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动物的生活方式》 第1章 狸仙 镇山街道的拆迁进行得热火朝天,对面沿街的住户也好,商户也罢,每日都有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上门做工作。 再稍远一些的老旧住宅区已经开进了大型机械开始作业,声音传到这儿说大不大,但也有些吵闹。 温故也搬了把藤椅坐在店门口晒太阳,正午的日头正盛,人类在室外带上几分钟就要落荒而逃,却正和小猫咪的意。 与花店‘狸仙’正对着的那间店铺,打他来到京西开起这家花店,就从未见他们开过门,去年他实在耐不住好奇心,用灵力探了探对面的风水,气运鼎盛,阴阳和谐,两边的店铺生意都说得过去,怎么这间就连租都租不出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好奇心害死猫,六百岁的小猫咪温故也决定点到为止。 作为一只决心躺平的灵猫,他决定还是多晒晒太阳,他们人类的事,还是少管。 隔壁开小饭馆的夫妻忙完了午市,一边拿已经发黄的毛巾擦着手,一边抱怨着:“黑心肝的玩意儿,对面才拆呢,谁知道画个新商业区的饼能不能实现,就急着涨租,呸!” 温故也抖了抖耳朵。 拆迁区最西边的那条线正好从他们这半边店铺的门口擦着人行道划过,隔壁铺面的房东没被拆到,夜夜愁的睡不着觉。 心里不平衡也是人之常情,但赚不到拆迁款,就想从租户身上榨点油水,确实是心黑了点。 都不容易。 想到此处,温故也突然意识自己也不是一只闲猫,也有工作要做,晚饭前要给他的表叔蔡和福包一束粉桔梗,花朵要开得盛,正好上午刚到了一批鲜花,表叔要他挑上几支最好的。 躺在藤椅上大伸了一个懒腰,差点舒服得把尾巴露出来。 不情不愿地翻身下椅,走进他这家名为“狸仙”的小花店,开始忙活起来。 温故也的真身是一只浑身雪白长毛的异瞳狮子猫,狮子猫一族凡遇异瞳,都有修行的天赋,但猫科动物向来慵懒,他们小型猫更是大多胸无大志,自开天辟地千万年来,出过的小猫神仙屈指可数。 如今还在职的小猫神只剩下了四千多年前就修炼成神的北非猫神巴斯特,中洲的土地上,灵气不凡的猫妖时有出现,但也已经有万年未有小猫得道升仙了。 千年之前,温故也出生时,天作吉瑞之象,已暗去的天色突然霞光四现,祥云翻涌浮动,漫天的飞鸟莺莺齐鸣。 温家父母虽然天资普通,但都是修行之猫,自然之道天降祥瑞,必是自己的孩子天赋异禀,有万年才得一遇的灵根。 事实也不出他们所料,温故也灵根非凡,从小吊儿郎当,边玩边被爹妈逼着修炼,竟也能在一百岁就修出了人型,此事在灵妖界颇引起了一些轰动,连当时负责管理凡界妖精的镜妖司都派妖前来祝贺。 只是温故也这个集天地之灵的旷世灵根也集合了猫科一族所有的坏习惯,贪吃嗜睡,胸无大志,如今五百年都过去了,和几百年前的区别只有人形运用更加熟练了。 为了躲避父母伤仲永的遗憾目光,温故也拍拍屁股跑来京城,在京西买下这间店铺,做点自己喜欢的、悠闲的事。 想必镜妖司,哦不,现在改名叫妖灵管理部,早就忘记有他这号猫了。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温故也将丝带往葱白的手指上一绕,勾过另一侧的丝带,结实地为花束打上一个蝴蝶结,今天来的这批粉桔梗着实开得不错,花瓣颜色鲜明,微微打着卷,露水点缀着,如欲拒还羞的娇俏少女,配上几只猫爪大的满天星,倒是相得益彰。 不知道今天这花被蔡和福这个渣男送给哪个好妹妹。 “大侄子!”说渣男渣男到,头发自中线两分,一半黄一半黑的风湿潮男跨进进门,一阵白光浮过,乐呵呵地与温故也打招呼。 温故也将那束开得极美粉桔梗递给他,揶揄道:“今天又是哪只倒霉的妖灵被你盯上了?” 蔡和福咧嘴一笑:“这次是个人类,你没在花上乱做法吧?” “人类?你小子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蔡和福这只风流猫向来荤素不忌,从植物到动物,只要是长得好看的生物,他都想要染指,除了猫科动物。 照他的说法,同类是相斥的,看到同类不想着撕烂对方的嘴,都算是他有礼貌。 温故也对此嗤之以鼻,心中暗暗编排他一定是因为被哪只美貌猫咪伤过心。 蔡和福接过花束,埋进花丛间深吸一口,爽得耳朵都飞起来了。 “大侄子,你也几百岁了,谈过恋爱了吗?喜欢什么类型的妖灵,表叔给你介绍啊。” 温故也翻了个白眼:“不要你管。” 蔡和福语气还是有些真诚在:“我大侄子长得这么水灵,不谈恋爱是凡间女妖的损失,损失啊!” “小点儿心啊别露出尾巴吓到人家小姑娘。”温故也觉得他无聊,快速转移话题。 “我还能犯这种错误吗?”说着蔡和福抱着粉桔梗仰头晃脑地走了。 温故也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累得直打哈欠,强打着精神又陆陆续续做完了今天的订单,等客人来领走之后,已经四点多钟。 