阁臣利诱,你居然还要去问你女儿的意思。” 谢谦很诚恳道:“如陛下所说,人生于天地间,不过沧海一粟。那么,做不做阁臣有什么打紧。 若小女愿意做王妃,臣自己去给董家侄儿赔礼,往后踏踏实实报效朝廷。 若是小女仍旧愿意吃斋念经,臣继续陪着太子殿下。” 夏元帝摸了摸大白:“朕常与人说,谢谦有风骨,果然不假。 换做一般人家,听到阁臣两个字,又听到亲王妃三字,哪里还在意女儿。你却非要问你女儿的意思,朕果然没看错人。” 谢谦仍旧很诚实:“臣不如陛下良多。” 夏元帝摸了摸大白:“起来吧。这猫儿真漂亮,表妹以前在京城读书的时候,也养了只狮子猫,我经常给猫梳毛。” 谢谦爬起来坐好,奇怪地问道:“娘娘也读过书吗?” 夏元帝笑起来:“我们那里女子也能读书科举,表妹读书非常好,她是我们江南省省状元,比我考得好。” 谢谦心里佩服起来:“娘娘大才。” 夏元帝继续扯朝政:“户部尚书郑云鹤,兵部尚书庞鸿渐,吏部尚书杨玹庭,这三个尚书都要入阁,仍旧领尚书职务。 另外再加个工部秦尚书,再加上你。你入阁后,仍旧领詹事一职。 内阁并没有衙门,平时还跟以前一样各自当差,有重大事情的时候,你们可以与皇帝一起商议。 皇帝生病或出征在外,内阁可集体代行皇帝职权。如果皇帝干混账事情,内阁也可以一起驳回。” 谢谦沉默,他都已经说了要去问女儿的意思,这个大魔王就跟没听到一样,仍然把他算在阁臣里面。 夏元帝似乎有些累了,摆了摆手:“你去吧,先莫要四处走漏风声,等英国公回来再说。另外,选秀的时候,给你家丫头报个名。” 谢谦继续沉默。 等离开乾元殿,谢谦在心里哂笑,每次见这个大魔王之前,他都发誓要如何如何,结果到了大魔王面前,他还是很容易就屈服了。 他发现这个大魔王有一种魅力,让人折服。 不管是做皇帝还是做父亲,谢谦都很佩服这个大魔王。 也许,这就是他愿意折服的主要原因。 他刚才说快要走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身体不舒服吗? 不行,得去太医院问问。 这天下少不了这个大魔王。 谢谦回到詹事府,太子问他:“谦哥,父皇找你什么事情?” 谢谦笑了笑:“陛下问臣殿下的起居。” 太子哦一声,没有再追问,而是拉着他继续下棋。 谢谦又开始发愁,如果女儿愿意入皇家,要怎么跟聿修这孩子开口呢。 这个大魔王太霸道了,他女儿都有了婚事,人家就当不存在一样,还让他女儿去选秀。 等晚上回到家,谢谦看到三个孩子在一起读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董聿修非常敏感,看到表叔一直盯着自己,抬头看回去:“表叔,怎么了?” 谢谦咳嗽一声:“没事,你看你的文章,我去寻你姑祖父。” 等谢谦一走,董聿修用毛笔头子戳了戳下巴:“成谨,听说今天表叔面圣了?” 谢成谨点头:“听说爹面圣的时候,身边无一人,连王总管都退出了乾元殿。” 董聿修嘶一声:“什么重大的事情,陛下居然只跟表叔这个闲差说。” 谢成贤看着董聿修:“聿修,刚才大伯父一直看着你。” 董聿修双眼一亮:“难道陛下要给表姐和瑞王殿下赐婚?” 谢成谨咳嗽一声:“表哥,我爹已经把姐姐许给了你。” 董聿修看他一眼:“你在乱说什么,我连定礼都没下。” 想到这里,他立刻道:“成谨,明天我们上山看看。” 谢成谨的目光里带着歉意:“表哥,为了我家的事情,让你操心了。” 董聿修又用毛笔头子戳了戳下巴:“多大个事儿,我们去探探虚实,如果表姐有希望,你们把嘴给我闭紧,不许乱说。 如果没希望,就当表姐选秀落选,自行婚配。” 谢成贤佩服地看着董聿修:“聿修,你心胸真宽广。” 董聿修卷起袖子继续写文章:“快点写,表叔回来要检查的。” 那头,谢谦走到父亲的院子门口停步不前。 谢侯爷听下人说大儿子在自己院子外头打磨旋,心里奇怪,让人把儿子叫进去。 “谦儿,有什么事情?” 谢谦仔细看了看老父亲,心头有些发酸。 谢侯爷满头白发,脸上都是皱纹,依然每天兢兢业业当差,经常被皇帝臭骂一顿,骂完了继续当差。 谢谦瓮声道:“爹,这几十年您辛苦了。” 谢侯爷最怕儿子肉麻,立刻骂道:“你吃苍蝇屎了,说话这么恶心人。” 128-拐弯抹角坑爹 谢侯爷哦一声:“那你好好陪着太子殿下,太子是陛下的宝贝疙瘩,虽然陪他玩没什么实权,也能多一份荣耀,好歹有个从三品官位。” 谢谦知道父亲没听懂自己的弦外之意,他也不在意,父亲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 谢谦只能说第二个话题:“爹,您有钱没?” 谢侯爷更奇怪了:“你要钱干什么?” 谢谦实话实说:“爹,今儿陛下召我说话。” 谢侯爷哦一声:“说什么了?” “陛下说,让我给君儿报选秀。” 谢侯爷惊到了:“陛下让君儿选秀?” 忽然,他眼里一喜:“可是有什么好位置给君儿?” 谢谦心里发闷,他在意的是女儿过得好不好,而世人在意的都是女儿能得个什么好位置。 “爹,我拒绝了陛下,说君儿已经许给了聿修。” 谢侯爷气得破口大骂:“你苍蝇屎吃多了糊住了心眼子是吧,陛下既然找你,自然是他和瑞王殿下都中意君儿,你让聿修去跟皇子抢亲,你想害死他?” 谢谦坚持道:“儿子要问一问君儿的意思,君儿若是愿意,我去给聿修赔礼道歉,往后我们再给聿修说门好亲事。 若是君儿不愿意入皇家,那就一切照旧。” 谢侯爷气得抓起桌上的笔筒砸了过来:“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个死犟头,君儿不愿意瑞王,就愿意聿修? 她不愿意入皇家,那就只能一辈子念经!你让聿修娶她,就是害了聿修。 横竖聿修不能娶她!” 谢谦见老父亲这样生气,想了想今天皇帝的话,内阁的事情,皇帝说让他不要四处走漏风声,说给亲爹听应该没问题吧? “爹,陛下说要组建内阁。” 谢侯爷本来正在骂儿子,没想到儿子来个大转弯,他脑子差点打结,骂到一半的话止住:“什么叫内阁?” 谢谦大致说明白。 谢侯爷喜得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好,好,你去,你去,这内阁以后权力大着呢。你还年轻,坐最后一位不要紧。 你要是能入内阁,第二天我就跟陛下乞骸骨。” 谢谦坚持道:“爹,陛下让我入阁的条件是君儿嫁给瑞王。” 谢侯爷眼睛一瞪:“那你还犹豫什么!给她报选秀啊!” 谢谦油盐不进:“爹,我要问君儿的意思,我不卖女儿。” 谢侯爷真想给儿子跪下来:“谢大人,世子爷,谢状元,算我老头子求你了,别犟了好吧,你女儿做王妃你还不乐意,难道想让她做皇后? 你别做梦了,早点洗洗睡吧。” 话一说完,谢侯爷忽然懂了,儿子约莫是来要钱的! 他试探性地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聿修那里,我补给他两千两银子,以后他成婚的聘礼也算我的,跟成贤一个标准,提前都准备好,都放你那里。” 谢谦笑了起来,拱手作揖:“谢谢爹。” 谢侯爷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差点上不来:“你这个王八蛋,有话不直接跟老子说,绕了几个大圈子,欺负你老子没读过书。” 谢谦的脸上恢复平静:“爹,陛下说不要走漏风声,儿子冒着杀头的罪名告诉了爹,爹不要告诉任何人。 儿子明儿要去问一问君儿的意思。” 谢侯爷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谢大人是天下第一慈父,我老头子自愧不如。我喜欢卖孙女,有一个卖一个,拢共能卖四五回。” 谢谦不理会老父亲的阴阳怪气:“爹,英国公过两天就要回来了,三弟的灵柩一起入京。儿子最近走不开,爹让二弟去接一接吧。” 谢侯爷嗯一声:“下官听谢大人的吩咐。” 谢谦行个礼,转身走了。 谢侯爷伸手抓起桌上的纸扔到地上去,恨恨地骂了一声:“混账东西!” 骂完后谢侯爷又高兴起来,要是儿子能入阁,家里至少还能兴旺二十年。 他老了,还能活几年呢,家里得传承下去。 这个狗东西,在家里当几年道士,还能有这运道。 谢谦不管老父亲的悲喜,回去后将董聿修拉到角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聿修,我对不住你。” 董聿修笑着问道:“表叔,发生了什么事?” 谢谦有些难开口,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道:“你表姐的婚事,我可能做不了主。” 董聿修心道果然,他想了想之后道:“表叔,不管表姐将来如何,我和表叔、成谨的心是一样的,我希望表姐能过得好。 如果她愿意跟我,我自然会对她好。如果她有更好的去处,能过得更好,那我的心愿也算达成了。” 谢谦微微动容,他一直没有仔细问侄儿以前在松江府的具体生活。 他几乎能想象到,先是没了父母,后来连兄长都没了,他一个孩子,生的好看,千里迢迢上京,必定受了很多苦。 “聿修,我谢谦很少发誓,但我今日向你保证,我不敢说在我心里你和成谨一样,但至少比成贤还要重要。” 董聿修笑起来:“表叔,我无父无母,从来到京城,我就把侯府当做自己家。当然,我不敢说出来,怕人家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谢谦温声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有的都会给你。” 董聿修听完他的话后喜得搓搓手:“表叔,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明儿咱们上山去看表姐呀!” 谢谦心里门儿清,这个侄儿对女儿并无男女之情,但侄儿胆子大,重情义,那天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婚事。 好好培养,将来定是可造之材。 谢谦又把父亲给的好处告诉董聿修。 董聿修诶一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表叔,我不要钱,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趁火打劫。” 谢谦笑了笑:“不管将来如何,你姑祖父给的,你拿着就是。” 说完,他的语气低落下来:“我父亲封侯,我母亲一天福没享过。他给这点浮财,就当是补偿我母亲吧。” 董聿修知道,这些钱肯定是表叔在姑祖父面前帮他争取来的,忙安慰道:“表叔,等我和成谨都中举,姑祖母在天之灵肯定会欣慰的。” 谢谦又笑了起来:“好,等你们以后中举,中进士,我带你们去给我母亲上香。” 转天早上,谢谦带着谢成谨和董聿修一起去天齐寺。 好不容易爬上山,到了寺庙门口却被拦住了。 129-权势的好处 董聿修上前对着门口的大和尚笑得甜甜蜜蜜的:“大师,可有说什么原因不让进?” 大和尚摇头:“不晓得,昨儿晚上就封了,除了采买,一概不许进出。” 谢谦心里忧虑起来,瑞王那小子已经住进去七天了! 他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岂能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歪主意! 若是女儿还在家里,瑞王无论如何也没法跟女儿住这么近。现在趁着女儿来祈福,他也跟了进来。 而且老皇帝偏帮自己的儿子,直接封了寺庙,把两个年轻人关在了里头。 谢谦很想像父亲一样骂两句脏话,但他骂不出来。 董聿修想给好处,可是看门的大和尚铁面无私,不肯通融。 谢谦开口恳求:“大师,在下景阳侯世子谢谦,里头祈福的忠节居士我是女儿。 既然贵宝地今日不开放,可否请大师帮在下告诉我女儿一声,就说我们来看过她。 我们不传递任何东西,也不进去,也不让她出来。” 董聿修瞅了瞅周围,今日不开放,没人,他火速往大和尚手里塞了块碎银子。 大和尚觉得谢谦这个要求还算合理,没有违规。且对方是景阳侯世子,京城大户,不能直接硬邦邦拒绝。 “谢世子稍候。” 谢谦等在门口,过了一会儿,看到女儿牵着如月的手急匆匆而来,后面跟着六皇子和吉祥。 “爹,爹。”谢成君的脚步比较快。 谢谦在大门外喊道:“君儿,慢些,跑慢些。” 谢成君快步走到大门那里,被大和尚拦住:“居士,住持有令,十日之内任何人不得进出。” 谢谦的目光落在了后面的六皇子身上,眼神讳莫如深。 六皇子有些吃惊,问大和尚:“何时的禁令?谁下的禁令?本王怎么不知道?” 大和尚回道:“贫僧不知,住持的命令。” 六皇子看到谢谦的眼神有些心虚,忙拱手作揖:“谢叔。” 谢家姐弟两个和董聿修一起震惊地看着他,虽然谢成君看不见,但表情足可说明一切。 他什么时候改了称呼?以前每天谦哥长谦哥短,现在直接降了辈分。 让姐弟三个更吃惊的是,谢谦听到六皇子叫叔,很自然地嗯了一声:“殿下也在呢。” 谢成君稍微思索就知道哪里不对,昨儿陛下好像打发人来过,今儿就封了寺庙。 这是不让她出去,也不让六皇子出去。 而且今儿父亲急着赶过来…… 看来陛下必定是宣召过父亲…… 谢成君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这个人和他爹一起联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她和父亲插翅难飞。 六皇子直接对旁边大和尚道:“想来是父皇下的禁令,这样,让他们去我禅房里歇歇脚,等会子我去住持那里说明情况,不用你担着。” 大和尚心里掂量一下,立刻应允。 谢成君这时候深刻体会到皇权的力量,皇帝一句话封了天齐寺,父亲来了只能在门口候着。 而皇帝的爱子一句话就能把父亲带进去。 连这天齐寺的大和尚都畏惧皇权,这天下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脱。 谢成君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找个地方清清静静过一辈子的想法十分可笑。 如果一个人能清净过日子,那必定是有人给她担着外头的风霜剑雨。 谢谦见女儿垂眸沉思,出言呼唤:“君儿。” 谢成君回声:“爹,你们去我的禅房。” 谢谦点头:“聿修,成谨也来了。” 谢成君刚才还严肃的脸瞬间笑起来:“爹,这快到晌午饭时候了,你们别走了,我们一起吃饭吧。” 六皇子心里酸溜溜的,看到你弟弟们就笑,我想看你个笑脸费尽心思。 就在他泛酸的时候,谢谦的目光飘了过来。 六皇子收回目光:“谢叔,走哇,我和成君正在下棋呢。” 谢谦抬脚:“多谢殿下照顾小女。” 六皇子笑:“谢叔客气了。” 众人一起到了谢成君的小院子,谢谦发现六皇子就在隔壁,抿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怪不得那个大魔王要封寺庙,这要是传出去了,他女儿要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子! 他侧首盯着旁边的六皇子。 六皇子的笑容带着点谄媚:“谢叔,快请进呀。” 谢谦抬脚当先进了院子,管你亲王不亲王,他今儿就不让这小子。 六皇子等谢成君进去后才跟着进,进门的时候还瞟了董聿修一眼。 董聿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跟在谢成谨身后,他决定今天只吃饭不说话。 谢谦把女儿住的小院子仔仔细细打量两遍,心里有些发酸,女儿在家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却要蜗居在这几间窄小的屋子里,每日吃斋念经。 谢谦第一次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如果谢家如郑家、庞家一样有权势,他也能护住儿女少受一些欺负。 往日里单淡泊名利的谢谦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被燃烧了一样,他对那个内阁充满了期待。 如果能入阁,哪怕他是末位,他才三十多岁,将来把那些老头子都熬死了,他就能往前挪一挪。如果能进前两名,那他也能真正实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成君很高兴地招呼父亲和弟弟们:“爹,进屋喝茶,如月才烧好的山泉水。” 谢谦嗯一声,进了低矮的屋子,看到屋子里摆着一副特制的棋盘。 董聿修咦一声:“这棋盘不错,比表姐那个用绢布做的好多了。” 六皇子笑着表功:“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做木工,有些粗糙,好在能用。” 谢谦温声道:“多谢殿下,请坐。” 六皇子心里欣喜起来,谢叔今儿真客气,看来父皇帮我了。 他很热情地给谢谦搬凳子:“谢叔您坐,我又不是客,我就住隔壁,屋子跟这里一模一样。” 谢成君很想让他闭嘴,可六皇子对谢谦越发热情:“谢叔,我让吉祥去告诉厨下一声,晌午多送些饭菜。 不过山上的饭菜简单,没有荤腥,我和成君已经吃惯了。” 130-在岳父面前展示实力 谢成君依言坐下:“爹,您让让我。” 谢谦笑:“这样,你挑个帮手,我一对二。” 谢成君笑起来:“爹,您可别吹牛。” 云氏没死之前,谢谦和两个孩子关系非常亲密,姐弟两个跟父亲之间没那么多规矩,经常说一些没大没小的话。 谢谦听到女儿的话后有些晃神,他想起女儿没失明之前的活泼可爱,心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去谋权,这狗屁的淡泊名利,只会让他在家人需要保护时无能为力。 他继续对着女儿笑:“怎么叫吹牛,我中状元后去了翰林院,做过一阵子棋待诏,成天给陛下喂棋。 陛下下棋的本领,一般人可不敢领教。” 六皇子附和:“我听父皇说过,谢叔下棋的本事是一流的。” 谢成君扭头道:“聿修,你来帮我,成谨是个臭棋篓子。” 谢成谨笑:“姐姐,何故在外人面前揭我的短。” 六皇子见她找董聿修帮忙而不理自己,气哼哼地剜了董聿修一眼。 董聿修笑得如三月春花一般灿烂:“表姐,要不这样,你和表叔下三局,我们三个轮着帮你,看看我们能不能赢表叔一局。” 六皇子立刻道:“这个主意好。” 谢成君当着父亲的面压根不想理他,可谢谦是过来人,他一眼看出了门道。 从他进寺庙大门开始,女儿就没有跟瑞王说过一句话,越是这样刻意回避,越是有问题。 他知道女儿会拒绝董聿修的建议,赶在前头接话:“就按聿修说得办,成谨先来。” 谢谦一边陪女儿下棋,一边还能悠然地跟六皇子说话。 姐弟两个年少,虽然背的棋谱多,经验不足,很快败下阵来。 谢成君笑道:“爹,棋待诏果然厉害。” 谢谦也笑:“那时候为了赢陛下一局,我整天四处找人下棋。同科进士后来看到我就躲,我又找那些老大人们请教,学了很多棋谱上学不到的东西。” 谢成君抱怨:“爹,您以前都不教我们。” 谢谦温声道:“你们那时候还小,正是爱玩的时候,何苦用这些东西磨你们的脑瓜子。到了年龄,慢慢就会主动学。” 六皇子见谢成君抱怨的时候微微嘟着嘴,一时有些惊奇,原来她除了端庄、严肃和可怜,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谢谦摆开阵势:“聿修来。” 董聿修笑着换下谢成谨:“表叔,您这些下棋的经验,可能写成书给我们看?” 谢谦笑着落子:“等我赢够了再说。” 董聿修比谢成谨老辣很多,毕竟在街面上混了那么多年,会很多奇妙的打法。 谢谦夸了一句:“聿修的江湖经验足,等到我这年龄,应该比我还好。” 董聿修谦虚了一句:“表叔,我这都是歪招,还是表姐的招数大气。” 谢谦落下一子:“歪招和正招合起来,最能克敌。” 两个年轻人最后又输了,不过输的子少一些,没有谢成谨刚才那么惨。 六皇子跃跃欲试,急着把董聿修赶下来,自己坐到谢成君身边:“成君,今儿这棋你主还是我主?” 两个人一起下棋,总要分个主次。 谢成君自然不会跟他争:“殿下主。” 六皇子笑:“好,你来落子。” 谢成君先跟父亲下,她是谢谦教出来的,她的路子谢谦知道的一清二楚。 走了一会儿后,六皇子突然出言:“成君,往南去两格。” 谢成君吃惊:“殿下要放这里?” 六皇子笑:“这是谢叔的成名招数,已经被我父皇破了,你听我的,错不了。” 谢成君依言落子,后面六皇子经常出言提醒。 谢谦下着下着发现不对劲,这小子总是能很精准地克制他,仿佛知道自己下一步会怎么走。 他心里暗暗吃惊,看向对面的锦袍少年。 那天在侯府校扬上,这小子三箭连发,一起中靶心。今儿下棋,他好像不再藏拙,锋芒毕露。 谢成君心里也吃惊起来,他这两天陪她下棋,三局里她总能赢一两次,今日却能步步克制父亲。 看来他是一直让着我的。 当着父亲和弟弟的面,谢成君不动声色地继续下棋。 六皇子偶尔会与她商议,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断专行,完全不像平日事事依着她的样子。 一盘局下到一大半,谢谦笑了一声:“我输了,多谢殿下赐教。” 六皇子笑着说了句一语双关的话:“谢叔,两个人的力量总是比一个人要大。” 难得谢谦开了句玩笑:“臣是陛下的棋待诏,陛下是二位殿下的棋待诏。” 六皇子哈哈笑:“谢叔说笑了,父皇说怕我出门丢人,经常抓我下棋。可惜,我到现在还没赢过父皇。” 谢谦心里哼一声,他一个两百年的老妖怪,你能赢了他才叫稀奇。 “殿下这样已经很好了。” 旁边谢成谨眼里都是钦佩,他还以为瑞王殿下就是陛下宠大的宝贝疙瘩,没想到殿下是有真本事的。 果然,龙子凤孙不是白叫的。 正说着呢,午饭来了。 很简单的午饭,白菜豆腐,木耳炒山药,清炒萝卜,还有一道炸素丸子。 谢谦见两个孩子吃得甜蜜蜜的,心里叹了口气,往日里在家里挑食的女儿,现在白菜豆腐吃得这么香。 吃过了饭,六皇子很有眼色地告辞:“谢叔,我就在隔壁,您有事让成谨去叫我。” 谢谦拱手:“多谢殿下。” 六皇子也拱手:“告辞。” 等他一走,谢谦对儿子道:“成谨,陪你姐姐说说话,我去拜访住持。” 他走到杂物间门口停下,对着如月招手。 如月内心忐忑地走了过去,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谢谦嗯一声,然后轻声问道:“瑞王可有不规矩的行为?” 