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回声》 第1章 第 1 章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 西榆市人民医院。 医院走廊里回荡着杂乱的脚步声。 姜穗岁手中握着挂号单，安静地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坐着。 “请35号，姜穗岁到213诊室就诊。” 医院叫号系统传出机械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姜穗岁站起身。 “一会别紧张啊，医生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姜穗岁看向身旁的父母，自己看病，反倒是他们最紧张。 姜穗岁扬起嘴角，“好，我不紧张，你们在这等我会儿。” 安抚好父母，她抬头看了眼门头上写着精神科的牌子，抬脚走进诊室，将门关上。 白嫩纤细的手拉开座椅，姜穗岁坐好后，将手里的几张单子一并递了过去。 医生看过后，问了她一些症状。 姜穗岁如实回答。 “看到食物，你的身体和情绪有什么反应吗？” 姜穗岁摇了摇头，“最近看到我最喜欢吃的食物都没兴趣，饥饿感也不太明显。” 医生在面前的电脑输入着，边问道：“之前有减肥意识吗？” “没有。” 医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康复是通过什么治疗的？” 问及此，她的思绪强制倒退。 姜穗岁递过去的有病史。她十二岁那年，因心理问题患上了厌食症。 有段时间她的爸爸妈妈，没日没夜地工作，每天只有晚上回家睡觉，像是在例行公事。 有次，家里照顾她的阿姨有急事，看她吃完饭便离开了。 姜穗岁在家待的无聊，便想去找同小区的朋友玩，走到半路，她被旁边的吵闹声吸引，小孩儿好奇心重，她跟着路人过去凑热闹。 姜穗岁人小，轻易地从人群中钻到了前面。 却一眼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门口拉着警戒线，里面穿梭着几道蓝色身影。 她的目光穿过前院，透过敞开的门缝，目睹了躺在矮桌下面的人脸。 一张没有皮的人脸。 尽管下一秒，那张脸就被白布盖住。 姜穗岁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弯着腰，控制不住地往外吐。 身旁的人被惊动，忙蹲下帮她拍背。 姜穗岁吐得天昏地暗，听不清周围的人说什么，眼前蓄着被呛出的泪水，胃止不住地抽搐。 等清醒过来，就见到了爸爸妈妈，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委屈，想扑在妈妈怀里大哭。 从那之后，姜穗岁开始不想吃饭，因为她觉得吃了饭会不舒服，甚至想到吃饭便会感到恐惧。 察觉到不对，父母第一时间带她去看了医生，吃了一段时间的药，病情也有所好转，终于可以吃下饭，但吃的不多。 直到妈妈带着她回姥姥家，姜穗岁在那里见到了程仰。 耳边传来医生温和的声音，她思绪回笼。 姜穗岁眨了眨眼，她思索过后，道：“见到了美丽的事物。” “可以的话，还是建议你多看看美丽的，比如之前康复例子。” 姜穗岁认真听着医生的建议和专业的解释。 最后开了几副药。 出了诊室，姜穗岁父母迎了上来。 她看着两人眼中藏不住的担忧，笑道，“问题不大，医生让我试试之前好转的方法。” 取完药后，一家三口一起吃了顿饭。姜穗岁便赶去了车站，今天是她假期的最后一天，明天要回去上课了。 西榆到川林市距离不远，她直接坐了高铁过去。 盛夏里，将要沉落的太阳透过树隙洒下稀零的光影。 川林市车站，人潮汹涌。 姜穗岁拉着行李箱站在路边大树阴凉处。 一阵热风吹过，风中裹挟着燥热，迎面扑上她。 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姜穗岁皱眉，将头顶的伞压得更低了些。 姜穗岁烦躁地踢着脚边的一块石头，时不时点亮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看到没有消息进来后，抬眸望向前面的路口，在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又气馁的垂下了脑袋 。 