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信号》 第1章 相遇 这是宋哲回国的第三百四十一天。 自从有两三首歌在网络上短暂的火爆又消沉后,他似乎就迷失了方向。 明明刚发歌的时候还被夸赞有灵气,转眼间脑子里竟然只剩4536251。 或许他根本就算不上有天赋。 说什么说走就走的邮轮旅行,寻找灵感,实际上他就是在逃避面对那个才华枯竭的自己。 宋哲坐在甲板上往远方看去,等宁静的深蓝一点点蚕食掉橙红色的光。 秦舒难得拥有一个假期,一直以来她始终努力工作,一刻都不敢停。 她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放假自在旅行是什么时候了。 她手拿着蓝白相间的科罗娜易拉罐,以夕阳的光辉下酒,任由海风将她裙摆卷起,在甲板上翻涌成无声的海浪。 浑然不知此刻这一幕,在另一个人眼里成为了缪斯女神的画像。 宋哲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烟花在脑海中炸开。 他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拼命敲打,试图把刚刚涌进脑子里的东西记录下来。 等他在想上前去跟灵感缪斯要联系方式的时候,缪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可惜。 但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宋哲几乎是飞奔回到自己的房间,和吉他一起坐在窗边,一遍遍地编辑旋律。 等他写累了,睡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也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他又回到了甲板上,昨天同样的位置。 他盘腿坐在甲板上抱着吉他,面前的迷你三脚架上支着手机。 他开启视频录制后哼唱起来,背景是望不着边际的,被撒上金屑的深海。 下午的天气有些燥热,比起在甲板上被晒成海鲜干,大部分游客都选择躲在空调房里享受室内休闲时光。 宋哲突然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 邮轮那么大啊,她又不是游戏里的发放道具NPC,怎么会在同一个地点刷新。 但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缪斯女神的目光和阳光一起撒向了他。 他觉得朋友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被神怜悯眷顾的孩子。 在脑子还没做出理智的判断时,他的双脚已经不受控地朝她走去。 “你也是一个人来旅游吗?” “啊,对。” 秦舒没想到她的目光会被注意到。 只是出于职业习惯,她喜欢有故事感的画面。 海浪,邮轮,弹吉他唱歌的少年,一切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浪漫。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哲,是一名创作音乐人,我也是一个人。” 对面的少年笑起来比阳光还温暖,秦舒没办法对他的主动置之不理。 “你好,我叫秦舒。” “既然都是一个人,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一个人在邮轮上有时候也挺无聊的,感觉有个搭子会好一点。”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约秦舒并不意外,对搭讪她也见怪不怪了。 但她难得的对对面的人不讨厌,她也不是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更何况对面怎么看都算得上迷人。 所以她也只是笑了笑后答道:“好啊。”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样也方便联系。” 宋哲拿出手机翻找二维码,还没切换到对的页面,就听到秦舒说道:“啊,我不想在假期的时候被工作找到,所以没有买网络服务。” “这样啊......” 被婉拒的宋哲眸光暗了一瞬,但他很快重新拾起笑容:“那直接餐厅见吧,十五楼餐厅,晚上七点?” 秦舒点了点头,勾着唇角:“我会准时赴约的。” …… 傍晚,海平线刚刚吞噬了半个太阳,金色的光晕像蜂蜜流入海浪。秦舒与宋哲面对面坐着,却忍不住偏头看向落地窗外的远方,知道侍者恭敬地呈上菜单,她的思绪才被拉扯回来。 十五楼的餐厅装潢颇为考究,复古的深木色与现代感十足的克莱因蓝相互碰撞,大理石地面在水晶灯的折射下泛出柔和光泽,不仅不显沉闷,反而平添一丝轻盈。 秦舒看着那张设计精致、菜色独特的菜单,忍不住调侃道:“这么隆重啊?” “只是听说这艘邮轮餐厅的 three-course meal 还不错,但是一个人来吃的话看上去会有点格格不入吧。” 宋哲像是小心思被戳破,带着试探的意味找补道。 秦舒挑了挑眉::“Three-course meal?” “抱歉,三、三道菜餐?” 宋哲有一瞬间窘迫,尴尬地笑了笑。 秦舒手里转着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在国外读过书吧。” “嗯,”宋哲点头,“十二岁就跟家人移民到国外了,最近才搬回来住。其实我中文没落下太多,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翻译。” “可以理解。”秦舒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似乎对来自这样文化背景的人见怪不怪。 夕阳终于被海面吞没,余晖随之隐去。海景也因为失去了光而彻底暗淡,只剩被黑夜融成镜子的落地玻璃,倒映出餐厅内的光景和两人的身影。 两杯红酒下肚,两人终于不再拘谨,宋哲摸索着往前探了一步:“对了,你之前说你来邮轮旅行是为了躲避工作,是什么工作让你这么想逃?” 秦舒往后躺了躺,靠在椅背上,微微叹了一口气后回答:“我是做市场营销的,客户经常会临时提出新的需求,手机从早响到晚。还要不间断地盯热点、做内容、改方案……几乎从起床到睡觉都在对着屏幕。” 