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疯批反派的废物剑灵后》
第1章 第一章 穿越
初冬时节多风沙,受护宗大阵庇护的天封城却是例外。
天封城中,玄剑门正在进行五年一度的弟子选拔。
各方人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派祥和景象。
不过这可不是岑雪绒应该关心的事。
她缩在幽暗小巷的一角,又冷又饿,还困得睁不开眼睛,时不时还要扶一把自己摇摇欲坠的摆摊招牌。
穿着青色弟子常服的姑娘左顾右盼半晌,方才鬼鬼祟祟地溜到岑雪绒的小摊边。
她小心翼翼地问:“东西有伐?”
岑雪绒眼前一亮,赶紧掏出一个小包袱塞给她:“你可算是来取货了!”
女弟子草草检查了东西,眼前一亮又一亮,最后满意地掏出一块碎银。
“东西不错,等我回去给你多多宣传!”
“好嘞!您慢走!”
岑雪绒爱不释手地摸着冰冰凉凉的银块,差点儿落下感激的泪水。
女弟子若无其事地踱步离去,徒留一个心虚的背影。
终于有了收入,岑雪绒顿时感觉呼吸都舒畅许多。
她面前简陋的木板上书八个大字。
——代写论文,童叟无欺。
……
上辈子的岑雪绒是个苦逼研究生。
为了顺利毕业,她夜以继日连肝半个月的论文,好不容易才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然后转头就两眼一黑,猝死在了电脑前。
猝死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设置文档自动保存。
在噩梦里迟迟不敢醒来的岑雪绒是崩溃的。
但仙侠世界的天道显然不理解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美丽的精神状态。
天道告诉她。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今有人欲逆天而行,吾见你与此界有缘,故——】
“听不懂。”心如死灰的岑雪绒左耳进右耳出。
天道显然没遇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无言。
岑雪绒不耐烦地重申:“说人话。”
天道:“……”
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的天道也很委屈,苍老的声音隐隐透着不满。
【……我说,这是个小说世界,反派觉醒了,想毁掉这个世界,所以我需要你去找机会杀掉她,拯救这个世界,完成这个任务后我会送你回家。】
对此,在唯物主义光辉下长大的岑雪绒表示:“少看点小说吧你。”
天道消失了。
岑雪绒觉得自己反诈成功了。
等她一睁眼。
天塌了。
家徒四壁都不足形容她的处境,奄奄一息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状态,而出门一看,天上御剑飞行的人多得快要堵车。
岑雪绒:“……”
坏了,真穿越了。
天道却再没搭理过问题很多的岑雪绒。
一个身怀不明疾病的普通人要在修真界活下来很难。
为此,岑雪绒不得不重拾老本行,开始学术不端地代写论文——哦不,知识付费。
生意日渐火爆。
岑雪绒得以在物价高昂的天封城混上口饭吃。
……
天道布置的任务归任务,可岑雪绒一头雾水,压根儿没有接近大反派的渠道。
她自己的小日子倒是过得美滋滋。
上一波客人刚送走,岑雪绒头也没抬地在数钱,下一位客人的影子又落到了摊位前。
她抬头,顿时喜笑颜开。
“姐,我唯一的姐,今儿又给我带什么大单子啦?”
一身常服的年轻姑娘翻了个白眼:“你就这点儿出息。”
话是这么说,她到底跟扔烫手山芋似的扔给岑雪绒一个包袱。
“十八份,下月底交货。”
岑雪绒数钱数得眉开眼笑。
冷风一吹,她一边咳嗽一边道谢:“得嘞!”
年轻姑娘名叫孟弧,自称是玄剑宗内门弟子,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和外门许多弟子关系熟稔。
外门弟子轻易不能出山门,只有成为内门弟子才能拿到下山令牌。
孟弧修炼天赋不行,受困瓶颈多年,转念一想,索性就谋划着多赚点钱财供自己养老。
她第一个发现岑雪绒代写论文的摊子。
一来二去,孟弧很快就成了中间人。
岑雪绒也算和她有两分交情。
孟弧见她咳嗽得狠,递给她一方帕子,嫌弃道:“你这病就不能好好治治?每次来你这儿都怪晦气的。”
手帕被咳得血色点点。
岑雪绒回敬她一个白眼:“人家说我没病。”
天封城的医师不便宜,有修炼能力的炼丹师更是百金难求。
岑雪绒为此花了不少银钱,却没人敢下个论断,更别说施药治病。
孟弧啧了一声,想了想,从芥子袋里掏出个青玉瓶扔给她,满脸都是肉疼。
“这可是我攒了不少年头的好东西。”
岑雪绒下意识要打开嗅闻。
孟弧拦住了她:“拿回去再看——过两天天封城里要不安稳了,你这身子骨就别在城里乱晃,最好找个别的地方待一段时日。”
岑雪绒一愣。
她看了看周遭欣欣向荣的景象,心里犹疑。
天封城正是因为是玄剑宗的属地,受其庇护,才能不受外界天灾**的困扰,甚至一度被誉为“人间仙境”。
城中民众更是为此自豪不已,认为天封城就是天选之地。
城民供养玄剑宗,玄剑宗庇佑天封城。
这已是千百年来天封城民默认的规则。
岑雪绒忍不住问:“这样大的事,玄剑宗怎么不通知城民躲避?”
孟弧不解她的疑惑,费解道:“天行有常,我们可不能干预凡人的生死。”
她说这话时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知道了。”岑雪绒顿了顿,只慢吞吞地点头,又好奇问,“究竟是什么灾祸?能跟我说说吗?我保证不乱说!”
孟弧抱着剑,无语挑眉:“你这人怎么这么八卦?”
岑雪绒嘿嘿直笑。
不过本来也不是什么绝密消息,她想听,孟弧也勉强解释给她听。
“魔尊前几日下了请战帖,明言这几日要攻打玄剑宗,天封城很快要乱起来了。”
“也就是看在你文章写得着实不错的份儿上,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也懒得跟你说——”
话音戛然而止。
天穹上猛地划过几团熊熊烈火,拖着浓烟撞击在了护山大阵上。
暗红色的火焰甫一接触到无形的屏障,顿时如菟丝花般顺势缠绕侵入,很快灼烧成大片燎原之势,不时落下滚烫的火星。
天封城中越来越多的地方被点燃。
有城民接二连三地高呼:“天火!是天火!”
是一种类似于白日流星的瑰丽场面。
如果没有惨叫声响起。
条件反射躲到了墙角的岑雪绒神色慌乱,手足无措地看着巷口有越来越多被火点燃的人飞奔、求救,最后死不瞑目地倒在街边。
那火很是诡异,水扑不灭,还会在将人烧成灰烬后主动追掠下一个人。
岑雪绒哪里见过这个场面。
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惨白一片。
孟弧再顾不上她,掐诀唤起灵剑,正要御剑而去。
却听她悬在腰间的传音玉牌穿出一声厉喝。
“魔族入侵!即刻反击!”
那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威严。
岑雪绒被灵力冲击得瘫坐在地,唇齿间溢出血色,眼前昏黑朦胧。
孟弧站上灵剑,只高高在上地留给她一个悲悯的眼神。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可她还不想死。
岑雪绒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勉力支撑起软弱的身体。
代写论文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业,她常需找幽暗的地方藏身,也因此对天封城里隐秘的小路颇为熟悉,能弯弯绕绕避开不少大路。
可她一边小跑,另一边还是不自觉地注意到外头的景象。
有青面獠牙的妖魔涌入城中,肆意诛杀城民。
逃过妖魔的城民却逃不过追踪的烈火。
尖叫声,求救声,求饶声,还有悲鸣声。
岑雪绒耳中一片轰鸣。
这对和谐社会长大的她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血腥暴力。
她不敢回头。
她只能闷不做声地往前跑。
但没用。
擅长追踪生机的烈焰速度比她还要快。
岑雪绒眼睁睁看着一点火星落到她的裙摆上。
紧接着,从裙摆迅速蔓延到腰腹、手臂,及至胸前……
火焰像铺天盖地的网束缚住她。
剧烈的疼痛让她寸步难行。
岑雪绒几近绝望,却还是死死扶着墙,不肯倒下,蹒跚着一步步向前,直至神思也像被火焰包裹着炙烤。
她已经听不清声音。
但……她又好像,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
【杀死反派钟离疏,记住了吗?】
它能救她。
这是一种奇异的直觉。
岑雪绒迫切地答:“记住了!”
【若你背叛,烈火加身,魂飞魄散,就是你的下场。】
梵音在茫茫中散去。
岑雪绒感觉到周身的火焰被驱逐,一股凉意自眉心散开,很快遍布四肢百骸,有某种轻快的感觉在体内流转。
她匆匆追问:“可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要怎么才能杀死大反派?”
那道声音带着莫名的笑意。
听起来像个心怀叵测的老头子。
【那就是你该想的了。】
岑雪绒:“……”
她想骂人。
但鉴于刚被救了一命,她的道德底线不允许她骂救命恩人。
灼人的光芒逼得岑雪绒睁开了眼。
她迅速爬起来检查身体,发现没有一点儿被火焰灼伤的痕迹,而胸腔里那颗脆弱的心脏还在不规律的挣扎。
她还活着。
岑雪绒喜极而泣。
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了这片山坡上。
周遭树林茂密,花草葳蕤,隐隐还能听见野兽的怒嚎。
天边时不时炸开不知名的光团,还会连带引发天地震颤。
岑雪绒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很快,有一群着玄剑宗内门弟子服的人御剑而过,从一团团浮云边擦身而过,只留下衣袂飘飘的尾迹。
【追上去。】
那道声音不期然地响起。
岑雪绒犹犹豫豫:“……好危险。”
虽然她不那么了解修真界。
但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不是假的,闪过的红光也处处透着不祥的气息。
手臂上又开始出现被烈焰灼烧的疼痛。
岑雪绒表情扭曲一瞬,不敢再说话。
她硬着头皮循玄剑门弟子赶去的方向赶路。
被灼烧的感觉果然消失不见。
岑雪绒心里不安,低声问:“你要一直这么监视我?”
【等你见到反派,我就不会出现了。】
岑雪绒试探着追问:“她会发现你?”
天道没再说话。
但岑雪绒自觉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个结论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至少去找反派的路不再只是视死如归,或多或少还让她找到了一点逃避天道的希望。
被天道监视着压力实在太大。
宛如那个催着她一篇一篇**文的导师。
岑雪绒怂,不敢反抗,只能逃避。
但不管她再怎么拖拉,还是很快就到了战场外围。
处处都是熟悉的烈焰燃烧。
原本生机勃勃的树林早就化为一片焦土,而不知满足的烈焰还在炙烤着地下的灵脉,恨不得抽骨吸髓地将这片土地全化作自己的养分。
比起气势汹汹的玄剑门弟子组成的浩大阵法。
出乎意料的,反派才形单影只得像是被欺负的人。
她一人持双剑站立云端,睥睨众生。
秾艳的血色染红了她锋利的眉眼,也染红了她一身素白的裙衫,使得她更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索命的鬼魅。
若非血腥气太重,她其实更像是不染纤尘的仙神。
岑雪绒微微失神。
天道的声音很是不满。
【若非我救了你,你早就已经死在她的业火之中。】
被火焰灼烧的感觉犹在心头,岑雪绒不自觉地发颤,指尖控制不住地抖动。
天道满意地笑了起来。
【去吧。】
【蛊惑她,引诱她。】
【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你献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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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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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穿越
第2章 第二章 契约
钟离疏激战正酣。
半空之中,她兀自对战上百人,却犹有余地。
对面玄剑宗弟子大多年轻,着内门弟子服,手持各式灵剑,神情愤懑。
有人还在叫阵:“魔头钟离疏!你今日是时候偿命了!”
钟离疏偏过头,慢条斯理地勾起唇角,长剑随目光所指飞驰而出。
剑身如蛇,赤光闪烁。
“扑通”一声。
年轻弟子直直从空中坠落,尸身被烈火焚烧殆尽。
鲜血如雨般倾洒。
钟离疏倦怠地按了按眉心:“好吵。”
腥风血雨中,喧嚣的战场一时陷入沉寂。
还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弟子面露惊恐。
再次开口的是一位长眉长须的长老:“竖子尔敢!既已身处大阵之中,你又怎敢口出妄言,还伤我弟子?!”
钟离疏嗤笑一声:“老不死的不在,你也敢跟我装相?”
不待话毕,还滴着血的长剑已直直冲向长老。
长老闪身躲开,抬手出令。
“摆阵!”
众弟子领命,各自分散,居于阵点。
战火燎原的荒芜中迅速升起一圈圈灵光流动的阵图。
钟离疏随意瞥了一眼,微笑起来:“就这?”
不知名弟子的鲜血顺着她的侧脸流下,染红了雪色本就所剩不多的衣襟。
她弯弯的唇边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
雪白,尖利。
下一秒,钟离疏的幻影散至四面八方,顷刻间取人性命。
阵法大乱。
而她悄然出现在长老背后,举起了长剑。
心生不妙的长老霍然回过头。
“砰——”
长剑断裂,碎落一地。
钟离疏眸色微动。
慌乱一瞬的长老疾步避开,悄然摸了摸自己的护命宝物,长吁一口气,大手一挥。
“魔头命剑已断,不必慌乱!再聚大阵!”
所剩不多的弟子士气为之一振,再度零零散散地各自站到阵图之中。
两把长剑碎成了渣滓。
钟离疏却仍不慌乱。
赤手空拳,拳拳到肉。
看起来纤细而柔弱的手指轻易就拧开了小弟子的天灵盖。
偷偷躲在大树后的岑雪绒围观的毛骨悚然。
她的额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裙衫湿腻腻地黏在身上,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岑雪绒是想逃的。
可她只要转头,四肢就开始漫出猛烈的灼烧感。
她不敢向前,不敢后退,只能萎靡成一朵蹲在原地的蘑菇。
生怕被任何人注意到。
年轻的弟子固然好解决,身负灵宝的长老却毫发无损,很是得意的与钟离疏对峙。
“魔头,你逃无可逃,还不束手就擒!”
钟离疏眯了眯眼,再度尝试抬手成爪。
然而一阵罡风生生将她和长老拦开,反将钟离疏逼得后退数步,胸腔血气翻涌。
长老心中大定,反手唤出长鞭。
他一手长鞭挥舞得风声猎猎,所过之处铮鸣声如金器碰撞。
钟离疏啧了一声,闪身躲开。
明明开始还是群殴的架势,结果一番混战后,玄剑宗弟子伤的伤残的残,所剩无几的健全人士也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钟离疏在和长老巅峰对决。
躲在树后的岑雪绒在和孟弧大眼瞪小眼。
孟弧拿胳膊肘怼她,不耐烦地蹭过去:“给我留点儿位置。”
岑雪绒默默地挪出一点空地给她。
两人相视无言。
还是孟弧先开口嘲笑:“我让你逃命,你往这儿跑?”
岑雪绒不甘示弱地回敬:“你还是来御敌的呢,怎么还往我这儿躲?”
孟弧顿了顿,气势陡然弱了下去。
“那就是玄剑宗弟子……也得怕死啊!”
岑雪绒不大认同地指了指外头遍地的白骨。
孟弧缩了缩脑袋,大声辩驳:“那、那你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
焦火遍地的战场上,她的声音很是突兀。
岑雪绒手疾眼快地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儿!”
孟弧反应过来,同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又继续往岑雪绒的方向挤。
可这树再大,能遮住两个人的地方也就那么点。
身娇体弱的岑雪绒被撞得摔了出去。
待她扶着摔得七荤八素的脑袋坐起来,周遭已经传来不少惊诧的目光。
岑雪绒:“……”
她试图默默地躲回去。
没控制好灵力的孟弧慌乱伸手,想把她一把抓过。
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另一只白皙而骨感的手。
她的肤色惨白到近乎透明。
青筋微凸,指若削葱。
若放在平日里,岑雪绒看见这样漂亮的手是走不动道的。
……从物理意义上讲,她现在也走不动。
那只看起来精致又脆弱的手轻易地拎起了她的衣襟,将她一把抓到了半空中。
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岑雪绒压根儿不敢动。
她心乱如麻。
“抬头。”
钟离疏不耐烦地说。
岑雪绒抖了抖,赶紧顺着她的心意抬头,正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眸,上扬的眼角还淌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长老还在持鞭追击。
钟离疏却没再用秘术躲避,转而挥手引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屏障,抵挡住了他的攻击。
好在她终于松开了拎着衣襟的手。
她甚至很有闲心地曲起手指,碰了碰岑雪绒干净的脸颊。
岑雪绒紧抿着唇瓣,僵硬得像个木头人。
长老一击又至。
屏障隐隐出现了裂缝。
“雕虫小技!”他哈哈大笑。
钟离疏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懒懒地打量着面前的岑雪绒,唇角绕着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弧。
饶有兴趣的样子像在看什么稀奇的宝物。
“你怎么会在这儿?”
岑雪绒一愣,唇瓣翕动。
不过钟离疏并不是真想要她的答案。
她倏地抬起指尖,将满是血色的指腹按在了岑雪绒的唇瓣上。
浓郁的铁锈味不容拒绝的侵入口腔。
入口是腥气,很快却又化作香甜。
钟离疏似乎是有意在喂她喝血。
岑雪绒想了想,忽然舔了舔那指尖上的伤口。
钟离疏轻轻“嘶”了一声,眸色陡然晦暗。
“好大的胆子。”
岑雪绒看了看空无一物的脚底,是距离地面得有几十米的空荡荡,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长老,最后看了看面色阴沉的钟离疏。
她心下一横,视死如归地抿了抿唇:“……你好香啊。”
作为寡王一路硕博的寡王,岑雪绒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被美色迷昏了头脑。
反正都是要死,那不如破罐子破摔。
她还理直气壮得很。
抿唇的动作仿佛还在贪恋钟离疏指尖的血腥味。
钟离疏眯了眯眼。
她没再说话。
屏障已经在长老的一击又一击下濒临碎裂。
最后一击,屏障化作流光散开。
岑雪绒忽然开始全身发热。
不是**的侵袭。
更像是……再度被烈焰灼烧身体。
岑雪绒在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中睁不开眼,却还下意识记得往钟离疏怀里扑,嘴里嘀咕着抱怨:“能不能换个死法,我真挺怕疼的……”
钟离疏嫌弃地把她拎到一边。
“无耻之徒!”
混乱的感觉散去,岑雪绒的头脑又恢复清明。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我没死?”
钟离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下一刻,岑雪绒突然感觉自己被高高举起,抵挡住了长鞭狠辣的攻击力道。
岑雪绒:“……卧|槽?!”
她惊恐地从长老志在必得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
一把剑。
长老轻蔑地看着她,又道:“就靠这么把破铜烂铁,你也想打赢我?”
接受无能的岑雪绒还在发呆。
但她发不发呆的,也不影响钟离疏用剑。
遍布青铜锈迹的剑身钝得很,砍在长鞭上可谓毫无杀伤力。
岑雪绒满脑子还回荡着长老对她的评价。
……破铜烂铁。
她憋屈极了:“你多冒昧啊!”
长老显然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能听见剑身震颤发出的悲鸣。
他不屑道:“破铜烂铁果然不过如此,连剑鸣声都喑哑嘲哳!竖子无剑,今日必死于本座九龄神鞭之下!”
岑雪绒阴阳怪气:“呦呦呦,现在又‘本座’上了?刚才怎么不敢这么装逼?”
她尚且以为所有人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所谓随遇而安,就算变成了剑,她也能说服自己接受新身份。
反正……这又未尝不是靠近反派的一种方法。
岑雪绒悲愤地叹了口气。
钟离疏低头,看着铮鸣不断的长剑,忽而替它拂去了剑刃上的一点斑驳锈迹:“你若不想被当作破铜烂铁,那就争气点儿。”
这话活像她导师push她的台词。
——小岑啊,你要是不想被我瞧不起,那就争气点儿,多发几篇好文章!
岑雪绒冷不丁地抖了抖。
她试探性地发问:“……你能听见我说话?”
钟离疏持剑与长老长鞭对拼,神情难得是心无旁骛的认真。
他们俩僵持不下。
钟离疏实力更为强横,却失了顺手的兵器。
长老实力略输一筹,偏胜在身上各类宝物众多。
孤身一人的钟离疏难免力有不逮。
毕竟破铜烂铁真的很难用。
她转念一想,阴恻恻地笑了,低声警告岑雪绒:“你也不想变成断剑吧?”
——小岑啊,你也不想毕不了业吧?
岑雪绒精神一振,顿时不敢再纠结有的没的。
然而她也是第一次做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钟离疏也没指望她能做什么。
但剑身肉眼可见地在一瞬间熠熠生辉。
斑驳的锈迹开始脱落,剩了半截还顽固地依附在上头。
这就已经足够了。
钟离疏眼底划过惊异。
剑光闪过。
长老又一次在对战中落于下风,目光沉沉地看着半新不旧的剑,咬牙切齿地巡视四周弟子:“你们就在旁边看着?!”
弟子们不敢贸进,也不敢遁逃,只能竭尽全力地防守着钟离疏的攻击。
这些人她还不放在眼里。
只需几道轻飘飘的剑光过去,他们就会死无全尸。
那些弟子里不乏有岑雪绒的老顾客。
或活泼或顽劣的少年人们明明害怕极了,却还是强撑着眼中的赤诚坚持着。
还有孟弧。
她歉意而愧疚地看着剑,唇瓣翕动,无声道:“抱歉。”
岑雪绒不敢再看。
好几个弟子都是她的老顾客,嘻嘻哈哈的也算熟悉,时不时还会送她一点玄剑宗的特效止疼药,帮她熬过病痛折磨。
尤其是孟弧。
孟弧嘴贱,为人也贱兮兮的,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大主顾,也是半个朋友。
岑雪绒能感觉到她的愧疚是真心实意的。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岑雪绒看着他们毅然准备赴死的神情,只觉惊恐又慌乱。
她想做点什么阻拦钟离疏。
可她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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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契约
第3章 第三章 试探
受制于人的岑雪绒自认干预不了钟离疏的作为,只能逃避又抗拒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锐气十足的剑光软趴趴地随风散去。
钟离疏动作一顿,又一挥剑。
这次连软趴趴的剑光都没有了。
锈迹斑斑的剑身跟软掉的面条似的弯垂下去。
钟离疏:“……”
没有武器的剑修战斗力得少一大半。
她可还身处围攻之中。
作为最大对手的长老本就不好料理,现在蝼蚁似的弟子也围了上来,她一个个杀了也得费不少的力气。
更何况她已经打了很久了。
钟离疏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你振作一点!”
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岑雪绒还在装死。
她还在心头祈祷,希望钟离疏能少杀几个人。
已经按捺不住脾气的钟离疏被她气笑,指尖捏住了剑刃,语气威胁。
“本尊现在就把你碎尸万段!”
她这人从不开玩笑。
危机感使得剑身都为之一颤。
不明所以的岑雪绒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剑身已经诚实地怂到弯成蚊香,差点儿就要往钟离疏的身上缠。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外头一圈一圈的人。
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
岑雪绒弱弱地编造借口:“我、我晕血……这我也控制不住……”
钟离疏:“……”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语过了。
岑雪绒实在不想帮着为非作歹,又怕拙劣的谎言被揭穿,再度视死如归地闭眼装死,试图为自己晕血的借口作证。
她是看不见了。
然而剑身十分诚实地在钟离疏手中绕圈,还怯懦得直发抖。
却恨不得绕成手铐似的困住钟离疏。
钟离疏连掐诀都困难。
只是威胁归威胁,她实则动不了作为契约了本命剑的岑雪绒一点儿。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她一个闪身,再次瞬移到长老身后。
长老下意识要抵抗她将至的攻击,但钟离疏只是挥出一道赤红的雾气,矫健的身影转瞬隐入血雾,消失无踪。
“该死!”长老猛地意识到中了算计,脸色阴沉地甩了一记长鞭。
周遭弟子噤若寒蝉。
长老闭了闭眼,怒喝道:“还不快追!”
他和钟离疏看起来无恙,实则内里都伤得不轻。
本就是针对妖魔的九龄神鞭还附加了渡劫天雷的伤害,会使细小的天雷游离在经脉之中难以拔除。
天雷对人类只有益处,对妖魔之体却如附骨之疽。
长老领着一干人等御剑追寻血雾而去。
另一边,钟离疏拎着软成面条的长剑穿行于山林间。
她的体力消耗太大,奔行赶路又要运行灵力,被九龄神鞭刻入血肉的天雷之力连带着被催动,时不时就在经络中炸响。
追兵却有神兵灵器相助,很快就紧追上来。
行至一处悬崖,钟离疏体力告竭,闷哼一声,以剑杵地才算勉强站住。
岑雪绒意识到她状态不对,也不敢再装死。
剑身再度恢复□□。
钟离疏嗓音微哑,淡淡嘲讽:“我今日要是死在这儿,你也算罪魁祸首了。”
剑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岑雪绒讷讷,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知道钟离疏似乎能听见她的声音,却不知道,钟离疏还能看见她垂头丧气的幻影。
钟离疏的唇角掀起细微的弧度。
追兵在后头落地。
领头的不再是同样伤势不轻的长老,而是另一个稍显年轻的中年男人,眉目威严,通身正气,腰间还悬着戒律堂的令牌。
“魔头还不快束手就擒!”
他身后的弟子也跟着齐声厉喝:“魔头受死!”
钟离疏无所谓自己死在哪里,又或者死在谁的手上。
但她偏偏不想看到他们如愿以偿。
是以钟离疏忽然笑吟吟地踉跄起身,神情晦暗,犹如鬼魅。
魔尊凶名之下,众弟子皆不安地下意识后退。
连领头的长老都戒备着她的反应。
但钟离疏却只是抱着剑,纵身一跃。
悬崖万丈,幽深无尽。
长老上前查看片刻,慎之又慎地挥手:“回去吧。”
众弟子一愣。
“望月崖凶险无比,待在此处于我等有害而无益,不必浪费时间修为在这儿。”
长老捋了捋胡须,目光悠远。
分明是掌管戒律之人,行事却比大长老温和许多。
他道:“若魔头还能从此地逃出,也是她天命不该绝,我等不必干预。”
有弟子不死心:“可要是大长老问起来——”
“好了,本座自会担责。”
戒律长老拂袖而去。
……
崖底寒潭。
被冻醒的岑雪绒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摸着什么东西坐起来。
她抬眼一看,发现手底下是一具冰冰凉凉的身体。
岑雪绒:“……”
从剑变回人的感觉还没缓过来,大反派好像已经死掉了的震撼又让她大脑空空。
岑雪绒仿佛又回到发现自己的创新点早就被别人写过的状态。
天道也没告诉她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啊。
岑雪绒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探了探钟离疏的鼻息。
还好。
还没死透。
岑雪绒的心情有点复杂。
说不上是庆幸,亦或是不幸。
她把钟离疏拖到干燥一点的空地上躺着,自个儿搬了块石头坐在一边,原本还想生个火堆,但转念一想,她个现代人哪儿来这种技能。
她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心底反反复复呼唤天道。
【她要是现在死了算我的KPI吗?】
【你送我回去的时候,能不能把我送到答辩完之后啊?最好是直接拿双证的时候?】
【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
【……】
天道没理她。
“你也想杀了我吗?”
