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时间不记得》 第1章 一切的一切 又是,一年初秋。 高大的梧桐树上落下几片已经发黄的树叶,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光点,随着透着凉意的微风晃动、闪烁。 这也许会是呆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个秋天了,好像记忆还停留在刚来的那一段时间,但事实,却是快要分别。三年太短、太短了。说着舍不得舍不得,但真正离开后却也只能舍得,被迫的分别,不知道还要重复多少次才算完。 果然安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呢。 独孤诗婉靠在树干上,以一个三十度斜角歪头发呆,看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看得出神。今天她稍微早来了一阵,所以从路上开始周围就明显比往常要安静得多。或许……以后可以早来亿点点? “诗婉——你居然不等我!你自己说说你像话嘛——” 那不得让某人吐槽死。 “明明每天卡着点到才是最不像话的。” “我可至少早到了五分钟!” “五分钟?”独孤诗婉脸上写满了“你没救了”,“你知道我每天都会提早半个小时出门吗,结果还不是在楼下等你等到差五分钟上课。” “谁会像你一样天天带着老年人的生活作息啊!” “您还想睡多久,直接睡到下午吗?”独孤诗婉边说边转身往教学楼里走。 “哪有,我不就多睡了一小会儿嘛,就一小会儿。”唱倾澜跟上独孤诗婉,同时小声叨叨,“要是可以的话,我还真想一觉睡到下午呢……” “睡太久对身体不好,真的。”独孤诗婉终于收起了反讽的语气,“不过一码归一码,你起得晚是你的问题,我今天没等你也确实是我的问题。以后肯定还会等你,这点你放心。” “哎呀~”唱倾澜翻了个白眼,也不管独孤诗婉在没在看她,“这不就完了,非得带那么多前缀干嘛,我还以为你痛下决心以后都不等我了呢。” 虽然没有回头,但毕竟唱倾澜在独孤诗婉的斜后面,独孤诗婉用余光瞥见了她的表情,“什么叫前缀啊,我可是认真的在陈述你的问题。还有,总翻白眼对眼部发育不好,我提醒过你。” “好好好好好,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下次别说了。” “什么话啊…” 说着,两人已经走进了教室。 作为班长,其实独孤诗婉最烦的就是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收作业。不像自己写作业或者压根就不想写作业的心情多数人都能理解,但独孤诗婉就是那个例外,她理解不了。有那么空余时间你不写作业干什么啊?再说了再决定不写或是要到学校抄别人作业之前就不能体谅一下收作业的人吗?你说他在那看着你抄作业是管还是不管?管了你又不乐意,不管万一被老师发现了又是他的责任,就说找谁说理去吧。你就是在家去搜题也没人管你啊。偏偏学习委员还是个特别内向的女孩子,你不给她作业她都不好意思去找你要的那种,所以身为班长的独孤诗婉就顺理成章地肩负起了催作业的重任。不过其实也还好,毕竟他们一班是学校的优等生班,虽然皮孩子有的是,但也只是在一些不正经的时间调皮捣蛋,对于正经的学习,到还都挺上心的,就很少有什么不交作业的情况,注意,是“很少有”。 最不容易收作业的就是今天——开学第一天。暑假作业要多难收有多难收。 总算是在第一节课上课前把能收的作业都收上来了,大概有……平常的五分之四吧,不过这也比别的班好太多了。其实,能在交作业方面比别的班好,除了一班本来就是尖子生班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算在独孤诗婉身上,虽然她也并不算是有意而为的。 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大多数那个年纪的孩子都会在惹怒别人之后不知所措的,所以他们会尽可能地不惹别人生气,尤其是已经惹过那个人一次,已经知道做什么事会让他生气的情况下。这样讲来,独孤诗婉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会自觉上交作业的一大原因就是,在他们的认知里,不交作业会令独孤诗婉生气,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其实了解独孤诗婉的人比如唱倾澜就知道,独孤诗婉那不是生气,她就只是过于礼貌了而已。想想,对同龄人尤其是对同班同学说话的时候,带着“您”和“请”一类的词表情还特别严肃,会不会让人感觉你现在十分生气?会的吧。独孤诗婉就是对出了唱倾澜和祖母以外的人说话都礼貌得过分,再加上她除了必要的主持班会和收作业一类的“公事”以外都基本不和别人说话,给她班里的同学留下了易怒的印象。好处呢,就是班上的同学都很听她的话,而坏处呢,就是没人敢接近她。不过对于独孤诗婉来说,这倒也不算是个坏处。 至少收作业组织纪律什么的都方便多了不是嘛。 上课铃打响,独孤诗婉坐回座位。老师进了教室,走上讲台,问好过后,开始了每个学期开学的例行演讲。这是独孤诗婉唯一不会去听的课,出于对老师的尊重,她也没有做别的事,只是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发呆。不知怎么,她的思绪很乱,不过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要想的事,就让它飞去吧。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开学第一天,同以前的开学第一天没有任何区别。 中午的时候,唱倾澜一如既往地“要为‘人生大事’作准备”,她自己是这么说的。虽然独孤诗婉不理解,但她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非要理解的问题,只要知道结果是唱倾澜不能再和自己去后花园吃午饭就够了。于是,同往常一样,独孤诗婉带着自己的饭和《瓦尔登湖》向后花园走去。昨天夜里下了雨,后花园本就不宽的石子小路显得异常泥泞,独孤诗忘必须十分注意自己的脚下,避免踩到淤泥。怎么就这么巧呢,正巧昨天夜里下过雨,正巧独孤诗婉就走的这条路,正巧她还特别注意脚下——在许多巧合的推动下,独孤诗婉看到了某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因为这真的太不合理,太在独孤诗婉的意料之外了,所以她的大脑没能像往常一样转得那样快,本能地顺着看过去,直到刺眼的红色让她发晕,她才一下意识到不好。但晚了,哪怕立刻转移视线,刺眼的红色还是会在脑海里不断反射。不行啊,这很危险,说不定凶手还在看着呢,别啊,至少先让我离开这……但独孤诗婉没能往后退几步,身体就完全没法控制地栽到下去,又无法避免的看到了花丛中的尸体,在意识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刹那,大脑里的念头出乎意料地闪得特别快,那具尸体… 等等,好像是早上才刚刚讲过话的班主任老师? 唱倾澜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都快上课了还没有在教室看到独孤诗婉,这不正常啊。今天一早还被独孤诗婉指责卡着点到学校呢,怎么这才过了一上午她自己也学会卡着点来了?她也绝对不会有想逃课的那个意思啊。如果说这时候唱倾澜还只是有些担心,那上课铃打了之后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了。班主任一进教室,她就举手站起来,她注意到相较于上午,班主任老师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但此时她更担心独孤诗婉,也没在意—— “许老师,班长她还没回来,她有提前告诉过您吗?我担心她是不是身体又出了什么状况……” 独孤诗婉身体不好这件事班主任当然知道,所以唱倾澜认为这样说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独孤诗婉从不逃课、迟到,如果她没在这也没和班主任请假,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想必班主任也清楚,她的下一步行动应该是问问班里有没有人看到独孤诗婉中午去了哪,然后再打电话去医务室问问她在不在,如果都不知道的话就该发动班里的同学去找人了。本来该是这样的,但现状……班主任居然都没理会唱倾澜的发问,只是径直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鲜红色的字“丁以权在下课前将教室内所有椅子扔出窗外,否则将会受到惩罚”,然后放下粉笔,看看愣在那里的唱倾澜,看看独孤诗婉的空座位,又看看丁以权,最后环视全班,以一个不太正常的校读歪头,缓缓地,嘴角上扬,笑声一点点挤开了一屋寂静,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你说不清那是干笑假笑抑或是反讽的笑,只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老、老师,您怎么了……?”唱倾澜反应过来点儿了,她试探性地发问,心里想的却是“这不会是中午吃了什么毒蘑菇了吧?得,要不还是赶快叫救护车吧,正好独孤诗婉大概率也得用”。班主任依然没理地笑着,然后在全班惊异的注视下走出了班级。唱倾澜有点儿手足无措,“诶,不是,您等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纪律了,她直接下了座位,跑到班级门口,看到班主任在楼道里越走越远,“老师!许老师!?许老师——许明珏你回来,闲着没事瞎吃什么蘑菇啊!独孤诗婉那儿可是能出人命的,你快给我回来!”唱倾澜也是感到不太对劲,有些急了,这已经叫得相当没礼貌了,但班主任依旧不理,消失在了拐角。 我的天哪…… 看来毒蘑菇害人不浅。唱倾澜在心里吐槽道,也不是她就肯定班主任吃了毒蘑菇了,但总得给自己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解释不是嘛。 所以现在怎么办?唱倾澜顿了下,果断决定先找独孤诗婉去。她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独孤诗婉一定会去后花园吃午饭,就决定先往那边走着看。可千万别是心脏病发作啊,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如果真是心脏病发作,说不准这会儿已经没救了,唱倾澜越想越心慌,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甚至都开始跑了。她努力不去想,关于心脏病,关于“死”这个字。就是普通的低血糖吧,一定是的。 若是平常,唱倾澜还真不会动不动就想到心脏病上去,她心很大的,一直觉得虽然独孤诗婉确实身体不好,但已经活到这么大了又怎么会说走就走。可今天实在是不太对劲,独孤诗婉早来学校,下午又不见人影,班主任跟吃了毒蘑菇一样,就算是开学第一天,这也太特殊点儿了吧。就算有巧合,那三个巧合凑到一起还能算是巧合吗? 千万别有事啊。 终于跑到了花园,一路上胡思乱想了太多,所以当唱倾澜看到独孤诗婉倒在小路上的时候,差点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别,等会儿,冷静,唱倾澜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是人家根本就是低血糖,你这一哭不是咒人家嘛。她努力把趴着的独孤诗婉翻过来,把手伸到鼻子下面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抖的。零点几秒的时间好像有几个世纪那么长,手指感受到温热的鼻息时,唱倾澜感觉那点呼吸似乎把自己也一块儿救活了,终于放松下来。 老电影一样昏暗的镜头,好像离得很远以至于完全听不懂的声音,像是被慢放了无数倍,模糊的影子,似乎是…一只垂耳兔…?不对啊,垂耳兔怎么会这么巨大?独孤诗婉一点点模糊的意识全部被聚焦到了那个“巨大的垂耳兔”上面,接着缓缓清晰起来,连同声音一起。 “醒醒啊——” 原来是唱倾澜在晃她。 “停!冷静!别晃啦,再晃会出人命的!” “诶!?呜哇——”唱倾澜被独孤诗婉突然喊的这一句吓了一大跳,赶忙松开了她,但松开之后反应过来独孤诗婉确实是醒了,又一下子高兴地飞扑上去,搂住了独孤诗婉,“天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被谋杀了呢——” 什么离谱的人会在学校里被谋杀啊,独孤诗婉想。她头疼得厉害,记忆好像有点断片,自己是怎么晕倒在这的来着?谋杀?不对,真的有人在学校里被谋杀了!想起晕倒前的种种,独孤诗婉赶紧推开唱倾澜,向记忆中看到尸体的斜后方指过去:“真的有人死在这儿了!” “啊?什么?”唱倾澜向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是一脸疑问,“哪有?” “没有吗?”独孤诗婉知道唱倾澜不可能看到死人还装傻充愣,于是也扭头看过去,果然什么都没有。别说是尸体了,就连血迹都没留下一点。独孤诗婉皱眉,这就说明凶手又来过现场了。可是不合理啊,正常情况下凶手回来清理现场时看到旁边还倒着个人是绝不会当作没看见的吧,大概率还会补刀一起处理了什么的,但自己还好好的在这,为什么呢? “你就是低血糖出现幻觉了吧?”唱倾澜看独孤诗婉愣在那,就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中午吃饭之前低血糖晕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这次撞得有点严重。” “低血糖哪会出现幻觉,我绝对看到了。”独孤诗婉才不会用幻觉来糊弄自己,因为事情有些不合常理就把事情归为自己的幻觉真的很傻,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幻觉的,而且所谓的“不合理”也绝对会有一个合理的原因,只不过没有被想到而已。所以,为什么呢,有什么理由会让那个凶手处理完尸体后对晕倒在旁边的自己视若无睹呢,事实可能会是怎样的,那人会是怎样想的,理由是什么……独孤诗婉想难以解答的问题时手总会不自觉地去按太阳穴,尤其是现在头疼的厉害的时候,她抬手却一下子被唱倾澜抓住,唱倾澜以为她要去摸晕倒时被石子撞出来的伤口,赶紧阻止她,“你忘了你会晕血啦?可别再晕过去了,咱赶紧去校医那看看……不是!?怎么了!!?——”唱倾澜话还没说完,毫无征兆的,独孤诗婉反抓住她“唰”的一下就站起来往前跑。因为起的太快血液跟不上,又一阵头晕,但独孤诗婉顾不得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拉着唱倾澜往教学楼跑。她刚刚想到那个理由了,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能阻止凶手收拾现场,那就只能是有人来了。所以情况估计是那个凶手来到这,看到了倒在一旁的自己,但他决定先处理尸体,而当他处理好尸体和血迹准备补刀的时候,唱倾澜来了,慌乱之中只能先躲在一边。这样说来,凶手就在附近等着,如果他一下子冒出来,那自己和唱倾澜就都危险了,所以要赶快往有人的地方、人多的地方跑。 一路飞奔,很快到了班级门口,独孤诗婉看后面没有追过来的可疑人物,终于松了一口气。凶手果然没有下定杀三个人的决心吗,亏的她们在他下定决心之前跑回来了。 “天、天呐…你们今天一个个的怎么都跟吃了毒蘑菇一样……太离谱了…快让我缓缓……”唱倾澜体育倒不算差,只不过这跑得太突然,呼吸什么的都没调整好,理所当然的岔气了,而独孤诗婉这一放松更是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两人在门口缓了半天,独孤诗婉看看表,在看看班里,又感到十分怪异。现在已经上下午第一节课上了半天了,怎么老师还没到,班里还是下课状态。 “许老师还没来吗?”独孤诗婉问唱倾澜。 “害,我刚不就说嘛。她来过了,说了没两句话就走了,跟她说你不知道哪儿去了她居然都不理我,就莫名其妙地留了个作业笑了半天就走了,我这不就自己去找你了嘛。你说她今天中午吃的饭里别再有什么毒蘑菇吧,你也是,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跟魔怔了似的。” “我想听个详细的,去掉你的毒蘑菇猜测的版本行嘛。好好说话,许老师到底干嘛了。” “就是说,”唱倾澜似乎需要组织一下语言,停顿了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咱能先进屋坐下吗?” “坐啊!是谁说要先在外面缓会儿的来着。” 独孤诗婉进屋之后还把班里的同学吓了一跳,谁见过有人满头是血地进班呐。虽然说“满头是血”过于夸张了,独孤诗婉只是撞破了额头偏右一点的地方,但一流血就显得特别吓人,亏的独孤诗婉自己看不到,要不她就醒不过来了。唱倾澜又一通解释,说她们没被车撞也没被□□袭击,就是独孤诗婉自己晕倒了撞的。□□没有,杀人犯且差点成为连环杀人犯的倒是有,独孤诗婉心说,不过怕引起恐慌,她也没说出来。 终于差不多消停下来了,唱倾澜坐下跟独孤诗婉讲明白刚才的事。 “简洁明了地说,就是许某人一上课就进班自顾自地笑了半天然后在黑板上写了个——你可别看——莫名其妙的作业再然后就又自顾自地走了,我叫她也不理。” “什么作业?为什么我不能看?”独孤诗婉还真就听话的没看。 “让丁以权在下课前把班里的椅子都扔出去。那个字不知道怎么写的特别红,我怕你看了头晕。” “啊?”独孤诗婉以为唱倾澜又在开什么奇怪的玩笑,“怎么可能。” “你看你还不信,真是,你自己——你还看不了——不信你问问别人,我闲的没事干嘛说这个。” “没有前因后果了吗?她进来没干别的?” “没有啊!所以我就说是不是吃了什么毒蘑菇。你们俩会不会在同一家店里买了蘑菇然后正好……” “停停停!打住,我没吃什么蘑菇,也没出现幻觉。先不说许老师怎么了吧,你交手机了吗?” “肯定交了啊!”说是这么说,但唱倾澜肉眼可见的心虚。 “就知道你没交。快打个电话报警吧,咱学校出了杀人案了。” “…你真没发烧什么的吧?”这回轮到唱倾澜不信了。 “我没开玩笑,我就是在花园看到死人才晕血晕倒在那的。不然你说我为什么晕倒,又不可能拿着饭低血糖,更不可能是大阴天的中暑吧?刚才赶紧拽着你回来也是怕坏人还在附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你真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幻觉了吗?” “都说了没有。” “但明明我刚才去找你的时候什么都没看见,就算说是凶手回来清理现场了吧,那他看着旁边还倒着个人会完全无视嘛?不是不信你,是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如果当时那个人选择先处理现场再管我,等他处理完现场之后远远看见你来了,手忙脚乱的躲起来观察情况了呢,这样就都能解释通了啊。”独孤诗婉只好先说明自己的理论,同时心里无奈地想着这么半天人早跑没影了吧。 “!还真有可能!”唱倾澜这次才算是信了大半,回想着后怕起来,“那亏了你反应快带我跑回来了,要不咱俩就危险了…我这就报警!” 看着唱倾澜从书包夹层里掏出手机报警,独孤诗婉的思绪又回到了班主任的身上。她晕倒前看到的尸体真的挺像班主任的,但既然班主任刚刚出现了,那基本上就说明自己看走眼了吧,本来快晕倒的人也不会太清醒,倒也正常。不过那个奇怪的作业又是为什么……学校里出现杀人案和老师留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作业这两件正常情况下概率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在同一天几乎是连着发生了,这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它们之间应该一定有什么联系才对……那会不会…… 一种猜想逐渐成型。 假设自己晕倒前没看走眼,当时倒在那里的确实是班主任,但她并没死呢,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死了啊,只是看到了一只脚顺着看过去又看到了想班主任的人型和很多血。不对,也不一定是“很多”血,只是因为自己一看到血就发晕产生了有很多血的错觉呢。或许当时班主任是被人袭击后晕倒在那里,又正巧犯人看到自己往过走,就暂时藏在了附近想对策。没想到自己晕血晕了过去,之后班主任醒过来了,犯人看班主任没死,又打了退堂鼓不敢再杀一次人,也可能干脆就是一时冲动才动的手,总之他没有再攻击班主任,而是用某种办法胁迫班主任让她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说留往楼下扔椅子的作业,从而造成混乱使晕倒的自己醒来后注意力放在混乱上,把看到班主任倒在后花园的事抛在脑后,这样他袭击班主任的事就和没发生过一样了。 