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她突然结婚了》
第1章 催婚
深夜,一辆低调豪车内。
“蓝总,这是筛选过后的助理名单,您可以过目一下,确定之后我再安排培训。”
前排的秘书将平板递给后座的女人。
女人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昏黄的路灯偶尔照射进车内,明明灭灭间也只能点亮她不辨喜怒的侧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高傲。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拿走了平板。
蓝松宜垂头,认真看着新助理的资料。
秘书悄悄观察着她的脸色,生怕这位蓝氏集团继承人不满意。
毕竟,上一任助理的糟心事,已经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
“1号和3号留下。”
一个红灯的功夫,蓝松宜就开口了。
“好的。”秘书不由得松了口气,从蓝松宜手上接过平板,开始安排助理的培训工作。
蓝松宜闭上发酸的眼睛,捏了捏鼻梁,不由得想起她的前助理。
蓝松宜带着前助理已经一年多了,要不是家里老祖父把手伸太长,她也不至于直接辞了前助理。
想到祖父,蓝松宜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蓝氏集团发展至今,几乎占据了整个江城商业圈的半壁江山,老祖父作为董事长,在蓝氏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他有意培养蓝松宜,蓝松宜自从毕了业,就开始着手公司事务,短短三年,已经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最近,老祖父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屡次插手她的生活,甚至买通助理,透露她的行踪给圈子里那些二世祖。
天知道上个月当她飞了一夜落地酒店的时候,发现一个香水喷得像卤料的男人捧着花守在房间门口的时候,内心有多疲惫。
第二天蓝松宜就辞了助理,并且狠狠敲打了身边所有人。
不得不说,效果良好,至少这些男人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想着想着,车已经停进车库了。
“蓝总,到了。”
秘书轻声提醒。
“嗯。”蓝松宜收回思绪,抬脚下车。
蓝松宜现在住的是市中心一个大平层,地段很好,虽然总被她妈蓝成秀吐槽档次低不懂享受,但蓝松宜物欲一向不高,住得倒是很舒服。
蓝松宜今天在公司磨了太久,已经累得头昏脑涨,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了。
没办法,明天要回老宅见祖父,不养精蓄锐怕是应付不了越老越犟的蓝董。
头疼啊头疼,蓝松宜读书时上的是国际贵族学校,工作后进的是顶尖集团,顺风顺水长到25岁,这25年为数不多能让她烦的事,几乎都来自老蓝董。
老蓝董有个致命的问题,控制欲太强,从蓝松宜的吃穿用度到兴趣爱好,学习读书到上班工作,一切都要过问。
说实话,烦不胜烦。
蓝松宜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她一直都是个很冷漠的人,非常厌恶别人参与她的生活,无论是祖父还是蓝成秀,对她来说都一样。
一样没有感情。
***
一夜无梦,七点整,蓝松宜准时睁眼。
遥控打开窗帘,早春的日光铺天盖地闯进素雅的卧室。
蓝松宜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去洗漱。
她的行动力一向很强,没有赖床的习惯,眼睛睁开的时候大脑就跟着清醒了。
画个淡妆,挑了件低调的灰色大衣,又去珠宝柜随便拿了条项链。
看看时间,刚好七点五十,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蓝松宜到的时候,祖父已经坐在前厅了。
六十多岁的老爷子,一头略显稀疏的短发整理得很利索,几乎看不见几根白发。
看见蓝松宜,老人原本冷硬的表情立刻融化了几分。
“好松宜,还以为你要生爷爷的气,不愿意回来了呢。”
“怎么会,您可是我亲祖父。”
蓝松宜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把提前准备好的一枚古董扳指递给老爷子。
面上恭敬,心里却是不甚在意。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吗?”
祖父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扳指,似乎这价值连城的东西,只是寻常的玩意儿。
“跟云城的合作有关?”蓝松宜看着佣人将餐点摆上桌,随口问。
“生意上的事,我信你,今天找你,是为了另一件大事。”
“上次是我欠缺考虑了,忘了你工作时间不喜欢被人打搅,你若是心里还气呢,爷爷就给你赔个不是。”
蓝松宜的笑淡了几分,刚想开口,老爷子便抬手阻止了她。
“但是,”老人将扳指挂在干瘦的手指上,话锋一转,“你的婚事,必须尽快安排。”
“之前的事就算了,下周我会挑好身世样貌都配得上你的人,你就算闭着眼睛,也要给我选出来一个。”
这顿饭到底是不欢而散了。
蓝成秀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事,大半夜打来了跨洋电话。
“小蓝总,真是官大了啊,连我爸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不敢。”蓝松宜强忍着被打扰睡眠的烦躁,冷声回应。
“哼,你急什么,我爸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我只劝你一句,翅膀不硬的时候,最好听长辈,不然吃亏的只会是你。”
“不如趁早挑个顺眼的生孩子。”
“蓝家要尽快培养一个继承人...”
蓝松宜听着她仍似少女般清脆的嗓音,平静地开口:“这就是你的人生吗?”
没有讽刺,她只是单纯疑惑。
聒噪的电话难得安静了几秒,随后就传来蓝成秀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我命好,有个争气的女儿。”
电话被挂断,蓝松宜冷笑一声。
谁不知道蓝家缺个儿子。
眼看天色将明,蓝松宜便没有再睡,起身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当然了,蓝董给的名单她没有理会。
最近蓝松宜很重视和云城的合作项目,这是她接手蓝氏以来带头的最大项目,若是合作顺利,带来的利益将不可估量。
对蓝松宜来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为此她熬了一周的夜,又亲自出差去了趟云城进行考察。
回到江城,飞机刚落地蓝松宜就去了公司。刚进办公室,秘书陈欢就匆匆进来了。
“蓝总,不好了,董事会突然改口了,几位老董事都反对云城项目。”
***
蓝松宜坐在办公椅上回想十分钟前祖父打来的那通电话。
总体意思就是,蓝松宜必须要在放弃云城项目和选择结婚对象中挑一个。
哦,对了。
老蓝董说了,蓝松宜选不出来,所以他老人家已经替她做主选好了。
选的是何家的儿子,叫何之远。
据说最近在蓝董面前刷了好几次脸了,高大帅气,风度翩翩。
不跟他结婚?那就放弃云城项目。
想要云城项目资金?那就跟他结婚。
“哈。”
蓝松宜几乎笑出了声。
“我倒要看看,您老人家挑出来的,是什么屎中黄金。”
当天,蓝松宜就找人查了何之远。
没想到,这一查还真让她查出了东西。
这个何之远,原来是个老瓢虫了。
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何之远的不雅照就被寄给了蓝松宜。
照片全都被精心处理过,没有出现女方的脸,私密部位也都打了码,只有何之远那张清秀的脸在**中狰狞的模样被放大得很清晰。
蓝松宜本人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她不喜欢看蠢男人丑态百出的样子。
但既然东西给她了,还贴心地打上了码,那她不用白不用。
问题是,照片是谁发的呢?
破坏蓝家与何家联姻,说实话对蓝家没有任何商业上的影响,蓝氏家大业大,还用不着靠何家这种小门小户。
甚至,对她蓝松宜是有利无害。
所以,对方针对的是何家,或者仅仅针对何之远这个人。
蓝松宜懒得费心,联系了私家侦探去查。
而她本人,嫌弃地捏住装着照片的信封,开车去了老宅。
到了老宅,佣人说蓝董外出了。
“嗯哼?去哪了?”
蓝松宜确实好奇,蓝董平时根本不出门。
“被何家的少爷请去天水居吃茶了。”
佣人笑眯眯的,很是高兴的样子。
蓝松宜挑挑眉,没说话,驱车去了天水居。
挺好的,人齐了。
大家就坐下来一起看看照片吧。
去天水居的路上,蓝松宜给祖父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快到了,让他把包厢号发过来。
刚把车停好,车前就站了个男人。
是何之远。
穿着黑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背头。
一股虚张声势的成熟,和油腻。
“蓝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今天很漂亮。”
“不用客套了,带路吧。”
蓝松宜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何之远顿了顿,像是没想到蓝松宜这么目中无人,讨好的表情淡了一下,随后又扬起笑脸,若无其事地带路。
进了包厢,包厢里只有老爷子一人,正悠闲地煮茶。
“松宜来了啊,坐吧。”
“小何,你也坐,你们年轻人共同话题多,坐一起聊聊天。”
“好...”
