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 第1章 那个新来的 马政通周三早读没坐班,来晚了半个点。进教室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生,马政通指了指靠近讲桌的空位,那男生点点头。 吃早饭的时候孟长东和洛水楚菱说起这件事。 “咱们班好像要来一个插班生。” “啊?可是上次何主任不是还说重点班容不下老鼠屎,不学习的人都滚出咱们班吗?应该不会来插班生吧,他成绩很好吗?”洛水正在剥一个非常恋皮的鸡蛋。 楚菱呵呵一声:“他说什么你信什么?他之前开大会还说咱们班出操快跑操齐,学习氛围好,结果下一句就是咱们学校历史类的重点班也很优秀,物理考十几分的学生可以考虑转科,弃卒保车至少高考还能多拿几十分。” “他还说过这种话?”孟长东眼睛瞪的很大,楚菱看着她。 “哦对,你当时不在。” “那他是物理班转来的?我看他长得不像啊。”孟长东其实没看见那男生的正脸,但就是感觉气质不符。 “应该不是吧,转历史也不会来咱们班的,二丫嫌他们太笨了。”洛水吃完鸡蛋又开始剥红薯皮,“今天阿姨给我的红薯好小,还不甜。” 吃完饭回教室,多媒体上放着早间新闻,紧跟时事是政治选科的班级唯一一点特权了,不过有时候孟长东她们班会偷偷看法制频道。 马政通早饭时间不在班里,很多人图方便把饭带进教室,吃完还能睡几分钟。 整个1班飘着一股浓浓的酱香饼味儿,马政通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暂停了新闻,但是没有叫醒趴桌睡觉的同学,声音不大向大家介绍:“今天我们班来一个复读生,那小子,你过来介绍一下自己。” 门口的男生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极俊逸的字:宋云生。 “大家好,我叫宋云生。” 马政通点了一下多媒体,新闻继续播放,离开教室之前发现孟长东的位子空着,于是他走到班长座位旁边。 班长卫惊堂在睡觉,她同桌也在睡觉,周围人都在睡觉,马政通挠头,转了一圈看见唯一没睡的洛水。 “小洛,你让小孟课间来找我。” 孟长东困得睁不开眼,走进教室发现自己的位置旁边多了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孩子,她抬头看黑板,上面写着宋云生三个大字。 “不好意思,走错班了。”孟长东迷迷糊糊扭头就走,看到第一排睡觉的楚菱又折回来,“不对,你谁啊?” 宋云生正在收拾书,他看了孟长东一眼,朝黑板扬扬下巴。 “哦。”孟长东拉开凳子坐下,洛水在她桌上放了纸条。 洛水:冬冬,马桶让你下课去找他。 把纸条随手夹进书里之后,孟长东趴在桌子上眼睛半闭半睁。 宋云生,总感觉在哪听说过他。 教语文的林慧老师,催她们练字的时候总爱说字如其人人如其字,孟长东此时觉得果真如此。 “你有事吗?”宋云生被孟长东看得不自在,皱眉望着她。 孟长东自知失礼:“没事没事你忙。” 她把头转到一边去,很快就睡着了。 播完早间新闻预备铃准时响起,孟长东也醒了,课代表把昨天写的卷子传到每个人手里。 第一节课如果是语文,老师会让课代表放二十分钟的文化纪录片。 林慧来了看见宋云生,知道他就是马政通在群里说的那个新来的学生,她在他旁边问了些话: 你叫宋云生?字写得真好。现在我们刚开始一轮复习,你应该跟得上,语文没什么难度,那些必背的古诗词都背过了吧?有困难就去办公室找我,有课的时候我全天都在的。 宋云生低眉顺眼一一应答,孟长东在旁边想听不见都难。 林慧抓的不严,上课铃响了有人还睡着也没有叫醒他们。等纪录片放完她才让大家醒一醒,开始接着昨天的进度复习。 此时八月中,准高三的学生提前一个月返校复习。前排的空调无论如何都能吹到孟长东,她只能穿上秋季校服的外套,拉链拉到顶,她嘴里咬着拉链头,盯着眼前的真题卷做笔记。 宋云生没有卷子,拿来讲台上一张空白卷用,从第一道文本阅读题写起,他不听讲,全神贯注地默读材料,然后勾选了第一道选择题,已经半节课过去了。 林慧上课的时候会四处游走,讲台边的位置是视野盲区,孟长东是比较让她放心的,但她忘了宋云生。 孟长东后半张卷子近乎满分,她觉得没必要再听。 昨天的数学作业还差一点,孟长东悄悄向后瞥了一眼,看见林慧已经逛到最后一排,于是放心翻出数学作业。 宋云生也穿上了校服外套,袖子被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小臂,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他低着头极认真的模样,孟长东想起早饭时她说他不像理科生的话。 不是刻板印象,他真的长得不像,他看着就像搞艺术的,或者是那种能被一拳夯死的文弱书生。 “你有事?” 孟长东的目光太过直白,宋云生扭头对上她的眼睛,眉眼间略显不快。孟长东也觉得自己挺冒犯,赶紧摇头转移视线,定睛一看宋云生的卷子还撑在前半张。 “老师讲到古诗题了。”她一半出于好心一半缓和气氛地善意提醒。 “我知道。”宋云生冷冷地抛下三个字又转头去做题,孟长东咽咽口水,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能是想先做一遍卷子吧,管人家呢。 