半晌，她抬手拦了路边一辆出租车。 姜穗岁刚坐上车，手里捏着的手机响起。 看着来电显示，犹豫了两秒，先给司机报了地址，随后接听：“喂，宋阿姨。” “岁岁，我跟你妈妈在一起呢。”宋媛亲切地喊着她。 “她说你到川林了，程仰去接你了吗？” 宋媛是程仰的母亲，前些年搬去她姥姥家隔壁，姜穗岁和妈妈看望老人时认识，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姐妹。 姜穗岁捏着手机的力度不自觉加重，她看了眼驾驶座的司机师傅，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声音清甜悦耳，“嗯，已经接到我了，您放心吧。” “那就好，”宋媛清楚自家儿子的性格，不放心想要叮嘱几句：“你让他听电话。” 姜穗岁睫毛微颤，极不熟练地扯着谎，“现在高峰期，路上车多，就别让程仰哥分心了。” “也是，那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阿姨说，我来教训他” 宋媛温声细语，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她对自己这个好朋友的女儿是越看越喜欢。 姜穗岁乖巧应着：“好。” 挂断电话后，她给程仰发了微信。 【程仰哥，我先打车回去了，刚刚阿姨打电话来我说是你接的我。】 那边秒回：【知道了。】 姜穗岁看了眼上条没有回复的消息，半垂着眸，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平静地把手机塞回包里，倚着坐背。她晕车，这会更是胃里翻滚，姜穗岁降下车窗，深吸了一口气，吹了会风，这才好受点。 “听你口音不像川林人，一个人来的？”司机见她挂了电话，主动搭话。 说完叹了口气，又道：“我家孩子也是，在外面只报喜不报忧。” 姜穗岁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有时候说得多了会给人带来困扰。” 司机笑了两声：“像你这么懂事的不多喽。”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下打量着。 小姑娘皮肤白皙，脸型流畅，五官小巧精致，一双杏眼微阖着，只是面色看着有些晄白，唇上没有太多血色。 前方的路渐渐通畅，路边的树影快速后退。 车辆进入学院路，路边的烤串摊座无空席，烤架上的烤肉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伴着暖风飘进车内，姜穗岁这才想起还没吃饭。 车辆停在川林大学校门口，姜穗岁将行李从后备厢抬下来，“师傅，多少钱？” “看你一个学生，给两百就行。”司机笑得和蔼可亲，拿着收款码的手伸到她面前，等着她扫码。 姜穗岁抿了抿嘴唇，她没说话，也没动作。 平时从车站到学校最多也就五十，司机见她拉着行李又结合刚刚听到的对话，大概以为她是对这边不熟。 等得司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了，她慢慢道：“我才回家几天，就涨价这么多了。” 司机一听，收起脸上的笑，敷衍着：“都是这个价格。” “少点多少？” 司机听到这话，猛地皱起眉头，撇撇嘴，一脸不耐烦。 “小姑娘看着挺乖巧，怎么就这么轴呢。” 姜穗岁见司机不松口，她不想在这耗着，开口道：“不然您把我送回去。” 姜穗岁脸上依旧挂着笑，人畜无害，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扑闪，慢慢道：“或者我再给您加五十，您把我送到枫林路111号。” 枫林路111号——川林市公安局。 司机怔了怔，他听出来了，这是拐着弯骂他二百五呢。 这会儿校门口人又多，又真怕被这小姑娘给送去警局。 心想这回是栽她手里了。 司机摆摆手，递过收款码，“算了算了，你按以前的价给我得了，最近油价上涨得厉害，以后可没这个价了。” 姜穗岁利落扫码付钱，无视还在后面找补的司机。 姜穗岁拉着行李，走得有些慢，等到了宿舍，已经是一身汗。 她推开门，一股暖风迎上来，屋内一片昏暗，破旧风扇在头顶嘎吱地转着。 室友阮迦尔正坐在椅子里打游戏，听见开门声，抬头问她：“你在外面吃过饭回来的？” 姜穗岁不用问就知道，她是打了一下午的游戏。 