钟离疏突兀地开口。
岑雪绒一惊,却见钟离疏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脸色苍白而疲惫。
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在问她天气好不好,而不是在讨论自己的生死。
岑雪绒艰难地抠手指:“我这个人道德感挺高的……”
所以想是想,但她实在下不去手。
钟离疏似乎笑了一声。
她身上素白的衣服早就被血染的鲜红发黑,处处透出不祥的死气,更分不清哪里的血是别人的,哪里的又是她自己的。
“动手吧。”
她终于睁开了眼,单手撑地,目光深深地看着岑雪绒。
岑雪绒还没跟上她的脑回路:“啊?什么?”
一把匕首被她抛了过来。
岑雪绒下意识接住。
钟离疏不耐烦地皱眉:“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别等我改了主意,那时候就该你被碎尸万段了。”
她真的很喜欢用碎尸万段威胁岑雪绒。
岑雪绒心累。
本来这种威胁是没什么实感的。
可只要她一想到自己是把破铜烂铁——不对,一把剑,被碎尸万段的画面一下子就具象起来了。
她已经想象到剑身“咔嚓咔嚓”碎了一地残渣。
岑雪绒想了想,诚恳道:“你知道的,反派的话一般不可信。”
比如不跟她计较后果什么的。
那天道尚且还如此不靠谱。
岑雪绒谁的话都不敢全然相信。
钟离疏一愣,朝她招手:“过来。”
岑雪绒不太情愿。
钟离疏招手的样子跟招呼小猫小狗似的。
但卑微研究牲的本能让她乖巧地低下了头,憋屈地凑了过去:“……您说。”
她老幻视钟离疏跟她导师似的。
这可不行。
别说反抗了,她连挺直腰杆的勇气都没有。
“站直了。”钟离疏不满地挥手。
一道轻风掠过,点头哈腰的岑雪绒被迫站直了身体,但仍旧不大适应地垂下了眸子。
钟离疏还是不满意。
但岑雪绒实在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钟离疏深吸一口气,逼自己不再注意她低眉垂眼的受气包模样。
“……你已是我的本命剑。”
她平静地直视着岑雪绒的眼睛。
但岑雪绒没有给出任何她想要的反应。
她犹豫半天,挠了挠头:“当你的本命剑有什么好处吗?”
钟离疏:“……”
真是一个好功利的关注点。
她面无表情:“我杀不死你。”
岑雪绒眼睛一亮,连忙拍拍胸口:“好的,那我答应了。”
“……你以为本尊在问你意见?”
钟离疏看不得她高兴,阴恻恻地补充道:“但我要是死了,你也得死。”
岑雪绒面色一紧。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好半天,她突然松了口气:“那我岂不是可以美美躺平了?!”
岑雪绒喜上眉梢。
同生共死,同命相连,那天道的任务她完全有理由拖ddl,在大反派这边她也有活命乃至于横着走的机会了。
这对一个研究牲来说是多么伟大的奖励。
岑雪绒目露感激。
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的钟离疏满心古怪。
她不适应地退后半步,继续恐吓:“从此以后,你作为我的剑灵,再也不能光明正大行走于人世,也无法修炼成仙。”
这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都是接受不了的。
但岑雪绒完全可以。
她甚至感激涕零,仿佛是接到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毕竟她的毕生梦想就是就地躺平。
钟离疏:“……你很古怪。”
岑雪绒顾不上她的复杂心绪,只小心翼翼追问:“包吃住吗?”
钟离疏觉得这只剑灵有病。
她开始质疑自己契约决策的正确性。
岑雪绒还在眼睛亮晶晶的等她的答案。
钟离疏转身就走,健步如飞。
迟钝的岑雪绒终于想起来追问:“诶你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钟离疏回过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小小的尖牙雪白发亮。
“骗你的。”
岑雪绒眨眼:“啊?骗我?”
钟离疏恶意满满:“你要是真动手杀我,我早就拧断了你的脖子。”
岑雪绒严谨地纠正她:“那你也会死。”
钟离疏:“……”
她实在怀疑岑雪绒听不懂人话。
世界上怎么会有岑雪绒这么奇奇怪怪的人!
崖底荒无人烟,只能听见寒潭里的水流在滴答作响,日复一日地侵蚀着外头的岩壁。
岑雪绒无处可去,亦步亦趋地追在钟离疏身后。
她掏出玄剑宗弟子曾塞给她的止疼药,试图往将手负在背后的钟离疏手里塞。
“这个药止血止疼很有用的。”
她殷勤介绍。
钟离疏一听玄剑宗的名字,瞬间厌烦地把药瓶扔回去:“我不要。”
岑雪绒想了想,有点委屈:“这都是我好不容易赚来的。”
闻言,钟离疏的神情愈发幽深。
她忽而问:“你究竟是谁?”
岑雪绒不明所以的眨眼:“我是岑雪绒。”
钟离疏重复了一遍:“岑雪绒?”
岑雪绒给予肯定的点头:“山今岑,雪绒花的雪绒。”
“剑有剑的名字,而非人的姓名,也不会以人的身份生活。”
钟离疏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不是岑雪绒。”
岑雪绒一脸懵:“啊?那我是谁?”
到底是什么环境能孕育出这样清澈而愚蠢的生物。
钟离疏轻嗤一声:“……蠢货还是废物,自己选一个吧。”
“都行都可以。”
这对一个被精神压榨多年的人而言甚至算是调侃。
岑雪绒完全无所谓。
她只有一个问题。
“那你还要我吗?我是说,还包我的吃住且不需要我干活吗?”
钟离疏:“……”
突然不太想要了。
ddl就是deadline,最后期限的意思……来自一个总在被ddl逼疯的人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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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试探
第4章 第四章 魔界
钟离疏懒得搭理她,找了个让岑雪绒够不着的位置打坐。
岑雪绒也无所谓,就地坐下,抬头望着她发呆。
钟离疏的身侧漾出淡淡的赤色流光。
虽说她沾满鲜血的衣衫早就被清理干净。
素白衣袂,飘然欲仙。
可寒风一吹,岑雪绒总觉得还是能闻到厚重的血腥味。
小说里的大反派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的冲击力是很大的。
原文讲了一个很庸俗的师徒恋故事。
女弟子男师尊多年相伴,情愫暗生又不为世俗宽待,纠缠多年后要为爱颠覆六界,最终又为拯救苍生双双陨灭,重生相逢。
钟离疏说是反派,但剧情篇幅并不多。
剧情里只写了她引诱女主成魔,企图带魔族占领六界称王。
最后随着男女主的献祭,魔族被封印于深渊,而钟离疏魂飞魄散。
其实岑雪绒觉得她也挺惨的。
要站在魔族的立场,钟离疏带着她们开疆拓土毫无问题。
况且还是癫公癫婆的男女主先搞的事,她最多算是推波助澜,完全称不上罪魁祸首。
可惜小说里的魔族和修行者天然就是对立面。
岑雪绒想到这儿,看钟离疏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上一点儿复杂。
钟离疏闭着眼,却依旧能察觉她古怪的神情。
她冷声道:“你在可怜我?”
危险的语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拧断她的脖子。
岑雪绒抖了抖,赶紧摆手:“我可不敢。”
连眼神都坦诚坚定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入|党。
可惜钟离疏压根儿没看她。
她霍然睁眼,飞身而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颈间稍稍收紧。
岑雪绒瞬间喘不过气,脸上涨红一片,却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钟离疏眸色微动。
“你在求死?”
那倒不是。
主要是作为一个没灵力的凡人,落进钟离疏的手里,她还不如认命。
岑雪绒仰头看她,艰难地掰开她的手指。
钟离疏顺势松开了手。
岑雪绒站不住,下意识要去抓手边的东西,却是不怕死地拽住了钟离疏的手腕,一个趔趄又抱住了她的胳膊。
钟离疏危险地眯了眯眼。
她肯定道:“你故意的。”
钟离疏缓过劲,快步后退,惊恐得跟拨浪鼓似的直摇头。
“没有的事儿啊!你别栽赃我!”
钟离疏并没想听她的解释。
她自顾自地负手垂眸,冷声道:“先是故意可怜我,又是故意接近我,你一心求死,我却偏偏不会让你如愿。”
活是活下来了。
就是理由有点抽象。
岑雪绒茫然地摸了摸下巴:“啊……原来是这么推算的吗?”
钟离疏留给她一个看透一切的眼神。
她厌倦地飞身于悬崖上,闭目凝神,再不分半点儿眼神给岑雪绒。
莫名其妙活下来的岑雪绒想了想,继续随地大小躺。
——威风凛凛的魔尊大人好像也有点神金。
不确定,再看看。
岑雪绒如是安慰自己:“世界果然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钟离疏听不得她嘀嘀咕咕,烦躁得直皱眉。
“闭嘴。”
岑雪绒优点不多,听话排第一。
一听钟离疏的语气已经在发脾气的边缘,她顿时安静如鸡,连呼吸声都特意放轻。
结果喘不上气,她一不小心就给自己呛得咳嗽连连。
泪花直往外头飙。
冷眼旁观的钟离疏:“……废物。”
岑雪绒倒不觉得丢脸,还没脸没皮地朝她笑。
“保证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钟离疏也不知怎的,就看不得她逆来顺受的嬉笑样子,眼不见心不烦地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崖底的岑雪绒。
望月崖名字好听,实际上是玄剑宗流放犯错弟子的地方,动辄幽禁几十年。
那寒潭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吸人修为。
有人觊觎寒潭积蓄了许多年的力量,前来试探,但最后结果无外乎都被冻成冰雕,永生永世站立在寒潭边上。
人形冰雕栩栩如生,还能看清他们惊恐绝望的表情。
坐在寒潭边的岑雪绒很不自在。
总觉得那些冰雕都在死死地盯着她看。
岑雪绒抿了抿唇,宁愿背过身面对冷气四溢的寒潭深渊。
寒潭边上有块石碑。
碑上歪歪扭扭的文字简单粗暴。
“近我者死。”
岑雪绒也不是不害怕。
但鉴于她们从望月崖上掉下来就掉在寒潭边上,她醒了之后再慌也来不及,索性就以不变应万变。
结果发现那句警告好像真的只是警告。
反正她是没死。
想到这儿,岑雪绒又默默地看了一眼高处那个孤冷的身影。
反正钟离疏也没死。
岑雪绒不是胆大包天的人,还是小心地和池水保留了一点距离,确保一旦出了问题自己还能迅速跑路。
寒潭水极清冽,但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岑雪绒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突然起了困意。
她困倦的揉了揉眉心。
“滋啦”一声。
有东西趁机拽住了她的脚踝,将她往寒潭里拖。
岑雪绒疑惑地戳了戳那段黑黝黝的尾巴。
“你在干嘛?”
正在努力的小黑蛇被她轻易戳开,懵懵地甩了甩尾巴,像是不理解她怎么脱离了桎梏。
岑雪绒面不改色地把它提溜到面前,盯着它看,突然面露不忍。
“……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众所周知,水生生物一般会视栖息地的阴暗程度决定它们长相的随意程度。
但小黑蛇还是长得太抽象了。
一向热爱小动物的岑雪绒惨不忍睹,怜爱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哎呦,我勒个小可怜啊!”
正在龇牙的小黑蛇:“……”
它突然停止了疯狂的挣扎。
小黑蛇的竖瞳是阴森气十足的幽绿,状鱼身而蛇尾,身体上有几处痘痘似的小凸起,还有一身墨黑鳞片,不过人的手臂长短粗细。
其实它不算小。
但岑雪绒爱怜的眼神让它自己都有点恍惚。
小黑蛇呆呆地跟她对视。
太可爱了。
岑雪绒母性大发,掏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喂给它吃。
带灵气的食物都不便宜。
但医师让她多吃点带灵气的食物来缓解疼痛,岑雪绒常常疼得受不住,实在没办法,赚来的钱财大部分都填进了治病的深坑。
她也就养成了随身多带点存粮的习惯。
没吃过好东西的小黑蛇一开始还很抗拒。
但岑雪绒将一小块肉干塞到它嘴边。
小黑蛇试探性地舔了一口。
岑雪绒突然从一条小黑蛇身上看出了什么叫迫不及待。
它像是一辈子没吃饱过,就着岑雪绒的手大快朵颐。
岑雪绒喂了会儿,觉得不行,拍它脑门儿。
“别吃了,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小黑蛇体型不大,吃得却多。
它不高兴地冲岑雪绒吐信子,末了,又可怜巴巴地直眨眼。
灵活的尾巴再度勾上了她的手腕。
可惜拽不动她。
岑雪绒沉思片刻,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你是想吃了我?!”
勤勤恳恳的小黑蛇还是很费解,盯着她看了半天,又用尾巴做各种尝试。
可惜都没有。
一人一蛇就坐在寒潭边大眼瞪小眼。
吐纳结束的钟离疏落地一看,额头青筋直跳。
“你们在干什么?”
岑雪绒委屈地告状:“它想吃我。”
小黑蛇也梗着长长的身子,冲着钟离疏“嘶嘶”不停。
岑雪绒是没听懂。
但不妨碍她跟一条小黑蛇争先恐后地发言,试图争取让钟离疏给她做主。
也不知道怎么能这么吵。
钟离疏不耐烦地拎起小黑蛇,拧巴拧巴缠成了一个死结,随手又扔进了寒潭里,“扑通”一声就没了痕迹。
她的目光转向岑雪绒。
岑雪绒识相地闭嘴,露出个无害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往旁边挪。
钟离疏懒得跟她计较,嗤笑一声,抬步走向了寒潭。
“它只吃有灵力的人,动不了你。”
寒潭中,还打着结的小黑蛇冒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头。
岑雪绒同情地看它一眼:“笨笨的,可爱捏。”
钟离疏:“……”
她脚步一顿,越发费解地转头看了岑雪绒一眼。
岑雪绒不明所以,但老老实实地低头,任由她上下打量。
钟离疏:“我在说你不是人。”
岑雪绒挠头:“我知道啊。”
意识到反派大人好像不太满意,岑雪绒想了想,再接再厉地露出更加谄媚的表情。
“您是需要我这边做出什么反应呢?下次可以先跟我说一声,我保证——”
一道红光闪过。
岑雪绒唇瓣张合,突然发现自己没了声音。
钟离疏:“聒噪。”
她说这话时,殷勤的小黑蛇又被轻飘飘的一巴掌拍飞。
小黑蛇委屈地缩到一边,不高兴地瞪岑雪绒。
——主人为什么不揍你?!
一时寂静。
随着钟离疏手中掐诀,寒潭下封存的精粹灵力忽而冲撞起来,几股灵力不甘示弱地互相对抗,周遭灵力波动,温度骤降。
岑雪绒被灵力撞得左摇右晃。
小黑蛇不情不愿地缠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很快,灵力汇集,冲天而起的光柱撕破了寒潭平静的水面,形成了一个通道。
通道旁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界石。
魔界。
岑雪绒根本来不及惊讶,眨眼的功夫就被钟离疏拎着跳进通道。
如同在无尽深渊中急速坠落。
钟离疏恶趣味地撤掉了禁言术。
却没听到预料中的尖叫声。
半晌,她听到岑雪绒惊喜的欢呼声。
“极限运动好像真的有点爽诶!”
她真的是一只极度奇怪的剑灵。
钟离疏感觉到她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分明害怕到声音都在颤抖,却又在坠落中流露出不似作假的欢喜。
通道尽头仍旧是毫无光亮的荒野。
仿制的太阳高悬于上,已经黯淡得不如人间的月亮。
荒野中残垣断壁,白骨生花。
这跟岑雪绒预想中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魔界完全不同。
同行的小黑蛇“啪嗒”一下掉到了岑雪绒的头上,高兴得把自己打了个结,像是多年不曾回家的游子。
岑雪绒兴致勃勃地问:“现在是要去好的宫殿了吗?”
钟离疏重复了一遍:“宫殿?”
“小说……啊不,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岑雪绒将不安分的小黑蛇盘在胳膊上,好奇地四处打望,“这里离宫殿还很远吧?”
荒芜得跟千百年没有开发过似的。
不过魔界嘛,也能理解。
岑雪绒期待着自己在宫殿里包吃包住的美好生活。
钟离疏却轻笑一声,环视周遭,平淡道:“这就是魔都冬城,魔界最繁华的地方。”
岑雪绒:“……啊?”
“先去抢地盘,”钟离疏嫌弃地看她一眼,“作为剑灵,你还需要太多历练。”
强攻玄剑宗之事,她原本是安排了伏兵接应。
但伏兵未至,才致使她不得不先脱离战场,再从长计议。
钟离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手底下的魔将又在皮痒痒了。
岑雪绒:“……也行叭。”
可能这就是魔界的风土人情吧。
反正她也没有反驳的资格。
岑雪绒如是安慰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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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魔界
第5章 第五章 杀伐
魔界从不是安稳的地方,妖魔两族混居,各路人马常年在厮杀争抢,也没有几个大妖大魔有固定的势力范围。
况且妖魔两族天性嗜杀,食人吮血者不在少数。
这样的行径注定得不到天道偏爱。
因而,魔界作为“天弃之地”,能活下来争权夺利的妖魔都只能是最凶神恶煞之辈。
钟离疏一路从冬城外打进魔宫,用的是随地捡来的一把残剑,剑身裂隙,剑刃残破,砍进魔族坚韧的□□中还会卡住。
因此还没到魔宫,剑就已经报废了。
岑雪绒一度害怕得瑟瑟发抖,以为她要拿自己当砍骨刀用。
钟离疏嗤笑道:“那你可太高看自己了。”
岑雪绒怂起来剑身都是软的。
能用,但完全没必要。
钟离疏杀人讲求一个效率。
岑雪绒被留在一边旁观,仍旧左顾右盼不敢仔细去看。
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的场面只有更残酷,没有最残酷。
钟离疏让她抬头:“看清楚了。”
一把剑绝对不该害怕鲜血。
岑雪绒瞟了两眼,怂得双腿直打颤。
显然是没有起到任何增长胆识的作用。
“……你知道的,我晕血。”
岑雪绒一不做二不休,闭上眼睛往后躺,直接开始装死。
钟离疏冷眼看着,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半晌,她还是将岑雪绒扔到了一边,没再强求。
岑雪绒暗地里松了口气。
钟离疏身上有伤,但在修炼困难更依赖□□强横的魔界,仍旧是少有敌手。
她拎着一把残剑照样能杀得天地无光。
岑雪绒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如破铜烂铁。
这真是个令人心酸的领悟。
她唏嘘不已。
钟离疏清理门户也很起兴。
在魔界,背叛与造反都是寻常。
所以镇压与杀戮同样是常态。
譬如趁着钟离疏不在,借机反叛的魔将红绮。
新的宫殿还在大兴土木的建造。
冬城魔宫中,钟离疏已经随随便便把红绮揍得满地找牙。
她坐回魔主的高位上,徒手隔空抓出了红绮的一段魔骨。
红绮痛得趴在地上求饶。
“尊主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
想造反的诚然不止她一个。
但,魔界中人多为墙头草,见势不对,那是转头又成了钟离疏忠心耿耿的好部下,义愤填膺地瞪着她看。
钟离疏单手支颐,另一只手丢出一团赤色业火。
墙头草的那群魔将里顿时死伤一半,连灰烬都不曾留下。
剩下的人也赶紧跪拜求饶。
“尊主恕罪!我等已经知错了!”
他们面露敬畏,却不会因钟离疏的作为而害怕,只是更诚恳地表示臣服。
魔族追求极致的力量。
只要有人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就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地为奴为婢。
然后……找着机会就继续造反争权。
这也是魔界的常态。
钟离疏厌倦地叩了叩指尖:“说说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红绮恭谨道:“大家伙儿不想种地,所以就……计划让您最好死在玄剑宗,咱们就能继续过好日子了。”
底下哈巴狗似的魔将们跟着连连点头。
“种地有什么意思!”
“那……反正您也回来了,我们明儿就去种地。”
“那不行!我金虎大王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分明是七嘴八舌的争论,最后一句话却格外嘹亮。
那魔将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看着钟离疏十足敬畏,看着别的魔众就满是不屑。
钟离疏抬手。
一寸火焰掠过。
魔将在惨叫中化为灰烬。
钟离疏目光逡巡,轻声问:“谁还有意见?”
下头还是窸窸窣窣的,但没人再发表意见了。
有魔将憋不住地笑出声:“这下我可算能做红绮护法手下第一大将了!”
紧接着,他也化作灰烬随风散去。
殿内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岑雪绒“咔嚓咔嚓”吃某种炸物的声音,以及她投喂小黑蛇,小黑蛇嚼吧嚼吧的细微声响。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岑雪绒。
岑雪绒只觉手里的小鱼干都不香了,无辜地看向钟离疏。
“……不能吃吗?”
钟离疏懒得搭理她,继续安排魔族的事务:“下次长点脑子,好歹等确定了我的死讯再称王——你就负责春城的垦荒吧。”
红绮脸色一垮,但不敢拒绝。
“属下知道了。”
春城在人间是美誉,在魔界最多算是反讽。
那是魔界最荒凉的地方,连城镇分界都是钟离疏统一划分的,不仅需要主持开荒,还得负责后续的魔众迁移事项。
魔族行事暴力,很多事情全靠武力压制。
这未尝不是对红绮的惩罚。
钟离疏勉强满意地颔首,警告她:“别让我找到比你更好用的下属。”
红绮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领命退下。
若不是她确实能力不错,就她做的那些事儿,钟离疏早就把她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了。
好在魔界里真找不出几个正常人。
红绮觉得自己还能苟活很久。
门外,她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红绮后背一个劲儿的发凉。
她总感觉有人在咒她。
“她救过你的命吗?怎么放过她了?”
岑雪绒好奇地托着下巴。
小黑蛇惊恐地摇尾巴,试图阻拦她口无遮拦的发言。
钟离疏挑眉:“你想让她死?”
“那倒没有。”岑雪绒撇了撇嘴。
都说了她道德底线很高的。
可殿内魔将死了大半,偏偏领头的红绮成了例外。
岑雪绒认为是个人都会好奇,并欣慰地摸了摸小黑蛇的脑袋:“你看,小黑也好奇。”
小黑蛇着急忙慌地往她背后缩,只小心探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明明很吓人,但又透着说不出的可怜。
它拼命朝钟离疏眨眼。
——我没有、我不是、我一点儿都不好奇!
求生欲使它到处逃窜。
钟离疏看得眼花,两指隔空一划,小黑蛇重重地摔到了岑雪绒怀里。
“看好它。”
她无情地看了小黑蛇一眼。
小黑蛇恐惧地抖了抖,乖巧地趴在岑雪绒的掌心。
岑雪绒不明所以,一边安抚地摸它脑袋,一边回忆起红绮看她的眼神,叹了口气。
“就是她看起来特想弄死我。”
钟离疏了然地点点头,告诉她:“你可以杀了她。”
岑雪绒不说话了。
她发现钟离疏的脑回路十分简单粗暴。
不需要解决问题,只要把人解决了,那就没有问题了。
这是上位者才会有的惯性。
可惜岑雪绒一般是当牛做马的那个。
她低下脑袋,吭哧吭哧吃个不停。
小黑蛇也吭哧吭哧一块儿陪吃。
岑雪绒是真的很会摸鱼,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不说,还特意挑了个离钟离疏不远不近的位置,不用担心她一抬头就看到自个儿。
零嘴儿是她从其他桌子上搜罗起来的,零零散散聚到一起还挺多。
魔界食物贫瘠,好在她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
钟离疏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岑雪绒跟个仓鼠似的在后头吃吃吃。
“砰”的一声。
地面烟尘四起。
一根腐木砸落在了岑雪绒的位置边上。
岑雪绒想了想,进退两难地看着手里沾灰的食物半天,最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塞进了自己嘴里。
“……算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正期待投喂的小黑蛇:“……”
岑雪绒望了望天,又看了看辛勤工作的钟离疏,沉思片刻,选择了远离“案发现场”。
她带着食物全盘迁移到了另一边。
但年久失修的魔宫还是没有放过她。
这里掉几块砖瓦,那里落几根朽木,再到窗边纸糊的窗户也摇摇欲坠。
殿内灰尘纷纷扬扬地飘荡,呛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钟离疏的附近幸免于难。
她周围像是自动开了屏障,灰尘都得打着圈儿的绕开她。
灰头土脸的岑雪绒偷偷往钟离疏背后躲。
钟离疏拿着朱砂笔,面不改色地警告她:“出去。”
岑雪绒不情不愿的挪到她旁边。
小黑蛇还盘在她手腕上。
一人一蛇各自睁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钟离疏。
钟离疏手上动作一顿,偏过头,挑了挑眉,颇有些费解:“你……是不是真有病?”
她的意思哪里是让岑雪绒坐到旁边。
可岑雪绒显然没领会到她的深意,期期艾艾接过了研墨的重担,怀揣着某种期待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你要帮我治病吗?”
钟离疏一哽。
“那也不急,”岑雪绒犹豫须臾,指了指破了个洞的穹顶,满目希冀,“要不……你先让人把房顶修一修?”
这魔宫时不时就爆装备,她真怕一不小心就被砸出个半身不遂。
钟离疏扔开朱砂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要住在这儿?”
岑雪绒顿了顿,小声道:“不是说包吃住?”