如月的心狂跳,天爷,这怎么回答啊。 谢谦沉声道:“说!” 131-臭显摆 谢谦一看就知道她没说全,冷声道:“你弟弟叫星辰是吧?” 如月额头开始冒汗:“殿下,殿下给姑娘梳过头、洗过脸,拉过姑娘的手。” 谢谦的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门外的空地一言不发。 片刻后他继续问:“还有呢?” 如月抖着嗓子道:“殿下,殿下那天惹姑娘生气,追到姑娘房里赔礼。 后来跟姑娘打了起来,姑娘气狠了,把他按在床上,脱鞋把他屁股打了一顿。就跟,就跟以前打二少爷一样。” 如月明显感觉到世子爷周围的气儿都带着寒意。 就在如月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吓没了时,终于听到谢谦开口:“把这些事情烂进肚子里。” 如月福身:“奴婢遵命。” 谢谦抬脚走了,去拜访住持。 屋里头,谢成谨正在说话:“姐姐,你要不要回家?这里整天连个荤腥都没有,姐姐都瘦了。” 谢成君笑道:“每天都有豆腐,经常有油炸素丸子,还有菌菇,比很多普通老百姓强多了。” 董聿修瞅了瞅屋里,然后小声道:“表姐,表叔说要给你报选秀。” 谢成君吃惊:“我去选秀?” 董聿修嗯一声:“姑祖父还给了我好多钱,还把我以后娶妻的聘礼都准备好了。” 谢成君有些不好意思:“聿修,为了我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董聿修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表姐,这世上很多事情都要看缘分,可能我们只有姐弟缘分。” 说完,他又笑起来:“我希望表姐过得好,不管在哪里,只要表姐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谢成君咳嗽一声:“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谢成谨打趣:“姐姐,你不要被表哥这样子骗了。他在你们面前装得一副君子模样,背地里跟我讲他以前在松江府当街溜子的事情。” 谢成君笑骂弟弟:“别胡说。” 董聿修哈哈笑:“成谨真是的,我就是仗着表姐是大家闺秀不出门,所以才装个老成,偏你要揭穿我。” 谢成君嘴上跟两个弟弟说笑,心里还在想事情,她这种情况去选秀,必定是皇帝允许的。 看来隔壁那个臭流氓说的是真的。 谢成君心里有些慌,她本来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从此青灯古佛相伴,现在他又来撩拨她,怎么躲都躲不掉。 姐弟三个在屋里笑,隔壁六皇子站在墙根听到隔壁的欢声笑语,心里酸溜溜的。 吉祥怂恿他:“殿下,您去不去?” 六皇子一甩袖子:“不去。” 没多久,谢谦回来了,主动来敲门:“殿下。” 六皇子正在屋里躺着呢,听到后赶忙起身来迎接:“谢叔回来了。” 谢谦跟着他进了屋:“我叨扰殿下休息了。” 六皇子陪他坐下:“怎么会,我闲着也没事。” 谢谦直奔主题:“殿下,陛下这几年身体如何?” 六皇子愣了一下:“谢叔何出此言?” 谢谦斟酌着回道:“我听我父亲说,陛下极擅忍耐,哪怕身体不舒服,轻易也不开口。” 六皇子双目一瞪:“父皇生病了?” 谢谦忙道:“殿下莫急,我只是担心陛下。我看陛下总是喜欢坐在躺椅上,躺椅那个东西坐久了也不一定好。” 六皇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仔细想了想,父皇这几年确实没事儿就靠在躺椅上,晚上睡觉经常缩起来,偶尔会咳嗽两声,经常双手交叉并拢在一起…… 可是父皇不叫太医,他除了偶尔给父皇按摩捶腿,也做不了什么。 难道父皇其实一直忍着不适? 想到这里,六皇子呼啦一下子起身:“谢叔,我要回宫一趟。吉祥,收拾东西,我去隔壁和成君道别。” 谢谦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忙道:“殿下不要急,我只是提醒殿下多注意陛下的身体。” 六皇子很坚决:“谢叔,不是我着急,一年四季冬冷夏热,我一个健壮清闲之人,尚且经常觉得难受。 父皇年近六十,整日操劳,岂不是更难受。我不能帮父皇分忧,现在只想回去陪他一起说说话,哄他高兴高兴。” 谢谦心里微微触动,以往他觉得这小子是个仗着皇帝疼爱无法无天的小魔王,现在看来,皇帝愿意疼爱他,确实有道理。 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这种贴心贴肺的孝顺孩子呢。 想到这里,谢谦也跟着起身:“我与殿下一起走吧。” 六皇子抬脚往外走:“谢叔稍候。” 他大跨步去了隔壁,看到正在说闲话的姐弟三个,毫不客气道:“成谨,带你表哥去外头候着。” 谢成谨双眼瞪圆:“王爷!” 谢成君温声道:“成谨,你们先在外头候着。” 谢成谨乖乖地带着董聿修出了屋。 六皇子走向前,到谢成君面前俯身看着她:“成君,我答应过你,一定会让父皇赐婚,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谢成君扭开脸:“王爷不用来跟我说这个!” 六皇子知道姑娘家家的听不得这话,笑了一声后道:“今日看到你与谢叔一起吃饭,我忽然很想我父皇。他在宫里无一人可说话,我想回去陪陪他。 过几日英国公回京,然后我就跟着父皇一起过来,到时候让父皇给我们定下名分,我再送你回谢家好不好?” 谢成君微微皱眉:“陛下怎么了?” 六皇子轻声道:“人老了,毛病多,无药可医,我只能回去哄他高兴。” 谢成君猜测可能皇帝抱恙,点了点头:“殿下回去吧。” 六皇子嗯一声:“那两个侍卫我还留在这里,正好这几天封了庙,我等会子去住持那里打个招呼,你只管安心度日,等我来接你。” 谢成君的心里翻腾起来,嘴上却说不出一句话。 六皇子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趁她不注意塞她手心里:“这块玉是母后留下来的,我与皇兄一人一块。这块给你,算我的定礼,比檀家那块好多了。” 谢成君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心里哂笑,这个人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臭显摆。 132-决定去参加选秀 谢成君手里握着那块玉,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这玉温润,不是普通的玉。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远,出了大门。 没多大一会儿,谢谦进来了,看到女儿手里握着一块玉。 他缓步走到女儿跟前坐下:“君儿,坐。” 谢成君也坐下:“爹。” 谢谦问道:“你信命吗?” 谢成君笑了笑:“爹,信不信有什么打紧,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的命都是随波逐流。” 谢谦想了想之后道:“我蹉跎了半生,后半生想担起一些责任来。” 谢成君微微歪着头问道:“爹,陛下许给您什么好处了?” 谢谦笑一声:“你可以假装不知道,这样不会显得我是个卖女求荣的混账。” 谢成君也笑:“爹,我已经这样了,卖不上好价钱。陛下愿意给您好处,必定是爹有过人之处。” 谢谦很认真地问道:“君儿,不管陛下给我什么好处,我都没有应承,你第一次订婚时才九岁,是我自作主张给你定了檀家。 如今你十八个年头了,这一次我想让你自己做主。陛下说让我给你报选秀,我没有答应。” 谢成君笑了笑:“爹,我这个样子怎么参加选秀,选秀又不给带丫头。我倒是不怕,大不了摔两个跟头,就怕有失风范,让大家觉得皇家选秀像个笑话。” 谢谦略微思索后道:“君儿,你是不是还记着你外祖父家的事情?” 谢成君的声音低落下来:“爹,陛下是个好皇帝,他对百姓很好,康王上位肯定不如陛下。 外祖父跟着康王造反不对,换谁做皇帝也要杀他。但外祖父很疼我,我很难跟别人一样说一句杀得好。 爹,您能理解我吗?” 谢谦点头:“君儿,你能公正地承认陛下是个好皇帝,说明你心里有大义。你外祖父很疼你,你为他惋惜,说明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我今天想告诉你,你外祖的事情,是他和陛下三十多来的旧怨。我们是晚辈,不需要为他背负什么。” 谢成君猛然抬头:“爹,这中间难道有什么隐情?” 谢谦含糊着说道:“都是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情,牵扯到宫闱辛秘,我也不能跟你说太多。 你只需要记着,你外祖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谢成君咂舌,宫闱辛秘?莫不是和女眷有关? 陛下和外祖父家女眷?不太可能,陛下和娘娘那么恩爱。 外祖父和陛下家的女眷?这…… 她仔细想了想,外祖父年少时才华横溢、名动江南,且相貌俊朗,她以前听母亲说过,外祖父年少时发誓要娶天下最好的女子为妻,最后娶了外祖母。 外祖母满腹诗书,当世才女,非常匹配。 怎么父亲又说扯上了宫闱辛秘? “爹,是外祖父得罪了陛下?” 谢谦没有直接回答:“我答应过陛下,不告诉任何人。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长辈们的事情原就与你无关,你不要为了云家的事情裹足不前。” 谢成君握紧了手中的玉,想起六皇子这几个月做的许多事情。 她知道,如果这一次拒绝了,她这辈子真的就要青灯古佛一辈子。 谢谦默默地看着女儿,女儿手里的那块白玉,上面有凸起的团龙,他在太子身上看到过一样的玉。 这必定是帝后给兄弟两个的玉,六皇子却给了女儿。 六皇子特意挑这个时候把玉给女儿,想来是给他看的。 谢谦无声地笑了笑,这个小子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里的主意一点不少,做事情从不无的放矢,说话时也是谈笑间把事情说透。 实话实说,谢谦也喜欢这样聪明的孩子。 过了好久,谢谦看到女儿抬起头开口说话:“爹,那就给我报名吧。” 谢谦知道女儿已经做出了选择。 从今往后,谢家要参与新一轮的权利争夺,他也不能再做富贵世子爷,他要接过父亲身上的担子,扛起家族的重任,给儿女撑腰。 谢谦缓缓伸出手,轻轻拉住女儿的手:“君儿,别怕,有什么风浪,我们一起扛。” 谢成君轻轻嗯一声:“爹,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 谢谦收回手:“我回家去了,最多十天陛下会来山上给阵亡的将士安灵,你做好准备,陛下可能会召见你。” 谢成君捏紧了手里的团龙玉:“爹,我是个什么性子,陛下早就知道了。” 谢谦笑一声:“也是,那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无需伪装。 我小时候,陛下教导太子的时候,我经常跟着学。陛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们肚子里的伎俩,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谢成君点点头:“爹路上当心。” 谢谦也点头:“不用送,我们家去了。” 外头两个弟弟跑进来跟她告别,双方分别。 很快,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谢成君和如月。 谢成君喊了一声:“如月。” 如月诶了一声:“姑娘,今儿一直陪着说话,可要歇会儿?” 谢成君直接问道:“我爹问你什么了?” 如月支支吾吾起来:“就问姑娘的起居。” 谢成君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在撒谎,父亲肯定问了很多不太方便说出来的问题。 “你有没有实话告诉我爹?” 如月的额头开始冒汗,凭她跟着姑娘十年的经验,姑娘肯定猜到世子爷问了什么,但姑娘不明着戳破。 如月点点头:“都如实告诉了世子爷。” 谢成君心跳微微加快,如月如实告诉父亲,那她和六皇子一起在她卧房里打架的事情,父亲肯定也知道了。 “你没有添油加醋乱说吧?” 如月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一句都没有多说,就,就如实说。” 谢成君嗯一声:“那就好。” 如月见姑娘脸红,忙解围:“姑娘,今儿还没做功课呢,要不要先做功课?” 谢成君嗯一声,扶着如月的手进了小禅房,抱着小木鱼敲了一个多时辰。 那头,六皇子急匆匆回宫,一进乾元殿就看到夏元帝躺在躺椅上。 他看着父亲的身体思索,父皇是不是腰疼? 133-把你打舒服了是吧 六皇子对着他咧嘴:“爹,我想您了,忍不住回来看看您。” 夏元帝鄙夷地看着儿子:“你吃苍蝇屎了,说话这么恶心人。” 六皇子笑嘻嘻地找到小板凳坐在夏元帝脚边,双手托着下巴仰头看着父亲:“爹,我真的想您,没有骗您。” 夏元帝哦一声:“是不是谢家傻大姐不肯嫁给你,你这才想起家里老头子的好。” 六皇子噗呲笑起来:“爹,没有,我把母后给我的那块白玉给她,她收了。” 夏元帝笑一声:“好多姑娘年少时不懂事,就喜欢小黄毛。” 六皇子笑:“爹,什么叫小黄毛啊?” 夏元帝晃了晃摇椅:“就是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小流氓。” 六皇子看了看摇椅,父皇好像很喜欢晃摇椅,有时候连睡觉都在摇椅上。 是不是这样弯曲身体的姿势舒服些? 毕竟龙床那么平,那么硬。 他没有问,而是继续笑嘻嘻地看着父亲:“爹,当小黄毛也不错呀,自由自在。” 夏元帝笑问:“你嗓子好了?” 六皇子知道他爹肯定知道了他在山上的事情,拉着他爹的袖子撒娇:“爹,我答应了成君,要尽快请您赐婚,这都快过去两天了。” 夏元帝拽回自己的袖子:“你答应的,关我什么事。” 六皇子笑:“爹您就会口是心非,您都让她去参加选秀了。” 夏元帝笑一声:“选秀又没说一定要指给你,外头还有谣言,说朕会把她指给大郎做侧妃,把庞家孙女指给你呢。” 六皇子呸一声:“谁乱嚼舌头根子,要是闲得慌就让他去城郊挑大粪!” 夏元帝对着大殿另一侧喊:“大白,大白,咪咪。” 六皇子觉得好笑,他爹在朝堂上威震四方,在寝殿里经常到处找猫,一口一个咪咪。 他也帮着喊大白,喊咪咪。 很快,大白喵呜喵呜叫着跑了过来,然后跳进夏元帝怀里,打着呼噜,用脑袋蹭夏元帝的下巴。 大白的脖子上戴着个金铃铛,整个皇宫的人都认识它。 六皇子也上前摸了摸大白,大白把脖子伸过来在他手上蹭蹭。 他笑了起来:“爹,大白真会撒娇。” 夏元帝嗯一声:“想要不?” 六皇子高兴地继续摸大白:“想要。” 夏元帝伸手把猫拉进自己怀里撸撸毛,让大白躺倒,然后看着儿子:“想要也不给你。” 六皇子笑着伸手一把将猫抢走:“父皇,借我玩一会儿。” 夏元帝气得笑骂儿子:“混账东西!” 六皇子抱着猫在大殿里来回晃,可是大白嫌弃他晃得厉害,从他怀里跳下来,又过来跳进夏元帝怀里躺倒,打着呼噜开始睡觉。 六皇子看到悠闲的父亲,心里的不安终于少了一些,他决定以后每天督促太医来给父皇请平安脉! 他要去好好学一学怎么按腰,以后每天给父皇按一会儿。 夏元帝玩了一会儿猫又开始撵儿子:“你不去天齐寺了?” 六皇子摇头:“不去,我要陪父皇。过几天跟父皇一起去。” 夏元帝骂他:“朕为你封了天齐寺,损失了多少香火钱,你说不去就不去了,败家子!” “爹,我错了,我晚上给您洗脚。” “滚,晚上离朕远点,放屁臭死了!” 话音一落,六皇子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他揉了揉肚子:“爹,我好饿啊!” 夏元帝没办法:“王德忠。” 王德忠应诺,然后亲自去御膳房找吃的。 六皇子看到王德忠端来的甜汤和点心,抱起来就吃:“爹,天齐寺的生活太苦了,每天只有萝卜白菜豆腐,吃的我快变成白菜豆腐。” 夏元帝哼一声:“谢家傻大姐吃了几个月,你嘴上说喜欢人家,一个人偷偷跑回来打牙祭!” 六皇子一边吃一边笑:“爹,我倒是想带她下山,她能用鞋板底把我牙打掉。反正她也住不了几天了。等她下山,我天天去给她送好吃的。” 夏元帝哟一声:“都交手了?被人家打了?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连个弱女子都打不赢。” 六皇子挠挠头:“也不叫交手,我说话不尊重,她生气了,脱鞋把我打了一顿。” 夏元帝呵一声:“打得你很受用是吧?” 六皇子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有些羞臊地看着老父亲:“爹!” 夏元帝鄙夷地看着儿子:“快吃吧,吃完了明天滚去吏部帮忙。后天英国公回城,你跟大郎一起去城门口迎接。” 六皇子试探性地问道:“爹,庞家那个庶子怎么办啊?” 夏元帝收起笑容:“你别管这些事情。” 六皇子哦一声:“爹,晚上我给您按摩。” 夏元帝嗯一声。 六皇子见父皇不提赐婚的事情,猜测着约莫要等选秀结束后一并赐婚。 太孙还没赐婚呢,先给他赐婚不大合适。 等到第三天下午,城门口旌旗猎猎,英国公班师回朝。军队驻扎在京郊,英国公只带了一部分人入城,还有很多口棺材。 夏元帝没有去迎接,而是让太孙带着瑞王和文武百官一起迎接。 天公不作美,飘起了雪。雪花飘在棺材上,仿佛在为这些人吊唁一般。 英国公虽然满脸皱纹,但精神头非常好,他很恭敬地行礼:“臣见过太孙殿下,瑞王殿下。” 太孙忙伸手扶起他,然后说了一些漂亮话,又为阵亡的将士们表示惋惜,并说明朝廷会一一有抚恤。 英国公感激涕零。 六皇子在一边看着后面那一排留棺椁,旁边文武百官也看着那些棺材,很多人都忍不住开始掉泪。 太孙心里也打鼓,他二舅的棺材也在里头呢。 今日夏元帝自己不来,让太孙过来,就是想告诉他,这江山将来是你的,你要承担起一些责任。 死了孩子的官员们今天心里的怨气很深,太孙硬着头皮一个人扛着。 他跟将士们寒暄一阵子,然后带着文武百官一起进宫。 各家都有人来接阵亡子弟的棺材,不管棺材里头还有什么,多少会落下点残骸。 好在已经入冬,天寒地冻的,没有什么臭味。或者说路上已经臭过了,不管英国公用了什么办法,至少现在不臭了。 六皇子中途跟太孙分开,然后跟着信国公家的人去了郑家。 134-英国公杀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信国公夫人悲痛欲绝。 六皇子今日特意穿的浅色衣裳,就是想来郑家送一送这位不学无术的嫡亲表哥。 郑家人已经准备好了灵堂,郑四爷的棺材放在了灵堂里,六皇子走上前鞠躬、上香。 信国公世子爷一边哭一边过来行礼:“多谢王爷来送我四弟。” 六皇子还礼:“大表哥,请节哀。” 信国公世子擦了擦眼泪:“四弟为国捐躯,是我们郑家的荣耀。” 六皇子又走到信国公夫人面前:“姨妈,请节哀。” 信国公夫人拉着六皇子的手哭得泪水连连:“小树,小树,你四表哥还不到三十岁啊!” 六皇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田税案事关国本,他必须查,就算不为了江山,为了父皇他也要查! 不管是郑家、杨家还是庞家,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 他拉着信国公夫人的手安慰道:“姨妈,往后我不当差,我每日过来看看姨妈,替四表哥尽孝。” 信国公夫人的哭声顿了一下,然后擦了擦眼泪:“傻孩子,怎么能不当差呢,要好好当差。姨妈没有怪你,你是个好孩子。我就是,就是舍不得你四表哥。”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能说出这番深明大义的话,信国公夫人已经撑到了极致。 她不能怨皇家,也不敢。就算她儿子的死跟六皇子多少有点关系,她还要盼着六皇子好好当差,手里能握住实权。 皇后已经没了,郑家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太子痴傻,不会为郑家争取任何好处,太孙就更靠不住了。 只有这个小外甥,心里还是亲近郑家的。 六皇子知道,郑四爷之死,会成为他和郑家一道不能提也解不开的死结。 好在他还有个帮手。 很快,愉郡王来了。 他是晚辈,进来后直接在郑四爷棺材前磕了三个头,然后也上前安慰信国公夫人。 信国公夫人哭了一阵子后被儿媳妇和孙媳妇搀扶进去休息,郑四爷的妻儿仍旧在棺木前痛哭。 六皇子等了一会儿后对愉郡王道:“小九,这里你帮忙顶一下,我去谢家看看。” 愉郡王点头轻声道:“六叔去吧。” 等六皇子一走,信国公世子走过来跟愉郡王拉话:“愉儿,我怎么听说,昨儿谢谦去给他女儿报了选秀?” 愉郡王的名字里带个愉,故而长辈们要么叫小九,要么叫愉儿。 虽然他是郡王,但信国公世子是他岳父,也是皇后嫡嫡亲的外甥,叫他名儿也无妨。 愉郡王小声回道:“岳父,是有此事。” 信国公世子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 女婿天天和瑞王混在一起,瑞王天天和皇帝睡在一起,近水楼台好得月,女婿有时候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虽然亲弟弟的死跟女婿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但在信国公世子眼中,女婿还是很重要的,包括表弟六皇子,都要交好。 利益,永远是决定立扬的最先决条件。 愉郡王想了想之后道:“岳父,谢大姑娘自有出路,我们且等一等便知。” 信国公世子知道不能多问,点点头道:“知道了。” 那头,六皇子离开信国公府后直奔景阳侯府。 景阳侯府内一样的哭声震天,谢侯爷这会子还在宫里迎接英国公呢,只有谢谦和谢廉主持谢荣的丧事。 