虽然她看似在抱怨,但双眼中却有着若隐若现的光。宋哲微微点头道:“听上去很辛苦呢......不过应该还是有趣的吧?” 秦舒咽下一口红酒,忽然笑了:“是,其实我不讨厌工作,只是偶尔想休息一下。你呢?为什么一个人跑来邮轮旅游?” 宋哲别有深意地看着秦舒,眼中的情感让人捉摸不透:“为了找灵感。虽然你可能没听过,但我之前写的歌,在网上也小火过一阵……不过后来,就写不出来了。” “灵感,真的是很玄妙的东西。所以海上的旅行,有帮助吗?” 秦舒垂着眼眸,一边切着牛排,一边等待对方的回答。 宋哲情不自禁地笑了:“有哦。” …… 曾经,坐在影院内的宋哲也不理解《泰塔尼克号》中,杰克是如何能在几天内深陷于与露丝的爱恋中。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当人成为丘比特的目标,冲动也变得无法言喻。 借着拙劣的“饭后消食”作为借口,他和在并不明亮的甲板上和秦舒晒月光。看着海风卷起她的发丝,扑向她被酒精染红的双颊,恍惚间,他甚至觉得就算海浪在下一秒把他卷走,他也甘之如饴。 “在想什么?” 秦舒早就发现了他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似缓行的蜗牛不断伸出触角试探,却又在即将接触目标时收回。 宋哲没有再看她,只是凭借着船上的灯光,眺望未知的远方道:“明天船会靠岸吧......要不要一起逛逛?” “可以啊。” ...... 第2章 靠近 第二天上午,邮轮缓缓靠岸。下船的人也如同退潮的浪,铺落在阳光明媚的港口。 秦舒简单地背了一个白色的斜挎包,带着墨镜,头发随意地用丝质发圈扎起。即使她走在人群中,却如同她长裙上的印花那 样鲜明耀眼,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宋哲怎么会看不到她。 他穿着米色的古巴领衬衫,搭配浅蓝色牛仔裤,肩上挂着一台卡片相机,干净清爽得像林间被刚被雨水轻刷过的叶片。 两人明明没有商量,看上去却很搭。 距离港口越来越远,人群也慢慢散开。秦舒和宋哲谁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目的地,只是散漫地在异国海岛的步行街上走走停停。 宋哲无可避免地注意到秦舒的镜头总是对着一些不明所以的场景。橱窗里的广告,亦或是店铺门口的黑板,便好奇问道:“你在拍什么?” 秦舒又按了两次快门:“这是我的一些工作习惯啦,看到有意思的广告就总想记录下来。” 宋哲顺着她的镜头看去,忍不住笑道:“你好像没逃掉呢。” 秦舒耸了耸肩:“没办法,这些是我的‘灵感’嘛。” 有道理。 宋哲顺势开启卡片相机:“不过难得出来旅游一次,也别浪费景色,我帮你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吧?” “我恐怕不上镜哦。” 秦舒婉拒后偏头,似乎是想在烈日下寻找一个落脚点,没注意到宋哲已经偷偷把镜头对准了她。 咔嚓—— “喏,我觉得我技术还可以。” 相机屏幕上,街景模糊成一片片柔和的色块,只为把焦点都让给真正的主角。秦舒的侧脸微微扬起,夏天有些粘腻的汗水似乎都变得格外克制,任由风清爽地把她海藻般的黑发卷起,以免挡住她的眼眸。 秦舒挑了挑眉,没有直接评价,而是转身朝不远处门口立着复古条纹遮阳伞的店家走去:“感谢大摄影师,请你吃冰淇凌作为报酬好了。” 甜品店对面的街心广场,正有顶着一头卷发的街头歌手抱着吉他卖唱,秦舒左手拿着冰淇凌,右手下意识地又拿起手机按下快门。 宋哲看着她抬手的动作,开玩笑般问道:“我很好奇,你的手机里有我吗?” 对了,在秦舒的记忆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哲就是坐在甲板上抱着吉他弹唱。 见秦舒没有回答,宋哲干脆站了起来,起身朝街头歌手的方向走去。 短暂的几句交谈后,原本弹唱的歌手把位置让了出来,站在一旁。而麦克风前的宋哲,带着一贯不动声色的笑意,看着秦舒,什么都没说。 吉他和歌声慢慢响起,清亮悦耳的嗓音在街边回荡。 “......There''s no need toplicate, our time is short, this is our fate, I''m yours……[1]” 被炽热坦然的目光注视着,秦舒又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心动。 秦舒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认命般地举起手机,对着歌声的来源按下录像键。 被歌声吸引驻足的旅客,毫无保留地将掌声作为赞誉,赠予这段浪漫的旋律。 宋哲只是微微鞠了一躬,向听众和那位街头艺人致谢,然后便径直走回秦舒身边。 从他嘴角上扬的角度,也能看出他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如果我身上有零钱,我一定全都给你。” 尽管这场表演已经极尽暧昧,牵扯着秦舒的心跳,她仍然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打趣道。 宋哲眉眼弯弯,神情前所未有地舒展,回道:“或许你可以在晚上请我喝一杯,当做演出费。” …… 壁灯静静伫立在墙上,暖黄色的光无声地洒落下来。 起初答应得干脆利落,可临近约定的时间,秦舒却莫名开始紧张。 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荷尔蒙却早早介入,让她意识有些飘忽。 她不愿承认自己已开始沉迷于这种情感的碰撞,索性提前赶到约定地点,先借一点酒精的力量。 “秦舒?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吧台前,秦舒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原本有些上扬的嘴角瞬间落下。 Nick,是她同校高一届的学长,也是她的前任。 姣好的外形加上随和的性格,使他在校园时期就是极受欢迎的异性焦点。 即使与她确立了关系,身边也从不缺“良师益友”般异性的环绕。 她无数次因不安而情绪爆发,换来的也只是他一贯温柔的哄骗。 毕业后,她为了他留在北城,想用距离赢得一份安稳的陪伴。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途,义无反顾奔赴海城。 