“不用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二人同时开口。
蓝松宜看了眼被自己打断的何之远,把信封摆在桌上,淡淡开口,
“祖父,我理解您是一片苦心,”
“但孙女,也不是什么脏东西都要。”
“你!”何之远听了这话,顿时急了。
“您也别拿项目压我,云城项目有多重要您也知道,我想您比我清楚孰轻孰重。”
蓝松宜没理他,继续对着祖父说话。
“东西放这了,有兴趣您就看看吧。”
把信封推给祖父,蓝松宜转身就走了。
至于接下来的事,她就管不着了。
回去的路上,蓝松宜心情正好,就收到了私家侦探的消息。
“已查到,打包发给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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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催婚
第2章 初见
这么快?
开车不方便看消息,蓝松宜就导航到了附近的商场,把车停进车库,开始看侦探打包发来的文件。
照片是从江城大学寄出来的,寄信人身份很好查,是江大美术系的大四学生。
“何之雅...”
蓝松宜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显而易见是何家人。
原来是狗咬狗。
蓝松宜失去了大半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了。
下面是何之雅的证件照。
长得倒是比何之远顺眼多了。
照片里的男孩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柔顺的黑发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镜头,眼尾微微向上翘起,带着一点隐约的媚意。
不过,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角却很好地冲散了这股媚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未经世俗洗礼的干净。
蓝松宜见过的男人很多,其中不乏帅气的,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他的长相惊艳了一下。
尤其是,这两年被工作中的油腻商务男污染过审美之后。
像清风过境,细雨润物。
眼睛都干净了不少。
蓝松宜定下心往后看。
接下来的部分就是何之雅跟何之远的矛盾。
无非就是男人的忮忌心作祟,何之远从小就不如何之雅长得好,就仗着自己是兄长处处刁难何之雅。
何之雅也是窝囊废一个,从不反抗,何之远见他乐器弹得好,就剪他琴弦拆他琴键。
百般刁难之下,终于把何之雅从音乐生折磨成了美术生。
却没想到何之雅画画也好看。
于是何之雅画一张他就故意撕坏一张。
他撕一张,何之雅就重画一张。
何之雅重画一张,他就再撕一张。
反反复复,一张又一张。
后来何之远折腾累了,就不再管他,拍拍屁股去留学了。
何之雅则是留在江城,考进了江城大学。
还挺喜剧的,蓝松宜心想。
这个何之雅也没看上去那么废物,至少还会偷偷报仇。
虽然不懂得藏好自己,但作为学生,已经做得挺好的了。
至少何之远应该是气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蓝松宜看完就把东西删了。
把尾款转给侦探之后,她又多打了一万块钱,就当她心情好发个小红包了。
对面的侦探高兴得连连道谢,蓝松宜没搭理她,乘电梯去商场顶楼吃饭了。
吃完饭,蓝松宜想着消消食,就没直接离开,在商场随便逛了起来。
工作日的中午,商场人很少。
因此某个高挑的、白皙的人影出现的时候,蓝松宜几乎是立马认出来了他。
正是何之雅。
穿着一件厚厚的灰色连帽卫衣,头发有些凌乱,甚至有几根倔强的发丝翘了起来。
想起来了,这个商场里江城大学不算远,而且有专卖美术用品的地方。
遇见何之雅也不奇怪。
蓝松宜又看了他两眼,何之雅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耷拉着眼皮,任由身边两个男生半推着朝前走。
可能感受到了蓝松宜的视线,那边的何之雅抬头看了过来。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瞬。
她看见何之雅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副吃惊但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
蓝松宜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
她自我为中心惯了,从来不会尴尬,收回视线也只是看够了而已。
所以就没注意到,何之雅慢慢变红的脸。
***
“看什么呢,走快点走快点,饿死了。”
舍友推着楞在原地的何之雅往前走,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蓝松宜已经走了,舍友只看见半片衣角。
“啥也没有啊,你脸红什么?”
另一个男生闻言也抬起头到处看。
“谁脸红?有美女吗?”
何之雅看他俩激动的样子,忙不迭回神,反过来推着他们走。
“什么都没有,我就是热的。”
舍友听了一阵无语。
“这才几度啊,你也太体热了吧大哥。”
“我还有点儿冷呢嘿嘿...”
“你虚呗,多跟何之雅学学,又是健身又是早睡早起,江大自律第一人!”
何之雅听了也只是笑笑,心虚地嚷嚷两句饿了,就顺利带着舍友走了。
倒也不是舍友信任他,实在是何之雅大学这几年,不太恋爱不搞暧昧,甚至都不太跟女孩子说话。
一开始他们还怀疑何之雅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但他经常一个人窝在画室,一呆就是一整天。
其他时间嘛,要么健身,要么睡觉。
大家也就打消了这个怀疑。
所以即使刚才何之雅的脸已经红得不像话,舍友们也没怀疑他在看女生。
可能真是热的呢。
相比起舍友的没心没肺,何之雅本人内心就没那么平静了。
他一边应付舍友,一边偷偷思索着蓝松宜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大附近的商场,她这种大豪门的继承人,应该不至于为了一顿饭跑来这里吧?
那她来干嘛?
该不会知道照片是自己发的了吧?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
他又没有用真名,还是找的代发,江大这么大,怎么可能一下就找到他了?
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的话,那她刚刚,为什么和他对视了?
不不不,说不定人家根本没看他,只是他心里装着照片才心虚地觉得蓝松宜在看他。
想到照片,何之雅心里又是一阵七上八下。
照片,她看到了吧。
应该...不会跟何之远结婚了吧...
想到这,他的眼神不禁亮了亮。
随后又暗淡了下来。
这种下作的手段,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即使没有何之远,还有别的男人。
就像讨厌的苍蝇一样围着她。
何之雅看着舍友热火朝天地抢着最后一块肉,垂下眸子,安静地扒着米饭。
这两天烦心事太多,都没来得及健身,重油重辣的东西就让舍友吃吧。
他要少吃一点,回学校再去一趟健身房。
脸和身材,是他绝不能放弃的东西。
***
蓝松宜回公司后就安心工作了。
云城的事,她不担心。
蓝董看过照片之后,即使再心急,也不会考虑何之远这种烂货。
少了何之远这个孙婿备选,他老人家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男人了。
男人的事可以拖,云城的事可拖不得。
只要蓝老头脑子勉强还在,云城项目就不会有太多内部的阻碍。
这就够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蓝松宜在婚姻一事上用的就是拖字诀。
至少暂时,她只能拖一时是一时。
至于长久之计,还是要另想办法。
毕竟靠熬,也熬不死祖父。
蓝董在蓝成秀出生后,意外伤了根本,不能生育。
所以对子嗣的执念,深深刻进了这个男人的骨血里。
于是他一手操控了蓝成秀前半段的人生。
直到蓝松宜出生。
不幸的是,蓝松宜不到两岁的时候,亲爹就出车祸死了。
说实话,蓝松宜如今挺感谢他的。
感谢他死得早,没来得及生二胎,保住了她蓝氏独女的位置。
要不是他死得及时,估计蓝松宜如今已经多出了一个弟弟。
当时的蓝成秀“伤心过度”,无意二婚,拒绝了很多蠢蠢欲动想要攀附豪门的男人。
而蓝董,也顾及着蓝家的名声,不想让蓝成秀太快找新欢,免得留下话柄。
就这样,小小的蓝松宜作为蓝家暂定的唯一继承人,开始了严格的培养计划。
却没想到,短短几年,尚且年幼的蓝松宜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头脑与天赋。
当同龄人掰着手指算十以内的加减法时,她已经可以解初中数学了。
当同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的时候,她已经能写出一手飘逸的毛笔字了。
当同龄人连乐谱都看不懂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流畅地演奏曲目了。
一句话,蓝松宜永远走在同龄人的前列。
这样惊人的天赋更是让祖父心花怒放,对蓝松宜是越看越满意。
于是蓝松宜七岁的时候,蓝成秀跳了出来,对蓝董说:
“爸,你看这孩子,比我强多了。”
“与其靠我,不如靠松宜。”
“您多培养培养她,她生出来的孩子,不也是蓝家的继承人吗?”
