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第一章 人皮子讨封 生在九十年代初东北一个偏僻小山村。 据说每个村里都有一个傻子。 有人把傻子叫做守村人,平日对其多有照顾。 也有人将傻子当做消遣玩物,高兴了拿点瓜子花生逗逗,不高兴了给两巴掌再踹两脚。 而我们狍子村的这个傻子,就是我。 我总觉得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傻子,因为我心里十分清明,什么都懂, 可只要我一张口,哈喇子就顺嘴往下淌。 我想说的话,最终都变成了“嘿嘿嘿,阿巴巴。” 不过幸运的是,狍子村民风淳朴,村民对我都很好,无论大人小孩儿,从没有人欺负我。 其实我也不是一出生就傻,我妈说我以前顶多有些缺心眼。 之所以变得痴傻,都是因为小时候不懂事,得罪了一只黄皮子。 九十年代的农村,小孩儿下学基本都是把书包一扔,不顾大人的叫骂,饭都不吃,跑出去就没影了,不到天黑都不回家。 我从小就贪玩,更是每天跟小伙伴疯到天黑。 八岁那年,有一次在村东头同学家玩的很晚。 因为第二天是周日,那家大人让我留宿,我没好意思,趁着月色往家赶。 回家的路要经过一片苞米地。 那时候周边各村都会有一些怪事发生,老一辈总喜欢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一遍遍讲着她们知道的离奇故事。 我奶也给我讲过,一双绣花鞋,红手纸绿手纸,老虎妈子大马猴吃小孩儿。 当时已经入伏,苞米杆子长起来比我高很多。 微风吹过,杆子哗啦啦的响,月光下影子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我身边一样。 我想到我奶那些可怕的东西,心里没由来的发慌,脚步也不由加快,却在走到苞米地尽头时硬生生停下脚步。 那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有块黑色大石头。 惨白的月光刚好照在石头上,石头上有个两个后腿站立,前腿抱拳仰头对着月亮作揖的黄色身影。 那一刻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打颤,一颗心扑通扑通好想要跳出嗓子眼。 是黄鼠狼拜月! 那时候农村生态好,黄皮子很常见。 我奶怕我犯二打黄皮子,给我讲的最多的就是黄皮子拜月跟讨封的故事。 一旦遇到黄皮子讨封,它问你它像人还是像神。 怎么回答都不行。 你说它像人,它毁了一身道行,从此就会疯狂的报复你。 你说它像神,它便会得道成仙儿,不过以后依旧会缠着你。 我奶只告诉我不要去招惹黄皮子,却没告诉我该怎么回答。 我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思考着如果一会它蹦过来,我该如何应对。 果然,黄皮子很快便发现了我,并且像人一样直立朝我走了过来。 我看着一脸黄毛眼睛冒着绿光的黄皮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等它开口,我脑子一抽,朝着它大喊一声: “黄皮子!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我记得当时黄皮子愣了好半天,我也一动不敢动,我想它一定没遇到过人皮子讨封吧? 最后黄皮子伸出尖利的爪子对着我掏了过来,我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只是晕过去前,好像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不知道再骂谁傻逼!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自己家炕头,我妈眼泪汪汪的坐在一边,屋里还有我那个同学跟他的家长。 “老疙瘩,你醒了?怎么就在苞米地里迷糊了呢?” 我爷两个儿子,两个孙子,我是小孙子,他稀罕我,爱管我叫老疙瘩。 农村孩子基本都有个贱小名,说是起个小名好养活。 我那个同学小名就叫扒拉狗子。 “啊啊……阿巴阿巴……嘿嘿……” 我想跟我妈说我没事,没想到一开口,就有液体顺着嘴角流了出去,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傻笑。 我妈一时间都忘了哭,呆愣的看着我,同学家长怕一个村住着落埋怨,就要带我去医院检查。 我被带去医院从头到脚查了一遍,医生看了检查结果就说我没病。 “你个小瘪犊子,你是不是装病不想上学?” 我上育红班的时候就爱装病,我妈听医生这么一说,拿起手边的笤叟疙瘩就要抽我。 “啊啊啊啊啊……呜呜……阿巴阿巴呜呜呜…嘿嘿嘿…” 我被我妈狠抽一顿,屁股都鼓起了大红檩子,我妈见我眼泪鼻涕糊了一眼,裤裆还往下嗒啦着不明液体,根本不像是装的,这下彻底害怕了。 农村人都信一些说法。 因此平时看到土蛇黄皮子狐狸之类,跟东北五大仙儿有关的动物,都是小心翼翼给送走,从来不敢招惹。 村与村之间也总流传着土蛇子报仇,黄皮子迷人,小鬼抓替身的说法。 “弟妹,我看孩子这样,大半夜兴许在苞米地里撞到东西了。” 扒拉狗子她妈也害怕了,我原本虽然懒,不爱学习,可谁见我都说我眼睛里有光,一看就鬼灵精。 可自从我醒来,眼睛里就像蒙了一层灰色的雾,眼神迷茫又浑浊。 我想告诉我妈我遇到黄皮子了,可我怎么努力,也说不出来。 我想拿笔写在纸上,写出来的东西跟鬼画符一样。 “翠花姐,这可咋办哦!我就老疙瘩一个孩子,他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 我妈手足无措,只能坐在医院长椅上哭。 后来还是医生走了出来,低声跟我妈她们说了句什么,又递给她一张写了座机号的纸条。 那时候整个村基本就小卖部有一部座机,家里跟外面打工的联系,只能去小卖部打电话,一分钟四毛钱。 我妈拿着号码带我出了医院,找了镇上的小卖部给纸条上的号码打了过去。 对方听着年龄有些大,是个老太太。 我没听清她跟我妈说了什么,只看到我妈对着电话千恩万谢的说了一堆过年嗑,就带我回了家。 两天后,家里来了个拄拐棍的瞎眼老太太。 我妈恭敬的管她叫麻姥姥。 麻姥姥一双眼睛只有白眼仁,看着十分骇人,不知为什么,她站在我对面,我总感觉她在打量我。 “你这小娃娃,是让有道行的黄皮子给迷了,这事儿不好办啊。” 我妈把麻姥姥请到炕头坐下,十分有眼力见的给她点了焊烟, 一听她说不好办,又扑通一声给她跪了下去: “麻姥姥啊,我就老疙瘩一个孩子,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哪怕……哪怕用我的命换都行啊。” 第二章 黄天赐 这黄大仙儿最是记仇也最难缠,它直接把你家小子迷成了傻子,肯定是你家小子做了什么冒犯了大仙儿。 如今这小子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姥姥我只能叫老仙儿上来问问, 看看这黄大仙儿有什么要求,答对他满意了你家小子也就没事儿了。” 麻姥姥叹息着扶起我妈,手指轻轻在炕沿上扣动,接着猛吸几口烟。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我流着口水一脸懵逼的看着麻姥姥浑身抽搐,嘴唇子嘟嘟嘟嘟的甩着。 “阿巴阿巴阿巴……” 我脚下挪着碎步悄悄往我妈身边移动,我想告诉我妈我害怕。 “黄毛小儿,还不闭嘴!” 就在我走到我妈身边拉起她手的同时,麻姥姥的嘴再次张开。 只不过这次她说话声音变的十分尖锐,猛的抬头看向我,把我吓得当扬双腿间流下一股暖流。 “哼!不知哪位仙友在这孩子身上啊?这孩子年纪小,狗屁不懂冒犯了您老人家,也实属无心之失。 您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孩子了,您看您有什么要求,这孩子家里都能满足。” 麻姥姥先是对我冷哼一声,接着又变得有些恭敬。 只是我因为尿裤子而感觉羞涩,一直低着头搓着衣角。 “仙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您不开口,我也不知道您想要什么不是?”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仙家都很傲气,麻姥姥身上的大仙儿态度恭敬,是因为它道行不如黄仙儿。 东北仙家分文仙儿跟武仙儿,文仙儿主要就是一个谈,武力值不高, 武仙儿顾名思义,能动手尽量不吵吵。 “哼!这杂种操的打断老子拜月,坏了老子道行,老子什么也不要就要他的命!” 我感觉到自己的头不受控制往起抬,话出口不再结巴,声音却像是怪异的中年男人。 “老子修行这么久,傻逼二五子都遇到过,还第一次遇到跟我讨封的!” 随着我这句话落下,我明显看到麻姥姥嘴抽了抽,一脸的惊骇,显然,她也没遇到过。 “仙友,您看……” “没得商量! 这瘪犊子坏老子道行,老子不折腾他个十年八载再把他弄死,老子就不叫黄天赐! 你这条小长虫最好别多管闲事!” 听到黄天赐三个字,麻姥姥张大嘴愣住,接着整个人浑身瘫软倒在炕上。 我妈吓的赶紧扑过来扶起麻姥姥,只见麻姥姥摇晃着脑袋,摸索着拐棍就下了地: “闺女啊,你家这小子惹了大麻烦了,这事儿老身我办不了啊,你们自求多福,自求多福吧!” 送走麻姥姥,我妈失魂落魄进了屋,一把把我抱住就放声大哭: “你说你个混瘪犊子啊!你咋就惹了这么大的祸呀!” 我也忍不住唰唰掉眼泪,只感觉自己可能快死了。 “老疙瘩咋了?这是咋了?” 我正跟我妈抱着哭,门被大力推开,我爷我奶一进门就把我扯过去,看了好几圈,见我没缺胳膊没缺腿,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这口气松的有点早了。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我越着急想说话,哈喇子淌的越欢,自己都嫌弃自己这副模样,我奶更是一拍大腿就坐在地上嚎起来: “哪个天杀的呦!把我的老疙瘩害成这个样!你有种冲我老太婆来!别害我孙子呦……” 我妈吓得脸刷白,急忙伸手捂住我奶的嘴: “妈!是八两的错!他得罪了黄大仙儿,大仙儿来报复了,您快别骂了,我们得像大仙儿赔罪!” 果然,一听到黄大仙儿,我奶立刻噤了声,还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 “大仙儿说没说他有啥要求啊?咱们赶紧答对!砸锅卖铁也得满足大仙儿!” “妈!大仙儿说要折腾八两十年八载再要他命!” 我妈再也绷不住瘫坐在地上,此时她就是个即将失去孩子的脆弱女人。 “别怕,慧云啊别害怕,老疙瘩傻了我们也好好养着,万一时间久了大仙儿气消了,愿意放他一马呢!” 我爷不知道是在安慰我妈,还是在安慰自己。 “哼!你们没机会看到他长大了!” 我上下嘴皮子翻动,吐出的话吓得我爷也变了脸色。 我八岁了,自然明白没机会看到我长大是什么意思。 这黄天赐把我迷成傻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害我的家人。 此时我一股怒意涌上心头,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不害怕, 挣开我妈的手跑进外屋地的厨房,从菜板子上拔下菜刀,对着自己脖子就要抹,心里还十分有骨气的叫嚣: “黄皮子!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老疙瘩!你可别犯傻!” 我爷我奶跟我妈一起冲过来,抢过我的菜刀,对着我的屁股就给了几下。 我感觉憋屈,蹲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慧云,慧云呐!” 院子里突然传来麻姥姥的声音,我妈好像见到了救星,眼里又迸发出希望的光,手忙脚乱的跑出去。 只是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我妈再回屋的时候,低垂着头,比刚才看起来还失落,甚至有些绝望。 她将手心中攥着的符咒递给我爷: “爸,麻姥姥身上的柳仙儿说了,今夜子时,我们全家必有大祸!” 原来麻姥姥对帮不上我家心存愧疚,往镇上回时,她家柳仙儿突然对她说我们家鬼气太重,这是被恶鬼给盯上了。 今夜子时,恶鬼索命,全家都遭殃。 那时候麻姥姥在十里八村都比较出名,谁家遇到邪乎事儿都要请她过去,因此她的话,我妈坚信不疑。 “麻姥姥说把这符纸贴在大门上,可挡恶鬼三日,让我们趁这三日准备后事,大哥一家也躲不开。” 我爷踉跄几步坐在炕沿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慧云,你快把陈胜叫回来,你俩拿着家里值钱的东西,知会你们大哥一声,带着你妈跟孩子赶紧逃!” “爸,那你呢!” “我一把老骨头!可不怕它什么恶鬼,我在家等它!你们不用管我!” “不行!老头子!我不走,我跟你在家等着!” 三个人又哭作一团,我呆呆的坐在地上,不明白我们家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就因为我得罪了黄皮子? “呸!老子可没那闲工夫,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子头上扣!” 第三章 太姥姥 我心中一喜,忙又在心里问他: “大仙儿,你能不能救救我们家?” 黄天赐嗤笑一声: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尖是傻?说你尖你他娘的找老子讨封! 说你傻,你还知道找老子帮忙,不过你来这事儿也是因果报应,老子管不了。” 我想黄天赐以前应该挺孤独寂寞冷的,嘴里喊打喊杀,说要折腾我,可我一跟他说话,他话比我还密。 不过我现在没心情找他求饶,我只知道我们家要倒大霉了。 我妈哭了一会,被我爷推着出了大门,让她赶紧去找我爸跟我大爷一家。 他自己拿着符纸也走了出去,将符纸仔细的贴在大门上。 “老头子,不管来的是啥,我都陪着你!我去把我妈接来,她愿意跟孩子走就让她走,不愿意……她这把年纪,也不折腾她了!” 