没错,这很有可能!独孤诗婉理清了思路,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班主任不理会唱倾澜了,她肯定受了伤,怕学生们发现才不敢多说话赶紧说完赶紧走呢。不过这样也有疑点,凶手到底是拿什么胁迫班主任的,又是为什么会想杀她呢……害,这自己怎么可能想到呢,虽然许明珏给自己当了两年班主任,虽然她确实是个很好的老师跟学生的关系也很好,但自己身为学生对老师的家庭状况和社会关系基本还是一无所知,说不定真的有点什么仇人呢,这都很难讲。**不离十了,独孤诗婉看着唱倾澜挂了电话,接下来就等警察来就好了。 因为没有老师,教室里的学生都在做自己的事,倒也没有太闹腾。一班的学生个个都是卷王,达成一致无视掉了黑板上奇怪的作业,做题的做题休息的休息,有说话的也都声音不大。摊上这个不可能混乱起来的班也算是犯人倒霉,要是在普通班他肯定得逞。 独孤诗婉也拿出自己的模拟题开始做,一节课转瞬即逝,下课铃打响,班主任十分准时地出现在了门口。其实看到班主任出现,独孤诗婉是很诧异的,难道是又被威胁来制造混乱啦?晚了吧,自己已经报了警了,不过,也是奇怪,怎么过了这么久警察还没来啊,不会又碰巧今天特别忙吧。想着就见班主任走上讲台,转过来面对全班,一瞬间,班里的温度好像下降了几度,独孤诗婉也滞了一下,随即她发现老师的脸色十分难看,白的吓人,眼睛里基本没有眼白,一整个纯黑的眼珠就这么看着班里的学生,嘴角挂着一个十分难看的微笑,是真的比哭还难看,或者这种情况下她就算哭着进来也不至于让人看着这么……诡异啊。偏偏她就笑着进来了,奇怪的氛围一下拉满,学生们的注意当然也被吸引了过去,停下手中的事看着老师,教室里鸦雀无声,都等着老师的下一步行动。沉静了几秒钟,老师上扬的嘴角突然放平,微笑消失,纯黑的眼珠转了一下,独孤诗婉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她凭对座位的熟悉判断出老师应该是看着丁以权。随后老师开口了:“由于丁以权同学没有完成作业,现在对其施以惩罚。”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独孤诗婉回头看过去,丁以权站了起来,爬上桌子,打开窗户,然后面向班内露出了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向外倒去,又在他倒下去的同时,班主任的笑声破开寂静,闯入每个人的耳朵,那笑声很尖锐很难听,根本不像在笑。笑了几秒,班主任又换上了她进来时的诡异微笑,说到:“同学们,作为学生,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你们的义务,明天我还会来布置作业,不能完成的话,也一样会受到惩罚,明白了吗?” 没有人回答。 她好像也没指望会得到回答,就这么走下讲台,离开了教室。 第2章 鬼神之说 生与死的距离很近,近到你可以用“生死”这一个词来描述。 独孤诗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展开,以至于从丁以权跳楼的那一刹那开始,独孤诗婉就愣在那里了。他为什么要跳楼?有什么想不开的吗?没完成作业居然是一件让人想不开到要跳楼自杀的事吗?老师又算是怎么回事?战术假笑?犯人不会就是班里的某个人吧?借刀杀人?混淆视听?刻板印象?一大堆没有答案的问题和无法证实的猜测全部挤在脑海里,最后又炸成一片空白。是的,一片空白,独孤诗婉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根本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明明看得到也听得到,但大脑失去了处理信息的能力,她的时间好像就静止在那了,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包括呼吸和心跳。 还是唱倾澜晃回了看起来十分不好的独孤诗婉。 意识回来的一瞬间,心脏因缺氧造成的疼痛扩大了每一次跳动,独孤诗婉不由得按住心口的位置,努力呼吸。真是差点背过气去,上次心脏病发作还是多久以前来着?见了鬼了,又是晕倒又是差点儿背过气去,果然还是身体不好。班里已经炸开了锅,独孤诗婉还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她不得不冷静,要是她再激动起来,她的心脏可不答应。 班里吵的独孤诗婉喘不上气来,她拉着唱倾澜到楼道里,虽然事情已经匪夷所思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独孤诗婉还是保持着好公民的基本素养,先找警察。“警察不记得你报过警了?”独孤诗婉平常是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的,但刚才的事太过离谱,以至于现在这种“无稽之谈”反而显得正常,于是她暂时接受了这个设定,“那许老师人呢?”“她刚才说明天还要留作业,不完成也会被‘惩罚’,然后就…她就出教室了。”唱倾澜看上去惊魂未定,小声地说道,“你说咱们不会撞鬼了吧?”“别乱说。”独孤诗婉拉起唱倾澜就要走。“诶去哪啊?”“去办公室,找许老师要个说法。” “啊?不是,你就这么去啊?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唱倾澜听了又赶忙拽住独孤诗婉不让她走。“她不是什么玩意儿,她就是许明珏许老师,咱们的班主任老师。现在警察也来不了,咱不能就在那耗着啊。”独孤诗婉没唱倾澜力气大,拽不过她也只好先停下,“你不想去我自己去,松手。”“不行!你也不许去!” 正当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场面僵在那里的时候,唱倾澜突然看到教导主任在往这边走。教导主任的面子不能不给,虽然现在是下课时间,但下午第一二节课基本都是同样的科目,别的班的老师都不准备下课,楼道还是静悄悄的,唱倾澜松开手快速举了个躬说了声主任好,独孤诗婉开始以为唱倾澜终于肯放自己走了,刚转过身又听见唱倾澜说主任好,抬眼一看,可不就是教导主任嘛,来的还挺及时,独孤诗婉赶紧说道:“张主任好,您知道我们班主任许老师……”话还没说完,主任就走到她跟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唉…孩子咱进屋一块儿说吧。” 啊?他知道?他看到操场上的尸体了?看见尸体会是这个反应吗?尽管觉得他说的知道可能和自己想问的根本不是一件事,但还是那句话主任的面子不能不给,听这意思至少也和班主任有关,独孤诗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跟着他进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行等他说完他想说的再问吧。原本炸开了锅的班级注意到教导主任进来终于暂时的安静下来,而他们亲爱的主任,站上讲台,清清嗓子,一脸悲痛的说出了一个让这一班孩子的世界观受到巨大打击的消息:“很不幸的告诉大家,你们的班主任,许明珏老师,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话音落下,回应他的是绝对的寂静,虽然只寂静了三秒钟,班里就再度炸开了锅。 教导主任没办法,拍拍讲桌试图让班级安静下来:“我知道这个消息很难以置信,也知道你们和许老师间的师生情谊,但逝者已逝,许老师生前对你们抱有很大的期望,学校也希望你们有好的前程,虽然很不幸,但仍旧希望你们能尽快调整好心态,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不辜负学校,更不辜负你们许老师。学校也为你们安排了新……” “不可能!许明珏哪有什么心脏病!?” 一个声音异常大的否认打断了他的话,而让人意外的是,说话的竟然是一度十分内向的学习委员——任昔。她还是直接叫的班主任全名。注意到大家都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她,她又弱弱地缩了回去,“对不起…我是说,许老师一直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就……” “唉…事实如此。”教导主任导师没什么脾气,或者说他知道现在不能有脾气,学生们需要安慰,“学校给你们安排了新的班主任,今天这节课你们先上自习吧,我在这看着你们,你们有什么语文上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请问您知道许老师在哪个医院吗?”独孤诗婉趁这个话题还没完全让教导主任糊弄过去,赶紧发问。“事发突然,许老师在被送到医院前就已经去世了。”“可就算这样,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学校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许老师确实是过世了,具体情况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们也不要过多的去为这件事分心了,许老师一定不希望你们因为她过度消沉,你们的人生还很长,自己的前程最重要。” 独孤诗婉轻轻点了点头,但她总觉得教导主任这番话有一点点违和,不是内容上的——虽然内容也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而是更微妙一点的……对!语气!主任对她说话的语气不该是这样的!这确实是一个主任对学生说话的语气,但对独孤诗婉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和主任很熟悉,那语气太陌生了,从主任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不太对了,他叫独孤诗婉“孩子”,一般只有不知道名字的时候才会这么叫啊!刚刚要坐下的独孤诗婉又一下站起来:“您不认识我吗?”主任看起来被她吓了一跳,有点莫名其妙:“我不可能记住所有同学的名字啊。”“现在的学生会长是谁?”“法映同学啊。”教导主任更加不解了,补上一句,“孩子你突然怎么了…?”“…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独孤诗婉缓缓坐下,脑子里更乱了。 法映,今年高二,独孤诗婉当选学生会会长之前他确实是会长,但现在他是副会长才对啊,而且甚至就在昨天,独孤诗婉还在微信里和教导主任讨论过开学典礼相关事宜,教导主任又怎么会不认识独孤诗婉,怎么会记错? 于是没有人再向教导主任发问。独孤诗婉学生会长的身份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抹除掉了,班里的同学基本上也都认了撞鬼这件事,再多问也没用。而独孤诗婉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想想鬼神到底是怎么诞生的吧,古时候的人会把那些他们无法解释的现象归结为神的手笔,但那些如今都被证实了与所谓的神无关,说到底鬼神不过是人的借口罢了。如果世上所有人都信什么鬼神,那干脆把所有案子都归结成鬼神所为不就完了嘛,这显然不合理啊。说什么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如果一个东西真的客观存在,那不管人相不相信,它都会是存在的;反之,如果什么东西要依靠“相信”才能“存在”,那这个东西就一定是臆想造物。 那么,如果与鬼神,与什么超自然力量无关,事实可能会是怎样的呢?首先,在许明珏的死活上,甚至在丁以权的死活上,都可能有问题。突发心脏病不是没有可能,学生确实很少了解老师的身体状况,许明珏或许真就和自己一样有先天性心脏病,但一直瞒着别人,也有可能她自己都压根就不知道,从没查出来过但突然发作。毕竟先天性心脏病从外表看与常人无异,独孤诗婉就是,她不也还是正常的在上学嘛。不过许明珏如果真的是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那她不可能在刚刚进班又出去,所以这心脏病大概率是个骗局。那么——独孤诗婉的眼神飘到坐在讲桌后的教导主任身上,后者正看着手机——他是施骗者还是被骗人呢,或者,他也是被胁迫的? 如果真的有个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在费尽心思地装神弄鬼,那他或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或他们胁迫了许明珏胁迫了丁以权也可能还胁迫了教导主任胁迫了更多人,演这么一出大戏的目的总不可能就为了找乐子吧?很奇怪,明明都是些普通学生,明明没有什么是必须靠他们这些学生来完成的,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劲算计他们呢…还是说…他们并不是个例……?不不不,不可能,如果真的卷入了这么多人,那那些人想达成的目的也一定很大,要动用无数的财力物力人力,先不管为什么非是学生不可,只说这组织的规模也太大了些,这么大一个类似恐怖组织的东西,国家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还能是什么呢? 班主任突发心脏病是假的,但要是再这样下去,独孤诗婉突发心脏病去世估计就要成真了。直接去问班主任肯定不行,现在报不了警,贸然去问可能把班主任推入更危险的境地——如果她真的被胁迫了的话。虽然这听起来显得他们十分非常特别无比点儿背,但万一那个什么组织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国家也还真有可能就没发现。 看来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靠自己…报警。 一节课过得出乎意料的快,至少对于独孤诗婉来说很快,她用四分之一节课的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剩下的时间全在做题。她可不想初三这一年出什么岔子,报警电话打不通,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报警,更何况尸体还在楼下呢,等其他班一下课肯定就什么也瞒不住了。没什么好担心的,都是群普通学生,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够了,会解决的,都会解决的。 教导主任走了之后,班里再度爆炸,只有独孤诗婉依然平静的格格不入,但唱倾澜可有不了这么平静,她像找救星一样找到独孤诗婉,上来就开始“哭闹”—— “夭寿啦——” “!好好说话!!”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一个鬼……” “快得了吧,哪有什么鬼,鬼要是知道了你这个反应不得被你气死。” “我要是能把鬼气死也是大功一件。”唱倾澜又神秘兮兮地说,“你坐的这么靠前肯定不知道后面的事,刚才我们已经得出结论了——就是撞鬼了!” “你们要是真的认真想了哪会得出这个结果啊。”独孤诗婉扶额。 “就知道你不信。我跟你讲啊……”唱倾澜一扭身坐到了独孤诗婉的桌子上,一本正经地刚要开口,就看屠北升上了讲台,拍了拍桌子示意所有人安静。于是唱倾澜就和独孤诗婉眨眨眼,意思大概是听他说。独孤诗婉对于他们的撞鬼结论是真心不信,但出于尊重,她也还是坐好准备听听下文。 “我们撞鬼了。”屠北升也是先说了结论,万年开场白。但他看全班都神情凝重的盯着他,又忍不住笑了,“不,你们别都这么严肃啊,怪吓人的。虽然是撞鬼了但也不至于…反正我又不是鬼。”这一笑原本凝重的氛围也放松下来,这班里这么不靠谱的孩子多了去了,平常可能显得跳脱过了头,但在这种时候,要有他们在才能把许多坏的变成好的。 “是这样的,丁以权没了。不是那个没了,虽然也确实…但我现在说的是字面意义那个没了!还是小鸟儿发现的…”他话音未落,就看好多人往窗户那边涌过去,虽然知道这时候也没有骗人的必要,但还是要自己确认了才能信。得到证实后,各回各位,丁以权继续他的下文:“还有他的东西什么的,也都没了。小鸟儿说她看到是被一种黑雾给吃了,但是当时也没有别人注意,所以这个说法暂且搁置不提。报警电话打了好几次都被当成恶作剧了,警察们都选择性失忆,我们都不认为这些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所以传了一节课纸条的结果就是——确实撞鬼了。但也有好消息,这个鬼是咱亲爱的许老师,她说不完成作业就会被‘惩罚’,那换句话说,不就是完成了作业就没事了嘛。许老师怎样咱都知道,我是觉得她就算非常不幸地变成鬼了,也一样是她,不会拿在这事上忽悠咱们。然后更隐晦的……”“我说。”陆汐音及时接上。 “好嘞——”屠北升完成任务,陆汐音走上讲台,俩人顺利交接,就看屠北升身影一闪——没了!这孩子直接蹲下去往座位蹭,直到被他实在看不下去的前桌揪起来,只能说皮孩子的日常是这样的。他这边搞怪按下不表,讲台上陆汐音站定开口:“嗯…我先问一句,咱班没有信什么教的吧?”话音落下她等了几秒,确定没有人吱声或者准备吱声才继续,“那就好说了,既然咱都不信教,也就别太信什么鬼了。屠北升说的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就算许老师现在看起来不太像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不一样,她现在是什么物种谁都没法定义,或者说对于这些东西,前人就没给出一个准确的定义和合理的辨别方法……”看教室里的大部分孩子都逐渐迷茫,于卓松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陆汐音赶忙收住话头,“不好意思,说多了。总之我是想说,我们说不准现在的许老师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甚至都说不准丁以权是不是真的死了,但要知道,这一切一定不止和许老师有关,没人想杀谁之前非得先自杀,许老师也没有非杀人不可的动机,先别急着下定论,现在我们知道的线索真的太少了,很多地方都很可疑,如果真的去想,光凭这点信息能得出的可能性得有上百种,没必要也太繁琐了。所以屠北升说的‘撞鬼了’只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归纳,这么归纳的理由是——这些事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无解的,但无解不是真的毫无办法,而是信息还不够,正如现在人对‘鬼’的阐述:谁都不真正了解但传的神乎其神。而在这些之外,许老师,丁以权,他们是和我们走了三年的老师同学,我们还约定过要在高中校园再会,这都是确定而真实的,我们应该更相信他们,而非鬼神之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别慌,保护好自己也尽力保护好身边的人,先照着许老师说的做,她这么做说不定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然后慢慢等,等更多信息,或者等一个机会,和许老师谈谈。虽然我并没有证据,但是我觉得,就算仅仅是种直觉——我们还会再见到丁以权,他并没有彻底死掉。到时候再见面,他一定也会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桥到船头自然直,目前,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办法,但也不能完全放手不管,事情总要解决,不是逃避,在明面上如何他人背后又要如何,都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一片静悄悄的点头,陆汐音接收到后,压下点声音再次开口,“越详细越好…怕隔墙有耳什么的不多说了。最后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我希望我们可以…先别怪许老师,就算她真的变成鬼杀了丁以权,可她自己也死了啊,杀人偿命还不够嘛,更何况这也不一定是她本身的意愿,说不定,我甚至可以说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有幕后黑手。不是说许老师就一点错没有,命这种东西是没办法相抵的,但别怪错了人,如果许老师真的逼不得已,她也只能用‘偿命了’来安慰自己的话,她真的在尽力保护我们了但当时我们没能意会的话,别让她寒心。”陆汐音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收尾时几乎听不清,但她抬眼看去时,目之所及,一片光明。于是她放了心,笑起来的时候,一如往日。 “这就是你们的撞鬼结论?”独孤诗婉的眼睛也染上笑意,合着阳光的绚烂色彩,唱倾澜一副干坏事得逞的样子,“还觉得我们没认真想嘛?