既没到吃饭的点,也没有别的事要做,他决定美美睡上一觉。 暮秋的午后气温舒适,温故也关了店门,一蹦一跳地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变回真身使劲在床边的猫抓板上磨了几下爪子,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着尾巴沉沉睡去。 他原想睡到饭点起床,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一场无梦的黑甜,时间从爪缝中匆匆流去,等温故也意识到睡过头,早已过了晚饭的点。 他被渐骤的雨滴落到地面、雨棚和窗户的声音吵醒,窗外除了路灯,早已就不见阳光,灯光在漆黑的天幕上映出了诡异的光晕,再挣扎着看了一眼手机。 12:34 夜深了。 温故也舔了舔爪背上的毛,一阵暗光乍现又褪去,漂亮的小白猫变成一个五官精致的青年,头发凌乱地坐在床沿上,尽力将自己从困顿的睡意中抽出。 诡异的光晕? 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撞醒,温故也飞速起身跑下楼。 路灯哪儿是那颜色啊! 那分明是她给花店设下的结界发出的光! 有妖以真身入她店铺地界,结界便启动,以隐藏妖身,使人类不可见,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万一有什么意外,不会被人类所察觉,暴露此处有妖出没。 比如现在,温故也本以为是有恶妖上门找麻烦,没想到当她打开门,看到的不是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的恶妖,而是一只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玄黑大老虎。 温故也不敢轻易靠近,鼻翼微动用力闻了闻,这大老虎妖气纯净,并不像恶修,应该是个好妖,同为猫科动物的敏锐嗅觉也告诉温故也,眼前这只大老虎非敌是友。 他放下心凑上前去,大老虎玄黑的背毛上隐藏着斑斑血迹,在昏暗的路灯下看着不太明显,却也足够吓人,它的左前爪呈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八成是扭折了。 温故也蹲下探它的鼻息,还有一息尚存,但十分虚弱,这样严重的伤势,不是他一只小猫咪可以处理得了的,得马上联系妖医司。 就在他运功想将大老虎运进室内,一股白色的轻烟将老虎环抱,那是小白猫的妖气,不会儿老虎就被轻烟抬到空中时。 “哐当——”一声闷响,一块金属牌子从老虎身上落下。 温故也操纵轻烟将老虎送进屋内,马上去捡起那块牌子。 这是一块十分坠手的铜牌,巴掌大小,灵气四溢,她擦了擦上面的雨水,看清了上面的字—— 妖灵管理部治安司刑侦处处长,胡越择。 大雨下得焦灼,温故也翻箱倒柜地找妖医司的联系方式无果,赶忙跑回楼上拿手机找蔡和福。 电话忙音拉长着,温故也急得在房间里直打转儿,楼下还躺着一个血流涔涔的大黑老虎,蔡和福这只臭猫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冬日的雨夜里,手心薄薄的一层汗水濡湿了手里的那块铜牌,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末梢神经,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温故也无助地望向手中的牌子。 妖灵管理部……治安司…… 精雕细刻的隶书,光滑的文字边缘在房间灯光的照射下映出奇异的银光。 找妖管部! 温故也做妖几百年,除了自己修成人形那日来恭贺的那些,与自家爹妈交好的镜妖司大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要惊动妖管部的大事,他只依稀记得妖管部各工作妖员可借令牌相互联系。 可是该怎么操作呢…… 温故也心中暗骂,什么年代了还不用现代通讯工具,妖管部这群故步自封的大妖有够迂腐的。 一手捧着铜牌,一手捏诀,指尖亮光,重重地按在铜牌上,心中默念着这里的地址。 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知道普通的灵讯能不能有用。 一阵金光闪现,惊断了温故也的施法。 温故也将铜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得看,试图找到一些通讯成功的证据。 能成功吗……温故也心中打鼓。 回到楼下看着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的大黑老虎,温故也犯了难,只恨他这一千多年都没有专心修炼,如今是既不会法术疗愈,也不会物理治伤。 