这话一下子打通了老蓝董的任督二脉。
他再也不盯着蓝成秀的肚子了。
就这样,蓝成秀开启了她的环球之旅。
而蓝松宜,则像个小大人一般,学着扛起了蓝氏的未来。
——当然了,在蓝董心里,这个未来,指的是未来的男性继承人而已。
想得美。
蓝松宜不屑一顾。
***
“蓝总,优佳映画的魏老板递了一份画展邀请函,时间是下周一。我看过了,您周一下午没有行程安排。”
陈欢踩着低跟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行,到时候我自己去,不用安排司机。”
蓝松宜跟这个魏老板有些交情,画展的事魏老板上个月就提过两次,说想让她出个面,也是借一借蓝氏的威风。
邀请函都送来了,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就当是女人的惺惺相惜了。
哪怕她不太懂画。
——也许何之雅懂。
蓝松宜百无聊赖地想。
但这不重要,他只是一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普通的大学生。
要不是何之远的事,他也许一辈子都没有资格被蓝松宜记住名字和长相。
这是独属于她蓝松宜的傲慢。
第3章 画展
周一。
蓝松宜上午去城东郊区新开的工厂视察了一遍,就驾车回了自己的大平层。
简单午睡了一会儿,新助理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新助理姓林,叫林珍珠。
林珍珠被陈欢培训了一阵子,从这周开始正式跟在蓝松宜身边做事。
“蓝总,我是珍珠。现在已经替您准备好了皮肤护理师,大概五分钟后到达。化妆师会在一个小时后到达您家。请问还有别的事情要我做吗?”
电话里的女声镇定沉稳,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蓝松宜对新人一向很宽容。
“做得很好,就这样吧。”
“好的好的。”电话那头的林珍珠不由得生出一点小小的骄傲。
这可是她第一次正式上岗,没想到工作那么轻松,老板也这么好说话。
希望以后的工作每天都能这么轻松顺利。
林珍珠带着皮肤护理师卡着五分钟的时间准时到了蓝松宜家。
蓝松宜算是护理师的老客户了,她没多寒暄,利落地摆好工具,就开始为蓝松宜进行皮肤护理了。
倒不是蓝松宜多重视下午的画展,主要是这阵子没怎么护肤,皮肤有些不舒服了。
刚好趁今天行程比较轻松,把护理做了。
过两天再抽空做个按摩。
蓝松宜做护理的时候,林珍珠就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手机,顺便把控着时间,保证化妆师准时到达。
坐立不安地玩了会儿手机,林珍珠再一次感慨这份工作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要不是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蓝家独女,她真要怀疑这份助理工作是不是有诈。
感恩前辈离职,给我腾了个好位置。
林珍珠在心里双手合十。
做完皮肤护理,化妆师给蓝松宜化了个提气色的妆,林珍珠就带着人离开了。
蓝松宜则是选了件白色掐腰及膝的连衣裙,脚踩同色低跟尖头鞋,外面搭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没有穿,只是松松地披在肩上。
刚准备出门,魏老板的电话就打来了。
“蓝总~要不要我派车接你?”
电话那头的女人显得很高兴。
“不用了,忙你的吧,我自己开车兜兜风。”
蓝松宜带着一丝笑意回答。
“OK的大老板,您到了我立马去迎。”
“魏佳,正经点。”
“知道了知道了啊。”
魏佳满嘴不在意,只觉得蓝松宜二十来岁,还没她这个奔四的女人有活力。
可能这就是精英感吧,俗称富二代包袱。
哦不,可能是富好几代吧。
***
蓝松宜驱车到了画展中心。
刚准备拿出邀请函,守在门口的魏佳助理就一路小跑了过来。
“蓝总!我是魏总的助理小刘,我们魏总吩咐了,让我在这等您,您直接进去就行。”
这个魏佳,还挺贴心。
蓝松宜也没推辞,点点头让小刘带路了。
两人走进主展厅。
远远的,就看见魏佳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八厘米的高跟鞋也没影响她健步如飞。
“蓝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自罚一只H家新包怎么样?”
“行了,我什么时候缺过包。”
蓝松宜知道她只是客套客套,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魏佳倒是心虚地笑了笑,底气略显不足地开口,“要不你还是收了吧,收完一起合个影怎么样?”
一副扭捏的样子。
蓝松宜没多惊讶,只是挑了挑眉毛。
她早就知道魏佳不可能不薅她的羊毛,蓝氏的面子可比一只包值钱多了。
跟蓝松宜合影,就相当于获得了蓝氏对优佳映画这次画展——或者说是产品展的支持。
“就知道你心眼多,包我收下了。”
“感恩蓝总~”
魏佳笑嘻嘻的,立马让小刘赶紧去把摄影师叫过来。
蓝松宜则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周围的画。
说实话,看不懂。
但她有多年伪装经验。
通常情况下,她只需要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幅画,视线假装若有所思地在画面上缓慢移动,就够了。
剩下的,由别人脑补就够了。
反正大家眼里的蓝松宜是完美的。
就这样边发呆边看画,没两分钟小刘就回来了,只不过没带上摄影师。
“对不住,魏总蓝总,摄影师突然腹痛,在卫生间待着。”
“但您别担心,这次展会有几个江大的志愿者,都是专业的,我现在去叫人。”
蓝松宜倒是不在意,她纯粹把今天当成一场工作之外的放松活动,不像优佳的人那样紧张。
魏佳皱着眉头摆手让小刘赶紧去找人。
“行了,一点小事。”
蓝松宜语气轻松地拍拍魏佳的肩膀。
魏佳泄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让你看笑话了。”
蓝松宜耸了耸肩膀,表示不在意。
小刘可能是怕她们生气,这次来得比刚刚还快,身后跟着一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
“魏总蓝总,人带来了,是摄影专业的学生,技术放心。”
蓝松宜的目光在气都没喘匀的志愿者脸上逡巡。
摄影专业?
蓝松宜看着裹着红马甲,胸前写着“志愿者”三个大字的何之雅,差点笑出来。
这个小刘,扯谎扯得还挺自然的。
而何之雅,在看到蓝松宜的一瞬间,大脑就石化得无法思考了。
他不就是随便参加了学校的一个志愿活动吗?
为什么蓝松宜会出现在这里?!
还...对着自己笑了。
虽然蓝松宜的表情看起来跟她平时板着脸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但他就是能感受到她真的笑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她笑了。
对着自己笑了!
为什么?
何之雅越想脑子越慢,几乎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这画面落在蓝松宜眼里,就是面前的男生惊慌失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低下头,血色从脸颊蔓延到耳尖。
一副又惊又怕的小动物模样。
虽然这样形容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不太合适,但蓝松宜就是觉得他很像一些食草小动物,遇到天敌就害怕地楞在原地。
相同的画面,在魏佳眼里,就是这个学生有些紧张而已。
“放轻松小朋友,只是拍两张照片,你就正常拍就可以了,别紧张。”
蓝松宜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显,只是顺着魏佳安慰了他一句。
“不用紧张,拍吧。”
“好、好的!”
何之雅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控制着僵硬的四肢把摄像机举了起来。
看着镜头里蓝松宜轻松自在的神态和挺拔的站姿,他满脑子都是她对他说的那句“不用紧张”。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何之雅的心怦怦乱跳,即使是在镜头里,也不敢直视蓝松宜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亮,也太锐利。
在这双眼睛面前,他总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好不容易又是幸福又是煎熬地拍完了照片,何之雅魂不守舍地把相机递给了小刘,让他检查成片。
太难堪了,在蓝松宜面前,空气好像会格外稀薄,他必须有意识地努力呼吸,才不会让自己原地窒息。
***
何之雅魂不守舍的样子被蓝松宜尽收眼底。
怎么会有人这么胆小。
在场四人可以说是各有心思。
小刘在仔细检查照片,保证每一张都是完美的清晰的,力求最大限度展示二位老板的风度。
蓝松宜的目光几乎有些放肆地打量着何之雅,不过她本人很坦然。
能被蓝松宜多看两眼,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荣幸呢。
何之雅就紧张多了。一边担心着小刘手上的照片能不能让她们满意,一边又要在蓝松宜的目光下表现得若无其事。
而魏佳,打拼到这个年纪,更是人精一个。
她的眼睛在蓝松宜和何之雅两人之间转了两转,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小同学,拍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魏佳看着何之雅即使穿着统一的红马甲也依旧出众的脸,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笑着问他。
何之雅心里一惊,不太想回答。
“何”这个姓氏再加上“之”字辈,蓝松宜就算再不在乎也能猜出他的身份吧。
何之雅不希望蓝松宜对他的印象和那个令人作呕的何之远绑定在一起。
“徐嘉成。我叫徐嘉成。”
对不住了舍友,借你的名字用用。
何之雅在心里向远在宿舍的徐嘉成道歉。
“噗。”
蓝松宜这次是真没忍住。
魏佳和何之雅都看向了她。
前者好奇,后者脸红得看不清表情。
魏佳这下更是确定了蓝松宜肯定认识面前这个小志愿者。
就是不知道,是哪种程度的认识。
在她认识蓝松宜的这两年里,蓝松宜的身边好像还真没出现过什么异性。
不懂,不清楚,但撮合。
魏佳最不怕尴尬,当下也不顾何之雅想钻地缝的样子,对蓝松宜使个眼色,直接开口,“小徐是吧,那你就带着我们蓝总参观一下今天的作品。”
这话一出,蓝松宜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保不齐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何之雅心里也是一惊。
带蓝松宜参观?谁?他吗?