我奶用袖子擦干眼泪,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使劲抱了我一把。 那时候农村结婚早,我大爷虽然三十多,可他俩也才不到六十。 这个年纪在农村算不上老人,家里跟地里的活还都能干动。 我奶要去接的,是她妈,我太姥姥。 我奶是太姥姥最小的女儿,生我奶的时候,她都四十多了,因此如今已经快百岁。 我像块木头桩子一样坐在我爷身边,最先回来的,是我爸跟我妈。 “爸!我听慧云说了,你赶紧喊我妈,我们一起走!” 这两天我爸正在罐区干活,因此还不知道我出事。 见我屁股上生了根,我爸在我脑袋上扒拉一把: “愣着干啥?还不快走?”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对上我爸懵逼的眼神,我就知道我妈只说了恶鬼讨命的事,没说我变成傻子的事。 “先别说老疙瘩,小胜子,你听我说,带着你老婆孩子赶紧走,别磨叽。 我跟你妈年纪大了,活这么久也算够本了,你们带老疙瘩出去,外面能人多,老疙瘩也许还有救!” 我看着我爷跟我爸你拉我扯,磨叽半天谁也没走,我也不想走。 如果说离开狍子村,我要像傻子一样活着,那还不如让恶鬼把我吃了。 我妈抱着我就是哭,我爷跟我爸推搡间,我大爷大娘带着儿子女儿也上了门。 “爸!我妈呢?走赶紧走!大家一起走!” 想来还要拉扯一番,我跟我妈依旧坐在门槛上,大爷家的我哥和我姐是对龙凤胎,比我大两岁,十分有眼力见的过来扶我们。 “你妈接你姥姥去了,天快黑了,老大,你赶紧带着你弟弟一家走!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 “爸!走不出去就拉倒,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恶鬼无缘无故就要上门害命!” 我大爷是个倔脾气,他也不拉我爷了,走到墙根底下拿起铁锹,把铁锹头往地上用力一怼,吐了口唾沫,刚要放狠话,年久生锈的铁锹头突然碎了。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我们一大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爷额头更是冷汗直流。 看天色,现在应该七点多了,夏天天黑的晚,太阳虽然落山,可天边还挂着一抹晚霞, 周围的黑云正一点点蚕食那道霞光,等霞光被黑云包围,天也就完全黑了下来。 “你们嘎哈呢?” 门外突如其来的苍老声音把我们吓一跳,我更是感觉心脏扑通扑通,仿佛快要跳出来。 只是看清大门外的两人,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妈!姥,你俩快进来!” 我爸快步走出去接过我奶手中的行李。 我奶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可太姥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姥!你咋不进来呢!” 我大爷急了,虽然麻姥姥说恶鬼半夜才会上门,可在当时的农村,村里设施不够完善,更是没有路灯。 家家户户干了一天的活,吃完晚饭会出来乘凉,到了七八点钟就陆续回家睡觉了。 因此整个村子,只有零零散散的灯光,那灯光今日好像更加昏黄,好像一只只眼睛,无声窥视着村子。 “大柱啊,你们谁在这门上贴的符纸?” 太姥依旧没动,只是皱着眉看着大门。 按理说太姥马上百岁了,就算身体没病,各项器官也该罢工了,可她身子骨特别硬朗, 脸上也没什么褶子,要不是一头白发,没人会把她当成老人。 我六七岁的时候就听别人悄悄议论过,说我太奶一把年纪竟然满口牙,还能下地干活,老而不死,会吸光儿孙的气运跟寿命。 想到这个,我再看门外的小老太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八两,怎么了?” 我姐虽然才十岁,却十分文静,对我也好,见我身上发抖,赶紧关切的用手贴了贴我的额头。 “阿巴阿巴阿巴……” …… …… “姥,你别管那符纸了,赶紧进来!” 我大爷快步迈出大门,伸手想拉太姥,却被太姥用力拍开。 因为是夏天,我大爷上身就穿件跨栏背心,那一巴掌在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把这符摘了!你们是不是缺心眼啊?知不知道这符是干什么的?” “姥!这符是阻挡恶鬼进门的!你赶紧进来吧!” 我大爷被我姥打了一巴掌,捂着手腕脸色并不好看。 他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岁老太力气竟然这么大! 无意间瞥了我大爷的手腕一眼,只见他手腕通红,哪怕在夜里,也隐隐能看出巴掌印的痕迹。 “我说你们一个个是不是缺心眼?这符哪来的?这哪里是挡恶鬼的,这就是招鬼符!赶紧把符撕了!” 太姥的话让我爷愣住,虽然麻姥姥很有名,可我太姥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神婆,对这些方面自然也懂不少,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家里人出事,她也不给看。 这也是为什么我出事,我爷爷奶奶没去请她。 一个是外人,一个是自己老丈母娘,我爷面露纠结,心里的天平自然朝太姥那边倾斜。 “我相信妈,也许麻姥姥说的对,我们家确实招惹了恶鬼,可这符未必是拦鬼的。” 我爷做了决定,起身就要去摘符纸。 “哎!!老头子!先别摘,妈要不你先进来?还有三个小时,你进院我们关上大门再研究研究!” 第四章 谁是恶鬼 这是不想让我进这个门啊! 进门了半夜要被恶鬼吃掉,老婆子我宁愿回我自己那破草屋上吊! 作孽啊,老婆子我活得久了惹人厌啊!” 我太姥见我奶不让我爷撕符纸,竟然面目狰狞的对着院内边骂边唱! 黑夜里,她那一口整齐的白牙格外渗人。 在我印象中,太姥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控的模样。 “娘啊,可别说这话,我这就撕,您想当年那名号也是响当当,有您在,恶鬼一定不敢来!” 我爷好面子,外面的又是他丈母娘,他怕我太姥再唱下去,把邻居引出来,脸上挂不住, 也不想节外生枝,竟然推开我奶一把扯下了门上的符纸。 符纸被我爷摘下就燃烧起来,很快化成飞灰。 与此同时,院子里忽然刮进来一阵夹带着怪味儿的凉风。 那是三伏天,那阵风却比冬天的冰雪还冷。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感觉下身又来了尿意,赶紧往茅房跑。 茅房就在门口,太姥正迈步往里走,我路过她身边,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儿,跟刚才风刮来的一样。 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太姥嘴角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眼神里却十分冰冷, 她也正看着我,吓得我差点又尿了裤子,只能快步跑进茅房。 “恶鬼进门喽,小犊子,要老子说,你正好出了门,赶紧逃命去吧!” 脑海中黄天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差点没站稳掉茅坑里去。 现在还没到子时,黄天赐却说恶鬼已经进了门。 刚才只有我太姥进门,难道我太姥就是恶鬼? 不可能,我太姥的小房子里也供奉了几位很厉害的大仙儿,她是因为年纪大了,怕家里出事才不给人看事儿了,麻姥姥才有了名气。 我爷说的对,有我太姥在,恶鬼说不定根本不敢来! 大概见我不相信,黄天赐冷哼一声,说了句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便不再出声。 我提上裤子,转身要回院子。 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头顶的乌云突然散了一点,月光下,我看到了让我心跳停止的一幕。 太姥在院子里站着,我奶跟我爷正围着她认错,他们两个人看着都比较正常,可太姥的脚下,竟然没有影子! 我听我奶给我讲过,鬼就是没影子的! “老疙瘩快进来!今晚太姥陪你睡,保管什么恶鬼都不敢来!” 太姥没搭理我爷跟我奶,反而用一种有些贼的眼神看着我。 “老疙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我妈见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赶紧朝我走了几步,把我扯进了院子里。 难道黄天赐说的是真的? 院子里每个人脚下都有影子,可我一直盯着太姥,她的影子始终没出来。 “老疙瘩,别害怕,走,太姥带你睡觉去。” 太姥拉着我的手,一瞬间我感觉浑身像被冰冻住一样。 她的手太凉了,比冰块还凉。 我心里害怕,更不愿意跟太姥一起住,使劲挣脱开她的手,连连往我妈身后躲。 我想告诉大家,太姥就是恶鬼,可我越着急越说不出来话,只能哭喊着说不。 “这孩子,不知道好赖的东西,明玉明辉,走!太姥带你家睡,让恶鬼把老疙瘩吃了!” 太姥见我一直躲,气的面容有些扭曲,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慈爱的模样,转身又要拉我哥跟我姐。 我哥姐平日里比我懂事,自然做不出违逆太姥的举动。 眼见着我哥跟我姐一左一右扶着太姥就要进屋,我鼓足了勇气,啊啊大叫的冲过去把我哥撞开。 “八两!你干什么?差点把太姥撞到了!” 我姐立刻训斥我,我也不怨她,平时太姥对我们三个孩子确实好。 别人去看她,给她买了好吃的好喝的,她都收在小柜子里,我爷我奶去的时候,让他们带回来给我们三个分。 可现在的太姥不是太姥,是恶鬼! 我哥站稳后也警告的瞪了我一眼: “太姥,您别跟这臭小子生气,回头我揍他屁股。” 我急的不行,只能在心里默默哀求黄天赐救救我哥跟我姐。 哪怕让我说句完整的话也行。 可不知道黄天赐到底能不能听到我的心声,始终不为所动。 我发疯一样又跑上前,一把扯下我哥的大裤衩子,没想到用力过猛,我哥半拉屁股就这么露了出来。 “啊!快穿上!” 我姐惊叫一声,松开扶太姥的手,转身扑进我大娘怀里。 我哥气的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还是没舍得打我,一边喊着让我松手一边使劲往上提裤子。 吵吵闹闹有一会儿,月光又被黑云遮住,太姥脸上闪过一丝急迫,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 “恶鬼要来了!赶紧进屋,进屋,进屋……” 听着太姥怪异的重复着进屋两个字,我奶有些反应过不对味儿来。 “妈,您这是咋啦?” “进屋,进屋……到点了进屋……进屋……” 我不知道到没到子时,又来了一阵风,大门砰的被吹上,想往屋里走的太姥突然停下脚步,缓缓的一百八十度转过头来。 “陈栋,父债子偿,你们的报应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姥就这么现在我们面前,五官开始慢慢渗黑色的液体,那股说不清的味道越发浓重,呛得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此时太姥的龇着嘴,那一口牙齿泛着寒光越来越尖。 “快带孩子们走!” 我爷推了我奶一把就挡了上去,我哥也顾不上提裤子,而是将我从地上薅了起来,一蹦一跳往门口跑。 我爸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站到我爷身旁,我大爷手中还拎着没了铁锹头的木头棍。 三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挡在我们身后。 我们几个用力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完了,符纸也没了,咱家完了!” 我大娘瘫软下去靠在大门上,搂着我姐失声痛哭。 “黄大仙儿救救我们家,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给你当儿子当孙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家。” 我眼泪混着哈喇子不停地流,见众人陷入绝望,咬牙扑通跪在地上就磕头。 我妈想拉我也被我大力挥开,她只以为我受了惊吓又犯病了。 第五章 惨死 此时太姥只是诡异的站在原地,家里女性就缩在一起吓得几乎晕厥。 门口的树上突然扑腾飞起几只黑鸟。 黑鸟飞过,我太姥将头调整回正常的位置,一瞬间就来到我爷面前,伸出枯槁的双手死死掐住我爷的脖子。 “爸!我跟你拼了!” 我大爷挥着手里的棍子就要往太姥身上抽,太姥猛的转头, 一双眼珠子就这么被她瞪了出来,掉到我大爷的脚面,我大爷立刻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姥啊姥啊,快松手吧那是您姑爷啊!” 我妈想去救我爷,可浑身瘫软,站都站不起来。 太姥却听到了我妈的哭喊声,机械的扭动脖子用两个黑漆漆的眼眶看向我妈, 手中咔嚓一声,竟然硬生生扭断了我爷的脖子。 “啊!!” 我爷被太姥随手往地上一摔,地上就被砸出个浅坑。 太姥踮起脚尖朝我们走来,我爸绷不住了,大叫一声一把抱住太姥,嘴里拼命大喊让我们赶紧跑。 大娘也想带我们跑,可她们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依旧推不开门。 “快来人呐二华子!赵大哥快来救命啊!” 我妈已经快吓抽了,开始大喊住在左右的两户邻居。 很快西院赵大爷家亮了灯,可几乎一瞬间灯又灭了。 我看着太姥像白骨精一样的手爪子一把按在我爸头上, 五指收紧,温热的红白色液体崩到我们面前,我妈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阿巴阿阿阿……” 我不知道我妈是死是活,可我爸指定活不成了,能看到的地方好像都洒满了鲜血,一时间我眼泪鼻涕尿哗哗往下淌, 我看到墙根底下有几块砖头,爬着过去捡起一块就往太姥身上砸。 