让这大老虎血淋淋地躺着也不是办法,他翻出几百年都没有用到的药箱,拿出碘伏和绷带,笨手笨脚地清创,再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缠起大黑老虎的伤口,但伤口实在太多,最后用尽最后一厘米绷带,几乎将整个虎打包起来,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笑。 但那几乎拗断了的左前臂,就完全超出了温故也的能力范围了。 一些鲜血从厚厚的绷带里渗出, “看上去好疼啊……”小猫咪胆战心惊,每往那扭曲的手臂看一眼,心跳就多突突一下。 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在胃里翻涌,搅得温故也五脏六腑几乎都要拧在一起,他蹲下身子,一手轻轻搭在大黑老虎的额头上,运功为他渡一些灵力,说不定它能好受一点。 第2章 虎将 “嗙——嗙——嗙——”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卷帘门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沉重后尖锐,如癫狂的鬼泣。 吓得温故也差点应激。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卷帘门边上,作出预备攻击的姿态以备不时之需,小心翼翼发出声音:“是谁?” “妖管部治安司,立即释放我司人员,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对方态度强硬,显然是将他当做敌人了。 “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歹徒,是我救了他。”温澄试图解释,门对面沉默着表示怀疑,她只好继续说:“他还活着,我只有一个人,一会儿打开门,你们别动手。” 话音刚落,门缝里突然渗进一缕发着光的蓝色妖气,它的主人想必是法术高强,操纵这缕妖气环顾四周,又将温故也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多时,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可以。” 卷帘门一阵哗啦声起,温故也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了不下十个整装的治安司大妖,个个手里都捏着千年不遇的神兵利器,晶莹地发着光,照清了每个人脸上的凝重神色。 温故也苦笑,这群大罗神仙想爆破她这小破门比呼吸还简单。 领头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精壮男人,身着妖管部治安司的制服,竟也显出几分挺拔,法力不凡,温故也一时看不出他的真身,有些害怕,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蹙着眉。 如果他此时化作真身的话,全身的长毛都已经炸起来了。 那妖却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使他有着过人的压迫感,他掏出一块与之前从大黑老虎身上掉下来的那块铜牌制式相同的牌子。 “妖灵管理部,治安司司长,茂胜。” 他的目光越过温故也,落到了他身后,那只受伤的大黑老虎身上,见自家师弟被包得像个新鲜的木乃伊,茂胜哭笑不得。 他身后的一众大妖更是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确实温故也红了脸,他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能包上不错了,别笑了!”小猫咪羞得直跺脚。 茂胜见状也厉声呵斥:“笑什么笑?还不快救人!” 众人手忙脚乱地散开准备将大白老虎带走。 茂胜转向温澄,态度缓和了不少:“刚才都是误会,请见谅,敢问尊姓大名。” “温故也。” “温先生,劳烦您,请问在发现伤者之前,您有发现异常,或者我直白点说,有没有看见凶手?”茂胜神情凝重,往下耷拉着的嘴角让他原本就生细纹的脸显得更加老态。 温故也据实回答:“我的结界有妖闯入我才发现有人受伤,在此之前我在睡觉,抱歉。” 茂胜闻言嘴角更加下拉一分,显然十分失望,但也相信了温故也的说法,他点了点头:“好的,请您近期都不要离京,我们随时会来找您配合调查。” 他的手下们带走了大黑老虎。 一群凑在一起能夷平半个京城的公务妖齐齐走出了她的小店,一个平头小警员还微笑着与他告别:“谢啦,小猫咪。” 