就是大部分不能明白的说出来而已。” “先这样吧,对你们来说……”独孤诗婉却又兀自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梧桐树叶。 “对我们…?那对你呢?”唱倾澜好不容易得逞一回又被独孤诗婉这一句话弄的不安起来。早和他们说过独孤诗婉可没那么容易消停的,看吧,还是不像完全被说服了的样子。于是怨念着等独孤诗婉的下文。 “总得试着做点什么,我就是一点都不想信…总之你先不用管,我能弄明白。” “不听不听!你不让管就不管啦?你到底要干嘛?” 还没等独孤诗婉再开口,唱倾澜又接着说,“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不行,我比你大一个月,我就要管你!” “复习好了嘛 ?”独孤诗婉核善地微笑。 “别拿学习压我!我是认真的!”唱倾澜这次并不吃这套。 “……”独孤诗婉本想继续和唱倾澜极限拉扯,但突然间,她没来由的感到十分愧疚,这愧疚来的突然,却有如潮水般汹涌地淹没了她的心脏,她一时间无法回神,竟就这么答应了,“…好。” “啊?” “我不去,我什么都不做了。” 唱倾澜怎么也想不到独孤诗婉这么轻易的就改变了主意,也有些恍惚,“真的?不骗我?”又马上反应过来这时这么问是多大的一个错误,幸亏独孤诗婉还没说话,于是赶紧往回圆,“不说话就是肯定啊,你这么好的人可不能骗人,这回说好了啊。”说完怕听到独孤诗婉反驳,赶紧跑开了。所以唱倾澜没有看到,她身后,缓过神来的独孤诗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哭了——无声无息,但泪水的滑落对独孤诗婉来说无比清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着唱倾澜,看着这个班,就是止不住的想哭。 后面的课都照常在上,一班的学生也都照常在学,外人看完全不会觉得这个班和往日有什么不同,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从此往后,一切都会改变,而他们不再回头,一往无前,直到一切的一切回到最初。关于班主任,关于身边的同学,当然,也关于自己。“爱”被点燃,他们必须所向披靡。 放学后独孤诗婉本来是想直接去报警的,但许明珏在班群里说话了,说什么「禁止将本班发生的事外传」,还说什么「违者受罚」。独孤诗婉正常情况下才不会听呢,但她拗不过唱倾澜,在学校莫名其妙的答应了什么都不做之后再非要去也不占理,只好乖乖回家。 路上车水马龙,踏着夜色沿着河缓缓走着,晚高峰时汽车的鸣笛声掺在明亮的街灯中一如往常。河面波光粼粼,老人牵着狗往反方向走去,与她们擦肩而过,唱倾澜戴着耳机一路哼着不成曲调的歌。上学期上上学期上上上学期,她们一直是这样走回去的,这学期也本该如此。这一天乱糟糟的,但好像就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她们又回到了那个人间,那个她们一直都属于的人间。其实有什么所谓呐,因为这里是人间,人们的人间,他们渺小微弱而平凡,但在这人间,他们有万千可能,他们能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做到任何想做的事,他们从不会失去「爱」的资格。 因为这里是人间。 就算真的有鬼,也一定会染上人间烟火吧。 ……诶? 什么对什么呐,自己怎么也开始神神叨叨的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要相信科学,哪有什么鬼,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独孤诗婉将目光移向脚下,书包上的铃铛挂件却响得清脆异常。 “还想许明珏的事儿呢?”唱倾澜看独孤诗婉一副矛盾的样子,摘下一只耳机问道。 “没,也没什么好想的了,再想也只能是瞎猜了。” “那你觉得,就只是觉得,许明珏现在是死的是活的呐?” “这很难说,如果……” “嗨呀别分析,就单纯觉得,是死是活一句话!” “……死的。”虽然不愿意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独孤诗婉心底其实也不太相信许明珏没死,就算所有的科学分析都告诉她许明珏还活着这只是一场阴谋,但也不知是受什么影响,单凭直觉,她就是觉得许明珏死了,现在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也许这也算一种活着?判断一个人是否还是他自己的标准是什么?外貌?记忆?性格?外貌上大差不差,那记忆呢?许明珏还有以前的记忆吗?从她能知道学生们谁对谁来看应该是有记忆,但还记得多少呢?批改的试卷经历的点滴,还都记得吗?如果不记得,那她还能算是本人吗?性格又和经历挂钩吧,如果她忘掉了大部分的经历,那她还会是他们认识了解的许老师吗? “所以其实你也真信咱是撞鬼啦?” “……?”唱倾澜的话将独孤诗婉拉回当下,但这句话本身和唱倾澜的语气有些割裂,她应该挺怕鬼的呐,怎么这么轻描淡写的就问了?在学校还能理解成撞鬼的话题说多了习惯了,但这一下午没提了冷不丁一句就能这么自然吗?一时间独孤诗婉也不能确定唱倾澜这句话里是不是有什么言外之意,所以试探着问回去,“你不信?” “我为什么不信?没有人比我更信了。”唱倾澜说得一本正经。 “你又不怕鬼啦?” “怕还是怕的,但这鬼不是咱亲爱的班主任——不是熟人嘛。再说了像你们那样想这想那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撞鬼结论,一了百了。” 独孤诗婉觉得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无语,这简单粗暴合理但又完全不合理的思想到底是哪来的啊。 “怎么了多合理啊。”唱倾澜看独孤诗婉就差把无语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又想往回圆,“而且现在时间也刚刚好啊,下学期就要影响中考了,现在换换脑子不是正好嘛。” “你撞鬼 撞得很开 心 ?” 坏了。唱倾澜立马后悔了,这不就是越描越黑嘛,没走脑子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鬼都不知道这句话对自律天才独孤诗婉的震撼有多大,“不不不不不不是,你别那么看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表达……”后面的却怎么也编不出来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闹半天自己那么想让生活回归正轨还是讨人厌了?唱倾澜在旁边支支吾吾的时候,独孤诗婉是真的觉得无法理解了,很快不理解变成了生气,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还好心办坏事了是吧?就该让你们天天看着那个所谓的“鬼”发疯莫名其妙的杀人就对了是吧? 这就是代沟嘛。 算了,管他呢,唱倾澜又代表不了所有人。独孤诗婉深吸一口气,她其实很少对外表达出生气的意思,也在尽量避免生气,一是因为心脏不好怕真出什么问题,二是觉得乱发脾气真的很没教养。但不管怎样这个话题是不能再继续了,这方面上她们真的很难达成共识。 “你要去我家嘛?”不知不觉间也到了唱倾澜家门口,而唱倾澜还想着怎么糊弄独孤诗婉呢完全没注意到,听见独孤诗婉主动切换话题才如蒙大赦,往边上一看,可不到家门口了嘛。只是铁门后面的竹林清冷幽静,远处城堡般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人影。“我觉得完全可以。”唱倾澜又缩回了掏钥匙的手,“要么就你住我家,反正今天我说什么也不自己呆着。”“那去我家吧。不过你真不回去把灯关了?”“算了吧,不差那点电费,再关了更像什么鬼宅了。” 唱倾澜家很有钱,虽然独孤诗婉一直不知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但她家确实很有钱,有钱到不知道什么是钱。唱倾澜的父母常年在外,所以唱倾澜经常去隔壁独孤诗婉家蹭吃蹭喝蹭人,一开始唱倾澜的父母还过意不去想给独孤诗婉姥姥打钱,但老人觉得没必要,再加上独孤诗婉家也确实不差钱,次数多了唱倾澜的父母也不太在意了。上次见到他们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独孤诗婉几乎想不起来,唱倾澜很少提,独孤诗婉也不爱问,大多数时候她们就权当没这俩人,从小到大也习惯了。于是这次一如往常,都回了独孤诗婉家。 推开门,白发老人已侯在门口,说了多少次不用等着,但这慈祥的老太太有时也异常执拗,非要坚持。屋里飘出饭菜的香,女孩儿们携着老太太进屋坐下,饭桌上,唱倾澜说这说那,独孤诗婉跟着纠正补充,老人笑着听着,时不时给两人夹菜,一切一如往常,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作业」的事,也没提起独孤诗婉的晕倒。独孤诗婉的刘海正好遮住了额头上的伤,完全看不出。这顿饭以老人送出两条手链作为女孩儿们的开学礼物作结,这本就是个平凡而特殊的日子,开学第一天,无论怎样都该有它的仪式感呐。 毕竟,这就是人间。 第3章 无解难题 唱倾澜坑蒙拐骗一直可以的。戴着手链走在路上的时候,独孤诗婉这么想着。她本来想上学的时候就摘了手链的,毕竟学校要求不能戴首饰来着。但是唱倾澜早上居然一早就起来堵在她门口,“有了不戴留着落灰嘛”“婆婆好心好意给咱买来的”“我自己戴着有什么意思啊”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好像今天不戴这个手链出去就对不起天下人一样。独孤诗婉发誓,她今天还是戴了这个手链出门是因为唱倾澜堵门堵的太死了,绝对不是因为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想戴。 一成不变的路上,赶着上班上学的人们匆匆走过,地球依然转个不停,不论如何,时间从不会停止。 到了学校,早自习,独孤诗婉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她按时间顺序记下了可能与当下的闹鬼事件有关的所有事件和针对事件的分析,可凭已有的这些线索,能确定的东西确实寥寥无几。最可疑的就是屠北升提到的黑雾,独孤诗婉直觉这会是个突破口,但偏偏她又没有亲眼看到。仅仅根据屠北升的描述的话,那黑雾被用来毁尸灭迹,乍一听可能觉得是什么鬼的神秘力量,但仔细想想就会觉得这件事很微妙,如果如自己所想那般,所有事情基本上就都能解释的通了。这个世界是守恒的,物质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所以黑雾让东西“消失”的方法只有两种:转化和转移。转化的话基本可以排除,丁以权,包括他的东西,肯定由无数种元素组成,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够那么快的将那么多的化学元素全部转化为无色无味的东西。由此,黑雾的作用只剩下可怜的一种:转移,也包括微观上的转移。人的记忆本质上是大脑中神经元和突触之间的物理和化学变化,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它可以在物理层面被干涉,就是说,理论上通过转移一些脑内元素结构——虽然目前为止没有人可以具体操作——完全可以实现记忆的抹除、改动甚至植入。控制人也同理,只要控制大脑就足够了,甚至可以更简单一些,黑雾可以包裹住被控制的人来擦控他的行动,只要它有足够的能量。 简单来说,只要黑雾的够成分子足够小且蕴含足够多的能量,那不论它能做到什么都不足为奇。 然而假设这个黑雾运行原理的推测是对的,后面仍然要分两种情况,这黑雾如今做的事到底是它自己想做,还是被人控制的,换句话说,黑雾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它没有自己的意识还好说,虽然揪出幕后主使的难度很大;而如果它有意识,它凭着自己的意识行动,那就真的麻烦了,因为它不是人,你的所有道理对它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它又微小到可以入侵一切事物……这已经完全无解了。 怎么看如今最安全的做法都是先按着班主任这个代言人的说法去做,不想那些原理和微观上的东西,当然也不信那些神神鬼鬼,暂时浮于表面。想明白这些之后,独孤诗婉又冒出了一个其他的念头,一个在只看表面的前提下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既然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这个学校内,那辍学或者转学是不是就行了?而另一个问题也紧随而来:班主任怎么办,校长主任们怎么办? 是了,独孤诗婉自己的话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加个唱倾澜也完全没问题,以唱倾澜她家的作风,甚至可以给你新建一个学校出来,就这么带着其他同学集体转学也不是不可能,但再往后的其他人呢,没办法证明这闹鬼事件不会扩散呐,就算不会扩散,又要怎么处理现在这个状态的许明珏呢?许明珏还是不是许明珏,这真的很难证明,甚至可能完全演变成一个哲学问题,独孤诗婉可不想往这方向想,因为什么事情一旦演变成哲学问题,那么它基本上就不会有答案了。但如果不证明“许明珏”的存在与否,又怎么决定要不要牺牲自己的利益来对她进行干涉呢? 要不要顶着“鬼”去救许明珏? 最后独孤诗婉用红笔将这句话圈了出来,几页的笔记拿它作结,本质上问题又回到了最初,虽然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但当这样一个结果出来的时候,还是难免沮丧。是不是这件事就根本没法快速解决啊,是不是确实先顺其自然才是正解啊,是不是其实…也并没人像自己那般期望事情快点结束呢。告诉自己唱倾澜代表不了所有人,但那撞鬼撞的很开心的论调还是被大脑反复提起,真想马上失个忆忘掉这些糟心事啊,是神是鬼都试试吧,谁能消除掉那句话的记忆她就承认谁的存在…真想现在、立刻、马上,一走了之。 说着不生气不生气,可血压就是会这么不知不觉间上来。独孤诗婉拿不准也猜不透,这种完全处于她世界观之外的事情,越想越肯定它基本无解,就想做一道难题,绞尽脑汁列出了方程,却发现自己列的方程根本无解一样。你重算无数次,最后醒悟:解不出来不是因为这题的难度,而是因为这是道错题,给的条件根本不够。 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 下午第二节是许明珏的课,中午唱倾澜因为昨天的事放心不下独孤诗婉,遂和她一同去后花园吃午饭。其实唱倾澜已经很久没来后花园了,“你想啊,要不是昨天出了那些事,我现在也不会在这不是嘛。”“昨天出事又不是你今天出现在这的必要条件,你想来哪个中午不能来。”“害,虽然也是这么回事。”唱倾澜放弃了忽悠独孤诗婉的想法,看向眼前的花海,微凉的风捎来潮湿的花香。一中学校面积很大,后花园自然就不小,只是离教学楼比较远,很少有人会舍弃近处的食堂自己带饭来花园吃。但独孤诗婉对很多东西过敏,从来都自己带饭,唱倾澜…她可以蹭独孤诗婉的呀,反正独孤诗婉吃不多。 “诶,你还记得那棵风信子嘛?”唱倾澜突然想起去年她和独孤诗婉一起种在后花园的风信子。“记得,我看过了,没长出来。”独孤诗婉回答。“啊~~~不可能,你一定是记错位置了,咱再找找!”唱倾澜话音未落就向花丛走去,独孤诗婉没辙,也跟过去。其实独孤诗婉记得很清楚那花种在哪,摆明了就是没长出来嘛。唱倾澜却漫无目的地瞎逛,这看看那看看。算了,她高兴就好,独孤诗婉也没什么事,信步走到小路的一处,视线往下,然后她居然看到了——一株风信子。绿色长叶顶着白色的花簇静静的开着,它藏在盛放的玫瑰下面,若不是角度正好,根本不会被发现。独孤诗婉反复确认了位置,这绝不是她们种下的那株,而且…风信子不是冬天才开花嘛。但这株风信子确实开着,不是幻觉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它确实在不属于它的季节,在几乎没有阳光的情况下开放了。 这两天发生的离谱的事虽然已经很多了,但独孤诗婉还是本能的排斥——今天笔记本上要加上这条——她想着。好巧不巧,唱倾澜也逛到这边来了,正看见独孤诗婉站着不动,于是好奇地凑过来,很惊喜地看到了那束花。 “你看吧,我就说怎么可能没开。”“这不是咱们的那棵,当时咱种得没有那么靠里。”“嗯……”唱倾澜没再说什么,就蹲下看花,“也许是什么有缘人种的吧,正好想的一块儿去了。”那它开的时间也不对呐,独孤诗婉心说。 午自习的二分钟铃突兀的响起,等了几秒独孤诗婉看唱倾澜还没有要动的意思,就出言提醒,唱倾澜却不以为然:“嗨呀着什么急,午自习又不是……”话一出口两人都一愣,过后马上朝教学楼飞奔而去—— 光想着下午第二节课了,可午自习也是班主任盯班呐! 两天内第二次从后花园飞奔回教室,独孤诗婉也又一次扶着门框大喘气,这次还没等她喘匀这口气,就觉得身后一股冷气袭来。 班主任闪亮登场。 独孤诗婉回头和许明珏对视了两秒,而后转移视线往下看,“老师好。” 没有影子。 “作为班长,理应起到好的带头作用,提前进班。现在都午自习都开始了你才刚刚进班,还在这站着,像什么样子。”许明珏不悦的声音传来,独孤诗婉一愣,光想着看影子了差点儿忘了班主任是个活…也不准是个活物,应该说差点忘了她会动。“抱歉,我没注意时间,下次不会了。”错了就是错了,不管对方是什么,这件事上独孤诗婉是没有怨言的。唱倾澜早直接回位了,独孤诗婉体力实在不好才在这喘。教室安静的吓人,和昨天一样,只是多了个独孤诗婉站在前面。班主任虽然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教室里的温度好像都降低了更多,但好在也还没过多追究,“赶紧回位,再有下次就接受惩罚。” 独孤诗婉脑子不完全在这,稍微点了下头就回了座位。 许明珏环顾教室一周,最后视线又停留在独孤诗婉身上,独孤诗婉一直在打量她,两人又一次四目相对,这次确是许明珏先移开了目光。“同学们,守时是非常优秀的品德,作为老师,我自然希望所有同学都能成才,故此,每位同学都要在午自习正式铃打响之前进班,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老师发布作业,违者受罚。周末注意临时的通知,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这两天怕同学们不习惯,我亲自进班发布作业,往后作业都留在微信群里。”话音刚落,每个学生桌子上都出现了一团黑雾,黑雾散去后,早晨交上去的手机放在桌面,没交的也出现在桌面,没有手机的更是直接拥有了一部新手机,还是现在市面上的最新款。许明珏等这一操作引起的小小骚动平息下来,微笑着再次开口,“同学们以后就不用上交手机了,老师相信同学们的自觉性,昨天同学们都听老师的话没有对外泄露消息,老师很欣慰。希望你们以后也能认真完成作业,不辜负老师的期待,不完成作业会有惩罚,相对的,完成作业也会有奖励,这里就不多说了。”最后她敲敲黑板,一行鲜红的字赫然出现,随后走出教室。 独孤诗婉看到那行字就开始剧烈的头晕,根本没看清写了什么,凭班里又喧闹起来知道许明珏走了,却一时没法作出任何思考。 故意的吧…… 唱倾澜跑回座坐下抬头看见独孤诗婉正撞见班主任就直觉不妙,心一直悬着怕独孤诗婉干出什么离谱事,好不容易等到班主任走出去,独孤诗婉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刚要松一口气,偏偏抬眼看了一眼黑板上的“作业”,这下可好,已经不是直觉不妙,而是十分确定的要出事了。 「独孤诗婉要阻止下午第一节语文课上课,否则将受到惩罚」 其实阻止上课很简单,锁了门不让老师进班也就行了,换了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不会为此发愁,但那可是独孤诗婉啊,昨天答应了什么都不做已经算是奇迹了,今天却还让她去为了什么闹鬼事件不让老师上课,她怎么可能听!唱倾澜想都没想「劝独孤诗婉」这条路,因为她肯定这回独孤诗婉是说什么都不会听了,事情到了这步,独孤诗婉要是再不做点表示那她就不是独孤诗婉了。 劝是肯定没戏,唱倾澜还是尽职尽责地把作业内容告诉独孤诗婉,又受陆汐音等人所托象征性地劝了劝。而独孤诗婉的态度如她所料的坚决,想都没想,说不做就是不做,谁劝都没用。 独孤诗婉直觉许明珏盯上自己了,虽然理由还不清楚,但对方都先动了,再不做点什么可就说不过去了。于是她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点开微信,找到和许明珏的私信,想问个清楚,却在点开键盘时停顿了,一是想到如果许明珏真的还活着且被胁迫了这么做难免打草惊蛇,二是她觉得不管那个boss是谁,也大概都不会因为她一问就乖乖招来。还是算了,独孤诗婉又关上手机,等明天吧,她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隔空杀人,倒要看看丁以权是真死假死。 可如果自己也真的死了呢? 想验证这一切是不是什么人或组织胁迫了许多人演的一场戏,真的就只有自己试试的这一种方法了吗?