杨氏和谢荣的遗孀甘氏抱在一起哭,旁边还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三嫡两庶。 谢谦看到六皇子后走过来打招呼:“瑞王来了。” 六皇子点头:“谢叔,我给谢三叔上炷香。” 旁边谢廉听到六皇子叫谢叔,眼珠子都瞪大了! 乖乖,大哥难道真要发达了? 当然,他还不知道他大哥马上要入阁,他只知道昨儿大哥去给大侄女报了选秀。 谢廉问过老母亲,杨氏坚持说说大孙女要给瑞王做妾。 什么正妃,不过是继子吹牛皮的话! 谢廉看了看这情形,心里火热起来,这不像是做侧妃的样子啊。 谁家爷们去给侧妃的三叔上香啊! 灵堂上,杨氏一边哭一边心里痛骂谢成君,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等看到六皇子过来给儿子上香,她心里更恨老天无眼,让这个死丫头走了大运! 六皇子上过香之后退了回来,一句话没搭理杨氏,径直走到谢谦身边低声道:“谢叔,谢三叔停灵几天?” 谢谦低声回道:“至少七天。” 六皇子问道:“可要我去把成君接回来?” 谢谦摇头:“陛下命她在山上给西北阵亡将士祈福,没有陛下圣旨,岂可随意擅离。这两天天齐寺封了,殿下莫要随意再出入。 等过两天陛下上山,若是陛下有口谕,再让她回来。” 六皇子在心里算了算,父皇去天齐寺就这两天,赶回来谢荣还没下葬,来得及。 他点点头:“既如此,我回宫去了。” 谢谦点头:“多谢殿下来给我三弟上香。” “谢三叔是唯一一个没有贪田税而为国捐躯的勋贵子弟,父皇心里清楚。” 谢谦沉默下来,片刻后长叹了一口气:“殿下慢走,这几日莫要再过来了。成谨,送一送殿下。” 六皇子点头。 二房谢廉见瑞王要走,忙吩咐自己儿子:“贤哥儿,跟你弟弟一起送殿下。” 谢成贤看了看后跟了上去,但他一直落后一段距离,不打扰谢成谨和六皇子说话。 六皇子临走时嘱咐谢成谨:“打发人上山告诉你姐姐,这几天要格外守寺庙的规矩,一切等我上山之后再说。” 谢成谨规规矩矩地应诺,也不知怎地,六皇子这样理直气壮地吩咐他做事,他一个字也不敢犟嘴。 父亲吩咐他的时候,他偶尔还能跟父亲辩解两句。 谢成谨心里又担心起来,要是姐姐将来真的去了瑞王府,瑞王这么霸道,姐姐就算不受小妾的委屈,也要受瑞王的委屈。 年少的谢成谨愁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可他暂时还是个孩子,家里的事情他插不上话,只能期盼瑞王能对姐姐多一些怜惜。 他要好好读书,以后要是能中进士,多少能给姐姐撑撑腰。 六皇子冒着大雪往宫里去,此时,满京城很多家里都挂上了白灯,门口搭着灵棚。 夏元帝接见过英国公后说了一些客气话,依旧不提英国公那个庶子要怎么处理。 然后他给家里有阵亡孩子的官员们各放了三天假,三日后,一起上天齐寺。 然而,第二天早上,英国公府传来消息。 英国公的庶子庞家五爷感染了严重伤寒,昨儿晚上一病没了。 135-裤裆凉飕飕 夏元帝在批奏折,有些重要的奏折需要他自己亲自看。 王德忠悄悄来回禀这个消息,夏元帝只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王德忠退出后,六皇子仍旧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里却惊涛骇浪起来。 什么感染风寒,都是骗人的鬼话,定是英国公庞鸿渐亲自动手! 六皇子感觉后脊梁骨凉飕飕的。 姨父把四表兄送上战扬,英国公昨儿刚来回,立刻送儿子上路。 这二人是父皇肱骨,这么果断…… 六皇子心里感觉有些悲凉,百官都会说父皇薄情寡义,可他们又何曾真的好好约束过家中子弟。 若不是隐匿大量田产,父皇又何必手段强硬。 六皇子看着头发花白的父亲,心里一阵酸涩。 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父亲的腰伤比较严重,坐在躺椅上可能舒服些。 夏元帝看了两刻钟后停了下来,六皇子立刻冲了过去:“父皇,我给您捏捏手腕。” 夏元帝嗯一声,任由儿子拉着他回到躺椅上,捏手腕、捶腿、捏肩膀、揉腰。 六皇子手劲儿好,懂得收放,捏的不轻不重,夏元帝感觉比较舒服,竟渐渐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看到坐在脚边的儿子,打了个哈欠:“给你个差事 。” 六皇子忙道:“什么事啊爹?” “你去告诉皇贵妃,选秀的时候,庞家嫡次孙女留牌子,礼部尚书白家嫡长孙女留牌子,景阳侯府嫡长孙女留牌子,两江总督冯家嫡长孙女留牌子,翰林院掌院家的嫡幼女留牌子,工部员外郎家的大姑娘留牌子。 其余一个皇孙留三个,一正两侧,具体留怎么留,要留谁,让惠嫔、贤妃、淑妃和德妃自己决定。 有一条,三品及以上家庭的她们不要想。 宗室有需要的,如果提前看好了,秀女家里不超过三品,都可以留。” 六皇子在心里计数,父皇留下六个,一个是他的,难道其余五个都是太孙的? 乖乖,太孙的排扬真不小,一下子赐五个!!! 六皇子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每天白天干活累得要死,晚上回去还有五个女人争着想把他拉上床,让他当牛做马…… 想想就心累,感觉裤裆里都凉飕飕的。 他还是不要了! 六皇子立刻起身:“爹,我这就去告诉吴娘娘。” 说完,他拔腿就往皇贵妃那里跑去。 选秀的事情筹备的差不多了,就等过一阵子京城外的姑娘到齐后集中选。 只是选秀时间选的不大好,赶在了冬天,等选完都差不多要过年了。 可夏元帝愿意,谁也不敢说他。 他登基十几年第一次选秀,大伙儿心里都跟热炭一样。 别说给皇家做妻不自由,也别说给皇家做妾没有文人风骨。对大部分普通官宦人家来说,儿孙不成器,若是自家女孩能得选,不管是跟皇帝还是跟皇子,或者跟皇孙,都能为家族续命。 这些和六皇子没关系,他径直去吴皇贵妃那里传圣上口谕。 好巧,其余几个妃嫔都在呢。 听到圣上口谕,妃嫔们都起身行礼。 六皇子报了六个姑娘的家世,又转达老父亲的一些要求。 皇贵妃无所谓,她又没有孙子要选妃,其余三妃一嫔都高兴起来。 陛下让她们给自家孙子选皇孙妃! 美中不足是,夏元帝只允许她们选三品以下官员家的千金。 算了,总比没得选要好! 四妃一嫔拉着六皇子的手说了好多客气话,这个要给他做衣裳,那个要给他吃点心。 六皇子看到这五个老太太,想起太孙的后宫即将迎来五个女人! 老天爷,以后太孙每天回家就要这样被五个女人围着嘘寒问暖吗? 不对,是七个! 还有他娘太子妃和他妹妹安平郡主! 我的娘诶,六皇子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这真要命! 他立刻匆忙告辞,拔腿就跑! 李贤妃哼一声:“这孩子现在看到我们都不亲了。” 刘德妃嘲笑她:“你那满脸褶子,看着都吓人。” 李贤妃呸一声:“你脸上的褶子难道比我少了?” 旁边张惠嫔插不上话,以前大家一起吵架,现在吴氏升了皇贵妃,大伙儿见到她要规规矩矩行礼。 张氏被降为嫔,大伙儿之间渐渐有了尊卑。 张惠嫔无比希望陛下能选几个低等嫔妃,这样她以后在宫里就不是位份最低的了! 她生的是长子,现在居然位份最低! 张惠嫔想想就一肚子气! 两天后,夏元帝带着一群百官上天齐寺,上告神灵,新夏朝刚刚取得大胜,今秋已经减税三成,百姓安居乐! 当天早上天还没亮,谢成君就被如月叫醒了。 “姑娘,姑娘,快起来了!今儿陛下要上山!” 天寒地冻,外头积了好厚的雪,谢成君没想到夏元帝挑这个日子上山。 她用被子盖住头,山上没有炭盆,没有手炉,也没有汤婆子,唯一的小炉子烧得是柴火,没法拎到屋里来烤火。 屋里像个冰窟窿一样冷,如月最近晚上跟她挤在一起。 好在这棉被比较厚,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上头再把之前六皇子那床薄被子搭上,晚上缩在被窝里也不冷。 谢成君有点不太想起来,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起这么早啊,山脚下的公鸡还没叫三遍呢。” 如月笑着把她的衣服塞进被窝里暖暖:“姑娘,热水我烧好了,起来洗把脸。等会子稍微吃点早饭,姑娘先做功课。 听说陛下辰时三刻就到山上了,到时候姑娘肯定要提前跟山上的大师傅们一起去大门口迎驾。” 谢成君嗯一声:“天真冷,那些没有厚棉被盖的老百姓还不知这冬天怎么熬过去呢。” 如月安慰她:“姑娘放心,京郊的百姓还不至于食不果腹。我听我弟弟说,今年很多老百姓低价买回了田地,陛下又减税,今年都能过个好年。” 谢成君又嗯一声:“陛下心系百姓,是新夏朝之福。” 如月捂嘴笑:“姑娘,今儿殿下肯定也要上山。” 谢成君仍旧缩在被窝里,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今天肯定能回去了吧? 想到这里,她一个人笑了起来。 以前不想回去,现在决定去选秀,她居然主动想回家。 果然,陛下那句话没说错,屁股决定脑袋,自己这样像个反复无常的人。 谢成君在被窝里拱了拱,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她要把瑞王妃拿到手。 今天如果陛下召见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如果能做瑞王妃,这世上能用规矩压她的人就没几个了。 想到这里,谢成君心里的斗志燃了起来。 136-背黑锅 如月忙正色道:“三爷为国捐躯,是英雄。” 谢成君不再赖床,起来跟着如月一起忙活。 等到卯时四刻,寺庙里所有人到寺庙门口迎接圣驾。 谢成君换上月白色的棉袍,里头有个羊皮小马甲,头上没有一件首饰,跟着大师傅们一起站在那里等候夏元帝的到来。 北风刮的呼呼叫,昨儿雪已经停了,天齐寺所有和尚们跟御林军一起动手,从山脚下铺草垫子一直铺到山上。 夏元帝坐马车沿着盘山路上来的,好在山不是很高,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寺庙门口。 谢成君感觉到如月拉自己的手,立刻跟着大和尚们一起跪下迎驾,然后听到一个沧桑的声音:“免礼。” 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在郑家大花园的大船上,大半年过去了,夏元帝的声音越发显得苍老。 谢成君起身后,被如月牵着站在一边。 主仆两个在清一色的和尚中非常显眼,夏元帝的目光往这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开始按既定流程祭天。 今日祭祀在主殿进行,好在主殿非常大,能容纳下上百人。 谢成君提前知道今日的流程,默默跟在大师傅们身后。 这等肃穆的扬所,谢谦也不敢来找女儿说话。 谢成君是夏元帝亲封的忠节居士,奉旨在山上祈福大半年,今日有个环节需要她在夏元帝身边敲木鱼念经。 大和尚已经提前带着她排练过好几遍,谢成君站得地方离放木鱼的桌子有多远,走几步,她心里一清二楚。 没有如月搀扶,她稳稳地走到案桌旁边,先行礼,然后开始干活。 谢谦终于松了口气,他刚才看到女儿一个人往案桌边走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女儿争气,落落大方,没有摔跟头。 谢成君语速轻缓地背诵经文,她侧耳就能听到夏元帝祭天的声音。 “……愿时和岁丰,兆民乐业,四海升平……” 等到最后,夏元帝让太子太孙先后上前上香…… 六皇子跟在后面,目光看向旁边不远处正在敲木鱼的人。 这大殿里就她一个女的,得亏看不见,不然一般的姑娘都要害怕。 不对,看不见会更害怕。 一个弱女子,身处一群男人堆中,眼睛看不见,心里肯定会慌的。 六皇子一边关注父兄,一边关注敲木鱼的人。 今日朝中重臣都来了,包括刚刚死了儿子的三大巨头,还有小巨头谢侯爷。 夏元帝在祭拜过程中着重表扬了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当然也包括那群权贵子弟们,这也是他今天大张旗鼓把文武百官都叫上的原因。 家里没死孩子的,陪皇帝来祭天。死了孩子的,皇帝禀告上天,给你的孩子树立死后清名,你当爹的肯定要来看着。 所以百官们很多家里还在办丧事呢,今天也跟着一起上山。 祭祀的时间好长,前后一个多时辰。 谢成君一直站在一边敲木鱼念经文,从头到尾她背诵了好几部经文,没错一个字,没有任何重复。 旁边很多官员们都是科举进士,听出了些门道。 谢侯爷粗莽汉子一个,没想到养的儿孙都是精细孩子。 听说忠节居士报了选秀,也不知结果如何。 等祭拜结束,夏元帝和文武百官们各自去找禅房休息,吃了午饭再走。 夏元帝临走前看了一眼站在殿侧的女子,说了几句话:“忠节居士祈福大半年,今日跟你爹回家去吧。” 谢成君福了福身:“谢陛下。” 夏元帝多的一个字没说,径直走人。 六皇子赶紧跟上,临走前给谢谦一个眼神,谢谦对着他点点头。 祭祀已经结束,大伙儿能自由走动,谢谦忙走到女儿身边:“君儿。” “爹。” 谢谦拉住女儿的手:“回去歇着,下午跟我一起回家。” 谢成君点头:“女儿回去送一送三叔。” 谢谦带着女儿回到禅房,关上门就跟女儿说朝政:“前儿夜里,英国公家五爷感染风寒没了。” 谢成君一惊:“没了?” 谢谦嗯一声:“没了。” 谢成君沉默片刻后道:“爹,吏部那边是不是有大动静了?” 谢谦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他只是说英国公杀子,女儿就猜到陛下要调动京城官员。 “估计快了,年前朝廷会有大动静。” 谢成君有些担忧:“爹,这群人心里恨着陛下呢。” 谢谦的声音放低:“不怕他们恨,只要给新的利益,让别人慢慢取代他们,他们也只能恨一下而已,陛下并不会放在心上。” “爹,庞家没有赏赐吗?” “没有,陛下就嘴上勉励了英国公几句。估计是田税案的事情,英国公没脸要赏赐,还把自己儿子弄死了。” 谢成君点头:“边关平定,百姓安居乐业,死个把权贵子弟罢了,比西北百姓死的少多了。” 谢谦微微侧目,那可不是死了个把,上百个老爷少爷们。 正说着呢,外头传来敲门声:“成君。” 谢成君听了出来,是六皇子的声音,微微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谢谦起身:“我去开门。” 六皇子迎着寒风进了屋:“成君,父皇召见你。” 饶是谢成君有思想准备,这时候也略微有点紧张。她第一次单独面圣,而且,圣上名声不好,是个杀人狂魔。 谢成君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慢慢起身:“臣女这就去。” 六皇子看了谢谦一眼,然后笑起来:“外头路滑,我牵着你走吧。” 然后他对着谢成君伸出手。 谢谦嘴角的小胡子微微翘了一下,最后选择了沉默。 谢成君见父亲不说话,犹豫片刻后伸出了手:“多谢殿下。” 六皇子稳稳地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谢叔,等会子我送她回来。” 谢谦嗯一声:“有劳殿下。” 就这样,六皇子拉着谢成君的手出了小院,然后踩着积雪慢慢往夏元帝的禅房而去。 一路上,很多官员们都看热闹一样出来偷看。 啧啧,谢侯这个老昏头,怪不得退了探花郎的婚事,原来是瞄上了瑞王啊。 忠勇伯气得直骂:“谢渊这个老贼,怪不得让孙女卖嫁妆捐款!” 诚意侯不阴不阳道:“老叶,以后可别叫他老昏头了,他比我们会算账多了!” 谢侯爷正忙着守卫天齐寺的安全呢,莫名其妙就给他的状元儿子和瞎眼孙女背了黑锅。 137-第二次见皇帝 儿子和孙女卖嫁妆捐款,他每次都是后知后觉。孙女什么时候钓到了瑞王,他更是咂摸了很久才知道。 恰好,谢侯爷巡视完后准备去守在夏元帝禅房附近,进大院就看到瑞王牵着他孙女,一步一步往陛下那边而去。 谢侯爷惊的差点一跟头摔倒,然后赶紧往后退,走到旁边的月亮门后面躲起来。 他躲起来后,忍不住伸出头悄悄看了一眼。 瑞王走得很慢,一直在迁就孙女,这是要是面圣? 谢侯爷心里喜滋滋的,看来有门! 他娘的,谦儿这个狗东西有什么好消息从来不告诉老子! 院中,谢成君踩着积雪一步步往前走,有好几次差点滑倒,六皇子每次都能一把拉住她,将她扶稳。 她一边走一边默默记路,走了一程后问道:“殿下,这附近是不是住了很多文武大臣?” 六皇子嗯一声:“东边角门,刚才诚意侯和忠勇伯露头。西边角门,你祖父刚才进来了,又退了出去。 南门那边,工部侍郎刚才路过。北门后面现在藏着几个人,我没看清楚是谁。” 谢成君大窘,这群糟老头子都躲在那里看什么!看瞎子走路摔跤吗! 六皇子笑着安慰她:“别怕,马上就到了,让他们看就是。京城里的稀罕事一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件,等大家都知道,就不稀得看。” 谢成君感觉脸颊上有些发烫,不好再说什么,继续跟着她往前走。 二人很快到了夏元帝禅房所在的院子,守门侍卫见六皇子带路,放行。 一进院子,太子就从东厢房钻出来了:“小树,快来烤火。” 然后他吃惊地看着弟弟牵着个姑娘,仔细瞅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刚才敲木鱼的忠节居士:“小树,你怎么把谦哥家的君丫头带来了!” 六皇子笑着回道:“哥,父皇要召见成君,我带她过来。” 太子哦一声:“那你们快进去,走慢点,别摔着君丫头。好些年没见,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太子虽然心智弱,对孩子们的慈爱之心一点不弱,谢成君刚出生的时候,谢谦成天跟他显摆自己有女儿了,太子还送过礼物呢。 谢成君微微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笑眯眯的:“不用多礼,快进去。” 六皇子牵着谢成君继续往正房而去,夏元帝正坐在正房里的一张躺椅上,身边是信国公、杨尚书和英国公这三大巨头。 信国公给皇帝剥花生米吃,杨尚书正在一边的书桌上写什么东西,英国公威风凛凛地坐在一边盯着门口,像最忠诚的战士。 这三个老头各死了一个儿子,现在却像没事儿人一样侍奉皇帝。 原因很简单,夏元帝已经把组建内阁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老头们哪里还顾得上儿子的事情,赶紧哄好皇帝,先抢个阁臣的位置! 两个孩子到了廊下,六皇子大声回道:“父皇,儿臣带忠节居士来觐见。” 夏元帝嗯一声:“进来。” 然后他示意旁边三个老头子不要说话,众人都安静下来。 六皇子牵着谢成君走到夏元帝面前:“成君,到了。” 谢成君跪下行大礼:“臣女见过陛下。” 夏元帝平静道:“起,赐座。” 六皇子立刻找来一个小圆凳给谢成君坐下,自己一个人站在旁边。 夏元帝挥手:“小树下去。” 谢成君的心提了起来,如果六皇子走了,这屋里只剩下她和夏元帝。 她并不知道屋里还有另外三个老头子。 六皇子诶一声:“儿臣去陪皇兄。” 等六皇子一走,夏元帝声音平静地问道:“听小树说,你不想回家?” 谢成君没想到他居然问这个问题,看来这父子两个无话不谈,那她撒谎就没有意义。父亲说过,任何人的小心思在陛下面前都无处遁形。 她斟酌片刻后回道:“回陛下,祖母不喜欢臣女。臣女之前怕惹祖母生气,想留在这天齐寺多清修,等变得更柔顺一些,再回家伺候祖父祖母和父亲。 之前臣女确实不想回去,但三叔为国尽忠,臣女想回家送一送三叔,下午就跟父亲一起回家。” 夏元帝知道她前面一半说的真话,后面一半说的假话。祖母不喜欢她是真,想变柔顺回去伺候祖母是骗鬼的。 夏元帝吃了一颗花生:“你跟你爹关系好吗?” 谢成君被夏元帝这不着边际的问题问得有些惊讶,仍旧如实回答:“父亲很疼我,不管有没有管我,都在庇护我。” 夏元帝嗯一声:“知道他在庇护你,不是个糊涂孩子。” 谢成君恭敬地回道:“谢陛下。” 夏元帝突然丢掉手里的花生米,起身慢慢踱步走到她面前。 谢成君知道有人走到了自己面前,皇帝不说话,她没有起身,继续端正地坐在那里。 夏元帝慢慢抬起手,伸手到她面前轻轻晃了晃。 谢成君毫无反应。 夏元帝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双眼没有聚焦,看来不是装的。 突然,谢成君听到花生壳被捏开的声音。声音非常轻,倘若她不是双目失明,她压根不会听到这声音。 如果皇帝正站在她面前,那是谁在剥花生? 看来这屋里还有别人! 信国公停止捏花生,谢成君假装不知道屋里有人。 可她刚才侧耳听的样子已经被夏元帝看到,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哪里能逃过夏元帝的眼睛。 他现在能确定这丫头听力非常好。 夏元帝双手背在后面:“起来。” 谢成君忙站起身。 夏元帝打量了一下她的身高,武将的孙女,身高不错,五官也很好,瞎不会遗传。 夏元帝摸了摸胡子:“小树一直来缠磨朕,说要迎娶你做正妃,你可知情?” 谢成君仍旧实话实说:“臣女知道。” 夏元帝哦一声:“你这般胆小,连家都不敢回,朕如何相信你将来能和小树风雨同舟。 小树是朕与皇后宠着长大的,他可以疼爱妻小,但朕决不允许瑞王妃是个遇到事情只会退缩的软弱之辈!” 138-和老皇帝的赌约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父亲说在陛下面前不要玩心眼,帝王的威严,通过声音就能给人威慑。 如果她能看见,还能感受到他的眼神压迫。 语言和眼神的双重压迫,再加上他半生戎马养出来的杀气,父亲那样的文弱书生如何能招架得住。 倘若是个昏君,文人士大夫可以拼着不要命骂一句狗皇帝! 偏偏夏元帝是明君,心系天下百姓,生活简朴。但凡心里有点正义感的读书人,都不会去骂他。 那只能臣服。 谢成君既然已经决定要重新投身凡尘,那就不能退缩。 趁着皇帝问她,正好表明一番,她先福了福身:“是臣女之前糊涂,臣女往后不会再当缩头乌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谁对臣女好,臣女必定加倍奉还。” 