这种好事,怎么就发生在他身上了。
一时之间,心里又是窃喜又是害羞。
就连原先最担心的照片事件,也被他连同智商一起抛出了脑子。
“好的!”
他听见自己用此生最坚定的声音回答。
“哎?不是说我来...”
“你来跟着我,跟我去后面。”
小刘好不容易忙完,茫然地张嘴,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魏佳打断了。
“哦哦好。”
小刘一头雾水地抱着相机走了。
这下就只剩蓝松宜和何之雅站在原地了。
“走吧。小...呃,小徐。”
蓝松宜想了想才想起来何之雅胡诌的名字。
“嗯!我、我来为您讲解!”
何之雅红着脸,微微垂下眼睛,一副内向不敢看人的样子,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要说哪里还不知足的话,可能是蓝松宜喊的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胡乱说的小徐。
如果她能喊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不,这太贪心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跟何之远有关系,一定不会愿意多看他一眼的,更别提让他带她参观、为她讲解了。
蓝松宜的精神洁癖很严重,他知道的。
因为他,已经偷偷喜欢蓝松宜很久了。
今天的接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真的很知足了。
***
蓝松宜跟在何之雅身后,漫不经心听着他轻声细语的讲解。
“这幅画叫“雾”,是江城大学美术学院的前院长送给优佳映画的。”
“他老人家年轻时去过一座无名山,山上景致波澜壮阔,但时隔三十年,老人家再次前往那座山,却觉得山上的景色十分寡味,再也没了年轻时的壮丽。”
“因此有感而发,画下了山上的雾气。表面灰蒙,但细看之下,雾气里又隐藏着惊奇的景色...”
身侧的何之雅停留在一副灰扑扑的画作前,仰着头娓娓道来。
伴着何之雅耐心又柔和的讲解,这幅画似乎真的变得鲜明了一些。
何之雅在艺术上,还真挺有天赋的。
跟他比起来,他那个哥哥,更显得俗气了。
怪不得何之远以前那么气急败坏。
“你很喜欢美术?”
蓝松宜主动开口问。
何之雅愣了一下,没想到蓝松宜会主动问到自己。
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兴奋,何之雅尽量平静地回答了她。
“嗯。我一直都很喜欢艺术,以前学过音乐,后来改学了美术,现在在江大学国画,也选修书法和雕塑。”
夸我吧,肯定我吧,然后记住我吧。
这就是我为什么近乎自恋地向你介绍自己。
何之雅压抑着心跳和脸红,偷偷站得更加笔直,显得脖颈线条优美,脊背单薄却不瘦弱,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清澈。
“哦?原来不是学摄影的啊?”
蓝松宜看他脸上又浮起了莫名其妙的红晕,忍不住逗了逗他。
“啊?不是...不不不,是,是摄影...”
何之雅没想到刚才小刘随口胡说的摄影专业竟然被蓝松宜记住了,一时反驳也不对,不反驳也不对。
“不,不是摄影,是国画。但我了解过一些摄影技巧。”
小小挣扎了一下,何之雅还是选择抛弃了小刘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工作人员。
“嗯。拍得很好。”
蓝松宜看他紧张的样子,随口鼓励。
何之远何之雅,还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油腻又自大,另一个却内向又生疏,三句话就脸红,眼睛也不知道往哪放。
何之雅得到她不走心的夸赞就开心多了。
今天太幸福了,和蓝松宜单独相处,还被她夸了。他决定要把今天设置成纪念日,每年都庆祝一次。
蓝松宜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夸赞就让他产生了这么可笑幼稚的念头。
抬手看看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该走了,我就不去跟魏老板打招呼了,你替我说一声就行。”
蓝松宜朝何之雅晃晃腕表。
何之雅顿时沮丧了。
“这么快?”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什么?”
蓝松宜只看见他嘴唇嗫嚅了两下,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会去跟魏老板说的,您放心吧。”
何之雅赶紧摇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蓝松宜笑了笑,没管他,先行离开了。
何之雅一直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自己视线的尽头。
松宜松宜,这个名字很称她。
她的背影,永远都像松木一样挺拔。
何之雅在心里想着,手里不自觉揉捏着臂弯里挂着的衣服一角。
等等?衣服!
蓝松宜的外套还在他手上!
第4章 送他
何之雅看着手里的西装外套,一阵懊恼。
外套是蓝松宜看展中途不小心掉落的,
当时何之雅眼疾手快捡起来了,蓝松宜好像没有穿的意思,他就顺便搭在手上了。
没想到临走时忘记还给她了。
蓝松宜忘记了情有可原,她那么忙,平时又习惯了助理跟在身边,注意不到一两件衣服很正常。
可他怎么能忘呢!
捧着蓝松宜的外套,何之雅似乎闻到了上面似有若无的香味,跟蓝松宜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耳尖一红,何之雅连忙把衣服拢了起来,生怕香味继续散发出来。
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
志愿活动而已,溜了也没事吧。
何之雅咬咬牙,抱着衣服就冲了出去。
距离蓝松宜离开大概才不到五分钟,运气好的话,她可能还没开车。
来得及。
等他跑到停车区,蓝松宜刚好启动车子。
银灰色豪车驶离,激起一片地面浮尘。
浮尘后面,是一个狂奔的红色身影。
“停一下!您的衣服!”
隔音绝佳的车子将何之雅的呼喊隔绝在外。
蓝松宜听着音乐,悠闲地开车。
陈欢做事很靠谱,整个下午都没有拿工作来麻烦她。
她现在回去,把该签的字签了就行。
蓝松宜慢悠悠地想着,享受着格外来之不易的轻松一天。
直到瞥了一眼后视镜。
一个红彤彤的影子正在后面追赶着她的车。
仔细一看,是穿着志愿者马甲的何之雅。
这都快两公里了,他竟然一直跟在后面吗?
蓝松宜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
她赶紧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站在车旁等何之雅。
何之雅见她下了车,心里一喜,又怕她等久了,忍着喉咙和肺部的不适,加快速度追到了蓝松宜面前。
“外...外套,您的外套。”
气都没喘匀,何之雅就赶紧递上外套,小口小口恢复着气息。
蓝松宜看着他因为奔跑而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额头几颗汗珠随着呼吸一路滑落,掉进领口里消失不见。
白皙的脸颊带着运动后的薄红,水润的嘴唇透着血一样的殷红。
很...可怜?
蓝松宜莫名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何之雅很合适。
其实对她来说,一件衣服真的没多重要。
但竟然有人会为了一件衣服追车这么久。
“就为了一件衣服?”
蓝松宜倒不是责备他,只是仍然有些不相信罢了。
毕竟她见过太多意图讨好她的男人,如果他们得到了她的衣服,可能也会想方设法借着衣服来和她搭讪。
但这话落在何之雅耳朵里,就好像是真的在责备他一样。
他冷静下来一想,也觉得自己很蠢。
一件衣服而已,交给主办方也行,改天送过去也行,怎么偏偏选了最蠢的方法。
好不容易降温的脸一下子又烧起来了。
“对不起,我没想太多,看见您衣服没拿就追过来了,抱歉...”
“算了,”蓝松宜打断他,看了看腕表,“上车吧,我送你回江大。”
“啊?”
“怎么了,不方便吗?”
“啊?不,但我还有志愿服务...”