这样想着,孟长东翻开自己的语文卷,前三道选择题上没有被她红笔批注,是全对的,但是宋云生写的和她都不一样。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算了。 孟长东想到宋云生刚刚的态度,觉得这个人凶得没边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自己数学作业还没写完。 “这张卷子讲完了,还有问题的举手,其他同学自由复习。”林慧脚步轻轻地,已经到了孟长东身后,“长东,你写什么呢?” 孟长东没来得及藏起数学题,就这样被发现了。 “自由复习啊老师……”孟长东尴尬地笑了两声,林慧早已习惯。 “上次给你的真题卷,两张,写完来我办公室。” “让你复习语文没让你复习别的科,看看你同桌。” 宋云生也来不及藏了,林慧拿过他的卷子想给孟长东当范本,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大半面空白,她沉默了。 “老师,前三道题全错。”孟长东声音小小地提醒林慧。 当然,宋云生也听见了,他左手攥成拳,一瞬间青筋凸起。 林慧难得大声说话,她让孟长东闭嘴,生气地问宋云生怎么不听课。 “你写完了卷子来找我,下次不能这样了。” 因为有好几个同学举着手,林慧不可能跟宋云生耗太久,此事到此为止。 宋云生接着写卷子,孟长东假装写卷子,实则看见林慧走了就开始写数学。 一道两小问的大题用不了多久,如果不是班主任让她课间去趟办公室,课间的时候她就写完了。 等孟长东撂下笔,她发现宋云生正在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的数学题。 “你有事?”轮到孟长东说这句话,她莫名有一种扳回一城的胜利感。 “有。”宋云生点点头,同时举起手。 “老师,她还在写数学。” 虽然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但孟长东还是吓得赶紧去捂宋云生的嘴。宋云生没躲开,孟长东回头看林慧在哪,万幸她离这儿十万八千里。 回头再看宋云生时,他的手放下了,孟长东自己的手还捂着人家的嘴,没碰上但是快了。 宋云生温热的鼻息蹭着孟长东的手心。 孟长东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抽回手,她剜了宋云生一眼,指责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要是被慧慧发现,你就死定了。” 宋云生耸耸肩,不置可否。 林慧布置完作业就响了下课铃,她前脚刚走孟长东就去了马政通的办公室。 开学搬楼以后,带高三的班主任一人分到一间办公室,倒是方便了马政通吞云吐雾。 孟长东在外面敲门打报告,马政通让她进来,屋里开着窗,但还残留着烟味。 她以为马政通喊她过来,是准备谈谈她今天早上在厕所抽烟的事。本来她还想最近又没被何主任蹲到从哪传出去的,等马政通开口才知道原来不是这事。 “咱们班那个新生,我安排他坐你旁边,他如果有不懂的找不到老师你就给他讲讲,行吧?” 孟长东点头。 “别欺负人家啊,也别整天无所事事。” “我哪有无所事事,我最近都在努力学习。” “行啊,努力学习好啊。下次联考争取把第一考回来,你这次的政治二卷我看了,有几个问题还是要注意一下。” 马政通给孟长东分配完任务又要顺势开个小灶,孟长东岂会背叛同学们偷偷内卷,于是义正言辞地拒绝。 “老师,快上课了。” 马政通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他语速加快给孟长东讲完,在她走前还让她抱了两套卷子带给课代表。 第二节上数学,自从返校补课以后凌循环每节课都提前来5分钟,等孟长东回来她已经在讲课了。 孟长东径直走进教室,政治卷子暂时扔在脚边,她看见宋云生仰头听得认真,态度之端正跟他写语文卷子时别无二致。 她怕宋云生再凶她,所以不敢多看。只是在心里想着:这个宋云生的数学总不能选择题连错吧,不然怎么进的她们班。 宋云生当然不知道孟长东在想什么,反正他在想这位老师的嘴,也许和中国速度师承一脉。 快到有点不顾人死活了。 第2章 真是个小气鬼(上) 昨天有个不分考场的小测试,写了一套今年的高考题。高考的题型哪一道什么难度都是分好的,所以讲起来比平时教研组编的专项复习卷快一些。 单选前几道基础题跳过,其他半分钟到一分钟过一道,最后从命题人手里抢分的难题也跳过。多选题的文本太长,凌循环没耐心读完,通常都是上课前让课代表把答案抄上黑板。 上课铃响五分钟后,连跳带讲过完了所有选择题。 “好了,现在都抬头。”凌循环敲敲黑板,“多选题的答案在上面,这次题不难,不懂的赶紧问,大家自由讨论。” 孟长东以前单桌,没有可以讨论的人。凌循环会过来看她有没有问题,这时她才想起来宋云生。 凌循环瞥了一眼宋云生全是抄她板书的卷子,她又看看宋云生。 “老师,我有点跟不上。”宋云生仰头满脸求知欲地望着凌循环。 凌循环默默扭头,孟长东也望着她。 “老师我都会了。”