夏元帝嗯一声:“敢去选秀吗?当着所有秀女的面,顶着被人嘲笑的耻辱,走完选秀流程。”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陛下,臣女不怕被人嘲笑。倘若臣女当着众人的面摔倒了,臣女可以自己爬起来继续走,臣女恳请陛下不要认为臣女给选秀丢脸。” 夏元帝呵一声:“摔倒的又不是朕,朕有什么丢脸的!朕年轻时掉进粪坑,还是郑云鹤把朕拉起来的。 你要是掉进粪坑里不哭,朕才相信你与一般瞎子不一样。” 旁边信国公正在去除花生米上的红皮,听到夏元帝的话,他手下动作一点没停顿,继续处理花生米。 杨太师还在给夏元帝写东西,笔下如有神,丝毫不被干扰。 刚打了胜仗回来的英国公眼里丝毫不见骄矜。 谢成君虽然看不见,但她猜测这屋里的人不会是普通人。 她又福了福身:“臣女定会好好走路,尽量不在选秀上摔倒。” 夏元帝嗯一声:“只要你不摔跟头,朕就封你为瑞王妃,不赐侧妃。” 谢成君心里的斗志被燃起,她从小习武,只是不摔跟头,仔细一些应该能防范。 她第四次福身:“臣女领旨。” 夏元帝摸了摸胡子:“那朕就拭目以待,若是掉了一滴眼泪,趁早别做梦,继续回去好好念你的经,朕不需要软弱之辈做儿媳。” 谢成君知道夏元帝在激将,可知道归知道,她心里还是不服气。 这糟老头子好像断定她选秀时会哭一样! “陛下放心,臣女若是掉一滴眼泪,自己给自己剃个光头,从此真正出家做尼姑!” 夏元帝又摸了摸胡子:“有志气,你先回去吧,” 谢成君恭敬地福身:“臣女告退。” 夏元帝又喊了一声:“等一下。” 谢成君问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夏元帝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吃花生吗?” 谢成君吃惊地“看”着他,片刻后点头:“吃。” 夏元帝嗯一声:“山上日子清苦,听小树说你吃了大半年的萝卜白菜,少油无盐。这里有一袋子花生,你拿回去让你爹剥给你吃。” 说完,他拎起旁边一个小布袋子,袋子口串了绳子,绳子一拉,袋子口就扎紧了。 “接着。”夏元帝直接将袋子扔了过来。 谢成君一惊,凭着极好的听力和夏元帝的方位判断,伸出双手。 很幸运,她一下子抓住了袋子一角。 她猜测夏元帝扔的时候也对准了方向,往她面前扔,看看她的反应。 袋子里约莫有二斤炒花生。 谢成君将袋子抱进怀里,最后一次福身:“谢陛下赏赐。” 夏元帝没想到她居然能接住,他其实想看看如果袋子掉在地上,她能不能从容淡定地捡起来。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接住了! 夏元帝摸了摸胡子:“你去吧。” 谢成君转身,稳稳地往前走,一步、两步…… 等到第十一步时,她果断抬脚跨过门槛。 夏元帝想起儿子回来说,这瞎姑娘走路要数步子的事情。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谢成君的背影,心里一股悲凉袭来。 这就是他逆天改命的代价么,两个孩子命运都变得多舛起来。 如果有下一辈子,他希望不要再带着轮回记忆。他只想和表妹在一起,但不想拥有这生生世世的记忆。 谢成君还站在廊下呢,六皇子从一边赶过来:“成君,我送你回去。” 谢成君微微摇头:“殿下,您在前头走,我跟着殿下就好。刚才走了一遍,我记得路。” 六皇子猜测父皇可能对她提了什么要求,温声回道:“那我帮你抱着花生。” 谢成君笑了笑:“陛下赐给我的,殿下想吃,自己去问陛下讨要。” 六皇子笑起来,抬脚往前走:“那等会子我给你剥花生,你分我吃。” 谢成君笑着跟上:“好哇,殿下剥花生的时候可要轻点,我屋里供了菩萨,别惊扰菩萨。” 屋里还在剥花生的信国公手下一顿。 夏元帝听到两个孩子的玩笑话,笑着转身回到椅子上。透过门帘,他看到儿子走得极慢,谢家傻大姐抱着一袋子花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到了门槛处,也不知是儿子提醒,还是她自己记得路,停下来,抬脚,跨过去。 夏元帝闭上眼睛,隔绝外面的世界。 谢成君在这院子里住了半年,闭着眼睛能在院子里随便走,出了院子,她变得谨慎起来,小心翼翼跟着往前走。 好在路上都铺了草垫子,她走得慢,中途有两次打滑,她都稳住了。 一路上,角落里不时有人假装路过往二人身上扫一眼。 谢成君看不见,但她知道自己这一路走回来,肯定仍旧有很多人围观。 她微微仰起脸“看”着前头的人:“殿下,你能承受别人的非议吗?” 六皇子笑:“谁非议了?本王怎么没听见?有本事到本王面前来说,本王有赏。” 谢成君失声而笑:“殿下想不想知道陛下刚才说了什么?” 六皇子拒绝:“不想知道,御前的话,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谢成君点头:“我知道了。” 六皇子也微微昂着头,迎着北风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小院而去。 139-要么弄死我,要么憋着 谢谦在小院里等得有些焦躁,等看到女儿,他终于长出了口气。 “回来了。” 谢成君笑道:“爹,陛下赐给我一包花生,说让爹剥给我吃。回来的路,是我自己走回来的。” 谢谦笑着接过布袋子:“能自己走回来,了不起。” 六皇子没有多留:“谢叔,我回去伺候父皇,您下午带着成君回家,有事情使人叫我。” 谢谦点头:“多谢殿下。” 六皇子又转身对谢成君道:“成君,父皇如果对你提了什么要求,你能做到就做,如果实在做不到,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成君心里微微触动,他父子二人关系亲密,他肯定能猜到陛下给她出了难题。 他夹在中间肯定也比较为难。 她对着六皇子笑了笑:“谢谢殿下,这是我和陛下的赌约,与殿下不相干。” 六皇子哈哈笑起来:“你们还打赌了呀,那你可要当心,父皇与人打赌很少输的。” 谢成君笑:“那殿下要押我还是押陛下?” 六皇子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我押父皇赢,押输了可以耍赖。” 谢家父女两个都被他逗笑。 六皇子虽然舍不得,也不得不走:“我走了,你们歇着吧。” 谢成君福身:“殿下慢走。” 等六皇子一走,谢谦忙不迭地问女儿:“陛下与你说什么了?” 谢成君自己找到凳子坐下来,不紧不慢道:“爹,殿下说,御前的话不要告诉别人。” 谢谦被噎住,他当然知道御前的话不能告诉别人,这不是女儿情况特殊么。 算了,女儿不愿意说,他就不问了,反正他自己有什么事情也很少告诉老父亲。 谢谦遵皇帝旨意,给女儿剥花生吃。 谢成君吃了一点后停下:“爹,我吃好了,您也吃。” 谢谦嗯一声:“下午你跟我骑一匹马回去。” 今天除了夏元帝祖孙三个,其余人都骑马冒着风雪来了的。 谢成君低声问道:“爹,如果官员们要动位置,咱们家动不动?” 谢谦看了女儿一眼,然后低声回道:“我跟你祖父说过了,把你二叔送出京城,去外地谋个副官,慢慢熬品级。” 谢成君赞同:“这个方法好,二叔在京城升官太难了。” 说完,她又道:“爹,三叔阵亡,而我现在要去参加选秀,太太肯定心里更恨我。” 谢谦教导女儿:“你不用在意太太怎么想的,她是个糊涂人。倘若你以后有本事了,你多照看一些你三叔家的几个孩子。” 谢成君点头:“爹放心,我知道家族的重要性。” 谢谦夸赞女儿:“你若想成为你们这一辈真正的大姐,就要担起责任。你看陛下,刚杀了一群子弟,现在又用选秀和官员调动把大家的心吊了起来。 想当领头羊,得有好处给人家。” 谢成君笑了一声:“爹,陛下是明君,我如何能比的。” 谢谦为了让女儿全力以赴去参加选秀,决定给女儿上猛药:“我实话告诉你,陛下之前许诺给我一个好处。” 他把组建内阁的事情简单地说给女儿听。 谢成君非常惊讶,然后平静下来:“爹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谢谦叹了口气:“君儿,家族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之所以同意你去选秀,是看在殿下心诚的份上,不然我宁可你一辈子念经。 君儿,你心里是怎么看六殿下的?” 谢成君懂父亲的意思,脸上微微有些赧意:“爹,跟殿下在一起时,女儿很高兴,他总是能让人高兴起来。” 谢谦笑了一声:“那就好,他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等选秀之后,你就不要再端着你大小姐的派头,该主动的时候也要主动。” 谢成君大窘,她没想到有一天父亲会教导她如何讨男人欢心。 谢谦解释道:“不是说你让你低三下四,而是要以心换心。” 谢成君点头:“女儿知道了。” 谢谦的语气突然变严肃:“你记住了,以后不管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要问人家是不是嫌弃你。吵架的理由很多,不能每次都让人家给你保证不嫌弃你。 若是你自己心里整天想这个问题,天长日久,神仙都会觉得烦。” 谢成君一怔,父亲的话说到了她心底最深处。 是的,对一个瞎子来说,人家只要表现出不耐烦,就会觉得人家在嫌弃自己。 过了好久,谢成君才点头:“爹,我不会再想这个问题。嫌弃我也不要紧,要么弄死我,要么就憋着。” 谢谦笑起来:“好,有勇气!老实跟你说,别说外人,你们小时候,我经常嫌你和成谨烦人,只是不能说,说了你娘会让我晚上带你们两个睡。” 谢成君忍不住笑起来:“爹真是的,嫌弃我就嫌弃我,还说出来!” 谢谦给女儿倒茶:“哪个爹娘都嫌弃过小孩子烦人,嫌弃归嫌弃,疼爱还是疼爱的。” 父女两个一边喝茶一边说闲话,中午一起吃了顿寡淡的午饭。 当天下午,谢谦将女儿护在怀里,让女儿跟自己一起骑马下山,如月跟着吉祥一起走路。 刚走没多远,前方太子的太监来传话:“谢大人,太子殿下说,请谢大人带姑娘一起上车上坐,外头风大。” 今儿只有三辆车,夏元帝、太子和太孙一人一辆,夏元帝把六皇子叫上了自己的车,太孙干脆也爬上了太子的车,以示孝顺。 谢谦犹豫片刻后决定当一次出头鸟:“多谢殿下。” 说完,他当先下马,谢成君拉住父亲的手,然后自己稳稳地跳下马。 旁边官员们微微侧目,这姑娘丝毫没有瞎子的胆怯,怪不得敢打三殿下! 车虽然走得慢,但因为大部队一直保持这个速度,如果停下来,所有人都要停下等待。 故而太子没有停车。 谢谦拉着女儿的手快步走,谢成君只管跟着跑,很快到了太子车驾前。 太子撩开车帘子:“谦哥,上来。” 谢谦对女儿道:“君儿,抓住车辕,自己上去!” 谢成君听父亲的话,抓住车辕,脚下轻轻用力,一下子跳了上去。 谢谦也很轻巧地跳上了车。 140-乱扣帽子 太子笑着开口:“君丫头,你坐。” 谢成君屈膝行礼:“谢太子殿下。” 谢谦又嘱咐女儿见过太孙。 太子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然后拿起旁边的点心盘子塞进谢成君手里:“你吃点心。” 谢成君接到盘子再次道谢。 太子十分高兴:“谦哥,以后我们的关系更近了。” 他已经知道弟弟相中了谢家侄女的事情,心里非常高兴。 还没有定下婚事,太孙偷偷嘱咐过老父亲,不可在外面说出来。 谢谦很恭敬:“谢殿下厚爱。” 太子看向旁边的太孙:“大郎,君丫头比你大几个月。她出生的时候,你母妃已经怀上了你了。 后来你出生,她娘还抱她来咱们家里玩过。那时候你皇祖父还没登基,你六叔、你,还有君丫头,你们小时候经常见面的。” 太孙笑起来:“父王,听说谢大姑娘文武双全,谢大人果然教女有方。” 太子更高兴了:“君丫头别怕,回宫后我去找皇贵妃娘娘,让她多照看些,到时候我会让专门的宫女去你们跟前当差,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谢成君心里酸涩起来,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对太子忠心耿耿。 因为太子虽然有点傻乎乎的,可他待人至诚,值得人追随。 谢成君笑起来:“谢谢太子殿下,我不怕。我既然参加选秀,肯定要跟别人一样,我能行的。” 太子笑起来:“那你害怕的时候就使人去找我。” 正说着呢,外头传来六皇子的声音:“哥,哥。” 太子的笑容立刻收起来,然后气呼呼地拉开帘子:“你来干什么,还不去伺候父皇!” 他对于弟弟瞒着他偷偷安排这么多事情很不满意,他把弟弟放心里疼爱,弟弟却跟他离心。 六皇子被冲了一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陪着笑脸:“哥,我这就去,你们这里缺什么记得叫我。” 太孙笑着回话:“六叔别担心,我在这里呢。” 六皇子诶一声:“那你照顾好你父王。” 太子不想看外头的弟弟,一下子放下帘子,然后又端起笑容跟谢成君说说客套话:“这孩子天天东游西荡的,以后我押着他好好当差。” 他以为弟弟就是贪玩,并不知道弟弟是不想当差,不想揽权。 谢成君第一次接触太子,听说他对父母、弟弟和妻儿都极好。她能感觉到,太子在努力表现的像个正常大人一样。 难怪帝后想方设法保全他,甚至任由杨家嚣张跋扈这么多年。 太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小女孩害羞,转头跟谢谦说话,仍旧满口谦哥。 太孙不经意间打量了谢成君几次,此女能往外祖母头上泼下泉,绝对不是现在看起来的柔弱模样。 皇祖父如果让谢谦入阁,看来是想把谢家和六叔绑在一起。 好在皇祖父会让谢侯爷乞骸骨,这样谢家不会太庞大。 太孙心里有些焦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正妃到底是谁家姑娘。 昨儿六皇子去皇贵妃那里传口语,太孙已经知道了六个女子的名单。 除掉眼前的谢大姑娘,其余五个应该都是他的,至于哪个是正妃,全看皇祖父的意思。 太孙心里是中意庞家嫡次孙女,或者冯家嫡长孙女。 马车一路晃悠悠很快入了城,谢谦入城前就带着女儿从太子的马车上下来,在城门口进了自家马车。 来接人的是董聿修,谢荣还在家里停灵,谢成谨和谢成贤都走不开,他主动来接人,已经在北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 “表叔,表姐,快上车,我们回家!” 谢家小马车在路边毫不起眼,夏元帝的龙辇富丽堂皇,在人群最中央。 六皇子挑起帘子一点缝隙,看到董聿修正殷勤地伺候表姐。 他的目光像火炬一样烧了过去,就在这时,董聿修突然转身看着龙辇的方向。 虽然他看不到六皇子的脸,但他觉得六皇子肯定在暗处观察自己,立刻对着那边笑得人畜无害。 六皇子放下帘子:“父皇,祭天结束了,您这一阵子不要再出宫了。天冷,刚才您咳嗽了。” 夏元帝歪在那里:“天冷,你也别乱跑。明天去吏部帮忙。” 六皇子问道:“爹,我在户部不是好好的么?” 夏元帝的眼睛微微眯眯着养神:“户部不就是记账查账,这方面朕比那些郎官知道的多,朕慢慢教你。 再去吏部干一阵子,知道吏部官员考核的门道。 正好到了年底,吏部给官员们考评,说不定到时候有人给你送礼呢,你就知道吏部尚书为什么叫天官了。” 六皇子哈哈笑:“父皇,怪不得杨家日子过得那么精致,定是没少收礼。” 夏元帝嗯一声:“换谁来都一样,老杨收了礼会分给你哥一些,只要不过分,朕懒得管。” 那头,董聿修赶着马车跟在大部队后面,慢腾腾入城,到了岔路口,他加快速度往景阳侯府而去。 天寒地冻的,大街上的车马和人都少,不一会儿就到了景阳侯府大门口。 这几天京城办丧事的人家太多了,大家都各自送礼,来吃席的人都少了。 这两天京城白布的价钱猛涨。 涨也要买! 谢侯爷把自己的棺材拿出来给小儿子用,让二儿子专门在家里操办丧事。 家里的氛围一直很低迷,所有下人都带着孝。 谢谦牵着女儿的手进了院子,很快有人递过来孝衣,谢谦让如月给女儿套上,然后带着女儿去了灵堂。 灵堂里的哀乐没停过,谢荣的几个孩子一直跪在棺材前。 谢成君被如月牵着到棺材前,跪在垫子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想起西北生灵涂炭,三叔可能被敌人砍的连个全尸都没有,听到耳边的哀乐,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丧的时候,她第一次意识到陛下杀人狂魔的名头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一个血腥的帝王,加上雷霆手段和新式火器,往后边疆能安稳一阵子。 哭了一会儿,沈氏命人来将她带走。 杨氏听说谢成君回来了,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谢成君,把你三叔害死,你满意了吧?” 谢成君刚哭了一场,正头昏眼花呢,猛不丁就被杨氏扣了一顶黑锅! 她想起今天夏元帝的话,心里的火儿冒了出来! 141-杨氏挨打 可是谢成君还没张口,谢谦大声道:“君儿不要说话!” 谢成君抿唇,压下了自己的话。 谢谦的温声温和下来:“你是待选秀女,今日起就单独居住不要再出来,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谢成君听懂了父亲的意思,父亲在提醒她,不要为了一个蠢货影响自己的前程。 她刚刚被皇帝召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必须把瑞王妃的头衔搞到手。 如果她和杨氏吵架,被御史知道了,给她扣一顶不孝顺的帽子,这当口得不偿失。 谢谦继续道:“审时度势,不得势时要学会保护自己,不可硬碰硬。待来日,自有扬眉吐气时。” 谢成君心里的怒火熄灭下来,杨氏今天能以孝道压制她,来日她就能以国法压制杨氏! 到时候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让杨氏给她磕头行礼。 见女儿不再有暴起的意思,谢谦忽然走到墙角边,抄起一样趁手的工具,然后大步走到二弟谢廉面前,对着他的屁股一顿猛抽,一边抽一边骂。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爹每天守皇宫,我在东宫侍奉太子,三弟在守边关,让你打理家事你都打理不好,家里的田地没交税你都不知道!” 谢廉被打懵了,然后嗷嗷叫了起来:“大哥,大哥,我是无辜的啊!” 谢谦继续抽:“若不是你成天伸手问太太要钱,太太怎么会舍不得交田税!若不是因为田税,三弟怎么会被连降两级上战场! 若是不降级,他身边人多,说不定就不会死! 不要脸的东西,天天就知道沾花惹草,就你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混账样子,你以为那些女人喜欢你?要不是爹在,狗都不理你!” 谢廉真是冤枉死了,怎么每次都是他挨揍! 上次是他招惹小寡妇,他哥揍他,他不敢还手。这次他娘无端责骂侄女,他又要替老娘背黑锅。 杨氏见谢谦打她儿子,又骂了起来:“谦哥儿,你不用打他,你来把我打死,我陪荣儿一起去!” 谢谦不理她,继续抽弟弟:“每日不知劝诫太太,任凭杨家人挑唆。田税案事关国本,岂可随意妄言?” 谢廉反应过来,立刻拉住老母亲:“娘,娘别生气了,这事儿跟君丫头没关系。 三弟是为国捐躯,娘要是再赖这个赖那个,难道是对三弟上战场不满意? 说起来,别人家的子弟确实是干了偷税漏税的事情,三弟可一文钱没贪,全是家里连累了他。 娘别生气了,是我没打理好家事,没及时补交田税。” 说完,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娘要是觉得该有人给三弟抵命,那就让儿子给三弟抵命吧。” 杨氏见儿子倒戈,一边哭一遍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谢成君心里嗤笑,二叔原来是能治住太太的,只是不想治罢了。现在二妹妹也要去参选,二叔终于敢忤逆了。 谢谦丢掉手里的东西:“如月,扶姑娘回西院。二弟妹,让琼华也回去。待选的秀女要好好养着,家里别说打骂,重话都不能说一句! 朝廷二十年没选秀,要是你们都忘了这规矩,我现在就请礼部的大人们来好好教一教规矩。” 沈氏自己不敢说,巴不得谢谦出头,闻言立刻对自己身边人道:“带二姑娘回去,这一阵子,大姑娘和二姑娘的饮食要仔细,不可疏忽!” 如月过来扶自家姑娘,谢成君见父亲发作了一通,很柔顺地跟着如月走了,她还要回去忙活重要的事情呢! 回到西院,夏荷和春桃都围了过来。 “姑娘,可把姑娘盼回来了。” “姑娘瘦了一些,奴婢看着都心疼。” 谢成君笑:“别啰嗦,这几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两个丫头都很高兴:“姑娘只管吩咐。” 谢成君坐了下来:“我要去宫里参选,但不能带丫头。宫里步步都要小心,我眼睛看不见,处处都难。” 说到这里,她低声道:“这回我去宫里,不能摔一跟头。但凡摔倒,我的选秀资格就没了。 刚才的情况如月看到了吧,如果我不能得选,以后怕是没有活路。 这几天你们看好门,我要在家里多走一走,你们可以在后院路上泼油,泼水成冰,泼什么都行,不要提醒我,也不要搀扶我,让我自己走。”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只能一起点头。 当天晚上,谢侯爷回来后直奔福寿堂,看到正在发呆的杨氏,沉声道:“所有人都下去!” 杨氏抬头看着他:“侯爷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侯爷厉声问道:“你今日把荣儿的死赖到君儿身上去了?” 杨氏骂道:“她就是个扫把星,我荣儿就是她害死的!” 谢侯爷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放狗屁!” 