“你今天的志愿服务已经超额完成了,我帮你给主办方打个电话就行了。”
蓝松宜说着,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何之雅不再推脱,坐了上去。
今天得到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他已经被幸福砸晕了。
***
蓝松宜的车上没有香薰,但蓝松宜坐进来之后,密封的空间里就开始流淌着她身上的香味,不浓,还有些冷,带着松木的沉静。
何之雅坐在车上,一呼一吸都是她的味道,整个人像个小竹竿一样绷在座位上。
真皮座椅硬是被他坐出了审讯椅的风格。
反观蓝松宜,就自在多了,丝毫没被副驾驶的男生影响到,跟着导航往江大开。
一路上,蓝松宜盯着路况,偶尔瞄一眼导航,看一下后视镜。
每次蓝松宜看右边后视镜,何之雅的心脏就咚咚乱跳,屏着呼吸不敢喘气。
他的脸肯定红了。
“到了。”
没等他压下脸上的红晕,蓝松宜就把车停在了校门外。
“哦...”
好快呀,何之雅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朝外看了看,这才把车门小心地打开。
“那个,谢谢您送我回来,注意安全。”
他弯腰看着车里的女人。
有阴影打在她的脸上,他看不清蓝松宜的样子,却能在心里描绘出她的每一寸眉眼。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依依不舍地注视着远去的车子,何之雅的心里浮现出一双眼睛。
冷漠的、锐利的、高傲的,她的眼睛。
很多年前,她就是用这双眼睛,睥睨着何之远,说他是个垃圾。
那是何之雅第一次被人保护。
何家的三个孩子里,他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因此哪怕大家都知道何之远总是欺负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蓝松宜,在何之远又一次想在演出前剪他琴弦的时候,夺下了何之远的剪刀。
那天他很完美地完成了演出。
这样久远的小事,也许蓝松宜早就忘记了。
可他不会忘的。
他的胃口很小,一点点的甜,就足够浸润他干涸无趣的心脏了。
原地发呆的何之雅,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女人,正惊讶地瞪大双眼。
***
蓝松宜开车开到一半,老宅的电话就来了。
蓝松宜皱皱眉,还是接了。
“小姐,蓝董刚刚摔了一跤,家庭医生已经到了,您要不回来一趟吧。”
佣人语气有些着急。
“严重吗?”
“应该是扭伤了脚,但还要做个全身检查才能确定没有摔到别的地方。”
“行,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蓝松宜语气淡淡的,嘴上虽然答应了,但脸上半点不着急,慢悠悠地在路上开着。
甚至特地绕了一点路。
她又不是医生,去得再早也没用。
不如慢一点,等佣人伺候着祖父检查完了身体她再去。
省的她亲自伺候蓝董,表演孝顺。
龟速前进的蓝松宜,终于在祖父已经上好药的时候“急切”地到了老宅。
“怎么突然摔了?医生怎么说?”
蓝松宜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身体却自觉坐在了沙发上,半点上前照看的意思都没有。
蓝董挥开佣人搀扶着他的手,一瘸一拐坐在了蓝松宜对面的沙发上 。
“老了,在楼梯上踩空了。”
“哪里,您可一点不老。”
催婚的时候比年轻人看着都有劲儿。
祖父哼笑一声,没回答,摩挲着手里的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改天叫人把楼梯改改,铺上地毯。”
“您也是,别放着家里的电梯不用。平时还是多走电梯,少走楼梯。”
蓝松宜见祖父不搭话,也不尴尬,环视了一圈别墅,继续开口。
许是觉得蓝松宜的话终于有点关心的意味了,祖父撂下佛珠,老而浑浊的眸子直视着蓝松宜。
“难为你关心我一次。”
“松宜,刚好你今天来了,我就再跟你谈最后一次。”
“哦?您又看上哪家人了?”
蓝松宜见怪不怪。
云城的项目早就审批完了,她现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管祖父找了谁,她都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干脆拒绝。
“不。”
祖父缓缓摇头。
“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自己看不上的,就算我逼你,你也不肯要。”
“况且上次的情况,我也不想再出现了。”
祖父指的是何之远。
“所以,”他顿了顿,“这次我不强求你。”
蓝松宜皱眉,不知道祖父这次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她可不信这个男人对男性子嗣一辈子的执念说放下就放下了。
“但如果你一年之内结婚,我会把整个蓝氏,当做你的新婚礼物。”
“到那个时候,爷爷将不再插手蓝氏的任何事务。”
蓝松宜惊讶地看向祖父。
他这话,可就代表着,以后他再也没有拿捏她的权力了。
为了让她结婚,祖父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吗?
蓝董想的其实很简单。
蓝松宜一直抗拒被他安排结婚,不过是讨厌受制于人罢了。
但是,假如结婚可以让她从此不再受制于自己,她不可能不心动。
他也老了,手里的权力迟早是要放给蓝松宜的,何不趁现在跟她做笔生意,用男人,换蓝氏。
对蓝松宜来说,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至于子嗣,只要蓝松宜结婚了,他就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无论什么男人和她结婚,都不可能经受得住蓝氏的诱惑。
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蓝氏的孩子。
成秀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结了婚,不可能不生孩子。
绵延子嗣,就是她们刻在基因里的天职。
庞大的蓝氏,可不能断了香火。
蓝董用浑浊的眼珠牢牢注视着蓝松宜。
像打量一个形状完美的子宫。
***
蓝松宜直到离开老宅,心都是乱的。
她在车上翻着祖父给她的文件,里面白纸黑字表明着他股权转让的决定。
说实话,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不知道蓝董老了,蓝家就她一个孩子,这些东西迟早是她的。
可迟一点,跟早一点,区别太大了。
按祖父的身体状况,即使再把控蓝家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答应?
可蓝松宜不想结婚。
对她来说,婚姻就像残缺的灵魂互相报团,以期成为完整的人。
哪怕很多人,进入婚姻,也只是成为了各自的绊脚石。
而蓝松宜,是完整的、完美的个体,不想要任何人搅乱她的生活。
不答应?
一段婚姻,就能换她提前二十年掌权。
蓝松宜难得有些犹豫。
第5章 何家
蓝松宜心里不平静,何之雅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坐在何之清的车里,怎么也想不到,只是误打误撞坐了一次蓝松宜的车而已,怎么就被她看到了。
何之清就是江大门口那个女人。
她是何之雅的姐姐,也是何家的老大,跟何之雅不太一样。
何之雅作为最小的孩子,父母虽然没有什么精力关心他,却也十分放任他,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多加干涉。
所以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学习艺术。
可何之清不一样。
她很早就接触何家公司的事情了。
他们平时的相处也不多,没想到何之清今天竟然来了江大。
“你是不是没看手机?爸妈让我今天接你回家吃饭,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何之清率先打破车里的沉默,牵起了话头。
“啊?嗯...在做志愿者,手机关机了。”
何之雅在蓝松宜车上根本没想起来手机这回事,被何之清提醒了,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开机,赶紧掏出手机。
何之清果然给他打了两次电话,还给他发了微信,说自己在江大门口,会在学校门口等他半个小时。
“抱歉,我没看到消息。”
何之雅跟何之清道了歉。
“没事...刚刚那位...”
“只是顺路送我回学校而已,你别多想。”
何之清才刚开始问,何之雅就急忙打断她。
他不想让任何人对蓝松宜有误会。
况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本来就只是顺路而已。
“哦哦,你别激动,我就问问。”
何之清有些尴尬,也有些怀疑。
他们何家的人,什么时候有这个荣幸,能让蓝家那位“顺路”送一趟了。
虽然好奇,但她也没多问,闭上嘴安静开车了。
他们到何家的时候,何之远也已经到了。
见到何之远,何之雅下意识皱眉,接着像没看见他一样走开了。
何之远冷哼一声,却没管他。
这几年他们见面越来越少,再加上他已经初步接触公司事务了,和何之雅这种毛头小子可不一样。
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何之远下巴抬得高高的。
却见何之清也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什么表情,大姐,以后可要共事了,怎么这么不待见弟弟?”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还有多少张艳照,流落在外吧。”
“你他...”