万一自己真的也死了,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凭什么呐,她独孤诗婉就只是不想让生活出什么岔子罢了,这个愿望很过分吗?他们就只是群普通学生诶,不管是□□恐怖组织还是鬼神,他们凭什么要经历这些,就让日子平平稳稳地走下去不好吗…还什么中考前换换脑子,你能找点不费命的事换脑子吗…这都是什么事什么人呐。独孤诗婉越想越生气,直到感觉呼吸困难,才发觉心脏病又要发作。她连忙清空思维。别多想了,她告诉自己,你理解不了别人,这题对你来说就是无解,管他们干嘛。 可是…… 靠窗那列第一排的女孩独自安静着,她想离开这个嘈杂的教室,但很快又发觉其实去哪都一样,困扰她的不是环境也不是那些人,她生来与他们不同,与这个世界隔断开来,格格不入。 如果不听不看也不想呢。 “班长?”忽然冒出的声音让独孤诗婉的视线重新聚焦,她多少有些诧异,很少有人无缘无故地和她说话,可这会儿又能有什么事呢?“你不舒服吗…?”旁边的男生试探着问道。是顾顺发现独孤诗婉脸色很不好,可能怕她又像昨天那样晕倒,于是出言询问。“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谢谢您。”独孤诗婉回答。 毕竟大多数人只知道独孤诗婉身体不好还晕血,有心脏病这一点除了唱倾澜以外没有学生知道,她也觉得没有必要非让他们知道,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正好有糖,给。”顾顺说着从书桌里掏出一块糖递给独孤诗婉,独孤诗婉为了圆谎也接过来了。她再次道谢后,感觉顾顺似乎有一点欲言又止,“还有事嘛?”她问。 “害,其实就是,那个作业…我们都不差那一节课,真的不上也有不了什么影响,而且不完成作业可能很危险,所以……” 他话还是没说完,但独孤诗婉明白意思了,“我知道了,谢谢提醒。但我这次不是因为怕差课才不完成这个作业的,我是有一点自己的想法要验证。” “那如果没有‘可能’,不完成作业就确定会死呢?你死了你要证明的事还有意义吗。” 没想到顾顺的语气一下子斩钉截铁起来,独孤诗婉反应了一秒,随即也认真道,“如果您有证明‘确定会死’的证据,那我一定会听;如果您没有,那您就不能用一个不确定的前提来阻止我。我明白您是好心,但请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事。” 顾顺哪能拿出什么证据呐。 又是「意义」,又提到「意义」,独孤诗婉已经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了。可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真的很需要一个意义。现在对于她来说马上转学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她认真提出,她姥姥根本不会问原因,完全不用对外透露信息,不算什么出格的事,和唱倾澜说好的“什么都不做”也不算食言,毕竟对于这个班那个“鬼”来说,她就是直接脱离了,怎么不算什么都没做呢。所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还在这努力证明自己的猜想呢?为了自己?那一走了之不是最好。为了同学?他们哪需要啊,他们想的是中考前换换脑子,可开心了。那意义还能是什么,如果没有人需要,没有任何意义,万一她真的死了…她有什么冒这个风险的必要呢? 难道…就只是出于自己平静生活被打破的愤怒,非要和那个打破这一切的人对着干吗……? 真的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吗……? 不对,事不能这么想,对的就是对的。她想让生活回归正轨定然没错,有人故弄玄虚随便杀人那就是错的,她纠正错的,憧憬对的,那就有意义。意义也不非得拿别人需不需要来衡量啊,人是感性的,但对错是绝对的不是嘛。 好了,就这样吧,她做对的事,对的事本身就是绝对应该的,不需要想什么意义。 时间照常流动,下午第一节课的二分钟铃照常打响,独孤诗婉照常准备上课。但今天终究还是不同寻常,语文老师还是被锁在了教室外边。独孤诗婉挺诧异的,首先她绝对没锁门,再者理论上也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做啊。行,理论上不可能的事又发生了,但班里没有人动,都任由老师被关在外面,是因为那个作业么?估计是吧。独孤诗婉想着,还是得她去纠正错误。 于是独孤诗婉刚要站起来,就看唱倾澜一个闪现到她面前,又把她摁回椅子上:“你不许去。今天我们总罢课,都不上了!” 独孤诗婉叹气。 陆汐音也起来往前走着:“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有人有了新发现,我们想就着这个机会讨论下。赵老师不会记得的,嗯……”她走上讲台,“可以嘛,班长大人?” 独孤诗婉垂眸,轻轻点头。 “好嘞!”陆汐音一拍手,这不就答应了嘛,早和唱倾澜说过不用担心的,只要能给出合理的理由,独孤诗婉又怎么会非要拒绝。想着冲唱倾澜俏皮地眨眨眼,却看唱倾澜回了位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大理解,但是这会儿要问不就露馅儿了嘛,还是别管了直接开始吧。 “昨天晚上于卓松想到丁以权肯定不能回家了,这样他家里人就一定会发现并且找老师问孩子的去向,他想看看许老师会怎么回应。但是一直也没等到丁以权的家人吱声。他就去看家长群,发现丁以权的父母都被悄无声息地移出群聊了,群里少了两个人,也没有任何消息提醒。他还有丁以权妈妈的电话号码,打出去发现对方根本不记得,或者说就不承认自己有个儿子,还被当成诈骗电话骂了一顿。他把这件事发到我们小群里,我们问了所有能想到的和丁以权有交集的人,得到的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记得丁以权了。后来为了找证据,我们还查了照片,视频,录音,所有包含丁以权的声音、影像,全都消失了,现在就好像我们幻想出了一个人一样——但当然不可能是幻想。” 陆汐音一口气说完,期间好多人听了她的话去翻手机查照片,最后都发现她所说一点不假。顿时班里的气氛凝重起来,把手机重重地撂到桌子上的声音和深呼吸的声音此起彼伏,但陆汐音突然又语气上扬,她还有下文: “但这件事不是不可逆的,如果我们能找到丁以权,带他回来,不信别人还想不起来他;就算退一步说,万一咱们真就找不到他了,也还有办法,谎言最怕被问细节,我们就带着诈骗的精神,去敲他家的大门。生生把一个确确实实存在了十五年的人完完全全地抹除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他的消失肯定会带来很多逻辑漏洞,比如说,’为什么结婚这么多年却不要孩子‘,’家里为什么会有一间空房间‘之类的,只要咱们追问下去。虽然很不礼貌,但也没办法,至少这样对方就肯定能发现不对劲了。” 气氛缓和下来,大家都开始聊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了,笑声不时传来,隐约听出来“好像很可行,但好没面子啊啊啊啊啊啊”“拒绝社恐从我做起”“真就诈骗团伙是吧”“逻辑才是真?鬼见怕吧”之类的话。于是陆汐音拍拍桌子,一本正经:“再听我说最后亿句——!” “哪位天才…噗……”她看见屠北升在下面一脸骄傲地拍拍胸脯,一秒破功,“对不起,没绷住,重来。咳咳,嗯,这个天才办法不是哪位天才的顿悟,而是群众力量的结晶,在此感谢于卓松、唱倾澜、雏略染、卞竹俏、李伟山、赵筑予等参与讨论的同学,”她故意不说屠北升,就看屠北升马上一脸怨念,“感谢他们的辛勤——尤其是面子上的——付出。掌声,起!” 大家都很默契的配合着这段感谢致辞,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掌声雷动。等掌声平息,陆汐音询问独孤诗婉,确定她也没什么事了就让大家聊聊天看看书什么的,别出门就行,这节课剩下的时间就自习了。 独孤诗婉听完陆汐音新给出的这个信息,又在本上记了一笔,同时感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家人的问题呢,这么浅层的反而被自己忽略了,看来以后有机会的话还得再仔细想想。 「有机会的话」 她最后也没有去叫老师,因为她直觉在语文老师开始敲那扇不知被谁锁上的门的那一刻,这件事就算敲定了。作业内容是「独孤诗婉阻止语文老师上课」,但现在,阻止上课的不是独孤诗婉,那作业应该就不会算完成。 她当然知道他们是想帮她完成作业才整的这么一出,毕竟那点事什么时候说不行,可不管这样的办法是他们确定独孤诗婉绝对不会自己完成那个作业之后没办法才出的下下策,还是他们一上来就决定的计划,独孤诗婉都要趁这个机会告诉他们,投机取巧不行。算是为他们的未来着想吧,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经历了才能印象深刻,经历和理论永远是不同的,就这样吧,就算对不起他们的一片好心。 正好她也是绝不会让步的。死就死吧,这下更不算没意义了。 独孤诗婉发了一会儿呆,缓缓拿起手机,点开了她和许明珏的微信。 「这节课没上成」 对方没有回复。 「但那不是我做的,我没完成那个作业」 「不管现在看到消息的是谁,您都应该知道,作业没有替写之说对吧」 对方依然静默。 但独孤诗婉肯定,他一定看到了。等待结果吧,这不再是什么无解难题了,是鬼是人,马上见分晓。 第4章 任性小孩 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班主任准时迈入教室。她像往常一样环顾教室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独孤诗婉身上。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独孤诗婉感到一阵冷意……不,等等,独孤诗婉哪会有这么心理作用,她周围的温度下降了,这是客观事实。还没等独孤诗婉再多想别的,班主任没有波动的声音劈开满屋寂静,扎入耳蜗—— “由于独孤诗婉同学未能完成作业,现对其予以惩罚。” ……多多余哪。独孤诗婉想。不说这一句话是会原地爆炸还是怎么着的,说到底这种毫无意义的作业完不完成都不会对任何事产生任何影响吧,真是可以但不合法也没必要纯属多巴胺分泌过剩。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唱倾澜不愿意想事到如今错该归到谁身上比较合适,因为今天不论错误在谁,被惩罚的都绝不会是,或者说不止会是错的那个人,她保证。想着比做着容易得多,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显然不适用,事发之前她还觉得自己会犹豫会不敢,但那一瞬间,她甚至来不及恐惧。 椅子倒地的声音,笔袋中的笔掉落出来洒落一地的声音,鞋底和地面快速摩擦发出的刺耳响声,膝盖磕到地上和人向后倒地的一声巨响。后来总是有人说他们那一刻有多么勇敢,但事实上,是在那一瞬间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没时间胆怯,只是做出了当时忽略掉一切必须去做的事,保护了必须要保护的人而已。 短短几秒内,独孤诗婉起身举起不知道哪儿来的刀子,与此同时唱倾澜光速飞到独孤诗婉本人和她拿刀的手之间,脚底站立不稳两人一同倒地,刀却仍未脱手直朝着唱倾澜的后颈扎去,半途中被以摔倒的速度单膝磕地的谷博瑞递出的笔袋截住。刀以独孤诗婉绝对达不到的力度扎穿了笔袋,笔撒了一地,有刀柄卡着才没真的穿过去。刀子的下落还在继续,谷博瑞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根本使不上劲,眼看就要扎到唱倾澜,唱倾澜本人却没一点要躲开的意思,好在陆汐音及时赶到双手用力将笔袋和刀一同往后推,刀在唱倾澜后颈留下一道小小的破口便被陆汐音这猝不及防的一推推出五厘米多,谷博瑞这时也调好姿势腾出来另一只手,可两个人竟推不过独孤诗婉这拿刀的一只手,只万幸拖过这几秒,跃跃欲试的人儿们也都下定了决心。 屠北升和于卓松成了这场闹剧中第三批起立的学生,几人合力夺下刀子,扔到一边,就看独孤诗婉闭上了眼睛,抬着的右手也垂了下去,可把唱倾澜吓坏了,差点松手把人摔到地上,也亏有陆汐音在后面托着,确认了独孤诗婉应该没什么大事只是昏过去了,才算放心一点。这过程中谁都没空理会站在前面的班主任,而班主任竟也就只是站在那里安分的当一个背景板,一语不发 ,一动不动,直到这边折腾完才有那个要说话的趋势。可也只能是趋势了,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哪怕一个音节,唱倾澜就猛的站起来,又在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倒下去,她刚刚趁没人注意时拾起的刀子再度坠地,金属与瓷砖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尖锐异常。谷博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住唱倾澜,之后班主任扭头就走——任性的故事拉开序幕。 “就没啦?” 唱倾澜眨眨眼:“没啦。虽然我也觉得奇怪,但至少今天是没什么了…吧?” 独孤诗婉收回目光,不再追问,这么沉静了一会儿,独孤诗婉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所以你那会儿到底是想干嘛来着?” 独孤诗婉问出这问题后,周围围着的人都自发地安静下来,理由差不多都能猜到,但猜的和本人亲口说出来的意义是不同的,故此都等着唱倾澜的回答。 “想杀她呗。”唱倾澜当然知道指什么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又接上一句,“害,不过从结果来看,也就只能想想了。” 没想到最后本人倒是相当无所谓的样子。 简直荒谬至极。独孤诗婉花了几秒钟确定她听到的东西,随后得出这么一个评价,但荒谬的是什么她也还没想明白。而紧接着她这个念头,就仿佛是为了回应她一般,从窗户照进来的光被什么遮挡了一下,刺耳的尖叫于头顶响起。这次所有人的反应都相当快,这毫无悬念地指向那个他们相当熟悉的事件—— 「又」有人坠楼了。 在人堆外围的唐洪凯率先冲向楼上;屠北升和于卓松对视一眼,拉着雏略染往楼下跑,还不忘叫陆汐音去楼上;独孤诗婉肯定去不了楼下,于是也选择上楼;唱倾澜坐在原地没动,不远处的谷博瑞犹豫了一下,也留在了班里。就这样有的上楼有的下楼有的留在班里往楼下看或是等着群里会不会有什么消息,总之是没有人再有心去追问唱倾澜了。 独孤诗婉到达楼上的班级时陆汐音已经在飞速地讲述他们过来人的经历了,但这也没什么大的作用,毕竟“过来人”也只过来了一天,知道的也并不多,未经证实的猜测陆汐音也不会说,结果就是说完之后那一班人的脸色反而更不好了,死而复生消除记忆控制人自杀等等等等,谁听了都要三观炸裂。最后,一个站在前面的男生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这是这个班——初二一班——的班长,叫白城纬,独孤诗婉知道。最先进来所以在最里面此时离白城纬最近的唐洪凯叹了口气:“我们也还没想到。” 是,这两天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也还是没什么实质上的进展,但至少有一件事情被独孤诗婉证实了,“鬼”确实可以控制别人的大脑,且被控制的人会失去意识,亲身经历,千真万确。于是独孤诗婉向他们补充。白城纬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那你们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类似程序的东西?完成了作业就没事,没完成就向没完成的人的大脑发送一个自杀指令,同时清除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但这是一个固定程序,它没法变通,所以被打断施法了就没有下文了。” 这确实是一种相对新颖的假说,可是,“这样有一个顺序问题,如果‘发送自杀指令’和‘清除相关痕迹’是同时进行的话,现在独孤诗婉的东西就应该已经被清除了;如果不同时进行,确认人死了之后再清除,那就一定还有一个确认程序,有了这个确认程序就没理由被打断了不会继续,所以我认为这假说不成立。”唐洪凯迅速说道。独孤诗婉也设想过这种可能,也是这么被自己否决掉了,只是如今她的疑惑更深,自己到底为什么没事?听唱倾澜的讲述独孤诗婉能感觉到他们当初似乎对班主任构不成威胁,就算唱倾澜拿着刀也没用,班主任完全可以一意孤行杀掉自己甚至杀掉所有人,可她为什么最后什么都没做呢?很明显,这里面还有隐情,假设班主任真是被胁迫了,那她应该不能自己决定杀谁留谁,如果结果是这样,只能说明对方一开始就没想杀自己。但如果都是演戏的话,他们又怎么能预测到唱倾澜几人的行为呢,如果他们没有起身阻拦,气氛都渲染到这了再不人自己不就露馅了吗,总不能是连唱倾澜他们都被收买了吧。 等等,纷乱的念头中,独孤诗婉捕捉到了一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可能,会不会,自己死不死对对方来说都无所谓,只是一旦有杀人失败的情况出现,就证明这个班已经不受控制了,于是对方决定转移目标,最后将目光锁定到了初二一班。那自己班会怎么样呢,对方似乎不太想杀太多人,那他们很可能选择清除记忆,也就是说,某一个瞬间,自己班的所有人都会忘掉这一切,忘记死掉的同学,忘记许明珏,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归正常的生活。 这不公平。 归根结底,错的还是自己。总想理性选择却总也放不下私心,最后弄得不伦不类,还连累了他人。于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再次袭来,这一次她明白了缘由。 白城纬的假说并不成立,一时间也没人能再提出更靠谱的可能,各自沉思,教室安静下来,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刚刚下楼的屠北升几人上来了,于卓松开门见山:“看不着,也拍不着。”他们是去确认「黑雾」的存在和其他人能不能看到尸体以及尝试拍照留下证据的。“但我们把这个捡回来了。”屠北升抱着一件红色的衣服走进教室。 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像哭泣,也像歌。 那原本就是一件普通的校服外套,被一个女孩戛然而止的一生染成了刺目的红。独孤诗婉别过脸去,她知道那是什么,不能再看,也不必再看。 许明珏,丁以权,赵晖,项小曦。谁曾想就这短短两天,一所学校内就有四个生命逝去,悄无声息。 那天晚上不知谁建了新群,两个班的孩子一句句聊到深夜,与初三一班是终于找到了个同样处境的「知己」,于初二一班则是经验借鉴。明亮的屏幕前他们各自梳理着心事而后决意,试试吧,这一次我们无所不能,绝不让步。 于是他们在不远的未来一刹盛放。 独孤诗婉关上手机,尖叫一般的铃声紧跟着响起,黑板上出现倒计时,教室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只过去了不到十秒,就只剩她和唱倾澜两人。唱倾澜颇为无奈地来到她面前:“走嘛?”,独孤诗婉的视线从黑板滑到讲桌,点点头,又摇摇头。 倒计时很快只剩五秒,突然间三个气喘吁吁的人冲进教室,“太冒险了。”于卓松边喘气边说。“这不没办法的办法嘛。”陆汐音也扶着门框大喘气。屠北升稍微好点,拉着两人到讲台前,又把他们塞进讲桌的柜子里,最后自己比划了一下,面露难色,“这我怎么进去啊。”里边的俩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没时间了,于卓松急的直接上手拽,陆汐音也一边拽一边试图关柜门,但她还没够着门就看屠北升身后黑板上的数字从1跌到了0。伴随着尖叫铃声,黑雾涌动,一个披头散发面目模糊的我们姑且将它称为鬼的不像活人的玩意儿从黑板中被“吐”出来,于卓松反手把屠北升斜着推出去,陆汐音不可避免的发出今天教室里的第三声尖叫,和着于卓松喊的“跑!”宣告了这场躲猫猫的正式开始。 三个人反应都相当快,鬼估计也是没想到自己能运气好到开门红,愣了一秒,也就是趁着这一秒的空当仨人又飞奔出教室,身后尖锐的笑声却越来越近。他们刚刚已经一通乱跑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儿又怎么能跑得过鬼。规则上说碰到就算被抓,连个反抗的机会都不给,完全没有空子可以钻。怎么办,陆汐音边跑边想,纯跑肯定不行,谈呢?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鬼几乎就要触碰到她了,面容却依然隐在黑雾里看不清。先甭说听不听得懂人话能不能谈,就这个距离,突然停下指定会撞上。前面是楼梯,于是于卓松往下屠北升往上,陆汐音依然顺着楼道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条路最直,鬼选择继续追陆汐音,陆汐音也确实没两个男生体力好,所以才没去跑楼梯,也就这么被鬼追上盯着不放。