杨氏惊呆了,她嫁给谢侯爷三十多年,谢侯爷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今儿居然为了那个贱丫头打她! 杨氏哭着一头撞了过来:“你打,你打死我啊,让我去陪荣儿!” 谢侯爷对着外头喊道:“来人,去请太医!” 谢侯爷是个粗人,不会开解人,他只想解决问题。儿子入阁、孙女参选的关键时候,他绝不能让陛下觉得自己心有不满。 庞家和郑家都不敢对儿子的死有所不满,他算个屁! 他老了,这次无论如何要把大儿子扶上去! 只要大儿子能上去,这个家就不会败,他可以立刻回家带孙子! 他理解杨氏的丧子之痛,也能容忍杨氏糊里糊涂偏心娘家,但不能让杨氏断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杨家为什么被陛下疏远,就是因为嚣张跋扈。他若是敢对陛下心有不满,这个家就完了。 谢侯爷请来了太医,然后对外宣称杨氏因为丧子糊涂了,家里的事情交给两个儿媳妇打理。 杨氏被他软禁在福寿堂。 消息传到西院,谢成君仿佛没听到一样,整日在西院到处溜达,不让人搀扶。 刚开始,丫头们只象征性地泼一杯水,地上只是湿了一点点。 在谢成君的要求下,她们泼了半盆水,谢成君依旧走得稳稳的。 谢成君知道,西院的人不忍心为难她。 最后还是董聿修抢走了这个任务, 142-表弟折磨人的手段 谢成君笑:“聿修,你有什么招数只管使。” 董聿修的笑声中带着点奸诈:“既如此,表姐可以见识一下人心有多坏。” 谢成君微微昂起头:“表弟只管来。” 很快,她尝到了董聿修的手段。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自己吃,没有丫头服侍她,尝第一口她就发现不对劲。 这菜太咸了,可是别人都吃的很正常。 她怀疑自己碗里被人加了盐! 谢成君没有直接要求换饭碗,在宫里,她一个秀女是不可以随便让人换碗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碗底在桌子边角轻轻磕了一下,桌子边角镶了很结实的铜块,这碗胎薄,力道用的好,既没有什么声音,又可以只伤碗底不碎碗。 她伸手轻轻一摸,碗底已经被磕出锋利的边缘。 她抬头对如月道:“如月,这碗底破损,割手,给我换个碗。” 如月立刻给她换了个碗。 董聿修笑了笑:“定是厨下的人马虎。” 谢成君笑了笑:“兴许是吧。” 吃了饭,谢成君回后院,走着走着,她发现路被改道了,而且她身边的丫头婆子都不见了。 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伸手从头上取下一件首饰。 这首饰之前缠在发髻上不明显,取下来后才发现比较长,约莫有小腿长,分成很多小段,她将每一小段之间的结头扣紧,首饰变成一根小棍子,外头还缠绕了绒线。 有这根绒线棍子,她很快找到出口,绕了几下后回到后院。 刚进后院,地上一层厚厚的冰害她差点跌倒。好在她反应快,迅速用手撑住回廊稳住脚下。 她正准备继续走,忽然听到一阵簌簌的声音。 她一抬头,听到声音是从房顶传过来的。谢成君不再犹豫,快速起步,几步闪身进了屋里。 只听见房顶上的积雪哗啦啦掉了下来,若不是她脚步快,定要被砸一脸。 屋里的丫头们终于出声。 “大姑娘回来了。” 谢成君嗯一声,刚坐下,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扎人。 她慢慢起身:“这褥子太薄了,不隔寒气,换一个吧。” 如月依言给她换了个垫子,然后一个人去一边翻看垫子。 今儿表少爷来了一趟,在姑娘屋里捣鼓了好久,看来这垫子有问题。 果然,如月在垫子里找到 一根斜插着的针:“姑娘,这垫子里有根针,斜插着的,姑娘可有伤着?” 谢成君笑了一声,然后摇摇头:“我没事,聿修留情了,若是正着插,我肯定要受伤。” 如月把针收起来:“表少爷不愧是在街面上混的,倒是知道这许多婆婆折磨媳妇的手段。” 谢成君又笑一声:“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很快,谢成君也有些招架不住。 董聿修的花样太多了,涉及到吃穿住行方方面面,大冬天屋里冒出刚被暖醒的蛇 ,床上蹦出老鼠,因为她吃饭不小心发出了声音,董聿修还罚她顶着碗在屋里蹲马步半个时辰…… 谢成谨不忍心:“表哥,姐姐只是去参加选秀,只要不摔跤,宫里也没人敢折腾她。” 董聿修看他一眼:“成谨,皇家是最险恶的地方。殿下的疼爱没办法将表姐方方面面都保护起来,在家里做姑娘,最多就是被克扣点东西,被长辈打骂两下。 去了婆家,人家对她的要求多着呢。不光要求多,还会变着法儿折磨人。健全人尚且难以支应,表姐会更难。 我们先让她适应一下,这样以后碰到同样的事情,至少不会生气,能从容应对。” 谢成谨闭嘴,转头回书房疯狂读书。 就这样,在董聿修的魔鬼手段下,谢成君渐渐能够面不改色地应对任何不痛不痒的刁难。 董聿修折磨人的手段越多,她心里越疑惑,表弟整天读书那么忙,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刁钻手段? 十几天后,选秀终于正式来临。 当天,礼部派车来接。 谢成君和谢琼华穿着宫里发的统一棉袍,头上戴的首饰也是统一发的。 谢侯爷亲自送两个孙女,临行前拉着两个孙女不停地嘱咐:“成君,你是姐姐,你妹妹想事情简单,关键时刻你要提点她。 你先别管太太,在宫里你们是亲姐妹,如果不抱团,只能被人欺负。” 谢成君点头:“祖父放心,只要二妹妹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会把她当自己人的。” 谢侯爷又看向谢琼华:“琼华,在家里姐妹争首饰争料子都是正常的,男孩们也会争家产,这个不丢人。 但是出了门进了宫,你一定要记住,成君才是你姐姐。别人家的姑娘跟你说的再好听,到了动真格的时候,绝对离你远远的!” 谢琼华有点紧张:“祖父,我记住了,我会照顾大姐姐的。” 谢侯爷满意地嗯一声:“你娘肯定跟你说过你姐姐这次为什么要去参选,你如果心里还有成算,就好好对你姐姐,将来有你的好。” 谢琼华抬头看着祖父,母亲跟她说过,大姐姐这次是必定会中选的,不然大伯父不会给大姐姐报名。 谢琼华猜测过,大姐姐要入宫做妃子?毕竟大姐姐跟先皇后有点像。 还是做太孙侧妃?听说杨家想让大姐姐进太孙后宫。 还是给瑞王做侧妃? 祖母说给瑞王做侧妃大姐姐都不配。 不管怎么样,大姐姐这回至少有个诰命。 她点了点头:“祖父,我知道了。” 姐妹两个先后上车。 车轮缓缓往前移动,姐妹两个的人生开始通往不同的岔路。 等到了宫里,谢琼华很听话地牵着姐姐,这次她没有随便乱拽姐姐。 这是在宫里,若是言语不妥当被嬷嬷们发现了,少不得要被斥责。 秀女们分好了住的地方,姐妹两个住在一间屋,屋里还有另外几个姑娘。 有个老熟人,林家姑娘。 林姑娘看到谢成君非常亲热:“君姐姐。” 谢成君也很高兴:“林妹妹。” 林姑娘见面就夸她:“姐姐在山上为西北百姓祈福半年,我佩服姐姐。” 谢成君微笑:“能去天齐寺祈福,是我的福气。” 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姑娘,她慢慢走了过来:“君姐姐,好久不见。” 143-做美梦的二姑娘 庞婉秋年方二八,浑身雪白,比一般的姑娘丰腴一些,长得非常喜庆。 谢成君起身还礼:“原来是婉秋,好久不见。” 庞婉秋看着眼前的谢成君,心里酸溜溜的。本来全家都以为她能做瑞王妃,没想到半路被谢成君截胡。 祖父上次从天齐寺回来就直接告诉她,瑞王妃已经有了人选。 庞婉秋想起前几年的秋猎,她记得六殿下一马当先,三箭连发,还把射中的小鹿送给了她,嘱咐她别往猛兽区而去。 后来她和姐妹们上街,看到打马而过的瑞王,金冠蟒袍,笑容灿烂。 在郑家大花园里,她看到众星拱月的瑞王,年纪虽小,待人接物体贴周到,在一众皇孙中威望极高。 她回去缠磨母亲,家里许诺帮她达成心愿。 是啊,以她的身份,做瑞王妃绝对够格。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瞎子。 庞婉秋心里翻腾了半天,嘴上仍旧笑盈盈的:“君姐姐,好巧,咱们住一个屋呢。明儿我带你一起走。” 谢成君跟庞婉秋本就不太熟,她瞎眼之前喜欢乱跑,庞婉秋是淑女,很少出门,二人关系一般。 “多谢婉秋,我和妹妹第一次进宫,没成想能与熟人住一个屋。” 客气归客气,谢成君不会把自己的安危随便交给任何人。 庞婉秋听出谢成君的拒绝,也没在意,回到自己的床铺边。 没多大一会儿,有好几个闺秀来找庞婉秋说话。 庞家是京城三巨头之一,这次郑家和杨家没有女孩参选,庞婉秋是所有闺秀中娘家地位最高的。 一些外地来的闺秀,还有京城一些低品级人家的闺秀都来奉承一下。 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交好庞婉秋总是没错的。 谢成君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跟林姑娘说话:“林妹妹,几个月没见,这一阵子你可好?” 林姑娘笑:“君姐姐,我都好。昨儿我哥跟我说,谢二少爷说君姐姐也要参选,让我多陪君姐姐说说话。” 谢成君心里一暖,林家兄妹两个对她一直释放善意,从未提任何要求。 “多谢林妹妹。” 没多大一会儿,来了几个宫嬷嬷,个个说话很凶,把近两百个秀女聚在一起教规矩。 谢成君跟所有秀女们站在一起听训,她体力好,站小半个时辰跟没事儿人一样。 然后是检查身体…… 谢成君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这么羞耻的姿势被人检查,嬷嬷检查的时候,她脑袋里开始浮想联翩,妇人产子是不是都是用这个姿势? 可能还要被婆母、妯娌、产婆一起看。 谢成君想想就觉得羞耻,只能在心里默念经文,一边念经一边安慰自己,世人都是这样来的,不怕不怕…… 检查完后嬷嬷对她的评语很好,体态好、颜色好、没有气味。 谢成君道谢,没有给嬷嬷塞好处。她不知道这周边有没有别人,不能贸然出手。 嬷嬷也没敢讨要,皇贵妃娘娘说了,这一位是要留下的。 连着两天各种学规矩,谢成君没事儿就出门,把能走动的范围全部走了一遍。 谢琼华和林姑娘一直陪着她。 谢琼华进了宫非常乖巧,再也不敢嫉妒姐姐,也不敢给姐姐使绊子。每天老老实实地照顾姐姐。 母亲说了,如果姐姐出了意外,她的参选资格也要被取消。 谢琼华心里十分期待,如果她能被赐给愉郡王做侧妃就好了。 愉郡王将来肯定能封亲王,亲王侧妃是正三品,也不算给家族丢脸。 可她一个字不敢说,只能在心里不停地祈祷。 天真的谢琼华哪里知道,她祖父从一品武将,夏元帝说了,皇孙们只能挑三品以下家庭的姑娘,她压根跟皇孙们无缘。 第三天,终于到了选秀的关键时刻。 秀女们排好队,跟着嬷嬷走。 谢琼华悄悄找嬷嬷商量:“嬷嬷,我姐姐看不见,我能不能牵着我姐姐?” 嬷嬷铁面无私:“不可,让她自己走。” 谢琼华被嬷嬷严厉的声音吓到了,红着脸小声再次道:“嬷嬷,能不能通融一下?” 嬷嬷再次道:“姑娘请回去站好!若是姑娘不想守规矩,现在就可以回家去。” 谢琼华没办完,只能回去站好。 好在嬷嬷们把姐妹两个放在了一起,旁边还有林姑娘。 谢琼华小声道:“大姐姐,嬷嬷不让我牵着你。” 谢成君点头:“多谢二妹妹,我自己慢慢能走的。” 旁边林姑娘小声道:“君姐姐,我在你前面,你若是感觉我走慢了,就当心些。谢二姑娘,嬷嬷们在前头带路,离我们远 ,你小声提醒君姐姐,嬷嬷们应该不会怪罪。” 谢琼华点头:“我晓得了。” 很快,队伍开始往前走。 谁知突然多出来一个嬷嬷,专门盯着她们这一队:“皇贵妃娘娘有令,路上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东张西望。” 谢成君心里一沉,从这里到坤宁宫的地形她不熟悉,想平安走过去怕是不容易。 这个多出来的嬷嬷也不知是谁派来的,专门给她设难题。 形势比人强,谢成君感觉到前面的林姑娘开始走动,也跟着走。 她调动全部精神关注周围的一切,前面林姑娘走路时发出的声音都被她收进耳朵里。 走着走着,谢成君发现不对劲,她们这一队好像偏离了路线,前面那一队往别的方向走了。 后面一队好像也没跟上! 谢成君的警惕心提了起来。 果然,这条路不太好走。 先是有台阶,林姑娘故意停了一下,然后才上台阶。 这是她提前和谢成君说好了的,如果有台阶,她会稍稍停一下。 果然,谢成君抬脚踩到了台阶上面。 谁知林姑娘的行为引来嬷嬷的责骂:“好好走,不许无故停下。” 等上到最上面的台阶时,谢成君以为还有台阶,稍微趔趄了一下,好在她以最快的速度稳住了步子。 然后是下台阶,谢成君开始在心里数台阶的数量。好在这座小桥是对称的,两边台阶数量一样,她这次没有踩空。 过了小桥,是一段石子路,有姑娘差点被崴到脚。 好在谢成君下盘稳,且董聿修给她做过训练,顺利通过。 然后从假山林中穿过…… 144-老皇帝的考验 假山路弯弯曲曲,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好几次她都跟林姑娘拉开了距离,好在她听力好,能及时纠正方向。 可是走着走着,她发现周围越来越安静,前面的林姑娘和后面的谢琼华仿佛消失了一样。 她想纠正方向,旁边嬷嬷道:“谢大姑娘,往右走。” 谢成君并没有直接听她的,而是先站在那里侧耳听,然后微微向前伸手,判断右边确实没有阻拦物,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突然,她猛然被一个约莫膝腰身高的大石头挡住。 她立刻停了下来,用手帕包住手,摸了摸石头,石头两边都被堵住了,只能从石头上越过去。 这个难不倒她,她单手撑在石头面上,然后轻轻一跃跳了过去。 跳到对面后,她站在那里不动。地面是正常的,没有她预想中的水或者泥巴。 如果她没猜错,这是一条专门为她准备的路。 刚才那块大石头,正常人应该可以从别的地方绕过去,只有她被嬷嬷带到了这里,直接撞了上去。 嬷嬷眼里都是惊喜,语气仍旧平静:“谢大姑娘,往前走。” 谢成君继续往前走,然后被树枝打到了脸。 她立刻用手护着头,微微猫着腰往前走,中途还折了一段树枝。 有了这段树枝,她方便了很多。树枝在地上拖,可以判断是不是有水或者鹅卵石,往前去可以判断有没有石头和其他障碍物。 道路曲曲折折,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嬷嬷只告诉她方向,其余并不提醒,全靠她自己。 走着走着,忽然,她听到了水声,而她用树枝往前触碰,没有桥。 或者说有桥,但是嬷嬷故意带她走这里。 她根据经验判断这里应该是有一块一块的石头,用树枝往前寻找,果然找到一块石头,她轻轻跨了过去。 然后去找第二块,跨过去,然后是第三块…… 很快,她通过了这条小沟。 此时的上书房里,六皇子急的来回踱步。 夏元帝淡定地在一边批阅奏折。 六皇子走了一会儿后道:“父皇,我去看看行不行?” 夏元帝很果断地拒绝:“不准。” 六皇子继续踱步:“那条路非常难走,路上又是小桥又是假山的。” 夏元帝停下手中的笔,从龙案上抬头看着儿子:“小树,你喜欢一个人,不是一味地把她护在羽翼下,而是要帮她变得强大,让她有自保的能力。 你可以给她荣耀,要如何维护荣耀,需要她自己出力。 你再厉害,总有护不住的时候,她若学不会在逆境中前行,将来如何与你风雨同舟?” 六皇子叹一口气:“父皇说得对,我就是不放心。” 夏元帝温声道:“放心吧,那条路走到最后就她一个人,摔倒了也没人发现。 跟着的嬷嬷是你母后跟前的人,等你们开府,让她跟你们去王府。” 六皇子压下心里的忧虑,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父皇说得对。” 要是摔倒了,只要没外人看见,她应该不会哭的。 后宫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成君终于听到了人声。 嬷嬷把她带到原来的队伍里。 林姑娘和谢琼华都松了口气,刚才谢成君被嬷嬷单独带走,二人非常担心,可嬷嬷不让她们出声。 谢成君安静地站在那里,她知道,她通过了今天的考验。 此时,已经封存三年多的坤宁宫正门大开。 自打皇后去世,夏元帝就封了坤宁宫。这次选秀,坤宁宫重开。 正殿里,皇后的凤座空着,旁边皇贵妃和太子妃在下一层台阶上各设了一把椅子。 其余三妃一嫔陪坐两边。 秀女们五个一组,先后进殿,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她们这一队。 进大殿时,谢成君感觉到林姑娘过门槛,她也跟着过门槛。 走了约莫二十步,林姑娘停下前进,往右去,站好。 谢成君懂了,这是要横着排开。 她也往右去,离林姑娘约莫五步之遥,这是平常听嬷嬷们训话时站的距离。 上头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德妃你看,来了一对姐妹花。” 刘德妃笑:“状元郎家的千金,必定是极通文墨的。” 皇贵妃笑道:“这丫头不简单,没有人带路,她一个人走了过来。路上那么多沟沟坎坎的,我寻常都要坐轿子,她稳稳当当地摸了过来。” 刘德妃已经知道这是陛下的安排,跟着捧扬:“陛下钦点来参选的,必定是出色的姑娘。” 旁边太子妃开始追忆过往:“我还记得六弟和太孙小的时候,那时候父皇还未登基,卉娘经常抱着君丫头来找我,我们把三个孩子放在一起玩。” 皇贵妃笑:“太子妃觉得这丫头可好?” 太子妃笑道:“皇贵妃娘娘做主便好,我今日是来凑热闹的。不过她能从储秀宫一个人走到这里来,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皇贵妃点点头,底下继续走流程。 五个姑娘依次报家世,如谢成君这样的,要同时报祖父和父辈的官位,如林姑娘这样的,只用报她父亲林御史的官位就好,因为她祖父并无官职。 谢成君听着上面几人说着话,挨个夸奖两句,最后她手里被塞了一个香囊。 这是得选的凭证,旁边太监也会记下。 她依着规矩福身谢恩。 让她意外的是,她这一组只有她一个人得了香囊。 选完后,刚才那个给她带路的嬷嬷亲自来带她回去。 “姑娘,老奴以前是跟皇后娘娘的,姓卫。今日得罪了,还望姑娘海涵。” 谢成君心里重视起来,能跟皇后姓卫,必定是心腹之人,忙客气道:“卫嬷嬷好,今日劳烦您了。” 卫嬷嬷的声音变得慈祥起来:“姑娘别怕,老奴带您回储秀宫。这回啊,咱走大路,平平坦坦的。 往后姑娘的路必定也要跟这路一样,平平坦坦。皇后娘娘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放心的。” 谢成君心里知道她应该是皇帝派来的,心里对她多了几分信任:“谢嬷嬷吉言,定会如嬷嬷所言。” 145-太孙妃人选 谢成君是头一天上午参选,参选结束后就被礼部的车送回了家。 谢琼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乖巧,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压根不管旁边的姐姐。 她落选了。 谢琼华心里非常难过,她唯一的希望被掐灭了,她这辈子都进不了愉郡王府,要永远与那个温润的小王爷失去任何关联。 想到这里,谢琼华难过的差点哭出声。 谢成君多少能猜出堂妹的一些心思,见她不说话,也没有贸然打扰她。 很快,车到了家门口。 今日谢谦跟太子请假,说要在家里迎接女儿,把儿子侄子也留在了家里。 太子对于谢成君要做弟媳妇的事情非常满意,弟弟是他带大的,谢谦和他一起长大的,这等于亲上做亲。 至于他降了辈分的事情,太子一点不在意。父皇都不在意,他不需要在意。 反正谦哥不会离开他。 礼部的车从大门进了谢家,径直入内院。 谢谦兄弟两个,还有沈氏都等着呢,姐妹两个先后下车。 参选结果谢家已经知道了,大姑娘得选,二姑娘落选。 对于这个结果,谢廉有些失望,他本来指望女儿能指给哪个普通皇孙做个正妃,他甚至梦想过女儿能入太孙后宫做个普通妃妾。 沈氏倒没那么在意,她知道女儿的心思,如果入不了愉郡王府,去别的皇孙府,万一将来女儿言行有失,一家子都要被连累。 倒不如落选。 回头给她看个好女婿,跟着女婿一起去外地做官。等以后有了孩子,渐渐就会忘记年少时的想法。 谢谦这时候也顾不得弟弟和弟妹的心情,高兴地走到女儿跟前:“君儿。” 谢成君对着父亲笑了笑:“爹,我过了。” 谢谦鼻头一酸,他知道女儿在宫里肯定很不容易:“恭喜我儿。” 谢成君笑得非常灿烂:“爹,我没有摔跟头。我跟陛下的赌约,我赢了!” 谢谦带着鼻音嗯一声:“我儿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爹为你高兴,你娘也会为你高兴的。” 旁边谢成谨走过来,忍不住吸溜鼻子:“恭喜姐姐。” 旁边谢廉立刻笑着拱手:“恭喜君儿。” 旁边所有下人一起行礼:“恭喜大姑娘!” 谢成君听到所有人的恭贺声,心里一股特殊的感觉涌起。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从古至今那么多人要追求权力,原来权力带来的感觉这么好。 之前她是家里的小可怜,厨房婆子都能克扣她。 从今往后,她是这个家里地位最尊崇的人,所有人见到她要先行礼,包括长辈。 谢谦大手一挥:“这些日子办三弟的事情,家里人都辛苦了,二弟妹,所有人多发两个月月钱,这钱我出。” 沈氏点头:“听大哥的。” 谢谦又道:“三弟妹远道归来,寡妇失业的,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把她的月钱涨一涨吧,跟太太一样。” 沈氏问道:“大哥,爹娘可知道?” 谢谦直接回道:“晚上我跟爹说。” 沈氏点头:“知道了。” 谢谦拉起女儿的手:“君儿,跟爹回西院。聿修,带两个弟弟一起过来。今日虽然不上学,晚上都要写一篇文章。” 就这样,谢谦带走了女儿和三个男孩子。 谢廉和沈氏面前只剩下谢琼华。 沈氏见女儿脸色不好,忙拉住女儿的手:“琼华这回去宫里也算涨了见识,定结识了不少闺秀。” 谢琼的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娘,我给您丢脸了。” 