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明亮的灯光笼罩整个房间，“还没吃，你怎么没开空调？” “你们都不在，我懒得开。” 阮迦尔打游戏之余抬头瞥了一眼。 “你怎么这么晚到？” 姜穗岁顿了顿，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挂到衣柜里，咬牙切齿道：“被约好的司机放鸽子了。” 随着游戏结束的声音响起，阮迦尔看了眼时间，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回头盯着姜穗岁，“啊，这司机信誉不行啊，下次别用了。” 姜穗岁回想了一下那张很久没见却依旧清晰的脸，“还是可以再用用的。” “好热啊，我先洗澡，一会儿出去吃饭。”姜穗岁抓起旁边的衣服就往卫生间走。 姜穗岁简单冲洗了下，等她收拾好阮迦尔的游戏也刚好结束。 姜穗岁抬头看向另外两张床铺，“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宿舍。” “她们两个去八月湾看VKTL车队了，说是七点结束，应该快回来了。” 姜穗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VKTL车队，是一支私人车队。曾在权威比赛中拿过几次冠军，红极一时，后慢慢落寞。 几年前程仰加入车队，十八岁在GT世界赛中一举夺冠，又因长相优越，名声大噪。 VKTL车队也再次站在巅峰。 现在程仰是VKTL车队的队长。 她垂眸，掩盖住眼里的失落，七点的时候她刚到川林。 可是昨天程仰答应了她的，上车时她还给他发了信息确认。 就算突然有事，跟她说一声的时间是有的吧。 “岁岁，”阮迦尔见她没反应，轻轻推了她一下，“出去吃饭了。” 两人路上决定吃学校旁边的一家火锅，店里没有空位，她们领了号码排队，又去旁边的奶茶店拿了早就点好的两杯果茶。 姜穗岁用吸管戳开封口，加了冰块的果茶入口，恰好吹来一阵风吹走了余热，这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天气又燥得人心烦，她拿出手机。 点开了许念念几分钟前在宿舍群里发的视频。 视频开始的画面是宽阔的沥青路面，进行到两秒，一辆银灰色的法拉利用一个漂亮的转弯甩尾闯入视频框中。 因极速转弯的冲击，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最终稳当地停在终点线。 画面晃动的同时传出阵阵激动的尖叫声和欢喜声。 车门打开，身材高大的男人下来。 残霞为幕，落日的金丝包裹着他的身形仿若璀璨星火，服帖的赛服，凸显出他精瘦健壮的身形，不难看出肌肉轮廓。 程仰朝着外围走去，手指轻扣，轻松解下安全扣，摘了头盔，细碎黑发脱离头盔散落下来，印着轻微的挤压痕迹和湿意，他惯性地甩了甩头。 程仰将头盔丢向一旁，转头望向身后穿着黑色赛服的人。 拍视频的人位置极佳，轻易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 程仰神情懒散，下巴微扬着，眸中却满是自信张扬，他挑眉，嘴角噙着笑意，对那人小声说了句什么。 随后走到一旁，接住朋友递来的水，半个眼神没再分给那人，仿佛这场比赛的胜利者注定是他，也只能是他。 退出视频后，看着阮迦尔在群里的感慨：【真嚣张啊。】 姜穗岁没有说话，她长按视频，悄悄储存到相册里。 都是关于他的相册里。 姜穗岁拿小票扇着风，猛吸一口果茶。 听到身旁的人有些惆怅地道：“有点后悔了，应该点外卖的。” 姜穗岁抬头，听到音响叫的号码，往火锅店里瞄了眼，和阮迦尔对视。 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想法，正要开口。 倏然，火锅店里走出来一个人喊住了她们，问道：“你俩要过来一起吗？” 姜穗岁见过这人，是程仰的室友。 潘星津走近，指指玻璃墙边的座位。 他们那桌坐着三个人，正往这边看着。 姜穗岁自然没有意见，转头询问阮迦尔。 阮迦尔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又和他高中就是同班同学，所以很爽快地同意了。 等姜穗岁两人落座，服务员过来添了两副碗筷。 潘星津贴心地把刚提交过的麻辣锅换成了鸳鸯锅，又扫了餐桌上的码，让她们点菜。 