再往前就到楼道尽头了,那扇窗户在陆汐音的视线里颠簸,三楼跳下去问题应该不大,她人是清醒的能调整姿势,更何况还有树,就这么办吧。 不对,时间不够。窗户是关着的,还要开窗户呢。 可确实没办法了,几秒的功夫陆汐音已经到了窗前,没路了。也不敢往后看,赶紧开窗户,上窗台往出迈,一气呵成,出乎意料的,鬼并没跟上。人在全神贯注的做一件事时往往是注意不到周围的,所以在陆汐音已经在往外倒的瞬间,她才看到一把倒在窗户前的椅子,转身的鬼,和远处还保持着扔出东西姿势的唱倾澜。 唱倾澜扔出椅子砸了鬼,转移了鬼的注意力。老套但屡试不爽的一招。 事实证明,笑声真的很有感染力,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唱倾澜也还是有点想笑。 但笑归笑,唱倾澜也不可能真就在那看笑话,不是不信他们,只是能帮就帮呗,多一个人还多一份力呢。独孤诗婉没有拦她,虽然在她抄椅子的时候挣扎了一下,最终也只是看着她跑出去。 何必呢,唱倾澜也是陆汐音也是自己也一样,都何必呢。 独孤诗婉直觉今日她欲劝唱倾澜恰似昨日唱倾澜欲劝自己,已知分明逃不开个徒劳无功的下场,便就放任了。当时自己当局者迷,如今虽也算不得什么旁观者,却竟也多少“清”了些,而后便是满心一个“不值得”,又因着点自己的“案底”决计说不出口,终是不上不下的卡在咽喉,不知不觉间也当了一回纵容者。 被纵容者再纵容他人,如此循环往复,是不会有尽头的。他们如此任性,又相互成全,念着能一同创造个理想国出来;他们的空中花园由交错的钢筋筑牢地面,又如何得见其下脆弱的支撑。有朝一日,其中某位纵容者不再纵容,承重的支点不再稳定,一切坍塌,又当如何是好。当时所有人都心存侥幸,可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又当如何呢? 独孤诗婉没去细究,当时也没人愿意细究,可若往后能回到当日,若那“终有一日”后真能回到从前,也不会有人想走出这条偏路的。一群任性小孩走上了自己的偏路,又岂会回头,待最后尽头,想来仍会是圆满的圆吧。 唱倾澜看到那鬼转过头冲向她,也扭头往回跑。祈祷吧,祈祷那鬼当真头脑简单,也祈祷独孤诗婉的脑回路足够清奇,能清奇到鬼都想不到。路并不长,唱倾澜拐进教室,鬼紧跟着进去,却空无一人。 鬼知道?鬼也不知道。 必然鬼是不信这个邪的,先是查看了讲桌下面,那柜门仍大敞四开,与走时无异,显然没人,而后又去看靠墙的柜门,无果后顺着走道检查每一套桌椅,窗帘后面、门后面都看了一遍,一无所获,就好像教室门是扇任意门,唱倾澜穿过它去了平行世界一样。于是那鬼就很愤怒,空荡荡的教室一眼就能望到头,确实是一个人都没有,它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人定然出去了,便乘着越发浓郁的黑雾“追”了出去。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真没错。唱倾澜心中吐槽。 许是她嘴角上扬的太明显,独孤诗婉给了她一个颇为无语的眼神,分明想表达“还说人家,搁你你也想不到”。唱倾澜兀自放松下来,危机暂时算是解除了,吧? 俩人当然都还在教室,玩的就是一手灯下黑,嗯…灯上也黑。她们就趴在教室顶挂着的吊灯上面。烛省一中的校舍都是文物级别的,不允许大面积破坏墙壁,只能装吊灯挂电扇放立式空调,而为了保证照明足够,吊灯都是很长很宽的薄片,几乎铺满了整个教室顶,藏两个人那自然是绰绰有余。独孤诗婉和唱倾澜两个人踩着讲台扒上吊灯的边再踩黑板借力就能上去,然后就被遮的严严实实,还能从缝隙往下观察鬼的举动。就算真的有鬼抬头看了并恰好卡好角度看到她们了,上来也可比下去慢多了,多少能拉开点时间差,独孤诗婉想的是要是真这么点背下来就直接从窗户跳出去,动作够快的话等鬼上去下来的折腾完她们早就没影了,鬼必然会惯性的往楼道追、那必然啊,任谁也不会把跳楼做为逃跑的第一选择呐。 后来唱倾澜再回来的时候被鬼追的紧,来不及上灯,只好先转个身藏门后面,果然那鬼一时间也想不到看就在身边的门后面,就趁鬼查柜子桌椅的时候悄悄爬上去了,总之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 “你离得近,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嘛?”“没有,雾蒙蒙的。”“那其他特征?” “穿咱学校的校服,好多血,中长发低马尾。”唱倾澜努力回忆,边说边比划。 独孤诗婉刚刚在灯上也往下瞄了一眼,怕晕血就真的只一眼,基本上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脸部好像有点模糊过头了,一问唱倾澜果然是有点问题,就又问唱倾澜怎么看,唱倾澜不假思索:“被刻意遮了呗。”而后灵光一闪,“诶你说会不会变成鬼脸上就自带马赛克呐?” 鬼图还自动打码了是吧,可真贴心呐。但这会儿独孤诗婉也确实需要放松一下,就顺着问下去:“那许老师赵老师怎么说?” “嗯…”唱倾澜还真认真的想了一下,“他们对自己的颜值比较自信?”灵光二闪。 独孤诗婉忍俊不禁,“倒不如说是咱们比较相信他们的外貌呢。” “啊?为什么?”唱倾澜不解,明明听起来都一样离谱。 “大脑的防御机制呗,自动抹掉了太离谱的,差不多还能看的就没动。” “那要论贴心那还得是咱大脑啊。”唱倾澜也笑。 独孤诗婉看看表,过了六分来钟,不到七分,还有时间再叨一会儿,看唱倾澜跑去追鬼那会儿的紧张劲也过了,就言归正传:“项小曦,对吧?” 唱倾澜点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你信啦…?” “嗯?信什么?” “就…「鬼」这个东西嘛。” 独孤诗婉试图组织一下语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没办法表达清楚,这点事在自己心里本也还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信没信,她现在到底算是信了还是没信呢?“硬要说的话我也算不上不信吧,但说信…我觉得我信了的那个「鬼」不是你想表达的那个「鬼」。” “……或者我换种问法呢,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非得做的离谱事?” “没有。”这回倒是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在有更多情报之前,独孤诗婉是绝不会再去试着证明那些可能直接或间接伤害到别人的猜想了。 “行,那倒好了。”唱倾澜这回才是真的松了口气,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你知道你这两天多吓人嘛,话也不怎么说总在那发呆,刚才我要走的时候你也是拦都不拦,抑郁了一样,可吓死我了。” 原来是这样。独孤诗婉明白过来,又有点想笑。那个无厘头马赛克说为的是这个啊。 “嗐,我没事儿。”觉得说完全没事也不尽然,“当时确实有点急,现在好了。是真好啦——还是说正事吧。” “现在咱哪能有什么办法啊。像演的那样揪住她演讲?也揪不了呐,揪住咱就原地去世,上哪儿说理去。” 确实,而且就算要演讲也轮不到她们,该由和项小曦更熟的人来才好。但独孤诗婉觉得也许还有其他更靠谱的办法。她想无论如何,是人是鬼,都不该改变性格的。没道理生前温温柔柔的一个人猝死后就性情大变变成恶鬼呐。她虽不了解项小曦,但怎么想也不能跟有那什么精神疾病一样发出极具感染力的笑声。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多少受了外在因素的影响,如果能找出到底是什么影响了她…会不会就是那黑雾?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唱倾澜看独孤诗婉又陷入沉思,心中警铃大作,真怕她一拍脑门又搞出什么年度大戏。 “是,但我就想想。”横竖变成鬼总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总还会有机会的。何况这次作业情况特殊,不能被碰确实危险,万一出了事肯定又要连累一堆人——这是必然的,没人拦得住他们也没人会拦,独孤诗婉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而唱倾澜依然是一脸我信你个鬼,独孤诗婉于是语调一转:“…想也有罪?” 唱倾澜卡顿:“西伯利亚的土豆真的好吃吗?” “这又是什么新型冷笑话啊。” “得问你到底又想到什么不像话的东西了啊,真是的…天王盖地虎!” “…汗滴禾下土?”独孤诗婉真扯不下去了,“你这都是什么对什么呐。咱俩刚才在说什么来着?怎么到这的?” “我可不知道,你也最好别记得。”唱倾澜顺水推舟。 真就坑蒙拐骗样样精通是吧。独孤诗婉一边可惜电信诈骗没招到这样的人才,一边又庆幸还好电信诈骗没招到这样的人才。不过这次她确实没“钱”,被“骗”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好好,我原地失忆了好吧。” “那可太好了。”唱倾澜也不再揪着不放,毕竟独孤诗婉从没骗过她。于是就看看表,“还有一分钟。那接下来咱就再在这趴个五十分钟?” “无聊就睡一觉,不让我动你可也别乱跑了。” “那不成,我睡了要是万一突然出点什……” 唱倾澜的话戛然而止,提着一口气盯着黑板。得益于脑子的反射弧能比嘴短且张嘴需要时间,独孤诗婉及时控制住将要震动的声带,也将视线转向黑板。这么一片寂静中、两人的注目礼中,黑板中心又一次出现那像某种活物一样蠕动着的黑雾。一只血红的小手先被“吐”出来,随后是同样血淋淋的脑袋——一个鲜红的似乎只由血肉构成没有皮肤的婴儿就这么从黑板里爬出来。在它身后,黑板重归平静。 它直起上半身,靠着墙坐起来,然后—— 哇的一声开始大哭。 室外和室内有很明显的温度差,初秋的凉风裹挟着植物的清香,让陆汐音感觉一下子一切都明快起来。人生第一次跳楼,体感还不错。她不合时宜的想到。回头可以去网上发布一篇文章,记录美好跳楼时刻。 陆汐音是冲着树去的,所以在起跳时用力蹬了下窗台,往下掉的时候就离墙有一段距离。电光石火间,她看见二、三楼之间的空调外机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男生单手抓着旁边的水管,另一只手看起来非常努力地向外伸,姿势颇有点大鹏展翅的即视感。什么行为艺术吗?这时候还有这心气儿可真乃神人也。陆汐音还真情实感的惊叹了一下,之后在她即将落过那俩人所在的水平面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他是想拉我!马上抱着亡羊补牢的心态也甩出手臂——当然就像丢的羊回不来,此刻她的手也不能被抓住了。风声很大,手不出预料的错过去,她已经在想自己要经历几秒就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撞击地面时,瞬间脚踝被抓住。下坠一下子止住,惯性使腿被拽得生疼,大脑充血一片空白,似乎有什么其他声音也未能分辨出,只有风声呼啸,片刻后脊椎撞墙,瞬间全麻。 有不了事儿的,不能这么点儿背。陆汐音在身体没有知觉的一阵子如此安慰自己道。缓一会儿就好了。 许是让一个人连续倒三次大霉实在太不厚道,上天终于停止了他的恶趣味玩笑。耳鸣随时间流逝减弱,脚踝也渐渐有了被抓着的实感,然后就是腿疼后背疼头疼整个人都疼。所以说跳楼需谨慎嘛。万幸目前看来算是没别的事故会发生了,就还剩一个小问题需要解决,但要快。陆汐音感到脚踝上的力度很明显的在发颤,皮肤接触处也和当下的气候完全不符的潮湿,电视里演的毕竟都吊了威亚,现实你要让一个普通初中生去拉住一个和自己本身质量差不多的自由落体属实是太为难人了,就算真的到了危急关头人真的可以创造奇迹,那也只是昙花一现的潜力而非心想事成的魔法。他们这个造型维持不了多久,她得赶紧找个可供自己固定住的地方才行。于是视线转过一百八十度,墙摩擦力不够支撑站稳再跳也一定够不着面前的树了,上面的水管她没办法反重力飞上去也不可能真指望拽住自己的大恩人真是超人真能像演的那样把自己拽上去,这样看来最靠谱的果然还是二楼的一窄条窗台。之后努力向着窗户伸出手去,不负所望的抓住向外开的窗框,没被抓住的那条腿用力踩住墙。问题不大,也千万别再出问题,再出问题她可真的要去找高人算一卦了。这番心理活动也不知是在威胁还是在祈祷,总之也只能确定所有该演的前置行为都已经完成,是时候看看到底能不能灵验了。 陆汐音小幅度的晃了晃被抓住的那条腿示意上面的孩子可以松手了,上面会意,还贴心的一点点松劲。很快她的另一只脚也踩上墙壁,粗糙的质地再加上手部的使力足以让她与重力周旋一阵子——让她能把自己基本上以厘米为单位挪动到窗台上。 折腾这半天的紧要关头,陆汐音终于“安全着陆”,感谢天感谢地最重要的还是感谢她的大恩人。这游戏中不能大声喊话,她便打开手机微信扫码加好友的界面举向上面,这会儿那个男生在揉手臂,是他旁边的女生拿出手机加了她。 诶?陆汐音看到了新添加好友的微信昵称,又抬头看了看确认。 怪不得刚刚就觉得面熟,但是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学校那对传奇小情侣嘛。 关于早恋这个在学校里老生常谈的事儿吧,一中其实管的并不严,尤其是对各年级一班的这些优等生中的优等生。毕竟人家俩人在一起不惹任何人成绩还都很好你管他干嘛呢,万一棒打鸳鸯完了人家受了打击成绩一蹶不振这责任谁负。于是几乎所有老师主任乃至校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也就当没这回事。不过万一秀的闪到老师面前了,老师还是会找到家长聊聊的,原则就是这事儿家长得知道,之后要是家长觉得没什么大事也就不再管了。如果真遇到完全不接受的家长,老师也就象征性的管管,让双方写写检讨什么的,面上得过得去,要是俩人谈恋爱以后成绩都没有下滑,老师说不定还会帮学生糊弄家长,反正在学校怎么样家长又看不见,成绩不受影响也挑不出理儿来,这谁还干那吃力不讨好拆散别人的事儿。 而这对小情侣——张紫沐和陈朔钦——传奇在哪呢?起因是俩人有事没事就往一块儿凑,课间当众表白,之后情书情侣头像一个不落,情人节更是要翘课去过的,朋友圈发的肆无忌惮,当然屏蔽了家长和老师,但依旧是闪瞎了一众同学的眼。终于在老师第不知道多少次瞥到朔钦同学上课包装礼物写情书之后忍无可忍,两个电话告到双方家长。到这里为止的展开还算正常,如果一直就这么正常也称不上是“传奇”,所以后面让人大跌眼镜的就来了。收到老师的“告发”后,紫沐这边家长是扔下“在忙去不了学校”“但是祝99”完了留下老师在风中凌乱的;朔钦这边就比较惨了,他爸接到电话之后闪现到学校,到了就开始控诉他儿子,内容大概是“就这么追人你怎么敢的啊”“老师不让你写情书怎么办,我告诉你,你死都得写”“想当年我追你妈的时候……”清晰流利洪亮地讲述了一百万个青春恋爱小故事,讲的朔钦都不是太想认他爸了还没完,最后勒令朔钦从明天,不,就今天放学开始,必须负责接送紫沐,当然拿书包什么的是必须的,没得商量。听的紫沐在一边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都只字不提这一套下来受到攻击最强的一定是老师才对。 自此传奇已成,俩人也算是得到了官方首肯名正言顺的谈了,不用藏着掖着了往后就经常在各种地方听到他们同班同学倒苦水,说每天上学都会收到狗粮暴击;在操场也经常刷新出小情侣手牵手溜达,陆汐音就真见过几次,于是就能觉得面熟,只是这也不算认识所以一时间想不起来,看了女生的微信昵称是「沐沐?」才唤醒了这段记忆。 那么写点什么好呢。陆汐音对着聊天框思考了两秒,自然而然地想到不是陈朔钦加自己微信说不定还有为了避免女朋友吃醋这一层意思在呢,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了几个像素点,那很甜啦,这样她真的要开始嗑他们这对cp啦。遂发出了一条「谢谢」和一个封面写着「祝」的99元红包,收获了沐沐的一个可爱小狗脸红表情包,领取了她的红包又出现一个叼玫瑰的猫猫虫表情包。 果然可爱的人就是会让人心情变好。 在窗台边上坐下,坠落时呼啸的疾风重归于和煦,像是也知道这惊险刺激的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于是也开始中场休息。劫后余生,算是吧。陆汐音看着手机的屏保发呆,记忆回溯刚才种种不禁失笑:平常还不显,真到关键时刻才看的出来,大家的生活和脑回路都非常丰富多彩啊,个个都是人才。她是喜欢闲着没事在校园里闲逛的,知道有两栋教学楼之间看似封闭的花圃其实有一个小小的缝隙能藏人,就带着于卓松和屠北升去了,没想到到了一看雏略染和卞竹俏已经藏在那了,只好另寻他处。屠北升就提出他早先坑蒙拐骗来了体育组器材室的备用钥匙,虽然器材放的很满但只要把好搬的像垫子什么的搬出来一些应该还是能藏三个人的,可还没到跟前远远的看见门口有一堆垫子就觉得不妙,不死心的走近发现门已经反锁了,几句话间知道里面是初二一班的学生,藏了四个人进去已经很满了别的东西也很难搬出来,至于怎么进去的…屠北升能忽悠到钥匙就另有人才愣是会撬锁。再之后屠北升又想了个卡bug的办法,他说规则没提到不能往班主任身边藏吧?当时时间过去一半还多,没来及合计这办法有几分风险便先赶过去,到了打开门彻底傻眼了:任昔尚宝依李环斯已经站在班主任的椅子旁了,班主任就坐在她的座位上,门一开就僵硬地扭过头用纯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们,还散发着几乎要浓郁成实体的阴冷怨气,面无表情。仨人顿时就僵在原地,没回过神来就见班主任猛的一挥手,门一下子关上并撞出巨大的声响,再想推门已经推不开了。没时间吐槽怎么这办公室还有承载人数限制,时间所剩无几,陆汐音提出最后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俗话说灯下黑,那干脆就藏在教室里。 然后就有了那段逃亡小故事。也是还好不恐高的人才也足够多,还能有人想到挂到教学楼外墙的水管上,真称得上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陆汐音感叹。不知道于卓松和屠北升怎么样了,找到藏的地方了没有…还有唱倾澜,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啊。 一想到这又开始担心。于卓松和屠北升是没地藏没办法,你唱倾澜藏的好好的怎么还倒反天罡的跑出来追鬼了呢,这是捉迷藏不是捉鬼大作战啊。所幸目前还没听到楼里有什么大的动静,群里也没有消息,那是不是就可以认为,没有人被抓住,唱倾澜也成功脱身了呢。 这会儿也不能直接发消息问她,万一鬼就在她周围而她也正好没给手机静音…就像演的那样,自己这一下子不是正害了她吗。她最好是成功了,不然自己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说报恩,人都死了可还怎么报,报给鬼吗?多烧点纸或者干脆立个庙?快得了吧,都没用。要是她的大恩人真的死了变成鬼了,那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让它像人一样存在。可能做不到但也一定要做,谁叫她承了人家的恩呢。人能变成鬼,那鬼能变成人吗、这反应到底可不可逆?人和鬼的本质区别是什么,有无生命吗?可生命一词又该如何定义呢?如果所谓的鬼也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有自己的思维能做想做的事,那它和人真的有区别吗? 要是有机会能和鬼好好谈谈,那她一定一顿输出,不信就捋不明白这点事。 诶?等下,不用等了,机会不是现在就有嘛。 要鬼这儿可是有现成的呐。 只缺个办法。 第5章 救鬼大作战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一直倒霉。所以现在,陆汐音的运气来了。 没有消息并不能完全证明唱倾澜的安全,陆汐音依旧有些放不下心,也想不到联系她的办法时,就见手机屏幕亮起,是微信的消息提醒。看见上面显示的联系人,陆汐音眼睛一亮,赶忙解锁手机。 「在嘛在嘛」 「没事吧?」 是唱倾澜,这会儿还有空问别人的安危,那肯定是安全的。至此陆汐音终于放下心来,打字回复「没事儿,放心」 「真“没事”?我可看见你跳楼了」 「但你肯定没看见还有人挂在水管上呢。有大好人把我救啦,真没事儿」 还一个劲儿的问我呢,刚才那个情况下最让人担心的是你才对吧。「你呢,怎么躲开鬼的?」陆汐音发问道。 「不太好描述,总之就多亏诗婉吧」 「所以和班长在一起吗。你们现在在哪?」 「就在咱班,但我现在不能完全算是和诗婉在一起…大概吧」 「?」 「她晕过去了」 陆汐音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下,脑子和眼睛开始打架。晕过去了?那唱倾澜还这么心平气和甚至现在才提? 「停停停快打住!把你脑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扔掉!只是晕血,她也没事儿」 「谁受伤了?」不然哪里来的血。陆汐音捕捉关键。 「哎呀放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她只是看了一眼鬼」 「?