即便异地,他也没有明确提出分手,只是越来越忙,回应越来越少 直到他的社交平台的留言区被异性暧昧的语句覆盖,她才崩溃地终结了关系。 后来她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花了好多年才走出伤痛,怎么却又在这种美妙的时刻与他重逢。 “蛮巧。好久不见。” 秦舒转过头去,微微垂下眼眸,回应不痛不痒。 “一个人来的?也是,毕竟是号称‘邂逅之舟’的海神心号,也不适合拖家带口的。只是,你出现在这里,我挺意外的。” Nick自然地坐在秦舒旁边的位置,跟调酒师点了一杯威士忌。 秦舒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无语。 当初她选择这条航线,无非是被“告别纷纷扰扰,逃离城市喧嚣,享受真正的宁静之旅”的广告语吸引而已。 或许是大数据的推送机制,精准地锁定了目标人群,又巧妙地把怀揣不同目的的人聚集到了一起。 秦舒没有再主动挑起话题,只是随口向调酒师点了一杯金汤力。 她身穿灰绿色亚麻套装,素面朝天,却因酒精染上了一抹微醺的红晕,像一朵红得滴血玫瑰,毫不留情地盛放着。 她二十出头那几年,没有安全感,爱粘人,也不够独立;如今临近三十,稳重与成熟已成为她身上最常见的标签。 明明年长了不少,却反而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致命香气。 Nick本能地想与她贴得更近,手机的新消息提示音却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他瞥了一眼对话框,像是陷入了某种抉择般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道:“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Nick的身影短暂地停留在了秦舒的余光里。 秦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几年前也是,今天也是,她永远都是备选项。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在乎他了。 [1] Jason Mraz - I''m yours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靠近 第3章 倾倒 宋哲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却发现秦舒似乎早已在吧台坐了许久。她独自一人,微微倚着身子,手指缓慢地转动着酒杯,眼神迷离,像是已有几分醉意。 她一手撑着脑袋,神情里透着难以言说的忧郁。吧台昏黄的灯光并不明亮,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脸部的线条,将她此刻的 神态衬托得更加迷人,也更加落寞。 她眼下染着淡淡的绯红,眼神却透着一丝凉意,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她心情不佳。 宋哲缓步走近,在秦舒身边坐下,语气轻柔却迟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还好吗?” “没什么,想起一些陈年旧事而已。” 秦舒低垂着眼眸,逃避与宋哲对视。 她的确很不想见到Nick,但Nick又确实把她拉回现实。 她孤身登上这艘邮轮的原因很简单,但在听过Nick对“邂逅之舟”的解读后,她便不敢细想宋哲跟她搭话的初衷。 半只脚踏入三十岁门槛的她,理应比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女孩儿更加独立清醒。 不粘人也不纠缠,即使冲动也能承受代价,无论怎么看都是完美的短择对象。 况且宋哲从小就在约会文化盛行的国家长大,又是感性多情的“艺术家”。 就算她再想撇开刻板印象和偏见,却还是忍不住认为比起长期稳定的关系,他或许更追求短暂的欢愉。 这样一来,对为期不过二十多个小时的相识上头的她,倒显得有些天真愚蠢了。 宋哲在低气压的秦舒旁边沉默地陪伴着,明明一天下来的相处得很好,她却在暂时的分离后变了个人。 明明两人几乎都把手放上了窗户纸,她却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这突如其来的生疏让宋哲难以控制地感到揪心。 “其实你可以试着跟我说说,我可能不能为你提供建议,但我愿意当听众。” 宋哲终于忍不住,语气温和地试探着问道。 秦舒转过头直视着宋哲的眼睛,因酒精升高的体温把她的眼睑灼得微微发红,琥珀色的瞳孔中宋哲的面容清晰可见。 宋哲没有丝毫的躲避,任由秦舒审视。可他明明心里没有鬼,却像被深海淹到咽喉的溺水者,连呼吸的节奏都难以保持。 直到秦舒把视线收回,自嘲般地笑了笑:“没什么,认识你还是开心的。” 宋哲似乎被秦舒的话刺痛了一瞬,不自觉地捏紧了酒杯,指尖苍白。 “我可能今天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秦舒察觉自己已经到了临界点,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外面失去理智,露出狼狈的一面,便也不再贪杯,转身就要离去。 宋哲看她动作有些飘忽,不放心地跟上去:“我送你。”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秦舒身后,没听到秦舒极其轻微的一句叹息。 醉意会冲淡人对时间和距离的认知。 秦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到达房间所在的楼层。 正当她跟随记忆向前走去时,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她下意识地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却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下一软,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却也毫不意外地,落进一双结实的臂弯。 “你没事吧?” 宋哲的关心先说出口,才注意到自己不知是因黑暗,还是因两人之间骤然消失的距离,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秦舒死死抓着宋哲的小臂,若此处灯光亮起,大概能看见宋哲皮肤上被她留下的红痕。 秦舒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冷静。 因突如其来的黑暗生出的冷汗,浇灭了她九成醉意。 她重新找回理智,第一时间稳了稳身子,然后马上松了手,在口袋里找手机。 在她打开手电筒的前一秒,身边已经有白光亮起:“怕黑的话别逞强,你房间几号?我来找。” 宋哲微微发烫的掌心轻轻秦舒的手腕,不像蛮横的禁锢,反而轻柔又温暖。 “……A1207,麻烦你了。” 秦舒没有挣脱,任由他牵引着自己走进那条被白光照亮的走廊。 不一会儿,他们抵达了房间门前。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原本该温馨明亮的舱房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只有远处甲板上的灯光透过玻璃门隐隐洒进来,却不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为房内平添了一种诡异的冷意。 看到这个场景的秦舒有些发毛,忍不住生出鸡皮疙瘩。 宋哲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她带到椅子旁,让她坐下,然后才开口道:“有时候看不见反而不那么容易害怕。闭上眼睛就好。” 秦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进去他的话的。 或许是在外逛了一天,本就疲乏;又或许是酒过三巡后的眼皮,比以往都要沉重——她努力放松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黑暗中,宋哲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极力克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却还是忍不住想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 当他温热的指尖轻轻按在秦舒的太阳穴上时,秦舒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带着一瞬间的警觉。随后又自嘲起自己的大惊小怪,重新闭上眼睛面对黑暗,把信任交给对方。 “我以前总是失眠、昼夜颠倒,三天两头跑针灸按摩。久病成良医了。” 秦舒找不到理由反驳他。 毕竟,他的手法的确专业得令人安心。她彻底放下防备,迷迷糊糊中还开句玩笑:“那你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没过多久,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意识也随之飘远。她的身体缓缓向一侧倾斜,在即将因为失重而惊醒的瞬间,被宋哲稳稳接住。 他一边托住她的脸颊,一边轻手轻脚绕到她身前,动作极尽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再俯身将她轻轻安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后,他才悄悄在床边坐下。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睡颜,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中毒了,不然怎么会连听她沉静的呼吸,都像是在听情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桌上的台灯忽然亮起。 来电了啊。 宋哲下意识转头望去,才注意到桌上散落着几张纸。他的目光在纸张上短暂停留后,才走上前去,打算关掉光源,免得灯光太亮影响她休息。 可他的手悬在开关上,却迟迟没按下。 怕黑的人,若半夜醒来,应该希望房间是亮的吧? 他轻轻放下手,从桌边抽出邮轮提供的便签和笔,留下一张小纸条。看了她最后一眼,才带着不舍离开。 第4章 纷争 若不是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秦舒也难以意识到一觉起来竟已是正午。 热烈的阳光试图透过玻璃钻进房间,却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明明她昨天出门前还在看夕阳,并未让窗帘把落日挡住。 床边书桌的台灯散发出微弱暖色,把房间照亮但一点都不刺眼。 秦舒昏昏沉沉地,试图回忆起昨晚的经历。 她不是放任自己的贪杯的人,因此顺利避开了宿醉与断片。尽管如此记忆还是显得朦胧又模糊。 宋哲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时不时闪回。 甜到发涩的温热在她心上环绕,让她一边羞于细想,一边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味。 或许海神心号真的有魔力,让登船的单身旅客都溺在缱绻暧昧中。 昏暗的环境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于是秦舒选择拉开窗帘试图让阳光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从迷离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却在回身关掉台灯的时候,看到书桌上的留言: 【早安。 如果还愿意见到我的话, 下午我会在五楼咖啡厅, 七点钟左右在十五楼自助餐厅。 ——宋哲】 心跳的声音太过喧嚣,实在影响大脑承担理性的思考。 或许是因为在国外生活多年,宋哲对中文的书写不够娴熟,笔迹甚至带着几分稚气和笨拙。 可即便如此,秦舒依然感到自己的脸颊烧得厉害,好不容易清明的思绪又被拉扯到甜蜜的幻象里。