看了前面点的菜后，两人随便加了几道素菜。 潘星津拿回手机又加了点，这才把菜单提交上去。 潘星津低头看着手机，他随口解释一句：“程仰那边已经结束了，一会儿就到。” 姜穗岁微微点头。 她原本就是抱着程仰会来的心思过来的。 * 川林的夏天很长，今年更是早早就热了起来，尽管如此，店里依旧坐满了人。 火锅店内香气弥漫，原本平静的汤底开始翻滚，不断卷起漩涡。 耳边熙熙攘攘。 “程仰，这里。” 嘈杂中一道声音清晰地传入姜穗岁耳中。 听到熟记于心的名字，姜穗岁动作比脑子快，她率先看向门口处。却只看到了半边颀长的身形，等程仰穿过门帘，往这边走来。 程仰褪去赛车服，换上了简单的白衣黑裤，肩宽腰窄。 明亮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肩上，姜穗岁只觉得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有些不真实。 程仰抬眸淡淡扫了一圈，找到姜穗岁他们那桌。 姜穗岁坐在外边的位置，程仰走近些，在她身边停下。 程仰今年大四，前段时间都在外面忙，最近回来搬行李。 姜穗岁更是将近一月没有见到他了，她僵着身子不敢抬头，呼吸逐渐紧迫。 忽而，感到身旁的人弯下了腰，他身上的薄荷气息覆上她的鼻尖，细闻起来还挟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 灯光被挡住一侧，在姜穗岁的肩头打出一片阴影。 她抬头，措不及防撞入程仰的视线。 前一秒还只能在手机里看到的脸，现在近距离地出现在她眼前。 姜穗岁慌乱了一瞬，盯着他的脸一时没有动作。 她时常在心底感叹，明明那张脸轮廓凛冽锋利，极具有攻击性，却偏偏生了双桃花眼，左眼卧蚕上长了颗小痣在正中间，给冷冽添加了一丝桀骜、张扬。 程仰望着她，那双眼极尽深情，深褐色的眼眸中仿若藏着一潭清澈的池水，潋潋流动着。 姜穗岁心尖一颤，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攥着。 程仰微侧着头，他唇角一勾，薄唇微启：“往里挪下？” 他尾音音调微扬，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像炙热的夏天，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气泡水。 “哦。” 姜穗岁下意识回答，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慌乱着往里挪了挪。 她怕程仰看出自己窘迫的小动作，转头和坐在里面的阮迦尔说话。 姜穗岁说话的同时，分出神来注意着程仰，听见他轻嗤一声，脸颊悄悄爬上一抹粉红。 感觉到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块，姜穗岁没不住偏了偏头，好巧不巧又与他的视线撞上。 程仰眼尾上扬，神色淡漠疏离，张嘴却是一句极其不着调的话。 “这么喜欢？” 不等她的反应，像是随口一句玩笑，继而转头和朋友说笑。 姜穗岁被无意戳中小心思，心中泛起波澜，久久无法平静。 整顿饭吃下来姜穗岁都心不在焉。 她厌食症复发，食欲减退，虽然在吃药但效果不佳。再加上晕车后遗症，更是没什么胃口，没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姜穗岁今天喝了挺多冰水，思索半天，看向身旁。 程仰扶着饮料杯的手指修长白皙，骨骼漂亮。 姜穗岁顺着向上看，他仰着头，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喉结因吞咽上下滚动着。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程仰放下杯子，侧过眼，眉头微挑。 俩人坐得很近，男人气息笼罩着她，姜穗岁心跳加快，她小声道：“我想出去一下。” 程仰将筷子里夹着的菜放进碗里，他放下筷子，语气清淡：“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姜穗岁睫毛轻颤，有些失语，“我要去卫生间。” 程仰一怔，随后站起了身，让她过去。 身后传来他室友小声地揶揄：“噗，我要一瓶冰可乐，可以帮我拿吗？” “你干嘛总逗人家姑娘？” 