那都要包吃住了,住所的安全性总得有点儿保障吧。
岑雪绒自觉已经没什么要求了。
可钟离疏的脸色看起来不太美好。
岑雪绒犹豫着补充:“那……其实……就这么住也可以……”
就是晚上得注意点别被砸死。
也不是不能适应。
岑雪绒诚恳地望着钟离疏。
钟离疏:“噢。”
魔界显然是个与人界不一样的地方,各种行政流程都水土不服,饶是钟离疏依靠武力强横逼得魔族遵守规则,但效果仍旧不怎么样。
他们仍旧习惯暴力解决问题,送过来需要她批奏处理的不多。
钟离疏不满意,很不满意。
若魔族坚持各行其道,那她费那么大劲统一毫无意义。
钟离疏挑了把长剑掂在手中,神色冷沉。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魔宫。
走到一半,她突然又转头拎起了一脸懵逼的岑雪绒。
岑雪绒:“……你干嘛?”
钟离疏御风而起。
“看你不顺眼。”
岑雪绒下意识瘪了瘪嘴,但还是在狂风里狼狈地抓紧了她的衣袖腰带,就差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钟离疏不喜欢被她扒拉着,抬手就要把她撕开。
却听见猎猎风声中传来岑雪绒委屈的声音。
“那怎么办,我看你还挺顺眼的。”
好脾气得不像样子。
钟离疏动作一滞。
半晌,她还是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没出息。”
岑雪绒是想说点什么反驳的。
但钟离疏没给她机会,陡然加快了御风的速度,又极速降落。
快得岑雪绒只能瑟缩着抱紧她,再也说不出别的狂言。
落点看起来却像是一处小小的村落。
岑雪绒左右环顾,疑惑地直挠头:“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村子里的魔族看起来全都是老弱病残。
钟离疏不耐烦地挣开她的手:“来杀人。”
岑雪绒一愣。
第6章 第六章 平等
岑雪绒穿越过来的时间不长。
天封城富庶,虽人情淡薄且物价高昂,但相应的也存在更多机会,能让掌握一些技能的人轻易就站稳脚跟。
擅长水论文的岑雪绒就混得如鱼得水。
若非钟离疏率魔族偷袭,她此刻大约还在天封城过着平淡的生活。
更不会发现世间还有这样荒凉破败的地方。
岑雪绒亦步亦趋地跟在钟离疏身后,说不出话来。
魔界从来就不是适合生存的地方。
高悬的太阳虚假无光,只吝啬地洒下几分淡淡的寒光,如水般漫过干燥开裂的土地、低矮破败的房舍,还有田边瘦得几乎只剩下枯骨的老人。
修为低下的魔族通常相貌丑陋,身上还会带着某些动物的特征。
岑雪绒小心从老人身边经行。
老人慢吞吞咧开嘴,对她笑了笑。
他生得青面獠牙,然而身体却极枯瘦,像一段毫无生机的枯木,握着木杖的手指尖青黑发紫,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几乎要裂开。
牙龈猩红,眼神也是猩红。
岑雪绒惊得后退一步,顿了顿,结结巴巴地说:“你好?”
她下意识弯下腰,伸出自己的手。
那老魔族也是一愣,似是不解,但还是迟疑着握住了她的手。
“你……你也好。”
声音粗粝得像是被风沙折磨了上百年。
岑雪绒僵住,求助的眼光不自觉地落到钟离疏身上。
钟离疏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很平静。
没有温度的日光在她的脸上落下淡淡的阴翳。
岑雪绒以为她生气了,无助地看了看那位老魔族,小心地挪开了老人家的手,又一路小跑着跟到了她身后。
她迟疑着开始自我检讨:“我不是故意的……”
钟离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打断她:“闭嘴。”
岑雪绒乖乖点头。
走着走着,她还是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
那位老魔族仍旧坐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身影。
岑雪绒实在不忍心,小心翼翼的跟他摆了摆手,算作告别。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小,不会被钟离疏发现。
却没发现钟离疏的步伐缓缓放慢。
这里与其说是有人住的村子,还不如说是荒郊野外。
岑雪绒在心里默默吐槽。
房舍都是仿的人界,但技术又不好,最后弄出来的东西粗制滥造,那仿建的镂花窗户花瓣都胖得圆鼓鼓的,珠圆玉润的嵌在没漆好的木屋上。
就这都挂上了“妖王行宫”的木匾。
那“妖王行宫”几个字都是歪歪扭扭的。
岑雪绒还没来得进门,下一秒,一个不明人形生物已经被扔了出来。
鼻青脸肿的不明生物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哎呦哎呦”一通怪叫。
岑雪绒好奇地蹲过去端详。
小黑蛇从她肩后探出一个脑袋,直吐信子。
不明生物霍地起身,朝她们龇牙咧嘴:“看什么!老子要挖了你们的眼睛!”
岑雪绒歪着头眨了眨眼,抬手。
两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按在了他还在喷血的伤口上。
魔族:“……”
他本就青色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疼得翻来覆去地说不出话。
旋即,又有几坨不明生物被砸了出来,精准地砸在了魔族身上。
烟尘四起。
魔族颤抖着伸出了求救的手。
岑雪绒赶紧躲到一边。
揍完人的钟离疏施施然站在了门边,尖巧的下颏微微扬起,漂亮而锋利的眉眼上覆着淡淡的冰霜和冷厉的杀意。
那几个魔族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求您饶命!”
“我们再也不敢了!”
“您放过我们吧!我们真不想死!”
“……”
贪生怕死的特性在他们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钟离疏看不过眼,却到底没下死手。
她朝岑雪绒抬了抬下巴:“过来。”
岑雪绒乖巧:“哦哦。”
她拎起裙摆,轻巧地从被揍得七荤八素的魔族身边绕了过去。
钟离疏:“你去把村民聚集起来。”
岑雪绒指了指自己:“……我?”
钟离疏给予肯定:“就你。”
岑雪绒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钟离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手中的长剑。
岑雪绒:“……”
她不敢反抗。
感觉又要被威胁碎尸万段了呢。
岑雪绒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去村子里每家每户敲门。
临要走,她又听见钟离疏突然补充道:“别说我是谁。”
岑雪绒深感工作难做。
但她的导师常年以此批评教育她。
——小岑啊,咱们就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时间一长,岑雪绒也就升华了。
没有水不完的工作,只有不努力的研究牲。
魔族的体质大多比普通人要好,但因天性里就写着互相残杀,越有修炼天赋的魔族越是冷血嗜杀,也就越容易在争斗中殒命。
在这种情况下,修炼天赋不高的魔族只能偏安一隅苟延残喘。
饶是如此,也总有年轻力壮的魔族心生躁动,动辄就想自己圈地称王。
哪怕这只是一个容年老魔族苟活的小村子。
村子里的住户非常少。
岑雪绒挨个敲门,十室九空。
有的老魔族则是警惕地看她一眼,就又迅速关上门窗。
岑雪绒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您看我像坏人吗?”
说这话时,她还极其真诚地眨了眨眼。
魔族老太太衣着褴褛,上下打量她一番,稍稍放心,却仍旧将信将疑,不肯把手里紧握着的门扉放开。
她评价:“不像坏人,但像个狗腿子。”
岑雪绒有心辩驳。
但她看了眼遥遥负手而立的钟离疏,还是惭愧的低下了脑袋。
真是一针见血的评价啊。
岑雪绒心里痛哭流涕。
然而该做的任务还是得做。
她解释:“我老大绝对不是坏人!”
老太太也看了眼钟离疏的身影,顿时瑟缩回门里。
“不信!你走开!”
岑雪绒好说歹说也没用,只好怂怂地磨蹭回了钟离疏身边。
钟离疏正盯着那群犯事儿的魔族看的起劲儿。
似乎是在考虑要扒了他们的皮,还是烤了他们的肉,亦或是凌迟完了再扔给红绮手下的恶犬们吃个痛快。
岑雪绒被自己的联想惊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可害怕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
钟离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人呢?”
正在出神的岑雪绒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开始道歉三连。
“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老师请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没有下次!”
钟离疏:“……”
她偏过头,目光寒凉。
岑雪绒回过神,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低头垂眸:“……要是我说,我喊的其实是‘老大’,您能信吗?”
钟离疏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她只是极其烦躁地皱眉,摁住了手中长剑的剑柄。
“人呢?”
“他们不来。”
岑雪绒鼓起勇气解释。
钟离疏看着她,眼神沉冷。
岑雪绒思索再三,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抓住了她的袖角,露出个谄媚的笑。
她不大习惯和上位者对视,难免有些拘束。
不过,她有一双实在清澈而明亮的眼睛。
钟离疏光是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的郁气都不自觉地淡去不少。
她难得多了几分耐心,没有当场把岑雪绒扔出十万八千里。
岑雪绒声音又小又含糊。
“那个……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钟离疏很不喜欢她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两指一挥,袖袍无风自动。
岑雪绒被一股灵力推搡到了钟离疏的面前。
她下意识就要低头垂眸,脊背也跟着微微弯下。
是个很标准的面对上位者的姿态。
但那股灵力分成几缕,不容抗拒地挟持住了她的肢体,让岑雪绒不得不昂首挺胸地站在了钟离疏的面前。
岑雪绒实在是欲哭无泪。
她能做到的,最多是习惯性地垂下睫羽,挡住自己的眼睛。
灵力的使用其实很难特别精细。
岑雪绒在等钟离疏的“审判”。
但好一会儿,她只感觉到有冰冷的指腹轻轻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仍是那只工艺品般精致而美丽的手。
岑雪绒的睫羽疯狂震颤。
她被逼着对上那双同样极度美丽的眼眸。
那双眼眸是非常清透的琥珀色,转动着淡淡的赤色流光,平静得似乎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如一潭死寂的湖水。
可虚假的日光镀在她的眼中,仍像璀璨而温暖的鎏金。
岑雪绒不自觉就屏住呼吸。
她看见钟离疏的唇边忽而漫上些微的弧度。
而后她松开了手,也收回了灵力。
岑雪绒看着她的手。
忽而开始留恋那冰凉却柔软的触感。
钟离疏差强人意的点了点头:“以后就这么跟我说话。”
岑雪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她竟就这样站在钟离疏的面前。
以一种看起来似乎足够平等的姿态。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想躲,可她的身体却在反抗那些记忆,固执而坚定地支撑起了羸弱而单薄的身体。
事实上,她的指尖还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发抖。
可岑雪绒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好。”
“继续说。”
钟离疏没再看她,而是倏尔望向了伺机欲逃的魔族们。
赤色业火随指尖所向挥出。
躁动的魔族当场在哀嚎中化为灰烬。
幸存的其他魔族本来还不甘心,直接就被吓得肝胆俱裂,摇身变成了乖巧的小兔子依偎在一起寻求安慰。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岑雪绒慌乱了一瞬。
须臾,她定了定神,嗓音里仍有着些许颤音。
“他们有些害怕……您,所以,我想拜托您稍微走远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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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平等
第7章 第七章 谎言
钟离疏目光一沉。
岑雪绒下意识就想逃,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她在心底唾弃自己非要没事找事。
——老大要站哪儿哪里是她能置喙的事情!
岑雪绒翻来覆去的骂完了自己,却到底只敢眼巴巴地望着钟离疏,生怕那张漂亮的嘴巴里无情地说出让自己去死的审判结果。
但钟离疏只是沉着脸往前走了几步。
见岑雪绒站着不动,她的唇齿间溢出勉强的催促声。
“还不够?”
“够了够了!”
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配合,岑雪绒心里的畏惧一下子都少了不少。
她拍着胸脯发誓:“保证完成任务。”
钟离疏微微颔首。
大约是岑雪绒的目光太热切,她很不自在地垂了垂眸。
不过神经大条如岑雪绒,也是半点儿没发现异常。
她正满怀斗志地再回头去敲门,连步伐都轻快起来。
敲了好几次。
不耐烦的魔族老太太拉开一小点门扉,只露出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警惕而反感地打断了她继续敲门的动作。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岑雪绒赶紧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我们真不是坏人!您别害怕!”
老太太不信,唾弃她:“狗腿子!”
岑雪绒沉默片刻,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您看啊,到底有哪个坏人会用我这么废物的狗腿子?那坏人也得要威风、要脸面的对不对?都能容得下我了,那能有多坏?”
放在人间,这话可忽悠不了“诡计多端”的人心。
但魔族的确是个最讲威风的地方。
魔族能力越强,地盘越大,手底下的人自然也能狐假虎威地装相。
老太太将信将疑地反复打量着岑雪绒。
岑雪绒摊手,由着她看。
她身上穿的是最简单的裙衫,袖口收紧,颜色素净,裙摆不过及踝,不管从哪里看都是简练到朴素的打工人装扮。
更不像是哪个大妖大魔手底下的得意下属。
老太太终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虽然被相信了,但岑雪绒还是没有很高兴。
老太太嫌弃的目光真的很伤人。
岑雪绒默默地捂住了腰上大大小小的破洞,也是心酸。
那都是钟离疏的业火飞溅时燎出来的。
她又不敢让钟离疏赔。
结果就是,她换一件衣服被烧一件衣服。
本来就不多的换洗衣服岌岌可危。
岑雪绒索性就认命了。
却不料被这魔族老太太抓了个正着,并表示轻蔑且怜悯。
岑雪绒叹气:“那您能跟我走一趟吗?我们老大找您们村民有点事。”
听到“村民”二字,老太太的神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枯瘦的手藏在黑纱袍袖里,隐隐聚起暗紫色的小小光团。
岑雪绒没有灵力,半点儿察觉不到。
但一直缠着她不放的小黑蛇陡然探出脑袋,朝着老太太龇牙,不断地发出向岑雪绒示警的“嘶嘶”声。
岑雪绒毫不留情地攥住了它脑袋下一点的位置。
“别吓到人。”
说完,她又赶紧宽慰看起来被吓到的老太太:“您别害怕,它就是长得丑点儿,但绝对不会无故伤人的!”
老太太手心聚起的光团转瞬即逝。
被说“丑”的小黑蛇气得一跃三尺高,可惜“中道崩殂”,被岑雪绒抓住了尾巴。
她熟稔地掏出小鱼干喂食。
小黑蛇瞬间温顺起来,依偎在她掌心扭扭捏捏。
待哄好小黑蛇的岑雪绒再抬起头,正对上老太太那双很是震撼的眼睛。
老太太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憋了回去。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阵风吹过,掀起风沙。
粗硬的砂砾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猝不及防的岑雪绒被风沙打得脸上生疼,第一反应却是直接帮老人家关了门,自己却吭哧吭哧地往屋舍边的墙后跑。
她想先找个地方躲躲风沙。
但老太太推开了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拽进了家里。
这间屋舍简直称得上家徒四壁。
大门虽然关了,却还是被风沙吹得呼呼作响。
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狂风带走。
岑雪绒忙活着搬了桌椅抵住门扉,又把想帮忙的老太太赶到一边,好一会儿,才等到风声渐渐平息。
魔族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
不过岑雪绒并无察觉,感激地接过了她递来的水瓢。
水很浑浊,上头有很多分辨不清的悬浮物。
岑雪绒犹豫着不敢喝。
老太太倒很习惯,并没有生气,只是道:“不喝也别浪费,拿给我就是。”
但岑雪绒也没递还给她。
她踌躇地问:“您这儿有木炭、棉花之类的东西吗?”
老太太一愣:“有。”
她把所剩不多的东西都拿给了岑雪绒看。
岑雪绒不说,老太太也没问。
她被扶着坐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岑雪绒在屋里忙来忙去。
好一会儿,岑雪绒拿了个塞满了东西的竹筒,放在老太太的手里,又提了个水桶将用法演示给她看。
污浊的水一点点穿过竹筒,再淌入水桶。
还是说不上多干净。
但已经清澈了很多,不再有较大的悬浮物。
岑雪绒不是很满意:“其实还差一些过滤物,但是也没关系,这样用的话还是比直接喝那些水好很多,您以后自己也能学着弄。”
清水是很难得的资源。
寻常魔族没有宝物能净水,只能饮用被污染过的水源。
老太太其实没有完全听懂她那些古怪的话,但不妨碍她颤抖着手捧起桶里的清水,陡然让泪湿了眼眶。
“我、我能把这个法子教给其他魔族吗?”
她小心翼翼得很,生怕得到拒绝。
但这于岑雪绒而言,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实用技巧。
她笑吟吟地点头:“随便您,一直饮用污水对身体不好的——如果这个法子有用,那你们可以都用上。”
老太太唇瓣也颤抖,有心跟她道谢。
可她也实在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什么别的话。
她只能一遍遍地道谢:“谢谢你,小姑娘……”
岑雪绒自觉当不起老人家这样沉重的道谢,连忙摆手,只小声请求:“那……现在能麻烦您跟我出去一趟吗?”
老太太没有犹豫:“可以。”
岑雪绒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这位年迈的魔族老太太身上忽而显出一种淡淡的威严感。
她看着岑雪绒,目光审视。
“但我也得为其他村民的安危负责。”
岑雪绒:“应该的、应该的。”
老太太继续问:“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比起第一次问询时全然的警惕和惊慌,这次的语气显然要和缓很多。
“魔尊”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岑雪绒叹了口气。
六界之中,不管在哪里,钟离疏的名头都不招人喜欢。
妖魔之众对她是又敬又怕。
仙灵界将她视为头等劲敌。
就连人界也敌视她,认为她终究会毁了人间的安宁祥和。
可沉重的任务压在肩膀上,岑雪绒也想活。
她想了想,心一横,眼一闭,声音里带着一点气虚的颤音。
“我们……我们是游医!”
老太太沉吟道:“游医?为什么会来我们这儿?”
寻医问药不管在哪一界都是麻烦事。
修仙者中的丹师自恃身份,从不轻易对外看诊;而人间最多的医师,也多是达官贵人争相来往的贵客,看诊一次价格不菲。
此间药材难得,因此也致使医师药师的培养十分困难。
仙灵界多有自己供奉的医师药师,足以庇护门派弟子。
是以,最受影响的其实是凡人。
他们的伤病绝大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妥善医治,只能静静等死,或等一个天降丹师医师救命的机会。
妖魔两界荒芜,又天性嗜杀,不在乎生死,更是没有治伤病的机会。
所以很多将死的妖魔为了能死得安心,都会在最后找个安全僻静的地方,默默地迎来生命的终结。
这个小村子就是因此形成的。
十几户人家除了受伤留在这儿等死的年轻妖魔,就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家。
成为游医是丹师的一种修行方式。
他们会在六界间游历,看遍苦难,并对遇到的伤患病患施救,由此获得功德,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能得到修为的晋升。
这也是大多数普通人少有的、能得到救治的渠道。
若真是游医到来,这对小村子里的病患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也是最好将村子里的人聚集起来的理由。
老太太看岑雪绒的眼神越发感激:“你、你不骗我?”
岑雪绒知道游医的分量重,却还是没想到,分量会如此之重。
这个谎言的重量压得她心里有些难过。
她没办法再编下去,只慢慢垂下了眼眸。
“……跟我来吧。”
“好!我这就去叫人!”
老太太高兴地拄着拐杖往外走。
岑雪绒于心不忍,一路搀扶着她走遍挨家挨户。
老太太大约是被众妖魔视为村长,都不用多说几句话,那些伤的伤、残的残、老的老的妖魔就都乖顺地出了家门,在空地上聚集起来。
他们大多长得奇形怪状,还有些缺胳膊断腿。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看起来都是将死的状态。
岑雪绒看不下去。
她后悔自己的谎言。
钟离疏粗略的扫过在场众人,轻飘飘地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做得不错。”
岑雪绒扯着嘴角,笑得僵硬。
钟离疏上前。
她总习惯一身素衣翩跹,青丝垂肩,而雪色的发带随风而动,飘然若仙。
看起来的确很有普度众生的仙神风采。
她环顾四周,唇瓣微启。
岑雪绒猜不出她要说什么。
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量,几步上前,迅速捂住了钟离疏的嘴。
钟离疏偏过头,危险地看了她一眼。
——大意是,要是你没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就死定了。
岑雪绒头皮发麻,却半点儿不敢松手。
她附在钟离疏耳边,视死如归地发出急促的气音。
“我跟他们说了我们是游医,拜托您不要吓到她们——”
钟离疏:“……游医?”
她手里的长剑已经开始震颤。
止不住的怒气猛然迸发。
岑雪绒想逃,但自己搞的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钟离疏几乎要被她气笑。
她反手扼住岑雪绒的脖颈,眯了眯眼:“你是在,通知我?”
岑雪绒说不出话。
钟离疏轻慢地扬了扬尾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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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谎言
第8章 第八章 悲悯
岑雪绒低着头,眼角因呼吸不畅而溢出泪光。
她的脖颈在钟离疏的掌心中颤抖,迫切地想要获取更多新鲜的空气,却还是随着那只手的收紧而越发无力。
可钟离疏不会杀她。
岑雪绒想。
同生共死,同命相连。
钟离疏怎么看都不是会撒谎的人。
只是,她还是心虚地不敢看着盛怒的钟离疏。
钟离疏猛地收了手。
岑雪绒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伸手支住地面,摔得浑身尘土,勉强才支撑起身体,一手抚着狂跳的胸口安抚,一边喘息不停,却还是不死心地勾住了钟离疏的衣角。
钟离疏抬脚。
衣摆从岑雪绒颤抖的指尖划过。
未曾目睹混乱的老太太带着人过来,眉目带笑,正要找岑雪绒说话,却见她一身狼狈摔倒在地,连忙拄着拐过来扶她。
钟离疏没有阻拦。
她只是站在稍远的位置,目光晦暗不明。
那些妖魔诚惶诚恐地上前拜谢,不敢多说,只能用极度希冀的眼神望着她。
钟离疏又何曾被人用这样期待的眼神看着。
她握剑的手微微收紧。
钟离疏坦然道:“你们弄错了,我——”
“我是游医。”
反驳钟离疏的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再那么有心理负担。
岑雪绒扶着老人家的手臂起身,勉强勾唇笑了笑,苍白的面容上沁出晶莹的汗珠,又因灰尘而变得浑浊,顺着颊侧缓缓淌下。
老人家拿了块帕子帮她擦汗。
岑雪绒摇头道谢,自己接了帕子过来。
她还是下意识规避钟离疏略显惊异的目光。
而转头看向妖魔众人时,岑雪绒的眼神坚定又诚恳。
她重复道:“我就是游医,是来帮你们治病的。”
魔众顿时骚动起来。
他们看着岑雪绒简朴的衣服,又看了看她虚弱的神情,面面相觑之后,却是接连发出了希望破灭的叹息声。
“哪有游医大人是这样的!”
“游医大人自己怎么会得病?”
“你们赶紧走吧,别浪费咱们这些将死之人的时间了!”
……
场下窸窸窣窣一片。
唯独扶着岑雪绒的老太太先是惊讶,而不过片刻,那份迟疑就迅速转换为了信任与惊喜。
她厉声道:“安静!”
那份威严竟当真让天性躁动的魔族都安分下来。
她顿了顿,巡视一周,方才继续说道。
“我相信这位姑娘——刚才,她已给我展露过净化之术!”
魔众哗然。
老太太严肃道:“你们都知道,春城的水源受界碑影响多年,早已污浊至极,也就咱们仗着魔族之体皮糙肉厚才敢拿来喝,可这到底不是久长之计。”
“咱们这些人里头,因污浊之水而日渐虚弱下去的可不在少数!”
“这位姑娘不仅能使污浊之水澄清,又如此仁厚心善,愿意将净化之术交由我传授给大家,足以说明她的确就是游医大人!”
此间各族各类其心各异,唯一的共性大约就是只想发展自己的族类。
所以,各方势力都有严密而保守的律令,禁止部分功法秘法外传,以此来维持自身在各种资源争夺及势力大比的独特性。
掌握医药秘术的药王谷更是隐世不出。
人人觊觎药王谷,而人人难寻药王谷的影踪。
人间只能偶有留下游医的传说。
传闻里,游医在众多高手陪同下游历于世间,见贫者则赠金银,见病患则予灵药,见恶人则会令随同者拔刀相助。
可真正见过游医的人也没几个。
那些传说更像是给苦难者以求生的希望而已。
钟离疏穿越至天封城之初就身怀恶疾,她花了大价钱寻医问药。
医师个个无能为力,却规劝她要心怀良善,或许某天就能等到哪位丹师以游医身份从天而降,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受了二十年现代教育的岑雪绒觉得难以置信。
可天封城中将那些游医传说奉为信仰的人并不少。
甚至包括那些无缘成为丹师的医师。
似乎只有岑雪绒觉得荒诞。
她看着场下那些狂欢起来的魔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身边的老太太也望着她。
像是望着一尊终于降临世间的神祇。
岑雪绒没办法不动容。
有妖魔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老太太家,舀出水桶里澄清的水作为印证,狂热而充满期望地跪伏在了岑雪绒的脚下。
他们如浪潮般此起彼伏地磕头、求救。
岑雪绒一个也拦不住。
越过魔众,她竟还从钟离疏的眼底看见了几分浅淡的期待。
魔界从来都是个缺少希望的地方。
只需要一点点。
都会像一滴油落入沸腾的火焰,掀起狂欢的火海。
钟离疏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模样,抿了抿唇。
半晌,岑雪绒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真是游医?”
大约是什么修真界的特殊传音技巧。
钟离疏的唇瓣并无动作。
她不知什么时候收敛了怒气,锐利的眼神竟也多了些温和。
岑雪绒摇头,老老实实地小声解释。
“我……只是会治一些病。”
钟离疏颔首,问:“你能治好他们?”
岑雪绒苦恼地皱了皱鼻子:“我其实没什么把握。”
她学了很多年的医,考了很多年的试,也接受了很多培训。
只是到底没怎么真真切切地治过病。
钟离疏没说话。
岑雪绒却很想跟她聊点什么。
“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面对病人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能做成什么样子,或许最后的结果比他们现在的情况还要差。”
“我会尽力,但,如果我真的不行……”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钟离疏的耳边这么絮叨。
借着钟离疏的传音,不用直面她的冷脸,岑雪绒的胆子好像都大了不少。
那些妖魔竟也自发排起了队,又特地搬了桌椅过来供她使用,一个一个心急如焚又不敢催促,眼巴巴地看着她挨个儿做检查。
没有西医的仪器,她只能勉强用上中医的望闻问切。
排在第一个的就是老太太。
岑雪绒给她把脉,还是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
乌黑的睫羽半掩着闪烁的目光。
她看着老太太的样子很温柔,也很耐心。
任谁也想不到她的传音一刻也没停过。
有种看淡生死的认命感。
钟离疏遥遥看着她,听着耳边的唠叨,竟没觉得很厌烦。
她忽而打断了岑雪绒的碎碎念。
“尽力而为。”
岑雪绒没反应过来:“嗯?”