平时她没问题的时候也是这样回答老师的,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孟长东不是那么无聊刻薄的坏同桌。 有人拿着卷子来讲台排队,凌循环看着这对差别天上地下的同桌,她很头痛。 “你先问问你同桌,课间来找我。” 孟长东想起马政通交给她的任务,同时她又被数学老师钦点。 给人讲题是她的强项,就算其他时候也有别人过来问她。孟长东一向来者不拒,她以为自己水平高,没想过可能也有运气好的成分在。 她在宋云生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为什么代这个数?”宋云生指着他卷子上抄下来的板书,孟长东看了一眼。 “这是已知条件。” “哦。” “那为什么这里要设t=tanα/2?” “这是万能公式,你把它代入,化简。” 孟长东总算知道什么叫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两个选择题她给宋云生讲到自由讨论结束,凌循环让大家安静。 最后宋云生还有一堆问题,让他找老师去算了。 大课间宋云生拿着卷子跟着凌循环去了办公室,孟长东帮政治课代表发卷子,卷子还没发完宋云生就回来了。 孟长东不明就里,她看着宋云生,之前一直没注意,宋云生校服前襟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墨渍,洗淡了也或多或少影响他白璧无瑕的气质。 “借过。”宋云生语气平平,但看表情隐有不快,孟长东赶紧侧了侧身子。 短短两节课相处下来,孟长东对他印象不算好,觉得他特别没耐心,还有点不礼貌。 等她发完卷子回到座位,宋云生还在盯着选择题,跟较劲一样。孟长东悄悄扫了一眼,概率几何题都对了,只有几个函数题圈红,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热心肠的小孟同学又按捺不住助人为乐的心了,她问宋云生:“你怎么没去找凌无限。” 宋云生扭头疑惑地看着孟长东。 “啊,就是数学老师。” 他垂下眼:“老师被拉去教研了,让我放学去找她。” “那你要不要我给你讲?” 宋云生想了想,同意了。 不过很快孟长东就后悔了,宋云生的数学板块函数专区跟没开通一样,一问三不知。孟长东爱帮助同学,但耐心不足,很快崩溃了。 “你这个,那个……” 宋云生的卷子被孟长东翻了又翻,她咬咬牙:“实在不行咱们去买本五三写写呢?” “你这个程度,你连基础题都不会。” 宋云生冷了脸,又握拳,小臂上青筋凸起。 孟长东暗叫不好,刚才上头了。她自己要给他讲题还说这种话,确实不应该。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个程度跟咱们班有点困难……”她马上找补,可这句话细品下大有弦外之音。 宋云生笑了:“讲半天你是建议我换班?班主任都没说什么呢。” 孟长东瞪大眼睛,她没想到她的话还能被这样解读,完全是冤枉了她! 宋云生一把将卷子扯过来。 “用不着你跟我讲了。”宋云生留给孟长东傲气满满的半张脸,再也不看她一眼。草纸也被他收了去,还十分用力地划掉了她讲题时鬼画符一样的验算步骤。 孟长东:…… 无人知晓的角落,这对刚刚组建的同桌,磨合期就发生了这样暗流涌动的矛盾。 ...... 他们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孟长东有偷偷观察宋云生:他的短板在语文数学,可能语文凑合一点,英语甚至比她还好很多。 英语老师姓刘,每次布置作业都说:“我再留一点啊,就留了一点啊,这哪里多了。” 因而得名刘一点。 刘一点上课从来只在站在讲台上,腰上挂着小蜜蜂,永远没有多余的卷子,自己有时候都要和孟长东看一张。 宋云生今天运气好,刘一点的卷子还在,他不用纡尊降贵找孟长东,跟老师拼了一张。 “你是新生对吧?你叫宋云生。”刘一点虽然也喜欢提前上课,但她经常讲一会儿就跟学生聊两句。 宋云生点点头,刘一点接着说:“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嗯,你们家长有文化。” 她上课就这样,偶尔蹦出一两句诗,要是时间不紧还会点人接下一句。 宋云生没搭腔,刘一点还能接着唠:“咱们班孩子的名字都好听,不愧是文科班呢。” “来,我随机挑一个讲讲下一篇阅读。” “云生你来吧,c篇这四个选什么,现看。”刘一点指着卷子,她不知道宋云生底子怎么样,找篇阅读测试测试,根据时长能摸清情况。 宋云生先看了一遍题干,再回到前面看原文,一行行扫过去,不到三分钟选完了:“老师,bccd。” “做完了?你先坐下。”刘一点看一遍手上的解析,“全对啊,云生之前没做过吧?你这速度太快了,高考的时候得慢点,太容易出错。” 说完她又面向所有同学:“大家也是,不能歘一下过去,但也不能死磕,不然后面作文写不完。” 补课的这一个月都是大课,上下午各三节,语数英、政史地,晚自习轮着来。不跑早操,午休时间也比正常时候要长。 英语课上完,孟长东恹恹地趴着,楚菱和洛水也没走。现在去食堂人太多,她们三个都不喜欢跟人挤,错峰十分钟刚刚好。 