“嘘,”何之清竖起手指,“别忘了,咱俩一个妈,你还是别骂了。”
这下变成何之远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在原地无能狂怒,猛踹墙角,在墙上留下两个漆黑的脚印。
何之清神清气爽。
一家人嘛,有苍蝇就一起吃。
何之雅没参与他们的纷争,一个人窝进房间,打算开饭了再下去。
“老徐,今天查寝的话,帮我糊弄一下宿管阿姨吧。我家里有事,今天不回学校了。”
老徐就是何之雅的舍友徐嘉成,也就是那天和他一起出现在商场的男生之一。
那头回了个“OK”。
“谢谢,明天请你吃饭。”
何之雅放心了。
他把手里的红马甲随便扔在沙发上,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盒子。
太久没回来,盒子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何之雅抽了两张湿巾擦干净。
盒子很大,上面有些稚嫩的笔迹。
是他小时候的涂鸦。
那时候不敢直接写出来,用了乱七八糟的符号和简笔画表示自己的心情。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小提琴。
是当初被蓝松宜救下的那把。
说来好笑,他被何之远做手脚的乐器里,只有这一把存活到了现在。
知道吗?你要感谢蓝总,是她保护了你。
何之雅摸着琴,在心里对着它说。
***
何家饭桌上。
何父坐在主位,何母和何之清坐在他右手边,何之远则和何之雅坐在了他的左手边。
“爸,今天叫我们都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
何之清捞了一颗草莓,扔进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地问。
“是啊,小清,我跟你妈商量过了,有些事还是要早点做打算。”
何之清把草莓咽下去,下意识觉得不太妙。
“对,对。”
何母笑眯眯地抓着何之清的手,接过何父的话。
“小清,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跟你爸想着,你也该找个对象了,别老扑在公司里,把好好的小脸都熬黄了。”
何之清脸上的笑淡了。
就连一向置身事外的何之雅,听了这话都抬起了头。
“你妈说得有道理,现在小远也长大了,公司的事他也能分担分担,你别累着自己。”
何之清看着爸妈一唱一和的,脸上的笑彻底没了。
她在职场上待的久了,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严肃。
何母见状,连忙安抚她,“你别多想,弟弟大了,这是好事,以后你就享享清福,多好。”
何之远听了这话,挑衅地看向何之清。
何之清看着他鼻孔朝天的恶心模样,七分气也变成了十分气。
什么分担什么享福!
不就是看儿子长大了能管公司了,就想着卸磨杀驴把她何之清赶出去!
好样的!
桌上气氛低沉,何之清半天不说话,何之雅也是个锯嘴葫芦不理人,只有何之远满面红光地向何父敬酒。
话里话外都是得意和炫耀。
何之清突然看向何之雅。
别忘了,这个家,可不止两个孩子。
别忘了,何之雅也不待见何之远。
更何况,她今天才刚撞见何之雅从蓝家那位女总的车上下来。
何之清慢慢冷静下来,心里渐渐有了谋划。
“何之雅,你出来。”
其乐融融的何之远父子俩俱是一愣。
他们都快忘了桌上还有个何之雅了。
何之雅放下手里的筷子,没看何之远几人,慢吞吞跟着何之清出去了。
“什么事?”
何之雅神游天外地想着刚刚咽下去的那块牛肉,做得太老了,没他做得好吃。
“我希望你能嫁给蓝松宜。”
何之清张嘴就是一个大炸弹。
“你你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何之雅下意识反驳她。
开玩笑吧,蓝松宜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别急着反驳,你听我说。”
何之清蹙眉,抱着手臂,半倚在墙上。
“你也听到了,老头想撤我的职,把我随便嫁出去。”
“到时候,何家的产业就是何之远的了。”
“你以为,以他的性格,掌权之后,你在何家能有好日子吗?”
何之雅的表情凝重了一点。
他确实没怎么考虑过家里的事,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小雅,我和何之远不一样,如果我能顺利掌握公司,我能保证这个家里的一切永远有你的一份。”
“所以你要帮我,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何之远得利了,我们都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何之雅也知道,爸妈从没想过让自己参与公司的事,他以后大概率是蹭着家里的东西。
日子好坏,全靠当家那位施舍。
所以何之清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但...嫁给蓝松宜,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我不知道你和蓝总走到哪一步了,就算她今天只是顺路送你,但她是谁?江城顶级豪门唯一的继承人,蓝氏集团的小蓝总,你以为,她有多闲才会送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何之远那样的货色都敢往她面前冲,你凭什么不行?”
何之雅被她的话砸得心脏乱跳。
头一次,他对嫁给蓝松宜这件事,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幻想。
是啊,何之远这种烂人都敢出现在她身边,他凭什么不行呢。
凭什么呢。
何之雅知道何之清想要什么。
她帮他攀附蓝松宜,他借着蓝松宜的势,替她扳倒何之远。
多么简单...个屁。
那可是蓝松宜啊!
但...他想试一试了,至少他比何之远这种脏男人有机会,不是吗?
“好。我答应你。”
他听见自己平静地开口。
***
何之清神清气爽地回到了饭桌。
“爸妈,看来今天是好事成双啊。”
她笑着替何父倒酒。
“啊?怎么说?”
何父脸上已经是带着酒气的红,听到这话,咧开嘴问。
“您是不知道,我今天去江大接小雅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他啊,竟然是从蓝家那位的车上下来的。”
何之雅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何之清提到了自己。
他忍着对蓝松宜的愧疚,硬着头皮说:“嗯,今天见了蓝总,她顺路送我回的学校。”
“什么?”
“什么!”
何之远撂下酒杯,不顾形象地嚎了一嗓子,一脸不可置信。
何父和他同时开口,不过他是惊喜的。
“千真万确!”
“所以啊,您先把我的婚事放一边,女儿呀,还能替您多分分忧,咱们先关心关心小雅的事儿啊。”
“是是是,你说得对。蓝家...”
何父酒醒了大半,死活没想到把何之远狠狠拒绝的蓝家孙女,竟然看上了自己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儿子。
赞成,必须赞成。
“但是...小远他,之前惹了那位不快,我怕影响到小雅...”
何之清故作犹豫。
“蓝总确实提过...”
何之雅也半遮半掩地开口,误导何父。
他只说蓝总提了,可没说蓝总提到了什么。
对不起了蓝总。
他忐忑地在心里道歉。
“小远的事先放放,小雅的事要紧。小清啊,这事你可要多费费心,这可是你弟弟一辈子的幸福啊!”
何父立刻拍板。
蓝家面前,何之远算个屁。
何之清瞥了一眼何之远,满意地看他气成猪肝色的脸。
何之雅啊何之雅,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第6章 下药
“何之雅你个贱人!”
何之远揪着何之雅的衣领,一身香水味混着酒气,异常刺鼻。
何之雅嫌弃地屏住了呼吸。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这个醉鬼在何父面前收敛了一会儿,没有冲着何之清何之雅发脾气。
现在何父酒喝多了睡下了,他就能作妖了。
“你喝多了,回房间洗洗睡吧。”
何之雅不想和他纠缠。
“你才喝多了,我很清醒!”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蓝松宜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
何之远瞪着眼珠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你很生气吗?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之雅把自己的衣领从何之远手里扯出来,整理了一下。
“废话!你他妈的不知道老子在追她吗?”
追?
何之雅觉得好笑,声音柔和。
“原来只是追她啊,还以为你...有名有份呢。”
这个何之远,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贱人。
蓝松宜那么高高在上,可不是谁都能蹭的。
贱人。
只不过意图追求过蓝松宜被狠狠拒绝而已。
贱人。
怎么敢把自己和她绑在一起的。
贱人。
何之雅几乎开始反胃。
世界上的贱人都一样,总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人,又总把这种肖想与现实混淆。
真该把他们关进精神病院。
“那也是老子先追的!你就是故意的!”
何之远应该接受电击治疗。
何之雅客观地想。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故意的?”
“你就是...你肯定,你肯定是报复我!以前都是小孩不懂事,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你懂不懂?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坏我好事!”
很烦。
何之雅莫名想起了蓝松宜。
如果蓝松宜在这里,一定会皱着眉头,抬起下巴,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何之远。
然后说——
“你真是个垃圾。”
“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你有种再说一遍!”
何之雅没理他,走进房间锁起了门。
他听见外面两声闷响。
何之远又在踹墙了。
踹完墙的何之远还是没解气。
他造了什么孽啊。
先是追蓝松宜的时候照片被人发出来了,让蓝松宜好一顿羞辱。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谁干的。
又是今天,好不容易能在公司有点起色,又被何之清那个老女人破坏。
安心嫁人去吧,别掺和家里的事了!
还有何之雅。
都怪何之雅!
没错,都是何之雅的问题。
照片的事说不定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对啊,照片!
她蓝松宜不是最讨厌男人乱搞了吗?
何之雅乱搞,蓝松宜不就看不上他了?