程仰抓起手边一瓶未开口的可乐砸向他。 “我也逗逗你？” 姜穗岁加快脚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想到刚刚聊天说他们一周内就要离校，而她大三也要开始实习，以后见到他的次数就更少了。 她在里面待了会儿，又用冷水洗了脸。 姜穗岁从卫生间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程仰。 他站在不远处，斜歪着身子靠在墙壁上，脖颈微低，正垂眸看着手机。 似有所察觉，微阖的眼眸抬起，侧过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等她过去。 她不知道程仰在这等了多久，小跑到跟前。 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将俩人裹住，姜穗岁清楚地看到了他眸中的不耐。 走廊上没有什么人，姜穗岁走近，听见他说：“我那还有间房空着，你要不要去住？” 第3章 第 3 章 姜穗岁看清数字后，转头问他：“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程仰背靠着沙发，手中悠闲地把玩着手机，丝毫没有一点要接受惩罚的慌张。 姜穗岁思索片刻，抬眸看他，目光澄澈，明亮如星。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不知谁的杯子没拿稳，酒杯磕碰玻璃桌面发出清脆声。 包厢内灯光闪烁流动，光线交替后，渐渐暗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中，只有桌上的手机发出微弱的亮光，映出影影绰绰的身影。 音响播放着的流行歌曲渐入华彩段落。 姜穗岁的问题问出，其他人停下动作，齐齐看向程仰。 姜穗岁的想法他们都看得出来，只是这事一直没有摆在明面上。 一时无人回答的话头悬着。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想要出来打圆场时，程仰开了口。 “浓颜。” 头顶灯球发出霓虹灯光缓缓转动，光束扫过镜面墙壁，落在程仰脸上。 姜穗岁借着光线，注视着他的神情。 两道视线相撞，程仰盯着她，挑了挑眉。唇线勾起一个弧度，笑意玩味，慢悠悠地补充：“淡不了一点儿。” 话音落下，姜穗岁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哦。”她怅然若失。 那真是可惜了。 她是淡颜。 还想着他喜欢自己这样的，追人能加点分。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见气氛不对，潘星津嚷嚷着，很有眼力劲地扯开话题。 最终，这场聚会在阮迦尔倾情演唱下结束。 从包厢出来时，几人明显发现走廊的音声音量调高了不少。 程仰不回学校住，姜穗岁叫了辆车和阮迦尔一起回学校。 等待过程中，梁柏宇朝她走来。 “那个…今天程仰让我去车站接你，我不小心睡过了，抱歉。” 姜穗岁微微一愣，又听他说：“他昨晚就跟我说了，但我这两天作息日夜颠倒，下午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就看到程仰说你自己回来了。” 姜穗岁随即明白了事情原由，心中那点不快消失殆尽。 看向一旁陪她们等车的人群中，程仰只是淡淡往这边侧了眼，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姜穗岁收回视线，见梁柏宇愧疚的想要鞠躬道歉，她倏地一笑，唇角微弯着，连忙安慰道：“没事。” 随后才上了车。 弯月高悬夜空，月光明亮，星星点缀着天幕。 车辆从梧桐树下穿过。 等开出一段路，看不到人影，阮迦尔这才转头看向姜穗岁。 “岁岁你别难过，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就喜欢你这种淡颜。” 阮迦尔双手捧着她的脸，“你这朵风铃花，我养了！” 阮迦尔常常将她比做风铃花，姜穗岁刚认识她时，她说她像家里养的风铃花，眼神清澈，笑容明媚，观赏性佳。 后来她又说，她像风铃花茎秆柔韧，看着脆弱却又能在暴雨后挺直腰杆顽强的绽放。 