你的意思是,你们刚刚遇到鬼,班长马上晕倒了,然后你一个人或者再加几个别的谁,带着一个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同龄人甩开鬼飞奔到教室?而且我刚就想说,新的鬼会刷新在教室吧,那不安全,我就是藏在那差点被抓,现在还有时间,最好赶在下一个鬼刷新出来之前换个地方藏」 「没有别的谁,就我和诗婉。是我们在教室藏好了之后第二个鬼刷新出来诗婉看了它晕倒的,我甩开第一个鬼那是在这之前的事,诗婉在教室等我,根本没参与。我们从一开始就藏在教室,你们撞鬼我们都看见了。目前来看我们这个位置比你们的安全多啦,不仅不容易被发现,鬼刷新出来我们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那第二个鬼?」 「是个字面意义上的婴儿,从刷新出来就没动过地,一直坐这儿哭。所以一直到7分钟过完之前,大概都只有一个项小曦在活动」 这么说的话刚刚追她的那个鬼是项小曦?陆汐音仔细回忆她瞥到那鬼的轮廓:似乎确实穿的是学校的校服,头发长度好像也和项小曦差不多,但…无论如何回忆,都对最能辨识人的身份的五官毫无印象。那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的一瞥记不清五官是正常的,但要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就不太正常了。讲道理当时视线过去场景的中间应该就是面部,如果没看到五官的话,实际上的视线中心是…一团黑雾。 不是记忆不清导致的模糊。陆汐音又仔细回忆分辨一下,得出结论:就是有一团黑雾挡住了那鬼的脸。 看来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挡脸那就说明对方需要隐瞒那个鬼的身份,而如果那鬼压根就没人认识,隐瞒身份就多此一举,所以说明这鬼必然是一个他们认识的人。同校女生,他们认识且已经死亡,直指向项小曦。 或许这会是一个突破口。短暂思索过后陆汐音感觉希望一下子大了很多。正愁着没办法和一个陌生鬼说上话呢,结果压根就不是陌生鬼,可以算得上是“熟鬼”了。那这次也许可以试试演的办法:想想看“最好的朋友变成害人的鬼我要唤醒他拯救他”之类的戏码? 那么第一步,她需要找到那个项小曦的“最好的朋友”。 「怎么突然沉默了?」 「跑—哪—去—啦——」 「别吓我啊…?」 想着事情没注意到消息,再让注意力回到手机屏幕上发现自己似乎干了一件非常吓人的事:突然失联什么的。于是陆汐音赶紧补救道「没事没事,想事情走神了,还健在!」 「就知道你得想点什么。那也别不回消息呐怪吓人的。」 「还有也带我一个呗——」 从唱倾澜开始给她发消息,不,从唱倾澜追出来用椅子砸了追她的鬼的时候,她就知道唱倾澜也一定有点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但她是不太想算上唱倾澜一起的,因为她们太熟,唱倾澜又比较冲动,和屠北升一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熟人再加上这种性格,就会特别不听人话,跳出安全的办法把自己置于危险中。如果有独孤诗婉在说不定会拦着唱倾澜点,但独孤诗婉却好巧不巧的晕过去了…现在这种情况唱倾澜也不会打算叫独孤诗婉的,甚至很有可能,独孤诗婉的晕倒唱倾澜也出了一份力,不然怎么会有人——尤其这个人还是独孤诗婉——明知道自己晕血还非要往有血或者可能有血的地方看呢。 但话又说回来,有独孤诗婉又怎么样、冲动又怎么样呢?从班主任疑似变成鬼开始看下来,有谁真的完全是冷静的呢。如果有,往近了说那时就救不下独孤诗婉,往长远说就不会想救老师,甚至就此时此刻她也不会在这里想这些事。平常觉得谁冲动一点谁能冷静一点,但真到了关键的、生死攸关的那个时刻点,大家其实半斤八两。 其实真要论起来她马上要做的本来就是她冲动的产物,那她又有什么理由用“冲动”拒绝谁呢。 「好」 陆汐音回复道。 「但咱们要先约法三章」 王月姝在三楼女厕所的隔间里拿着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照的她本就已经发白的面孔称得上惨白,打字的手抖的厉害,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打出来又飞速删掉,想哭又不敢哭,最后却还是有眼泪砸到手机屏幕上,所幸没造成任何能听到的声音。砸开成一小片的泪水正巧在屏幕靠上的位置圈出并放大了她正在写的备忘录的标题,白纸黑字,赫然是一封「遗书」。 是,她也知道恐怖片里卫生间都是高危地带,也知道鬼不会因为不道德就不强行破门而入,可那一瞬间倒计时开始之后,她就紧张的几乎没办法思考,越这样念头反倒越天马行空,要是陆汐音他们的话可能也就遵循那些创新思维了,但她不敢,她只想求一个最传统的稳妥办法,于是最终藏到了卫生间的隔间里。不多时稍稍冷静下来一点后发现这最传统的办法似乎并非最优解,甚至可以考虑竞选一下最劣解,却为时已晚,倒计时已经结束,她是断不敢四处走动改变位置的,几番安慰自己没有任何作用,但她又突发奇想是否可以逆向思维把隔间的锁打开,如果鬼真的来了,看隔间没锁就觉得是没人也就不去检查了呢。 想着反正这锁有时候学生在外面都能拧开,自然指望不上它能拦住鬼,那就试一把、赌一把吧,就这一次。于是她就真的拧开了锁。 最后就拿着这份写不下去的遗书后悔至极。 其实她在拧完锁之后就已经准备要开始写了,可真要起笔发现写一封遗书并非易事。写给谁、写什么,有什么是重要到就算她死也非要交代的吗?有什么话说了之后就真的确定能起到什么实质的作用?说遗产分配吗?她一个初中生哪里来的遗产。和在乎的人告别吗?可是她不想,那样就好像…她一定会死一样。 那要是干脆就不写?也不行,就算她再怎么不想去想“死”这个可能,这个可能也依旧存在,而且按照恐怖片的规律,可能性还相当之大。 这样纠结好久,写了删删了写,王月姝甚至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她听到卫生间最外面的门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世界崩塌。也未必就是鬼吧,说不定只是上厕所的人,老师这节没课出来上个厕所不是很正常嘛…可是、可是…… 温度…是不是、变低了…?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此刻就像谁在焦急地砸门,视线开始模糊,也不知是因为眼泪还是过度紧张引发的眩晕。前面隔间的门被一扇扇打开又放任其自由关闭于是产生的巨大撞击声和尖锐的耳鸣混合在一起,她感觉自己似乎在被挤压扭曲,就像是背斜向斜形成过程中岩层里绝望的长条型骸骨。她拼命地想打出什么有意义的文字,大脑却执意与她对着干,霎时间一个念头如晴天霹雳:其实所有死去的人生前的物品都会消失。 所以呢?这下她真的开始哭了。 所以一个虚构的人留下的遗书是不会有法律效益的,她写的再规范再全面都没有用,如果她真的死在这,甚至都无法用那么几句话来草草收尾自己的人生。 此时旁边隔间的门发出的撞击声犹如她迸裂的思绪,她能感觉到阴冷的源头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隔间未上锁的门板阻隔不了任何东西,气温再度下跌的同时,她也从门缝里看到了一片血红。构成她的每一个原子都在尖叫,唯独她僵在那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门缝变大的场景慢放千倍。但就在这千分之一秒里,好像有别的谁成为了她,以动漫切帧的速度留下一点灵光乍现后又马上消失不见。 于是王月姝在第二个千分之一秒里闪身到门板后面,几乎与此同时向内开的门也卡在了一半的位置,尽管距离碰到王月姝就差那么几毫米,也确确实实极度戏剧性的停在了那里。 “咳咳、试音试音,喂——” “OK看来没问题。” 屠北升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鬼推门的动作也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广播截停在那里,就连王月姝的恐惧也被打断了一瞬。那一瞬所有参与这场捉迷藏的人或别的什么都被硬控至少一秒,震惊还没过去,疑惑还没来得急涌现,那广播便继续下文: “我在4校舍三四楼之间的广播室,三楼的楼梯走一半正对着的就是——哦差点忘了你肯定知道,对吧项小曦同学。我在这等你。不过我这个人闲不住,你可得快点来,不然我等不及可就走了。那就这样,一会儿见!” 「你和他商量好的?」 「…我还没敢给他发消息呢」 广播过去后唱倾澜从震惊和疑惑里缓过来,赶紧询问陆汐音,双方都非常崩溃的进行了如上对话。可不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陆汐音的好运体验卡似乎又到期了,那股邪了门的倒霉劲儿又撵回来。好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重新结合实际情况再来吧。 「没事儿,我正好趁这会儿知道鬼会去哪找谁的时间联系别人,tbs反而帮了大忙不是。我觉得还按原来的不用动就没问题。还有三分钟,盯好刷新出来的鬼啊」 很快陆汐音就发给唱倾澜这样一段话。唱倾澜见陆汐音似乎确实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也就干脆不管了,应了她后打开手机的拍照界面,对准黑板,准备等鬼一出来就拍照发给陆汐音。就这么等了一分钟,鬼还没出来,唱倾澜倒发现问题了:相机是不是…拍不到鬼啊? 此刻想试却也没办法试,依然在哭的婴儿已经哭的躺在地上,前面有桌椅挡着她拍不到。这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也并不单纯因为受过恐怖片的熏陶,唱倾澜此刻会想到这一点是有现实依据的:就在昨天屠北升他们已经下楼想要拍下死人和能证实黑雾存在的证据,却白跑一趟。虽然那时他们尝试的不是拍鬼,但那些鬼的衍生物都拍不到,鬼本身不是更不可能被拍到了吗。 不过,嗐,试试又不会损失什么,万一能呢,就算不能,不也给大家测试出一个确切的信息嘛。如是想着唱倾澜依旧开在相机界面对着黑板等待,同时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等待着数字掉到整十。 比数字的改变先开始的是黑雾的再次涌动。这次唱倾澜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想就算是流出来一滩“人”她也不会惊讶的,但出来的东西一瞬间还是让她无法理解——一根木…树枝?这回不是鬼而是树精吗?这不对吧世界观都好像不太一样啊。随后树枝顶端的一只手露出来,唱倾澜也能够理解了:嗨呀,原来是个拄着树枝型拐杖老太太嘛。 …理解个鬼。 不是这对吗?这明显就不对吧?难道鬼出来打工都拖家带口的吗?感情这是来测试他们的爱心了是吧,下一个出来的会不会是个残疾鬼啊?一会儿这老太太要下楼她是不是还得去搀着,不然老人家摔着可怎么办,你们鬼给算工伤吗? 这老太太除了皮肤上的褶子多的有点奇怪以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若是能青天白日走在大街上应该没人会想到这可能是个鬼。唱倾澜其实有点犹豫了,有点无法确定这是个鬼还是活人。相机确实拍不到,但她仔细观察,发现老人身边似乎笼罩着一层黑雾,所以也有可能是这些黑雾导致相机无法成像的。毕竟鬼可能没有这么一说,但人受法律保护,这把人雇来干这种坏事确实是得注意一下别让别人拍下证据。 唱倾澜就看那老太太看见正在哭的婴儿,“哎呦”了一声,把拐杖靠黑板放下,颤颤巍巍地抱起婴儿,一口一个“宝贝儿”地哄起来。 「就是这样」 陆汐音几乎能想象到唱倾澜给她打这段字时的表情。这时微信又弹出消息提醒,是屠北升发来的,她忙退出和唱倾澜的对话框,去查看新的消息。 「成功了!!!」 「但是,虽然不知道鬼损坏公物要不要赔钱,这个门确实马上就要被它损坏了」 广播播完后,由于屠北升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陆汐音也就不怕消息提示音会让人暴露位置这种事了,当即就夺命连环call到屠北升问他什么打算。屠北升那边表示他用广播室的录音设备录好了音,播放的是录音,他人在广播室外边,准备等鬼进了广播室就关门锁门一气呵成把鬼关在里面。陆汐音觉得不妥,她追问要是门根本挡不住鬼怎么办,屠北升回复她说他自有办法。 所以现在看来果然门是挡不住鬼的,也算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内。陆汐音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就见他的第三条消息又出现在键盘上方:「不行了门要碎了我得赶紧逃逸了」 「等一下!」合着您的办法就是逃逸是吧。没空吐槽他,陆汐音还有别的想法,忙先阻止他。 「你能不能想办法让鬼跳窗?」 「?我试试」 然后那边就没了消息。陆汐音努力留意楼里的声音,但半天竟没一点动静,她于是有点担心,但转念一想他们已经事先约法三章,他应该不会太勉强自己,便强迫自己放下心来,点回和唱倾澜的对话框,准备继续跟进她那边的情况。 「现在怎么样了?」 出乎意料且十分不妙的,等了有一会儿唱倾澜给也没给她回复。得,目前来看的危险人物都失联了,陆汐音也就可以大大方方全神贯注地担心他们了。但无论她再怎么留意楼里的声音,也只能听到在上课的班级播放的英语听力,和某位物理老师慷慨激昂地讲解物体受力情况的分析和各个力的做功情况。 陆汐音先前问张紫沐要来了那个项小曦的“最好的朋友”的微信,直接发微信要顾及提示音害人的可能,但发好友请求没有提示音,也就不必顾虑。以防万一,她在发送好友请求的时候也顺便提醒了关闭提示音,这样应该就能安心发消息了。对方几乎是秒通过,两人聊了几句,陆汐音简明扼要地说了她“话疗”项小曦的打算,消息刚发出去那边马上就答应了,不假思索,虽然隔着屏幕,陆汐音也有感觉那边应该相当激动。 谈话间陆汐音知道了那个女孩有个非常好听、或者说非常梦幻的名字,叫童婳。这么一说…项小曦的名字,也是取了包含有浪漫诗意和美好的「晨曦」的意象呢。如此在陆汐音眼里便像是一种必定会成功的预兆,毕竟那些浪漫的童话里可没有醒不来的睡美人也没有变不成王子的青蛙,那么此刻,也就一定不会有救不回来的鬼。 然后在那段屠北升广播召唤了鬼之后的时间里,由于知道这会儿鬼是会有一个明确目的地的,应该不会再有心思抓别人,便在联系过屠北升之外还紧急联系了顾顺——他们班的体委之一。说之一是因为他们学校的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上的,所以男女生都各选了一个体委,顾顺是男生的体委,而女生这边的体委则是雏略染担当。是的没错,就是那个小鸟。叫小鸟是因为雏略染给人的感觉上有一点像《甄嬛传》里面的安陵容——安小鸟——相似倒也不是说她自卑敏感多疑什么的,她性格很好温柔也相当活泼,做事也很靠谱,只是家住郊区,多才多艺但审美比较…嗯…传统吧,且胆小非常容易受惊,再加上姓「雏」也让人联想到雏鸟,谁起头的已经不记得了,反正这称呼源于善意的趣味,叫来让人觉得可爱,当事人也不介意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很快同学乃至有些老师就都叫她“小鸟”了。如上面所说,这昵称叫来显得可爱,小鸟本人的声音和性格也都很具迷惑性,让人很容易便构建出一个娇小的形象——实则却不然。单独看不显,一旦和别人站一起就很明显的是很大一只,将近一米七,且体育非常非常好,无论是跳高跳远还是800米长跑都非常擅长,比体育生都差不了多少。陆汐音需要能稳定跑得过鬼的人,两位体委自是首选,而没叫小鸟也是因为如上所说,小鸟胆小易受惊,也理所当然的非常怕鬼,就算跑步速度肯定没问题,看见鬼太害怕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摔倒是非常有可能的,可不敢叫她,就只联系了顾顺。 顾顺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陆汐音在说完情况之后过了有一会儿才收到回复,当然这猜测也不绝对,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那一会儿信号不太好。总之顾顺也答应了,陆汐音照例和他约法三章,又强调了一下不想做不要勉强,对方回复她说不勉强,那陆汐音也不再想到底是犹豫还是网卡了,答应了便算愿意,别管前摇如何,她只要肯定并感激就可以了。 「xxx和小顾跑了!」 好像过了有要按世纪计算那么长的时间,陆汐音终于收到了一条屠北升的消息。看见内容后她松了一口气,打字回复他说那就好。 唱倾澜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楼里也没有大的动静,陆汐音就和屠北升交代了她的想法,屠北升则告诉她刚刚她叫他想办法让鬼跳窗的时候,他的办法竟先疑惑一步生成,而当时情况紧急,项小曦就要破门而出,容不得他多想 ,也只来得及回复一句试试,门板就彻底断开,项小曦一下子冲出来。他离门很近,一人一鬼几乎就要一下子撞在一起,当然鬼撞这一下又不了事,屠北升要是真撞上了那可就出大事了,所幸他反应快迅速后撤一步然后扭头就跑,跑了没两步又一个急刹车转弯从鬼和墙壁之间的空隙里侧身窜过去,全速奔回广播室靠在打开的窗户前,看鬼近在眼前就要扑上来时翻身跳窗。当然他没真跳,用手抓住窗框,跳的时候用力将自己往墙的方向甩,双脚踩住墙壁,成功挂在了窗外。但鬼这一下从窗户冲出来可就真的直接冲过去了,从半空直摔到地上,而鬼毕竟是鬼,高空坠落半点事儿都没有,马上就起来似乎是要回头再追屠北升,没想到根本不用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就那么突兀的站在它面前。 「怪不得呢,小顾好像就在等它一样,原来是你安排好的啊」 确实,陆汐音给童婳和顾顺俩人加上微信;拜托唱倾澜看住教室里的鬼婴儿并实时播报新的鬼的刷新情况,方便她看了之后安排人去堵截;叫顾顺和童婳打开微信的视频通话,然后让顾顺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到教学楼下准备,等他见到项小曦时童婳也能通过视频电话同步看到,这时她就可以开始她的“话疗”;联系了屠北升问了他的打算,得知他并没什么大的打算之后就准备按她自己的想法,拜托他想办法让项小曦跳窗,好遇见等在下面的顾顺。 屠北升居然真的想到了那么个让鬼跳窗的办法,鬼也真的就被顾顺吸引走了,目前为止这边一切都非常顺利,让人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依然杳无音讯的唱倾澜。 不知不觉间距上个鬼刷新出来已经过了快五分钟,换句话说,还有五分来钟就要刷新下一个鬼了,但负责盯鬼的唱倾澜还毫无动静。负责什么的倒是次要,重点是她这么一直没消息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陆汐音原本还觉得让她盯着一个一直坐在那哭的婴儿再顺便播报一下出来的鬼这点事,如果按她自己说的她待在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还是很安全的,却没想到这鬼的刷新还是连续剧,下一个就刷新出来一个会哄婴儿的鬼外婆,真是太坏了。陆汐音大概能猜到变故发生的方式,无非就那么两种:唱倾澜呆的地方并不像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安全,她被发现了;或者那个婴儿鬼要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她为了盯住它于是自己吸引鬼的注意力,追出去了什么的。 要让陆汐音说到底哪种更可能,她会觉得是第二种,一是因为按唱倾澜的意思她们藏的地方是独孤诗婉挑的,他们班长精选的大概率还是靠谱的;二则是因为…也不因为别的,就算是一种直觉吧,陆汐音觉得那个鬼外婆是有哄好婴儿,也可能哄不好,就要带婴儿出去“觅食”什么的的那个趋势,问就是看恐怖片积累的经验,而一旦鬼要离开,加上自己也拜托了唱倾澜盯着鬼,唱倾澜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陆汐音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本以为那个婴儿就不会动,后来跟进到外婆抱起婴儿的时候又紧急去安排屠北升那边,根本没来及跟唱倾澜讲万一鬼跑了怎么办。她要人盯着鬼是不想让鬼跑到操场那边——顾顺会把项小曦引到那边,那边空旷方便他和项小曦兜圈子给童婳说话的时间——打扰到那边的话疗,而她当然也知道除了小鸟和顾顺这种体育特别好的人以外不可能有人能长时间牵制住鬼,所以她准备用接力的形式,联系更多人知道他们的位置,然后自己作为联系枢纽实时播报鬼的位置并通知附近能准备引鬼一段时间的人,告诉他需要他引到哪里同时在那里安排下一个人,这样接力下去保证鬼不会过于自由的跑到操场去。但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唱倾澜和鬼的位置,也就无从安排接她的人。 