只可惜我力气太小,砖头只扔出去一米,却成功引起太姥的注意。 也许早就应该叫她恶鬼。 我依旧拿砖头朝她的方向扔,恶鬼淌着血的嘴角挂着阴狠的笑容, 直到它到了我的面前,我才看清它的脚尖根本没着地。 它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把我提溜起来,张嘴就要咬我脖子,腿上却重重挨了一板砖。 恶鬼被我大爷用砖头拍倒,我掉在地上,我大爷赶紧挡在我身前。 “爸——” “当家的——” 随着两声凄厉的惨叫声,我大爷也遭了毒手。 腥甜的液体溅到我脸上,嘴里,到处都是。 “我杀了你!” 我还没回过神,我哥嚎叫一声捡起砖头又冲到我面前。 …… …… “哥……” 我哥,陈明辉死了。 他今年才九岁。 就这么死在我面前。 午夜里,随着它的嘴机械的开开合合,咀嚼声音被无限放大,听的人头皮发麻。 我心中愤怒绝望,却只能神情麻木呆滞的看着,身后大娘跟我姐已经晕了过去, 我彻底傻了,绝望的等着它给我一个了结。 那东西似乎不想让我死的太痛快,反而当着我的面,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碎肉往嘴里塞。 “哈哈哈哈哈哈…” 它狞笑着拎起我,口中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直接把我熏吐。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恶鬼,垂着的手悄悄伸进裤子里。 我奶跟我说过,鬼怕脏东西,我决定临死前送它一个惊喜。 恶鬼伸出灰白的长舌头要往我脸上舔,我趁它张嘴,快速从裤子里掏出手,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怼进它嘴里。 恶鬼好像被我手里的粑粑橛子烫了一下,把我重重砸到大门上,捂着嘴吱哇乱叫。 我被摔的头晕眼花,恍惚中看到我大娘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黄天赐,你想磋磨我可没机会了。” 我看着恶鬼口中冒着绿烟,黑眼眶紧紧锁死了我,心里暗暗嘲讽黄天赐。 还黄大仙儿呢? 啥也不是! 就跟我一个小孩儿能耐! “放开老疙瘩!” 我失去意识之前,已经被恶鬼掐住了脖子,耳边是我大娘发疯的嘶吼。 只是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传来,我感觉恶鬼收紧爪子的瞬间,我身后好像有一道黄色身影将它撞了出去。 再次清醒,我又回到了炕上。 窗帘没拉,阳光刺的我眼睛疼。 我抬抬手臂,伸伸腿,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缺零件。 难不成一切都是梦? 肯定是我被黄皮子迷了,一切都是黄皮子为了报复我给我营造的错觉。 “老疙瘩,你可醒了。” 我妈进屋见我醒了,坐在炕沿边捂着脸,身体一颤一颤的。 “阿巴阿巴……” 我想起身给我妈擦擦眼泪,却突然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白布做成的孝衫! 全身白,说明家里直系亲属死了。 我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挣扎起来趴到窗台上往外看,几乎村里人都在院子里。 五大一小六口棺材摆在外面,我姐穿的跟我妈一样,整个人趴在一口大棺材上哭的撕心裂肺。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我使劲摇晃我妈的胳膊,我想问她谁死了。 我妈虽然听不懂,还是看了眼窗外,把我搂在怀: “老疙瘩,家里就剩咱们娘俩跟你明玉姐了,你爷爷奶奶死了,你爸,你大爷大娘,还有你哥……明辉那孩子……都死了……” 我妈嗓子已经哑的不像话,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着哭。 一夜之间,原本让人羡慕的一大家子就剩我们孤儿寡母了。 还有我姐,她就一个人了。 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我姐好,把她当成亲姐! 平复了情绪,我翻身下了地,院子里的人见了我,脸上都是同情。 “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说出简单的字了。 难道黄天赐离开了? 我姐听到我喊她了,也顾不上哭,一把把我抱住: “八两,你是不是好了?” 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从小跟着我哥跟我姐屁股后面长大,我爷买了贺回来,他俩都把多的给我。 走到哪里都会对别人说:这是我弟弟,谁也不能欺负他! 第六章 往事 村里人忙前忙后张罗着我爷他们的后事。 医院赵大爷格外卖力气,每每对上我们,脸上都闪过愧疚跟悔恨。 “大…大……不怪!” 我知道他后悔昨晚听到我家院里的响动却没出来查看,可我没有任何理由怪他。 当时那种情况,谁来都是死。 “唉!好孩子!好孩子!以后大大供你跟你姐上学。” 赵大爷平时跟我家关系不错,不然也不会这么自责。 我妈也说让他别多心,转过头去又是一顿抹眼泪。 “陈胜媳妇,你家这事儿邪乎,我怕下葬前再出风波,想着给你找个先生来瞧瞧,你看你怎么想的?你放心,这钱我给你家出。” 说话的是村长,他也姓陈,跟我们家也是实在亲戚。 我应该管他叫三大爷。 “三哥,我一个女人也没什么主义,这事儿您做主就行。” 三大爷见我妈点头了,劝慰几句转身就出了院子,大概是去找先生了。 可十里八村最厉害的不就是麻姥姥?麻姥姥昨天上门都没管,别的先生敢管? 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隐隐觉得这事儿没完。 下午四点,众人忙活一天终于等到开饭,三大爷领着个带着墨镜的白胡子老头进了门。 老头穿着一身黑大褂。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捋着胡子大步迈了进来。 我妈迎上去还没开口,老头就哎呀一声扑到一排尸体前放声大哭: “哎呀我的老姐姐呀!你咋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呦!” 没想到这老头认识我太姥。 “先生,您怎么称呼?您认识我姥?” 黑袍子老头看了我妈一眼问道: “你是小胜子媳妇?你们结婚时我来坐过席,你得叫我一声舅姥爷。” 我妈是城里人,我姥爷在我妈出生没多久就去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牺牲在朝鲜战扬上。 我姥一个人把我妈拉扯大,不愿意我妈嫁到偏僻农村遭罪。 可我爸对我妈也是真好,我妈两边舍不得,我爷也开明,让我爸跟着我妈回城里,给我姥当上门女婿。 后来我姥心软了,放我妈跟我爸回了狍子村。 对于我爷家的亲戚,除了在本村生活的,我妈几乎都不认识,哪怕见过,也根本想不起来。 这个舅姥爷说他叫何进,我太姥是他亲姐姐。 只是他十几年前被儿子接走去了南方,那时候通讯不发达,他跟我太姥也很少联系。 “舅姥爷您看咱家这事儿……” 我妈提起我爷他们就忍不住哭,何进拍了拍她肩膀,走到几具尸体面前,挨个揭下尸体上盖着的白布,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爸他们死状可以说惨不忍睹了,即便找来了镇里有名的缝尸匠,也缝不出个人样来。 尤其是我哥,只剩下残破的躯干跟半拉脑袋。 “造孽呀造孽呀!柳茹!我何进跟你不共戴天!” 何进狠狠朝地面拄着拐棍,身体剧烈晃动几下险些跌倒,幸亏三大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冷静一会儿后,何进从怀里掏出几张发黄的纸,上面画着红色的图案,看起来跟麻姥姥给我妈的符纸挺像。 “这是镇魂符,小胜子媳妇,你把这符纸贴到大门上去。” 因为是实在亲戚,我妈没有丝毫犹豫就照做了,贴完才问何进知不知道是谁害了我们家。 “哼!我来的时候老三都跟我说了,昨天麻姑子来过,还给你了你一张符说是能阻挡恶鬼进门? 你姥说的对,那符纸根本就是引恶鬼的。 我估摸着趁你们在门口墨迹的功夫,恶鬼上了你姥的门,先害了你姥堂口的仙家,这才又来害你们!” 我妈听完何进的话痛苦的跪到尸体面前,嘴里大喊着都是她的错。 何进语气中虽然带着几分责怪,却也嘱咐我三大爷扶起我妈,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不知道咱们两家的恩怨。” 何进说麻姥姥原名叫柳茹,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 当时我太姥爷对她一见钟情,两家也都同意,当即张罗起婚事来。 可结婚前一宿,我太姥爷喝多了酒竟然糟蹋了我太姥。 太姥的父母不干了,第二天拜堂时冲了进去,打断了我太姥爷的腿,搅黄了婚礼,还气死了柳茹的爹。 太姥爷被迫娶了我太姥,却不知道柳茹已经怀了孕。 那时候名声对女人来说简直是头等大事。 柳茹不敢声张,想偷偷生下孩子有个依靠。 可她妈见我太姥跟太姥爷过的好,咽不下这口气,背着柳茹找上门来。 太姥家知道太姥爷有了孩子,怕他以后跟柳茹藕断丝连,买通了产婆在柳茹生产时动了手脚。 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柳茹差点跟着去。 可她命大,捡回一条命,也不再想结婚嫁人,便在高人指点下供奉了条柳仙儿出了马。 可后来柳茹不知道怎么听说当初生孩子时的事,跑到太姥家大闹一扬。 太姥的父亲就是给人看事儿的,家里堂口还挺大,柳茹没占到便宜不说,还被狠狠羞辱一番。 临走时,柳茹愤恨的说要灭太姥家满门。 可几十年过去了,太姥的父母早已离世,柳茹却消停了,不再提两家的恩怨。 没想到竟然对着太姥的后代下了手。 “迷了老疙瘩的黄皮子跟柳茹就是一伙的,她就是想让你着急,你一急,乱了方寸就容易上套。 要说当初那事儿,确实赖我爹做得不对,我姐是受害者,那柳茹也是,他不该羞辱人家。” 何进边说还打量了我几眼,只是听到他说黄天赐跟麻姥姥是一伙的,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小胜子媳妇,我看你这老疙瘩有仙缘,我带着他去你姥家看看去!” 何进说罢就要拉我,我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十分抗拒他靠近。 或许是他太老了,太丑了,我对上他的墨镜就害怕。 “不……不不不……不去……” 我费劲的吐出几个字,立刻躲到我妈身后。 我妈见我害怕的模样,也心疼了: “舅姥爷,孩子胆儿小,要不吃完饭咱们一起去?” 第七章 五个坛子 “舅姥爷,这孩子也命苦,现在我大爷家就剩这么一个根,可容不得闪失了。” 村长见气氛僵持住,赶紧过来帮我妈解围。 “哼!你们吃吧,我姐没了,我吃不下,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何进说着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大门外走,我妈看他急眼了,赶紧拉着我跟在后面。 “舅姥爷您等等我们,我们跟您去!” 村长也想跟着,可我姐还在院子里,他不放心,喊了另外两个本家亲戚跟着我们。 “胜嫂,有我们在,你不用怕!” 跟着的二人都比我爸小,一个我叫四叔,一个我叫老叔。 他们比我爸小几岁,从小屁颠屁颠跟着我爸,上学了打架打不过别人也找我爸。 对我妈这嫂子,也是尊敬有加。 “小波小安,如果还有什么事发生,你们两个带着八两尽管逃命,千万别意气用事。” 我妈大概想起了我大爷跟我哥,他们如果不主动激怒恶鬼,也许不会死,可他们明知道后果,还是为了我们义无反顾。 我妈不想看到任何人被我们家连累。 太姥家在村子最西边,后面就是山,从我家走过去要二十分钟。 可何进走的极快,好像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我们四人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 我从没去过太姥家,我哥我姐也没去过,是太姥不让我们去,说家里有仙家,我们小孩子不懂事容易冲撞仙家。 她想我们,会过来看我们。 我曾经缠着我奶问,什么是仙家,我奶只跟我说了狐黄白柳灰,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惹这五种动物。 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想起来黄天赐。 昨晚我晕过去之前好像看到它了。 可醒来之后它就不见了。 不会被恶鬼打跑了吧? 反正我不相信它跟恶鬼是一伙的。 我一路上寻思着自己的那些小九九,没发现已经到了太姥家。 太姥家是一个四合院,就放在现在,也是村子里最好最大的房子。 何进就站在门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好像一张血盆大口。 他不动我,我们也不敢动。 何进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上前推开了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院子里竟然扑面而来一股刺骨的寒气。 我们就算身上穿着孝衫,里面也只是背心裤衩,被这股气冻得直打哆嗦。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正插着嘴上的大鼻涕,被一声惨叫吓的差点又尿裤子,往院子里看去,是何进扔了拐杖,一下子扑在地上嚎啕大叫。 那声音惨烈程度,比赵大爷当初偷回来的藏獒嚎的还厉害。 “这这……这……” 四叔也被吓坏了,一把拉起我就想跑。 我这才看清院子里,往正门进的台阶上,整整齐齐摆着五个绿色的玻璃坛子。 第一个坛子里是颗咧着嘴的狐狸脑袋,那狐狸眯着眼睛,好像很愤怒,又好像在笑。 