何之远酒后充血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心底冒出了想法。
既然他攀不上蓝家。
何之雅也别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
何家的纷纷扰扰与蓝松宜无关。
她正在为下周的晚宴忙活。
“松宜~千万要来哦~没有你的话,我的订婚宴还怎么大震四方啊,哭哭。”
看着手机里的新消息,蓝松宜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回复:“知道了,龙大小姐。”
龙大小姐不姓龙,姓龚,叫龚琪。
龚琪是蓝松宜发小,上学的时候关系很好。
这几年虽然联系少了,但两家有合作,所以龚琪的订婚宴,她于情于利都该出席。
“但你怎么突然就订婚了?”蓝松宜微微低头,戳着手机。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爱情来了挡不住呗。不过订婚归订婚,你不用太在意他,跟他比起来,还是你重要。”
蓝松宜了然,不再追问。
她不好奇里面的弯弯绕绕,反正这些事与她无关,也影响不到她。
她很少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
再说了,她自己还有一屁股烦心事呢。
不过龚琪这次订婚,声势真是浩大,江城能叫得上名字的人家,几乎都被邀请了。
何家也收到了邀请函。
邀请函是直接递给何父的,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龚家也是江城排在前头的豪门了,何家跟龚家当然是连话都说不上,邀请他们也只是顺带的罢了。
他打算让何之清单独参加就行了。
何之清却不这么认为。
龚家和蓝家有商业合作,这次订婚宴的主角龚家大小姐更是和蓝松宜交好。
“爸,所以我猜,蓝松宜一定会出席。我把小雅带上,让他们见一见。”
不然蓝松宜贵人事忙,何之雅哪来的机会跟她相处。
何父一听,觉得有道理。
仔细想想自己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儿子,竟然也长到了可以为家族做贡献的年纪了。
何父沉浸在自己成功的子女教育学里,嘴角翘得高高的,带起两条深深的皱纹。
“哎!不行!我也要去!”
何之远顶着脑袋上油乎乎的鸡窝头,黑眼圈挂得老长,捂着新长的痘开始嚎。
何父的笑淡了一点。
要不是何之远在蓝松宜那吃瘪,也不至于把这个好机会让给小雅。
不争气啊!
“去去去,都去都去!少烦我!”
何父不耐烦地摆摆手。
想去就去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谢谢爸!”
何之远得意地瞪了一眼何之清。
何之清懒得理他,被溺爱的巨婴罢了,翻不出大浪。
到时候让何之雅离他远点就是了,丢人。
“阿嚏!”
被人念叨的何之雅打了个喷嚏。
他已经回学校了。
临近毕业,学校的事情不少,再加上他不是很想跟何家人待在一起,所以一大早就打车回学校了。
到了学校也没回宿舍,舍友都没睡醒,回去也会打扰到他们。
不如跑跑步,锻炼一下身体。
何之清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何之雅的脑子里一会儿是蓝松宜冷淡的眼睛,一会儿又变成了她含笑的嘴角。
带着燥意的阳光裹住整个校园,光秃秃的枝丫上,几片新叶无力地在微风中打转。
天地无声,花骨朵的爆鸣里,何之雅懊恼地捂住发红的脸颊。
却忘了自己的耳尖,红得像报春的花。
春天的讯息不经意间来临,蓝松宜看着院子一角含羞带怯的艳红花瓣,对时间的飞逝有了实感。
今晚就是龚琪的订婚宴了。
她买了一艘游轮,现在就停在江城码头上,烟花不要钱地放,岸边一排服务生撒着小红包,引起人群哄抢,为今晚造足了势。
蓝松宜在五点钟来到码头。
她来得很早,为了避开各路寒暄讨好的人,登上游轮就在侍从的带领下进了房间。
游轮会绕着江城开一夜,所以给所有前来赴宴的人都准备了房间。
蓝松宜的房间在顶层,是整个游轮最好的套间,连厨房都配备了中西两个。
“松宜,你先好好休息~等仪式开始了我让服务生去叫你。”
“知道了,你忙你的。”
蓝松宜回复完龚琪的消息就开始忙工作了。
她要看的文件就是无底洞,看完一堆还有一堆。
硕大的落地窗外,是接连炸开的烟火,在刚刚擦黑的半空里明明灭灭。
外间的林珍珠正在替她安放行李。
甲板上是各色的人群,带着真心或假意的笑容,言笑晏晏,笑语盈盈。
他们频频抬起头,烟花掉落的碎光点亮他们的五官,再普通的脸,都被映出了几分朦胧的浪漫。
蓝松宜看不清他们的脸。
但她能听见林珍珠扒在窗边的惊叹。
人,仅仅因为硝酸钾和硫磺的碰撞,就能如此幸福吗?
蓝松宜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是孤独的。
她从不觉得孤独是坏事,享受孤独,是强者的特权。
***
相比起蓝松宜的高处不胜寒,何家的房间就简单多了,都是普通的单间。
何之远今天很紧张。
他从朋友那搞来了一瓶好药。
你何之雅不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我偏要你当众出丑!
自己因为照片的事在蓝家丢了多大的人,简直成了最大的笑柄!
今天之后,何之雅才是江城最大的笑话!
何之远看着何之雅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杯加了料的水。
药效半小时后发作,刚好是订婚仪式正式开始的时间。
等着当众发/情吧,何之雅。
何之雅跟何之清刚上船就分开了,她有很多商业上的伙伴需要应酬。
想到自己今晚要努力和蓝松宜产生交流,他就一阵紧张。
胡乱喝了一杯水,何之雅鼓起勇气,打算四处找找蓝松宜。能找到最好,找不到的话,就只能等宴会开始之后了。
何之雅到处晃了晃也没找到蓝松宜。
中途他甚至打开了一个小露台,惊扰了里面吻得难舍难分的一对男女。
“对不起对不起!”
何之雅闭着眼退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刺激到了,何之雅觉得自己一阵口干舌燥,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热气在游走,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他站在甲板上吹着凉丝丝的江风,勉强压下了自己不正常的燥热。
何之雅的衬衫已经被汗浸湿了,精心打理的发型也乱了。
不行,这样还怎么见蓝松宜?
时间还来得及,他得回房间换一身衣服,再把头发重新打理一遍。
强撑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何之雅脚步虚浮地走向电梯。
昏沉之下,他也就没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走进了顶层的直达电梯。
电梯旁的服务生得到了龚琪的吩咐,正准备去顶层叫蓝松宜,看见西装革履、面容俊秀的何之雅,下意识以为是顶层哪家的少爷。
他只是个兼职服务生,记不住这些豪门的长相,只是单纯靠衣着和气质来辨认。
看何之雅气质出众,就没怀疑,恭敬地把人请进了电梯。
“先生,顶层到了。”
何之雅听不清服务生在讲什么,他现在耳鸣严重,浑身都是冷汗,双腿发软,眼前一会儿冒星星一会儿又发黑。
能撑到现在,全靠毅力。
踉踉跄跄地走出电梯,何之雅摸索着墙壁循着记忆往房间走。
不对劲,他的身体太不正常了。
是水...他今晚只喝了一杯水!
肯定是水有问题。
刚冒出这个念头,何之雅就“噗通”一声脸朝下倒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被服务生叫出门,正准备下楼的蓝松宜刚好听见这声动静。
哪来的醉鬼,不想多管。
蓝松宜冷脸吩咐服务生把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扶去休息,自己则是从容地从“醉鬼”旁边绕了过去。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剪裁简单的一字肩礼服,长度到脚踝,把修长笔直的小腿掩盖在长裙之下。
经过“醉鬼”时,蓝松宜目不斜视,摇曳的裙摆划过他无力垂落的手指。
倏然,蓝松宜顿住,低头朝地上的男人看去。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第7章 房间
男人滚烫的手掌紧贴着蓝松宜的脚踝。
掌心干燥,带着层薄茧。
指尖用力到发白,紧紧扣着她,好像她是巨浪翻滚的海面上唯一的依靠。
海是欲海,她是唯一。
何之雅忍不住泄露出一丝呻吟,被汗水打湿的额发粘在泛起粉红的皮肤上。他努力抬起头,透过迷蒙的双眼去看蓝松宜。
“救...唔...救救我...”