她和屠北升说了这个现状,屠北升也没什么办法,说实在不行他现在就去找唱倾澜,陆汐音想了想觉得虽然找到的概率不太大,但好歹也比什么都不做强,于是答应了。鉴于距离下个鬼刷新出来也不剩多长时间了,她又嘱咐屠北升,找到唱倾澜也好遇到别的鬼也好,都往二楼值班室那里跑,她刚联系上了于卓松会在那接他。屠北升的回复「OK」进入她的屏幕的同时,她身后楼道里的灯突然一下子全灭了。 发生什么了? 她回头去看楼道,楼道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一个人或鬼,她愕然,灯全灭这种闹鬼标配虽迟但到啊。可为什么之前都不灭偏偏这个时候灭…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恐慌。 这怎么想也不像是什么好的预兆…难道就在刚刚,鬼发动了什么神秘力量进入二阶段了? 那那些离鬼不远的人可怎么办? 冷静,陆汐音,冷静点。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会比问题多的。离鬼不远的人…顾顺现在一边和童婳保持着视频聊天一边还要飞速奔跑不被鬼追上,指定不会有空看她的消息的,不管鬼的二阶段什么样子,都只能靠他自己——也许再加一个童婳——的反应速度解决了;再就是唱……呀!!! 手机突然的震动让陆汐音差点甩手把手机扔出去,她原本是给手机完全静了音的,但刚才因为要许多人都要靠她联系,她怕自己收消息不及时耽误事甚至耽误人命,就开了震动模式。而惊吓过后定睛一看,她立刻喜出望外:是唱倾澜打来的微信电话。 “喂?” “!你刚刚怎么了?现在安全吗?没受伤吧?” 那边被陆汐音的夺命连环问震慑了一下,然后有些哭笑不得的开口:“别急听我说先别急,首先我没事,然后你后两个问题问的明摆着就是已经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了吧…”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失联!那我问你,咱们约法三章的第三条是什么?” 「别让别人担心」 唱倾澜自知理亏:“嗐…我这不是太想帮忙了嘛,对不起…但是但是!我可成功盯住鬼了!而且还是两个、而且它们现在绝对不会出来添乱了!” “啊…?你把它们怎么了?” “唉…”唱倾澜的语气非常刻意的难过,“我哪有那个实力呀…” “…好好说话。” “还得是诗婉。” 唱倾澜正面对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艰难的选择。 那个鬼婆婆在安慰了婴儿一会儿却毫无效果之后,发出了对正常人类来说惊世骇俗的汉尼拔发言:“哎呦…奶奶给你抓几个人来吃,吃完了咱就不哭了好吗?乖啊。”然后抱着婴儿拄着拐驼着背颤颤巍巍地往教室外面走。唱倾澜欲哭无泪,心里想着奶奶啊您要真就这么带它出去觅食我可就也要哭了,而且不光是我,我们俩班的人估计都得开始哭了,您要不还是先来安慰安慰我们吧;又想着不是你们鬼到底为什么这么爱吃人啊变成鬼之后味蕾都换成汉尼拔的了是嘛那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啊,不过这么说来在鬼看来是不是正常吃人饭才是汉尼拔行为啊那它们看人吃饭岂不是会觉得反胃?那我现在找点零食出来吃能硬控鬼三秒吗?…太有意思了。 啊不行!唱倾澜赶紧警醒自己:现在可不是找乐的时候。那鬼婆婆就要走到前门走出教室,她缓慢且看起来艰难的挪动步子的同时,唱倾澜心中百转千回。她自然可以选择把这个鬼婆婆带鬼婴儿走了消息发给陆汐音便不管了,毕竟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播报鬼的刷新,盯婴儿只是顺带,而且,这会儿她要是还非不让那个鬼婴儿离开视线,就必然要自己跟上去或引起鬼的注意,这就违背了和陆汐音的约法三章了。可是…就这样了吗?唱倾澜看向还在昏迷中的独孤诗婉——人是有逆反心理的,所以十几分钟之前,独孤诗婉越不让唱倾澜做点什么,唱倾澜就越是觉得非要做点什么不可,头脑一热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鬼就即将要刷新出来的时候,唱倾澜故意盯着黑板一动不动,什么都不说,让独孤诗婉那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不由自主的扭头去看鬼的出现,然后晕血晕倒。她到现在都没叫独孤诗婉,觉得待在这地方晕着绝对安全不会被发现,到时候等结束了再叫,就算独孤诗婉反应过来了她做的那点小动作,事情都结束了又能怎样呢。 她故意引导独孤诗婉的视线致使独孤诗婉晕血昏迷的时候,可是抱着非要做点什么不可的心态。现在独孤诗婉也晕过去了,又有陆汐音的拜托这一正当理由,却就这么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吗?她干了这么件昧良心对不起独孤诗婉的事,结果后来却依旧乖乖的等着了?就这样了吗?就这样…不可惜吗?能甘心吗? 不。 唱倾澜蠕动到灯片的边缘,先垂下腿,然后上半身一滑,从天而降,闪亮登场。 这帅气的出场方式自然也伴随着落地时巨大的声响,也理所当然的吸引了鬼的注意。鬼婆婆抱着婴儿扭过身,却只看到双马尾的背影:唱倾澜落地看都没看鬼的反应,扭头就朝着后门冲了出去。 她顺着笔直的楼道飞速奔跑,没几步就到达楼梯口。转弯下楼的时候她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身后,惊诧的发现那老太太就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怀里抱着那个婴儿,倒没整出那背也不驼了腿脚也灵便了的医学奇迹来,直接就是用飘的。那您还非拿着那破拐杖干嘛啊!唱倾澜心里还在不停吐槽,迈步的动作倒是一点儿没停,奈何下楼就是比跑平地要慢,一层楼梯下下来老太太几乎已经要能抓到她了,她听到老太太还念叨着什么“奶奶这就给你抓到”,那可不成,下完了这层楼梯,唱倾澜又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压榨出力气来,又是一下子冲出去,这时她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只是一个劲地冲刺,自我感觉速度似乎比刚刚下楼之前的还要快。很快又跑到了教学楼楼道两边的楼梯间,上楼梯都没怎么减速,一步三个台阶,她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然后就又回到了教室,可能是刚刚冲的确实快,落了老太太有一小段距离,唱倾澜就干脆直接踩讲台蹬黑板一鼓作气回到了吊灯上,随后老太太也跟进来,但当然没能找到唱倾澜。 老太太寻找她的同时,她就在吊灯上深呼吸调整气息,也留意着老太太的动向,随时准备等老太太放弃在教室寻找她又要出门的时候故技重施从天而降。这样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但眼下能想到能自己实施的也就只有这个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得不说还得是老太太,进了教室之后可能是觉得人就在这了志在必得吧,像溜公园一样悠哉悠哉地寻找着每一个角落,直到最后真没找着才回看着空荡荡的教室,似乎觉得难以置信。这时她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凶了,老太太没办法,一边轻拍婴儿一边往外走,说着没事儿再找别人很快的。唱倾澜这会儿也恢复过来一些,虽然体力没那么容易恢复,但至少不至于上气不接下气,她觉得自己还能行,见此情景觉得也是时候了,又到灯片边上准备再次下去。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这一次老太太即将要走出教室的时候,那怀里哭泣的婴儿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发出一声巨大无比的哭喊,声波似乎夹杂着黑雾形成了巨大的能量,一瞬间教室的桌椅飞起砸到墙上窗户上地上,吊灯也剧烈晃动,唱倾澜只觉得那声音震耳欲聋听完脑袋嗡嗡作响,还好她手快抓住了吊灯的挂锁稳住身型,但下一瞬间她就发觉不好,回头一看果然独孤诗婉半个多身子已经到了灯片外面,马上就要整个人掉下去了,她倒吸一口凉气,马上调转方向想去拉住独孤诗婉,但这一下子太急忘了灯片的天花板之间有多高,贸然起身然后头狠狠地撞在天花板上,好悬没直接晕过去,却也撞的眼冒金星,而耽搁的这一瞬独孤诗婉已经几乎完全滑下去了,唱倾澜最后只来的及抓住她的一只手。那么就还是那个问题,让一个初中生抓住一个和自己体重差不多的人就已经非常勉强了,根本就不可能能把人拉上来,唱倾澜撞的那一下也还没完全缓过来,眼前还是花的,胳膊也感觉软绵绵的调动不出力气,眼看着独孤诗婉就要掉下去了只能干着急。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急着唱倾澜感到身后的气温骤然变低,瞬间寒毛倒竖,再回头一张布满皱纹的怪脸近在咫尺,她条件反射地就往反方向弹出去,一下子和独孤诗婉一起摔下吊灯。 两人砸到桌椅之中,多少得到了一点缓冲没摔瓷实,独孤诗婉落在唱倾澜前面,离那个鬼婆婆更近一点,唱倾澜赶紧挣扎起来去抓独孤诗婉想把她往后拽。这时鬼婆婆已经就在独孤诗婉近前距离得用厘米来描述,唱倾澜绝望的发现现在自己和那个鬼同时伸手,鬼会比自己更先碰到独孤诗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一人一鬼都始料未及的事:独孤诗婉伸手抓住了老太太的拐杖。 这一下猝不及防,老太太也愣了一下,就这一下独孤诗婉一拽竟把拐杖从老太太手中抢走了。唱倾澜还没明白过来,就见独孤诗婉拿着拐杖爬起来也和自己先前一样往教室外冲去,开始几步有些踉跄,还不忘回头快速地对唱倾澜喊:“去配电室等我消息!” “配电室?那刚刚的灯是你…?”陆汐音马上联想到灯一下子全灭的情况。 “是我,我把总闸拉了。” 独孤诗婉冲出去之后,鬼婆婆很快反应过来,怪叫一声,也追着独孤诗婉冲出去。唱倾澜这会儿才如梦初醒,但她知道依然不是放松的时候,配电室在负一层,她又是狂奔过去。当然配电室平常都是锁着的,却因为校舍都是近百年的文物,配套的锁也都是最老式的挂锁,正赶上是唱倾澜歪门邪道的技能点了不少,还真会一点儿撬锁。其实学校这种房间的保护也根本不靠那个锁,就靠门上挂着的监控,发现有学生撬锁搞破坏是要下处分的,所以平常自不会有人来干这缺德事,而今时不比往日,人命关天,唱倾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教室捎了曲别针出来这就要上手撬,依然因为平常也没什么操作机会不熟练加上着急的手抖,折腾半天才算是成功开门。屋里很黑,唱倾澜没心思去找灯的开关在哪,干脆直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也就是开手电筒的时候独孤诗婉的消息进来,定睛一看就短短五个字: 「数八秒拉闸」 没说是什么闸,加上短时间唱倾澜也没法精细地找到某个特定的闸,于是她就默认是总闸。那倒是不难找,她花五秒找到,又在心里默数过去三秒,果断的拉了总闸。 配电室本来也没开灯,所以唱倾澜没法直观的感觉到变化,但她知道外面的灯,不,不只是灯,还有教室的大屏楼道的电梯什么的,一定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工作。她倒是不很担心正常上课的班级此时该怎么办,因为他们亲爱的班主任不想让事情大面积扩散就一定会出手把这件事压下来,主要是不知道独孤诗婉干什么要断电,毕竟这大白天的说是为了黑灯瞎火的让鬼看不见这种理由也太没可信度,可除此之外之外又实在是想不出断电和摆脱鬼之间还能有什么联系。 “是电梯!?”陆汐音突然明白过来。 “我的天哪,不是你们都共脑吗这到底是怎么想到的?”唱倾澜大受震撼。 断电之后过了还不到半分钟独孤诗婉就向唱倾澜报了平安,唱倾澜好奇啊,她就问到底怎么回事,独孤诗婉就是在这时告诉她说把鬼关到了电梯里——电梯,新闻里讲过不少关于电梯的事故,几乎年年都能出一件,一中的校舍虽然老旧且基本不能翻修,但为了学生的安全,电梯虽然也是很老式的却经常维护,修旧如旧也从没出过什么故障。唱倾澜曾经对这一点大加赞扬,说学费总算没白交,此刻倒是非常希望这电梯別维护的那么好,来个故障吧,一下子坠落或者冲顶又或者原地爆炸什么的,直接给鬼物理超度了。而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鬼好像不受物理伤害…那就关着吧也行了,说鬼能冲破普通的教室的木门还可以理解,但要能冲破养护的非常好的电梯的双层铁门,还能保障搞这个破坏的同时不会引起什么连锁故障导致电梯坠落冲顶爆炸,那这战力系统就有点崩了吧。 这时候距离下个鬼刷新还有四分钟,唱倾澜大喜过望,这样再回到教室呆好就差不多能正好赶上下个鬼刷新,还能向陆汐音播报,也就是说干成功了这么件大事还能什么都不耽误,果然还得是独孤诗婉,嗯…当然她自己也很厉害啦!和独孤诗婉约定教室见,怕陆汐音太担心又赶紧要给陆汐音发消息,点到对话框一想目前为止刷新出来的三个鬼两个被独孤诗婉关起来了另一个也就是项小曦按陆汐音的计划此时也该被顾顺带走了,那还费那个打字的劲干嘛打电话得了。 就到了现在。 真是个一波三折的故事,陆汐音不禁感叹,所幸结果是好的。说话间陆汐音已经把唱倾澜没事两个鬼都被关起来了的消息告诉了屠北升好让他放心,然后和唱倾澜闲聊两句,唱倾澜抱怨说刚刚迫在眉睫急急急急急十万火急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这会儿放松下来就觉得浑身到处都疼,陆汐音哭笑不得说你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可不嘛,没摔伤就不错了,唱倾澜就说伤了伤了磕青了好几个地儿呢,而且跑步跑的累死了,比体测还累,谁来赔点精神损失费啊,紧接着陆汐音真发过去一个封面上写着精神损失费的52.0元的红包,唱倾澜回了一个已收取红包的表情包,没真收。 聊着聊着时间还剩一分钟,唱倾澜也走到了教室,陆汐音就听那边突然没了声音,一片安静中不好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她想问,又怕唱倾澜这一下子安静是看见鬼了,自己一发出声音就害了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唱倾澜的声音却又传了出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声调比平常高一点点,不知道是不是信号的问题似乎还有点抖,带着点哭腔: “诗婉没回来……” “…稍等,你先冷静一……” “不稍等了!我去找她!” 陆汐音话还没说完就被唱倾澜打断,知道肯定拦不住,于是急忙说道:“别挂电话!去上面楼层的电梯间找!”唱倾澜要从三楼跑到负一楼,这段时间独孤诗婉也在跑,她不太可能还在原来的楼层,折返跑这招只能用一次,第二次鬼就有所防备了很容易失败被抓,所以必然只能选择上下楼。考虑到速度必须够快且要尽量稳当,陆汐音猜独孤诗婉会选择上楼,毕竟下楼跑太快就是比上楼容易摔倒。当然一切都是猜测有可能错,可选哪个方向都是选,不如先选理论上可能性最大的。 唱倾澜答应一声之后就是布料的摩擦声,看样子是把手机放进了口袋,白噪音中陆汐音也跟着一起提心吊胆。她想象不到独孤诗婉是怎么把鬼关进电梯的,鬼必不可能乖乖在电梯里等着,所以她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独孤诗婉把自己和鬼一起关在了电梯里。就像之前说的,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大家都的冲动程度半斤八两,独孤诗婉又好像一直执着于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甚至有一种解决不了问题就把自己解决了的气势,她会做出这种舍生取义的事也不是不可能。而这也恰恰是陆汐音最不希望出现的情况,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她一定会非常后悔策划这场救鬼行动,她还是最希望活着的人都能好好活着。 当然她可不敢和唱倾澜说这个猜测,也无比希望这只是她想多了,人家独孤诗婉自有妙计,没及时回去是有别的原因——甚至可以只是突然闹肚子去了厕所——和鬼什么的完全没关系,那当然再好不过。陆汐音就在心中默默祈祷。 唱倾澜现在也顾不得什么鬼的刷新了,如果可以,她真想刷新一下世界,好把独孤诗婉马上刷新到她面前。她依陆汐音的话跑上楼梯,飞速掠过四楼,没有发现独孤诗婉的踪迹,于是又跑上五楼。这次她刚一从楼梯间探出头,就看见大概是电梯间的前面的楼道里,独孤诗婉倒在地上,而独孤诗婉身前竟是王月姝,手里朝向电梯间举着一个…呃…拖把。 唱倾澜不明所以,但她可算是找到独孤诗婉了,冲过去查看独孤诗婉的情况,也就是到了跟前她才看见,王月姝拿拖把对着的正是那个怀抱婴儿的鬼婆婆,婆婆此时竟就站在那没别的动作,只是表情阴晴不定一言难尽,甚至似乎能读出一点退缩的意味。 独孤诗婉的心跳和呼吸都很快,唱倾澜能想到必然是因为刚才的一通跑。独孤诗婉体育课都是从来不上的,运动量太大心脏受不了,或者干脆就是不小心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又晕血了,又或者两者都有,总之能导致独孤诗婉晕倒的可能太多了,她晕倒倒不新奇。没被鬼捉到就好,现在还活着就好,唱倾澜开始试着给她掐人中,同时也再次试图理解眼前的情况。 此情此景大概是王月姝拿拖把硬控了鬼救下了独孤诗婉,可电梯门仍旧闭合着没有损坏的迹象,那鬼怎么就出来了,还有更离谱的是鬼为什么会这么怕一个拖把啊? 等等,难道…? 唱倾澜注意到了周围异样的味道,瞬间就理解了。那可不是一般的拖把。 物理攻击鬼没用,所以就物理攻击为辅精神攻击为主,主打一个用魔法打败魔法。 事情要从屠北升用广播吸引走了差点抓到王月姝的鬼说起。鬼走之后,王月姝又缓了好久才回过魂来,她终于可以放心的哭出声了,趁下个鬼还没刷新出来。于是她真的开始哭,自己缩在隔间里哭到下个鬼刷新的时间,然后突然觉得心好累、好没意思。 虽说不想死,尤其是不想英年早逝是人之常情,但仔细想想现在这么个情况下,到底为什么非得活着不可呢。她王月姝从小听话,如今也为求个正常人类都应该有的不想死,而差点害死自己,好没意思。 其实,死这件事最大的弊端是什么?好像死从来都是作为弊端出现的,却无人提及过死这件事本身的弊端。亲人伤心吗?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不是吗,死的人都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了,也实在是找不出个亲人为他伤心了。 那么就是怕还记得的人,也就是同学们,会伤心吧。可是,如果总是一次一次的选择那个根本不稳妥的稳妥办法,一次又一次的被同学们以他们自己的稳妥为代价救下,那…他们也就这么几十口子人,死谁还不是都一样会难过,依旧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她以为自己不敢选择那个有风险的灵机一动,可是真的不敢吗?她就真的,永远都只能是一如既往的王月姝了吗?就真的要披荆斩棘的非活不可吗?真的有必要吗? 你看,你知道答案的。王月姝对自己说。你这辈子太没意思了。 如果,只是说“如果”下一刻就要死去,那这一秒又怕什么呢;又或许其实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安全的呢。 她看看自己未能写成的遗书,想了想,把自己的名字、生日、喜欢吃的东西、讨厌的东西等等等等,全部认真的一行行打上去。她想,其实来人间一趟,也就只能真正拥有这些东西了吧,那就都留下好了,她什么都不用拥有的。 她只是忽然想做一件很不“王月姝”的事。 至于她到底是为什么就想到就地取材拿拖把去沾…呃…不提也罢。总之,在她准备好作案工具——“附魔”拖把,之后刚要走出厕所正转身时,就听到一些脚步声很快的由远及近,然后看见独孤诗婉在门口一闪而过,紧跟着她的有一个冒着黑气的身影也闪过去。那是鬼吧,一定是吧。王月姝也追了出去:一雪前耻就现在。 她跟着跑上楼,楼梯转角之后却跟丢了,毕竟她拿着拖把,就是没有手里没东西还在被鬼追的人跑的快。但很快,她就又听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等她再上一层楼梯,突然间所有的灯全部熄灭,脚步声却又消失了。 她站在楼梯口往楼道张望,虽然没有灯光,但大白天的楼道两头都有窗户,也不至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笔直的楼道一眼望到头,并没有人,两边传出老师讲课的声音——正常上课的班级竟无人发现异样。王月姝有点替那些没被卷进来的班级感到可怕,这不就是生活在楚门的世界吗,这样想来自己这边两个班还算好呢,至少不至于一直被欺骗…但又或者,真正生活在谎言里的人也可能是自己才对…別。