宋云生一放学就去了凌循环办公室,孟长东对他有点愧疚,也有点无语,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不好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抱怨这个人性格小气。 “你怎么了?困了?”楚菱在孟长东眼前晃晃手,洛水也在一边看她。 平时洛水的动作慢吞吞,楚菱和孟长东都要等洛水,这次她都好了。 “就是……”孟长东边走边说,把讲题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孟长东突然不说话了,她用眼神示意楚菱和洛水。 两个人抬头,宋云生迎面走过来,和她们一行人擦肩而过。 孟长东回头看宋云生,他脊背挺的很直,目不斜视步步生风。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的名字。”洛水也回头看了宋云生一眼,孟长东抓住洛水的手。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你俩才想起来吗?高考前两天教学楼贴大字的就是他。” “那是他干的啊。”洛水说。 孟长东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上岸哥,但他字太连了我就看清一个宋。” 今年六月高考前一周,一夜之间教学区各处忽然出现了很多大红宣纸,写着“上岸”,学生公告栏贴了一张最大的,写了别的激昂文字,但落款无一例外都是高三书法班宋云生,还有盖章。 孟长东路过看见公告栏热热闹闹围了一群人,红纸上的字一列列密密麻麻,以为是什么讨学校檄文——因为有高考假,她们已经在校四周了。 校公告栏上贴什么的都有,写檄文还是小意思,之前征婚帖都有人敢贴。 檄文贴得高,前面的人挡不到。孟长东一米七不用费劲挤,踮踮脚就能看到。 她定睛一看标题行云流水写着金蟾折桂吧啦吧啦……本来以为是多热闹的事,可能就是祝福语吧,前两天已经有不少了。 孟长东颇为失望,看了两眼就走了,作者是谁她不清楚。 可能鲜少有人记住宋云生的名字,但是这样匪夷所思的激情,在回忆里都会像红宣纸般夺目。因为大家压抑久了,只要是秩序外的事,不管什么都觉得有惊天动地的豪迈。 中二热血,不知道燃什么反正就是很燃,少年人管这叫青春。 孟长东当时也很有热血沸腾的共鸣。 其实现在想起来还是满腔热血,但是宋云生没上岸,给这个故事留下了一个欧亨利式的结尾。 ...... 楚菱和洛水的建议给孟长东的建议是跟宋云生道歉,她俩清楚这个问题解决不掉,孟长东心里就会一直在意,哪怕只是陌生人。 孟长东行事上比较情绪外放,心思还是敏感的。她现在有些为难,因为不够了解宋云生。目前看来他脾气真的阴晴不定,说什么都可能会被他曲解本意,最后越描越黑。 下午三点上课,官威很大的学生会却把迟到时间定在两点二十分,还派人去各班查人数。 这个政策第一天实行的时候马政通就让大家别管,该休息的时间好好休息,上课别迟到就可以。 后来没人再查历史1班,所以平常两点半才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孟长东午休结束没和楚菱洛水她们一起走,她说她有事,早起半小时去了高三楼旁边的艺体楼,艺术生和体育生统一上文化课的地方。 第3章 真是个小气鬼(下) 孟长东破天荒没踩着预备铃回来,相反她还是第二个到教室的,第一个是她那个小气吧啦的同桌宋云生。 宋云生趴在桌子上,孟长东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进去,可她手里抱了一堆书,没有第二选择。 孟长东抱着书,她轻手轻脚走到讲台边,宋云生没动,应该是睡着了。 中午敞着门窗通风,教室里依然很闷,三伏天不开空调能热死人。遥控器就在讲台上,一般谁下午第一个到班谁把空调打开。 宋云生一中午没回宿舍,外套脱下来当枕头垫。他只蜷了左边的手臂,右臂贴着课桌,手垂下来。 孟长东从中间挑了一本,她蹲在讲台上把剩下的书塞进讲桌下面。收拾完一抬头她看见宋云生手底下掉了支笔,她捡起来轻轻放回去,然后拿遥控器把空调打开。 做完这一切孟长东轻轻回去坐好,困意上头她也趴下来。孟长东很瘦,手腕骨压着眼睛不舒服,顶着额头也硌得难受。 孟长东调整姿势,脸扭到宋云生的方向,宋云生背对着她。 高三楼的窗帘是全校最遮光的,午后的阳光从缝隙中迷茫地透过来,很昏暗很昏暗,照出宋云生皮肤上细小的绒毛,有点夕阳余晖的和蔼。 从孟长东的角度能将一切尽收眼底,湖蓝色校服短袖勾勒出宋云生肩胛骨的形状,他长得好白,皮肤很好,后脖颈看得清颈椎棘突的线条,除此之外连颗痣都没有。 河晏中学的硬件设施一流,往常空调20°强劲风速,开五分钟全班都凉爽。 虽然孟长东调了28°小风速,但也不至于十分钟过去还是热。 窗帘忽然被吹起风的形状,孟长东才发现她刚才忘记关上窗。 于是她又轻轻起来,绕过讲台去关窗,转身的瞬间她和宋云生对视上。 宋云生瞳孔漆黑,脸上还有外套硌出来的印子。他眉头紧蹙,直勾勾盯着孟长东,他是被窗帘一拉一开照进来的阳光晃醒的。 孟长东机械地张张嘴,吐出一句声音不大的不好意思。 宋云生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表,才两点十分,楼道里人声嘈杂吵得他心烦,他啧了一声,抖开校服外套蒙住头接着睡。 