第二个坛子里是半截黄皮子,黄皮子两只前爪扒着坛壁,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外面,好像谁家小孩儿把窗户看人一样。 第三个坛子里是什么,我不认识,那东西光秃秃的,像只没毛的大耗子。 肚皮处有一道伤口,两边皮肉外翻,肠子肚子都被掏了出来,仔细看,能看到它背上还有几个大血洞。 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哥。 第四个坛子跟之前的不一样,里面有液体,液体中泡着一条土黄色的大长虫,这个我倒是不害怕,我在别人家玩也见过用蛇泡药酒的。 最后一个坛子里则是一只真正的老鼠,只是老鼠好像被人捏死的一样,嘴边耷拉着它的舌头跟内脏。 是脖子受到挤压硬生生挤出来的。 何进嚎着嚎着开始对着五个坛子哐哐磕头,我妈被吓傻了,也跪下跟着磕,还想拽我也跪下。 可我分明听见院子里除了何进的哭嚎,还有几道凄厉的嘶吼声。 那声音就在我头顶,鬼哭狼嚎,尖利刺耳。 “啊——” 我死命的捂起耳朵,那声音却钻进了我的脑袋里。 此刻我只想晕过去,那些声音太可怕了,好像要把我的脑袋撕裂一样。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静,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不知什么时候,何进不磕头了,反而站在我面前,右手结了个印,口中快速念着咒语。 一瞬间我觉得大脑一片清明,整个人仿佛飘上了云端。 恐怖的声音没有了,我呆呆愣愣的跟着何进进了屋,又被屋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进门是外屋,一般都用做厨房,头顶是木头房梁,我太姥竟然被一根藤子吊在房梁上。 之所以能认出是她,完全是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来我家穿的那套。 可她的脸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皱纹,苍老的像一块老树皮。 她垂下来的手背上扎满了银白色的刺,身边挂腊肉的钩子上挂着狐狸的身体跟黄皮子的下半身。 墙壁上都是血,血腥味熏的我想吐, 何进一把推开左边房间的门,里面是一个红色木头打的大柜子,柜子上七零八落的都是半截的牌位跟破碎的红纸红布,地上是摔裂的香炉,香灰洒的到处都是。 “噗——” 何进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一口老血喷出去,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来,四叔把我扒拉开,上前扶住了他。 村长看到何进神志不清的被四叔背回来,脸上闪过了一抹绝望。 他悄悄把我妈拉到一边,我嘴里淌着晶莹剔透的哈喇子,他说话也没背着我。 “慧云呐,舅姥爷在外面干了那么多年白事先生,他都这样了,你家这事不好办! 家里这边我给你处理,你带着俩孩子回城里吧。 不是三哥撵你们,你家就这两个苗苗了,我要是不把他俩保下,以后下去我哪有脸……” 村长说着说着捂着脸蹲下痛哭起来,我妈点了头,转身扯着我跟我姐,去灵堂前磕了头,就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不能走……不能走啊……” 第八章 守灵 “不能走……恶鬼已经在你家人身上做了标记,你们走了,它没杀够数,会去杀其他跟你们有关系的人!” 我妈收拾行李的手一顿,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她不想让我跟我姐死,可也做不出一走了之害别人的事。 “慧云!你尽管带着俩娃走!恶鬼要来找就让它找我!” 村长进来扶起我妈,把炕上散落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编织袋里,装完扛在肩上,把我往外扯。 “三哥!不行三哥,我三嫂怀着孕,可不行啊!” 我妈使劲扯回了编织袋,任里面的衣物洒落满地: “不走!我们不走!” 见拗不过我妈,三大爷唉声叹气的收拾着地上的衣物,我偷偷瞥了一眼爬出来的何进,他面色似乎松了不少。 看来他是怕我们走了,恶鬼会找上他。 毕竟按理来说,他是我太姥的弟弟,恶鬼最应该先找他才对! 那时候农村都是土葬,谁家有人老了没了,要在家停尸三天。 因为院子里点了灯,又一直拉拉扯扯,我才注意到现在已经快半夜了。 我撩开灵堂的帘子,准备给我爷他们守灵,我姐一直跪在里面烧纸,一双眼睛哭的快要滴出血。 “姐……姐……” 我心疼我姐,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的命换我姐活,只可惜我们谁也逃不掉。 “八两,别哭。” 我姐一开口,嗓子像坏掉的风箱,沙哑的不成样子。 何进缓了半天终于能直立行走了,也进了灵堂嘱咐我们精神点,不能让野猫野狗进来,怕度了气给尸体要诈尸。 “知道了舅太姥爷,您老人家进屋休息会吧。” 何进见我姐小小年纪这么懂事,眼中也闪过一抹可惜,不过还是转身出了灵堂。 下半夜,院子里除了蝉鸣,几乎没有别的声音,我坐在长板凳上困的摇摇欲坠,不一会,一双小手把我的头轻轻按在她肩膀上,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快快快!快跑!恶鬼!他们变成恶鬼了!” “舅姥爷!舅姥爷快醒醒……” “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来了……” “老疙瘩!明玉!快跑啊!” 正迷糊着,灵堂外面突然热闹起来,我被嘈杂的喊声跟脚步声惊醒,正想问问怎么回事,我姐用力捂住我的嘴。 我转头一看,才发现她满脸泪水十分惊恐。 “我爷我爸他们回来了,八两,他们变成鬼了!一会你趴凳子底下,姐保护你。” “姐……” 我望着我姐忍不住颤抖的身体,心里想着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爷们,咬咬牙把我姐按坐在灵堂角落,自己撩了帘子想出去。 只是我刚走到白帘子面前,帘子外面就有几道奇怪的身影。 其中一个影子有些矮小,像人头一样的给影子悬浮在矮小的影子上。 还有两个细长条的身影靠在一起,一边有一个好像胳膊的东西。 刚刚鼓足的勇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我心里隐隐猜到外面是什么了。 “砰——” 头顶的老灯泡突然爆了,灵堂瞬间被黑暗包裹,气温也骤然下降。 这种压抑跟惊悚的气氛就像一双大手,用力蹂躏着我的心脏。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缓慢的揭开窗帘,外面站着的正是我爷他们。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发软,他们揭开帘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突然,我哥漂浮起来的头颅上,一张嘴直接裂到耳朵根子对着我笑: “老疙瘩,有呀,哥带你去玩啊!” 这时我爸顶着碎裂的脑袋也朝我伸手,他一动,就有脑浆子跟血液溅到我的身上。 更让我惊恐的是,我太姥缓缓从我爸肩膀上探出头,眼球翻白,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盯着我。 我终于绷不住了,放声哭嚎起来,再不哭我觉得不用恶鬼出手,我就要被自己憋死了。 我的哭声终于引得我姐回过神,她连滚带爬捏住我的脚脖子把我往回拉,我在缝隙中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七零八落躺着不少人。 其中一个四仰八叉不知死活的,正是我太姥的弟弟,何进。 完了,他是家里最有本事的人,如今他也生死未卜,今天就是我跟我姐的死期。 我只求他们能让我死个痛快。 绝望的闭上眼睛,我清晰的感觉到脖领被一只干枯的手握住,接着肩膀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对着我吹冷气。 “八两,哥带你玩去。” 我麻木的抬起手,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呆呆的跟在他们身后就要往外走。 “八两!回来!” 我能听到我姐焦急的喊我,甚至过来拽我,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天元太一,精司主兵,卫护世土,保合生精,华衣绣裙,衣冠青巾,青龙左列,白虎右宾……帝德日熙,黄龙降天,帝寿所期,景霄洞章,消魔却非,急急如律令!” 我机械的随着我爷他们走到了门口,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老太念咒语的声音。 那声音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 我只感觉脑子清明了些,自己的腿似乎也可以微微弯曲,努力偏过头一看,竟然是昨天上门的麻姥姥。 我彻底心如死灰,完犊子了,麻姥姥亲自来报仇了。 只是变成恶鬼的几人见到她却开始龇牙咧嘴,争先恐后的扑向了麻姥姥。 虽然离得远,可我听到麻姥姥似乎冷笑一声,接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黄色符纸,动作十分敏捷的将符纸贴在我爷他们身上。 几个恶鬼被定在了原地,麻姥姥身后浮现出一条白蛇的影子,冲着几个鬼吐血信子。 只是我哥的头跟身体不在一处,麻姥姥只定住了我哥的身体,却漏掉了他的头。 我哥仅剩一半,血淋淋的头落在麻姥姥肩膀上,一口咬住她的脖领。 白蛇身影晃了一下,一双豆眼因为愤怒而变得猩红,一口便将我哥的半颗头吞入口中。 在白蛇吞掉最后一个鬼的时候,麻姥姥瘦弱干巴的身体猛的朝地上倒去。 “救……救……” “救不了了,她大限已至!” 白蛇竟然开口跟我说话了! 只是那声音太过淡然,透着冰冷的寒意。 第九章 麻姥姥死了 麻姥姥身体诡异的抽搐着,一把拉住我的手,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叠成三角形的东西。 塞完还拿着我的手往我胸口放,我心思一动,将那东西塞进背心里,还把衣摆塞进裤子,以免东西掉出来。 “好好……好哈哈……谁说这娃儿傻?机灵着呢!” 麻姥姥说完便倒了下去,脖子被咬过的地方往外冒着黑气,很快,她整个人都变得黑乎乎的。 “好自为之。” 白蛇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留下四个字,便消失在麻姥姥身体里。 麻姥姥刚刚胸膛已经没了起伏,却在白蛇消失后扑腾的站了起来,双腿直直的往村口的方向走。 “姥……姥……” 那僵硬的身体顿下脚步,白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死了,我带她回去,黄天赐为了救你折损了几十年道行,以后你是死是活,全凭个人造化!” 我愣在原地,下意识隔着衣服摸了摸掉到肚脐眼的东西。 黄天赐跟恶鬼果然不是一伙的,它之所以消失,是为了救我。 麻姥姥也不是坏人,她也是为了救我才死。 那是何进一直在撒谎?我们家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 可他是我太姥的亲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 八岁的我只觉得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完了!妈!姐!” 我猛然惊醒,我在门口站了这么半天,院子里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赶紧几步跑进院子里。 地上七零八落躺着几个本家亲戚。 四叔六叔三大爷都在,还有何进,他四仰八叉躺着,身下却湿了一片。 我还以为老头吓尿了,走近却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 “太……太……太阿巴阿巴阿巴……” 我先去扯四叔他们,又去扯别人,想让他们救何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四叔拽醒。 “鬼鬼鬼……八两?怎么是你?你没事儿?” 四叔看清我安然无恙后激动的把我抱在怀里,我用力捧着他的头让他转过脸去看何进,他也被何进那模样吓到了,立刻去把人扶了起来。 我学着黑白电视里的武侠片,用手指挨个探地上的人的鼻息,温热的气息喷在手指上,我才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所有人都还活着。 只是找遍了所有人,就是没看到我妈。 我跌跌撞撞闯进灵堂,我姐也不见了! 一时间我觉得天塌地陷站立不稳,种种猜测涌上心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我爸尸体面前! “八两,八两你妈呢?你姐呢?真被抓走了?” 地上的人陆陆续续醒过来,村长进来找我,就看到我无力的跪在地上。 “不不不道。” 村长把我抱起来,院子里的老爷们们手里都拿着镐把铁锹。 “舅姥爷说恶鬼把你妈跟你姐抓后山去了,三大爷去找她们,八两,你去不去?” 似乎觉得我不去,他们要是都出事了我也活不了,村长面色上痛苦又纠结。 “去!” 这次我说的干净利索,眼神也十分坚定。 “好小子!你放心,三大爷死也护着你!” “大娘……怀孕……” “你三大娘我让她娘家接走了。” 村长让四叔留下照顾何进,他带着几个人抱着我就往后山去。 所谓后山,就是我太姥家后面的那片山,山上是一片乱葬岗,是村子里阴气最重的地方。 有人说上面闹鬼,村里人平时从不敢上去,谁家的孩子调皮捣蛋上去一次,回家保管挨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打的一个礼拜下不了地。 