沈氏忙安慰女儿:“怎么会,能参选的都是闺秀中的翘楚。走,跟娘回去,娘给你做了春衫。” 谢廉见沈氏带女儿回家,他错后几步,跟沈氏拉开距离,中途去找胡姨娘。 是的,胡姨娘怀孕了,正得宠着呢! 不仅如此,那个住在庄子上的小寡妇也生了,生了个男孩。 因着谢荣的葬礼,谢廉这几天不敢提,等侄女的圣旨一来,到时候他就能趁机把小儿子接回来。 那头,谢成君进了西院,立刻喊如月:“倒热水,取药水来。” 谢谦这才发现女儿的手心破了皮,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成君摇头:“爹不用多问,我想让陛下满意,总不会那么容易。今日我赢了,不管是破皮还是受伤,没有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我一个人单独走完一条很难走路。” 谢谦不再说话,而是看着丫头们给女儿洗手,上药水…… 谢成君想让自己的手尽快好起来:“如月,拿酒来。” 如月瞪圆了眼睛:“姑娘!” “拿酒来!” 董聿修跑的最快,从谢谦的柜子里捞出一坛酒:“表姐,这酒好,烈性,是表姐的酒庄里送来的。” 谢成君点头:“给我倒一碗酒。” 董聿修让丫头拿来碗,倒了满满一碗酒。 谢成君端起那碗酒,然后直接淋在手上,看的谢谦直皱眉头。 他虽然心疼女儿,也一言不发。女儿的路需要她自己走,坚韧一些,总比软弱要好。 谢成君的手微微缩起来,咬紧了牙,慢慢将一碗酒倒完,然后放下碗轻声道:“如月,给我包扎好。” 如月忙用干净帕子先给她擦擦额头上微微的薄汗:“姑娘,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谢成君处理好手后抬起头:“爹,您去忙,我去歇会儿。” 谢谦点头:“有事情就叫我,今儿我们几个都在家里,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现做。” 等父亲兄弟们都离去,谢成君很没形象地歪在榻上休息。 两百多个秀女,选了三天才选完。 三天后,夏元帝的圣旨出来了。 第一封圣旨,封礼部尚书嫡长孙女白氏为太孙妃! 这圣旨一出,满朝侧目,连太子妃也非常吃惊。 她知道白氏会进儿子后宫,但没想到居然是正妃!她一直以为是冯家女,还同意妹妹和冯家结亲。 没想到冯氏只封了个侧妃。 杨家的小算盘落空了。 夏元帝在圣旨上着重表扬了白氏留在老家伺候太祖父母的孝举,夸赞她为孝女,可为天下女子典范。 白氏可不是看着下人伺候,而是亲自给太祖父母尝汤药、喂饭,夜晚守在太祖父母床前。 太子妃想起那天太子问父皇太孙妃是谁家的姑娘,父皇说不在京城。 原来说的不是冯家女,而是白家女! 白氏一直留在老家伺候太祖父母,这次参选才入京,之前还真不在京城! 老皇帝没有骗人! 146-封瑞王妃 庞家英国公立了军功,但家族涉及田税案。冯家主动在两江之地查田税,上缴国库。 这两家的女儿封了太孙侧妃。 翰林院掌院王大人的幼女和工部员外郎池家的姑娘也入了太孙后宫,就是位份比较低。 这两家都是普通清贵读书人家的女儿。 太孙后宫一下子封了五个! 第三封圣旨发往景阳侯府,景阳侯谢渊嫡长孙女、詹事府詹事谢谦嫡长女谢氏封瑞王妃,年后二月成婚。 谢家全家老小一起接旨行礼。 然而,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圣旨后面还有一封,景阳侯三子谢荣英勇杀敌,为国捐躯,封其嫡长子为从正品游击将军。 嫡长女赐为愉郡王侧妃,待年满十五周岁后入府。 谢侯爷惊呆了,他两个孙女,一个封亲王妃,一个封郡王侧妃,老三家的嫡长子才十岁,就封了正五品游击将军。 片刻后谢侯爷想通了,看来陛下是真的打算让他解甲归田。 这样也好,他舍掉御林军统帅职务,儿子入阁,孙女们入选,老三家的遗孤有个武将头衔。 以后他就不用再为儿孙们操太多心了。 谢侯爷带着一大家子再次磕头谢恩。 谢谦起身后给董聿修使了个眼色,董聿修忙往来传圣旨的人手里塞了个荷包。 今日的圣旨是王德忠亲自来传,他看到董聿修后哟一声:“这小哥长得真俊俏,怪道六殿下赞不绝口。” 董聿修笑得见牙不见眼:“公公受累了。” 谢成君听到表弟的声音突然多了一丝男子气概,心里了然,表弟装出来的。 谢谦非常高兴,不管女儿以后会遇到什么困难,至少现在女儿有了荣耀,以后满京城女眷中,没有几个人再敢随便欺辱女儿。 想到这里,谢谦当先拱手弯腰:“臣谢谦,见过王妃娘娘。” 他没有行跪拜礼,女儿只是王妃,不是皇妃,要是他行跪拜礼,恐怕外人谈论女儿架子大。 但鞠躬行礼也够了。 果然,谢谦这个生父给女儿行躬身礼,满院的人先是全部安静下来。 谢侯爷打破沉默,跟儿子一样躬身拱手行礼:“臣谢渊见过王妃娘娘。” 董聿修最机灵,咣当一声当先跪下:“学生董聿修见过王妃娘娘。” 董聿修跪了,其余所有人跟着一起跪下,包括二房谢廉和沈氏。 谢成君听着耳边的行礼声音,心里微微有点激动,很快恢复平静:“免礼,祖父,父亲,往后见我,倘若殿下在,可以行礼。 若是只有咱们自家骨肉,祖父和父亲不需行大礼。” 她豁免了谢侯爷和谢谦行大礼的义务,但其他人没有这待遇,包括杨氏。 谢谦非常认真地站直身体:“多谢王妃娘娘体恤。” 谢侯爷先站直身体,然后瞟了大儿子一眼,你小子够了,你还说杨家跋扈,人家女儿做了太子妃,你女儿只是个王妃,我看你马上要飘起来了。 谢谦才不管那么多,继续温柔地对女儿道:“过几天我跟太子殿下请假,再把你的嫁妆捋一捋,我手里有的东西都先给你。” 谢侯爷一噎,大儿子这是提点他呢。 孙女以前要嫁探花郎,给那点嫁妆没问题。现在孙女要入皇家,那点嫁妆就不够看了。 谢成君笑着点头:“谢谢爹。” 她没有拒绝父亲的好意,她那点嫁妆确实不够,还被她捐出去一小半。 谢谦转头对谢侯爷道:“爹,我带君儿先回去了。年后二月君儿出阁,天寒地冻的,就不给她搬家了,还让她住我那里。” 谢侯爷点头:“可以。” 谢谦又看向沈氏:“二弟妹,之前芝兰院的那些丫头,劳烦二弟妹再给打发到西院来伺候君儿。” 沈氏回道:“知道了,今日就清点人数,全部发还到西院。” 谢谦点点头:“多谢二弟妹。” 说完,他牵起女儿的手,慢慢往西院而去。 董聿修和谢成谨跟在后面。 谢成君走了一段后悄悄道:“爹,听到大家都给我行礼,我感觉心里好畅快。” 谢谦笑道:“可以畅快,但不可沉迷。人一旦沉迷于权力,就会变成权力的奴隶,渐渐面目全非。” 谢成君笑道:“我记住了,谢谢爹的教导。” 谢谦温声道:“这是我小时候陛下说给太子殿下听的,刚好我也在一边。” 谢成君实心实意地夸了一句:“陛下圣明。” 那头,长房爷儿几个一走,二房谢琼华双眼如淬了毒一样盯着三房嫡长女谢成淑。 她辛辛苦苦去选秀,什么都没捞着,却被四妹妹捡了便宜。 沈氏一惊,立刻拉住女儿的手:“琼华,跟我回去把年下的账理一理,要过年了,家里且有的忙。” 谢侯爷并不知道孙女们之间的矛盾,家里多了这么多荣耀,他很痛快地大手一挥:“谢福,家里所有人一人多发两个月月钱。” 谢福忙道:“侯爷,大姑娘得选的时候,世子爷已经给大家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 谢侯爷毫不在意:“这等喜事,发了就发了,他发是他发的,我发是我发的。” 谢福笑着回应:“侯爷三喜临门,老奴恭喜侯爷。” 加上之前多发的两个月,这个月额外多发了四个月月钱!等于一共发了五个月的月钱! 满府下人喜气洋洋,恭喜的话赞不绝口。 当天晚上,谢家张灯结彩。 谢荣战死带来的低迷消散不见,连三房甘氏都因为儿子女儿都得封而高兴起来。 这个时候,家里要换上红灯笼,甘氏自然不会反对。但三房院子里仍旧挂白灯笼,她打发五个孩子去福寿堂吃饭。 是的,这等大喜的日子里,阖家团聚一起吃饭,谢侯爷把杨氏叫出来一起吃饭。 杨氏被关了几天,心里的恨意丝毫未减,木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一句恭喜的话。 147-檀清远的“贵人” 你们都要记住陛下的隆恩,往后君儿去了瑞王府,好生服侍瑞王殿下。 淑儿还小,这两年好好在家里学一学针织女红,孝顺你母亲。 愉郡王深得陛下喜爱,郡王府如今只有郡王妃和你。郑家亲善人家,你以礼相待,郡王妃不会苛待你的。 成峰,往后要多学文习武,长大后报效朝廷,孝顺你母亲。” 难得谢侯爷个大老粗说了这么多文绉绉的话,然后大家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吃饭的途中,谢成君和三房谢成淑拉闲话:“四妹妹,前儿你让人给我送去的两匹料子我收到了,多谢妹妹。” 谢成淑笑了笑:“大姐姐不用客气,那是西北的土布,之前家里存的。 回来的时候,我想着都是爹娘置办的家业,爹不在了,娘顾不上那么多,我就全部带了回来。” 谢成君夸她:“四妹妹要照顾三婶,还要打理家事,照顾弟弟妹妹,让我佩服。” 谢成淑谦虚道:“我刚回京,很多规矩都不懂,以后还请大姐姐多教导我。” 大家伙儿心里都有点怪怪,谢成君以后是瑞王妃,谢成淑以后是愉郡王侧妃,侧妃也是有品级的,但是以后得管姐姐叫六婶。 算了算了,跟皇家讲什么规矩,皇家历来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什么老公爹纳儿媳妇、姐妹共事一夫、外甥女嫁给亲舅舅,什么破事儿都有。 新夏朝还算好的,夏元帝登基后洁身自好,他的儿孙们也不太敢浪荡。 旁边二房谢琼华还在发呆,偶尔看向三房谢成淑,眼光冰凉凉的。 谢成秀低头吃饭,她是庶女,这次没有参选的资格。 谢侯爷见二房有些低迷,只能给二儿子打气:“老二,给你外放好不好?” 谢廉看着父亲:“爹,年前就要动吗?” 谢侯爷点头:“你做好准备。” 谢廉趁机道:“爹,庄子上传来消息,张氏生了个儿子,天寒地冻的,眼看着要过年了,我能不能把她们娘儿两个接回来?” 不得不说,谢廉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他孩子真多啊,目前已经有五个孩子,等胡姨娘明年生产,二房就有六个孩子! 谢侯爷心里唉一声,老二子嗣多,自己却不成器,老大倒是成器,只有个独苗。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难两全。 他点了点头:“那就接回来吧,我警告你,这些东西要是不敬重主母,全部撵出去,连你也给我滚蛋!” 谢廉忙赔笑脸:“爹娘放心,儿子屋里什么事都是贤哥儿他娘做主,连儿子的月钱银子都是她发的。” 吃罢了饭,谢谦把谢成贤留下,自己带着儿女和董聿修离开。 等回到西院,谢谦又开始跟孩子们说朝堂的事情:“最近吏部已经发了十几份调令,有三个封疆大吏即将回京,京城也有七八个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已经离京。” 谢成君笑了笑:“爹,我听说杨家外孙女许给了冯家?” 谢谦点头:“杨家惯常喜欢押注,当年押对了太子,当了几年副皇帝,尝到了甜头,又想押太孙妃,没想到陛下虚晃一招,杨家这回赌输了。” 谢成君感觉心里高兴极了,继续笑:“爹,陛下谋略无双,杨家焉能猜到陛下的心思。 我听闻太孙妃殿下孝心诚,以后肯定会好好孝顺太子殿下的。” 谢谦嗯一声:“白尚书做了四五年尚书,从未出大错,两袖清风,虽然在几个尚书里是最弱势的,也是名声最好的。” 就在爷儿几个说闲话的时候,外头忽然又飘起了大雪。 富宁街的街头,有个落魄的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往近处一看,此人正是探花郎檀清远。 他独自一人顶着风雪往前走,不时举起酒葫芦灌一口酒,然后酒水、雪水混着泪水一起往下流。 走到某个偏僻的小巷子时,突然,前头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檀清远眯起眼睛看着对方,没有行礼。 对方身份尊贵,却在月黑风高夜堵他一个小翰林,定然没安好心。 不得不说,檀清远虽然窝囊懦弱了点,但脑瓜子非常好使。 来人嘴角带着一丝讥讽:“探花郎,想不想报仇?” 檀清远定睛一看,然后哼一声:“果然藏得深,我虽官小,你也休想让我成为你的刀。” 来人哈哈笑两声:“夺妻之恨你就这样放过了吗?真窝囊,怪不得谢大姑娘看不上你。” 檀清远又喝了一口酒,壮着胆子骂了起来:“你不也一样是个窝囊废,我至少堂堂正正,不像你,阳奉阴违,像阴沟里的老鼠!” 来人带着蛊惑的声音道:“来我这边,我帮你报仇,将来等事成,我把她送给你做妾。要是不够,再加上一个安平郡主。” 檀清远果断转身就走:“做梦!” 来人冷笑一声:“我等着你主动来找我。” 雪越下越大,檀清远放弃走小路,从大街上慢慢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到了景阳侯府所在的大街,看到谢家大门口挂着的红灯笼。 前几日谢家还是白灯笼,谢三爷的孝还没过呢,就换上了红灯笼。 是了,谢家长房嫡女得封瑞王妃,谢世子是兄长,谢侯爷也活得好好的,谢荣不能让父亲和兄长给他戴孝。 檀清远失神地看着谢家大门牌匾上的那几个字:景阳侯府。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以前去过多少趟谢家,刚开始定亲的时候,大家都笑话他以后要娶个厉害姑娘。 他当时有些羞臊,就很少去谢家。 后来他长到十四五岁,开了窍,君妹妹长得越发动人,他每天都想去谢家。 他是怎么把她弄丢了呢? 是了,都是杨家,都是杨家送的小杨氏! 檀清远一个人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哭得肩膀微微耸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檀清远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谢家的大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个相貌俊俏的小哥。 檀清远认了出来,此人正是董聿修。 148-董表弟的仇恨 檀清远面无表情,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身就走。 董聿修没有追他,而是站在那里看着檀清远一个人走远,然后在心里叹口气,造化弄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景阳侯府,然后笑了笑,在心里暗自道:母亲,侯府对我很好,我会好好生活的! 明年秋天我一定要考上举人,后年开春春闱,再中个进士! 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找机会给您报仇! 我要杀光那个畜生的全家 ! 您安息吧。 天上的风雪越来越大,董聿修带着小厮离开,他要回月牙胡同董宅子里看一看。 这么大的雪,别把瓦片压坏了。 他给家里老仆带了些吃的,都是侯府厨房没上桌的菜,他问表姐要的。 表姐现在在侯府说一不二,要什么东西,厨房送得特别快。 董聿修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两个小厮:“你们在侯府可还有家眷?” 两个小厮一起摇头:“二爷,我们都是光身被卖进来的,侯府里没有家眷。” 董聿修在董家排行老二,上头没有长辈了,两个小厮叫他二爷。 听到小厮们的话,董聿修点头:“我虽不如侯府那般家大业大,你们跟着我,只要不吃里扒外,我有什么好处,能给你们的都会给你们。” 两个小厮忙表忠心。 “二爷放心,二爷交代的事情,我们必定样样办妥当。” “二爷,自打跟了您,我心里只有董家,侯府只是亲戚家。” 董聿修嗯一声:“今日檀大人来过的事情,一个字不要说出去,别影响表姐。” 两个小厮指天发誓绝不出去乱说。 一夜北风紧,第二天早上,谢成君起来的比较迟。她现在不需要给任何人请安,只管睡懒觉。 如月一直安静地守在她床边,屋里面暖和的很,不像山上那样冷。 谢成君醒来后打了个哈欠:“如月,几时了?” 如月笑着走上前:“姑娘,卯时中了,姑娘可要起?” 谢成君嗯一声:“肚子饿了,扶我起来。” 如月对着外头拍拍手,立刻有四个丫头鱼贯而入。 穿衣服的、梳头的、净面的…… 谢成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瑞王妃,谢谦把女儿以前那些丫鬟全部要了回来,排扬摆起来。 开了年就要成婚,谢成君不想搬家,继续住在西院。 等她吃过了早饭,吩咐如月:“让人去庄子上把云嬷嬷请回来,再把之前殿下给我的那一匣子东珠分成四份,留一份,剩下的给三个妹妹一人送一份。 前儿四妹妹给我送料子,你在库房里找两匹素色的料子送过去回礼。” 如月应诺,立刻吩咐人去做。 谢成君一个人坐在明间里听夏荷读书给她听,听完书又让人找来她的棋盘,跟夏荷一起下棋。 几个丫头里面,夏荷最有才,这也是如月对夏荷上心的原因。 她和弟弟一起被卖进侯府,将来一起去王府当差。 弟弟肯定能捞个王府管事干,虽然弟弟读的书少,体面是少不了的,要是能娶到夏荷,以后她就不用再为弟弟担心了。 找机会试一试夏荷的心思。 谢成君下了一盘棋后,捡起以前的功课,去小书房敲木鱼念经,给皇后和她母亲祈福。 她看得出来,皇帝喜欢孝顺的孩子。 她努力将云家从脑海中赶走,心里想着以后要学着怎么孝顺夏元帝。 就当是为了瑞王殿下,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正敲着呢,如月赶过来通报:“姑娘,瑞王爷来了。” 谢成君停下敲木鱼:“到哪里了?” “三房三少爷在外院书房迎接的,瑞王爷今儿摆了全副仪仗,府里管家也帮着招待瑞王府的人。” 谢成峰要在家里守孝,今天祖父和两位伯父都当差去了,他虽然只有十岁,也担起了职责,去前院迎接瑞王爷。 谢成君吃惊:“全副仪仗?” 如月笑着回道:“是呢,全副仪仗,摆了半条街,还给姑娘带了几个箱子。”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你去告诉成峰,请瑞王爷到西院来。” 如月诶一声。 此时,侯府前院的六皇子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小毛孩,清了清嗓子:“你叫什么?” 谢成峰一板一眼回道:“微臣谢成峰。” 谢成峰刚封了五品,自称微臣也在理。 六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这么多礼,我头先来过很多次,与你大哥二哥混熟了,你往后见到我,叫我一声大姐夫也使得。” 谢成峰忙摇头:“礼不可废,殿下请坐。” 六皇子才不想坐这里呢,伸头看向外头,果然,如月来了:“三少爷,大姑娘说,请三少爷陪同瑞王殿下一起去西院。” 谢成峰松了口气,他第一次见这位大姐夫,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折服,正不知说什么好。 六皇子笑着放下手里的茶盏:“如月,我给君儿带了些东西,你找几个粗使婆子来搬进去。” 如月低头笑,陛下昨儿才赐婚,今儿瑞王殿下就改了称呼,跟世子爷一样叫姑娘。 六皇子双手摆在身后,当先往西院而去,谢成峰跟在身后。 等到了西院,六皇子发现谢成君屋里多了个姑娘。 他仔细瞅了瞅,哦,好像是谢家二姑娘。 旁边有丫头打起了帘子,六皇子笑着跨步进了屋里:“君儿,做什么呢?” 谢成君被他这个称呼惊动了,片刻后才起身行个礼:“王爷来了,我刚才做功课呢,给皇后娘娘和母亲祈福。” 六皇子笑:“母后知道了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旁边谢琼华行完礼之后往门口看,然后失望地收回眼光。 愉郡王今天没跟着过来。 谢成君感觉六皇子走到自己面前,这次她没有往后退,而是微微仰起头笑看着他:“听说王爷摆了全副仪仗过来?” 六皇子哈哈笑:“是的,自打父皇给我封王,我还从来没摆过全副仪仗。今儿试一试,果然不错。” 谢成君开了句玩笑:“我没到门口迎接,失礼了。” 六皇子笑看着她,以前她总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现在有了夫妻名分,她居然也能跟他说完笑话了。 突然,六皇子想起她以前和檀清远定过亲,心里酸起来,难道她以前也和檀郎这样说笑? 她那回还摸檀清远的脸! 哼,找机会把檀郎调出京,让他去外地做官吧! 不到四十岁不许回京! 149-天降美女 谢成君感觉他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簪子,强迫自己没有躲开:“多谢王爷。” 六皇子发现了她刚才想躲又没躲的举动,笑了起来:“明儿腊八,百官和太学都休沐,我要在宫里陪父皇,今儿特意来看看你。天冷了,你这里缺什么不?” 谢成君心里的暖意涌起,这么冷的天,他特意摆了亲王全副仪仗来给她送皇后的首饰,看似胡闹,实则是来给她撑腰的。 她想起父亲之前说的话,人家对你好,你也要对人家好。 谢成君笑:“暂时不需要什么,王爷请坐。” 说完,她对如月道:“如月,使人去太学,让成谨晌午回来吃饭。” 六皇子高兴起来,这是要留他吃饭。以往她可从来不留的,都是直接撵他走。 他笑着出言:“天寒地冻的,何必让他跑一趟,别冻着他。不用忙,我坐一会子就走,下午还要去吏部报到呢。” 谢成君惊讶道:“王爷要去吏部?” 六皇子坐了下来:“父皇说最近吏部忙,让我去帮一阵子忙。” 谢成君在心里数一数,从翰林院到户部,现在又到吏部,怕是以后还要去别的衙门。 陛下让他这样事事精通,以后怕是要给太孙当左膀右臂。 “既如此,我就不叫成谨回来了。谢谢王爷给我送首饰,只是皇后娘娘的首饰是规制的,很多地方我不能逾矩。” 六皇子嗯一声:“你说得对,回头我找个人过来,你把里头你能用的捡出来直接用。 其余母后才能用的规制首饰,全部交给吉祥,让他送到礼部去融了,给些工钱做成新的款式。 这是父皇允许的,不算逾矩。” 