在孟长东看来,是她起来关窗这个过程中的某个环节,把宋云生吵醒了,他很不高兴,不想听她说话也不想看见她。 又惹少爷不开心了,孟长东无语了。 ...... 因为课前的事,孟长东到政治课下课都没敢跟宋云生说话。 宋云生中午没睡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强撑着上完政治课,一下课倒头就睡。 课间深度睡眠五分钟,铃响前自然醒,宋云生感觉头脑清明很多。 历史老师董彦玉准时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走上讲台,然后啪一声把书拍在讲桌上,她用眼扫视下面一圈,眉头一紧,对着第一排中间的女生说:“景愿,你把楚菱叫醒。” 孟长东回头瞅了一眼,夏景愿还没动手楚菱就醒了,但是显然没睡醒。 “诶?你是谁啊。”董彦玉一低头看见宋云生这个新面孔,“你哪个班的?” “老师,我是复读生。” 董彦玉明显是忘了,或者压根没看教师群,只是点头:“噢,行。” “我昨天让你们把选修一拿来都拿了吗?” “拿了。” “昨天那个卷子太简单,下课课代表把答案发下去我就不讲了,选择题那个正答率简直惨不忍睹。”董彦玉越说越气,“算了,还是讲一遍吧,我真怕你们连答案都看不懂。” 董彦玉把选择题统计表调出来:“怎么前两题都有人错啊,是谁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说了,全班就你们几个人做错。” 鼠标下滑又直接跳过三四五六七题,第八题68%的正答率,董彦玉白眼一翻:“你们一班怎么回事,这题楼下的班都有一半人能选对,你们还要不要高考了?是不是想复读?不行回去再读一年高二吧。” 董彦玉说完才想起班上刚来一个复读生,她看了宋云生一眼语气放轻了些:“没说你,好好学。” “我找个人讲一下第八题。”董彦玉抬头,第四排靠窗有一个男生已经举手跃跃欲试了,董彦玉没搭理他,点了他同桌“杨柳青你来说。” 杨柳青起身面色赧然道:“老师,我这个题错了。” 董彦玉叹了口气:“你坐下,得努力了啊,他同桌李万哲你来吧,我看你想讲。” 李万哲扶了扶眼镜,镜片下卧蚕赶上眼睛大了,又瘦又高站起来像根木棍。 他说话前总爱清清嗓:“看选项排除AB,这俩一看就不对,不严谨……” 董彦玉抿抿嘴打断他:“行了你也坐下,你就爱投机取巧,什么叫一看就不对。高考就是考你的学科素养,每个选项你一眼看完得说上来哪不对,说不上来就是你背的还不够,课本都没吃透。” “其他同学也是,历史就靠背书,好好背书,理解透彻。” “行了我讲讲这个题,你们都认真听。” ...... 董彦玉只挑了两个正答率比较低的选择和一个大题讲了讲,论述题她从来都亲自批,觉得有问题的会喊去办公室一个个说。 “把课本拿出来,我们上次复习到哪了?”董彦玉靠着讲桌看孟长东翻书。 “民族交融交往。”孟长东给董彦玉看页码。 “行,你们把选修课本都拿出来,我们复习必修的时候就把选修的内容也过一遍。” 董彦玉这次没忘了宋云生,她看了他一眼:“你有课本吗?没课本跟你同桌先看一个。” 宋云生是高考改革前的最后一届学生,此后课本改版,同时不再有文理分科,改成3 1 2模式。 因此他们这一届学生能上大学的基本都走了,复读的很少。 孟长东不会放过任何能讨好到宋云生的机会,她见宋云生不说话当他是默认,把课本往两人中间推。 “谢谢。” 少爷终于肯对她说话了。 下午大课间的眼保健操,马政通会来班里盯着大家做,孟长东满脑子想着怎么很自然又不会让宋云生多想地把书拿给他。 马政通走后,李万哲靠着墙坐得七仰八叉,手里晃着那张卷子指着第八题,他面朝同桌杨柳青侃侃而谈,还试图叫路过的卫惊堂和甘玉龙过来一起听。 “我怎么说的不对了!这A和B就是一看就不严谨啊!” 杨柳青在一边摇头晃脑唱歌画画,气氛到了就嗯嗯两声。 “我感觉她就是针对我。”李万哲一半笃定一半愤慨地说,他之前就经常在课上和董彦玉辩论。 只不过自从开始了一轮复习,董彦玉没时间理他了。 “行了李万哲,你闭嘴吧。”历史课代表丁香发完答案回座位,“老师说你再不背书,以后天天大课间去她办公室写论述题。” 李万哲哑火了,他最近确实手感不太好。 前排一片祥和,睡觉背书打水的人都安安静静。宋云生对着答案改错题,眼前忽然出现一本翻的卷边的《教材帮》——数学必修一。 宋云生疑惑地看着孟长东。 孟长东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无限推荐过的课辅书。” 宋云生低头,书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上午我不是故意的,这本书给你,讲得很好,我借来了高中数学全套,你看完可以问我要后面的,我有全套,你的问题主要在函数部分,可以从第三章函数的概念和性质开始看。 再扭头一看,孟长东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宋云生想了想,提笔在便利贴上写下一句话,把便利贴粘到孟长东的桌上,然后继续改错题,心情大好。 孟长东踩着上课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便利贴好好地贴在自己课桌上。 