我想起我差点被恶鬼带走,大概也是要把我带到后山,后来是麻姥姥跟大白蛇救了我,我想把这点告诉村长。 “阿巴阿巴阿巴……” “八两,你想说什么?” 村长抱着我走得急,现在直喘粗气。 我指了指地下,示意他把我放下来。 “三大爷,刚才恶鬼要把我抓走,是麻姥姥救了我,麻姥姥死了,大白蛇带她走了!” 我一落地,竟然开口流利的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只可惜我懂得也不多,也只能说这些。 不过我想起麻姥姥说过让我不要相信除了我妈我姐之外的人,我也就没说她给我东西的事。 村长震惊于我恢复了神智,片刻后反应过来,似乎没想到麻姥姥会来救我,毕竟何进说我家人都是她杀的。 不过现在没时间琢磨这些,我太姥,麻姥姥,何进,这三人都是能人,如今两死一重伤,此时后山一定凶险万分。 “哥几个也都有家有孩儿,你们怕死的现在就回去,我陈伟绝不开口埋怨一个字。” 几个叔叔大爷互相看了几眼,有人问村长他回不回去。 “哥几个可能不知道,小胜子对我有救命之恩! 当年我们刚出学门去镇上道班干活,我惹了个小混混,被他喊来一群人按着打,那么多人围着没人敢管啊!是小胜子轮着铁锹冲了进来,拉起我跑了好几个村子才躲过一劫! 没有小胜子,我也活不到现在,这趟山我上定了!” 村长说着揉了揉眼睛,只是眼眶里还泛着泪花。 他说这事儿我妈给我讲过,倒是没说怎么打架,而是笑我爸拉着三大爷被一个村子的寡妇藏了起来。 不过村长顾念我爸的恩情,这几年对我家也颇为照顾,现在他要为了我家拼命,我心里也十分感动。 “三大爷,要不你们都回吧!恶鬼是冲着我家来的!我爸我大爷他们都没了,我是老爷们,救不回我妈跟我姐,我就跟她们一起死! 各位叔叔大爷恩情老疙瘩我下辈子再报!” 我一咬牙,有股子上断头台的气势。 没想到刚刚萌生退意的两个大爷用力吐了口唾沫,骂了几句娘,扛起家伙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老子还能不如咱们老疙瘩?” 村长带着我们绕到我太姥家后院,山体投下浓重的阴影,一条蜿蜒的小路在月光下浮现。 两旁树影斑驳,枝条无风自摇,如同干枯的手臂。 虫鸣消隐,空气中安静的只有我们的呼吸跟脚步声,前面偶尔跳过几团幽蓝色鬼火,越往山上走越发阴冷。 “三哥!你看那是什么!” 第十章 尸林 一个叔叔声音带着颤抖开了口,村长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被他拉着的手也在跟着他剧烈的颤抖。 在我们前方左手边的位置,是几棵长得诡异的树,扭曲的树干上吊着一个个人形物体。 阴风吹来,物体随风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的人脑皮发紧。 “没事,咱们先别过去,天快亮了,天亮了就好了。” 村长强装镇定的安抚众人,我们靠在一起,仿佛这样心里才更有底。 “三大爷,你掐我干啥?” 我被众人护在中间,感觉屁股蛋子上突然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嗷的叫出声。 “我没掐你啊,你们谁逗老疙瘩?都他妈啥时候了还不着调!” 村长语气带着怒意,其他人面面相觑却都没吭声。 “啊!疼疼疼!” 就在我以为那人被村长训完要老实了,大腿根又被使劲拧了一下。 八零后九零后的小孩儿都知道,小时候一不听话,他妈肯定要掐他驴卡肉,就是大腿根最嫩的一块肉。 我感觉我的驴卡肉好像要被拧烂,大哭着想抓住那只手,却在低头时愣住了。 我大腿根确实有一只手,没有胳膊没有身体,只有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三大爷!!” 村长也看到了,一把把我提溜起来,旁边的人立刻拿铁锹贴着我裤腿子把手砍了下去。 “三哥!我不行了我怕!”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惊恐的后退几步,转身就要往山下跑。 那个人我管叫老叔,我们看着他闭着眼睛绕着我们跑了一圈又一圈,众人都脸色惨白,可他却像不知疲惫一样,终于在跑了二十多圈以后停下脚步,睁开眼睛。 “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明明下山了,这这这……这是鬼打墙!” 老叔瘫坐在地上一瞬间汗如雨下,我想去扶起他,可看到他身后的东西三魂差点吓飞了俩。 老叔后背上竟然背着个黑色影子。 有带了手电筒的大爷打开电棒朝他那边照去,他刚好背对着那几棵挂着东西的怪树,一下子所有人都看清了,树上挂着的赫然是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不仅那几棵树,后面更黑的地方密密麻麻挂着的都是“人”! “走!快走!” 此刻顾不上我妈跟我姐,眼前视觉冲击太震撼,村长抱起我招呼大家赶紧下山,完全忘了刚才老叔跑了半天也没下去的事儿,直到第七次回到那片尸林附近,村长才回过神: “别跑了!遇上挡了,今晚我们就算累死也出不去!大家稳住心神别慌,再过会天就亮了,咱们就没事儿了!” 我们农村习惯把鬼打墙叫挡,我听岁数大的讲过,一个开车的路过一片坟地熄了火,他见怎么也开不了,下车想去附近村子求助,结果绕着自己的车走了一宿。 天亮被人发现是已经没了气儿,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不知道是累死的,还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 没想到我们也要死在鬼打墙中了。 “我听说鬼怕脏东西,你们谁穿袜子了?脱下来!或者裤衩子也行!” 村长率先扒了自己的袜子,即使在黑夜,我也清晰的看到他袜子尖冒了一股白烟,白烟钻进我鼻子里,呛得我直咳嗽。 其他叔叔大爷没那么讲究,三伏天跨栏背心都不穿,谁会穿袜子? 老叔犹豫一下,就开始往下脱外面的大裤衩子,把内裤扒下来又把赶紧把外裤穿上。 “草他娘的我也没穿裤衩子啊!脏东西?脏话算不?” 六叔掏不出裤衩子,开始对着尸林的方向骂骂咧咧。 也不知道挨骂的是哪个倒霉的,被他以爹妈为圆心,围绕着祖宗十八代跟未来三代骂了足足三个来回。 “陈八两——” 尸林方向传来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柔柔弱弱有些哀怨,叫我名字时语调拉的很长。 我又像在家里一样,身体不受控制朝尸林走去,村长想拉我,却发现我突然变得力大无穷,直接把他甩在地上。 “八两!回来八两!老疙瘩!” 几人合力也拉不住我,村长一咬牙,跟在我身后一同往尸林走。 终于离近了,我一抬头,树上的尸体都咧开嘴朝我痴痴的笑着,有的腐烂太多,一个张嘴的微表情,就牵动脸上的皮肉往下淌。 我被那尸体漏出来的牙床吓坏了,生怕我妈跟我姐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树上挂着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不知道叫我的是谁,却在尸林中看到了两个人。 我妈跟我姐! 她们两个被五花大绑吊在同一棵树上,嘴唇紧闭,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惊恐,对上我的视线,我姐疯狂的摇头,眼泪掉到地面摔成了八瓣儿。 我明白我姐想让我走,我不管不顾抢过一把铁锹,拼命无视头顶那些滴落在我头上的液体,跑到那棵树下,用铁锹头去割我姐身上的绳子。 村长反应过来,也赶紧去救我妈。 “来的好啊,何翠翠一家十口,一个不落都在这了。” 刚把我妈跟我姐放下来,林子中走出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女人。 何翠翠是我太姥的名字,何进有一点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冲我太姥来的。 那女人脸比纸还白,嘴唇抹的通红跟吃了死孩子一样,扎着两个麻花辫,脚下穿着棉裤跟红色绣花鞋。 三伏天穿成这样,我不担心她热不热,只想知道她是人还是鬼? “你到底是谁呀?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把我当家的害死了,还要赶尽杀绝吗!” 我妈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拎起铁锹就想上去拼命。 锋利的铁锹头砍在女人的肩膀上,有一半都陷了进去,可那女人一滴血都没流,反而轻蔑的抬手拔出铁片,一把掰断了铁锹把儿,粗糙的木棍捅进我妈肩膀。 “妈!” 我妈被那女人揪住甩了几个嘴巴子丢了回来,一张脸肿胀不堪,肩膀也血肉模糊,神志不清时还不忘让村长他们赶紧带我跟我姐跑。 “柳眉!你作恶多端害人性命,如今还不罢手!别怪本大仙儿将你诛杀!” 村长不顾我妈阻拦大喊着冲上去,脖子即将被那女人扭断时,我头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第十一章 谈判 这一瞬间听到黄天赐的声音简直太亲切了,如果环境允许我都想给它磕两个! “黄什么?八两,你说黄什么?这孩子口条咋又不利索了?” 黄天赐再次出现,我又立刻变回了傻子的状态说不出话来。 我站起来蹦了几下,把手竖在耳朵上面,撅出嘴想模仿一下黄天赐,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脚。 “老子是黄大仙儿,你在这学啥呢?癞蛤妈子!” “不过一只成了气候的黄皮子,也想插手我的事?” 柳眉见黄天赐无视她,语气顿时变得狠厉,周身刮起了凉风,竟然将地上的树叶都卷了起来。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杀我家人的不是麻姥姥柳茹,而是眼前的红棉袄柳眉。 她才是恶鬼。 “今儿本大仙儿就非要插手,你待如何?” 黄天赐并没有现身,我却感觉它说话的时候,我的嘴也在动。 “你找死!” 柳眉被彻底激怒,抬起手,双手指甲又长又黑,刚才红彤彤的大嘴唇子也变成了紫黑色,对着我的脑门就抓了过来。 “小子!用你的童子尿嗤她!” 我第一次反应这么快,脱下裤子扶住,对着迎面的女鬼的脸就是一顿嗤。 “啊——啊啊——” 女鬼被我的尿淋到,双手捂住滋滋冒烟的脸凄厉的嚎叫,锋利的指甲将自己的脸抓的面目全非。 没想到我的尿这么厉害! 我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昨晚我就该用尿嗤,这样我爸他们也就不会死。 “别他妈合计了,赶紧把裤子提上,一会她给你揪下去你就完犊子了。” 黄天赐声音里带着嫌弃,我赶紧提好裤子,还听它嘟嘟囔囔,说什么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糖尿病,不能让柳眉尝到甜头。 柳眉此时整张脸都像被泼了硫酸一样惨不忍睹,两个眼珠子已经被自己抠的稀碎,深深的眼窝往下流着深红色的血。 她双手垂在身侧,低着头,绑麻花辫的头绳“啪”的一声断开,头发披散着凌乱不堪。 我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女鬼变身,突然从她眼眶里爬出了几条白胖的蛆虫。 “呕——” 我再也忍不住,哪怕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吐了出来。 “今天你们都得死!” 柳眉的声音如同指甲刮玻璃一样尖锐,我根本不敢看她,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站了起来,头也被一股力量扭着面向柳眉。 “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已经杀了何翠翠,还害死了她女婿一家,我劝你就此作罢。 今日本大仙放屁撂这,你要不放陈八两,我黄天赐跟你不死不休! 你可以看不上我黄天赐,可我黄家出了名的人多护短,你也可以试试与我东北黄家作对的下扬!” 黄天赐的话从我口中传出,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我,都是村儿里的,自然看出来我是被黄皮子上身了。 “黄天赐,你跟这小子非亲非故,为何非要管这个闲事!” 柳眉见黄天赐态度坚决,语气松了不少,看来她还是挺惧怕黄家的。 毕竟狐黄白柳灰,黄家排第二,也确实出了名的难缠。 “这小子得罪了老子,老子还要留着他磋磨,你敢坏老子的事,老子就不答应!” 本来松了一口气的村长听黄天赐这么说,立刻又紧张起来。 他以为黄天赐替我出头,我这算得救了,没想到黄天赐是为了自己磋磨我。 不过我心里却并不难受,让黄天赐磋磨,总比被恶鬼残忍的弄死强。 而且麻姥姥临死前说,黄天赐昨天为了救我,折损了自己的道行。 我觉得它是只好黄皮子。 柳眉跟黄天赐陷入了僵局,一黄一鬼谁也不开口,不过黄天赐也丝毫不示弱,我感觉我的眼珠子都快被它瞪出去。 它这个样子好像在谈判,强装镇定的谈判。 “柳眉,你报复何翠翠的同时也害死了你姐,我答应过你姐,只要你放过何翠翠的后人,就送你去转生。” 大白蛇的声音响起,柳眉退后一步,破烂的脸上神色晦暗,好半天,才咬牙切齿道: “转生?我还能转生吗?柳剑,你以为你还是我的对手吗?” 原来大白蛇的名字叫柳剑,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名字,我就觉得它肯定没有黄天赐厉害。 柳眉有些忌惮黄天赐,却没把柳剑放在眼里。 “你如今成了气候,我自然动你不得,如果加上我家老祖宗呢?” 我不知道柳剑家老祖宗是谁,可柳眉脸色确实变了: “你拿柳龙封压我?哼哼,我跟何翠翠的恩怨决不罢休,我可以让这小子活到十八岁。 十年后我再来取这三人性命,如果你们得寸进尺,我现在就跟你们鱼死网破!” 柳眉说完披散的头发都立了起来,挂在树上的尸体也都开口发出嘶吼声。 “行!让他多活十年也算你给我老祖宗面子,我这就带他们下山,你对这天地发个誓,这十年你若作乱,必将魂飞魄散于天雷之下!” 就在我以为双方还要拉锯一番时,柳剑急匆匆开口就应下。 