说这话时,隔着人群,她下意识望向了钟离疏,有个轻轻偏头的动作。
尾音还有一点不自觉的翘起。
带点软软糯糯的撒娇味道。
钟离疏想了想,觉得这个语调和她见过的人间江南女子很像,但又不那么像,有一些独属于岑雪绒自己的温吞。
她难得平缓了语气。
“我说,尽力而为就好。”
分明是很平静的一句话。
可钟离疏却看见岑雪绒的眼角闪过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像……一滴泪。
钟离疏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反问:“你哭了?”
岑雪绒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挡住她的视线:“没有,是汗水。”
钟离疏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最先看诊结束的老太太蹒跚行至一边,含笑的目光盯着看诊的岑雪绒看了半天,越来越慈祥得有种祖母看孙女的意味。
村民们老的老,伤的伤,残的残。
而且大多是伤病已久,早就失去了看诊的即时性。
岑雪绒再度感受到了多年前的无力感。
她发现了他们的生命在流逝,而她对其中大多数人的状况无能为力。
修真界的伤病本就与现代的伤病不同,再是融会贯通,能类比起来的伤病都不多,只能看着明显的症状简单的给个评判。
岑雪绒的呼吸很乱,摸脉的手指也在发抖。
她逼着自己冷静,却仍旧不敢直视那些满是期待的眼睛。
那魔族急切地问她:“游医大人,我还有救吗?”
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断了很久,全靠自愈苟活下来。
可生命仍随着感染不断的伤口不断流逝,以至于伤口已经溃烂到肩膀处,甚至还在不断地往下发展,危及肩颈胸口。
只是,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修为低下的魔族大多生得不好看,他也是,但青色的蛇瞳中还能看出年少的稚气。
岑雪绒咬了咬舌尖,逼自己直面他。
“我可以给你开一些药,帮你止血止疼,药材需要你自己去买,但……”
她的“但是”咬在唇边迟迟说不出口。
暂时止血止疼是可以,可命她是救不回来的。
但也用不着她继续说下去。
魔族的脸色陡然灰暗,苦笑着摇头:“那算了吧,药材……药材那么贵,又哪里是好找的东西?谢谢游医大人,但我还是回去等死吧……”
他对于死亡的态度很坦然。
岑雪绒分辨不出到底是无所谓,还是早就不再期待。
她总归是做不到这么坦然的。
岑雪绒惭愧地低下头:“抱歉。”
魔族看了看身后排队的其他人,起身要走:“哪里能怪游医大人呢?只能是、只能是怪我命不好吧……”
岑雪绒从他颤抖的尾音听出他的无助。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还是叫住了那魔族。
……
“你等一等!”
魔族回过头。
岑雪绒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去坐着,目光定定地落在他溃烂的伤口上。
“我帮不了你太多,但……能让你好过一点是一点吧。”
魔族欢喜地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岑雪绒无言片刻,艰难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钟离疏。
钟离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她不自觉捻了捻指尖,坦诚道:“我可不会治病。”
“我知道。”岑雪绒说,“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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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悲悯
第9章 第九章 失控
钟离疏沉默良久,还是默默地站到了那魔族身后。
她显然不适应站在那么多人期望的目光之间。
于是她看向岑雪绒,目光复杂,若潮汐起伏不定的汪洋,映出一点璀璨的、无温的太阳吝啬于洒下的辉光。
岑雪绒压根儿顾不上她。
她紧抿着唇瓣,像在隐忍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但淋漓的大汗诚实地浸透了她的衣襟,又濡湿了她触碰伤患的指尖。
苍白的指尖悬在半空。
岑雪绒几次尝试着控制手指去试探伤口的边缘。
但手指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僵直到逐渐有了痉挛的倾向。
周遭魔族正屏息围观,期待着游医降世治愈顽疾的神迹。
他们更是看不到岑雪绒慌乱却隐忍的神情。
唯有钟离疏注意到了。
她借着神识传音:“怎么了?”
岑雪绒幅度轻微的摇了摇头,仓促间还记着分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可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那个眼神比起安抚,更带着仿徨无助的求助意味。
钟离疏不明白她怎会如此悲伤。
明明她已经足够隐忍,可那种悲伤仍旧如铺天盖地的巨网般侵袭而来。
钟离疏很不自在。
她定了定神,没再神识传音。
淡漠的嗓音带着奇异的安宁平和。
“需要我帮你什么?”
岑雪绒一愣,低眸的瞬间弯了弯唇:“……可能需要用你的剑。”
她早就接受了自己是剑灵的设定。
但钟离疏反而不在意,常年拿在手里的都是随手捡来的的长剑,用坏了就再换,反正也不需要心疼。
闻言,她抬手将剑扔给了岑雪绒。
岑雪绒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连连摇头:“你来。”
剑又被扔回钟离疏的手里。
“先得用火过一遍剑刃。”
“就这个地方,从这里划开,然后把这块腐肉剜出来。”
“动作一定要快!”
“……”
为了不出大差错,岑雪绒一口气说了大大小小很多细节。
钟离疏默不作声的听着她的唠叨。
待岑雪绒回过神,想起自己在对堂堂魔尊发号施令,不自觉又开始眼神闪烁,犹犹豫豫地去探寻钟离疏的反应。
她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钟离疏明了她的目光,心里有些好笑。
不过她半点儿不曾表露。
严肃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岑雪绒碎尸万段。
岑雪绒:“……”
她气弱极了,睁着可怜巴巴的狗狗眼试图求饶。
“我、我说完了,你来继续吧。”
钟离疏点点头。
长剑出鞘。
岑雪绒好险拦住,匆匆补充:“对了,这里有酒吗?谁能拿点过来——”
她卑微但坚定地挡住了钟离疏挥起的长剑。
那剑气割破了她的衣袖,剑刃又差点儿割开她的胳膊。
几个年轻魔族赶紧跑去拿酒。
岑雪绒对着钟离疏讪讪一笑。
“……我不是故意打断的,但是消毒真的很重要。”
她说的话总是奇奇怪怪的。
但不难听懂。
钟离疏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耐心了。
可岑雪绒那副样子又让她实在暴躁不起来。
烈酒很快被放在了桌案上。
岑雪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在殷勤地比划动作给她看。
剑刃锋利,掠火而过,挖出腐肉的同时也因足够的高温炙烤而瞬间止血。
伤疤转瞬凝固。
魔族痛苦得大叫出声。
岑雪绒上前看了看,正要松一口气。
但不过片刻功夫,那伤口又猛地崩开。
原本只是盘旋在腐肉处的黑色痕迹迅速蔓延至周围,紧接着血肉又开始新的腐化,溃烂的速度根本无法遏制。
魔族被钻心的痛意逼得翻滚在地。
周围的其他魔族手忙脚乱上前,将他按回了位置上。
而后是他们七嘴八舌的问询。
“游医大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您还有办法救他吗?”
“这下可怎么办啊!”
“……”
有血色的幻影一闪而过。
岑雪绒揉了揉额角,嗓音同样虚弱:“安静!”
众妖魔的喧哗声却越来越大。
岑雪绒重复道:“请等一等!我会重新处理他的伤的!”
她几近声嘶力竭,只是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可没有妖魔听得进去。
他们在争吵、议论,还有各色的目光都投向了人群正中的岑雪绒。
岑雪绒再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钟离疏手里的长剑陡然飞起。
银光直直地落到众妖魔间。
剑刃上萦绕着几缕妖异的赤色业火。
吓得妖魔们连连后退。
他们顿时噤声。
钟离疏不耐烦地扬首:“安静,听不见吗?”
岑雪绒看向她,目光带着感激,试图勾一勾僵硬的唇角。
可惜全做了无用功。
假笑失败。
岑雪绒复又低下头,沮丧地蹲在伤者边,一遍遍检查那再度蔓延开的伤势。
按照她所学的现代医学而言,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这是修仙界。
她所害怕的不可控因素终于还是成了现实。
有人举步走到她的身边。
钟离疏说:“这怪不得你。”
岑雪绒仍在固执地检查伤口。
受伤的魔族早已痛得昏睡过去,任由她的摆弄。
岑雪绒的手指总算敢落到他的伤口边缘,仔细查看那些如符文一般的黑色痕迹,又在犹豫过后,想去触碰那些发黑的淤血。
钟离疏抓住了她的手臂。
岑雪绒被迫抬头,望着她平静的面容。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
岑雪绒唇瓣翕动:“……放开。”
钟离疏目光微沉。
她却没有放开岑雪绒的手臂,只是语气不善:“那是诅咒,风闻录中记载这样的诅咒或可称为‘行尸之疫’,触之即会染病。”
岑雪绒顿了顿,被她握住的手臂终究没再挣扎。
她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一心只想把自己蜷缩成角落里的一团,以此来寻求安全感。
钟离疏抿了抿唇,话语间同样是清浅的叹息。
“有人记载有游医用剜肉挖骨的方式解除诅咒,可那非寻常兵器即可做到,而是用的世间难寻的神兵——”
所以天命如此,他们无能为力也就罢了。
钟离疏本意是一点宽慰。
奈何岑雪绒蓦地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听见的却是希望。
她极小声地温:“那我——那我算不算神兵?!”
她可是剑灵。
能被反派直接选择契约的剑灵。
一定也有些神异之处。
但这些话本不该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出来。
钟离疏拧起了眉头,脸色更加难看。
她用神识传音。
“不要冥顽不灵!”
岑雪绒却很坚持:“求求你了,试试吧。”
也不知道她对这受伤的魔族是哪里来的深情厚谊。
钟离疏说:“你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岑雪绒想了想,问她:“会影响到你吗?”
钟离疏一愣。
岑雪绒哑着声音解释:“我是说,我们之间存在契约……要是我出了问题,会不会影响到你?”
神识里,她的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脆弱。
钟离疏闭眼:“我说过,本命剑与我同生共死。”
“好吧,”岑雪绒释然地笑了笑,重新问她,“那我会死吗?”
钟离疏:“……不会。”
岑雪绒:“所以只要我不死,就没关系,对不对?”
钟离疏无话可说。
那契约说是本命剑,要求剑主重视自己的剑。
可归根结底,本命剑是要受剑主所用的,除了生死,不可能将平日里伤病都与之相连。
否则只要人或剑一者受了伤,那么都会失去战斗力。
这对剑修而言会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岑雪绒猜得没错。
可钟离疏宁愿她此刻蠢笨些。
反正平日里已经足够温吞弱气了。
这种时刻,她反而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与敏锐。
岑雪绒那样看着她。
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伤患的死去而死去。
钟离疏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没得选。
她咬紧牙关,气急反笑:“你别后悔。”
岑雪绒抬起头,也对她微笑:“绝不。”
钟离疏不再多言。
她手中掐诀,指尖翻动。
须臾,岑雪绒的身形蓦地虚幻起来,若隐若现,宛如一只将要被风吹走的纸鸢。
而被分出去的长剑在钟离疏手中慢慢凝实。
这还是岑雪绒第一次以旁观角度,看见自己的另一个形态。
那剑身上是除不尽的斑驳锈迹。
落了一半,却还有一半。
但已能从隐隐的流光中窥见锈迹下藏着的剑身该是怎样的光彩。
凤首剑柄缺了一小块,握在手里手感很差。
钟离疏调整好持剑的动作,深深地看了岑雪绒一眼。
岑雪绒坦然回望。
她甚至还笑了笑。
这次的笑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
“没关系的。”
岑雪绒没头没尾的说。
像是在告诉钟离疏,更像在劝慰自己。
剑刃利落地再度将腐肉剜出。
那魔族被痛醒,又被血腥的场面和更为尖锐的疼痛刺晕。
反反复复的折磨让他的呼吸越发微弱。
但也的确如钟离疏所言。
他伤处的黑色符文被彻底割离,连发黑的血都渐渐归于鲜红。
岑雪绒指挥着别的魔族给他包扎伤口,又让他们时刻注意着他的状态,叮嘱着关于照料伤口的细节。
那些魔族没听过这么多关于治伤的要点,如饥似渴的期待着她说得更多。
岑雪绒的声音早就喑哑。
但看他们如此,她还是坚持着说了更多关于小病的治法。
钟离疏遥遥看着她,像是从来没认识过她。
……不过也的确如此。
在此之前,她并未如何在意过这只奇奇怪怪的剑灵。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受了外伤后又被诅咒纠缠的村民还有好几个。
也不需要岑雪绒再行劝说,钟离疏已经迅速地完成了这简易的剜肉工序。
那些魔族面色痛苦,却还是感激涕零的跟她们道谢。
钟离疏没经历过。
岑雪绒也没经历过。
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却更多的是高兴。
直到众妖魔依依不舍地散去,岑雪绒应下了魔族老太太请她去家里吃饭的邀请,才算有了空闲能歇一歇。
钟离疏垂眸,看见她指尖处蔓处的青黑。
岑雪绒下意识遮了遮,对着她笑。
“我们走吧?”
钟离疏没什么想说的。
她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半点儿没有等岑雪绒跟上来的意思。
岑雪绒怔了怔,连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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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失控
第10章 第十章 妖袭
春城名春,实则并无春夏秋冬之分。
此地濒临界碑,毗邻各方,最易受风霜雨雪侵袭。
岑雪绒本来默不作声的跟在钟离疏身后。
可钟离疏半点儿没有等她的意思。
她步伐如鬼魅,须臾便再不见影踪。
等岑雪绒喘着粗气匆匆抬头,周围已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黄沙,隐隐还有驼铃声混着女人空灵的哀歌悲鸣飘在天际。
狂风突袭,风沙席卷天地。
粗硬的砂砾无情地吹过岑雪绒只着单薄衣衫的身体。
像是在乱石堆上滚过的痛感横生。
岑雪绒在风沙中睁不开眼,只能勉强借着袖袍的遮挡费力辨别自己的方位。
但一望无际的黄沙如同无尽的汪洋。
她找不到任何能暂且栖身之地。
岑雪绒迫不得已扑到一块不大的石头后,一边趴伏着躲避狂风,一边抓紧了石头上突出的硬棱,以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她想呼喊钟离疏的名字。
然而风声猎猎作响。
岑雪绒掂量之后,不得不选择放弃。
好在没一会儿,狂风又迅速弥散,徒留浮尘仍在空中飘荡。
春城的天气奇异得找不出规律。
岑雪绒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放眼望去,想找一条离开荒漠的路。
又一阵驼铃声响起。
“叮叮——叮叮——”
岑雪绒循声看去。
黄沙散去,显出一个婀娜的人影。
那人身姿曼妙,肌肤白皙,乌发如瀑,只着一袭如血染就的轻薄红纱。
雪白的肩颈、纤细的腰肢与修长的双腿全都若隐若现。
是个极度有诱惑力的美丽少女。
她牵着温顺的骆驼款步而来。
岑雪绒眯了眯眼,小动物般的直觉让她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那少女却冲她和善的笑了笑。
“我名清伊娜。”
比起娇娆明艳的姿态,她生了一张温柔可亲的小圆脸,眉眼温和,明朗清澈的善意从她的一颦一笑中流淌出来。
她看起来亲和力十足。
见岑雪绒没理她,她也只是委屈地蹙了蹙眉,拿出一个小小的陶罐。
“小客人,你是不是在这里迷了路?来,先喝些水,我带你离开这儿。”
陶罐里的水污浊得和村民们饮用的水没两样。
岑雪绒连连后退数步。
清伊娜见她如此,“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嗔怪道:“小客人怎的如此挑剔?”
她晃了晃手里的陶罐。
陶罐里的水迅速变得澄清。
但岑雪绒却更加惊恐,摆手拒绝:“不需要。”
清伊娜和善的神情一僵:“……”
大抵是还没遇到过拒绝她的人。
那张漂亮的面容上,狰狞的神情一闪而过。
快到让岑雪绒半点儿没看清。
清伊娜再度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像是完全在为她考虑:“小客人,不要嘴硬——你这样迷路了,可是会叫关心你的人担心的。”
岑雪绒挠挠头,疑惑道:“我迷路了吗?”
清伊娜:“……你问我?”
岑雪绒低头:“反正我觉得没迷路。”
她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但软硬不吃的气性却还敢撑着。
清伊娜额角的青筋开始跳动。
“我说,你迷路了!”
“你又不是我,说了不算。”
“……”
清伊娜没再说什么。
她牵着骆驼手绳的指骨捏紧得发白,脸上同样是阴沉沉的。
岑雪绒迈着小碎步绕过她,权当自己就是遇见了一个无聊的路人。
但风云突变,空灵而缠绵的哀歌声再度响起。
岑雪绒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而歌声却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陶罐破碎在地。
似乎那女子就在她的耳边哭诉。
岑雪绒恍惚间目光空寂,身体僵硬在原地。
自称清伊娜的女子被风沙托举着落到她的面前,抬起纤瘦的指尖,慢慢挑起了岑雪绒尖巧的下颏。
她不满意地蹙眉:“太瘦了。”
岑雪绒这才注意到她青白发紫的手指。
活像刚从棺木里爬出来的死人。
岑雪绒毛骨悚然。
可她动弹不得。
清伊娜看出了她的惊恐,低笑着凑近了她的脸庞。
岑雪绒惊惧不已,却不受控地看向了清伊娜的眼睛。
原来那不是绯色的眼妆。
而是深红的血泪晕在眼尾。
熟悉的黑色符文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密密麻麻地从她耳后爬出,一步步蔓延成布满脸颊的、蛛网似的痕迹。
摇摇欲坠的血泪划过鬼魅般的面颊。
有咿咿呀呀的异族歌谣在风沙中回响。
岑雪绒听见她哀婉又悲切的声音。
“远道而来的客人呀,留在这里陪陪我吧——”
僵硬的身体不听使唤地走向清伊娜。
清伊娜森然微笑,抬手抓住她的脖颈。
岑雪绒突然很想感慨一下自己的命运多舛。
……到底为什么她们每个人都喜欢掐着她的脖子?!
反抗无能索性就不再反抗。
岑雪绒破罐子破摔地闭上了眼睛。
清伊娜不满意猎物的懦弱,正要说些什么。
但岑雪绒忽而直勾勾地看向了她。
清伊娜怔了怔:“你——”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颈后的小黑蛇重重地咬了岑雪绒一口。
僵硬的身体中鲜血恢复欢畅的流动。
岑雪绒大喝一声:“小黑!快上!”
小黑蛇从她颈后探出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指令接收错误。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岑雪绒和清伊娜面面相觑。
半晌,岑雪绒指了指她的手,费劲地露出个谄媚的笑:“方便先放一下手吗?”
清伊娜翻了个白眼:“蠢货,我为什么要给你反抗的机会?”
岑雪绒顿时心虚地偏过头。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颈边的小黑蛇。
莫名其妙被凶的小黑蛇不高兴地直甩尾巴。
岑雪绒的颈后很快便青紫一片。
岑雪绒:“……”
她属实无话可说。
对面的清伊娜又何曾见过这样荒谬的画面。
她犹豫地看了看手里的猎物,也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吃吧,她饿。
吃了吧,她怕愚蠢会传染。
岑雪绒看出她的纠结,决定替她做选择:“你吃吧。”
清伊娜的犹豫顿时化作戒备:“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的猎物我可不吃!”
岑雪绒:“真没病。”
清伊娜:“不信。”
岑雪绒气得跳脚:“那你不吃就算了,倒是把我放了呀!”
清伊娜:“那你要这么说,我就吃定你了。”
岑雪绒吐槽:“你是个杠精吧你。”
清伊娜严肃地纠正她:“不,我是白骨精。”
《西游记》的画面感突如其来。
莫名其妙的喜感让身处险境的岑雪绒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清伊娜不高兴地龇牙,作势要一口咬上去。
丧气满满的岑雪绒:“行行行,你是就是吧,反正我真的很难吃——”
清伊娜觉得自己好像被猎物敷衍了。
她张开嘴,得意洋洋地恐吓着岑雪绒。
那一口银牙密密麻麻,尖锐锋利。
岑雪绒偏过头,给她留了个好下口的位置。
清伊娜咬下来的瞬间说不害怕是假的。
那是一种好像被什么黏黏腻腻的东西缠上的无力感。
胸腔里的心跳又跳得异常。
岑雪绒没觉得疼。
她只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小黑蛇在耳边“嘶嘶”的叫唤着,也不知是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岑雪绒没忍心回头看。
清伊娜尖锐的痛鸣声响彻天际。
不再被桎梏的感觉让岑雪绒庆幸地松了口气。
她化作的剑身被摔落在地,好一会儿,才不那么顺利地磕磕绊绊变回了人形。
满口利牙碎了个彻底的清伊娜根本顾不上她。
她的嘴里不断涌出鲜血,难言的痛苦让她跪倒在地,捂着嘴颤抖不停。
妖魔的□□之强横不亚于低阶的神兵利器。
理所当然的,一旦他们的本体受到伤害,就会更加难以修复,甚至最后回因为伤处无法诊治而轻易走向死亡。
利牙与手爪是清伊娜天生的武器。
这类似于本命剑对剑修而言的重要性。
雪白的牙齿崩成细细的齑粉,随风沙消逝。
岑雪绒站在她旁边,可惜地叹了口气:“都说过了,我不好吃的。”
清伊娜惊恐地望着她,泪水盈满双眼,疯狂地摇头后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黑蛇也难得乖巧极了。
它紧紧依偎在岑雪绒的颈边,目光清澈而依赖。
岑雪绒抬起指尖,碰了碰小黑蛇脑袋上鼓鼓的地方。
她小声嘀咕:“怎么突然这么乖?”
小黑蛇谄媚地在她掌心翘尾巴。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谄媚的画面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岑雪绒摸了摸下巴,忽略那点小感觉,再度看向了清伊娜。
她一步步靠近清伊娜。
清伊娜两步并三步的后退。
她甚至挥手唤来了一片风沙,将自己裹挟其中,脸上的黑纹散去,那张白净而美丽的面容脆弱得让人怜惜。
但她唇边的鲜血还是不曾止住。
岑雪绒没再靠近,只是无辜地和她对视。
“不好意思,我真没想到——”
剑身的硬度简直也超乎岑雪绒自己的预料。
她本以为会两败俱伤。
没想到最后是清伊娜全盘皆输。
清伊娜一点儿也不想再跟她说话,袖袍一挥,便想趁着风沙离去。
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另一把素色长剑。
清伊娜走不掉,只能泪流满面的瑟缩在地,抱着弱小的自己颤抖个不停。
持剑的人于风沙中渐渐显出身形。
是钟离疏。
她没看岑雪绒一眼。
但岑雪绒却还是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你们凭什么都欺负我!我就想吃口饱饭有什么错?!”
清伊娜模糊不清地尖叫,口中鲜血直流,无助得像是她才是被组团欺凌了的路人。
那画面实在惨不忍睹。
始作俑者岑雪绒弱弱地低下了脑袋,不忍直视。
钟离疏嗤笑一声:“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寇。”
这时候想起来卖惨也太晚了。
清伊娜不甘心,凄厉地喊:“这是妖魔的天性!你们——”
“我不杀你。”岑雪绒蹲到她身边,嗓音很温柔,“只需要你帮我们一个忙。”
清伊娜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我……能说不吗?”
岑雪绒和善地帮她擦了擦唇边的鲜血。
长剑嵌入她的脖颈一寸。
清伊娜无处躲避,只能绝望地看着岑雪绒那双纯澈的眼睛。
岑雪绒歪着头,温吞道:“可是……你真的要拒绝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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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妖袭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夸我
清伊娜当然不敢拒绝。
颈边的长剑还在跃跃欲试,只怕她一个动作就会血溅当场。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清伊娜左顾右盼:“……我答应了。”
她不情不愿地埋下了头。
岑雪绒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清伊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岑雪绒歪着头,疑惑地眨了眨眼。
清伊娜颤着手点了点颈边的那柄长剑,试图把它挪开。
但银光一闪,她的手就见了血。
岑雪绒叹了口气,也跟着望向钟离疏:“她真的还挺有用的。”
钟离疏没说话。
她深深地看了岑雪绒一眼。
岑雪绒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默默的低下了头。
是个乖巧认错的姿态。
长剑入鞘。
清伊娜瞬间松了口气。
只是她也不敢妄动,畏畏缩缩地站到了岑雪绒的身边,扯着她的袖子一角,死活不肯靠近钟离疏半步。
钟离疏轻嗤一声,抱着剑别开头。
岑雪绒扯开她的手,蹭蹭蹭地小跑着跟在她的身后。
她小声嘀咕:“你刚才去哪儿了?没看见你,我还差点儿死在她手里……”
钟离疏懒得搭理她。
但岑雪绒到底心有余悸,不安得很,手指蠢蠢欲动地攀上了她的衣袖。
被拍开。
她不死心地去拽钟离疏衣角。
又被拍开。
但钟离疏好像没生气。
岑雪绒悄悄打量她的神情,心里不太安生。
钟离疏那张脸惯是冷淡惫懒。
赤色的流光在她的眸底缓缓的流动,或许是夕阳和晚霞的艳色,又像是她那无边业火般危险而美丽。
岑雪绒犹豫了一小会儿,再次伸出了手。
这次拽住的是她的剑。
钟离疏习惯一手拿着剑。
剑身被人握住,阻滞感让她下意识皱起了眉。
“放开。”
岑雪绒小心地观察她的神情,试探性地摇了摇头。
钟离疏不高兴地沉下了脸。
可她却放任了岑雪绒。
岑雪绒眨眨眼,惊喜地跟上了她飞快的脚步。
夕阳将她们在荒漠上的投影拉得很长很长,几乎如两道平行线,被一截几乎看不见的丝线牵扯到了一起。
光影纠缠,如雀跃的鸟追随着流动的云。
被落在最后的清伊娜:“……”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慢慢走远,似乎没有一个在乎她的去向。
清伊娜迟疑着开始考虑逃跑的可能性。
不远处的钟离疏倏然回过头。
赤红的业火从她眸色中一掠而过。
带着极度危险的警告意味。
清伊娜顿时老实了。
她只好欲哭无泪地跟在了后头。
……
荒漠的路不好走。
天气多变,气温不定。
时冷时热的状态很容易让人烦躁,再加上缺水缺食物,这里的妖魔脾气较于其他地方的妖魔通常更加彪悍暴躁。
老弱病残的妖魔同样得参与资源的争夺。
否则等死也会变成很难熬的事。
村子里唯一的不同,是有那位魔族老太太坐镇。
原因无他,她是村子里能力最强的一个,又恰恰不忍看同类互相残杀,于是村子里慢慢就有了以她为首的倾向。
来村子里称王称霸的妖魔往往也都活不长。
所以,村民们也不在乎名义上被谁统治。
对他们而言,能安安生生地活到死去就足够了。
岑雪绒其实很难接受这里的生存法则。
但她也无可奈何。
钟离疏说:“你救不了他们。”
岑雪绒没反驳,只是丧气地点头。
钟离疏又问:“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清伊娜也很想知道答案。
她自觉只是一个快要饿死的妖,抓她回去也没什么用。
岑雪绒瘪嘴:“不知道。”
钟离疏:“……”
清伊娜:“……”
岑雪绒无意继续这个话题,轻咳一声,随口道:“你就不能夸夸我吗?”