她的字迹下面多了一行: 同学你知道吗?你写字我看不清。 孟长东:?神经病吧! 她戳了戳宋云生的胳膊。 宋云生头没动,身子倾过来几分:“嗯?” 孟长东指着便利贴:“把书还我。” 宋云生瞅了她一眼,视线飘到门口:“老师来了。” 孟长东顿觉好笑,这种吓唬小学生的伎俩现在还有人用,况且地理老师向来上课会迟到,“骗狗呢,你刚来不懂规矩,地理老师上课永远迟到五分钟。” “孟长东你干哈呢?”巫燕走路没声,讲台又刚好能挡住孟长东的余光。 “老师我给他讲题呢。”孟长东神色如常,指着宋云生桌子上的历史卷子。 “上地理课就憋看历史了。”巫燕面向全体同学,她说话有一股东北口音,“来翻开地图册。” 无人知晓的角落,上午闹过矛盾的同桌俩和好了。宋云生自然多了,借看孟长东的书更加理所当然。 下课铃响,孟长东和楚菱去吃饭,走前宋云生喊住她。 “孟长东。”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叫她名字。 “我借一下你的历史书补笔记。” 孟长东才想起他手上课本都是新的这一茬。 历史1班的老师只带1班,除了马政通其他五个老师用一个办公室,大课间孟长东去找董彦玉,巫燕正说起这个复读生。 “今年历史类就这一个复读生吧?” “应该是,物理一二班好像前几天来了两个,今年课本改了,谁敢复读。” 董彦玉抬头看见孟长东:“长东,你选择题和大题写的都挺好,怎么论述题总是掉链子。” “你得根据题干给你的答,你不能自己造一个结论出来……” 孟长东听完,大概说了一遍新思路,董彦玉点点头:“下次注意点啊,回去吧。” “啊对了,你不用课本的时候就把书给宋云生,让他补一下笔记。” “好的老师。” 第4章 宋云生复读之谜 孟长东指着垒在桌角的书墙对宋云生说:“必修应该都在这里,选修在桌下那一层。” “好的,谢谢。”宋云生靠近去找书。 “需要我给你带饭吗?” 宋云生摇头:“不用,谢谢。” 孟长东没说什么和楚菱走了,洛水晚上不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书法生有buff,孟长东回来看见宋云生已经抄到了第五课,此等实力,恐怖如斯。 孟长东心想:说什么看不懂我的字,现在不是抄的挺快。 周三的晚自习是英语,课前的半小时放听力。课代表打开音频,孟长东拿出听力练习册。 “你用不用?”宋云生指指历史课本。 孟长东摇摇头:“你明天历史课再给我吧。” “要放听力了,你写不写。”孟长东把书往两个人中间推了推。 宋云生看了一眼:“我听听。” 刘一点难得没来盯听力,宋云生拿了一张演算纸,他说听听真的只是听听…… 孟长东以为他是拿纸写答案的,结果是听一题唰唰写几个看不清的单词。 宋云生看孟长东写了答案,问她能不能翻页,得到允许后看了一遍后面**十的题干,然后就把演算纸彻底扔在一边了。 “不听了吗?”孟长东趁着5s写答案的间隙小声问宋云生。 “有点简单,不听了。” 刘一点走路没动静,突然出现在孟长东和宋云生的身后。 “你们俩交头接耳什么呢?自己听自己的。” 宋云生手速很快随便在题干上圈了几个单词,很无辜地看着刘一点。 “老师我没书。” “噢,那你们先看一本。” 宋云生没机会再抄笔记,拿回演草纸接着写他的神秘字符。 待到听力放完,刘一点打开教学系统。孟长东的答案写在本上,拿答题器一个个输上去,交卷后她盯着宋云生的演算纸。 宋云生注意到了,他看她一眼:“哪个不会?” “你这写的是什么?”孟长东指着演算纸。 “听力材料,一般听第一遍找关键词,听第二遍对一下,基本不会出错。” “你写成这样谁看得懂?” “又不给别人抄,我自己看得懂就行啊。”宋云生这人有两副面孔,不说话的时候拒人千里,呛起人来话就格外多。 “那你高考英语考了多少?” “一百三十一。” 孟长东大吃一惊:“考一百三十一还来复读?艺术生现在这么卷了吗?” 宋云生的笔停了,他幽幽地看了孟长东一眼:“美院没录上。” “那你不应该找个机构去集训吗?” 宋云生不说话了。 ...... 这边大家答案都输完,结束答题后马上系统就能统计出成绩,谁错了、哪一个都一目了然。 刘一点素来公开处刑,不会遮遮掩掩给错简单题的学生留面子。 为了适应高考日常听力都开倍速,孟长东和宋云生交头接耳的时候就有一题没听准,半写半蒙上去一个,错了。 全班就她一人的名字上了光荣榜,刘一点叹了口气:“长东啊,你今天是不是没认真听,不讲了你自己看听力材料。” 过完听力还剩几分钟上课,刘一点发了昨天考试的英语答题卡,又一次重点批评了孟长东。 “东啊,咱这字得练。”刘一点满脸的痛心疾首,“太差了,我看着都脑仁疼,高考阅卷老师看更费劲。” 孟长东嗯嗯哈哈地敷衍刘一点,翻着自己的小作文和读后续写,她对练字一向漠不关心,自我感觉良好。 宋云生适时传来一张小纸条,孟长东以为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少爷,战战兢兢地接过。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要不要练字?我可以教你。 孟长东:…… 她愤然回复:你有病是不是? 可两个人的字相对比,孟长东惨败。她莫名感到不好意思,于是默默把纸条撕碎丢进垃圾袋。 “这个字念什么?”宋云生没等到孟长东的回复,又指着她的笔记问她。 他不依不饶的,誓要出了上午数学题的那口恶气。 “你没完了是吧?”孟长东咬牙切齿道。 “嗯。”宋云生眼睛一弯,笑声很轻。 八月的晚上,七点多外面天空还有一丝暮色,直到晚一下课才看见点点星光。 河中选址不偏僻,但附近也不热闹,最近几年两公里外新建了一个市民广场,去年才开放。 八点钟正是热闹的时候,据说每晚都有灯光秀,所以那半边的天照得亮堂。 高三楼半开放式,朝阳的一面是露台,课间可以趴在栏杆上吹吹晚风,孟长东常常这样,优哉游哉地享受着片刻闲暇。 晚一下课困意还没上头,精力足够看看星星,走廊上有几个大理班的男生,说笑打闹着从孟长东身后经过,孟长东在发呆,洛水在她旁边。 高三的重点班在五楼,一低头就看见楼下花园前矗立的巨大倒计时牌,日子一天天减下去。焦虑的心情是自然而然的,就像赛场上的倒数,枪响前的时刻永远心慌,再有把握的人也难免。 楼道里的人很少,打闹的男生都回了班,夜晚一下变得很寂静,远远的市民广场人声的喧嚣更显得河中这里与世隔绝。 “水,菱菱呢。”孟长东拍了拍一样在发呆的洛水。 洛水揉揉脑袋,孟长东下手没轻重。 “不知道呀,应该没出来。” 孟长东抬头透过小窗看室内,楚菱低头写着什么东西,她又环顾四周,刚才和她们一样出来透气的三两同学都回班了,楚菱一整个课间没有出门。 “快上课了,我们回去吧。” ...... 十点放学,这还是照顾大家假期补课不易。高三正常放学时间十点半,补课期间留出半小时时间洗澡修整,当然也有不少人会选择继续上到十点半。 宋云生显然是准备安坐到十点半的,艺术生都去集训了,不过也有一部分人没跟着大部队走,自己找了别的机构去集训,补课期间有几个在学校上文化课。 两个男生来找宋云生,孟长东囫囵团着校服外套往外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他俩。 “孟长东,好久不见啊。”其中一个也是书法生,他认得孟长东。 “是啊,你怎么在学校,集训怎么样?” “昨天才放假,我爸非让我回来补课,运气好点能混个211?肯定比不上你啊,我走的时候楼下荣誉墙上是你,回来还是你,联盟第一就没换过人吧。” “上回不是,何主任没改。”孟长东和对方客套两句,最后问他来干什么。 “来找云生哥。”对方很健谈,“我现在哪科都跟不上,可不可以来找你请教?” “一轮进度太赶了,我应该没时间。朋友等我呢,我先走了啊。”孟长东不想和对方多聊,指了指前面在等她的楚菱洛水,打完招呼就走了。 学苑路的灯光森白,大道两边梧桐树的繁茂枝叶染上月光,或者灯光。 寂静的校园终于热闹起来,楚洛两人谈天说地无所不聊,最后都绕回一句:好想回家。 学苑路人影幢幢,何主任最近没什么兴致抓早恋,所以有几对男女结伴相行,花园里约会的人更多,往届校友捐了长椅,又有花叶掩护着,是个花前月下的好地方。 河中花园郁郁葱葱,其中名景当属银杏林和那颗百年老紫荆,老紫荆的枝条上还挂着很多红色的祈福带,这是上一届学长学姐留下的。 高考前一天晚上,学校会给大家发祈福带,写完之后各班班主任一个一个系到树上,这样的传统不知何时开始,代代相传。 时至季夏,老紫荆的花早就谢了,茂密枝叶间夹着一条条福带。偶尔有很轻的风吹过,带着已经奔赴未来的学生们,他们年轻的心愿慢慢地摇。 孟楚洛三个人喜欢从花园穿到宿舍,里面空气好,曲径通幽的。 这一路孟长东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楚菱怼了她一肘:“想什么呢?宋云生不是都原谅你了吗?” “不是他。”孟长东叹了口气,“晚二下课我去打电话,姥姥最近身体不太好。” 孟长东不想朋友担心,而且在她看来这不算什么大事,马上又岔开话题。 “对了,晚上放听力的时候我和宋云生聊天,他高考英语考了一百三十一。” 楚菱疑惑:“那他怎么还复读?其他科是缺考了吗?” “他说美院没录上。” 楚菱又问:“那他不应该去集训吗?” “不知道啊,他没说。可能放假了?刚才不就有人找他,应该是同一个机构的吧。” ...... 宋云生补完笔记已经十点四十,教室里只剩他一人,他伸了个懒腰,把课本放回孟长东的书墙上。 今晚何主任值班,巡楼发现历1班灯没关。 他没看到宋云生,抬手准备关灯的时候宋云生说话了。 “何叔叔,你还没下班?” 何主任手一顿,扭头看见从前门走来的宋云生。 “刚从外地回来,昨天你爸给我打电话了,感觉怎么样,能跟上吗?” “有点困难,我努力。”宋云生单手搂着一包毛边纸和几本字帖,校服外套搭在肩上。 “听你爸说你今年是专业分差一名?其实你不转班文化分也够,不知道你爸怎么想的。” 宋云生神色淡淡,他什么也没说。 “好了,太晚了,快回去休息。” 何主任拍拍宋云生的肩:“压力别太大,有事办公室找我,或者找你马叔叔。” “好,谢谢何叔叔。”宋云生点点头,和何主任道别后还站在原地,对方走后他才离开。 夏夜里的长廊上,少年龋龋独行的背影被一盏照明灯拉的狭长,冬青丛中的虫鸣格外渺远空旷。 老紫荆的红绸带还在摇晃。 第5章 雨落下的地方 宋云生的烂笔头实在是见者落泪,转来的第四天就补完了历史必修一二和选修一二三的全部笔记,孟长东旁观下来都无比心酸。 “其实你可以拿我的课本去打印室复印的。” 