而雨中的风铃花，倒映在水中，光影随波摇曳着，是最美的。 姜穗岁虽不至于难过，但是还是顺着她的话。 她的脸在阮迦尔手心蹭了蹭，翘起嘴角，眼下的卧蚕微微鼓起，“好啊，那你带我回家吧。” 对于程仰的回答，姜岁岁只是有点可惜，还有程仰对她的态度。 这对她的追求计划很不利。 连着两日，姜穗岁没再见过程仰。 她的生活又回归到正轨。 大三课很少，学校没事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实习。 姜穗岁所在的实习公司大崇新闻社，是业内头部企业，也是她报考新闻系的目标。 满打满算，也已经过去三个月。 每天写不完的稿子和剪不完的视频，偶尔跟着带领自己的记者老师去做采访，忙得不可开交。 晚上洗漱完，姜穗岁坐在桌前剪明天要交的视频，坐了许久，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她拿着杯子，正要去倒水。 “岁岁，看学校论坛。” 阮迦尔从上铺探出一颗脑袋，看向对面还在桌前工作的姜穗岁说道。 “嗯？怎么了？” 姜穗岁说着放下水杯，拿起电脑旁的手机，打开论坛。 “怎么了？” 舍友许念念和赵晴岚也好奇地问道。 姜穗岁打开论坛，入眼的是一个标题叫《偶遇cy，谁来帮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的帖子。 已经被顶到了第一。 帖子的内容只有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是小路边，路灯下，程仰微弯着腰帮女生戴头盔，姿势亲密。 另一张照片，看背景是在八月弯，程仰坐在一辆黑色的摩托车上，他的车旁站着一个女生。 很明显，两张照片里的女生不是同一个。 但只要那天见过姜穗岁的人都能认出来，第一张照片里的女生是她。 帖子下，看热闹的人很多，大多数都在好奇三个人是什么关系和这两个女生是谁。 姜穗岁往下翻了翻，随后退了出去。 许念念看完帖子后，看了看姜穗岁，“这个女生我们那天见到了，听说是他们车队新加入的，看样子和程仰挺熟的。” 话落，她又说道：“我帮你问问我男朋友，他认识程仰的舍友。” “好。” 姜穗岁蹙着眉，仅凭一张照片看不出什么。 很快，许念念向她男朋友打听到了。 “我男朋友说，那个女生叫于曼文，也是赛车手。”许念念顿了顿，目光担忧，继续说道：“他们是之前参加比赛认识的，还是程仰介绍她进的VKTL车队。” 以姜穗岁对程仰为数不多的了解，他不会拿他热爱的赛车开玩笑。 更不会因为他对某个人感兴趣而介绍，大概率原因还是于曼文的车技好，有实力。 他们车队需要这样的赛车手。 但同样的，他也不会主动介绍无关紧要的人进车队，他们车队也有专门负责这方面的，碰到合适的赛车手，带给程仰看看。 姜穗岁有些不安。 他们职业相同，能一起聊的话题也多，现在又在同一个车队。 万一程仰确实对她有点心思。 她突然有了危机感。 现在反悔答应住进程仰的房子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临睡前，姜穗岁上网搜了搜于曼文，可能用的不是真实姓名，什么也没搜到。 * 姜穗岁上午做完工作后回了学校，见天气晴朗，便打算把床单被罩换洗了。 刚搭上晾衣架，回到屋里。 猝然，空中传来一声雷响。 她忙趴上阳台边，却见不知何时起了风。灰色颜料打翻，晕染了原本的蓝白天空，雷声轰鸣，雨水倾盆而下。 好在床单晾在阳台上，淋不到雨，只是不知这雨什么时候停，太久床单会潮。 这场雨来的突然，行人纷纷跑到就近的屋檐下躲雨。 “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啊。”赵晴岚也走了出来，她打开了后置，对准那片灰色的云。 雨水愈演愈烈。 屋内，姜穗岁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 是阮迦尔，她今天去了图书馆。 【速来救命。】 姜穗岁回复她。 【马上来。】 姜穗岁拿上雨伞，又找出阮迦尔的伞。 【我在食堂，多带把雨伞！】 她换着凉拖的动作一顿，正疑惑着，那边发来一张图片，学校食堂门口，程仰站在屋檐下躲雨。 姜穗岁将凉拖放回了鞋架，拿出一双板鞋换上。随后找出一把被她淘汰掉的伞，出了门，往食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