话一出口,她顿时察觉到了不对。
然而气氛已经古怪起来。
清伊娜默默地缩到了最后面。
钟离疏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跟看稀奇似的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
岑雪绒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说:“我不仅没被她吃掉,还把她反伤了……这还,不算我很厉害吗?”
话越说越没有底气。
事已至此,先活命吧。
岑雪绒羞耻地躲到了清伊娜的后面。
清伊娜比她更着急,连忙扯着她往她身后缩。
然后被岑雪绒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怕死的清伊娜不得不挡在了岑雪绒的面前,并试图用殷勤的眼神表达自己的身不由己。
钟离疏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
分不清是杀意还是气急反笑的怒火。
岑雪绒脑子里的警铃一个劲儿地响着。
她拖着清伊娜就往后潜逃。
然后被一柄直插入巨石的剑拦住了去路。
清伊娜:“……”
她真的很想活命啊摔!
脸色苍白的美丽姑娘眼含泪水地盯着始作俑者看,带着一尊绝美花瓶摇摇欲坠的、楚楚可怜的破碎感。
她已经快要碎掉了。
始作俑者·岑雪绒默默抬头望天,掩饰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钟离疏在她们身后,慢条斯理地问。
“跑什么?”
岑雪绒条件反射地低头鞠躬道歉三连:“我错了,对不起,保证没有下次了。”
清伊娜终于得到机会往她背后躲。
她们谁都不想直面钟离疏。
但钟离疏谁都没放过。
赤红流光一分为二,将她们俩绑住分开两边。
岑雪绒讪笑着看钟离疏走近。
钟离疏靠近她。
岑雪绒被迫仰头,几乎能看清她白皙面颊上细小的绒毛,还有那双漂亮的眼中流淌着的点点笑意。
如同熊熊烈焰的余晖。
岑雪绒看得呆住。
钟离疏问她:“我骂你了?”
岑雪绒老老实实摇头。
钟离疏再问:“我揍你了?”
岑雪绒也再次摇头。
“那你躲什么躲?”
没眼力见的小黑蛇猛地窜了出来,对着钟离疏“嘶嘶嘶”地就是一顿谴责。
岑雪绒眼疾手快的把她按回了肩膀上。
小黑蛇锲而不舍的挣扎不停。
岑雪绒干笑着解释:“小黑就是年纪小调皮——”
“它已经三百多岁了。”钟离疏打断她,手指一抬,小黑蛇就被抓进了手里,“要是论年纪,你应该叫它一声‘祖爷爷’。”
岑雪绒的尔康手停在半空。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黑蛇变成了蝴蝶结。
然后被钟离疏一把扔开。
跟个流星似的消失在了天边。
后头看着的清伊娜:“……”
她退退退退。
岑雪绒不敢再说话,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
但奈何钟离疏不肯放过她。
“作为一把剑,你难道还觉得自己会被吃掉?”
岑雪绒低头:“……不会。”
钟离疏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
等了好一会儿,岑雪绒却只听见脚步声远了。
她抬眼,看见钟离疏素色的背影如仙神般飘然而去。
岑雪绒一愣,自言自语:“这就……没了?”
飞出去不久的小黑蛇又从天边游了回来,慢吞吞地挪到了她的怀里,甩着尾巴提醒她打开自己身体被打的结。
岑雪绒费了点力气让小黑蛇恢复自由。
小黑蛇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直撒娇。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清伊娜也磨蹭到她身边,催她跟上去。
“你还想惹她生气啊?”
岑雪绒回头看她,忽然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清伊娜摇头:“不认识。”
岑雪绒:“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她?”
清伊娜顿时也拿那看稀奇的眼神盯着她看。
然后得到了岑雪绒一个龇牙笑。
雪白的牙齿让清伊娜不期然想到了那柄锐利的长剑。
她抖了抖,委屈地解释:“妖魔天生如此……我们对强者的气息是有感应的,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总归不是我惹得起的人。”
岑雪绒:“隔多远能感觉到?”
清伊娜说:“我的话,那就是整个荒漠的范围。”
“那你还对我动手?”
“……”
清伊娜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
妖魔大多头脑简单。
她压根儿就没听懂岑雪绒的意思。
但岑雪绒也不需要她的反应。
她一路追上了钟离疏。
又再次握住了那柄长剑的另一端。
钟离疏回头,不耐烦地看着她。
却对上岑雪绒明亮又灿烂的笑容。
她说:“钟离疏,谢谢你啊。”
钟离疏别过头,冷笑道:“真是长本事了。”
不仅敢看她。
现在都敢直呼她的名字了。
她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放任岑雪绒。
可岑雪绒还在说:“你都走那么远了,还特意回来确定我的去向和安危,钟离疏,你可真是个——”
好人。
哦不,好魔。
“闭嘴!”钟离疏要拿回自己的剑。
但岑雪绒不肯放。
她神采奕奕,就那么固执的看着钟离疏。
那张脸上还有苍白而虚弱的痕迹。
钟离疏一时无言。
她索性丢了手里的剑,继续大步往前。
岑雪绒抱着剑,跟着她走。
她从来都是个好狗腿子。
可这一次又好像不太一样。
不止跟着她,连眼神都无比专注。
像是全世界那么多人。
而她的眼里只有她。
钟离疏不自在地加快了脚步。
可莫名的郁气却又在一点点消散。
好半天,她听到后头的人后知后觉地发问。
“我们是要去哪儿来着?”
钟离疏一哽。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回冬城。”
岑雪绒“啊”了一声,声音听起来不太情愿:“我们不是要先去村子里吗……我都和婆婆说好了,要去吃饭的……”
钟离疏额头青筋直跳。
她忍了忍,最后觉得忍无可忍。
“既然知道,那你问什么问?”
一时沉默。
随后是岑雪绒心虚的讪笑。
“那我不是……怕您给忘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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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夸我
第12章 第十二章 能力
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入夜。
婆婆的屋舍里点了油灯,一点点光亮只能照亮主屋那一块地方,映出简陋的木桌上那几碟干巴巴的馒头炒菜。
这对现代人来说其实有些不可思议。
况且,岑雪绒穿越后在天封城过的日子并不差。
她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
钟离疏这个魔尊却显得比她适应的更好。
馒头不是纯粹的白面,里头还夹杂了某些粗粮磨的粉,因而颜色灰扑扑的,吃起来还没什么水分,干巴巴的直噎人。
几盘炒菜同样没什么油,也分不清是什么菜。
岑雪绒一时拿不准这是不是魔界特色。
钟离疏先开口:“还不错。”
岑雪绒愣了愣,一边费劲的嚼着嘴里的干巴馒头,一边看着手里剩的干巴馒头发呆。
好在她这人不咋挑食。
凑合凑合也能吃。
桌对面就是老人家不好意思又略带期盼的目光。
岑雪绒竭尽全力吃完了一个馒头,也对着老人家笑:“……好吃的。”
老婆婆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她张罗着让她们多吃点。
岑雪绒为难的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再接下来:“我真吃饱了,待会儿要是吃不完可就浪费了。”
一旁蹲在墙边和馒头斗争半天的清伊娜“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好难吃!还是新鲜的血肉最好吃了!”
作为俘虏,她痛失拥有座位的机会,只能委委屈屈地蹲在墙角边,还被钟离疏限制了行动范围。
但钟离疏没限制她的嘴。
作为一个善于捕猎的妖,清伊娜哪里挨过这样的饿。
她挑剔极了,对着老人家不客气地指指点点。
“我看你实力也不差,怎么就混到这份儿上了?”
“咱们没事儿去外头打打猎,不比这些东西好吃?”
“人类的吃食是真不行!”
“……”
一道红光封住了清伊娜的嘴。
钟离疏看都没看她一眼:“聒噪。”
岑雪绒则急匆匆地望向老太太:“您别听她胡说,真的还不错了!这杂粮……这杂粮多吃对身体好!人间的医师都这么说!”
老太太倒是不生气,还含笑着摆了摆手。
“我们自己晓得是什么味道,用不着哄我这个老婆子。”
岑雪绒尴尬地抿了抿嘴。
钟离疏没说话,只是坦然的又拿起馒头并炒菜,一口一口地吃着。
她吃起来不费劲。
看起来也的确没有不满意。
岑雪绒都忍不住感慨一下的冲动。
——这年头大反派的演技怎么都这么好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
直到听着“魔尊”两个字,岑雪绒才条件反射般地看了过去,吓得老太太都顿了顿。
“……我说,要不是魔尊这些年推崇务农,让农官教会了我们种地,我们这些大老粗是连这些粗糙玩意儿都吃不上的。”
魔尊和务农两个词联系起来还怪小众的。
岑雪绒强忍着没去看钟离疏,只忍不住泄出一点笑意。
“那……你们都很喜欢这位新魔尊?”
老太太想了想,摇头:“那倒不是。有人喜欢,自然也就有人讨厌。”
钟离疏上位的时间并不长。
对照此间寻常妖魔的寿数来看,她合该是个刚成年的小魔;要按人间年纪来算,她却也是活了几百岁的老妖怪。
原文中并没有具体写钟离疏的来历。
书中只写,她是自天外天诞生的天魔,生来就肩负着魔尊的使命。
几十年前钟离疏破空而出。
就此一路斩杀妖魔,坐稳了魔尊的位子。
但她行事又与前几代魔尊完全不同。
钟离疏刚成为魔尊时,魔界仍旧内忧外患,内斗不断,对外征伐亦不断,持续地消耗着魔界的各方资源与存活率本就不高的妖魔。
大约是几年之前,性情暴戾的钟离疏突然转变了作风。
世人传言她要带着妖魔两族销声匿迹,从此不再参与六界之事。
可钟离疏在不久之后又做下了进攻天封城的决断。
没人能读懂她的心思。
诸如老太太这一类向往和平的魔族支持她。
那就一定会有嗜好杀伐的魔族厌恶她。
魔界争权之事从未停息。
只是钟离疏足够强,所以才从未闹出过真正意义上的大乱子。
这都是小说原文里不曾提及过的。
岑雪绒听得如痴如醉。
钟离疏很安静,也没什么意见。
她似乎并不在乎传言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反而是小黑蛇不安分得很,时不时地就从岑雪绒肩上冒出个头,不赞同似的对着老太太“嘶嘶嘶”地叫个不停。
被岑雪绒按回去。
它又窜出来。
周而复始。
最后被钟离疏一个眼刀逼得不敢再有动作。
岑雪绒把小黑蛇盘在手上安抚,好奇地发问:“您能知道这么多,想来您的身份应该也不简单吧?”
老太太笑而不语。
岑雪绒还想再问些什么。
但老太太不肯再说,只摇头:“这些话听听就过啦!”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若有似无的从钟离疏身上飘了过去。
岑雪绒和钟离疏对视一眼。
钟离疏神情平和。
岑雪绒也就闭了嘴。
村子里的种植资源非常差,她们当然不是把清伊娜带回来吃白饭的。
岑雪绒吭哧吭哧搬了一大桶水到清伊娜面前。
清伊娜茫然地看了看水桶,又看了看她。
还算澄澈的水晃呀晃。
底部翻起雾沉沉的脏污。
这都是岑雪绒弄出来的简单滤水系统无法解决的。
岑雪绒指着水桶,意简言赅:“弄干净。”
被封了嘴的清伊娜疑惑地直眨眼。
大多数的妖魔智商都不高,不然过高的武力值会造成更巨大的伤害。
岑雪绒忽然懂得了这个道理。
并感到惋惜。
要这么说,清伊娜还会用自己为饵捕猎,或许已经算妖魔中的佼佼者。
岑雪绒揉了揉额角,不得不跟她解释。
“就你刚出来骗我的时候,不是手里拿着个脏水罐子?然后我也不知道你干嘛了,反正那水就变干净了。”
“用你那个能力,把水弄干净,听懂了吗?”
清伊娜闭着嘴说不出话。
还得钟离疏暂且解开束缚。
清伊娜下意识摇头:“不行,我会很累的。”
说到底,魔界资源的枯竭本质上就是因为灵气的流失。
要知道此间史书记载,早年的魔界是个与仙神二界一般的灵山福地,有着似乎无穷无尽的灵气资源,遍地都是黄金白银。
有人说,是魔族的贪婪嗜杀引来了天谴。
也有人说,是魔族自己糟践了东西。
无论外界有多少闹得沸沸扬扬的说辞,总归魔界灵气的流失是实打实的。
或许等某天灵气完全消失,以魔界如今的荒芜状态而言,那将会是一个比人界都大大不如的、人迹罕至的荒原。
清伊娜愿意用灵气作饵,那是为了能引诱猎物填饱肚子。
可平白无故的,她才不愿意为了别人消耗灵气。
但她忘了,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脖子上的伤口开始飙血。
清伊娜立刻乖巧下来:“我超愿意的。”
颈边打转的赤红灵气满意地打了个圈,慢悠悠的散成了薄雾。
老太太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们:“这世上真有这样的能力?”
清伊娜顿时不高兴的瞪眼:“当然有!”
她很不服气地起身,揉了揉手腕。
细细长长的手指化为白骨。
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又在她面上蔓延开来。
老太太惊得后退:“诅咒!”
然而让她更惊讶地还在后头。
那一大桶略显浑浊的水开始自行打转,水中心的漩涡升起一点淡淡的黑雾,紧接着那股黑雾如同附骨吸髓的毒蛇攀上了清伊娜的指尖。
白骨上的黑色符文开始迅速生长。
桶里的水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清冽起来。
老太太惊喜地扑到了水桶前,颤抖着枯老的手捧起澄清的水:“这是……这是神迹!我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清水了!”
清伊娜有气无力地仰起头:“看到了吧!我就是有这么厉害的能力!”
岑雪绒蹙了蹙眉,扶住了她站不稳的身体。
清伊娜的能力出乎了她的想象。
不是净化。
而是……一种转移。
岑雪绒小心地握住清伊娜的手腕,抬起她那双枯骨状态的手,腕间的血肉腐烂,而黑色符文慢慢褪色,盘踞在指骨中间的位置。
她总觉得这些符文所在的位置比之前高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清伊娜自己倒没有察觉,她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这能力可都是我自己发现的!你们谁都想不到是怎么来的吧?”
岑雪绒没应,只轻声问:“你的手还能变回去吗?”
清伊娜愣了愣。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也有所预感,不是很在乎地摇了摇头。
“没事儿,过段时间就能变回去了。”
钟离疏沉默须臾,却是对岑雪绒说:“她的能力用不了太多次。”
清伊娜是个不喜欢被质疑的人。
但钟离疏太危险,她只能梗着脖子小声反驳:“胡说!我已经用了很久了!”
岑雪绒看见钟离疏眼中哂然的意味。
“……她会死?”
“会死。”
清伊娜惊恐的闭嘴了。
她的眼中隐隐透出哀求,却是只敢向岑雪绒求饶。
钟离疏显然并不在乎她的死活。
岑雪绒也意外的沉默。
好半天,她却只是轻叹着转移了话题:“方便聊一聊,你的能力是怎么得来的吗?”
出乎意料的,原本她以为会无所不谈的清伊娜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
她像是顾忌着什么。
又像是带着难言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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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能力
第13章 第十三章 异样
岑雪绒问:“你不愿意说?”
清伊娜在钟离疏森冷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却还是摇头,磕磕绊绊地答:“我……可是我也不知道。”
她本来只是荒漠中一具行人的尸骸。
风化百年,却冤魂不散。
直到诅咒带着强大的力量侵蚀她的尸骸,直到完全将骨架吞噬,那股难言的力量却随之唤醒了她的神智。
清伊娜从此成了一只没有来路、没有归途的妖。
一旦离开荒漠,她的力量就会消失,血肉又将化作白骨。
荒漠里最好吃的莫过于过路人的血肉。
清伊娜还不挑食,无论是妖魔还是凡人都能下得去口。
村子里不少妖魔都惨死在她的手中。
老婆婆强忍着怒火,眼神却仍如刀子雨般地割向清伊娜。
清伊娜混不吝地咧嘴笑开:“事实上,我的能力是污染水源,但谁让我聪明呢——猎物们不一定会被我引诱,但一定会被清水引诱。”
“所以我尝试了几次,发现真的可以让诅咒倒流,顶了天也就不舒服一段时间,但换来的猎物却可以让我很长时间不挨饿。”
“我就是不想饿肚子,又做错什么了?”
于妖魔嗜杀残忍的本性而言,这当然不算什么。
岑雪绒顿了顿,略过那些挑衅的话,只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一脸忿忿的清伊娜顿时怔住。
她低下头,莫名有些气弱:“……除了暂时变不回去,没有其他问题了。”
岑雪绒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拉起清伊娜的手腕。
白骨森然,长长的指尖犹如锋利的刀刃。
黑色的符文一圈圈缠绕其上。
岑雪绒总觉得这很像什么东西。
小黑蛇顺势爬到岑雪绒的手腕间,好奇的探头探脑,似乎对清伊娜手骨上的黑色纹路很有兴趣,还伸出信子舔了舔。
岑雪绒手疾眼快地把它抓了回来。
她斥责道:“给你毒死你就老实了!”
小黑蛇不高兴地垂下脑袋,但到底没再有别的动作。
岑雪绒心里莫名的熟悉感倒有了答案。
清伊娜手骨上的黑色纹路像极了攀附而上的蛇,带着一种蛇类喜欢用尾巴勒住猎物以使其窒息的微妙相似感。
那只手处处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岑雪绒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隔着衣袖去触碰那些符文。
符文没有变化。
清伊娜好奇地看着她。
像是不解她这是在做什么。
岑雪绒没想跟她解释,只转头看向了钟离疏:“试试?”
钟离疏摇头:“不值得。”
清伊娜听不出她们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一双警惕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然后换来了老太太不客气的巴掌。
“老实点!”
这个巴掌里头夹杂着澎湃的怒气和故意掺杂的灵力。
力道重得几乎能把人掀翻。
也就是妖魔的身体足够抗揍。
清伊娜唇瓣翕动半天,敢怒不敢言地捂住了红肿的脸颊,柔弱无助地闭上了嘴。
岑雪绒没看她。
钟离疏更没看她。
她们还在进行拉锯战。
岑雪绒坚持:“我觉得可以一试。”
钟离疏寸步不让:“不行。”
岑雪绒思忖片刻,开始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求求你了!反正也不差这么一次了,你说对不对?”
钟离疏面无表情:“不行。”
岑雪绒再接再厉,得寸进尺地抓住了她的袖摆晃来晃去。
“就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钟离疏被她弄得心烦意乱,袖子一掀,将她甩开一边。
岑雪绒也不在意,拍拍身上的灰尘又爬了起来,锲而不舍地往她身边凑。
可钟离疏看她卑躬屈膝的样子怎么都不顺眼。
她转头就要离开。
奈何岑雪绒比她动作更快,就地坐下,抱着她的小腿死皮赖脸地不肯松手。
钟离疏当然可以一脚把她踢开。
可她一低头,就看到那样一双笑意吟吟的眼睛。
好像无论她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会生气。
脾气好得不像话。
钟离疏实在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人。
但偏偏,岑雪绒又死倔。
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性子。
钟离疏额头青筋直跳:“滚开。”
岑雪绒左耳进右耳出,权当什么也没听见,还嬉皮笑脸地求她:“真没事儿的,你看我都给那么多人治伤了,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好好的?”钟离疏几乎要被她气笑。
她俯首,强制性地钳制住了岑雪绒的下巴。
岑雪绒被迫仰头。
她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
钟离疏的目光自她的额头滑至眉眼、鼻尖,最后是她怯懦抿起的唇瓣。
无一不是苍白到几乎透明。
岑雪绒逐渐习惯了看着她的眼睛,此刻却忽然觉得不太自在。
大概是钟离疏的眼神侵略性实在太强。
岑雪绒低下眸子,睫羽不安地颤动。
围观的老婆婆和清伊娜倒吸一口凉气。
清伊娜怀揣着激动的心试图八卦,奈何话还没出口,就被极其有眼力见的老婆婆一把拽住了房门。
老婆婆甚至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窗。
岑雪绒毫无察觉。
钟离疏知道,但并不在意。
她只是仔细端详了片刻,最后狠狠的拧住了岑雪绒颊边的软肉。
岑雪绒吃痛地轻呼一声,眼角下意识地盈满泪水,要哭不哭地看着她,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话。
“你干嘛呀——”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钟离疏打断她的控诉,指尖挥出一片涟漪闪烁的水镜。
岑雪绒看着水镜里的自己,迟疑地抬起指尖,碰了碰镜中的幻影。
水镜中的幻影一戳即散。
须臾,重新聚起的水镜又再次倒映出了她的模样。
岑雪绒没敢再去碰。
她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好像个鬼啊!”
那种苍白不同于病人常年卧床不见天日的虚弱,更像是全身血液都已流尽,只剩下一身泛着青紫之意的单薄皮囊。
这与她原本被顽疾折磨的状态也不相同。
活像是从棺材里头爬出来的行尸。
岑雪绒试探地碰了碰身后飘扬的发丝。
手指直接从最末尾的那段发丝中穿了过去。
但更上面的位置却是能触碰到的。
岑雪绒来来回回试探了好几次,最后不敢置信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用怀疑人生的目光望向了旁观的钟离疏。
她想了想,甚至还开了个玩笑。
“这谁分得清我和清伊娜谁是白骨妖啊!”
有点干巴。
反正钟离疏没笑出来。
岑雪绒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还试图圆场。
但钟离疏不想听:“你还要管他们?”
岑雪绒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副鬼样子是怎么来的。
无非是因为她一意孤行,非要钟离疏用她来斩断村民身上沾染的诅咒,一来二去,再算上清伊娜,她的消耗只会更大。
可事到如今,岑雪绒还是不想半途而废。
她相当固执地抓着钟离疏的衣服:“得管。”
钟离疏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一道红光轻而易举地将岑雪绒拖到了一边。
岑雪绒挣扎着往钟离疏身边扑。
钟离疏站着没动。
她冷眼看着岑雪绒拼尽全力的挣扎。
按理说,岑雪绒是挣脱不了的。
只是和清伊娜的一番对抗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岑雪绒忽然无师自通了怎么利用自己剑灵的体质反抗强权。
恐慌与惧怕会让她本能的想要反抗。
只要将这种恐惧化作利刃,她作为剑的特性能打破很多束缚。
岑雪绒很快变得安静,像是在思考。
钟离疏只以为她终于冷静下来。
然而不过片刻,异变陡生。
赤红的灵力如绳索般捆缚着少女,而少女紧蹙的眉心间却突然浮现出淡淡的金光,几乎如人一般大的剑影锈迹斑驳,却轻易地撕开了周遭的灵力。
失去目标的赤红灵力如漩涡般旋转不停。
漩涡中央,失去支撑力的岑雪绒摔倒在地。
不规律的心跳起伏让她难受得捂住心脏的位置,蜷缩得像是一团颤抖的小兔子。
无论钟离疏如何再起心念,赤红灵力都无法再靠近她分毫。
那虚浮的剑影很快隐入夜色消弭不见。
不知情的岑雪绒坐起身来,缓缓地松了口气。
钟离疏的眼中终于浮现出某种堪称惊异的神采。
岑雪绒唇瓣嗫嚅,似乎还要再劝。
但钟离疏突然改了主意。
她低头看着岑雪绒,莫名地笑了起来。
“既然你想管,那就去管吧。”
岑雪绒还以为她就是突然想通了道理,一时喜形于色,很是高兴又无比小心地拉住了钟离疏的衣袖。
见她没有别的反应,岑雪绒又蹬鼻子上脸地勾住了她的尾指。
钟离疏冰冷的指尖僵了僵。
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岑雪绒仰着头,鼓起勇气看向钟离疏的眼睛。
那双有赤红辉光流转的眼眸依然平静无波。
却又像是火焰未燃尽的余晖。
仍旧不死心的跳动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岑雪绒看不真切,却还是轻声说:“谢谢你。”
钟离疏不可思议地扬眉:“谢……我?”
岑雪绒点头。
她借着钟离疏的力起身,站在她的面前,与她对视。
岑雪绒仍旧有些不自在。
但没关系,日后总会习惯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钟离疏与她对视,略显烦躁地皱了皱眉,催促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岑雪绒笑:“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也是不想放弃他们的。”
否则钟离疏不会在她伪装游医后就收敛脾气。
否则钟离疏也不会顺着她的意愿待在村里。
更何况,钟离疏不想做的事,她其实并没有置喙的能力。
那些软硬兼施的小手段不过也是以钟离疏本身的动摇为前提。
岑雪绒不明白她的想法。
但没关系。
她知道她们是同路人。
这种奇异的直觉让岑雪绒看钟离疏都亲近了很多。
钟离疏沉默须臾,退后道:“你想多了。”
岑雪绒也没非要她承认的意思。
她糊弄地点点头,左顾右盼,这才迟钝的发现少了人:“诶?清伊娜她们呢?”
钟离疏:“……”
她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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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异样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追问
不情不愿的清伊娜又被推搡进了屋内。
岑雪绒与钟离疏相视一眼。
钟离疏移开了目光。
岑雪绒正要开口。
却被清伊娜抢了个先:“我没别的要求——尽量让我活着,行吗?”