王月姝用力摇摇头把这细思极恐的奇思妙想摇出去,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她正准备顺着楼道往前走边走边找独孤诗婉和鬼的去向,就看见前方不远处大概是电梯间正对着的楼道,独孤诗婉正往后退,看样子是从电梯间退出来的。独孤诗婉走路的样子看起来很不稳,王月姝赶紧往那边跑,跑着又看见一大摊红色的东西从电梯间漫出来,那滩红色上面还盖着一层肉色的…那根本就是血和一层人皮吧!? 王月姝被震惊到了,又开始害怕,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没几步的距离,独孤诗婉倒地,王月姝到了近前,就当是盖棉被的红色颜料好了,她心一横,把拖把用力往地上一戳,用沾了不妙物体的拖把头朝那滩鬼拖过去。鬼被拖了一下,意识到沾上了什么东西之后似乎都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了,只是飞速的从一滩聚拢成一个站立着驼着背抱着一个浑身血红色的婴儿的老婆婆,死死的盯着那个拖把头。 王月姝正常的一面又恢复了,她又害怕的手抖,但比刚才好的是她现在还不至于大脑一片空白,也算是有进步脱敏一点了。她发现物理意义上的脏东西真的能对付玄学意义上的脏东西之后,就干脆把拖把抬起来,拖把头正冲着鬼婆婆。抬起拖把的时候,鬼竟往后退了一步,但也就退了一步,然后一人一鬼就都没了下一步动作,对峙在了那里。 再之后唱倾澜就赶到了。 完啦,全完啦,她王月姝虽没什么一世英名,但就是在各种意义上的毁于一旦了。 问就是特别后悔,如果上天可以给她派发一个月光宝盒,她此刻一定要大喊般若波罗蜜回到五分钟前,然后再不犯这神经,好好藏着多好呢。 所有人和鬼都又沉默了一会儿,王月姝都不敢想唱倾澜看到这一幕是什么表情,只一味的举着拖把做出要戳鬼的样子逃避着。生理性死亡和社会性死亡那个更好点?得了她倒也不用选了,估计马上就全都拥有了。 没想到只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唱倾澜的激动的声音从身后冒出:“阿姝威武——!” 随后是陆汐音的声音,带着一点电流的杂音:“阿姝?倾澜你快和班长藏好!阿姝去四楼水房,小圣在那接替你,拜托啦!” 啊? 简直像坐过山车,王月姝还有点懵着,就感觉唱倾澜拉住自己的胳膊往后拽了一点然后拿走了自己手里的拖把,同时另一个东西也被塞到自己手里,她看到独孤诗婉对她说道:“它的拐杖,拿着这个它估计就会跟着您走,拜托了,谢谢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王月姝很快就被唱倾澜往远处轻推了一下,她惯性迈步,唱倾澜拉着独孤诗婉往反方向跑去。鬼果然如独孤诗婉所说再次怪叫一声向王月姝这边冲过来。王月姝被这一声吓得回过神,腿其实已经先思维一步行动跑出去了。四楼水房、四楼水房……她一直在心里默念这个地点,以求心无旁骛不会害怕的腿软。鬼跑或者说飘的似乎并不是那么快,独孤诗婉努力一下都能不让鬼追上,可怕的点在于它的体力似乎是无尽的,人这个速度跑一段时间就要累了减速了,它却丝毫不见疲态。很快王月姝就跑到了楼梯口,她不得不更小心一点以免摔倒,速度也慢下来,于是此时无论她怎么告诫自己别害怕别想后面,还是清晰的感觉阴冷的气息越来越近,楼梯下了一半多一点的时候那鬼似乎就在她身后距离不到两级台阶了。她几乎又陷入了大脑一片空白的境地,然后柳暗花明急中生智放手一搏,抬手将拐杖朝后面盲捅过去。 她本觉得这一下能把鬼逼停一步已是最好,毕竟它似乎完全不受物理伤害甚至能自己把自己物理拆解,但一下下去她并不知自己捅到了哪里,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她腿软一下差点真的就摔倒,踉跄两步所幸保持住了平衡继续全速前进。眼角余光瞥见那鬼捂着什么地方几乎蜷缩成一团停在刚刚的位置不动,一人一鬼成功拉开了距离,继续奔跑的同时王月姝因过度恐慌暂时停转的脑子很快恢复,她不禁头脑风暴起来:自己刚刚是正巧戳到要害了?不能吧它那能把自己拆成一滩的样子哪里像有什么要害的。可那一下它明显真的是受到伤害了,那一下和普通的物理攻击有什么不同吗?它是不受物理攻击的,这就说明刚刚那一下必然就不是或者说不只是物理攻击,大抵也不太可能是类似她的拖把那样的精神攻击——总不可能是自己被自己的拐杖戳了所以突然心梗抑郁了——那就只能是夹杂着魔法攻击了。 而哪里来的魔法呢?鬼的拐杖自带魔法这个回答听起来比说她王月姝自己有魔法靠谱的多了。至于会不会是给她这个拐杖的独孤诗婉…独孤诗婉根本看起来就和魔法犯冲吧。 那就是吧。思考间她已经看到了等在水房门口的陈寓贤,三步并作两步飞过去把拐杖塞进他手里留下一句:“这个能攻击到鬼!”就冲进水房迅速蹲到饮水机后边的墙角处,直到看到陈寓贤跑出去后没几秒鬼的身影也从门口闪过去,这悬着的心才算是暂时放下一点。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顺着墙滑下去瘫坐在墙角。如果她也是个鬼,她此刻也一定要把自己物理摊开吧,感觉那样一定哪里都不用使劲非常适合放松休息。 「一楼中间楼梯下沈子程」 「二三校舍交汇拐角梧桐树下初二男生」 一分钟前第四个鬼将要刷新出来,本来盯鬼的唱倾澜去救独孤诗婉,陆汐音就一边保持和唱倾澜的通话一边又把电话界面小窗拜托屠北升去堵新刷新的鬼,不然等那个鬼跑不知道哪去可就麻烦了,万一真让它抓到很不幸又被吓得大脑空白不敢动的同学呢。屠北升的速度那没得说,赶到教室门口正好碰上刚出门的鬼,发给陆汐音一个「?」没了消息。陆汐音告诉过他去找二楼的于卓松接替,并不很担心。唱倾澜那边也找到了独孤诗婉,还意外碰到了王月姝,虽然陆汐音并不知道那边的具体情况,但唱倾澜的“阿姝威武”那句话一出来她就立刻知道第一独孤诗婉没出什么大事第二王月姝可以帮忙。考虑到王月姝毕竟不比男生体力那么好,她马上找到她能联系到的距离较近的陈寓贤做接替。这时张紫沐发来消息说救他们班的同学自然他们班也要帮忙,就发来了一串他们班学生的位置叫陆汐音尽管安排她给发消息通知。沐沐这条消息怕只写名字不认识不好确认,还贴心的额外附上了性别和部分人的形象特征,这并非说什么感谢的时候,陆汐音便先记在心里迅速对比位置给于卓松和陈寓贤下面也安排上接应。 所有意外事件算是暂时都告一段落,陆汐音还不能得闲,她又大致掐算着时间把接下来的几分钟也就是一直到第五个鬼刷新出来之前的接力安排都发放到相关人员,这才暂时完工。期间确定了唱倾澜和独孤诗婉都平安之后就挂了和唱倾澜的语音电话,怕别人有要紧事打电话给她却占线耽误事。然而之后没过多久唱倾澜就又给她发来消息说已经重新回到教室的灯片上,可以回归原计划负责盯鬼了,而且是和独孤诗婉一起。陆汐音长舒一口气,这场救鬼大作战终于可以走上计划的正轨了嘛。 唱倾澜和独孤诗婉俩人都是一通跑,运动量大得给俩人都累的够呛,这会儿除了播报鬼以外还真没什么干别的的精力了,但话又说回来该好奇还是得好奇,她们把之前被鬼吼乱的桌椅恢复,还从自己书包里拿了水和一点零食,又爬上灯。唱倾澜就撕开薯片包装,独孤诗婉则先打开水喝了两口,接过唱倾澜投喂的薯片,经典的蕃茄味,在这种时候显得更加好吃了,但独孤诗婉拒绝了唱倾澜的第二次投喂:这种油炸食品最好还是少吃。 唱倾澜当然对独孤诗婉的健康生活态度非常习惯了,也不再投喂她自己开始嚼嚼嚼,连吃了好多又喝了几口水终于算是把之前掉的血条补回来,又把自己在灯上摊平进行了一下伸展运动,才心满意足的趴下。 “给我讲个故事吧~”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独孤诗婉。 独孤诗婉其实在那个鬼婴儿吼了那一嗓子之后就已经恢复意识了,但那一会儿就好像脑子和身体还没连上线,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她就是在那一会儿里大概弄清楚状况的,无非就是唱倾澜不知道又作了什么死去引起鬼的注意了呗,但那目前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怎么让鬼不会盯着她们不放。唱倾澜不提,至少独孤诗婉知道自己肯定是跑不过鬼的,两个人一起跑跑不了多久就会被赶上,而要是一个人跑一直跑也不是办法,得让鬼停下来。凭说肯定不行,她们没有试错的机会,那就必须采取强制措施,比如,把鬼关起来。关在哪呢?理论上只要锁了门就肯定出不去,但实际上,每个鬼都固定从教室刷新,那么他们只要在一开始锁了教室门那不就解决一切问题了吗,这肯定不对,那就可以理解为普通的门和锁关不住鬼。但她可以试试不普通的门和锁。 于是她第一时间想到了电梯。单是关在电梯里还不行,鬼在里面碰到了哪个楼层的按键电梯就会到那个楼层然后开门,还是能出来,必须得让电梯停止运行才行,那么最迅速且靠谱的办法就只剩下断电,也就是拉闸。时间太紧张,她根本来不及把这堆想法告诉唱倾澜,而整件事情的执行又必须要两个人,显而易见跑到负一层去拉闸比引鬼到电梯更安全更好交代的多,独孤诗婉当即就决定自己引鬼。如此一来还有一个问题,分头跑的话,又如何保证鬼会追自己而不是唱倾澜呢?这时她们已掉下灯片,摔这一下让独孤诗婉似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一晃的功夫她看见老太太手中的拐杖,心下有了主意:抢了它的东西不就完了。 独孤诗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抢了鬼的拐杖,叫唱倾澜去拉闸并自己跑出去。她估计着唱倾澜从一楼到负一楼需要多长时间,自己没多久就跑到了楼道中间的楼梯口,尽量将自己会摔倒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就选了上楼,但上了楼梯之后没几步她就发觉自己实在是不能再跑下去了,她觉得心脏跳的特别快并且眼前发黑,再这样下去跑不了几步就要猝死了,得找个地休息一下。说做就做,当下独孤诗婉拐进一间备用教室,再一转身藏进门后面,看着鬼跟进教室然后那个婴儿又发出特别大的哭声掀翻了所有桌椅,这倒是能非常快的筛出来藏在桌椅里的人,可惜独孤诗婉不在那,她就在门后很轻很缓的深呼吸。凌乱的桌椅突然给了她灵感,之前还在苦恼怎么正好在电梯关闭的前一刻跑出电梯还要保证鬼不跟的太紧碰到电梯门触发回弹,这会儿倒是灵光一闪可以利用桌椅的中空拉开距离,但这样她就要带上一张桌子或者椅子,这就会进一步拖缓她的速度,而唱倾澜这一会儿估计是到不了负一层的,她还不能就这个近就去这层楼的电梯间,还得再多拖一会儿,所以就去下一层再说吧。 很不幸运的是,老太太一回头就正巧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看见后面的独孤诗婉。一人一鬼对上眼神,下一瞬间鬼冲过去,独孤诗婉马上用力推门,门一下子拍到鬼脸上,加上它自己冲刺的加速度这一下撞的估计不轻,独孤诗婉趁这个空当再跑出去,老太太居然马上就像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一样丝滑地跟上去。果然物理攻击还是没用。独孤诗婉想着。但也说不定是强度不够呢,如果是□□什么的还会没用吗?□□他们弄不到,炸药还是有希望的,那样的话可以强行炸飞鬼吗? 不过无论能不能眼下也都没有用,这确实可以尝试一下,但不是现在。独孤诗婉又跑上一层楼,本来就没太缓过来,没跑两步就又觉得快要晕倒,可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暂时藏一会儿喘口气吗?哪里、哪里…她又就近拐进一间备用教室,这次蹲下用讲台秦王绕柱卡鬼的视觉死角。人确实不会一直倒霉,这次独孤诗婉就幸运的喘匀了气,也顺便编辑了给唱倾澜的拉闸指令,最后再一次深呼吸,冲出去顺走了一张桌子,笔直跑向电梯间——唱倾澜应该能到了——按下电梯按键,眼看鬼就要到了电梯却还没开门,独孤诗婉只好再先往前跑,然后趁没到楼道尽头鬼完全没防备转身和屠北升一样(当然那时她不知道屠北升也这么做了)从鬼和墙壁之间的缝隙滑过去,再次到达电梯间。电梯终于开门,独孤诗婉马上冲进去,趁鬼还没跟到的一秒钟把刚刚休息时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看着鬼就要到达闪身让开使鬼撞到电梯后墙上,当然这没能给鬼造成伤害,独孤诗婉马上抬起桌子用桌子腿把鬼框在中间,拼命压住桌子。再来两秒就好,她用余光看着快要关闭的只剩一条缝的电梯门,只是鬼的力气实在太大,没撑到两秒独孤诗婉就被撞出去,她急忙调整姿势侧着身摔出去没碰到快要关闭的电梯门,但电梯也没能像她想的那样在她出去后马上关闭,只是幸好桌子横着的桌面撞上电梯门,没有碰到门的侧面触发回弹也阻挡了鬼一下,电梯门彻底关闭。 很快外面的小显示屏上出现了代表电梯上升的动态箭头,独孤诗婉听到机械运作的声音和里面的撞门声,之后在差不多上升到两层楼之间的时候所有的灯同时熄灭,电梯也停止运行。 撞门声依旧没停,却好像确实是撞不开那铁门了。独孤诗婉见此暂时安心,马上给唱倾澜发了消息报平安,也非常简略的告诉她把鬼关进了电梯。就在她打字的时候,某一个瞬间撞门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是放弃了吗?这么快?独孤诗婉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果然下一刻一滴血滴到她面前的地板上。 她立刻开始剧烈头晕。都不用也不能抬头看,她立马想起身再跑出去,可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了,一下子起的太猛又更加头晕,竟又摔倒到地上。这次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刺眼的红,她依然挣扎着起身退出去,最后在墙边终于晕的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然后阿姝就带着她攻击力极强的拖把闪亮登场把你救啦。”唱倾澜补完这个故事,“精彩,太精彩了。” “也太幸运了。你我都是。”独孤诗婉说。 “你知道吗,”唱倾澜突然一本正经,“其实咱们永远都会是幸运的——因为不幸运的话咱们就死了,而死去的人不会再谈论到幸运与否。” “‘吾心即世界,世界即吾心’,典型的主观唯心主义。” “啊啊甭管它什么主义,你就说对不对吧。” “不对。”独孤诗婉看了看表,“许老师和项小曦就是反例,死去的人也能有机会再谈一次她们的生命,虽然至今我们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现状。以及,下一个鬼就要刷新了。” 下一个鬼是一颗标准的贞子,白色飘逸及地长裙,和一头很长很长的漆黑头发,似乎还整个都**,带着一股比别的鬼都明显的冷气到处飘,或者用某四字题目内容是窃挖人类死亡文化遗产的笔记里的形容对应的话,那这大概可以算是一颗禁婆。至于为什么量词都用颗,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用只显得不礼貌用个显得太像人用位又好像这鬼扭头就要去考公了,反正怎么称呼都不对劲,那干脆就取一个最不正确的得了,唱倾澜如是说道。 收到唱倾澜的播报后陆汐音和张紫沐陈朔钦三人联合排出下个十分钟的遛鬼安排。鬼越多越不好排,除了找人和估算时间距离体力等以外还要确保四拨人不能遇上,因为一旦遇上就有可能出现被鬼前后夹击的非常难办的状况。 安排过后时间又安安静静一分一秒的流逝,捉迷藏开始到现在三十多分钟过去,大多数人都比较心平气和,也不大会再遇上什么危机了。只是知情比较多的人还在担心顾顺童婳项小曦那边的进度,毕竟一开始确保实施这一行动才是安排出这一系列折腾的主要目的。也只能等了。陆汐音就坐在窗台外面发微信和目前闲着的同学聊聊天。 时间过去多半,无人伤亡,并且还有再救一个回来的希望,那很好了。接下来只要保持当前的节奏就没问题。聊天放松时时间过的也很快,第六个也就是最后一个鬼即将刷新,陆汐音切回唱倾澜的聊天框等待她的播报,严阵以待好第一时间作出安排。而比唱倾澜的消息更早出现的是顾顺的喜报: 「差不多救回来了」 作为如沐沐所说的,项小曦最好的朋友,童婳并没有尽职尽责的在项小曦死后觉得伤心,因为她始终没能真正相信那是真的。很微妙的感觉,只是“死了”,就只是“死”,而已。死这个字和项小曦搭配起来在她心里就非常的不真实,所有的不舍也好悲伤痛苦也罢都无踪迹,有的只是薄薄的一个“死”字,一个不意味着任何事情的“死”字,她无法通过这个字感受到悲伤。 或许那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给自己砸实那个字,又或许……童婳也说不清,她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当下的“死”并非真正让人悲痛欲绝的“死”,这个“死”是一种告一段落,而非是终章,就像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昏迷,睡美人陷入沉睡那种情节。 她接到陆汐音消息时,对唤醒项小曦计划的成功概率没有半点怀疑,那就该是要成功的,故事就该是这种走向的。她便欣然应下。 好吧,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把事情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该说点什么呢? 她不敢信誓旦旦的说她有多了解项小曦这个人,那样太自大了,哪怕在学校甚至是假期里的许多时间她们都呆在一起,但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完全了解另外一个人,她知道。哪怕她也确实知道项小曦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知道项小曦真正开心和不得不笑时笑容的区别;知道项小曦紧张时撒谎时不自觉的小动作;知道项小曦不为人知的执着于一些光怪陆离的童话,也依旧远远够不上所谓的了解,她知道的,可她也理所当然的觉得,有这些特殊就够了。 她可能不是那个白马王子,但有时候唤醒公主也不非要是王子吧,或许一个小小的魔法就够了呢。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童婳看着手机屏幕中那个黑雾笼罩的项小曦依旧没有一点停顿的追着顾顺,再说不出什么了。 你醒来吧,你快醒来看看——她想说——醒来看看我们,还什么都没有改变呢。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呢?她还想伸手去扯开那烦人的黑雾,烦它那般迷了人的眼,想扯开它让一切明朗,让晨曦的光回到女孩的眼瞳,再反射出她的模样。可隔了一个屏幕的距离却是虚拟与现实的鸿沟,信号传递的也终究不会有真实的触碰,只要她关上手机,这一切就都会马上离她远去,她终究是什么都抓不住,终究是带不回一个项小曦。于是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向她压来,她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都开始让她难受。 她该用什么才能留住那短暂存在过的晨曦呢? “别着急。”她听见手机中传来较晃动的画面和呼啸的风声而言更清晰明确的男声,平缓的向她阐述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深呼吸,好,别着急。童婳也这样试图从纷乱的念头中理出一些脉络,同时依然有那么一句别班体委恐怖如斯啊这么跑居然都不大喘气的吗在心里一闪而过。那个真正被鬼追的人似乎比童婳这个关掉手机就能完全抽离的人还要冷静的多。 等等。童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其实关上手机就会完全脱离。 她想要救她的朋友,就这么躲在高科技的屏障后面,连面都不露吗?就保持这么一个只要后退一步就能算是彻底离开的距离不靠近,就妄图称什么最好的朋友然后敲开一扇带锁的门吗?此时此刻想必许多人都离项小曦更近,那凭什么离项小曦这么远的童婳竟就有一定能靠近她信心呢? “稍等一下。”童婳听见自己如是说道,隐去了后半句的“我这就过去。”走出她藏身的狭窄缝隙,再见到明朗的天光时,与陆汐音约定的第一条、对话框里清晰的黑色印刷体字迹在脑海中滚动播放了一遍。她叹口气,仿佛擦去那句话。「请记得活人比鬼重要」吗…对不起,至少此时此刻,至少她一个人,无法发自内心的赞同。 她迈开腿,一步又一步。 她开始奔跑。 不多时,顾顺看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孩靠近了操场。其实那句“稍等一下”和突然黑掉的对方的视频窗口和之后手机里传出的白噪音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但顾顺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沉默着,直到童婳真正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项小曦——!!!”他听见她在呐喊,几乎破音,颇有几分声嘶力竭的味道。 于是他关掉视频电话,将手机关闭放回口袋,调转方向直冲着项小曦跑去。 然后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