温故也回之以皮笑肉不笑。 送走这群惹不起的妖物,阳光已隐隐有从天际线破出的迹象,温故也腿一软,摊倒在了平常晒太阳用的藤椅上,眼皮重有千斤。 拖着沉重的身子爬上楼梯,一头栽到在床上。 至于失联的蔡和福,睡饱了再找他算账。 屋外的骤雨渐渐小了,细细的雨丝落在屋檐上的声音轻不可闻,但小猫咪非凡的听力还是能捕捉到这绝佳的白噪音,被哄着睡去。 但一直到妖管部的人再次找上门来,无论是电话还是灵讯,他也没再能联系上蔡和福。 而妖管局的平头小警察开口就是:“你认识蔡和福?” 听到蔡和福的名字从妖管局治安司的人嘴里蹦出来,温故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认识的,他怎么了?” 小警察将圆珠笔尖在笔记本上有节奏地轻点着:“胡处长醒了,说那天袭击他的是一只发狂的三花,是个妖。” “一般说是三花,不都默认是母猫吗?”温故也疑惑。 小警察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哼。”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户籍处调取了京西区所有常驻猫妖的信息,只有蔡和福一只成了妖的三花。” “不能是刚成精的妖吗?” 平头小警察直起身子,看着温故也的眼睛认真道:“胡处长是在追捕一只恶修狼妖的时候被犯罪嫌疑妖在巷子拐角处偷袭,与他缠斗的过程中发现他灵力不弱,而且对这附近十分熟悉。”否则,以胡越择的身手,不可能轻易被人伤到这个程度。 “您最后一次见到蔡和福是什么时候?”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女警察终于开口。 温故也不假思索:“其实,出事那天晚上之后,我也没有再见过他了。” …… “温故也最后一次见到蔡和福是事发当天,也就是6月16日下午15时左右,蔡和福定了一束粉色的桔梗花,说要拿去送给一位人类女孩。凌晨在店铺结界中发现老胡后,他有意找蔡和福帮忙联系妖医司,但却打不通他的电话,之后他的手机一直关机,灵讯也不管用,人间蒸发了。” 平头小警察项新新与搭档金玉回到治安司向茂胜汇报温故也提供的证词。 茂胜听完扶额思索了一番,又问道:“怎么会这么巧,这温故也与蔡和福的关系亲密吗?有没有包庇隐瞒的可能?” “不排除这个可能。”金玉心思缜密,早就有过怀疑,“但温故也来京没几个年头,蔡和福是她七拐八弯的远房亲戚,据温故也的说法,蔡和福成天在外边泡妞儿,所以经常会在他那里买花,实际上他对蔡和福的生活了解不多。” 项新新接着话茬:“老胡是在追袭击人类的狼妖时遇袭的,如果温故也有意隐瞒,完全可以不告我们蔡和福那日约会的是人类女孩。” 茂胜神色一凝:“查到蔡和福那天约会的是谁了吗?” “还没有,被狼妖袭击的确实是个人类女性,暂时还不能确定是否有关联。” 这厢茂司长还没听完汇报,办公桌上的电话叮铃作响,他原想延后再回拨,但随便一瞅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急忙伸手去接。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虚浮:“师兄,有什么线索吗?” “阿择,你好好休息,这个案子我亲自办,你放宽心。” 茂胜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的个性,只要是事,他都要放在心上,这次被袭,更是觉得耻辱,想要尽快破案一雪前耻。 “不妨碍的,你跟我说说,找到那只三花猫了吗?” 拿他无法,茂胜开了免提,叫项新新和金玉又将从温故也那儿得到的信息复述了一遍,说到温故也也联系不上蔡和福时,被电话那头的胡越择打断:“等等,灵讯?温澄灵讯蔡和福的介质是什么?” 妖灵不尚过度依赖人类科技,主张不过度进入与干预人类生活,灵讯这一古老的通讯法术是妖灵们惯用的联系方式,但需要通讯的妖灵,两两之前需要有约定的物品媒介,这也就是温澄找不到介质就联系不上妖医司的原因。 “是一个陶瓷招财猫。”项新新答道,“已经带回司里了。” “安排人每隔45分钟试一次,一旦灵讯上蔡和福马上锁定他的位置,把人给我带回来。”茂胜下达指令。 “是。”项新新与金玉齐声应道。 “对了,师兄,听来看望我的兄弟说,这个温故也就是那日救了我的小猫妖?” “是的,是只才六百多岁的小猫妖。” “等我出院了带我去一趟,我想当面感谢他。” “行,你养好身体,想去哪里都行。”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胡越择又开口:“他那花店灵气鼎盛,师兄,我想我们找到新站口了。” 茂胜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新站口的事,愣了愣。 “我也注意到了,温故也年轻,道行不高,但他那花店灵气涌动,气势不凡。”金玉表示认同。 “那日我受重伤,循着灵气进入他的地界感到周身一暖,有灵气进入身体,才有一息尚存得以获救,若是选做站口,对治安司的各位定是大有增益。” 茂胜不置可否。 他头疼新站口的事情很久了。 妖灵与人类共同享有凡界,妖灵管理部的办公点独立于凡界,借神之力创造出的异空间,站口是与凡界的连接点,旧站口的拆迁板上钉钉,找一个新站口确实迫在眉睫,只是胡越择出了事,他暂时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还有如此巧合之事,看来他们与这小猫妖缘分不浅。 并不想与妖管部治安司缘分匪浅的小猫咪正在切花泥,不知道哪里刮来一阵妖风,吹得他鼻子痒痒,狠狠打了个喷嚏。 几年前他初来乍到,爹妈虽不同意,但也实在放心不下,找到这个起码与他绕了八个弯的表叔蔡和福,说要好好关照他。 如今好了,蔡和福不仅音讯全无,甚至还给他招来了条子,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被治安司盯上也是麻烦事一桩。 而且这连着好几日,蔡和福没有出现,他这老招财猫的气都要散了,花店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好不容易他要开始纯盈利,就要回到解放前了。 温故也心中戚戚,想着自己的出路。 一个好听的女声截断了她的思绪:“您好,请问香水百合怎么卖?” “不好意思啊,本店不卖百合花。”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进来个人,怎么就要百合花呢,真是害死猫了。 温澄露出抱歉的微笑,对着门口的女子说到:“最近香槟玫瑰开得好,比起百合花不差的,您考虑一下?” 女子摆手拒绝,转身离开了店铺。 温故也失望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正要重新蹲下干活,却撇见前台原本空着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尊招财猫,瞬间大惊失色,漂亮的小脸蛋都皱在一起。 明明早上治安司的人已经把那尊招财猫拿走了,怎么会突然出现? 就算真的有鬼,此处有灵猫坐镇,怎么还敢造次? 不对! 温故也终于回过味来,她抄起手边的家伙,轻手轻脚地走到柜台前,正将手高高举起,突然一道金光闪过,那尊招财猫化作一只雄性三花猫,喵喵直叫。 第3章 招财 “蔡和福!你躲哪儿去了这些天,知不知道妖管部的人正找你!” 蔡和福化不出人形,但还能说出话:“大侄子!好侄儿!你别急,听我给你解释。” “解释什么?我马上联系治安司把你带走,省得他们一天到晚来找我。”温故也气急败坏。 “你听我说,那老虎真不是我打的,我这成天花天酒地的,哪有那能耐啊?”蔡和福试图让温故也冷静下来。 温澄听他这么一说,发现不是全无道理,蔡和福虚长他一千来岁,修炼的程度只大致与他相当,怎么看也不至于把治安司的大妖伤成那样,但他还是不解。 “全京西就你这一只成了妖的三花,还对镇山这么熟悉,偏偏那么巧你那天约会人类,那么巧就碰上了治安司在抓袭击人类的妖怪,你怎么解释?” 那日蔡和福抱着花从狸仙离开,开着他那辆骚包的三叉戟前往约会地点,但一直在咖啡店等到了五点半,那个人类女孩也没有出现,就在他黑着脸准备离开时,一个身高腿长容姿潋滟的雌性狼妖款款坐下。 “识字的都能看出来这是个陷阱,怎么还会有猫往里跳?”温故也知道他的尿性,一定是上了美人的钩。 蔡和福被打断有些不爽:“她真的很漂亮!你还想不想听了?” “你说你说。” 那狼妖是个十分有魅力的女性,蔡和福与她相谈甚欢,两妖在蔡和福订好的高档餐厅共进了晚餐之后,蔡和福遵循他一贯的猎艳流程,上好的和牛半熟,新鲜的血珠子还挂在肥瘦相间的花纹上,狼妖会很享受这些,这毋庸置疑,一杯南法气候最适宜的年份长出的葡萄酝出的佳酿,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花言巧语地邀请对方共度良宵。 但她似乎并不吃这套,甚至技高一筹,哄着蔡和福跟着她走。 听到这儿温故也不禁扶额叹气,这么拙劣的招数,也就能骗得了蔡和福这只色猫。 “我晕倒在她怀里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身上是真软啊……”还回味呢,完全没有被害者的自觉,无药可救了。 温故也抬手扇他的脑袋:“你还好意思说!还有你身体怎么回事,化不出人形了?修为被人偷啦?” “那倒没有,没感觉修为有什么变化,但就是化不出人形,那天晚上她给我喝的茶肯定有问题。”蔡和福举着爪子对抗温故也的巴掌,一爪抵着她手,一爪抵着她的脸,僵持不下。 “既然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会知道治安司有虎妖受伤的事?” 温澄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气氛冻结到的冰点。 蔡和福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没发腮的公猫不论什么动作都呆萌不起来,透露着一股子精明劲儿,温故也是只可爱美丽的小猫,他不吃这一套,继续逼问:“治安司可不会把这种事四处宣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欲言又止,左右为难,趁蔡和福发愣的空档,温故也一把拎起他的后脖颈。 “唔唔唔……唔唔……” “你说啥?” “你唔唔……我怎么唔唔!” 温故也松开手将他放下,双手抱胸等着听他狡辩。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只受伤的黑老虎旁边,在你店门口。”他认真道:“我从隔壁的招牌爬到你的雨披上,然后从你的房间藏进了杂物间里。” “所以那天晚上我灵讯你的时候你就一直在楼上?”温故也质问他。 蔡和福心虚地点点头。 “所以你就看着我干着急?”她的声调拔高,明显是气到了。 “我也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很虚弱……” 温故也直起身子:“所以你那天目睹了所有事情?” “我见你把治安司的人招来了,就又趁机跑出去了。”三花猫识趣地用头蹭了蹭它能够的地方,接着说道:“你处理得很好,作为长辈我很……啊啊啊啊” 被揪住后脖颈的蔡和福只能嗯嗯啊啊,他的小侄子显然不打算放过他,还冲着他听力卓然的耳朵大喊:“我!现在!就联系治安司!” 蔡和福挣扎着,尖叫着:“别!别!你知道我这么有钱都是怎么来的,我不能和治安司的人待在一起超过一秒!” “哦……”这次轮到温故也愣住了,他拎着三花猫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脑中天人交战。 蔡和福从她的表情中读到了些什么,乘胜追击,跑过来蹭了蹭温故也的手心:“大侄子,你知道,我有钱就是你有钱。” 温故也若有所思:“你说得对。” 不知道一只猫如何做到,但蔡和福狡黠一笑:“所以?” 所以只要蔡和福不被带走,不仅能保持他的生计,还能从他那里得到很多额外的零花钱。 确实非常诱人。 但温故也依旧满腹疑惑:“但你就打算在我这儿藏一辈子吗?” 蔡和福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可是一旦你被通缉,你的账户就会被追踪,不管是我还是雇人去取钱,都会被他们发现。”温故也觉得自己也许是个小财迷,但不是个傻子。 蔡和福无语凝噎。 “那我还得挣钱养你啊?!”这会儿他觉得温故也有些咄咄逼人了。 温故也作结案陈词:“所以只有证明你的清白,你的钱才会是我的钱。”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知道当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出门闯荡,我的父母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温故也表情严肃,语气十分认真。 这勾起了蔡和福的好奇心:“什么?” “有困难,找警察。” 好奇心害死猫啊。 蔡和福本能地想冲着温故也哈气,但对死亡的恐惧更胜一筹,他毫不怀疑这时候气头上的大侄子会把化不了型的他剁成猫肉泥。 “但是你失踪这么些天,我店里的生意一塌糊涂,赚到我之后两个月的饭钱我再把你交给治安司。” 温故也提早关门,从杂物间翻出一个旧猫窝,收拾出一块干净的角落,将蔡和福安置在了那里。 之后的几天,她的花店在“真·招财猫”的增益加持下生意兴隆,鲜花一车车从机场运到这里,不到黄昏就销售一空,温故也忙得脚踢脑袋,但看着银行账户里越来越长的数字,倒也乐此不疲。 治安司的人每日会例行公事地打一个电话给温故也,确认蔡和福的行踪,他有点心虚,但也三言两语应付过去,至少看起来,一切相安无事。 所以当他给蔡和福买了他最喜欢的垃圾食品,一边看着他费劲地用尖牙撕扯炸鸡块,一边欣赏着账户余额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早就该把你绑起来栓店里。” 蔡和福咽下一口鸡肉,舔舔鼻子:“我不只是灵而已。” “什么意思?”温澄突然紧张起来。 面相精明的猫咪诡异地抛了个媚眼:“你知道我的钱都是怎么来的。” “!!!!”