岑雪绒一愣。
清伊娜却当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目光闪烁好一会儿,凄凄切切地接着卖惨。
“你看,我这辈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路过荒漠莫名其妙死了,又莫名其妙活了,出不了这鬼地方,用用能力还得被诅咒反噬……”
“你们大人有大量的,让我多活一阵呗……”
老太太很看不上眼她的行径,扭头对着岑雪绒劝告:“游医大人,你可别轻信她的妖言惑众!”
清伊娜歪头,沉思道:“可我就是妖啊。”
妖言惑众又有什么不对。
老太太:“……”
她冷着脸踹了清伊娜一脚。
清伊娜选择闭嘴。
岑雪绒“噗嗤”一声笑出来,摆了摆手:“差不多得了。”
只不过她也有恶趣味的小心思,并不打算提前告诉清伊娜。
清伊娜一无所知,提心吊胆地蹲在墙边。
钟离疏满脸写着烦躁。
剑诀随指尖挥出。
岑雪绒又一次看着虚幻的剑影从自己身体中显现出来,还是惊奇得很,上前一步摸了摸剑刃的锈迹。
天旋地转。
等岑雪绒缓过神来,突然发现钟离疏变得很大只。
她正用一个奇妙的角度望着钟离疏。
……等等。
岑雪绒沉默片刻,颤抖着嗓音道:“我怎么就跑进剑里了?!”
钟离疏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哼笑声。
“无知。”
岑雪绒瘪嘴,却没理由反驳。
钟离疏却没放过她。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略显厚重的剑身。
灵剑发出闷闷的鸣音。
实则是岑雪绒在小声呼痛。
奈何在场的只有剑主钟离疏能听见,并完全视作耳旁风。
岑雪绒试图申诉:“放我出去!”
钟离疏挑眉:“是我把你关进去的?”
岑雪绒:“……”
那倒不是。
她自知理亏,咬着唇瓣不说话。
好半天,岑雪绒能屈能伸地开始求饶:“那好心人你就帮帮我,放我出去嘛!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钟离疏当然知道。
但钟离疏就不。
她轻笑道:“自己待着吧,也算是让你长长记性。”
岑雪绒还想说什么。
但钟离疏持剑提步走向清伊娜,并不给她多言的机会。
清伊娜一度被眼前的画面抽象到呆滞,活像个呆呆愣愣的稻草人,只能在钟离疏的剑下任她宰割。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剑光是璀璨的金色,最外缘的弧光却有些黯淡。
像是日落西山时最后的残阳。
剑刃刺入肌骨。
灼灼的痛感仿佛在被烈焰炙烤。
清伊娜几乎能闻到腐肉被烤干的味道。
很难闻。
却并不痛苦。
她不安地等待着下一道剑光会落在身体的哪一处。
因为钟离疏毫不迟疑的动作里带着浓浓的煞气,是真正意义上的下一刻就要将她碎尸万段,却又莫名的停在了下一步。
剑刃卡进肩骨,入骨半寸,又被毫不客气地拔了出去。
清伊娜下意识捂住肩膀,倒吸一口凉气。
她转头去看。
本该鲜血淋漓的肩上却没有血迹,只留下一道刚被灼烧结痂的伤疤。
清伊娜怔愣片刻,迟疑地望向钟离疏。
钟离疏没看她。
她正看着手里的剑。
那把跟破铜烂铁有得一拼的剑弯得好像被风吹倒的小草。
清伊娜记得被利剑破开血肉的感觉。
锋利,尖锐。
分明是把硬剑。
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经修炼到了白骨为甲胄的程度,已经能够抵抗刀剑加身。
然而无论清伊娜怎么冥思苦想。
她一运转灵力,就发现自己确确实实还是个普通的白骨妖。
所以只能是剑的问题。
清伊娜不怕死地投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钟离疏:“……”
她握着剑柄的动作一僵,脸色黑沉。
岑雪绒还在哼哼唧唧地跟她进行拉锯战。
“别这么瞪我,我真的就是害怕……我发誓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我出门被车——被马车撞死!吃饭被噎死!我睡觉都——”
“闭嘴!”
钟离疏低喝一声,额头青筋跳得越发欢快。
她咬牙切齿地警告她:“有本事别拿我的命一起发誓!”
同生共死,同命相连。
钟离疏原本以为这是对岑雪绒的限制。
未曾料想,这居然变成了岑雪绒反抗自己的底气。
岑雪绒想了想,诚恳道:“没本事。”
钟离疏:“……”
她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无力过。
岑雪绒很喜欢做软剑。
软剑可灵活得多。
比起硬剑剑脊的易碎,她简直是物理意义上的能屈能伸如鱼得水,还能有恃无恐地弯起剑身给钟离疏鞠躬道歉。
虽然这个场面滑稽得很。
但在场几人没哪个笑得出来。
钟离疏的脸色实在难看。
老婆婆轻咳一声,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清伊娜还在为自己的幸存兴奋不已。
她研究了半天自己的状况,发现也就是手腕处的腐肉被割下,还有手骨前段缺了几个指节,几乎都是诅咒褪不干净的地方。
她本来就是一具白骨化形。
这些伤对她而言,不过如此。
况且与诅咒共生的力量会让她的伤势迅速复原。
清伊娜美滋滋地开始催动力量。
然而,只有一阵黑雾带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声散开了。
清伊娜:“?”
她疑惑又无助地盯着自己受伤的地方看。
黑色符文如潮水般涌来,但又似乎畏惧着什么,很快从她身上褪去,甚至还躲得比以往更加隐秘。
另一边,破铜烂铁剑被钟离疏嫌弃的扔到了地上。
岑雪绒踉跄着被摔了出来。
她轻咳一声,抓起清伊娜的手腕检查一番。
“你污染一次试试。”
老婆婆应声去分了一个木盆的清水进来。
清伊娜唇瓣翕动,想说话,但还是没说出口。
她听话的开始运转能力。
黑色符文再次涌上了她的指尖、脸颊。
仍是密密麻麻的蛛网般可怖。
宛如实体的黑色符文如一股泉水般从指尖倾泻而出,很快将整盆水都染得污浊,甚至还有向木盆外漫延的趋势。
清伊娜被黑雾笼罩,看不清楚。
岑雪绒见势不对,连声阻拦:“清伊娜!快停下!”
但清伊娜没有反应。
她指尖的黑色符文仍在向外溢出。
黑色符文似乎有神智般的追寻着活人的气息。
岑雪绒下意识抓住了钟离疏和老婆婆的手,连忙往后退避。
钟离疏微微一怔,却没反抗。
她扬手。
一团业火跃动着落在了黑色符文之上。
“滋啦”声作响。
赤色的业火与黑色的符文纠缠不休,像是在互相对抗,又像是业火在单方面的吞噬。
好一会儿,黑色符文似乎再无力抵抗,又如退潮般缩回了清伊娜的身体里。
清伊娜揉了揉眉心,茫然的看着她们。
“不是你让我污染的吗?你们躲那么远干嘛?”
岑雪绒深吸一口气:“……你不记得了?”
钟离疏上下打量她一会儿,肯定道:“她不记得。”
岑雪绒终于感受到了难言的恐慌。
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超过她的认知了。
疾病、诅咒,或许……还是有生命的诅咒。
她不敢再靠近清伊娜。
但钟离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拖着她往清伊娜的身边走,冷静而平淡的神情半点儿看不出她神识传音的严厉。
“你自己说了要管,那就有点志气。”
岑雪绒唇瓣嗫嚅:“我……”
她硬着头皮跟在钟离疏的身后。
又被钟离疏一把推到了前面。
她看着清伊娜那双幽绿的眼睛,指尖不自觉地颤抖,却又要竭力维持着平静。
钟离疏说得没错。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最不该因为恐慌而后退。
可……
恐惧就是恐惧。
岑雪绒承认,自己就是个懦弱的废物。
从好几年之前就是了。
所有的傲骨都被一寸寸的打碎,又被人强行拼好,告诉她要继续往前。
以至于最后,便成了现在这个懦弱无能、却又老想逞能的岑雪绒。
本能让她躲避。
但身后的钟离疏拦住了她的退路。
岑雪绒退无可退。
她对上钟离疏古井无波的眼睛,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的摇头。
可钟离疏冷硬得像块石头。
“继续。”
岑雪绒哑声道:“……继续什么?”
钟离疏点了点头,没有解释,只是说:“那就站在这儿想,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岑雪绒僵住。
她低下头,焦虑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身后的清伊娜还在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岑雪绒开不了口。
钟离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清伊娜的方向。
她的声音还是平静:“说话。”
岑雪绒被迫直面清伊娜,唇瓣颤动不停:“……再来一次。”
清伊娜没听懂:“什么?还要再污染一次吗?”
岑雪绒慢慢地摇头。
胸腔里的心跳速度过快,她的脸上渐渐氤出不健康的红晕。
她定了定神,看向清伊娜的眼睛:“净化。”
清伊娜挠了挠头。
岑雪绒重复道:“这一次,试试净化。”
语气非常明显的平静了很多。
那盆水从干净变得污浊,又重新将污浊去除,变回干净的样子。
清伊娜实在没理解她是要做什么。
但她这个妖,胜在识时务。
岑雪绒要求什么她就怎么做。
污浊爬回清伊娜的指尖。
这回却是意外的安分。
尽数躲去了旁人看不见的位置。
清伊娜忽然又察觉到了那股力量的波动。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她指尖的骨肉又开始缓慢的复原,新生的血肉蠕动着覆住森然的白骨,留下一只白皙匀称的手。
整个过程比之前慢了非常多。
但清伊娜还是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欣赏起自己新生的手。
岑雪绒转过头,额头是泠泠的汗珠。
她尽量保证自己的冷静。
“我要的结果已经证明出来了。之后,可以暂时把她留在这里,专门过滤水源。”
钟离疏深深地看着她:“那么,你呢?”
岑雪绒一愣:“什么?”
钟离疏缓缓勾了勾唇。
“我说,你身上的疑团越来越多了。”
“没什么想要跟我解释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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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追问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临别
岑雪绒想了又想,最后难得硬气地告诉钟离疏:“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钟离疏讶然地挑了挑眉。
岑雪绒原以为她会很生气,已经屏气凝神地试图逮住逃跑时机。
但钟离疏没有。
她周身压抑而深沉的气场甚至都陡然一松。
岑雪绒诡异地从她眼神中捕捉到一丝近似赞赏的情绪。
岑雪绒:“……?”
她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回望过去。
然后被钟离疏瞪了一眼。
岑雪绒老实了。
她们在村子里羁留了几天。
这是钟离疏的意思。
岑雪绒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胜在听话。
她每天安安分分的陪老婆婆待着,有闲暇就给周遭的妖魔看看小病。
而不知道去鼓捣什么了的钟离疏几天不见踪影。
等她回来,在村民们口中,老婆婆对岑雪绒的喜欢已经到了想认她当女儿的地步,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实现。
钟离疏看着岑雪绒面色红润的样子陷入沉思。
岑雪绒气弱,但手里还抓着老婆婆给她的餐盘。
“……我可没吃独食。”
此地贫瘠,土地资源尤为稀缺。
但无所事事的岑雪绒惊奇地发现了一些类似土豆、番薯的根茎类植物,在荒地里照样长得勃勃生机,还从没被妖魔算入过食谱。
于是它们就惨遭了岑雪绒的毒手。
岑雪绒刚把这些食材拿回村子里时,老婆婆她们都是面露难色。
妖魔喜食肉类。
这样的植物他们饿狠了也吃过,可到底太过难吃,除非要被饿死了,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吃下去的。
岑雪绒于是给他们展示了土豆的十八种烹饪方式。
复杂的调味没有,但简单的调味料还是能从山野间找到的。
煎煮烹炸十八般武艺轮回上阵,妖魔们最终还是拜倒在了土豆教的麾下。
短短几天之内,妖魔们就跟洗心革面了似的吃上了素。
……偶尔打到猎物还能加点餐。
这个画面不可谓不魔幻。
连钟离疏都一时失语。
岑雪绒见她面色复杂,思考再三,忍痛分享出了自己的秘制炸薯条。
“你试试嘛!一起加入土豆教!”
又是什么胡言乱语。
钟离疏是抗拒的。
但岑雪绒的盘子都快怼到她脸上了。
钟离疏沉思片刻,拈起一根。
岑雪绒期待地看着她。
钟离疏面无表情地嚼了嚼。
“难吃。”
岑雪绒脸色一垮:“不可能!”
她土豆教教主誓不服输……!
被甩了脸色的钟离疏疑惑地掂了掂长剑:“什么不可能?”
岑雪绒:“……”
她悲愤地端着盘子转过身,小跑着逃离了这个动不动就威胁她的坏人。
等人走远,钟离疏才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
只是唇角才微微翘起,她却忽而察觉到情绪的失控。
这种感觉并不好。
钟离疏的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原本要随岑雪绒方向而去的脚步也顿住。
钟离疏折身而去。
……
混吃等死了好几天的清伊娜被她下了禁制,由一路赶来的护法红绮带回了冬城魔宫,交给麾下的几位高级药师研究。
事实上,岑雪绒还想挣扎。
“我觉得我研究这些比较专业,要不也算我一个……”
钟离疏对她核善一笑:“是吗?”
岑雪绒:“……”
岑雪绒能屈能伸:“老大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您说冬我绝不往西!您说太阳打西边出来我绝对不往东边多看一眼!”
钟离疏轻嗤一声:“谄媚之词。”
岑雪绒抿了抿唇,小声嘀咕:“那我看您不也听得挺高兴的……”
钟离疏顿了顿,冷哼一声,大步往前。
岑雪绒顿时再也顾不上别的,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给她们送行的人堪称长街十里。
……如果村子真的有那么大。
但总归,村民几乎是全员出动,虽则各有各的奇形怪状,但眼泪汪汪感激涕零望着岑雪绒的模样却不是假的。
或许也有吃饱了的缘故,他们的状态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领头的还是那位魔族老太太。
她拦在岑雪绒面前,拉着她的手,一脸的依依不舍。
“小神医啊,您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再相见的机会了……”
岑雪绒的手是冰冰凉凉的。
老太太摸着摸着,很是担忧地塞了个小玩意儿到她手里。
那木制的球状物体上头有精美的浮雕,不过大概已经有了不少年头,浮雕花纹已经模糊得看不出原样。
通体炎热,入手生温。
似乎还是自动调节温度的。
岑雪绒不太适应被这么多人看着,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小声推拒:“我不能收,您还是拿回去吧。”
但她显然犟不过一位能力不错的魔族长者。
老太太不容抗拒地告诉她:“不拿着就是看不起我老婆子!”
岑雪绒:“……”
原来妖魔之间也兴这种酒桌话术啊。
她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钟离疏。
钟离疏事不关己地站在旁边。
对上岑雪绒的目光,她也不过微微放缓了脚步。
“收着吧。”
岑雪绒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收下。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重礼,只岑雪绒过意不去,最后还是强拉着一溜的村民又检查了一遍身体状况,才稍稍安心。
伤势最重的还是那位被刮骨剜肉的魔族。
他精神比前几日好些,伤处还大咧咧地敞开在外头。
看起来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岑雪绒头疼得紧,再度叮嘱他:“还是把伤口包起来,而且一定得是洗干净的布,这么露在外头感染了怎么办……”
魔族挠头:“感染是什么意思?”
岑雪绒按了按眉心:“就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会让伤口恶化的意思。”
年轻的魔族想了又想,最后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不会的!伤口裹着多难受!我们魔族受了伤都是随便养养就行,也只有你们脆弱的人类才会——”
岑雪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魔族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嘿嘿一笑。
丑陋的原型看起来竟有几分憨厚。
“不好意思啊神医大人,我忘了您不是人了。”
真是一个完全想不到的角度啊。
岑雪绒认命地叹息:“要是实在不会说话,咱们可以少说两句的。”
魔族乖顺地猛猛点头,满口答应:“神医大人说的是!”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反正一传十十传百的,村子里就那么点儿妖魔,很快“神医大人”就成了他们口口相传的一个称呼。
岑雪绒刚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
但次数多了,她的脸皮也跟着厚了。
她按了按伤口边缘结痂的地方,跟着笑道:“那就听神医的话,把伤口处理好。”
魔族:“……好吧。”
他磨磨蹭蹭在岑雪绒身边不肯走。
但钟离疏的脸色显然很不耐烦,大抵是要急着赶路的意思。
岑雪绒悄悄看了她好几眼,也不好再多说,赶紧告别:“好了好了,等以后有时间我再回来看看你们。”
话一说完,她就想扭头。
然而那魔族拽住了她的袖口。
岑雪绒不得不转头去看:“怎么了?”
却意外地从那魔族青黑的面容上看出来几分羞涩。
岑雪绒茫然地眨眼。
另一边,老婆婆则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游医大人,你把忍冬一块儿带去吧——”
岑雪绒愣住:“……啊?”
老婆婆跟她解释:“游医出门在外总是要带一帮子护卫的,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身边得力的护卫又少,不如将忍冬一块带上,也好保您的安危。”
那魔族居然有个忍冬这样文雅的名字。
岑雪绒惊讶了一瞬,连连摆手:“这可不行!”
“那您就是嫌弃忍冬?”
老婆婆叹了口气,目露哀伤:“可恨村子里都是些老弱病残的让您看不上眼,我本觉着也就忍冬修炼得不错,纵使失了一只手臂也能护卫您,可您……”
被一番抢白的岑雪绒:“我不是!我没有!您别开玩笑了!”
老婆婆也很坚持:“那您就把忍冬带上!”
被提及名字的魔族青年羞涩地低下了头。
岑雪绒:“……”
不是,谁家狗腿子出门还自带狗腿子啊?!
可这话又实在不好说。
游医的托词算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岑雪绒苦逼地挣开他们的手,叹了口气:“不是我嫌弃,是实话实话啊,我自己也饿就是个——”
事到如今,她倒觉着还不如把真相直接说清楚。
但偏偏钟离疏打断了她。
“有我就够了。”
一众妖魔并岑雪绒齐刷刷地看向了她,眼神各异。
钟离疏的武力值显然没人敢质疑。
魔族青年欲言又止半天,委委屈屈地退到了一边,活像是被负心汉给辜负了的天真单纯小姑娘,就差迎风落泪。
他显然是实打实地仰慕岑雪绒这位神医。
看起来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岑雪绒不忍心地别开眼:“没必要,真没必要。”
简单的离开也要莫名其妙地拉扯半天。
钟离疏烦躁极了,抓着岑雪绒的手腕就要走,不打算再给他们半句废话的机会。
岑雪绒的顺从勉强挽回了一点她的心情。
但不长眼的人却不止一个。
老婆婆飞身而起,挡住了钟离疏前行的路。
她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暗紫色的光晕随鬼魅般的步伐散开,最后如绸带般涌向她的身后,留下一对巨大的、蝴蝶翅膀似的半透明幻影。
钟离疏终于收起了近乎于淡漠的不屑。
她眯了眯眼:“是你。”
岑雪绒却被这样华美的画面震慑得微微失神。
“……好漂亮。”
那样华丽漂亮的幻影其实与半截身子入土的枯瘦老太太并不相配,但又因为翅膀上白骨似的花纹,竟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岑雪绒常识不足,自然也辨识不出她的种族。
但钟离疏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哂笑道:“都衰败成这样了,还敢出来拦本尊的路?”
老婆婆并不在乎她的嘲讽,只定定地看着她身后的岑雪绒。
“我只问你一句话。”
岑雪绒有些紧张。
她不担心钟离疏的安危,却很担心钟离疏对老婆婆动手。
毕竟按照小说原文的说法,钟离疏与生俱来的业火是妖魔两族天然抗拒的东西,能轻而易举就摧毁妖魔号称最强大的肉身。
她悄悄对着老婆婆摇头,示意她快走。
但老婆婆只是对她安抚一笑。
钟离疏没看她们,却也感觉得到她们的眉眼官司,一时眉头紧蹙,十分不爽:“倚老卖老的东西,还不快滚!”
话音未落,一团业火掠空而出。
岑雪绒差点儿尖叫出声。
然而老婆婆佝偻的身形也突然灵活起来,脚下步伐按照某种规律而变,借着手中暗紫色的光团冲散了业火。
业火四散,星星点点地落下。
须臾,跃动的星点业火自动追踪向老婆婆,从四面八方攻击而去。
老婆婆初时躲得还算轻易,但后头逐渐显出疲态。
钟离疏按着焦急不已的岑雪绒,神情漠然。
岑雪绒挣脱不了,心烦意乱地喊:“钟离疏!放开!”
前几天断更忘说理由了私密马赛(鞠躬.jpg)现在补充一下~本文v前随榜更,v后再努力日更,上周忘申榜了我的锅呜呜呜,但为了卡字数没办法,所以只能断更QAQ之后我会找时间多补几章更新的!再次私密马赛老婆酱们!反正我肯定会写完不留坑的!
————
ps.期末马上要来了呜呜呜,好多论文要写……希望我能顺利活过期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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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临别
第16章 第十六章 秘钥
这几天的情谊不是假的。
老婆婆实在对她很好,言行举止间也并没有恶意。
她没办法狠下心看钟离疏送一位老人家去死。
钟离疏滞了滞,唇瓣微动,大约是要说什么。
老婆婆却趁业火松懈的空隙飞身而过,身形翩然间,她已款款落到了岑雪绒的身后,逼停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业火。
她摊了摊手,对钟离疏道:“我真的没有恶意。”
岑雪绒进退两难,只能请求似的望着钟离疏。
钟离疏心中的怒火挥之不去。
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下意识要将岑雪绒视为背叛者。
可岑雪绒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过激,很快平和下来,反手拉住了钟离疏的手,转过身与她站在了一块。
这是一个近乎于并肩的姿势。
钟离疏的怒火也僵住了。
她发觉岑雪绒小心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像是讨好似的安抚。
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低垂的睫羽也跟着翕动,如同扑闪翅膀的蝴蝶。
还是岑雪绒先开口:“什么事?婆婆你跟我说也行的?”
老婆婆笑了笑。
她不知何时站直了身体。
一直裹在身上的臃肿衣物早就被扔开,露出同样暗紫色的裙衫,勾勒出少女般纤细而窈窕的身姿,再看不出半点儿老人家的沧桑衰老。
只是她的皮肤、面容,还是之前苍老的模样。
岑雪绒一时也拿不准她的状态。
但老婆婆并不看她,只是看着钟离疏。
“自己说的话自己可要记牢了——”
“保护好她。”
钟离疏冷眼回看:“废话少说。”
老婆婆倒不在意她的态度,只轻轻点了点头,再看向岑雪绒时,清冽的目光显然温柔亲和了许多。
岑雪绒被她看得不自在。
连老婆婆的眼睛都不知在何时变得明亮。
都说一个人的苍老先从眼睛开始。
但妖魔……似乎不太适用这个规则。
岑雪绒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僵硬的氛围。
老婆婆微笑起来:“小雪,冬城见。”
“……哦哦,好。”
第一次被人取小名的岑雪绒微微恍惚,甚至都没注意到她话里别样的深意。
钟离疏注意到了。
她拽着岑雪绒一路疾行。
这回老婆婆没拦,甚至还送来一阵暗紫色的灵力,帮岑雪绒挡去了荒漠中的风沙。
她们的身影在云端中穿行。
岑雪绒还在问:“我们要回冬城了?”
“回个屁的冬城!”
钟离疏难得爆粗口,咬牙切齿地盯着一脸无辜的岑雪绒看。
“去药王谷!本尊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个来头!”
……
药王谷不算隐门,但绝大多数时候是不向外界开放的。
除了数十年难遇的药典盛会外,只有七年一次的弟子选拔期,才会向外界有候选资格的人发放入谷秘钥。
世人对药王谷推崇至极,都说唯有天选之人才能有被选为弟子。
岑雪绒早有耳闻,一直对此半信半疑。
葱郁茂林,雨后初晴。
钟离疏兀自站在树枝一端,眼眸微阖,似在思索。
被扔在树上的岑雪绒不敢乱动,跟只树懒似的抱着粗壮的树干不肯撒手,适应了好半天之后,也只敢背靠着坐下。
小黑蛇倒是很喜欢在树林里游荡。
细细长长的一条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绕成了如意结。
岑雪绒翻了个白眼,一边思考它是怎么学会了这么高难度的技巧,一边屏息凝神地把求救的小黑蛇解开。
小黑蛇投桃报李,用尾巴勾了一串野果下来。
色泽鲜艳,甜香扑鼻。
岑雪绒看着小黑蛇殷勤的眼神,但还是怎么都下不去嘴。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有毒啊!
她叹气:“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帮你主人弄死我?”