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咖啡厅的点单台前。 她匆匆扫了一眼四周,却没看到宋哲的身影。 她没有再刻意寻找,她只是随口点了一杯拿铁,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也更像一个并不在意的人。 “还好吗?我问了船上的工作人员,昨晚是A区的照明电路出了点小故障,不过很快就修好了。” 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秦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强行平复情绪,调整好神情后才慢慢偏过头去:“嗯,多亏你送我回去。谢谢。” 宋哲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前微微倾斜,将他与秦舒的距离拉进:“我的荣幸,所以或许我可以邀请你今晚跟我共进晚餐吗?必经本来说好的你要请我喝一杯,结果你却自己提前喝上闷酒。” 秦舒因宋哲有些直白的小抱怨而感到有些心虚,有些犹豫但也不忍心拒绝,便出声答应。 今天是邮轮旅行的最后一夜,因此两人也只是在咖啡厅聊了一会儿,秦舒便以要回去收拾行李为由跟宋哲短暂告别。 她的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毕竟第二天一早就要下船了。 但事实上,她的行李并不凌乱,真要收拾的话,半个小时也绰绰有余。 她只是发现自己一旦跟宋哲相处的时间长了,她的思绪和情感都会变得有些不可控。 这种让她无法做出理智判定的感觉始终让她担忧。 她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抛弃展望未来的念头,去享受当下的心情,于是她只能通过与对方分开来强迫自己冷静,以避免陷入无尽的不安之中。 秦舒再次整理好心情,提前前往餐厅等候。 她依然选择靠窗的位置,如同他们的初遇,落日余晖载满她说不出口的蜿蜒心事。 “什么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心思看别人。” 女子抱着双臂,语气轻快地对着Nick调侃道。 Nick低头,故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声音低沉温缓:“不是,我只是在看一个曾经很熟悉的朋友。” 女子扬了扬眉,不留痕迹地向落地窗外的甲板瞥了一眼后,说道:“哦~那你要上去打个招呼吗?” Nick笑了笑,语气温柔到近乎虚伪:“Serena,你真的和别的女生很不一样。” Serena没有接茬,只是用调笑着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咯~” Nick的身影逐渐远去,女子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摆,走向宋哲。 等她快要接近宋哲的时候,宋哲的脚步一顿,她便顺势撞上宋哲的肩膀:“哎呀,不好意思。” 宋哲因耳边响起陌生的女声,下意识地回头:“你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只是没注意到你突然停下了。 ” Serena笑了笑,双眼如曜石璀璨,一双红唇如同盛放的红玫瑰,极尽魅力。 可惜这些宋哲似乎都可能不到,他满脸愧色,不断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后面有人。” 随后,他便无心与突然撞上来的人再有更多对话。他的眼神穿过数米,完全聚焦在与其他男□□流的秦舒身上。 “那是你朋友?” Serena沿着宋哲的目光看去,看到了Nick的身影,只觉得一切巧到让人想笑。 “......是很重要的人。” 宋哲沉默了一瞬,他还不确定秦舒的想法,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只能如此落笔。 听到这话,Serena便也不再尝试接近宋哲,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又无趣,耸耸肩,似在自言自语道:“算啦~也祝你好运吧。” Serena这句话太过突兀,可惜宋哲注意力全在秦舒身上,耳朵里早就听不进其它的声音。 “秦舒,我就说我们会再见的。” Nick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在秦舒对面坐下,举止自然得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恰逢重遇时刻。 秦舒本以为是宋哲到了,正准备笑着打招呼,抬眼却发现,对面坐着的是自己完全不想见到的人。 她毫不掩饰地皱眉,原本放松的坐姿瞬间变得有些紧绷,像是准备应战,而非聊天。 她的语气冷漠到失去温度:“有什么事?” Nick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他一贯的那种游刃有余。毕竟是秦舒的初恋,若不了解他,或许真的会被他刻意释放的魅力牵着走:“别那么冷漠,你以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秦舒眼底的寒意加深。她真不懂,为什么伤害过她的人,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谈论“过去”,仿佛那些被辜负的真心都不值一提,仿佛一切都可以轻描淡写地翻篇。 秦舒只觉得可笑:“你也知道那是过去。” 记忆中过去的秦舒,就像无助的小白兔,像棉花团子一样柔软,受了委屈也只会红着眼睛。但只要他稍微花一点时间安抚,她就会重新钻进他的怀抱。 而如今的秦舒却长出了盔甲。她的眼神锋利,神态淡漠,不再仰视他,也不再听从他。 这样盛气凌人的秦舒,反而让人有了征服欲,想要让她再次为自己倾倒。 Nick的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子上,使出他惯用的伎俩,双眼温柔又专注地盯着秦舒,语气缱绻撩人:“秦舒,你真的变了很多。” 可是秦舒不再像从前,只要被他深情一望就会被心甘情愿被他牵着走。