温澄大惊:“你拖我下水?” “你早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蔡和福笑得合不拢嘴:“聪明的小猫。” 温故也正欲发作,起身要提起蔡和福的两条后腿,把他吊起来泄气。 “温先生?您在吗?”门外传来说话声。 蔡和福如今不得不谨慎行事,纵身一跃,跳过温故也一溜烟不知道躲进了哪条缝里。 温故也气不过又无可奈何,只好整理好衣服,露出职业的微笑出去迎客。 “您好啊,温先生。”项新新笑得灿烂,他的身边依旧是他的搭档金玉,而在他之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左手被石膏包裹着吊在宽阔的肩膀上。 男人点头向她致意,十分礼貌。 温故也看着眼前这帮人,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浊气。 完蛋了。 大妖气场之强,就算没有穿制服,也让温故也感到十足的压迫感,心理素质很差的他坐在三妖中间手足无措,用尽全身的力气隐忍着不抖腿,或是干呕,以免让对方看出来自己很紧张。 胡越择明显受过许多专业训练,他在温故也的沙发上正襟危坐,背打的笔直,从他幻化出的人形就能看出他的真身体魄强健,肌肉结实又不骇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不知道他惯常是否就是这一副严肃神情,让他光是坐在那里就不怒自威。 忍不住看着偷看胡越择那喜闻乐见的长相,温故也觉得压力更大了。 他举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胡越择突然的开口差点吓得他呛到自己:“温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额……应……应该的,如果是我受伤了躺在那里,你也会救我的。” 胡越择点头,语气认真:“当然,这是我的工作。” 他这么说让温故也无言以对,温故也心里有鬼,怕祸从口出不敢说话,胡越择看起来不善言辞,场面出乎寻常的尴尬,一旁的项新新觉得有趣,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项新新跟着胡越择干了有近百年,胡越择是个法力高强且训练有素的专业刑侦人,无论是面对证人还是嫌疑人,都能展现出非凡的素质和超乎常人的冷静,问询或是套话,都有一套缜密有效的方法。 绝对不会是这般应对。 沉默。 但该办的正事还得办,项新新看够了热闹,拍了拍胡越择:“老大。” 胡越择反应过来,掌心朝上,唤出一块圆形片状的东西,温澄看不真切,直到胡越择将东西递到她面前,她才看清那是一块青铜令牌。 那牌子与那日她捡到胡越择的那块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用料上乘,篆刻讲究,沉甸甸的。 其上刻有一字——王,被细细密密的符咒包裹着。 “当年我师父云游前,给师门的师兄弟们每人打了一块,这块是我的。”胡越择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他的指节分明,剪得很干净的指甲轻轻落在额头皮肤上,“上面刻的是我的花纹。” 温故也被塞了一块这样贵重的东西,捏在手中不知所措:“这东西我不能收。” “我师父和我都在上面施了法,虽不比妖管局的身份令牌,但还是有许多人认得,可以顶的上些事,你别嫌弃,请务必收下。”他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道:“况且,我们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听他这么说,温故也只好收下,但也好奇:“什么事?” 街对面那家从来没有开过门的店铺,原本是治安司与妖管局链接的站口,如今镇山街道要拆迁,附近风水格局一散,旧站口必然是不能再用了。 “但那日我为你所救,恍惚间感受到此处灵气充沛且流转稳定,是个上佳的站口。”胡越择认真道:“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只需要店内的一个南北通透可供气息通过的门洞。” “当然,因为我们的占用和,人员往来造成的影响,我们会给与您一定的报酬与赔偿,您看?” “你们要买下我的店?”温故也听得懵懵懂懂,不知怎么得出了个他自己最不想接受的结论。 “不是的,您可以继续经营您的店铺,我们只需要灵气可以流通的门洞或者窗口。” “哦,是想租我一块地方?” “是的。” 是什么是! 治安司的人每天在这里来来往往,蔡和福藏在这里,不是分分钟就被抓出来了?! 那到时候他的生意怎么办?饭钱怎么办?存款怎么办?看上的那辆大劳怎么办?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