小黑蛇还在傻乐地摇尾巴。
被岑雪绒“连坐”的钟离疏轻飘飘地看了她们一眼。
“闭嘴。”
岑雪绒并小黑蛇顿时安静如鸡。
她们还得琢磨琢磨钟离疏是不是在发脾气。
另一边,一架青蓬马车驶上了官道,衣着简单的车夫拎着马鞭,呵斥着看起来不大听话的高头大马疾驰向前。
岑雪绒还没回过神。
钟离疏的身影已经飘然而下。
那马夫竟也不是简单角色,还未见钟离疏的人,已十足敏锐的拔剑出鞘,周身灵气轰然迸发,一个跃身挡住了她的一击。
但这没用。
短短几个瞬息,钟离疏已轻取了他的头颅。
无头尸身悄然地躺在地上,鲜血自伤处汩汩流出,却又在须臾间被钟离疏指尖的业火灼烧干涸。
斑斑血迹在官道上看起来无比骇人。
但也没人有时间顾忌这些。
突然的变故让岑雪绒心神一颤,抓着树干的手指微微颤抖。
小黑蛇绕在她的颈边,似乎是在安抚,“嘶嘶嘶”地叫得温柔。
岑雪绒勉强平复了呼吸。
而青蓬马车内,炸响的尖叫声刚出口就被斩断。
钟离疏将两具尸体扔在车厢,漠然地望向枝头上的岑雪绒:“过来。”
岑雪绒唇齿发冷,勉强点了点头。
那两具尸体看起来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穿着打扮颇为寻常,其中一个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
大概是被偷袭得都来不及反应。
剑刃是穿喉而过,血色四溅。
钟离疏的素衣上染了斑驳的血色。
她看了眼岑雪绒苍白的神情,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衫,眸中闪过一丝嫌弃。
染血的衣衫转眼就又焕然一新。
赤红的灵力在旁边兴奋的跳跃着。
岑雪绒深吸了口气,没敢再看下去,自己抱着树干,磨磨蹭蹭地往下爬。
钟离疏看不过眼。
赤红灵力直接将岑雪绒拖拽到了车厢里。
比起轻简的青蓬外饰,车厢内简直豪奢得过分,大得能躺下几个人,带着暗香的乌木车厢中还铺设了柔软又精美的羊毛毛毯。
正中的矮桌上摆放着各色食物,香气扑鼻。
而琳琅配饰还在随马车的行进叮当作响。
可再好的马车,岑雪绒也是坐立不安。
“我们……我们不是要去药王谷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突然开始打家劫舍。
只是这么直接的质问她实在说不出口。
钟离疏却是自在得很。
她懒懒地靠在车厢壁上,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废话。”
岑雪绒正要说话。
钟离疏的指尖飞出一片绿叶,封住了她欲言又止的嘴。
岑雪绒:“……”
这个动作无非是在说她不想听废话。
岑雪绒认命地把叶片取了下来。
她本想直接扔出车窗,奈何那叶片跟有自己想法的似的,扒着岑雪绒的手不肯放,甚至还颇有灵性地往上窜了又窜。
岑雪绒的眼神顿时惊恐起来。
小黑蛇见势不对,也跳出来对着那叶片示威。
本来不想说话的钟离疏:“……”
她扶了扶额,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了眼睛。
“要是把它弄丢了,我弄死你们。”
岑雪绒不敢再扒拉叶片,转而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它拎了起来。
这回叶片没有反抗。
叶片上头萦绕着阵阵浅绿色的灵气,灵气像个顽皮的小朋友,绕在岑雪绒的指尖跑来跑去,怎么也不肯散去。
岑雪绒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但,莫名的很舒适。
像是在某个周末逃离了乌烟瘴气的城市生活,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村镇,在缓慢的生活节奏中嗅到了微微潮湿又清新的气息。
是一种……生机勃勃的味道。
甚至连岑雪绒不规律的心跳带来的不适都有所纾解。
她翻过叶片,忽而发现叶柄处有几个小字。
岑雪绒正要凑近去看。
那叶片却在一瞬间化作流光四溢的浅绿色灵气,朝着她的面门一涌而上,突如其来地糊住了岑雪绒的视野。
但这种感觉不难受。
灵雾散去。
岑雪绒再度睁开了眼睛。
失去了灵气的叶片正孤零零的躺在桌上。
焦急不已的小黑蛇还在对着无动于衷的钟离疏直叫唤,察觉周遭气息一变,它顿时又惊喜地扑回了岑雪绒的怀里。
小黑蛇跟小狗似的对着她舔来舔去。
常年不刷牙的小黑蛇嘴里有点味。
岑雪绒有点嫌弃。
但看小黑蛇实在担心自己,岑雪绒到底只是不动声色地拎开了小黑蛇,又带着某种莫名的愧疚拿出零食小鱼干喂它。
这马车原来并不需要人驾驶,自己就会寻路向前。
岑雪绒掀起窗帘,看了看外头的景象。
荒郊野外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但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路是错的。”
“不可能。”
钟离疏声线淡漠:“这是方家的马车,方家寻踪的法器做得有一手。况且他们有秘钥作指引,走错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方家……
岑雪绒又望了一眼车窗外头。
那几具尸体早就被留在了后头,再也看不见半点儿血腥的痕迹。
但岑雪绒想到刚才的画面,还是会微微心悸。
这么想着,她反而释然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
她在钟离疏眼里纵然不是个有骨气的人,却绝对是个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更重要的是,钟离疏动不了她。
所以岑雪绒多少有点越来越得寸进尺。
她不说别的了。
钟离疏反而不适应。
她抿了抿唇,终于转头看向岑雪绒,眸光却突然凝滞在她面容上。
一会儿也就算了。
可她看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岑雪绒坐不住,不自在地低下脑袋。
但钟离疏却忽而动了。
她半蹲在岑雪绒的身前。
那几乎是一个稍带仰视的角度。
岑雪绒甫一对上她的视线,惊恐得简直要跳起来,却又被钟离疏一个指头就轻易地按了回去。
“坐好。”
钟离疏说。
岑雪绒乖巧地坐得笔直,鼻尖却还是诚实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钟离疏迟疑地抬手。
岑雪绒的睫羽疯狂的震颤,连呼吸都微微凌乱。
温热的指腹落在了她的额间。
钟离疏离得更近。
她们的脸几乎要碰到一块儿。
岑雪绒还在迟疑着要不要主动迎过去贴贴。
额头上原本还是轻抚的指尖忽然变成了用力的揉搓,差点儿给她搓得秃噜皮儿。
岑雪绒:“……”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的思想属实有点污秽。
至少钟离疏的表情显然严谨认真得像在搞科研。
她还在腹诽。
钟离疏已经退到了一边,目光仍旧落在她的眉目之间。
岑雪绒想不明白她在看什么,下意识也伸手去摸了摸还留有余温的额间,然后……真的摸到了一个有点凸起的东西?!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浅浅凸起的地方似乎在回应她,在皮肤底下缓缓流动。
钟离疏嗤笑:“看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岑雪绒沉默片刻,拽过小黑蛇。
“你,就你,变个镜子给我看看!”
小黑蛇敢怒不敢言,气哼哼地挣脱开她的手,扭头去扒拉了一块小铜镜,用力地砸进了她的手里。
岑雪绒可顾及不上小发雷霆的小黑蛇。
她迫不及待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样貌没变。
唯独额间生出了一抹浅绿色的、藤蔓似的图样。
小小的图样还在缓缓游动,更是像极了被风吹动了的藤蔓,惟妙惟肖。
岑雪绒:“……”
几乎不做他想。
显然就是那枚叶片做的好事。
岑雪绒一脸麻木,看向钟离疏。
“我不是剑灵吗?”
钟离疏挑眉:“你当然是。”
“那就好。”岑雪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但复杂的眼神看起来跟天崩地裂相比也差不了多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把剑还会长藤蔓?”
说这话时,她还指了指眉心的图样。
钟离疏愣了愣,却突然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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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秘钥
第17章 第十七章 逗弄
“你得到了药王谷的认可。”
钟离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探究,又似是疑虑。
与此同时,她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是一枚一模一样的叶片。
但比起岑雪绒那枚灵气跃动的叶片而言,这枚叶片静静地躺平在钟离疏的掌心,连流转的灵力都是死气沉沉的不肯动弹。
岑雪绒恍惚间好像看到一只在求救的小精灵。
……是错觉吧?!
她赶紧揉了揉眼睛,试探着接过了那枚蔫耷耷的叶片。
钟离疏静静看着。
那枚叶片甫一进入岑雪绒的手中,就像是被激活了什么开关。
浅绿色灵气打着转地围着她绕了半天,最后一跃三尺高似的弹跳起步,肉眼可见的欢欣雀跃着往她眉心扑去。
又是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恍惚劲儿。
岑雪绒困倦地眨了眨眼。
但钟离疏极速拦截了那股灵力的去向,硬生生地把它堵回了叶片里头。
叶片又一次蔫耷耷地趴伏下去。
岑雪绒挠了挠头:“……它也成精了?”
“不是。”钟离疏摇头,“这说明,药王谷的灵气天然青睐于你。”
说完,她并不在意叶片垂死挣扎般的反抗,又将它提溜起来扔进芥子袋。
浅绿色的灵力跟逃命似的四散。
叶片很快枯萎。
刚想明白什么的岑雪绒于心不忍,试图告诉她:“这就是传说中的秘钥诶——要是弄坏了,会不会影响进药王谷啊?”
钟离疏面不改色:“不影响。”
最多算她没什么天赋。
若是之前她大抵还会头疼一下,不过——
钟离疏的目光停在岑雪绒的身上。
岑雪绒:“……干嘛?”
钟离疏伸了个懒腰,摇了摇头,闭眼假寐。
徒留一头雾水的岑雪绒在旁边呆滞,却又敢怒不敢言。
……
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岑雪绒除了天封城就只去过魔界,那已是富饶与贫瘠的两个极端,景色更是天差地别。
药王谷更是只出现在典籍传奇中的地界儿。
一路行程奔波,岑雪绒很快就从对未知的惶恐转变为了好奇期待。
至少从名字上看,那应该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岑雪绒如是安慰自己。
反正事已至此,先当旅游吧。
作为一个早年的苦逼学生、后来的苦逼科研狗,岑雪绒可没什么外出旅游的充裕时间,要么忙死在实习岗、要么累死在工位上。
她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讲一片空白。
是以她对很多未知都不自觉地怀揣着期待。
不过钟离疏不理解她的期待。
“你不是六界中人吧。”
平平无奇的语气。
但话中的意思却不亚于一颗惊天大雷。
岑雪绒思考了一下,发现天道并没有给自己什么不能说出真相的限制,顿时非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说是就是吧。”
小说原文里的六界征伐不断,各路权力倾轧,更有无数的愣头青想着在其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所以这里不管哪个族群,奉行的都是放养策略。
他们相信族人后辈都需要进行足够的历练才能成才。
尤其是凡人。
他们甚至愿意终其一生乃至于几代人的积累去追求一个修炼的契机。
岑雪绒的性情不像是隐门大族中被保护得很好的后人,可她为人处世,却又隐隐透着未经世事的天真幼稚。
钟离疏想不明白她的来历。
却也不曾想过她会如此坦诚。
她继续说:“你不是我的剑。”
不是问句。
是陈述。
像是已经斩钉截铁加以验证过的结论。
岑雪绒一懵:“啊……我、我又不是了?”
钟离疏静静地看着她。
岑雪绒的表情变化很精彩。
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再到释然,以至于松了口大气。
“那也行吧。”
她摸了摸下巴,飞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我现在能走了吗?那什么,我天封城的铺子生意还得做呢,就不跟你到处晃悠了?”
话一出口,岑雪绒突然僵住了。
钟离疏没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别的什么,目光微松。
“做梦。”
“……”
岑雪绒艰难地抬了抬手指,说不出话。
她的脸色一瞬间灰败得可怕。
钟离疏觉察有异,拈起一缕赤红灵力送入她的体内。
然而赤红灵力顺着经脉流淌打转,岑雪绒被烫的龇牙咧嘴,最后飘出来的灵力被收回指尖,却告诉钟离疏并无异常。
岑雪绒的神色也转瞬恢复正常。
钟离疏蹙了蹙眉,问她:“怎么回事?”
岑雪绒大口喘着粗气,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她笑得勉强:“……犯病了而已。”
钟离疏也不知道信没信,但总归没再问下去。
岑雪绒靠在马车壁上,双眼无神。
她拧着心口衣服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那阵钝痛却还在针扎似的持续。
她闭了闭眼,撑起身体,突然唤了一声:“老大。”
钟离疏不乐意搭理这种不像话的称呼。
岑雪绒又喊:“尊上?”
这也是魔界众人惯有的叫法。
可出现在岑雪绒的口中,听起来仍有些怪异。
钟离疏抿了抿唇。
片刻沉默后,她本想开口。
但岑雪绒已经迫不及待地又唤道:“……钟离疏?”
这次的声音很轻软。
不知是她刻意的,还是被病痛折磨得没了力气。
钟离疏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应道:“说话。”
与此同时,她抬手按在了岑雪绒的心口处。
她的目光静而冷。
赤色的灵气修复着千疮百孔的心脉。
岑雪绒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但还是不自觉地看着她的模样晃了晃神,复又呢喃着说:“我绝对不会离开钟离疏的,我保证。”
钟离疏偏过头:“嗯?”
她的眼眸清透得恍如高山巅上经久不化的冰雪。
岑雪绒顿了顿,低声重复道:“我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钟离疏:“噢。”
她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岑雪绒却被滚烫的灵气烫的直往后缩。
……业火的温度是能由宿主本人控制的。
可见钟离疏心里也没多平静。
岑雪绒敢想不敢说,捂着感觉要被烤熟了的心口欲哭无泪。
但疼痛到底被纾解了。
岑雪绒不知道有没有钟离疏的功劳。
她的第一句承诺,事实上是说给天道听的。
突如其来的疼痛像是遭了雷劈,按照古早小说的尿性,岑雪绒很难不怀疑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触怒天道的话,才引来了天罚。
几乎不做他想,应该是她要离开的话惹了天怒。
是以岑雪绒试探着补救。
她的猜想没错。
就在承诺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那股子痛感就忽然停滞了。
至于重复的那一遍……
岑雪绒想。
她总得把钟离疏糊弄过去。
一定是因为这样。
承诺这种东西,有没有用,反正全看说出来的人乐不乐意实现,最终解释权那都是归她自己所有的。
岑雪绒的脑子里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奈何对面的钟离疏冷漠得像一块石头。
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突然升温的灵力好像只是岑雪绒的错觉。
钟离疏收回手,问:“你这病是怎么来的?”
岑雪绒撇嘴:“……可能算天生的?”
反正自打她穿越过来,就一天都没安生过。
且不说医者不自医,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给自己做了无数次检查,又找了力所能及的医师助阵,都没查出个问题来。
这已经不是现代医学能涉及的领域了。
死是死不了,痛一痛也就过了。
岑雪绒觉得自己心态真的很不错。
钟离疏不是医者,她的业火虽能力繁多,但治病救人到底难度太高。
她想了想,道:“或许……你是神魂不足。”
岑雪绒疯狂挠头:“什么玩意儿?!”
钟离疏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转头丢了个大部头给她。
比手掌宽度还要厚的一本书。
岑雪绒颤抖着手翻了两页,顿时心如死灰。
看不懂。
根本看不懂。
封面上是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
《六界全录》。
岑雪绒:“……我可以不看吗?”
“可以。”钟离疏点头,“不过,若真是神魂不足,终有一日你会痛到宁愿自尽也不苟活。”
岑雪绒很安详:“死了也行。”
钟离疏微笑:“我不会让你死的,毕竟——我们,同、命、相、连。”
岑雪绒:“……”
坏了。
又把这茬给忘了。
她揉了揉眉心,长太息以掩涕兮。
“……谁说这书不好的,这书可太棒了呜呜呜……”
听不懂的话就选择性不听。
钟离疏略过她癫狂的精神状态,平淡道:“等你看完,我们就差不多到药王谷了。”
岑雪绒“呵呵”一笑。
“真的吗?我不信。”
钟离疏顿了顿,微微挑眉:“你——这几天是不是太猖狂了?”
她说什么话都敢反驳。
还越来越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钟离疏其实不讨厌。
但她讨厌自己同样莫名其妙的包容。
不等剑刃再次落到颈间,很有眼力见的岑雪绒同学已经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张嘴就是日常道歉三连。
“对不起,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钟离疏终于稍稍满意地退开。
岑雪绒抱着大部头,低垂的脸上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
——嘻嘻。
——下次还敢。
——反正咱们谁也不能弄死谁。
想是这么想,实际上还是个窝囊废的岑雪绒最后选择的反抗方法是,在短短三天时间内完成了阅读任务并应对了钟离疏的抽查。
这本囊括了六界天文地理人文风俗各类知识的书语言还很晦涩。
钟离疏有心在魔界推广,但魔众几乎看不了几眼就倒头大睡。
无奈之下,才又成了她的私人收藏。
钟离疏都不曾想岑雪绒还有这样的效率。
……她以为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来着。
岑雪绒在她惊异的目光中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钟离疏默了默,还是没忍住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不定能有什么借鉴意义。
毕竟她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岑雪绒的下巴扬得更高了。
她语气沧桑而深沉:“懂不懂医学生和大部头之间的羁绊啊——”
遥想当年,她们可都是期末月前速通垒起来比人还高的教材的狠人。
她岑雪绒可甚至都没挂过科!
且还是常年专业前三!
看几本书也就是洒洒水的事情而已啦!
……
钟离疏:“那你前几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岑雪绒一顿,气势也蔫了下去:“能看和想看是两码事。”
钟离疏挑眉:“你不是很喜欢治病?”
言下之意,看医书于她而言也不该是什么难挨的事。
但岑雪绒诡异地安静了下去。
她像是想反驳。
可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很苍白。
“……我不喜欢。”
不等钟离疏开口,她又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不像是回答。
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岑雪绒身上的谜团简直多得不可思议。
钟离疏目光微烁,却没再问下去。
她转而道:“药王谷到了。”
岑雪绒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三天能看完?!”
“噢,那个啊。”
钟离疏慢条斯理地翘起了唇角,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边往外,一边回头对着岑雪绒茫然的神情促狭调侃。
“本来就是哄小孩的说辞。”
岑雪绒:“……”
她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马车外的钟离疏不耐烦地敲了敲车壁,语气却还带着几分笑意。
“小孩儿?”
岑雪绒决定还当自己是个哑巴。
钟离疏:“下来。”
……行叭。
岑雪绒一边磨蹭一边愤愤不平的想。
她至少要三分钟不和钟离疏说话……!
下一秒。
钟离疏:“过来。”
岑雪绒小跑跟上,殷勤接话:“老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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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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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逗弄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天睐
下马车后仍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树林。
岑雪绒左顾右盼,甚至没能看到一条走出去的路。
她絮絮叨叨地问:“这哪儿啊?怎么连条路都没有?我们接下来要——”
岑雪绒话还没说完,手腕被钟离疏重重一拉。
紧接着她一个趔趄扑了过去。
岑雪绒下意识搂住眼前纤细的腰肢。
却扑了个空。
眼前的空气忽然漾起了阵阵涟漪,像是触及到了秘钥的气息,那涟漪陡然泛起了奇异的波动,被撕扯开一道裂缝。
脚下一空,如临深渊。
深不见底的黑暗让岑雪绒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要松开手的钟离疏微微迟疑,还是再次抓紧了她的手腕。
不过与岑雪绒预想中的无底深渊不大一样。
顷刻工夫,她们就已经平稳落地。
岑雪绒的手心早渗出微微湿意。
察觉到脚下安稳,她才小心翼翼地慢慢睁开眼,躲在钟离疏的身后,好奇又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钟离疏把她从自己身上撕开。
岑雪绒锲而不舍地又黏了上去。
青山绿水,亭台楼阁。
说是药王“谷”,但这里显然不是个山谷,反而像极了繁华的城镇,周遭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个个都是衣着锦绣神情高傲。
唯一的山峰上伫立着白玉雕琢的宫殿。
其上仙音缥缈,时而有白鹤起舞。
薄薄的云雾萦绕山峦,连灿烂炽烈的阳光在此处都显得温和。
岑雪绒抬起指尖,碰了碰一缕飘来的雾气。
雾气转瞬消融为指尖的湿润。
而后熟悉的浅绿色灵气似乎是发觉了什么,一路从天际蜿蜒而下,丝丝缕缕沁润在岑雪绒的周身,亲昵地将她包裹其中。
岑雪绒很喜欢这股气息。
有路过的弟子眼尖,下意识发出惊呼声。
“天睐!”
岑雪绒还没听清,循声望去,却只见那弟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与他结伴同行的弟子轻咳一声,温和含笑地走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岑雪绒一番,先开口问道:“姑娘是来参加弟子择选的吧?”
岑雪绒觑了眼钟离疏:“是。”
那弟子顿时高兴道:“姑娘初入谷中,想来还不认路,不如就让师兄带着你——”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清冽的女声打断。
“滚。”
是钟离疏。
那弟子脸色一黑:“我与这位师妹说话,与你有什么干系?!”
但钟离疏显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一道红光将那弟子木偶似的定在了原地。
她手中的长剑蠢蠢欲动。
岑雪绒见势不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剑柄,又讨好地对着她笑:“咱们刚进来,别因为不相关的人惹上麻烦事……”
钟离疏目光微沉:“本尊会怕这个?”
“不是这个意思,”岑雪绒额角蹭蹭冒汗,“我是说……你知道的……”
钟离疏冷哼一声,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托词。
岑雪绒讪笑:“我晕血嘛。”
她的语气可怜巴巴的。
钟离疏哼笑:“没出息。”
岑雪绒小心再小心地把她的剑塞回剑鞘,嘴上尤其窝囊:“是是是,我没出息,所以别杀人好不好?这么突然我真的遭不住——”
钟离疏没说话。
那红色流光不甘心的在弟子身上转了又转,好一会儿,还是憋憋屈屈地散去,化作落在行人身上的光点。
行人们似无察觉,从她们身侧经行。
那过来献殷勤的弟子眼神空茫,迈着木偶般僵硬的步伐转身离开。
岑雪绒还是不太放心,小声问:“他们这是?”
钟离疏不高兴地甩开她的手。
“死不了。”
只是让行人们短暂失忆的小手段。
不过她才不乐意解释。
钟离疏大步往前。
岑雪绒吭哧吭哧地在后头追。
她们来的时间晚,几乎没有修整时间,直接就要到试炼场地去参加试炼。
寻常弟子不认识魔尊倒正常,但也不好一直光明正大在外头露脸,况且试炼场上会出现的老东西可不少。
钟离疏给自己用了个伪装术。
岑雪绒倒是不必。
药王谷没有报名这一说。
纵是秘钥早就选定了新一批的试炼者,但他们仍然不屑于为无名之辈费神。
只有通过了试炼的新人,才有资格被罗列为弟子人选,进而拥有被询问姓名的资格,还要抛弃以往在俗世中的身份。
作为应试教育的产物,岑雪绒对于入学考试这种东西感到痛苦又庆幸。
痛苦在又要考试。
庆幸在她还好擅长考试。
这种情绪持续的时间还没一会儿。
甫一进入考场,岑雪绒就老实了。
无他,试炼方式是当场施诊。
岑雪绒脸色发白。
钟离疏奇道:“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岑雪绒咬了咬唇瓣,纠结地摇了摇头。
人多眼杂,她实在说不出口。
参与试炼的人大约有百十来个,看起来多,可摊到六界来看又实在太少,足以说明此间医学资源的匮乏。
施诊对象是按入场顺序来选的。
岑雪绒和钟离疏来得晚,剩下的病人也相对而言是最难的。
这些病人很大一部分是药王谷从临近城镇挑来的,分明是做试炼的实验品,一个个的脸上却都写满了庆幸与期待。
岑雪绒选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她用厚重的布料裹着脸,连眼睛都不曾露出,身上穿的则是一件黑色白绣弟子服,腰间还垂着一枚万兽门的弟子铭牌。
这也是没人敢选她的原因。
在大多数人看来,凡人治不好也就算了,要是把名门大派的弟子治坏了可不得了。
他们自觉担不起责任。
岑雪绒是在无数讶异质疑的目光中选择她的。
倒不是因为有多少把握,而是这人身上让她无端有种熟悉感。
那女人慢吞吞地坐在她对面。
她伸出手,手背上也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凹凸不平,甚至还没完全愈合,随着扯开脸上布料的动作不断往外渗血。
岑雪绒看得牙疼,上前接过了她的动作。
她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的指尖。
但比起之前还是好得多。
布料裹了一层又一层,最里头的几层早就被血渗透,不用完全掀开,就能从斑驳不平的脸部轮廓上感觉到最下头可怖的模样。
岑雪绒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试炼场外围大多是来围观的弟子,饶是有不少治病救人的经验,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而后被坐在最上头的长老呵斥。
“像什么样子!”
“平日里教导你们的沉着冷静,都学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
弟子们纷纷闭嘴。
场内安静下来,只余试炼者们忙忙碌碌的声音。
那几位长老也终于满意,相视片刻,低声议论起来。
“她心性差了些,能力却还不错。”
“无碍,既是天睐者,咱们慢慢培养也就是了。”
“……”
岑雪绒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一旁无所事事的钟离疏却能听见。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岑雪绒,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看向和自己面面相觑的病患。
那病患浑身红疹,奄奄一息:“您、您倒是救一救我……”
钟离疏退到一边坐下,单手托腮:“我不会救人。”
病患:“……”
他举起的手颤抖个不停。
“那你会什么?!”
“杀人。”
话音未落,那病患已然血溅当场。
周围弟子再次不住地发出惊呼。
最上方,有的长老面色黑沉,有的长老却面露犹疑,更有甚者,有长老堪称惊喜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其他试炼者还紧张地处理着自己的病患,根本关注不到别人。
也就旁边的岑雪绒呆呆愣愣地望过去。
钟离疏和她对视,不大高兴:“别说我不想听的话。”
她以为岑雪绒无非还是那些死缠烂打让她不要杀人的说辞。
不过这一次,岑雪绒摇了摇头,又全神贯注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病患,压根儿没再分半点儿注意力给钟离疏。
钟离疏:“……”
突然还有点不习惯。
完全露出真容的病患活像是刚从一场火灾里逃出来,整张脸都在溃烂,连眼睛鼻子嘴巴都已被烧得不成样子,甚至还有溃烂的倾向。
这反而衬得她那双满是疤痕的手都算好得不得了的情况。
已经有围观的弟子不自觉地开始呕吐。
那画面实在太触目惊心。
岑雪绒也下意识垂眸回避。
可想了想,到底职责使然,她还是抬头直面血腥。
病患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却似乎在笑。
岑雪绒听到她那副被火燎过的沙哑嗓音在艰难地说着些什么。
她顿了顿,俯身去听。
“……岑雪绒,好久不见。”
这个吊儿郎当的语气。
岑雪绒猛地一怔。
被她按到伤处的病患“哎呦喂”的痛呼出声:“轻点儿、轻点儿——”
岑雪绒赶紧收回手,故作冷淡地垂眸,继续给她清理脸上的伤口。
这场试炼要求试炼者和病患不要有过多的交流,否则两人之间有了交情,很容易影响到后头病患的评分部分。
但他乡遇故知,岑雪绒实在有点憋不住。
“孟弧,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孟弧玩笑道:“运气不好。”
那日在玄剑宗的大战,魔尊钟离疏与玄剑宗长老对峙,他们这些弟子都不过是炮灰,连钟离疏离去时用来障目的业火都躲不过。
当场魂飞魄散的弟子就有好几个。
她运气不好,却也不差,至少没死在那儿。
但也是自那以后,他们一众侥幸活下来的弟子不敢再回玄剑宗,又想找地方治伤,不得不依仗着修为底子投靠其他宗门。
她就是被万兽门收留。
可万兽门奉养的医师治不了她的伤。
多番辗转,她自愿来了药王谷做试炼者的试验品,以寻求一个哪怕失败了还能换来被药王谷长老医治的机会。
结果刚巧又碰到了岑雪绒。
她想了想,颇为戒备地问她:“你不能给我也弄死吧?”