她与他四目相对,语气平淡地回复,眼里的讥讽却太过明显:“所以你是专门来评价我的吗?” 见秦舒没有一点放松,Nick终于收起漫不经心的笑,改换策略,语调软下来:“秦舒,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的,毕竟我们以前......” 真是够了,以前以前,他明明是最没资格提及以前的人。 就在秦舒情绪逼近爆发边缘的临界点,一道熟悉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好意思,她在等的人是我。” 宋哲的手臂很自然地搭在秦舒的座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Nick。 Nick听到宋哲的话,似乎有些诧异。他的眼神在宋哲和秦舒之间流转,试图分析他们两个的状态或关系。 见Nick还未起身,也不回应,宋哲甚至有些不友好地催促道:“我是说,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空气瞬间僵住。 Nick轻咳一声,右手下意识握拳掩住嘴角,找补道:“咳,原来你已经有约了,难怪......” 说到一半,他起身微微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便自以为体面地转身离去,但始终掩盖不住一丝狼狈。 “我是不是又迟到了?抱歉,久等了。” 见Nick走远,宋哲坐到秦舒对面的位置上,神情如常,语气温和,仿佛刚才那场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存在过。他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 毕竟其实他一直在不远处,两人的对话他听得还算清楚,Nick和秦舒的关系,也不难猜到。 是秦舒太专注于应对Nick,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不过Nick虽然让人有些不快,宋哲还是有点想感谢他,让他看到秦舒的另一面——并不总是温柔圆滑,而是坚定地带着锋芒,有种说不出的张力,让他更想与她靠近。 第5章 纠缠 工作多年,谈过无数次合作,也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秦舒总觉得自己在揣测他人心理上也算得心应手,但她总觉得自己难以看穿宋哲。 他的极致贴心,却又把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处,让她分不清他对距离的把控究竟是出于教养,还是只是对她不好奇。 她和他相处的时候太过舒心,这种契合的感觉也让人怀疑,到底是缘分降临还是,还是因为两人的距离还不够近,以至于对方礼貌克制的刚好。 见秦舒望着海面出神,宋哲终究没能忍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秦舒收回飞远的思绪,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到假期明天就要结束了,又得回去工作啦。” 她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已将自己骂了好几遍。 明明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要轻易沦陷,别再迈进感情的泥潭,结果现在自己的心情这么轻易地就能被他人牵扯,对方的一言一行都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清醒点吧,秦舒,别再让自己活成笑话。 “对了,”宋哲忽然开口,“今晚要不要去我房间喝一杯?” 秦舒刚找回理智,宋哲一句话又让秦舒断了线:“哈??” 见秦舒一脸震惊,宋哲连忙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的姿态,眼神真挚,语气坦然:“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在船上的其它地方,会遇到不想遇到的人。” 莫名地,宋哲有些滑稽的反应逗笑了秦舒,她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语气轻快地回复道:“好吧。” 秦舒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多么冲动,但她仿佛没有别的选择。只要面对宋哲,她就很难保持完全的理性。 明明宋哲总是尊重她的决定,明明她也可以选择止步甚至退后,但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帮她写出最优解的判断力就会默默失效。 夜色缓缓落下,空中云层稀薄,繁星璀璨,美得像神刻意构造出的光影梦境。 宋哲把房间稍作整理,却还是保留了一些生活的痕迹,仿佛这样能显得没那么刻意。 房门被敲响时,他几乎是小跑着赶到门口,又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才伸手去开门。 他连笑容都提前准备就绪,却不曾想站在门外的人不是秦舒,只是他点的酒水刚好送到。 这回真的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紧张与期待交织,像有羽毛挠着他的心脏,他担心秦舒会临时退缩,放弃赴约,因此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宋哲立刻起身打开门,终于见到他真正想见到的人。 宋哲笑得眉眼弯弯,似乎心情极好。他一边侧过身让秦舒进房间,一边语气轻快地说道:“欢迎光临,蓬荜生辉。” 秦舒悠悠看了宋哲一眼,忍不住吐槽道:“你的中文是不错,还会说成语呢。” 宋哲笑意更浓,故作得意地扬了扬眉:“怎么说我也受过三分之二的九年义务教育。”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秦舒随意地扫了一圈,目光停却在书桌旁停下。那里斜靠着一把木质吉他,桌上零散地摊着几页手写的乐谱,笔迹有些潦草。 所以他一开始跟她说的,这是他寻找灵感的旅途,竟然是实话。 