六皇子想跟未婚妻说说悄悄话,偏偏谢琼华和谢成峰一直赖在这里。 还是如月解围:“二姑娘,晌午厨房吃什么菜色?才刚厨房管事的找二姑娘呢。” 谢琼华没碰到愉郡王,也不想久留,起身告辞。 如月又笑着捧过来两匹料子和一小匣子东珠:“三少爷,这是我们姑娘送给四姑娘的料子和东珠,这东珠还是王爷给我们姑娘的。 我们姑娘说给几位姑娘一人分一些,我这边人少转不开,劳烦您带回去给四姑娘可行?” 谢成峰眨了眨眼,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在这里碍事了。 他红着脸站起身:“多谢大姐姐。” 谢成君温声道:“把厨房刚才送来的点心给三弟带一些回去吃,跟厨房说,三房弟弟妹妹们虽然在守孝,送去三婶那里的菜品也要用心做。” 如月诶一声:“奴婢这就叫人去传话。” 谢成峰抱着东西礼貌地告辞。 如月不动声色地退下,其余丫头们也先后离去,屋里面只剩下谢成君和六皇子。 没了外人,六皇子起身找了张凳子坐到谢成君身边:“君儿,那天你去坤宁宫,路上是不是不太好走?” 谢成君笑道:“王爷别管,这是我和陛下的赌约,我赢了。” 六皇子哈哈笑:“我押的父皇,我输了,晚上回去伺候父皇用晚膳。” 谢成君感觉他靠得实在太近了,整个人都要趴在她身上,稍微往后挪了挪。 哪知六皇子跟着往前凑:“君儿,以后我就这样叫你好不好?” 谢成君低低地嗯一声:“王爷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六皇子感觉这一个嗯字叫的他心里痒痒的,感觉她今天好温柔。 他越凑越近,看到她精致的五官,眼睛比以前水灵一些。 果然,人不用受气,气色就会变好。 回来这一阵子,她终于长出了一点肉来,比在山上时看起来更好看。 谢成君唤了一声:“王爷。” 六皇子嗯了一声,然后飞快地在她脸上拱一口。 谢成君先是惊讶,然后红着脸愠怒:“王爷,坐好!” 六皇子诶一声:“我坐好了。” 谢成君怕他又动手动脚,只能转移话题:“王爷,往后您再过来,不要带愉郡王过来。” 六皇子哦一声:“那肯定不能带,父皇把你三叔家的姑娘赐给他做侧妃。他要是来这边,怕青瑶心里不痛快。” 谢成君咳嗽一声后道:“不是这个原因?” 六皇子眨了一下眼睛:“那是什么原因?” 谢成君隐晦道:“殿下刚才看到我二妹妹了吗?” 六皇子的脑子打结了,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他来这边经常能看到二姑娘。 不让小九过来,莫不是二姑娘冲着小九来的? 他咦了一声:“真的假的啊?” 谢成君知道他猜对了,点了点头:“假不了。” 六皇子笑一声:“这事儿办岔了,父皇的意思是你三叔并没有贪田税,为国捐躯,那就封一封他的儿女,没想到你二叔家里的姑娘有这心思。 哈哈,二姑娘以后看到你三叔家的妹妹不得打起来啊,哦,哪个妹妹大?” “三叔家的是四妹妹,二叔家里还有个三妹妹。上回我去郑家,三妹妹一直跟着我的。因着是庶出,这次没有参加选秀。” “不记得了。”他见到的闺秀太多了,哪能个个都记住。 “殿下饿不饿?” 六皇子笑:“不饿,特意吃饱了来的,你陪我说说话。” 以前是找理由来蹭吃,现在他不需要以吃为借口,想来就能来,哪能还天天来讨吃的。 他不再说话,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谢成君感到周围又安静下来,只能催促他:“王爷,时辰不早了,要不您早点回宫?” 六皇子悄悄拉住她的手:“要是谁再欺负你,不要跟她吵架,直接罚跪。” 谢成君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六皇子来看了未婚妻一会儿,又摆出全副仪仗离开。 本来正欢心地等着年后成亲的他,不知道正有个“大喜事”等着他。 话说今儿早朝,北戎使者觐见,献出北戎最美丽的公主,要送给陛下。 150-把公主扔出去 北戎使者坚持要先送公主,估摸着是觉得自家美丽的公主能迷倒陛下,说不定以后不要朝贡了呢。 那他就想错了,夏元帝见这使者居然讨价还价,没有一点战败国的自觉,命人将他轰出去。 使者这才老实起来,忙说今年的朝贡带来了一部分,只是北戎今年严寒,牛羊冻死大片,确实凑不全。 夏元帝不听解释,让使者回去告诉他们国王,今年的不够,明年一并补齐,若不补齐,他也想去北戎的草扬上放马。 使者不敢再犟嘴,但仍旧坚持送公主。 夏元帝这才点头:“宣。” 于是,北戎最美丽的公主蒙着面纱上了大殿。这公主是白人血统,大眼睛蓝眼睛卷头发。 夏元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公主,脑袋里想的是公主的酒量有几斤,结婚后体型会变大几倍,不知要不要喷香水遮味道。 使者把自家公主夸了又夸,并说公主愿意服侍陛下。 夏元帝点头:“可以留下,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朕老了,身体不行,不能召幸任何妃嫔,只要能忍受孤独就好。 后宫还有几个嫔妃,你们闲着无事可以一起说说话。” 选秀他都没留一个,毛子他更不稀罕。 公主吃惊地看着老皇帝,她都愿意伺候老皇帝了,对方居然还嫌弃她! 使者瞠目结舌,很快话锋一转,陛下如果不要,要送给陛下最俊俏的儿子。 听闻瑞王殿下年少勇猛,愿将公主赠送给瑞王殿下。 好家伙,夏元帝还没拒绝呢,有个刚从外地调来的愣头青官员立刻奏报,瑞王殿下此次选秀只选了正妃,北戎公主身份尊贵,请陛下将北戎公主赐予给瑞王殿下做侧妃。 夏元帝直接否决:“若真想留下,赐予太孙为妾。” 公主当扬哭了起来,她喜欢勇猛的少年,听说那太孙文文弱弱,而且后宫一堆女人。 她都打听好了,瑞王只有一个王妃,还是个瞎子,那她跟了瑞王,以后瑞王府就是她的天下,比跟老皇帝还要划算。 夏元帝其实也不想让太孙收这女人,见她居然哭哭啼啼,明摆着是嫌弃太孙,当扬发怒:“发回北戎,教好规矩再送过来。” 说完,夏元帝拂袖而去。 他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太孙是太子唯一的儿子,他可以嫌弃太孙蠢,别人没资格嫌弃! 早朝不欢而散,北戎使者悻悻地带着公主走了。 哪知这公主是个胆子大的,打听到今天瑞王殿下去了未婚妻家,在人家回家的中途拦住了人家的车驾。 六皇子本来正斜躺在自己的车驾中品着小酒,车突然停下,他掀帘子问:“吉祥,发生了何事?” 吉祥忙道:“王爷,有个外族女子拦住了路。” 夏元帝的治国理念没有那么保守,新夏朝时常有外族人过来,京城里看到外族女子一点不稀奇。 六皇子摆摆手:“让她让让路。” 外族人不懂规矩,京城谁也不敢拦他的车驾。 吉祥去看了看,很快回来为难道:“王爷,此女跪下了,说要见王爷一面。” 六皇子骂他:“放屁,谁想见本王就能见到?” 吉祥小声道:“王爷,这是那什么北戎公主。” 六皇子毫不客气道:“本王眼里的公主只有皇姐一个人,本王又没欠她钱,她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吉祥诶一声,立刻去传话。 哪知这北戎公主不肯离去,她来和亲,皇帝不要她,瑞王也不要她,那她回去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相比老皇帝和文弱的太孙,她还是更中意勇猛的瑞王,而且瑞王是皇帝爱子,说不定能帮她降低北戎朝贡呢。 “尊贵的瑞王殿下,我是北戎七公主……” 六皇子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疑惑起来,北戎送公主来他知道,最近一直住在鸿胪寺。 如果对方要送公主,要么送给父皇,要么送给太孙,跟他有什么关系? 父皇如果不肯要,给太孙就是,反正太孙后宫都有五个人了,多一个少一个又能怎么样! 如果太孙不肯要,凭什么让他收拾烂摊子! 而且这女人当街拦着他的去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跟这女人有什么瓜葛呢! 想到这里,六皇子沉声道:“吉祥,让人把她扔一边去,不要挡本王的路。” 吉祥诶一声,乐颠颠地去吩咐两个侍卫把这公主扔路边的雪窝子里去了! 扔完公主,六皇子大摇大摆地回王府,把他的全副仪仗放在王府里,然后轻车简行回皇宫。 到上书房的时候,太孙正在看奏折,夏元帝在另外一张案桌上刚画完一幅画。 “父皇,儿臣回来了。” 夏元帝嗯一声:“知道了,王德忠。” 王德忠亲自去端来一盘子点心:“六殿下,陛下给您留的。” 六皇子接过盘子走到太孙身边:“大郎你吃。” 太孙笑了笑:“六叔吃,我才吃过,这是给六叔吃的。” 六皇子笑:“那你忙。” 太孙点头:“六叔慢吃,等我看完这些再陪六叔。” 太孙的礼仪非常好,从不在人前失礼,这也是满朝文武都希望他做太孙的一个原因。 一个严于律己、秉承君子之风的储君,非常符合满朝文武的期待。 这样的君王听劝。 像夏元帝这样的,实话实说,虽然对朝廷对百姓来说他是个好皇帝,对百官来说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动不动杀人家一族谱,或者把人家棺材本都抄了,哪个官员喜欢这样的皇帝啊! 六皇子诶一声,悄悄走开,不打扰侄儿干活。 他端着盘子走到父亲身边,捡了一块点心:“爹,您吃。” 夏元帝摆手:“你吃吧,今儿去谢家了?” 六皇子笑:“爹,我把母后留给我的嫁妆都送给成君了。” 夏元帝嗯一声。 六皇子吃了一口点心:“爹,刚才那个什么北戎公主半路上拦我的车,说了一堆混账话,我让人把她扔路边雪窝子里去了。” 夏元帝哈哈两声:“你完了,明儿早朝要被人喷死。” 151-喷人的瑞王殿下 六皇子啃了一口点心:“喷我就喷我,他们早就想抓我的小辫子呢,逮住这个机会,他们还能放过我?” 夏元帝转身回到案桌旁边,将那幅画折起来,塞进福袋里:“去挂在石榴树上,喷就喷吧,朕也经常被他们喷。 不被喷,说明你已经彻底被边缘化,没有任何统战价值。” 六皇子听得懂统战价值四个字,他把点心盘子一放,顶着寒风去御花园,将那福袋挂在光秃秃的石榴树上。 好多福袋已经风化,颜色褪掉,虽然福袋是使用防水的牛皮纸做的,长期这样风吹雨淋,里头的纸张估计已经坏掉。 但夏元帝坚持不懈地挂,一个月至少三个,保持树上一直有新的福袋。 六皇子挂完福袋后跪在雪窝子里对着石榴树磕了三个头,然后麻溜地起身,拍拍腿上的雪,大步往上书房而去。 等回到上书房他才知道,那公主今日居然嫌弃太孙。 六皇子心里骂骂咧咧,臭婆娘,你嫌弃太孙,就去拦本王的车,嫌本王活得太久? “父皇,这公主不知规矩,咱们家的人,岂容她随意挑剔。她一个边陲小公主,能进太孙后宫是她的福气,她还挑起来了!凭她也配!” 夏元帝嗯一声:“不用当回事,你扔的好。头一年朝贡,他们缺斤短两不说,还弄个公主来离间我们。” 六皇子心里忽然微微一动,这公主把京城的消息摸得这么透,难道有人给她透漏消息? 太孙是未来储君,从小接受最好的教导,样样出色,若不是被人误导,这公主能嫌弃太孙? 嫌弃就嫌弃吧,还嫌弃的当场哭了出来! 六皇子自己都觉得有些生气,他跟侄儿一起长大的,当然不允许别人嫌弃他侄儿! 他直戳要害:“爹,他们的报复来了。” 夏元帝又嗯一声,看向一边的太孙:“大郎,我们杀了他们的儿子,他们不敢明面上报复,这次利用北戎使者和公主离间你们叔侄,让我们内部自相残杀。” 太孙低声道:“皇祖父,若是北戎以后每年朝贡都这样多事儿,岂不麻烦。孙儿倒不在意这公主是不是嫌弃孙儿,要不还是孙儿收了她吧。” 夏元帝冷哼一声:“休想,朕不会让他们如意的。小树,明天你只管闹。大郎,不要轻信别人的挑唆之言。 这群人就盼着你冷落你六叔,以后就没人抄他们的银子了。” 太孙正色道:“皇祖父放心,孙儿知道六叔是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咱们家。” 夏元帝摆手:“你们都去忙你们,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此时,瑞王殿下将北戎公主扔雪窝子里的事情已经在京城炸开了锅,满京城流言纷飞。 很多人说瑞王殿下不知礼数,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更别说对方还是公主,岂能随意折辱。 再说了,人家是来朝贡的,送了那么多金银和牛羊,虽然没凑齐,人家说了明年会补齐,又没说不给。 各家各户的庄头年前来送东西,家主还会好好管饭,说几句勉励的话呢,更别说人家是一国公主。 谢谦晚上一回来就跟女儿商议此事:“君儿,此事怕是不能轻易善了。” 谢成君哼一声:“爹,这哪里是什么公主的问题,分明是他们想给战死的儿子报仇呢。柿子挑软的捏,挑到殿下头上。” 谢谦很庆幸女儿聪明,一眼看到问题的本质,没有哭哭啼啼吃干醋。 “就算陛下能给瑞王撑腰,他们那些人怕是也要给瑞王弄个坏名声,以后才好时时攻讦他。” 谢成君微微皱眉,然后冷笑一声道:“爹,殿下此举虽然粗鲁,但我觉得他做得对。要是跟这群官员们扯心眼子,殿下头皮都要被扯掉。 就要一力降十会,让他们知道怕。心里害怕了,自然就不敢再动歪心眼。 田税案才过去多久,他们又想作怪了。” 说完,她对旁边如月道:“如月,打发人去后花园摘两束梅花,插在花瓶里,再使人送去瑞王府,告诉王府里的人,就说我说的,殿下做得好。” 如月诶一声,忙出去办事。 谢谦赞许道:“我自然知道殿下不是那等莽撞之人,这个时候他被人算计,你这样很好,可不要听信别人离间之言。” 谢成君笑起来:“爹,我既然走了这条路,不管有多难,我都会走下去。区区一个北戎公主,她还离间不了我们。” 谢谦温声道:“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成君抬头看着父亲:“爹,您觉得有什么好办法破这个局?北戎是来送朝贡的,顺带送个公主。 按照以往的惯例,公主肯定是要留下的。如果直接把人家公主打回去,往后周边小国会觉得我们没有气度,怕是不肯轻易臣服。” 谢谦想了想之后道:“君儿,我有个好办法,可以出一口我们家的恶气。” 谢成君坐在那里想了想,然后反问道:“爹可是要报复杨家?” 谢谦嗯一声。 谢成君又想了想后道:“爹想请太子殿下帮忙?” 谢谦又嗯一声。 第二天早朝,北戎使者哭哭啼啼,说瑞王侮辱公主,请陛下做主。 立刻有人出来逮着瑞王就是一顿喷:“瑞王殿下享受陛下恩宠和万民供奉,北戎来朝贡,是国之大事,岂可随意折辱公主!” 六皇子喷回去:“你在大路上遇到个陌生女人说喜欢你,你就带回家啊?怪不得你的姬妾数量超额了,原来喜欢捡人回家! 你这么喜欢捡人,城门口乞丐多,你怎么不去捡两个回家? 哦,你只捡年轻漂亮的女人是吧?好色鬼!呸!” 这官员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又有人跳了出来:“瑞王殿下可向北戎公主道歉,再迎娶其为侧妃,这样两国交好。” 六皇子立刻喷回去:“放屁,本王是天朝上国嫡皇子,她一个边陲之地小公主,给本王行礼是应当应分! 她是战败国,你让本王去道歉?你的志气呢?你的脊梁骨呢?哦,上回父皇要打北戎,我记得你劝过父皇不要打是吧? 你这个没志气的软骨头!怂包!呸!” 好家伙,满朝文武见他嘴这么硬,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 151-谢谦的报复 那些家里死了孩子的大臣,很多都忍不住跳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把个瑞王忙得恨不得长出八张嘴来! 很快,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如林御史、谢侯爷,信国公也帮了几句。 夏元帝看了大孙子一眼,太孙往台下看了一眼,立刻有几个年轻的太孙簇拥者围上去帮忙。 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六皇子喷的正兴起,詹事府里,他老丈人出手了。 谢谦直接跪在了太子面前:“请殿下救命。” 太子吃惊道:“谦哥,发生了什么事?” 谢谦实话实说:“有人要离间太孙殿下和瑞王殿下,事关朝廷与北戎,陛下不好过分偏向瑞王殿下,请太子殿下相助。” 太子吓了一跳:“谦哥你起来,好好跟我说说。” 谢谦起来后把事情仔仔细细地说给他听,包括北戎公主嫌弃太孙,拦瑞王的路,甚至怀疑京城有人串通北戎使者,故意抹黑太孙,给死去的孩子报仇。 太子听完谢谦的细细解释后非常生气:“岂有此理!谦哥你说,我要怎么办才能帮他们?” 谢谦想起杨家曾经往檀家送的那个小妾,心一横道:“殿下收了那公主,可解围。” 太子被惊到了:“我能收吗?” 谢谦笑道:“殿下,您是一国储君,收战败国公主做侧妃,天经地义。 一来稳固我朝和北戎的关系,往后北戎才能继续年年朝贡。 二来,这公主不是嫌弃太孙殿下么,您和太子妃娘娘好好教一教她规矩,让她知道我朝太孙的威仪不是她一个边陲小公主能冒犯的。 这第三么,殿下觉得瑞王殿下当差如何?” 太子点头:“父皇说小树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为难的差事都是他在办。”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低落:“都是我没用。” 谢谦安慰他:“殿下不要这样想,殿下是陛下和太孙殿下的纽带,也是瑞王殿下的靠山。 只要您知道瑞王殿下一心为了朝廷,他就不用担心那些贼子离间。” 太子想了想后点头:“你说得对,那我收了这公主,好好教一教她规矩!” 谢谦笑着夸赞:“只有殿下出手,才能让太孙和瑞王不起嫌隙,陛下这方面都没有殿下的作用大。” 太子高兴起来:“那我回头去请父皇把公主赐给我。” 谢谦摇头:“殿下,今儿早朝必定不太平。如果臣没猜错,瑞王现在肯定被那些田税案中死了孩子的官员们一起撕扯呢。” 太子着急起来:“那我们快去!” 大朝会上,六皇子正带着人跟对方喷的唾沫横飞呢,他哥和他岳父来了。 王德忠大声唱喏:“太子殿下到。” 底下人瞬间都安静下来,先一起行礼,然后准备继续喷。 朝臣上朝嘛,有事商议事情,没事就吵架。 政见不合要吵架,各自为营也要吵架,反正隔几天不吵那就叫不正常。 太子行过礼后坐到夏元帝身边,谢谦站到了女婿身边。 此时,哪怕是个瞎子也看懂了,谢谦这个精致的摆设也有管用的时候,他能搬得动太子啊! 什么,你说太子是个傻子? 你试试你的脖子有没有陛下的刀刃硬! 太子很自然道:“父皇,听说北戎进贡公主?” 他用的是进贡二字,一句话将对方的地位降了下去。 这一看就是提前被人教导过。 夏元帝点头:“是有此事。” 太子笑起来:“父皇,这北戎公主是北边来的,定然知道很多儿臣不知道的新鲜事,父皇,能不能把她赐给儿臣做个侧妃?以后让她给儿臣和太子妃讲有趣的故事。” 夏元帝笑了一声:“你想要,给你便是。” 满朝文武安静下来,还吵什么呢,太子收了,还有什么好吵的。 太子地位比太孙和瑞王都高,直接许了个侧妃,对北戎那边算有了个交代。 而且太子还不到四十岁,陛下都快六十了,跟太子总比跟陛下要好。 至于瑞王,众人都看了出来,太子就是来给瑞王解围的。 太子护着弟弟,那些想通过撕扯瑞王向太孙表忠心的人歇了心思。 太孙再怎么样,现在也不会跟太子对着干。 夏元帝看着朝臣吵了一早上,等太子一来,一句话就定下了北戎公主的去路。 太子笑着回夏元帝:“儿臣谢父皇恩典。” 夏元帝看向底下朝臣,然后站起身,开始往九龙台阶下面走。 朝臣们的心提了起来,每次陛下走下来,都是要骂人的! 夏元帝缓缓往下走:“古人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自朕入京,京中官员变动不多。总是高坐明堂,岂能知道天下百姓的生活。 吏部,三天之内,将十年未离京的官员名单给朕一份。” 百官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夏元帝话锋一转:“朕欲组建内阁,内阁设五人,凡遇朝廷大事,若帝王不能主事,内阁可商议执行。”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侧目。 很多人终于明白为何英国公亲自送儿子上路,为何那几个尚书哪怕死了儿子,最近也十分乖巧。 原来陛下手里有块大骨头呢! 这什么内阁相当于几个丞相啊! 有些人看向了太孙,如果设置了内阁,等太孙上位,皇帝的权力会被削弱很多。 夏元帝继续扔炸弹:“此次英国公大破北戎,打下两百里的土地,这些土地大部分都是牧场。 朕欲在那里设置一州,吏部和工部一起挑选二十人派过去,必须是懂北戎语言的官员,还要懂养马。” 众人明白,陛下这是要在关外养良马,以后朝廷也能有上好的马匹。 早朝结束后,六皇子回吏部干活。 吏部是杨尚书主事,今儿太子纳了北戎公主为侧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谢谦出的馊主意。 杨尚书心里自然存了气,但他也不敢找六皇子的麻烦,还得继续老老实实教导六皇子如何当差。 六皇子跟没事儿人一样:“杨叔,父皇说挑人送去西北养马,这差事交给我可行?” 杨尚书笑着摸了摸胡子:“殿下怎么对这差事感兴趣?” 六皇子笑道:“杨叔,我对宝马比较感兴趣嘛。杨叔放心,等西北马场建立好了,头一批好马我一定给杨叔留两匹。” 152-小狗一样的男人 杨尚书见六皇子主动来讨这差事,心里知道这是夏元帝允许的。 建马场关系到朝廷对外的战力,陛下交给小儿子,看来是想敲打敲打今儿那些群起而攻之的朝臣。 杨尚书笑了笑:“殿下喜欢,那就辛苦殿下好好挑人。正好这一阵子官员调动比较多,老臣也实在是忙不开。” 六皇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等个一二年,西北马场能往京城送好马,到时候本王要带着王妃一起去京郊跑马,那才快哉。 天天上朝跟人磨嘴皮子,真是无聊透顶,亏得大郎坐的住。” 杨尚书笑了笑:“殿下性情中人。” 六皇子讨完差事就跑了,一边走一边想问题,今儿这些人在朝堂上撕他,他若是就这样算了,以后随时还会反扑。 