他想求助,可张口就是颤抖的呻吟,只能无力地垂下头,晕了过去,只剩右手仍用力扣在她的脚踝上。
旁边的服务生已经吓坏了。
这位蓝总是龚小姐特地关照他要好好招待的贵宾,不能有半点闪失。现在蓝总被一个莫名其妙晕在地上的男人讹上了,要是追问起来,他可逃不掉。
毕竟人是他放进顶层的。
“蓝总,不好意思蓝总,人我来处理,实在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说着就去拽何之雅的手。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牛劲,人都晕死了,手还牢牢地攀着人家蓝总。
服务生急得满头汗也没扯动,又怕力气太大伤到蓝总,一时有些为难。
“没事,你先去吧,告诉龚琪我晚点下去。”
蓝松宜审视了何之雅半晌,终于屈尊开口了。
服务生略显踌躇,犹豫着说:“那这人...?”
“我认识,不用担心。”
蓝松宜蹲下身,摸了一把何之雅的额头。
服务生见状,不再停留,抓紧时间下楼跟龚琪回话了。
何之雅的额头很烫,蓝松宜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烧了,准备把手收回来。
何之雅却感受到了她微凉的手心,挣扎着把脑袋抬起来,蹭了蹭她的手。
“何之雅,还清醒吗?”
蓝松宜蜷起手指,用指节轻轻触碰他同样滚烫的脸颊,轻轻开口。她忘了他上次编的名字叫什么了,干脆直接喊他的真名。
“唔...嗯...”
何之雅头脑昏沉地开口,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难耐的喘息。
不像发烧,倒像...
何之雅听到自己充满暗示意味的喘息,他本就泛红的耳尖又染上更深的红,紧紧咬住水润丰满的下唇,难堪地偏过头去,不让自己泄露更多的声音。
算了,看着就不清醒,问了也是白问。
蓝松宜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打给了还在房间做收尾的林珍珠。
“珍珠,打盆水带出来。”
“啊?一盆?”
“对,”蓝松宜顿了顿,看着何之雅紧闭双眼隐忍难耐的样子,“要冷水,一大盆。”
林珍珠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泼他。”
端着水盆,还没来得及对地上有个男人表示惊讶的林珍珠刚一出现,就听到蓝松宜惜字如金的两个字。
“诶诶好。”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胜在听话,当即就把整盆水兜头泼了下去。
一盆水下去,何之雅昏沉的意识立刻清醒了三分,咳嗽着睁开了双眼。
他的上半身已经湿透了,发梢滴着水,睫毛被黏成一簇一簇的,一双眼睛水光淋漓,眼尾泛着可怜的红晕。
蓝松宜看他这幅无助的样子,没跟他多计较,语气如常:“先放手。”
何之雅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把手从蓝松宜的脚踝上挪开,挣扎着撑起上半身。
“对不起,我好像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还能不能站起来?”
“好像,没力气了。”
蓝松宜后退一步,防止踩到地上的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狼狈又可怜的男人。
或者说男孩更合适。
她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柔弱的男人。
既无自保能力,又没反抗手段,永远都只会用**的眸子,柔柔地看着你,直到有人愿意为他心软。
可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你不能探出脆弱的喉咙,把刀柄递给别人。她很想告诉他这一点,又觉得没有必要对几面之缘的何之雅说太多。
“算了,你撑一下,去我房间吧。客卫你可以用,但不要进其他任何房间。”
“珍珠,给他找一套衣服。”
吩咐完,蓝松宜就迈着步子下楼赴宴了。
林珍珠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地上这个帅得出众惨得出奇的男人,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请吧,这位...呃,先生贵姓?”
“免贵姓何,何之雅。”
何之雅呆呆地看着蓝松宜的背影,回答完林珍珠才想起来,刚刚蓝松宜好像叫了他的名字,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是何之雅吗?
***
蓝松宜在电梯里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脚踝有轻微的痛感,应该是被抓伤了。
如果今天做出这种事的是任何来路不明的男人,她都不会这样轻轻放下。
但她认识何之雅,勉强算是了解他,知道他大概率不是故意的,只是单纯没用,被人暗算了。
蓝松宜对这种手段不陌生,她从小就学习如何避免这些明刀暗箭,船上除了林珍珠带来的食材酒水,别的她一概不会碰。
电梯开了,蓝松宜低调地走向大厅。
厅内已经开始走流程了,龚琪身着夸张拖尾礼裙,正一脸甜蜜地在舞台上讲话,余光频频扫过大门,直到看见蓝松宜出现,眼神亮了亮,放下心来。
蓝松宜迟到不是问题,但蓝松宜因为一个男人迟到可就是大问题了!
蓝松宜只当龚琪在担心自己,对她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就安然入座了。
虽然蓝松宜已经很低调了,但自从她走入大厅,就有人窃窃私语地骚动起来。
蓝松宜不在意这些嘈杂的声音,她的席位永远都在第一排,这些人无论怎么蠢蠢欲动,都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罢了。
手机震动两声,是林珍珠的消息。
“蓝总,我把人带进套间了,衣服和洗漱用品也送到了,需要我在这看着他吗?”
“不用了,让他收拾好自己走。你去做自己的事情。”
按正常情况,现在已经是林珍珠的下班时间了,没必要额外增加她的工作量。
龚琪已经发完言了,看着她拎着裙摆聘聘袅袅地朝蓝松宜走来,蓝松宜匆匆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好久不见了我的松宜~你真是越来越有气质了,往这一坐,跟我爸妈似的。”
龚琪撩起裙摆,一屁股坐在蓝松宜旁边。
蓝松宜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随口调侃:“你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哎呦咱俩谁跟谁啊!”龚琪把身子扭了扭,偏向蓝松宜的方向,做着满钻长美甲的洗白手指挡住半张脸,压低声音:“服务生跟我说你搞了一个男的?怎么回事呀?”
蓝松宜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事情会被传成这样,无奈开口:“没有的事,只是顺手帮了一把,你别曲解。”
“哦你的意思是一个刚刚好年轻漂亮的男人刚刚好有困难,刚刚好被你发现,又刚刚好被你帮了?”
“确实。”蓝松宜半点不心虚。
“嘘嘘嘘够了够了,别的我不管,但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乐于助人呢松宜女士。”
龚琪坐直身体,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嘟着嘴一脸不信。
蓝松宜笑了笑没解释,附和着人群的掌声给台上发完言的龚琪未婚夫鼓了鼓掌。
龚琪遥遥和未婚夫对视,看他笑得不值钱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松宜,我觉得好幸福。”
她温柔地开口,灯光落在她镶满钻石的公主发冠上,折射出各色斑斓又耀眼的光芒。瑰丽异常,却不及她弯弯的眼角万分之一。
“我也很替你幸福。”
蓝松宜半是真心,半是客套回应她。
“谢谢你,松宜,你家是不是开始催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就算不爱,也至少要对你百依百顺。 ”
龚琪抓住蓝松宜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其实我以前也害怕结婚,但现在觉得结婚也很幸福。”
傻女人。
蓝松宜在心里默默地想。
马克思和恩格斯分析过,婚姻制度是人类奴隶制度的最后一环。
你的幸福不是婚姻带来的。
你只是甜蜜地,混淆了爱情和婚姻。
但没有关系,蓝松宜抬头看着她奔向未婚夫时欢快的背影——龚琪有钱有势有爱情,她的确会很幸福。
第一排空空荡荡,只剩蓝松宜一人。
黑色丝绒座椅衬得她皮肤似雪,高大的靠背令她的肩膀看起来如此瘦削。
可她挺直的脊背、高昂的下巴,又让她像一颗顶天立地的松柏,沉静、可靠、倔强。
***
待仪式结束,众人四散开来,有钻进餐厅的,有返回房间的,更多的随主人公前往甲板。
江风缓缓,吹动倒映在江面上的星光与灯光,乐队在甲板一角演奏着欢快的圆舞曲,龚琪和未婚夫在欢呼声中相拥起舞。
蓝松宜隔着玻璃门看龚琪飞扬的发丝,给她发了条消息,祝她玩得开心,就拎起包回房间了。
顶层静悄悄的,苍白的月光透过舷窗照亮一小片地面。
蓝松宜踩着月光的影子,一步一步朝前走,每走一步,柔和的感应灯就在她身后缓缓亮起。
“滴。”
刷开房门,入目一片黑暗。
蓝松宜没开灯,把包放在玄关柜上,脱了鞋子往里走。
没走两步,就踢到一个热热软软的东西。
被踢中的“东西”闷哼一声,抱住了她的腿。
“何之雅?!”
第8章 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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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钻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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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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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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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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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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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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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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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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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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