黄天赐也没说话,柳眉轻笑一声轻飘飘发了个毒誓,不过加了一句,这十年我跟我姐不能离开狍子村,大红身影便瞬间消失在眼前。 跟她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尸林。 我支撑不住身体跌坐在地上,头顶阳光刺的我眼睛直流泪。 原来早就天亮了,看日头的位置,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 “没事了?是不是没事了?” 我妈搂着我跟我姐嚎啕大哭,我偷偷看了一眼大白蛇,大白蛇对我开了口: “我家老祖在黑省修行,并不知道此事,我也只能用他的名号唬住那恶鬼,为你争取到十年,这十年你们还是去寻寻高人,解了你的死局吧!” 难怪刚才它答应的这么快,原来是个大忽悠。 柳剑交代我收好麻姥姥给我的东西便没了踪影,我赶紧摸摸肚皮处,好在之前脱裤子撒尿东西没掉出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刚才好像并没有起啥作用。 第十二章 十年 看着自家地里的一排新坟,我有些不知所措。 柳眉临走前也说了,不允许我跟我姐出村子。 可我姥听了信儿已经来接我们,村长那意思,柳眉之所以没有直接弄死我们,一是因为忌惮黄家跟柳家,二是麻姥姥灭那几个恶鬼的时候,柳眉一定也受到了反噬。 不如我们就趁这个机会跟我姥走。等她发现了,顶多在村子里闹腾一番,恶鬼杀人也得有个由头,她如果真敢不由分说杀村里人,那就死了下地府告她! 我姥也是这个意思,我姥爷是烈士,如今雕像还在辽省抗美援朝纪念馆中。 她就我妈这一个孩子,实在经不起失去我妈的风险。 虽然我也怕村民因为我离开遭难,可我也怕死。 我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看着我妈收拾我的东西,然后拉着我跟我姐就往村口走。 村口我姥姥包的小客就等在那里。 我感觉脚步越来越轻快,仿佛走过村口的立牌,我这条小命就算彻底保住了。 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就快落地,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送行的一群人,是村长带着本家的叔叔大爷。 他们脸上挂着笑,真心的为保住我而高兴。 只是…… 真的能走过去吗? 我姥已经看到了我们,正笑着朝我们迎过来,却在一只脚刚要踏进村子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妈!” 我妈扑上去抱起我姥的头,她后脑勺上都是血,染的满地都是。 送行的人都吓坏了,村医急忙跑回家取纱布跟止血药,好在她家就在村口大队后面,离得近,回来的也快。 “妈,妈你醒醒你可别吓唬我。” 短短几天,我妈接连遭受打击,身体也跟着摇摇欲坠。 “小云,走!带孩子走啊……” 我姥清醒了一些,紧紧握住我妈手腕,却突然又吐出一口鲜血。 我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一定是柳眉发现我们要离开,是她搞的鬼! “黄天赐,黄大仙儿,我想说话,我想说话!” 我心里不停喊着黄天赐,希望他能让我短暂的清醒。 “你长话短说,我坚持不了太久!” 黄天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只是十分虚弱,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去关心他,趁着短暂的恢复,我赶紧跪在我姥面前: “姥,你带我妈走吧,恶鬼不让我跟我姐离开,没说我妈,你带我妈走,十年后我要是不死,我带我姐去城里寻你们……阿巴阿巴……” 黄天赐果然坚持不了太久,可这是不是太短了? 好在我把想说的都说了,说完我便摇晃我妈胳膊,指着她跟我姥,还有不远处的小客。 “不行,老疙瘩你是我的命,你出不去,我也不走!” 我妈虽然左右为难,可很快便选择了我。 我看着我姥说不出话,只是不舍的对着我妈流眼泪,那眼泪像沸水一样烫的我心疼。 我姥就剩我妈这一个亲人了,她知道我走不了我妈也不会走,可我不想她晚年无所依靠。 虽然我这八年里跟我姥一年只能见两次面,可每次我们去了,我姥都给我做一大桌子我没吃过的菜,带我去小卖店买村里买不到的零食。 我知道她心里其实一直挂念我。 “你们走不走啊?老太太没事吧?不行这活我不拉了。” 司机见我姥躺在地上,大家都围在一起,心里有些突突,上前查看时见我姥头上包着纱布,当即就要开车离开。 “哎哎哎!兄弟,再等会再等会,老太太没事,就是没站稳摔了一下,这么的,你抽根烟。” 村长从自己的烟盒抽出颗烟给司机点上,又把剩下的都塞进司机裤兜里,司机这才又回到车上。 “妈,慧云不孝,您老人家自己回去吧。” 我妈也下定了决心,让村长扶着我姥,她对着我姥用力磕了三个头。 “老婶儿,你带八两走吧,我留下,我是太姥的后代,有我在也算对恶鬼有个交代。” 一直躲在人群后的我姐从后面挤了进来,把自己包里一直不舍得吃的零食糖果都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跑回了村子。 “阿巴阿巴阿巴……” 我看着我姐的背心只觉得心如刀绞,也学着我妈,跪在地上对我妈磕头,脑袋很快磕出包,包破了又淌出血,我妈要扶我,我用力的推她,指着车,她,跟我姥,示意她们走! “老疙瘩,这娃子,快起来快起来。” 村长心疼,强行把我抱起来,我感觉脑门的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却拼命挣扎让我妈走。 “慧云,你跟大姨走吧,老疙瘩跟明玉有我们这么多人照顾,你放心,像老疙瘩说的,十年后他们没死,自然就去城里寻你们了。” “对,胜嫂,有我们在你就放心吧!我们要是保护不了明玉跟老疙瘩,你留下也是无济于事,大姨以后老了身边不能没有个人!” 四叔跟六叔也站了出来,送行的纷纷劝说我妈。 我情绪依旧十分激动,见我妈还在犹豫,我发狠的打着自己脑门上的包。 “我走!我走!老疙瘩,你要听你叔叔大爷们的话,你姐是女孩子,你要保护好她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我妈已经泣不成声,把手里的钱都给了村长,让村长帮忙照顾我跟我姐,扶起我姥,就要往小客上走。 “这俩孩子拜托你们了……” 我姥也从裤兜里拿出个小布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把里面的纸币都塞给了村长。 看着我妈跟我姥上了车,小客渐渐开远,我心里难受却也松了一口气。 反正还有个十年之约,这十年我跟我姐肯定死不了,至于十年以后,那对我来说太遥远,现在想也没用。 回到家,我里里外外找个遍,我姐不在。 我们家跟我爷一起住,我大爷自己盖了房子,想来我姐是回自己家了。 果然,我到我大爷家时,我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八两!你怎么回来了?走!快走!” 我一把抱住我姐: “阿巴阿巴……” 姐,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第十三章 纸人敲门 我正坐在院中看书,扒拉狗子,哦不,他叫赵刚,是我儿时的好朋友。 只不过在村里上完初中,他就去镇上上了高中,如今已经高中毕业,九月份就要去辽省上大学了。 因为我跟我姐两个出不了村,上完中学也就辍学了,我姐学习好,看到那些上高中的周末回来,就拿着书去问。 他们知道我家的情况,都会耐心的给我姐讲题,我姐回来也给我讲,哪怕十年过去,我一张嘴还是阿巴阿巴,我姐也不放弃。 她说万一我们不死,总要有文化才能走天下。 我虽然看着依旧痴傻,其实脑子很清明,我姐讲的我都能听懂,如果参加中考,我也能考上高中。 这十年来,村长跟四叔他们都想让我俩去他们家里,方便照顾,可我被那恶鬼吓怕了,我怕我们上门,会连累他们。 我姐说她能照顾好我,好在我除了十多岁的时候小便偶尔失禁,别的方面倒也都能自理。 每次到了饭点,邻居赵大爷吃什么都给我们送,遇上我跟我姐过生日,他们还给我们买蛋糕,买烧鸡。 我们两个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了。 我妈一开始总回来,可她回来我就跪下给她磕头,我妈没办法,只能一年回来看我们一次。 上次我回来我姐告诉她,十年时间已到,恶鬼不一定哪天就上门,她让我妈别回来了,还是那句话,我们要是侥幸没死,定然去城里寻她。 “阿巴阿巴……” 我朝着院子外的赵刚打着手语,马上农历七月,十年前我家就是这个时候出了事,这几天我不想去别人家。 “八两,你等着,饺子包好我给你送过来!” 赵刚知道我说不去,就肯定不会去,转身急冲冲就往家跑。 “八两,饿了吗?姐这就做饭去。” 我姐从外面回来,她今年二十,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我大娘是南方人,平日里性子十分温和,她像我大娘,有时候我看着她就会想到我哥,我哥如果活着,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大小伙子。 “姐……” 我给我姐打着手语告诉她先歇一会儿,一会赵刚来送饺子。 “小刚回来了?也是,他考上大学了,家里该办事情了。” 每次村里有人考大学办酒席,我姐都会有些失落,哪怕她极力隐藏,可我太了解她了。 “八两,如果我们没死,姐带你离开这里。” 我乖顺的点点头,心里却不抱任何希望。 黄天赐自从十年前让我短暂清醒一会儿就消失了,不管我怎么在心里喊它,它一次没有回应过。 倒是何进,当时伤得那么重却没死,他没有离开狍子村,而是一个人住在我太姥的院子里,平日根本不出来。 我姐担心他年纪大了出事,偶尔会去给他送些吃的,那里离后山近,我怕我姐出事也会跟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去看何进,都感觉他阴恻恻地,眼光盯得人头皮发麻,看着我跟我姐时,明明是慈爱的目光,却叫人遍体生寒。 大概是他年纪太大了,身上带着一股死气。 赵刚回来的很快,他端了一大盆饺子,我跟我姐吃,他就坐在一旁傻乐,乐着乐着竟然流起了眼泪。 “小刚,你咋地了?这孩子,不能让什么给迷了吧?” 我姐伸手摸了摸赵刚的额头,赵刚却痛哭出来。 “姐,八两,我妈说……我妈说你俩这个月够呛了,你俩想吃啥跟我说,我妈她给你做呜呜呜……” 幸亏我饺子吃差不多了,不然听他这话,我肯定吃不下去。 我姐笑着拍了拍他: “你这小子,我们都没哭,你哭啥,没事儿,人生死都有命,这些年有村里照顾,咱俩也没吃啥苦,没事啊,看开了。” 我姐的话并没有安慰到赵刚的,反而让他哭的更凶了。 等他哭够,天都黑了,我姐怕出事儿,催着他赶紧回去,到家了给我们发信息。 我跟我姐坐在院子里乘凉,见她看书看的专注,我偷偷拿出手机玩了会俄罗斯方块。 这手机是我妈上次来给我买的,给我跟我姐一人一台,这十年科技发展的挺快,我们这虽然落后,可有了手机,也能知道外面发生的大事儿。 我玩了会游戏,又跟赵刚发了几条短信,我打不出完整的字的,但是我会打表情,他看到我打的表情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赵刚说天太热,明天要跟隔壁村几个同学下河泡子游泳。 我让他不要去。 现在是农历七月份,尽量不要走夜路,也别靠近水边。 不是我迷信,十年前我要不走夜路,我能碰上黄天赐吗! 大概也是想到了我的经历,赵刚给我回了个不去了,我们的聊天也到此结束。 “黄天赐……黄天赐……你不会死了吧?” 我照常在心里喊黄天赐,它依旧没回答我,可如果他离开了,为什么我还是傻子? 我怀疑它十年前被恶鬼所伤,嘎了。 “你才嘎了!老子这阵子为了你个瘪犊子可没少折腾,你不感恩,反而诅咒老子!” 再次听到黄天赐的声音,我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躺椅上起身,在院子里蹦了好几圈。 “八两,你咋的了?别吓唬姐!” 我用手比划着我没事,却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 黄天赐终于出现了,此时我一点也没有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恐惧,反而是浓浓的欣喜,欣喜若狂。 就算恶鬼来了,还有它挡着不是? “黄大仙儿,您折腾啥了?” 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我才回想起黄天赐的话,它说为了我没少折腾,这事儿我一点不知道呢? “哼?当然是查你们家跟柳眉的恩怨,你那个舅太姥爷纯属扯瘪犊子,跟你家有仇的根本不是柳茹,而是她双胞胎妹妹,柳眉。” 其实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毕竟当初麻姥姥救了我,柳眉要杀我。 不过她俩是双胞胎,何进不知道,以为是一个人也正常。 我正想再问些什么,紧闭的大门却在外面突然被叩响。 “铛铛铛铛——” 十分急促的四声敲门声,拍的大铁门直晃悠。 “八两,你记住,人敲门敲三声,敲四声的,是鬼。” 黄天赐突然轻笑一声给我科普起来,那语气就像它是我的老师。 我赶紧将我姐护在身后,眼前却好像闪过一道黄色身影。 片刻之后,一只一人高的黄皮子出现在大门墙上: “原来是纸人来敲门。” 第十四章 童子尿 那人的身体在半空中来回摇晃,身上的衣服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还真是个纸人。 只是黄天赐手中的纸人跟我以往参加村里葬礼见过的不同,那纸人的双眼被一张黑纸遮着,虽然被黄天赐钳制,黑纸下漏出的红嘴唇却弯起了诡异的弧度。 纸人在笑。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被唤醒,我一瞬间来了尿意,脚下却不敢动半步,也不敢让我姐进屋,我怕我们分开,还有别的东西过来,只能打着冷颤挡着我姐。 “桀桀桀……十年已到,柳眉大人让我来捉这两个小东西的魂魄。” 那纸人突然放弃挣扎,用手扯下了眼睛上的黑纸,一瞬间,黄天赐的爪子像被烫到,只能松开纸人。 