说这话的时候,孟弧扬起下巴,指了指一边休憩的钟离疏。
岑雪绒:“……不会,我是正经大夫。”
孟弧不大相信:“那你怎么治不好自己的病?”
岑雪绒被扎了心,不客气地给了她完好的肩膀一巴掌:“医者不自医,你懂个屁!”
孟弧吃痛,不敢再说话。
但她实在不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
趁着岑雪绒在一边磨药,她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诶,你认识旁边那个煞神?”
钟离疏换了副容貌。
若不是行事太过狠辣,她那张寡淡而清丽的面庞就是天选仙女,半点儿不用学医就能无缝融入仙气飘飘的药王谷众弟子之中。
岑雪绒叹了口气:“别问。”
这是真心诚意的建议。
孟弧从善如流,等着她端起一碗黑糊糊的东西走过来,但还是没忍住,一个后仰躲开了那一坨黏糊糊的玩意儿。
“……这啥啊?芝麻糊?”
“别动。”岑雪绒按住她的后脑勺。
她的中医学的只能说凑合,卖相不行,但功效应该不差。
不一会儿,孟弧脸上一片麻木。
她连嘴皮子都掀不开,还非得说话:“你……你到底要干嘛……我感觉我真废了……”
岑雪绒听不太清楚。
但没关系。
她拿起烈酒和烛台,将银光铮亮的短刀一遍遍烤热。
孟弧有一瞬间领悟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实际意思。
她想逃。
却逃不掉。
孟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脸上传来被刀刃切割的冰凉触感,却没有什么实在的痛感。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孟弧不自觉放松下来。
岑雪绒对外伤的治法理解很单一。
当然,这个时代本身能做到的就不多,无外乎就是将感染的地方切除,再将完好的地方缝补,尽量保证后续不会引发炎症问题。
好在孟弧的伤与诅咒之类的东西无关。
岑雪绒越弄越有把握。
她将另一份消炎药糊了上去,原本想再裹上透气的布料勉强作为绷带,但她额角淡绿色的藤蔓纹路忽而兴奋了起来。
岑雪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额间游走。
紧接着,从额间一点流淌至身体的四肢百骸。
她落在伤处的指尖蔓延出浅绿色的灵气。
起先只是一滴一滴。
但很快,那灵气就跟涓涓细流似的不断涌出。
孟弧脸上溃烂的伤口边缘生出粉色的血肉,速度不快,但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新生。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脸上伤口发痒。
岑雪绒眼睁睁看着灵气涌出,体内忽而涌出巨大的疲惫感。
她想撤开自己的手。
那指尖却像沾了胶水似的,任她如何努力都挪不开。
岑雪绒终于感到恐慌,身体已经开始虚弱得摇摇欲坠,她下意识看向钟离疏,唇瓣嗫嚅着咽回称呼:“……帮我!”
见势不对,钟离疏飞身而过。
灵气损耗殆尽。
岑雪绒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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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天睐
第19章 第十九章 拜师
岑雪绒在一间装潢豪奢的厢房中醒来。
她坐起身,察觉到体内仍旧是一阵又一阵的虚弱感在上涌。
紧接着便有一众侍女鱼贯而入。
她们皆穿着雪色纱裙,训练有素,分工明确地架起岑雪绒梳妆打扮,又送来一桌清淡餐食并药汤供她选择。
周围没个熟人,岑雪绒吃饭都吃得不安心。
但药王谷的餐食味道极佳,且吃下去后还会有种暖洋洋的舒适感。
身体里的虚弱感很快便散去。
岑雪绒不自觉轻松许多。
领头的侍女捧着药碗上前:“这是大长老亲自嘱咐下来的药,请您务必喝完。”
药这玩意儿可不兴随便喝。
岑雪绒犹豫片刻。
但侍女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面带微笑,继续道:“您放心,我们不敢伤害您的——等您用完药,不管想问什么我们都知无不尽。”
药王谷的人身上总带着莫名能让人信任的气息。
岑雪绒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她两眼,到底还是一口饮尽了药汤。
她反正没觉察出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不过最近,她好像越来越依赖直觉了。
岑雪绒将碗递还过去。
侍女满意一笑。
岑雪绒问:“我怎么在这儿?”
那侍女却没有一句句听她问话的意思,顿了顿,便是从头到尾的娓娓道来。
几个时辰之前,岑雪绒在试炼场中晕倒。
钟离疏本想直接带她离开,但到底是在药王谷众目睽睽之下,最终被几位长老出手拦了回去,许诺会亲自出手救岑雪绒。
这世上可没几个医术比他们更好的人。
是以钟离疏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
岑雪绒便被送入了白玉宫救治。
好在她没什么大事,只是体内灵力暂且衰竭了。
这也是初初展露灵力天赋的修者最容易碰到的问题。
灵力暴动,进而失控。
所以修者们需要通过修炼来掌控灵力。
岑雪绒听完,一时沉默不已。
侍女却面露艳羡:“您天赋异禀,已是定了要做长老亲传弟子的,只等您醒后跟试炼场那边的胜者一块儿拜师了!”
岑雪绒揉了揉眉心,半晌,却是换了个话题。
“……什么时候?”
“现在。”
事实上,试炼早已经结束了。
只是后续的环节因她的昏睡而拖延了不少时间。
“岑雪”这个假名字都还是钟离疏随口替她报上去的。
她本人虽不在,却已经极其让试炼场上的优胜者们嫉妒。
无他,正是因为大长老的一句:“这一届弟子实在不成样子,还是待那……岑雪醒来再议拜师之礼吧。”
“岑雪”两个字那是如雷贯耳。
绝对是让在场大多数人都咬牙切齿的程度。
岑雪绒一边被架着送往拜师礼的正殿,一边听着侍女们叽叽喳喳的描述,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可能不会太好过。
侍女们显然都没想太多,一个赛一个的羡慕不已。
岑雪绒扶额苦笑:“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侍女们自然听不懂她的网梗,只又惊又惧地直摇头,看起来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使不得使不得!”
“您可别胡说!”
“这样的话您说得,咱们却不敢应!”
“……”
未料到她们反应如此之大,岑雪绒看着她们苍白的脸,一时间也很愧疚,赶忙跟她们保证自己不会再信口玩笑。
众侍女这才安静下来,却也不再跟她多说。
岑雪绒也明白了多说多错的道理。
药王谷里规矩繁多。
但总逃不过一句实力至上。
放在年轻弟子中,则是天赋至上。
岑雪绒在各色目光中硬着头皮走进了大殿。
最上位的长老看见她,严肃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个略显温和的笑,又让跟着的侍女挪了蒲团放在最前头。
早知道,其他弟子都是直接跪在汉白玉的地面上的。
岑雪绒感觉自己要被针似的目光扎成筛子。
然而事已至此。
先躺平吧。
岑雪绒在蒲团上找了个舒服姿势坐下。
长老们开始说些官方致辞,大意是祝贺他们通过试炼,有了成为药王谷弟子的机会,但也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争取成为亲传弟子……
跟现代时开学典礼上的领导发言没两样。
岑雪绒听了没两句,就开始昏昏欲睡。
要不是就她一个人打眼地坐在最前头,她也不至于还得装模作样地坐得笔直。
整个大殿里都飘荡着长老絮絮叨叨的声音。
大多数新弟子都只敢保持安静。
岑雪绒却忽而听见一声轻笑。
她侧目望去。
果然是钟离疏。
其他人都跪着,只她一人靠在梁柱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破旧的书,眼神却落在岑雪绒的身上,明目张胆得很。
岑雪绒怀疑她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毕竟不管是弟子,还是长老,都对她这么突兀的动作毫无反应。
她肆无忌惮地笑道:“你装模作样起来还算有点样子。”
声音不算小。
岑雪绒下意识觑了高台上的长老一样。
长老还在激情演讲,毫无反应。
“别看了,他们看不见也听不到。”
钟离疏肯定了她的猜想,指尖自半空划过几个简单的弧度。
眼前涟漪波动。
岑雪绒忽然能看见自己的蒲团上跪着一个虚影,赫然就是自己的模样,一副恭谨又认真的表情倾听着长老的教诲。
钟离疏的位置上也是。
岑雪绒松了口气,拍拍屁股走到一边。
她跟没骨头似的靠着梁柱坐下,迟疑着问:“咱们真要拜师啊?”
钟离疏看她一眼:“拜。”
岑雪绒:“……别告诉我你是真心实意来学医的。”
钟离疏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爆栗。
岑雪绒捂着额头“哎呦哎呦”喊疼。
“该。”钟离疏嗤笑,“早说过了,本尊是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来头。”
岑雪绒喊冤:“可我和这儿真没关系啊!”
她喊的是真情实感。
钟离疏顿了顿,指尖落到她的眉心。
那里盘踞着藤蔓一般的图腾。
一点炽烈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出,那藤蔓又活了过来,贪婪的吸取着那一点灵力,灵力几乎是被狼吞虎咽地吸收了。
藤蔓还不满意,在按着它的指尖下挣扎着。
岑雪绒只觉得脑袋发疼。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
她还一脸真诚地看着钟离疏。
钟离疏碾了碾指腹下蠢蠢欲动的藤蔓。
藤蔓终于安分下去。
她淡淡道:“不信。”
岑雪绒沉默了一瞬:“……行吧。”
辩解不请,她选择放弃。
岑雪绒委屈巴巴地问:“那你能不能一直用障眼法啊?我不想上课……我真的已经上了好多好多年的学了。”
没道理都穿越了还得上学。
钟离疏想了想那本她三天就看完的书。
再回过神,她道:“学吧,多学点,学到的都是自己的。”
岑雪绒:“……”
很奇妙的感觉。
岑雪绒理了理复杂的心绪,试图告诉她:“你真的越来越像我导师了。”
钟离疏:“导师?”
岑雪绒:“就是学堂里的先生。”
钟离疏挑眉:“既然你有师父,为何会独自流落在外?”
不管在哪个世界里,师父两个字都牵连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师徒的关系可是不比父母子女差的,更是弟子在外行走的底气。
在修真界尤其如此。
《六界全录》中对于这些通行的风俗礼教记载很详细。
岑雪绒看完一遍就对六界都有了基本的认知。
听钟离疏这么问,她脸上的神情倒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似乎有些失神,但下一刻再看去又没有了。
她摇了摇头,笑:“不算师父,我们一般叫他老板。”
钟离疏愣了愣。
大约是没听过这么奇异的师徒关系。
不过岑雪绒也没解释的意思。
她正要说什么。
上头的拜师典仪却进行到了下一步,长老身边的供奉正叫到了她的名字。
“弟子岑雪,上前来。”
虚影是回应不了的。
岑雪绒不得不与虚影合一,匆匆走了过去。
“岑雪,救人于危难,复其容颜,铸其血肉,使其生——通过试炼,是为甲等;额生铭纹,受药山天睐,天赋异禀,是为甲等。”
“如此,弟子岑雪总评为天级甲等,可为亲传弟子。”
岑雪绒按照供奉的指引拜倒:“谢天尊。”
药王谷的评级体系无非是甲乙丙丁四等,其中又加上天地玄黄作为评级,自乙等黄级以上方可入门。
至于亲传弟子,那就是升上甲等地级以后的事情了。
天尊则是创建药王谷的老祖,受药王谷香火已逾万年。
所谓天睐者,便是被天尊认可之人。
岑雪绒知道的不过皮毛。
在药王谷中待了多年却难以晋升的弟子却明白其中分量,看向岑雪绒的目光越来越不止惊异,更有嫉恨嫌恶之色。
遑论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展示出的能力。
几近于活死人肉白骨。
作为试炼品的孟弧走出试炼场时,伤势已好了十之七八。
连容貌都被修复得近乎与伤前无异。
天底下的修士哪个不是打打杀杀,动辄伤筋动骨半死不活,哪个修士对这种能力的觊觎都是无需多言的。
药王谷几乎隐世不出,出则护卫众多。
正是为了避免受人胁迫。
但那是在世外。
药王谷内,更多的弟子是在嫉恨她的能力。
修炼的资源就那些,多一个上头的天才,他们下头的庸才就又少一些资源,还说不定要被分配去天才身边当几年打杂。
岑雪绒察觉得到他们的目光如芒刺背。
可她也不大想得明白。
药王谷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弄得宛如一个斗兽的笼子。
后头通过试炼的弟子一个个上前听取总评。
有的被长老挑走做打杂弟子,有的被供奉挑走做药童,也有资质平平没被选中的,最后被送去药山种药。
他们大多数人还没从通过试炼的兴奋中脱身,转眼就被残酷的未来惊得面色惊惧。
可他们又不敢反抗。
药王谷那样难进,留下来还有机会,走了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他们还是选择接受自己的命运。
岑雪绒也只能坐在旁边看着。
钟离疏是倒数第一个。
或许是因为难以评级,也或许只是因为她第一个完成试炼——虽然,她是直接杀了作为试炼品的病患,还事不关己得划了半天水。
钟离疏的虚影显然要灵活得多。
她呆呆木木地上前,但是不肯跪。
要宣读的供奉看起来不大高兴,似乎想叫人把她拖下去。
但长老拦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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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拜师
第20章 第二十章 霸凌
供奉只好继续念下去。
“钟离,察疫病之难解,当机立断斩病源,然,行事过于狠辣,颇有争议——通过试炼,是为乙等;经察,别无修习天赋,然武力过人,或可考量,是为乙等。”
“如此,弟子总评为黄级乙等。”
听了全程的岑雪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堂堂魔尊,竟然是踩线进的药王谷。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好笑。
……主要是,居然还真让她混进来了。
呆呆的虚影乖巧地等候派遣。
不远处的钟离疏眯了眯眼。
岑雪绒有恃无恐,对着她挑眉。
此时大殿中已经没什么人了。
最后才是安排她们的去处。
有供奉过来收走她们的叶子。
那叶子上有金光闪过,很快又化作灰烬。
大长老像是彻底确定了什么,神情轻松许多,忽而道:“你就跟着岑雪吧。”
岑雪绒:“……”
笑容逐渐消失。
这次换钟离疏轻笑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岑雪绒旁边。
她附耳过去:“怎么不笑了?”
岑雪绒:“……我天性就不爱笑。”
钟离疏的虚影乖巧地站到了岑雪绒虚影的旁边。
两个虚影都有点呆呆的。
大长老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隐隐觉得奇怪,但很快又忽略了过去。
“岑雪啊,你往后就跟在我门下修习吧。”
虚影:“是。”
大长老捋了捋胡须,奇道:“你父亲的信中说你是个活泼的孩子,今日怎这么安静?可是被下一波了?还是暂且没恢复过来?”
虚影:“嗯。”
大长老还在说:“你父亲说你天赋寻常,倒是他看走眼了,依我看,便是不安排这么一出,你也是进得来药王谷的。”
虚影:“啊。”
她倒是能平静得很。
岑雪绒却很惊恐,倏尔扭头看向钟离疏:“……你早就知道?!”
钟离疏波澜不惊。
“蠢货。”
真当她打家劫舍都不挑人啊。
岑雪绒被骂了也没胆子生她的气,只惊讶地左顾右盼,又回想起钟离疏把那两个人的尸体从马车里扔出来的画面。
……其实没什么印象了。
画面太血腥,她压根儿不敢多看两眼。
是男是女她都没分清。
只隐隐约约记得是两个少年人,年纪不大。
大长老跟岑雪绒的虚影说不动话,转头又看向钟离疏的虚影,这回很是不满意。
“你哪怕装装样子!直接就把人杀了!要不是正好他患有疫病,老夫再怎么想给你圆都圆不过来!”
虚影大抵是感受到了被责骂,直接就是一个鞠躬。
“对不起,我错了。”
唾沫乱飞的大长老:“……行吧,这回算了。”
钟离疏:“……”
她脸色一黑。
看起来想把那个没骨气的虚影碎尸万段。
可她又哪能和一个虚影计较。
岑雪绒不敢逼逼,安安静静苟在一边。
很快,有供奉带她们前往提前安排好的住处。
亲传弟子的住处是在白玉宫中,岑雪绒有这个资格,而钟离疏有个虚假的护卫名头,也就被分到了跟她一处。
侍女还是那些眼熟的人。
不过许是知道了她们身份的不同,又多了几分敬畏。
她们仔仔细细地讲了药王谷内部的规矩和事情。
药王谷已经数千年没有诞生过新的天尊。
所以,这里已经由十长老统率了千年。
长老排名并非是按资历,而是按照能力,以及在谷内受人推崇、在谷外受六界之人供奉的程度来判定。
这一届的大长老便不是医术最好的。
但他修为不错,又长袖善舞,与外界诸多势力都颇有交情。
因而才被众人推举做了大长老。
他名下弟子有十数人,除去出师后杳无音讯的几个,目前谷内还有五位弟子,基本都在闭关研习,并不如何参与谷内事情。
不过大长老平时忙得很,并不参与日常教学。
他的弟子也与寻常弟子无异,须在谷内学堂修习,只偶尔能得他的指点。
这种没什么特权的作风也颇受其他弟子喜爱。
毕竟药王谷内,多数长老都对亲传弟子关怀有加,平日里抢资源抢秘境的事都恨不得能自己顶上去,隔三差五的就会因为护短打架。
岑雪绒听到这儿,嘴角一抽,自言自语。
“总感觉我那些师兄师姐处境不会太好……”
这跟空有地位没有支柱有什么区别。
侍女没听清,问她:“您刚才说什么?”
岑雪绒摇摇头,咧嘴一笑:“我是说,做亲传弟子有什么好处吗?”
说到这个,侍女的眼睛都亮了不少。
她念念不忘地追忆起来:“当然有好处啊!亲传弟子每过一段时间就能分到药山的月华流泻!只有亲传弟子用不完了,才能轮到普通弟子、洒扫弟子……”
“月华流泻?”岑雪绒重复了一遍,看向钟离疏。
《六界全录》里写,那是能给所过之处带来生机的宝物。
传说里神女携玉瓶入凡尘,见世间战乱不休,山野荒芜,时人竟易子而食。神女心生悲悯,倾玉瓶,而月华流泻,所过处万物复苏,生机不尽。
世人记载,后玉瓶不知所踪,只剩月华流泻偶有现世。
但大多数人都认为只有百年一遇的天狗食月过后,才会有稀少的月华流泻从天而降,若不在一个时辰内放入玉瓶就会消融殆尽。
钟离疏微微颔首。
岑雪绒的呼吸乱了一瞬。
但侍女还以为她是不明白月华流泻是什么,手忙脚乱地想给她解释。
“这些话咱们可只能在谷内说!否则出了谷外,说这话是要被禁制雷罚的!”
“月华流泻可是咱们药王谷最不得了的宝贝——旁人求都求不来,咱们可是能分给大家用的!虽然我这种洒扫弟子分的不多,可那滋味儿!我真形容不出!”
“总之、总之,您以后用不完能分我一点就好了……”
侍女说到最后,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
岑雪绒抿了抿唇,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侍女高高兴兴地推了出去。
岑雪绒捧着脸,定定地看着钟离疏。
钟离疏问:“怎么了?”
岑雪绒纠结了半天,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她看起来轻松了很多。
……
不管怎么说,药王谷表面看起来都是个好地方。
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
岑雪绒觉得自己都要堕落了。
正式上课第一天,她带着钟离疏往学堂里一坐,周围一片弟子的各色目光都乌泱泱地扫了过来。
好在有虚影顶在前头。
岑雪绒实际上人在后头跟钟离疏抢吃的。
钟离疏明明不是个喜欢零嘴的性子。
但岑雪绒是。
她不仅是,她还胆子越来越肥。
岑雪绒现在已经一点儿都不遮掩地瘫在钟离疏身边“卡擦卡擦”,手里还盘着冰冰凉凉的小黑蛇,时不时喂它吃两口。
她俨然过上了吃饱穿暖还有宠物盘的好日子。
桌案前摆的是从侍女小姐姐那儿连蒙带骗拐来的话本。
听说是六界最流行的几本。
一个是仙君追妻火葬场。
一个是青梅竹马欢喜冤家终成眷属。
一个是魔族小公主和她的二十六个男房客。
前两个一般,最后一本超好看。
岑雪绒看得极其入迷。
也不知道在外忙什么忙了一天的钟离疏刚坐下来,下意识翻了翻先生刚布置的作业。
——嚯,两份儿。
岑雪绒是真干的出来。
钟离疏默默地看了眼她兴致勃勃嗑瓜子的样子,反手就抢了她的话本、捞过叛主的小黑蛇、接过剥好的瓜子仁放进自己嘴里。
岑雪绒:“……”
两本作业被丢到手上。
岑雪绒悲愤至极的转头,对上一双懒懒散散的美眸。
“说了让你好好学习。”
岑雪绒面无表情:“噢。”
钟离疏瘫在她的旁边,扔开看了两眼觉得不好看的话本,掏出一沓折子,一手拎起朱砂笔批注,另一只手还在摸她剥好的瓜子。
这日子是真不错。
没一会儿,瓜子儿没了。
爱好剥好瓜子儿再一口闷的岑雪绒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失策。
……她以后一定要剥一颗吃一颗!
她一边想,一边盯着先生动个不停的唇瓣发呆。
有什么东西戳了戳她的肩膀。
岑雪绒不耐烦地抓住。
回头一看。
喔,是钟离疏的手指。
她嫌弃地撒手。
钟离疏指了指瓜子堆,言简意赅:“剥。”
岑雪绒:“……”
她好烦。
但还是要听话。
呜呜呜呜呜。
……
这边钟离疏刚尝到躺平的乐趣。
那边讲课的先生已经看呆滞的虚影很不满意,捡了个书简就往岑雪绒的虚影身上砸。
小老头气得直跳脚:“你,就你!”
虚影抬头:“嗯?”
“答题!”
小老头一捋袖子,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匕首,“滋啦”一下划破了虚影的手臂。
他问:“枯木逢春诀是怎么用的?!”
虚影呆呆愣愣地看着手臂。
岑雪绒见势不对,一个闪身窜回了虚影的位置。
手臂上的伤口是障眼法。
这没法儿治。
更重要的是。
岑雪绒装着痛得皱眉:“先生,我是新弟子,还没学过——”
“新弟子?”老头儿冷笑一声,“那你怎的不先去问师兄师姐上堂课学了什么?!说到底还不是态度不端正!该罚!”
岑雪绒哑口无言。
又是这种被导师支配的恐惧。
她怀疑自己这辈子是摆脱不了导师的阴影了。
老头儿的目光逡巡过周遭。
忽而有个红衣少年跳了出来,笑嘻嘻地申请:“先生,既然这位师妹没学过,不如让我给她示范一下吧?”
老头儿沉吟道:“也好。”
说完,他将位置让给了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走到了岑雪绒面前。
岑雪绒凝了凝神,本想认真学一学。
她却直觉这少年绝非好意。
果不其然,红衣少年明目张胆地冲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大长老亲传弟子?天赋异禀?”
岑雪绒唇瓣微动。
但不等她开口,红衣少年手中迅速捏诀,与之同时,是他得意洋洋的声音:“我是二长老的弟子,还请小师妹多多指教!”
那直冲她面门而来的光团显然十分危险。
并非所谓“枯木逢春诀”该有的感觉。
岑雪绒仓皇躲开,望向先生。
然而,那小老头的表情却十分平淡,看起来并不讶异,也并不打算掺和。
至于其他同窗弟子更是如此,个个都是看好戏的神情,甚至还有那红衣少年的友人看她狼狈,不断发出叫好的声音。
岑雪绒终于了悟那句所谓的“强者为尊”。
世道如此。
就算是药王谷,一个当以治病救命为己任的地方,同样如此。
可她实在没什么还击的办法。
岑雪绒只能狼狈躲闪。
但那红衣少年却没放过她的意思。
他在谷内修习多年,擅长的术法奇多,若非岑雪绒作为新弟子突然抢走亲传名额,他今年本该晋升亲传。
“啊呀,师妹,实在对不住,我以为这是枯木逢春诀来着——”
“不对啊,那这个呢?”
“这个也不对?”
“……”
躲到后头,岑雪绒明显体力不支。
她几近苦笑着停住,下意识想低头求饶。
这其实是她很熟悉的处理方式。
可对方并不想听她的歉意。
岑雪绒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躲避。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钟离疏的声音。
“示弱是没有用的。”
岑雪绒一个不留神,被灵力化作的利刃割破了手臂,但也来不及处理,下一瞬,又一阵风刃从背后袭来。
血流不止的感觉并不好。
她感觉到自己的软弱。
可红衣少年并不会因她的软弱而停手。
这是修真界。
不是现代。
不是那个还有一点法律做底线、道德当门槛的地方。
她一旦表现出软弱,或许真的就死无全尸了。
岑雪绒呢喃:“……那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哭腔。
可匆忙对视的一眼中,她没从钟离疏眼中看到心软,只有冰山般的冷硬。
岑雪绒无力极了。
红衣少年的攻势甚至越来越猛。
钟离疏的虚影还呆呆地坐在原地。
但空气似乎凝固了。
红衣少年挥刃的动作停在半空,连带着他恶意将要得逞的笑,通通都停滞在唇边。
还有那些起哄的同窗,和冷漠的小老头。
岑雪绒看见她一步一步,闲庭阔步般地走向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确切地意识到。
钟离疏的力量是如此恐怖。
可钟离疏只是抬手,将温热的指腹按在她眉心的藤蔓铭纹上。
磅礴的力量自眉间汹涌而入。
岑雪绒被她暖洋洋的气息包裹,舒服得几乎要闭上眼。
很快,钟离疏退后半步。
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只此一次。”
……什么只此一次?
岑雪绒来不及反应。
空气再次恢复了流动。
红衣少年的风刃已近在咫尺,伴随着他张狂的笑声。
下章开始就要入v啦,感谢老婆们一路以来的支持,也希望未来我们继续一起走下去~本章和下章评论一下掉落感恩回馈小红包么么哒!!!
——————
另外,给老婆们推一下专栏预收文《守寡后,太子妃和长公主he了》略背德文学~病娇太子妃*疯美长公主的相爱相杀日常,饱饱们值得拥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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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霸凌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反击(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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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吃醋(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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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秘境(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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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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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堕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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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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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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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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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太阳(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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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逃难(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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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梦貘(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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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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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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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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