宋哲走到阳台边,打开了外面的灯。昏暗的暖黄色照亮了一方小空间,把气氛烘托得刚刚好。 “你似乎偏爱烈酒,但是明天要下船的话,可能不太适合。” 宋哲先一步踏进阳台,一边等候秦舒跟上,一边挑起话题。 他回头看着秦舒,嘴角微弯:“这个就是我在国外生活的时候喝到的,酸酸甜甜的,不会太浓烈,好入口,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秦舒随着他的介绍,把目光移到阳台。暖光映照下,不大的小方桌上整齐摆着两只小巧的玻璃杯,以及一瓶底部沉着一层琥珀色腌梅的梅子酒。 秦舒也走入阳台,拿起酒瓶,略带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问道:“梅子酒啊。这梅子能吃吗?” 宋哲点了点头,诚实回答:“可以,但是梅子比酒烈。” 秦舒微微挑眉,眼中闪过笑意:“你这么说,我就有点好奇了。” 她不得不承认,宋哲体贴细致到几乎可怕,以至于让她忍不住想要猜测他性格和行为的由来。 果然,好奇心会驱使人向前迈步。“想了解对方更多”的念头一旦浮现,连说出口的话都会让自己感到意外。 宋哲不知道秦舒如枝条般生出无数旁支的心思,他只当这是秦舒对他展现信任的微小示意,以至于他的酒还未入口,他就有些飘飘然:“好,等酒见底了,就把梅子倒出来给你试试。” 两人依靠在阳台栏杆上,远处是深不见底的黑海,楼下是灯火通明的热闹喧嚣,身后则是温馨安逸的房间。 时空似纵横交错的坐标线,以两人为原点,分割出三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两人却不知从哪里生出默契,似乎都不愿分心于打破微妙的平衡,只专注于在如同有结界包裹的阳台上,倾听彼此的声音。 两人的对话逐渐稀疏,话语的间隙拉得越来越长,最终归于沉默。 在秦舒的余光里,宋哲一直注视着自己,或许有酒精的助力,她的脸开始渐渐发烫,直到达到她无法承受的峰值,她才终于开口:“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视线被捕捉到的宋哲斟酌了一会儿后,才问道:“你......冷吗?” 秦舒穿着一件宽松的棉质长裙,外罩一件轻盈的开衫。夜晚的海风有些大,把她额前的碎发吹乱了好几次,总让她显得有些担保。 “还好,只是风大,体感温度不低。而且酒精嘛,暖身的。”秦舒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问道:“你酝酿半天,就只是想问这个?” 宋哲轻叹一口气,带着被看穿的无奈回答道:“其实我是想问你,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但我想,你可能还是不想说。” 尽管秦舒今天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从容与明媚,但宋哲仍无法忘记她昨晚周身弥漫的低气压。 哪怕他今天亲耳听到她与Nick之间的对话,心里已有七八分猜测,可他还是想从她口中听到她的想法。 秦舒盯着杯中未饮尽的酒,手指轻轻绕着杯沿,眼底的情绪浓得像夜色,让人捉摸不透:“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我没想清楚。” 宋哲被秦舒的话牵引着,向她靠近了一些,追问道:“那......现在呢?” 他不知道秦舒在想些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她在想的事,与他有关。 秦舒抬起头,难得主动直视宋哲的双眼,许久后却又将视线再次移向远方的深海,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能浸入杯中酒,一饮而尽:“想不清楚了。” 周围的光仿佛忽然找到了归属,柔和地洒落下来,包裹着秦舒的发丝与睫毛,勾勒出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她的双眼中似黑洞被银河巧妙地遮挡,吸引他靠近,又趁他不注意没收他的灵魂。 宋哲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心口,或许是酒后的风本来就擅长吹散人的意志,他本就紧绷的理智,如同一根被点燃的棉线,被炽热浓烈的情感瞬间焚断。 他攒起残存的灰烬,对秦舒说出一句:“秦舒......抱歉,我真的努力过了。” 努力维持理智,努力把握界限当个绅士,可偏偏遇上了带有致命吸引力的她,随便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将他所有的克制敲击粉碎。 秦舒还没反应过来宋哲的话外之音,就被拥入有些发烫的难以挣脱的怀抱。 她像跌坐在云端的人,本能地想要起身,却逃脱不掉温热绵长的深吻。 海浪拍击船身,惊起细碎的水花,微咸的海风一次又一次试图打扰,却被拦在透着暖色的玻璃外。 两颗灵魂如交错的呼吸般相互纠缠,被滚烫的情愫灼烧,融成化了的糖霜。 第6章 交错 如果不是在陌生的房间醒来,秦舒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过分投入的梦。 房间依然昏暗,厚实的窗帘把绚丽耀眼的阳光隔绝在另一侧。和昨夜不同的是,桌上的台灯始终熄灭,没有一点光亮。 床的另一侧空荡荡的,床的另一侧空荡荡的,只有枕头上的褶皱证明那里曾经有人停留过。 秦舒脑的思绪像被无数打了结的毛线缠住,怎么都捋不清楚。她责备自己实在太过冲动,竟然主动跨过爱欲的警戒线。 她承认,她对宋哲是有模糊不清的心动,但非要算起来,他们也不过是才相识了几天的陌生人而已。 他现在,或许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吧。 他应该也害怕她,只是因为一夜情动,便不依不饶地谈什么未来与责任的人。 秦舒在黑暗的屋子里,洁白的床榻上平复心情,原本甜腻的暧昧也参杂了酸涩和苦,让她不敢细想。 此刻的她失去了酒后的勇敢,徒留退意,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 床头柜上的留言纸张,也不知道何时被刮到了床下,没能等到目标读者的回应。 宋哲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幸福淹没。 