那纸人虽然身上有纸扎的痕迹跟纹路,表情跟动作却像活人一样,它趁着黄天赐松手,从大门墙上落到了院子中。 纸人脚下滑动咧开嘴朝我走来,可能是用力过猛,它的嘴角立刻被撕开。 一道红色裂痕从嘴角延伸到耳朵根,我突然就想起了电影里的小丑。 “他娘的你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黄天赐见纸人无视它,就要取我小命时,从墙上落下,一只锋利的黄爪子透过了纸人的勾后心,从它胸口穿出。 纸人扭头朝它笑了一下,胸口的破洞竟然燃烧起幽蓝色火焰,烫的黄天赐收回胳膊吱哇乱叫。 我有些绝望,黄天赐竟然这么脆? 纸人不再理会黄天赐,又转过头想抓我,只是迎面而来的是一泡热气腾腾的液体,呈一个弧线浇到了纸人的脸上。 霎时间纸人便发出渗人的惨叫,双手死死捂着脸,身上快速燃烧起来,短短半分钟不到,就烧成了一捧灰。 “姐……” 我姐听我喊她,红着脸转了过来,就看到地上有一堆烧纸的黑色痕迹。 “八两,行啊,你真把它弄死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又想起来还没洗手,一时间手不知道该举起来还是放回去。 “阿巴阿巴……” 我用手语告诉我姐,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自从有了彩屏手机,我给自己办了五块钱流量,在网上搜过一些辟邪的方法。 有一招就是说脏东西怕童子尿。 刚才情况紧急,我示意我姐转过去,就朝纸人嗤了过去,没想到还真救了自己一命,看来,那些鬼啊怪啊也并非没有弱点。 黄天赐神色晦暗的看着我,脸上倒是没什么窘迫,只是如今我再见他倒是不会害怕了。 “黄大仙,你能不能带着我姐逃出去?” 我无法跟任何人正常交流,唯独能跟黄天赐表达清楚心里的想法。 黄天赐却摇摇头: “你家这事儿牵扯太深,不彻底解决,你们走到哪儿都会被找上。” 可就算当初伤害柳眉的是我太姥爷跟太姥娘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非要斩草除根? 我内心十分愤怒,也十分无力,谁能跟恶鬼讲道理呢? “哼,你们想不想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想的话,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我看着黄天赐神秘兮兮的表情,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 “不想。” “你这混瘪犊子!你以为你不出家门就没事儿了?我告诉你这次纸人烧了,下次来的就不一定是啥了,要是我,我临死前一定要知道事情缘由。” 黄天赐见我态度冷淡,有些破防,其实我觉得它说的有道理,可我不是它,我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有些事知道的越快死的越快。 今天我不出这个门我,也许跟我姐还能活几天,出去了那才真是生死难料。 毕竟指望眼前的黄皮子保护我,那赌的可太大了。 “八两,你在看什么?” 我姐看不见黄天赐,见我直勾勾盯着一个地方,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开口问我。 我给我姐比划着,十年前迷我那黄皮子要带我们去个地方,找出当年的真相。 我以为我姐听完就回屋睡觉了,没想到她眼睛轻眨几下,拉起我的手对我道: “八两,我们跟大仙去看看吧,死也死个明白。” 她这话说的跟黄天赐一样,黄天赐听了立刻朝我翻了个白眼: “哼!有些人,好歹也是带把儿的爷们,关键时刻还不如女娃娃!” 我想反驳,女娃娃尿尿能嗤那么高吗?不过想着这话不太雅观,我又咽了回去。 拉着我姐,跟着黄天赐出了大门,我无意间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大门上有几个黑乎乎的印记,想来应该是纸人敲门时留下的。 “黄天赐,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黄天赐像人一样走在前面,方向却是往后山去。 这个时候去后山可不是什么好事,七月本来阴气就重,它这不是要带我跟我姐自投罗网吗?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它该不会真跟恶鬼是一伙的,一直在我身边潜伏? “你跟着就完了,一个老爷们,恨不得长八百个心眼子!” 黄天赐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不屑的看着我。 我们跟着它一路来到了上后山的必经之路,我太姥家。 “舅太姥爷咋挂这么两个灯笼?怪渗人的!” 站在我太姥家门口,我看着大门外挂的两个血红的灯笼,心里也是没由来的发慌。 那灯笼在黑夜里就像一双眼睛,大门就像一张大嘴,整座宅院像只吃人的巨兽。 “你俩别出声,跟我来。” 黄天赐带着我跟我姐围着院墙绕了半圈,最后在右侧院墙旁的树下停住。 一停下,我就被这树散发的味道熏的够呛,是一股骚臭的狗尿味。 “这棵树长年被野狗浇尿,已经腌入味儿了,能遮掩住我们的气息,你俩轻点手脚上去看看。” 上树我根本不在话下,我姐比我还灵巧,好在树很粗,枝杈也足够结实,我跟我姐蹲在上面也很安全。 只是当我们蹲稳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时,差点又摔下去。 “那是!舅太姥爷跟恶鬼!” 第十五章 真相 月光下,我看清他的脸,竟然跟当初太姥一样,褶子都没了,整个人变得异常年轻。 而他对面的柳眉,依旧穿着十年前的红棉袄,扎着两个马尾,除了脸色有些惨白,嘴唇有些红之外,看起来就像个青涩的小姑娘。 “被发现了呀?” 柳眉声音尖细,看着我们的眼神中带着贪婪跟势在必得。 “跑……姐……跑……” 我心里暗暗后悔不该跟黄天赐来,这下好了,阎王要我三更死,我二更自己送上门,主打一个惊喜! 推了推我姐,我姐身体却很僵硬,我慌乱的看她一眼,发现我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的柳眉,整个人像没有生机的人偶。 “姐……” 我急的直哭,我姐这是被恶鬼给迷了? 黄天赐!我向下寻找着黄天赐,这黄皮子已经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看来今天就是我们的死期了,下辈子如果还能投胎做人,我一定珍爱生命,远离黄皮子。 正准备拉我姐往地上跳,我姐突然转过脸看向我,她脸上的皮肤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接着脸皮像被锋利的小刀切割开,簌簌往下落,眨眼间,原本清秀的脸变成了血肉模糊的骷髅。 “我的好弟弟,跑什么?” 失去嘴唇的嘴一张一合,吐出的话格外冰冷,那根本就是柳眉的声音。 “砰——” 巨大的恐惧让我身体后仰直接从树上摔了下去,这一摔,将我胸口带了十年的吊坠摔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吊坠在微微发热。 那是麻姥姥死前给我的,后来被我姐穿了绳子挂在我脖子上。 树上的骷髅看着我,嘴角咧起诡异的弧度,我感觉身后一凉,刚想回头,就被一双手揪着脖领子提了起来。 “何……何……” 何进将我提起,随后用一只手将我拎到院子里往地上一摔,我本就后背生疼,接连摔了两次,一口血喷洒而出,整个人也只能趴在地面动弹不得。 我顾不得想太多,满脑子都是黄天赐,不知道黄天赐有没有家人或者祖宗十八代,我真想好好问候它一番。 它果然跟恶鬼是一伙的,还有何进! 他们都是恶鬼! 我姐已经死了,我也没了求生的欲望,不过临死前,我依旧想知道,何进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家! “小娃娃,你一定很好奇吧?我明明是你的舅太姥爷,为什么会跟恶鬼在一起?” 何进就像我屎里的蛆,还挺了解我,不过他想说,我偏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临死也给他找些不自在。 “哼!你不听也得听!” 何进抬起手捏住我的脸,他力气很大,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脸快要被他捏碎了。 “放……放放放……屁!” 我对着何进的脸吐了一口血水,何进随意抹了抹,并没有像我期盼那样掐死我。 何进站起身,自顾自的给我讲述他做这些事的原因。 柳眉跟麻姥姥柳茹是双胞胎姐妹,八十年前,何进跟柳眉私定终身,奈何柳家不同意,二人便想私奔。 没想到被我太姥爷撞破,太姥爷当时已经跟柳眉订了婚,因此经常出入柳家。 本来太姥爷不想插手此事,却意外听见何进跟柳眉密谋,要在临走前将柳茹迷晕卖了换盘缠。 我太姥爷不得不向柳家父母揭露此事,两人私奔前夕,柳眉被他爹绑起来关进了柴房,又在他们第二日见面的地点按住了何进,将何进狠狠打了一顿。 事后何进发现是我太姥爷破坏了他的计划,便在心中暗暗盘算如何报复。 他在家养伤期间,我太姥帮她带回了外面的消息。 太姥一家并不知道他跟柳眉的事,告诉她柳家二姑娘被查出了身孕,柳父大怒,当即买了药给二姑娘堕了胎,那二姑娘大出血人差点就没了。 好不容易给救回来,那姑娘却换上了她姐成婚要穿的大红棉袄跟绣花鞋,吊死在了房梁上。 何进一听心都碎了,不过他心里更害怕那孩子是他的,他知道柳家一定会找他报仇。 只不过现在柳家马上要嫁大姑娘,怕影响大姑娘声誉,这才没声张,一旦柳茹成了亲,也就是他何进的死期。 他看了几眼自己的姐姐,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柳家没儿子,我太姥爷是柳家准姑爷,他拖着断腿跟踪太姥爷好几天,终于趁他成亲前喝醉,雇了两个人把我太姥爷抬进我太姥的闺房。 其实当夜何进一直在外面盯着,太姥爷醉了,根本什么也没做,可天亮时他依旧喊来人,将二人“捉奸在床。” 太姥爷没办法,只能娶了我太姥。 而柳家准姑爷糟蹋了何家的女儿,他们也不好再因为柳眉的事来兴师问罪。 何进逃过一劫,便开始钻研古术,他半夜爬上后山,挖了柳眉的坟,偷走了柳眉的尸体,养着柳眉的魂。 柳眉死时怨气太大,又穿着大红衣红鞋上吊,成厉鬼是必然的。 何进为了跟柳眉永远在一起,便用人的灵魂滋养自己跟柳眉的魂魄,想以此实现永生的目的。 其实何进这些年根本没离开狍子村,而是跟柳眉藏在无人踏足的后山。 后山本就是乱葬岗,孤魂野鬼一堆,对他们来说就是补品。 何进也会在半夜偷偷潜进附近的村子。捉了村里的傻子,寡妇,失独老人,或者留守儿童来修炼邪术。 十多年前,何进下山偷粮食被我太姥撞见,我太姥一眼便看出他不对劲,彼时柳眉已成厉鬼,怨气深重,他们直接杀了我太姥,也害了太姥堂口供奉的仙家。 柳眉藏在我太姥身上,因此太姥脸上的褶子才越来越少,人也越发年轻。 怕被人发现,那一年里变成太姥的柳眉便不再出门,也极少让我爷他们过去。 何进提出要去隔壁村或者镇上抓些人回来,柳眉看到太姥家墙壁上的黑白全家福,决定就用我们一家的命助他们修炼。 结果十年前,出马的柳茹突然横插一脚,让柳眉受了重创,何进遭了反噬,这才留我跟我姐活到现在。 第十六章 柳家太爷 何进从自我感动中清醒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冒着黑烟跟寒气的小刀,按着我的脑袋照我脖子上划来。 只是他碰到了我脖子上挂吊坠的红绳,小刀竟然被弹了出去。 “什么人?黄天赐?还是柳剑?你们两个好歹成了气候,怎么十年未见,变成缩头乌龟了?” 我胸口的吊坠又开始发热,好像一块烙铁,烫的我皮肤火辣辣的疼。 可灼烧的疼痛也让我清醒过来,他跟黄天赐不是一伙的。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那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没了,好像死亡,也没那么可怕。 “哼!等老夫活剥了这小子的皮缝到自己身上,再挖了他的心脏吃,就去找你们,你们谁也逃不掉哈哈哈哈!” 卧槽,我承认我刚才那口气松早了,他竟然要活剥我的皮!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个老不死的非要折磨我一番。 认命的闭上眼睛等死,何进的刀却迟迟刺不进我身上。 恍惚间我感觉周围升起了一股阴冷的气息,接着我被白雾遮住了眼,只能闻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腥气。 与此同时,脖子上的吊坠也不热了。 我用力睁大眼,白雾散去,在我面前出现一条白蛇。 白蛇跟十年前那条不同,它身上散发的气息十分恐怖,刚刚上了我姐的身,一直蹲在树上的柳眉也跳了下来,飘到了何进身后。 “你是谁?莫非要插手我何家家事?” 何进语气有些发虚,那是他提起黄天赐跟柳剑都不曾有过的虚。 “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 白蛇声音冰冷,猝了冰一样的回答激怒了柳眉,她离开我姐的身体,身上又穿上了上吊时的大红袄,抬起双臂面目狰狞的扑向白蛇。 我姐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我趁没人注意,悄悄爬过去抱起她往一边躲。 她的脸已经恢复成自己的模样,身体虽然有些凉,却仍然能随着轻浅的呼吸起伏。 我姐没死! 巨大的惊喜过后,我回过神再次将我姐抱起,一点一点往大门外蹭。 “想走?没门!” 何进还是发现了我们,他朝门口挥了挥袖子,本就关着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着急的冲上去用力推,大门纹丝不动。 十年前的一幕再次上演,柳眉牵制着白蛇,何进狞笑着一步步朝我们走来。 我把我姐挡在身后,门外却传来黄天赐的爆喝: “陈八两!让开!” 我听到这句喊声下意识的扯着我姐往旁边一滚,接着“砰砰”两声,两扇大门轰然倒塌,何进躲闪不及,被大门砸在下面。 “牛牛牛……牛逼!” 