不能时时都依靠父皇和岳父。 从吏部离开后,六皇子直奔谢家,这次没有全副仪仗,到了谢家后径直去了西院。 谢成君听到他过来,命丫鬟们准备好茶水点心。 等六皇子到后院时,发现谢成君已经冒着严寒站在廊下等候。 他快步走了过去:“今儿寒风大,怎么出来了。” 谢成君笑了笑:“听说殿下今日舌战群儒,我准备了茶水,给殿下润润嗓子。” 六皇子哈哈笑:“你都知道了?你觉得我做的对不对?” 谢成君点点头:“殿下做得非常好!” 未婚妻的夸赞让六皇子心里十分熨帖,他笑着拉起她的手:“你进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谢成君已经不会再挣脱他的牵手,跟着他进了屋:“殿下要说什么事儿?” 六皇子挥了挥手:“都下去。” 屋里丫头婆子和媳妇们先看了姑娘一眼,见姑娘不说话,在如月的带领下先后退下。 六皇子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那里得了两罐好茶叶,明儿送给你和岳父。” 谢成君笑一声:“可是我这茶叶不合殿下的口味?” 六皇子放下茶盏:“那倒不是,那茶叶拢共就上贡的少,父皇和皇兄那里留了点,其余赐给几个重臣,连我大哥二哥那里都没有。 谢侯可能也得了一点,他不一定会给你。” 谢成君听完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殿下,您可有什么喜好和忌讳?” 六皇子笑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成君有些说不出口,六皇子总是给她送东西,她现在想回礼,又不知他的喜好。 她让如月去问过吉祥,可是吉祥守口如瓶,还说的振振有词,殿下的喜好,奴才岂能随意泄露,大姑娘想知道,自可问殿下。 没辙,谢成君只能亲自问:“我想给殿下回礼,不知要送什么,吉祥公公不肯透露半个字。” 六皇子在心里把吉祥夸了两句,然后凑近了温声道:“我喜欢懒懒散散的过日子,喜欢到处瞎溜达,喜欢抬杠,喜欢喷人。” 谢成君笑了起来:“殿下去做个监察御史倒是不错。” “父皇也这么说,不过我才不干呢,监察御史要到处巡查,累死了。” “殿下喜欢的这些,其实我也喜欢。不瞒殿下,之前在芝兰院闭门三年不出,虽然吃穿简单,但还挺清闲的,没有任何应酬。” 六皇子一拍大腿:“那好啊,以后咱俩守着瑞王府,天天吃喝玩乐多快活。” 谢成君知道以后陛下归天,他大概会接下恭亲王的位置,管点宗人府的闲差。 不过不要紧,荣华富贵有就有,没有她也能过,至少今儿先折了杨家的面子。 “殿下喜欢吃什么?” 六皇子闻到了一股香味,很不庄重地捞起她一缕头发闻了闻,果然是这香味:“我喜欢吃肉,父皇说,多吃肉才能长得壮。 皇兄就是小时候吃肉吃少了,没我长得高。” 谢成君感觉到他在捣弄自己的头发,伸手将自己头发拽回来:“太子殿下小时候肯定受了很多苦。” 六皇子又把头发捞过去,像只小狗一样不停地闻闻闻:“那肯定的,父皇说,那时候母后和皇兄经常饿肚子,现在父皇有什么好东西多给皇兄也是应该的。” 谢成君知道他是个犟脾气,没有再扯回自己的头发,任由他闻来闻去的。 六皇子觉得她的头发真香:“君儿,你头发用什么洗的?好香,光泽也好,像缎子一样。” 谢成君温声回道:“没有用什么特殊的东西,跟家里几个妹妹们用的一样。约莫是跟殿下一样,喜欢吃肉,所以头发长得好。” 六皇子哈哈笑:“说明你气血好,往后我们一起多吃肉。” 谢成君又低声问他:“殿下,今日北戎公主之事,可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六皇子哼一声:“麻烦是少不了的,父皇的恩宠就那么多,我这里多了,别人自然少了。 看我不顺眼的人多着呢,其实大郎现在对我倒没什么敌意,毕竟我认认真真给朝廷办差。 偏这些人总想离间我们。” 谢成君想了想之后道:“殿下只是把北戎公主扔进了雪窝子,这些人就上纲上线。我就不信,这些人个个都是清白的。” 六皇子哈一声:“就他们?哪个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谢成君试探性问道:“殿下,此事就算了结了吗?” “怎么会,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说两件事儿。一是父皇把建设西北马场的事儿交给了我,我要挑二十个人送去西北。” 谢成君点头:“那殿下好好当差,需要我家里做什么,殿下去找我爹。找我祖父不一定管用,找我爹肯定管用。” 六皇子笑起来:“岳父肯定是一心为了你和成谨,谢侯儿孙一大堆呢。” 说了句玩笑话,他继续道:“二是这一阵子京城官员调动频繁,有很多女眷之间的来往,你别在家里窝着,该出去走动就走动,若是有人找你的麻烦,只管给她立规矩。 我也要去好好找一找这些文武百官的麻烦,个个嘴上说的好听,让我看看他们身上有多少毛病。” 谢成君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好好闹一场。 她突然问到:“殿下,北戎公主那边,京城是不是有人去串通?” 153-发怒的太子妃 六皇子冷哼一声:“肯定是有的,有些人是想离间我和太孙,有些人说不定想把我和太孙一网打尽呢。” 谢成君心里一惊:“殿下可知道是谁?” 六皇子小声道:“这事儿我不能管,我能想到,父皇肯定也能想到。 我们只管闹我们的,闹得再狠,无非就是说我胡作非为,反正我不需要好名声。” 谢成君知道他不想卷入莫须有的斗争中,慢慢往前伸手,触碰到他的手后,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我听殿下的,正好,过几日东阳郡主设宴席,给我下了帖子,我准备带二妹妹一起去。” 六皇子见她主动将手放在自己手上,心里一喜,反手握住她,又听到东阳郡主四个字,有点心虚,他压根没问过岳父的意思,直接替岳父拒绝了恭亲王。 他装得没事儿人一样:“那你去,说不定东阳姐姐也给青瑶下了帖子,到时候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作伴。我和小九关系不错。” 谢成君点头:“我与郑大姑娘原来也不错。” 六皇子听出她改了称呼,以前叫郑妹妹,现在叫郑大姑娘。 他低头偷笑起来,往后是婶子和侄媳妇。 他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已经过了腊八,二月很快就到了。 两个月后,他就可以来迎娶她回家。 不行,得在这之前把檀郎送出京城! 他立刻转移话题:“这次北戎送来的贡品,除了金银,还有牛马。马儿要留在西北建马场,羊群会送一部分到京城,到时候我给你送一些过来。” 谢成君笑:“好啊,到时候我让人炖羊肉锅子给殿下吃。” 六皇子又往她面前凑了凑:“你的嫁妆有人帮你准备吗?” 谢成君点头:“祖父让二婶三婶一起帮我准备,到时候父亲会逐一查看。准备好了之后,往王府送一份单子。” 六皇子悄悄捏捏她的手:“那就好,到时候我派两个人过来,一起查看。 我跟你说,谢侯手里有钱。他干了十几年御林军统帅,那是个肥差,只要不过分,父皇都睁只眼闭只眼。 就算谢侯不是贪婪之辈,这么多年积累下来,肯定也肥的很,咱狠狠宰他一笔。” 谢成君忍不住笑起来:“殿下给我送首饰,是故意给我祖父看的嘛。” 六皇子笑得眼眸似星:“猜对了,我看看他这次给你多少嫁妆。儿子都快四十岁了,还把家里的产业都捏他自己手里。 成日家抠抠搜搜的,这回我非要让他大出血一次!” 谢成君火上浇油:“那回头礼部下聘的时候殿下多给我送点东西,祖父肯定要多陪送。” 小夫妻两个依偎在一起说话,一个笑声爽朗,一个言语温柔。 而此时的东宫里,太子妃第一次砸了茶盏。 她儿子都封了太孙,东宫忽然有了侧妃,还是北戎进贡来的公主,是皇帝和六皇子不要的,塞进了她这里! 太子妃砸完茶盏后平静下来,只说了一句话:“这茶水烫手。” 她身边的大宫女立刻走出去,罚倒茶的宫女自己回屋里跪两个时辰。 是的,太子妃罚跪从来不让人在外头跪,都是回屋里跪,这样太子不会看见。 很快,有宫女送来新茶,太子妃端着茶盏,看着里头的茶叶。 这是新得的茶叶,除了皇帝,她这里是满宫最多的。 太子妃看着茶叶发愣,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时光。那时候她爹是皇帝跟前文臣,起草文书、管很多杂事,官职并不是特别高。 那时候夏元帝还没称帝,自封吴王,太子是吴王世子。 那时候的吴王世子文武兼修、才德兼备,而且相貌俊朗,在郑云鹤和庞鸿渐这群人眼里,世子和吴王没什么两样。 就这么说,假如有人去吴王面前告发世子要造反,当时的吴王、现在的夏元帝,会立刻痛快地把王位给他,你去干吧,老子想躺着。 那时候,哪个适龄姑娘不想嫁给世子呢。 谁知苍天无眼,世子一朝受伤,智力受损。 太子妃还记得世子受伤那天,整个吴王府杀得血流成河,世子身边的人,除了谢谦,其余无一幸存。 世子变成天真的小孩,他的婚事变得艰难起来。 一等的贵女不想嫁,二等的贵女不敢嫁,再往下的姑娘,吴王看不上。 谁都不知道世子将来会如何,可能随时被废,也可能被他四个庶出兄长弄死。 杨贞娘跪在父亲杨玹庭跟前,说愿意嫁给世子。 她赌对了,天下人都轻视了吴王对世子的疼爱。他登基后,仍旧封这个傻儿子做太子,十几年来,一直把这个傻儿子当宝贝。 太子妃享受尊荣十几年,享受太子的独宠十几年,她的娘家也水涨船高,父亲诸多荣耀加身,杨家成了京城一等权贵。 太子妃知道公爹身体不太好,要不了多久,她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这当口,父皇给东宫塞了个侧妃。 就在太子妃沉思的时候,太子赶回来了:“贞娘,贞娘。” 太子妃回神,然后对着太子笑了笑:“殿下回来了。” 太子走到她跟前,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然后笑起来:“贞娘,你有没有生气?” 太子妃笑得非常温婉:“殿下这话从何而起,我为何要生气?” 太子笑着坐在她身边:“我只和你好。” 太子妃的心里这才好受点,从成婚到现在,太子对她确实很好,那两个侍妾是她为了脸面强行给太子纳的。 太子平常想不起那两个侍妾,太子妃不想侍奉太子的时候,会撵他去侍妾那里。 太子每次像完成任务一样,经常就是去睡一觉,很少宠幸侍妾。 他对那事儿不怎么感兴趣。 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父皇母后说要对太子妃好,他就只和太子妃好。 天真的太子依旧如常,拉着太子妃的手唧唧呱呱个没完:“那什么公主居然敢嫌弃大郎,等明儿她来了,我们好好给她立规矩!她有什么资格嫌弃大郎,大郎哪里不好?” 太子妃笑:“好,我听殿下的。昨儿东阳郡主送来请帖,她要办梅花宴,请安平去赏梅花。” 太子高兴起来:“好,好,让安平去。” 说完,他又伤感起来:“东阳妹妹是个命苦的。” 154-捉奸~~ 太子妃心里一动:“殿下,我们要不要帮东阳妹妹再找个好夫婿?” 谁知道太子并没有赞同她的看法,反而悄悄跟她说:“不行的,之前五叔托父皇给东阳妹妹介绍谦哥,谦哥拒绝了。 你想啊,谦哥的家世、品行和文才哪样不好?错过了谦哥,东阳妹妹估计看不上别人家,父皇让我别管这事儿。” 太子妃吃了个瘪,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父皇英明。” 太子拉起她的手:“我们去看看武英殿好不好?” 东宫原名叫文华殿,现在太孙要成婚了,虽然他坚持要跟父母住一起,考虑到太子整天在东宫,到时候每天和儿子的一堆小妾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大合适。 夏元帝另外给孙子挑了个地方——武英殿。 文华殿和武英殿正好在皇宫中轴线一左一右,中间是夏元帝住的乾元殿。 最近,恭亲王同时修复武英殿和瑞王府。 等到明年,二月瑞王成婚,四月太孙成婚,时间紧张,宗人府和礼部已经忙翻了天。 不光男方家忙,女方家里也忙。 众人都忙翻了天,身为准新郎的瑞王像没事儿人一样,开始了自己在朝堂的喷人之路。 他现在在吏部帮忙,一边忙着给西北挑人,一边忙着参加官员考评。 凡是他听到某位官员隐约有作风问题,他立刻扑上去。 被他抓住的第一位官员包养了外室。 听到消息后的六皇子跑去谢家跟谢成君商议怎么捉这个老色鬼。 谢成君听完后不停地笑,笑完后给他出主意:“殿下,这种街面上的事情,我给您推荐个人才。” 六皇子立刻凑到她面前:“你要推荐谁?” 谢成君笑着回道:“表弟董聿修,听成谨说,他在松江府时每天在街上逛,街上有几个老鼠洞他都知道。” 六皇子咦一声:“这小子是个小黄毛啊?” 谢成君笑问:“什么叫小黄毛?” 六皇子笑:“就是街溜子,我爹说是外地俚语。” 谢成君嗔怪道:“表弟一个人生活不容易,不警醒些就被人欺负,殿下别给他取外号。” 六皇子现在见她护着董聿修已经不会生气了,人马上都是他的了,他才不在意呢。 见她面带嗔意,语气温柔,六皇子感觉心里痒痒的,立刻凑上前在她脸上拱一口。 谢成君最近成天被他拱,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生气,只是伸手将他的脸推开:“殿下别闹,仔细丫头们看到了要笑话。” 六皇子拱完美人后心情非常好:“你在家里歇着,我去找聿修。” 当然,他不会亲自去太学找董聿修,而是打发人去传话。 董聿修听说瑞王找自己,心里有些坠坠的,立刻反问来传话的人:“殿下可有说能不能带成谨?” 王府的人挠挠头:“王爷没说不能带舅少爷。” 董聿修笑着往他手里塞一小块碎银子:“劳烦您回去告诉王爷,我下学了立刻去给王爷请安。” 等王府里的人一走,董聿修立刻拉上谢成谨:“成谨,你跟我一起去。” 谢成谨犹豫道:“表哥,殿下传你去的。” 董聿修眼睛一瞪:“少啰嗦,你去不去?” 谢成谨被噎住,表哥现在的谱越来越大了。 他不敢不听话,没办法,表哥比他读书好,比他聪明,比他会来事,比他好看,甚至比他更得父亲欢心。 连太学里的先生们都非常喜欢他! 谢成谨投降:“我跟表哥去。” 董聿修笑:“我觉得有好事。” 谢成贤凑过来:“聿修,能带我一起去不?” 董聿修用毛笔头戳了戳自己光洁俊美的下巴:“去也可以,你们要听我的话。” 谢成贤笑:“行行行,你是表哥,我们都听你的。” 董聿修斜睨他一眼:“也没听你叫一声表哥。” 董聿修比谢成贤大两个月,本来谢成贤该叫表哥的,但是杨氏不许他叫,谢成贤只能含糊着叫名字。 现在被董聿修问到脸上,谢成贤并未尴尬,而是大大方方地笑道:“聿修,在我心里你就是表哥。” 他不能说祖母的坏话。 董聿修知道他为难,一句话岔开:“你们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下午下学后,兄弟三个急匆匆先去吏部,六皇子还在忙碌。 兄弟三个乖乖在衙门外头等着,等候的时候,董聿修悄悄跟谢家兄弟耳语了一番,兄弟两个连连点头。 等了约莫两刻钟,六皇子终于从衙门里头出来了,脚步匆匆。 兄弟三个一起躬身行礼,一起喊了一声:“姐夫。” 六皇子听到这称呼后先是微微惊讶,然后笑得非常开心:“走,跟我去吃饭,有任务交给你们。” 董聿修见他没有问他为何带谢家兄弟来,心里松了口气,笑着凑上前:“姐夫,吏部年根是不是很忙?” 六皇子嗯一声:“今儿刚把西北的人定下来,你们太学新换的祭酒如何?” “比较严厉,不过上一任祭酒也很严厉。” “严厉些好,省得很多人进去混日子。哦,你们想吃什么?” 董聿修看向谢成谨。 谢成谨忙道:“姐夫吃什么我们吃什么。” 六皇子点头:“那就随意吃两口,晚上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情,我不太方便去做。” 兄弟三个都高兴起来。 六皇子带着他们去吃了一碗简单的大肉面。 吃饱喝足后哥仨才知道,今晚的任务是去捉奸! 谢成谨和谢成贤目瞪口呆,只有董聿修兴奋的直搓手:“姐夫放心,这差事我一定办好!” 六皇子直接把事情甩给他:“往大了闹,明儿早朝我要弄死他。” 董聿修诶一声:“姐夫给我几个人,不一定能用得上,助助威用。” 人手到了后,董聿修先去找他的混混朋友。 是的,董聿修到了京城后没有丢下自己街溜子的本分,月牙胡同董宅那一带的混混头子已经是他好兄弟了。 一群人半夜蹲在人家外室的墙头,等那位工部严郎中和外室正颠鸾倒凤的时候,一群混混直接把人家房顶上的瓦片揭了两片,然后在房顶上大笑。 “严大人,您老要是不中用,要不要兄弟们给您寻点好药来助助兴啊?” 严郎中当场就萎了。 155-妻妾有别 第二天早朝,得到消息的御史们把萎掉的严郎中喷的更萎了。 自打田税案之后,夏元帝又颁布百官行止准则,文武大臣们都老实的跟鹌鹑一样。 不管背地里如何,至少表面上都老老实实的。 你身为五品郎中,养外室、还被一群街头混混抓到,朝廷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严郎中被贬到外地做个六品通判。 大家并未当回事。 然而过了几天,又有人被爆出家族子弟科举中参加府试时请人代考。 哦豁,这下子触碰到了夏元帝的逆鳞,官帽子直接没了。 然后有人被揭发,工部的工程中,有人中饱私囊。 反正每天都有新闻。 御史台的人非常奇怪,这一阵子总是有人给他们送消息,甚至把现成的证据送给他们。 为了业绩,御史们都拼了! 被拉下马的大多都是些五品六品,在京城并不起眼,但汇聚起来就发现,这些人好像就是吵架吵得最凶的那些…… 约莫弄了七八个人之后,御史台收不到消息了。 但是京城街头巷尾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有个绝美的少年经常在街上瞎逛,问东问西的。 少年不仅长得绝美,更是口吐锦绣,免费给人家写家书、对联,嘴甜会说,讲的故事非常有趣。 少年很讨人喜欢,大伙儿知道什么都喜欢告诉他。 听说这少年在太学读书,经常有姑娘在他下学的路上堵他,塞给他香囊手帕。 少年每次都开心地接着,然后,嗯,背地里分给兄弟们…… 谢成君现在每天的快乐就是等弟弟们晚上回来给她讲故事听。 日子很快,东阳郡主的梅花宴到了。 腊月二十一,天晴了,谢成君今日要带着二房两个妹妹去参加梅花宴,三房在守孝,谢成淑没法出门。 且她是愉郡王的侧妃,谢成君打听过了,今日东阳郡主还请了郑青瑶。就算谢成淑不守孝,带她去也不合适。 姐妹三个坐一辆车去恭亲王府。 到恭亲王府时,谢成君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了恭亲王后宅门口。 恭亲王世子妃和东阳郡主一起迎接客人。 谢成君一下车,姑嫂两个笑着过来拉她的手:“君妹妹来了。” 世子妃本来和谢谦是一辈人,现在生生被降了辈分。 谢成君听出了恭亲王世子妃的声音,猜测旁边就是东阳郡主,笑着行礼:“见过世子妃,见过东阳郡主。” 恭亲王世子妃忙拉着她起身:“君妹妹不用多礼,东阳你看,君妹妹和谢世子夫人长得真像。” 东阳郡主看着谢成君的笑颜,心里有点复杂,她回京这么久,唯一相中的人就是谢谦,偏偏谢家很果断地拒绝,现在他女儿还做了瑞王妃。 东阳郡主笑道:“嫂子,听说当年谢侯家的董氏夫人相貌也很出众,君妹妹的模样,约莫是董氏夫人和谢世子夫人的长处都堆在她身上了。” 谢成君笑着回赞:“郡主一手画画的非常好,郡主离京前我曾看到过,回去后跟爹娘说,我爹说这世间奇人何其多,还说让我跟郡主好好学。” 她并不知东阳郡主看上了她爹,更不知六皇子背地里拒绝了,故而并不设防地说出了谢谦。 这下子东阳郡主心里更复杂了,原来他心里是这样看我的吗? 恭亲王世子妃赶紧打岔:“君妹妹快请进,郑家大姑娘和白大姑娘已经在园子里呢。” 谢成君笑着扶着如月的手进院子:“我还从来没见过白大姑娘,听说她是陛下夸赞的极孝顺之人。” 等到园子里,众人一起聚在一处非常大的亭子里,亭子周围全部用玻璃围了起来。 这玻璃是工部这两年研制出来的,还没大批量制造,只有一些权贵人家家里有。 谢成君一进亭子,白大姑娘和郑青瑶一起看向她。 郑青瑶笑着起身:“谢大姑娘来了。” 以前叫君姐姐,现在改成谢大姑娘。 白大姑娘没有摆架子,也跟着起身:“谢大姑娘。” 郑青瑶帮着介绍:“谢大姑娘,这是白大姑娘。” 谢成君赶紧还礼:“白大姑娘。” 白氏以后是太孙妃,她就算是长辈,也不能托大。 白氏微笑着打量眼前的人,五官绝美,通身都是富贵人家大家小姐的贵气。 双目虽然看不见,眼中并不像别的瞎子那样呆滞,而且双眼非常好看。 听说谢氏没瞎之前文武双全,是京城排得上号的美人。 白氏在心里道了一声可惜,若是眼睛好好的,这该是多么明艳的一个美人。 谢成君只觉得这白氏声音非常柔和,听起来像是个敦厚之人。 这大概是陛下费尽心思挑选的太孙妃,敦厚、孝顺。 郑青瑶开玩笑:“谢大姑娘来迟了,晌午要多喝两盏梅花酒。” 谢成君笑着回话:“两盏可不够呢,得两坛子。” 亭子里的姑娘们都哈哈笑起来。 今日来了不少人,庞家的庞婉秋,冯家长孙女冯氏,翰林院掌院家的王氏…… 太孙未来的妻妾们都来了,还有诸位皇孙的正妃们…… 都是选中的姑娘,这时候聚在一起本来其实不大合适。 谢成君只奇怪了一下就放下此事,谁知道这是不是陛下故意安排的呢。 提前把太孙的妻妾们凑在一起,看看能不能和睦相处。 郑青瑶大大方方地问:“谢大姑娘,四姑娘怎么没来呢?” 谢成君笑着解释:“四妹妹还在孝期,且她年龄小,等她再大些,我再带她来给你请安。” 郑青瑶见她开玩笑,也不客气了,立刻笑着拉住她的手:“那好呢,到时候我去瑞王府给你请安。” 都是有未婚夫的姑娘,聚在一起也免不了会开玩笑。 白氏笑道:“谢大姑娘是个爽快人。” 说完,她的目光飘向了旁边的庞婉秋几人。 庞婉秋很不情愿地起身走过来主动给谢成君见礼:“谢大姑娘。” 谢成君没有还礼,只笑着喊了一句婉秋。 庞婉秋心里有些不痛快,谢成君刚才和白氏互相见礼,到了她这里,只剩下她单方面给谢成君行礼。 这就是妻妾的区别,一个侧字,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