他不敢惊扰枕边人,只敢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昨夜的记忆太过美好,像有星火压着他的脑神经,让他昏沉到发烫。 他想他再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和她呆下去,一定会失去控制,便静悄悄地换了一个衣服,出了门。 他不忍心秦舒醒来空着肚子下船,便跑到船上的便利店打包了些熟食。 却没想到当他满心盛着欣喜地回到房间时,秦舒不知何时先行离开了。 他心头一紧,看向秦舒那侧床头柜,他留下留言的地方。 那里早就空空如也,他慌张寻找,才在床沿附近的地毯上,看到纸张的一角。 他脑补了千万种理由,选择相信他最害怕的那一个——她认为自己一开始接近她,就只是为了能有短暂的消遣。 他不知道是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对他纠缠,所以选择她认为体面的方式告别。 他一直以为,两人之间有种被缘分牵引的默契,才会在偌大的船上偶然相遇、一路相处至今。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彼此的房间竟位于邮轮的对角线,是最遥远的距离。 他几乎是半跑着冲向秦舒的房间,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 即便极力克制急切的情绪,努力放轻手上的力道,敲门声却无可避免地倾诉着他心底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依旧显得格外突兀。 直到船上广播响起,催促旅客尽快办理退房手续。 隔壁房间有人拖着行李走出,低声交谈的声音传入宋哲耳中,他才意识到秦舒早就离开,前往她所在区域的集合点了。 年少时,随家人迁往陌生的国度,面对巨大的文化差异和一句也听不懂的语言,他曾默默训练自己观察一切。 久而久之,只要别人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他便能揣摩出对方八分心思。 可是他觉得自己怎么都猜不透秦舒。 有顾虑也好,有误会也罢,如果她真的也在乎,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若她不在乎,她昨夜突然的动情分明不是假装。 邮轮广播里已经开始反复催促旅客尽快退房、前往各自所属区域的集合点,准备分批下船。 他被这声音催得没办法再停留,只能拉起匆忙收拾好的行李箱,朝自己所在的集合区赶去。 走廊里行李箱滚轮声此起彼伏,人潮渐渐汇聚成流。 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在期待或许有心软的神明会再帮他一次,让他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就好。 可现实毕竟不是童话。 就在他穿过人流时,不远处两个陌生女生的对话忽然钻入耳中。 “诶诶诶你干嘛??你居然把他删了???” “不然留着干嘛?好啦他是蛮帅的啦,但是异地恋狗都不谈好吗?没未来的。” 宋哲不知道那两个女孩背后讲述的是怎样的故事,但却像一桶冷水,把他从伤春悲秋中泼醒。 在遇到她的那一刻起,他无时无刻不在勾画两人共赴未来的图景。 而他脑中的一切,在她的视角里却是模糊的空白。 他回想起这几天两人闲聊时的片段。 她在北城发展,工作稳定,收入可观。嘴上总说着要逃离职场、逃避生活,可每当提到事业时,眼里依旧闪烁着无法掩饰的光。 而他在海市打拼,曾有过短暂的高光时刻,如今却困在创作的瓶颈里,常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坚持走完这条自己选的路。 放在现实的天平上,无论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也难怪她说,她想不清楚。 轮船上的广播适时响起,从来都不急着离开交通工具的宋哲,这一次却难得走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他拉着行李箱,几乎小跑着穿过涌动的人潮,从海关一路奔到港口出口,视线在无数陌生的身影间搜寻,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轮廓。 大厅外的天空湛蓝,云朵轻盈得像是毛茸茸的棉花团,围绕着炙热到刺眼的阳光。 汗水从宋哲的额头滑落,顺着发梢滴下,落地的瞬间就被灼热蒸干,就像一场逐渐变得透明的梦境,找不到曾经存在的证据。 身旁的电子屏闪烁着方正的橙色字体,明明是温暖的色调,此刻却带着冰冷通知宋哲——前往机场的接驳车已于五分钟前驶离,请耐心等候下一班车。 或者换乘其它交通工具,忽略旅途的插曲,前往本在你计划中的目的地。 追吗?追那个不知身处何处、又会去向何方的背影?现在是否还不够格。 宋哲长叹一口气,只觉胸腔发闷。 是他听信了心底那像海妖般蛊惑人心的歌声,才会误以为两人的靠近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是他认定那是命中注定,于是近乎偏执地相信,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一步步走向她。 他如此幼稚,难怪她选择连一句再见都不跟他说。 …… 秦舒在所属区域内等待下船指示,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这几天与宋哲相处的片段。 他会追上来吗?他们还会再见吗?或许他其实也想让这段关系,有个继续的可能? 秦舒一边点燃希望的火种,一边又否定着亲手浇灭。 但这场与自己辩论的拉锯战没有喧嚣太久,随着邮轮离岸越来越近,手机恢复信号,她立刻被现实世界拉了回来。 一连串如炸弹般弹出的工作消息蜂拥而至。她刚回复了几个紧急事项,电话就响了起来。 那头的人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请她立刻返岗。明明她的假期还未结束,责任心却不允许她坐视不管。 秦舒看着屏幕上的航班信息,深吸了一口气,只能放弃原本的安排,订下了飞往北城的最早一班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