黄天赐变得十分高大,站在大门上用力撵着脚下,大门下传来何进的咒骂声,只是那声音很轻,好像何进随时都会断气。 “进哥!” 大门下流出了一股腥臭的暗红色血液,柳眉见状,凄厉恶嚎了一嗓子,转身就飘过来想抓黄天赐的脖子。 只是她还没靠近黄天赐,胸口突然被一把寒光宝剑刺穿。 刚才在她身后的白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银甲头戴银盔的将军。 “你是柳龙封!” 柳眉的头一百八十度旋转,将脖子转的咔咔作响,回头看到银甲将军的瞬间,眼睛倏然瞪大。 我对这个名字好像十分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害呀柳天封你可来了!” 黄天赐用力跺了几下脚,我要是没看错,它甚至跳起来踩,等大门下面彻底没动静了,它笑嘻嘻的凑到银甲将军身边。 柳眉叫那人柳龙封,黄天赐叫他柳天封,我有些好奇这位到底叫什么。 “陈八两,你不知道吧?这位可是长白山一带柳家太爷柳天封,哦现在叫柳龙封,他有个弟弟给自己改了名,他也非要改,不过你别看他辈分高,没什么大本事,跟我差不……” 黄天赐喋喋不休围着柳龙封,柳龙封黑着脸不耐烦的将它扒拉开,头顶一张巨大的蛇口出现,瞬间将想跑的柳眉吞入腹中。 “还得是你啊柳天封,我跟这东西十年前就交过手,当初要不是这……” “小黄皮子,你能不能闭嘴?” 柳龙封冷呵一声,黄天赐愣住了随即蹦起来老高,指着柳龙封开始叫骂: “好你个柳天封! 你跟我装什么逼?老子是黄天赐! 你也太不把老子当干粮了!你看看你什么态度? 咱们都是一个辈分的,你一点不尊重我你!” “呵,一个辈分,你跟一只小鬼斗了十年,最后躲在外面搞偷袭? 你怎么连人形都化不了?脆鸡!” 柳龙封一脸不屑,确实像黄天赐所说,丝毫没把它放在眼里。 “你才是脆鸡,你全家都是脆鸡,你爹也是脆鸡! 你知道个屁?要不是这小瘪犊子在老子拜月时找我讨封,坏了老子的道行,老子会被这恶鬼压了十年? 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子查清他家这事儿,这俩娃娃就要被大门底下的死老头骗走吃了!” “你说他找你讨封?” 柳龙封的语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分,随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两位斗嘴也有些汗颜。 看来我当初犯的二,对黄天赐影响还是很大,也难怪它非要把我变成傻子,是我对不住它。 “八两……八两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我姐微弱的声音,她迷茫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到我立刻爬过来查看我有没有事。 “姐……鬼……” 我用手语对着我姐比划着,恶鬼跟何进都死了,被黄皮子跟一个大将军打死了。 我姐朝院子里看了看,却没看到我说的黄皮子跟大将军。 “还真是个傻子,我也完成了柳茹所托,保这傻子一命,黄皮子,你好自为之。” 柳龙封看我时目光带着点同情,眨眼间便化成了一股白烟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我感觉脖子处一松,我拉开背心往里看,原本带着的吊坠也化成了灰烬。 柳龙封不会是从吊坠里出来的吧? “你看什么呢?” 黄天赐见我盯着自己衣服里面愣神,也走过来往里看,看到我脖子上只有红绳,它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 “我知道了!当年柳茹给你的是柳天封的蛇鳞片!” 第十七章 离村 “黄天赐,谢谢你!” 我一把抱住黄天赐,忍不住泪流满面。 “哎哎哎!松开!你鼻涕漫我脸上了!” 黄天赐嫌弃的推开我,只是语气里的傲娇怎么也掩饰不住。 “姐……电话……” 我比划着,让我姐给我妈打电话,十年了,这十年里我妈每天都在担心我们,被折磨的寝食难安,明明不到四十岁,上次回来,竟然生了好几丝白头发。 我姐一摸兜里,手机还在,赶紧给我妈拨过去。 哪怕是在半夜,我妈手机依旧很快接通。 “明玉,怎么给老婶儿打电话了?是不是你们俩出事儿了?” 我妈声音很急,我都能听到电话那边兵荒马乱的声音。 “老婶儿!恶鬼死了,以后没人害我们了。” 我姐抱着电话蹲在地上大哭,似乎想把这么多年的害怕跟委屈都哭出来,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也传来了哭声。 我妈跟我姥连夜包了车过来,她们到时,我跟我姐正趴在太姥家门口睡的正香。 “陈八两,起来,你妈来了!” 黄天赐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感觉屁股好像被谁踹了两脚,迷茫的睁开眼,就对上我妈一双哭肿的眼。 “妈……” “八两!明玉!你们两个受苦了!” 我妈抱起我姐,哭的撕心裂肺。 后面跟着我姥还有村里的叔叔大爷们,见这扬面,平时五大三粗的老爷们都忍不住落泪。 “好孩子,快起来回家说,你们俩怎么睡地上了?” 我姥说我妈看到我跟我姐时,以为我们俩出事儿了,当即吓的脸都没有血色了,好在我晃悠两下醒了过来,不然我妈当扬就能跟着去了。 我也记不清昨晚怎么就睡在门口了,好像是我姐抱着电话哭睡着了,我想把她抱回家,结果被门槛抱了一下就晕了过去。 “啧啧啧,年轻人睡眠质量就是好,倒头就睡!” 黄天赐跟在我们后面,阴阳怪气的埋汰我。 “明玉呀,你们两个收拾一下,老婶儿今儿就带你们走,我知道你这十年一直在学习,老婶儿托人送你上大学!你将来肯定不比别人差!” 我姐这些年最大的心愿,一是能跟我活下去,二就是上学。 听到我妈能给她送进大学,忍不住又流起了眼泪。 我心里有些难受,其实我也想上学,但是我这样的,去了学校还不把老师给气死? “八两。你要想上学,妈也能给你安排。” 我妈看着我眼里都是心疼,我摇摇头,我知道我姥家有钱,我妈这几年做买卖也积攒了不少人脉,但是我现在的情况,托人办事肯定费劲我还是老实在我妈身边待着吧。 “陈八两,其实你要是想上学也可以,老子昨晚吃了那老登,恢复了不少,让你正常跟人交流不成问题!” 黄天赐从我家炕头跳下来,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昂首挺胸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只有我能看到他,我妈他们看着我摇头晃脑,还以为我发病了。 “黄天赐,你说的是真的?” 话一出口我也懵了,我能说话了?黄天赐还真没骗我! “八两,你……你好了?黄天赐是谁?” 我张张口,虽然说话断断续续有些吃力,可还是能说出句完整的话。 “妈,我好了,我也想上学……黄天赐……黄天赐是一只黄皮……不是……黄大仙!” 我本想说它是一只黄皮子,可看它那高傲的模样,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黄大仙儿。 “黄大仙儿?是不是十年前那位?那咱们是不是得给他烧些纸?妈听说黄大仙儿爱吃鸡,等回城妈给它买烧鸡!” 黄天赐一听到烧鸡,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尖嘴微微张开,我都怕它下一秒会流哈喇子。 “咳咳!烧鸡得每天一只,光烧纸也不行,还得给我立堂口,以后还得让我跟着你,给人看事儿积攒功德,不然你一辈子恢复不了!” 我想把黄天赐的要求告诉我妈,黄天赐见我坑次瘪肚说的费劲,直接上了我的身。 我妈见黄大仙显灵,激动的就要跪下,对于它这点要求更是立刻就答应。 “只要大仙儿爱吃,我一天给您买三只烧鸡!” 我妈摆了几桌席,感谢了这十年以来村里对我跟我姐的照顾,就要带我们回城。 当我踏出村门,那种重获新生的喜悦再次袭来,这次我终于能离开了。 “八两,等等。” 我刚要上车,村长叫住了我。 “怎么了……三大爷?”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机灵的,等到城里上学了,可得好好学习!这是这些年你妈给我的钱,我都给你俩攒着呢!你留着上学用!” 我知道我妈每次回来都会留钱给村长,让他帮忙照看我们,村长也经常给我跟我姐送吃的用的,有一次他下地干活崴了脚,下不了地,还让他家小二宝给我们送饺子,这钱我怎么能拿? “三大爷,这些年……多亏了你们,八两……永生不忘,这钱我不要……你给小二宝买贺!等我跟我姐放假……我们回来看你们!” 说着我轻推村长一把,一转身灵巧的上了车。 可村长还是趁车门关上前,把钱扔了上来。 随着汽车发动,我扒着后面的玻璃冲他们挥手。 这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这里,可如今真要走了,我舍不得这些人。 “八两,明玉,别看了,现在交通方便,想回来咱们随时能回来!” 我姥拉过我们,仔细的打量,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的好孩子,这些年你们遭了多少罪呦!” 我能感受到我姥对我的愧疚,当初她带走我妈时也并没有那么坚定,她舐犊情深,自然也理解我妈的爱子之心。 可她还是把我妈带走了,她觉得对不起我,我却很感谢她,如果我妈当初留下,虽然能照顾我们,可她也会因为没能在我姥面前尽孝而遗憾。 “姥,不苦,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第一章 保家仙 本来因为我们十年没出村,我妈怕我们不适应,不想让我姐离家太远,我姐却说想出去看看。 她性子沉稳,我妈也就由着她。 到了我,我妈说我傻了十年,要留我在家里教教我为人处世。 其实我这十年虽然口不能言,心里却不傻,只不过我没拒绝我妈,也想在家陪陪她。 刚到我姥家的时候,我就像土狍子进城,没想到城里的楼房这么漂亮。 小时候我来,楼房都是那种水泥外墙,木头框的窗户,现在竟然涂上了粉红色或者淡黄色的颜料。 我妈这些年在我姥的指点下做买卖挣了不少钱,给我跟我姐买了一堆新衣服,文具。 哪怕有些东西我们都用不上了,她也像要弥补一样都买回来。 自然也没忘了给黄天赐买烧鸡,一天三顿,有时候我看着它那满嘴油,都想拿手巾给它擦擦。 至于它说要给它立堂口,供奉它,我们也不懂,我妈特意找了个出马先生,只是那先生有事出门,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八两,上学了一定要跟同学处好关系,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老师,不行就给妈打电话,千万不能让人给熊了!” 我在家等待出马先生这几天,我妈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几句话,我已经滚瓜烂熟牢记于心。 还有就是水刚烧开不能喝,零食不能一口气吃太多。 这还是把我当成傻子了。 “对了,妈,我出去上学,能不能给我改个名?” 我妈问我为啥,我说我这名字太草率,没有我哥跟我姐的名字好听。 最后我妈找了个起名的先生,拿回来十多个名字让我选。 原本我想像我姐一样,叫明什么,可我突然看到纸张角落里的两个字:万生。 “万生好,让你小子千万次逃出死地重获新生!” 黄天赐手里握着鸡腿,坐在我身边指指点点。 “妈,就改成陈万生吧!” 我妈听了我的解释,也觉得这名字好,立刻就动身带着我去改名。 黄天赐还说我反正也改了,不如跟我妈姓,我无语的告诉它我妈也姓陈。 “你小子!这张破嘴少说点话,就能惹祸!” 黄天赐性子十分跳脱,跟在我身边不停的说,我被它吵的脑瓜子疼,却也不敢再怼它。 “你知道你十年前跟老子讨封,老子心里咋想的不?” 我连忙摇摇头,其实当时我心里太害怕了,已经吓麻爪了,哪能去猜它怎么想的? “哼!老子当初就想,真是老母牛难产,你纯属跟我扯犊子! 还问我你像人像神? 我当时看你就像那菜市扬的老臭胖头鱼!像张二狗家那头大蠢驴! 老子就出来拜个月,遇上你这么个玩意跟我玩上先发制人了,老子还要谢谢你教我兵法呢,孙子!” 我…… 我被黄天赐一席话说的无地自容,可我当初不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么?我也没有那坏心眼子。 在家里又待了两天,我妈找的先生终于上门了。 一进门,我妈跟我姥就笑呵呵的迎了上去,我看一眼那穿着黑大褂带着墨镜小圆帽拄着拐棍的先生,那造型跟何进差不多,不免心里有些害怕。 “万生!快过来,这是陈先生,快叫人!” 我心里想着,这陈先生指定是个瞎子,我这十年没少看灵异小说,瞎眼的陈先生是灵异小说的标配。 姓都不带改的! 谁料我刚叫完人,陈先生摘下墨镜,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我鬼使神差伸出手指竖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就看到陈先生嘴角抽了几下。 “啪!” 跟在我身后的黄天赐给了我一爪子,把我手拍了下来。 “老子就说你他娘的是个傻逼!你是一点记性也不长啊!” 陈先生却哈哈一笑,对着我身后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见过黄大仙,失敬失敬!” 也是听陈先生说完,我才知道黄天赐原来在这一带辈分很高。 如果不是被我坏了道行,它的实力跟那个柳龙封差不多,对付何进跟柳眉轻而易举。 可如果不是我跟它有这段缘分,它也不会帮我,我一家子估计彻底团灭了。 要是重来一回,我还得这么干! 在陈先生的指导下,我迷迷糊糊的走完了流程,因为只供黄天赐一个,只能立个保家仙堂,但是没有想象的麻烦,只是本该用的红纸红布换成了黄纸,说是怕吸引其他仙家。 不过因为黄天赐着急补回修为,还是让我妈她们留意一下身边的奇闻怪事,想多找些人帮他们消灾解难。 立了堂口,黄天赐享受到了香火供奉,一张尖脸美滋滋的还眯着眼,那猥琐的表情有点像网上搞笑的大黄狗。 “陈万生,以后老子带着你行善积德,扬名立万!” 我看它不太靠谱的模样,只当它吹牛,没想到第二天还真有人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