孟长东连宋少爷可能嫌她字不好看都考虑到了,贴心地提议:“咱们班历史单科状元,小菱,她写字跟你不相上下,你要是觉得我字烂,我可以借她的给你复印。” “不用,抄一遍,记忆比较深。”宋云生从小临摹各种字帖,草书是短板,现在抄完一遍孟长东的笔记,过程中居然有片刻顿悟。 宋云生浅浅看过孟长东给他的教材帮,基础题能写一点,无限老师已经特许他数学课自学了。 ...... 星期日天色阴沉,积云之上隐隐约约传出的轰隆声,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室外的空气都格外厚重。 今天政治课写题,马政通坐在讲台上批卷子,手边玻璃瓶里头有一颗泡成巨人观的胖大海。 宋云生这几天早出晚归,中午也不回宿舍午睡,现在终于是顶不住了,给卷子磕了好几个头。 马政通站起来喝水,手支在桌子上斜斜地靠着讲台,他悠闲地看着窗外,然后走下讲台把窗户打开。 外面的窗沿上落了几滴雨点,没有风,还是很闷,马政通又把窗户关上,去后排溜达了一圈回来,他这才发现讲桌边睡着的宋云生。 马政通站在宋云生面前,讲台顶灯照下来,难得让他这个吨位的人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孟长东眼前一暗,突然被一个巨大身影挡住光,本能皱眉抬头,她看见马政通看着宋云生。 宋云生毫无察觉,被孟长东重重踢了一脚才醒过来。 马政通当下没有说什么,快下课的时候他敲敲讲桌。 “后面两节课,你们历史地理老师去教研了,全部上政治。” “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不要课上犯困得不偿失,我说过很多次了。” 空调呼呼运行,守护着四方天地,困得七荤八素的宋云生没注意听马政通说了什么。下课铃是一把绷紧的弓,宋云生是离弦的箭,一头扎在桌上时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决。 宋云生是被热醒的,教室里很黑,他以为自己一觉睡到傍晚,下意识扭头往旁边看。 孟长东倚着讲台,拿着一沓试卷扇风,宋云生忽然扭头看她。 她挑挑眉,小声问:“怎么了?” 宋云生脑袋空空,没说话。 孟长东手伸过去给他扇了几下,经过几天的共同学习,他们关系亲近很多。 宋云生揉揉眼,脑子依旧不清醒,说话嘟嘟囔囔:“上课了吗?没听见铃响。” “刚上课,停电了铃没响。” “噢,好热。” 孟长东看了宋云生一眼,把卷子扔在他桌上:“自己扇。” 宋云生古怪地盯着孟长东,大脑过载,他还想趴下接着睡。 窗外天边一道完整的闪电划破云层,大雨倾盆而下。 雷声乍动,宋云生吓了一跳,而孟长东反应更大,手上的笔都甩到地上。 宋云生看过去,孟长东手有点抖,神色倒还自如。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在桌兜里掏出一罐耳塞递过去——自从第一次中午被外班人吵醒他就买了。 “戴上试试?” “哪那么矫情。”孟长东笑了,“这雷一惊一乍的,你不也被吓到了吗?” 她脸色较往常是有些苍白的,不过光线太暗,宋云生没看清。 马政通这时进来了,他们俩都不说话了。 “动力中心那边修着呢,听说有点复杂。”马政通把水杯往讲桌上一撂,嘿嘿笑了一声,“行了,都别学了,把眼睛看坏了。” “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电,咱们玩会儿?” 孟长东很给面子地鼓掌捧场,马政通也点她热场子。 “小孟你这么积极,你先来给大家唱歌吧。” 孟长东推辞:“哎呦老师我哪行,杨柳青会唱歌,他上次放假前还在教室弹吉他了呢。” “没说不让他上,你唱完就到他了,小杨准备。” 班上同学乐开了,都在起哄鼓掌。 起哄归起哄,孟长东五音不全,大家都知道,也没真的打算让她唱。 李万哲十分大义地拍案而起:“让杨柳青替孟长东唱了,我同意。” 更多人笑了,马政通也笑,并且支持李万哲慷他人之慨的行为。 杨柳青趁乱踹了李万哲一脚,李万哲拽着他站起来。 “你俩是要给大家说相声吗?”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李万哲咳咳一声:“也不是不可以。” “行了,别的班都上课呢,相声留到晚上说,就唱歌吧。”马政通觉得气氛过于欢乐了,毕竟敞着门,雨声虽大也盖不住这群学生吵翻天的雀跃。 “啊——”大家失望叹息。 李万哲自己坐下了,顺手撤了杨柳青的凳子,杨柳青只能站着。 “唱完给你。” 杨柳青扭捏一番,马政通让他别装,赶紧说唱什么,不说就让大家随意点。 “还是点歌吧老师。” 众人七嘴八舌,周杰伦还是许嵩僵持不下,最后挑了《七里香》。 马政通拿手机放音乐,媒体音量最大也无济于事,后排学生依然听不清。 不过也没关系,杨柳青一起头,很多人跟唱。 毕竟是青春经典,不记得歌词的都能哼两句,唱到“雨下整夜”时孟长东也在调上。 她扭头,正好和宋云生对上视线,他也在唱,眉眼含笑。 窗外骤雨如幕,空气依旧沉闷,所有人大汗淋漓,也酣畅淋漓。 一首歌是可以被人为赋予意义的,在孟长东的回忆里,《七里香》永久沾染了这一年的夏季,一场寻常暴雨的所有潮湿。 ...... 历1班在雨的背景音里唱了一节课,直到来电。 宋云生表演欲强烈领唱了好几首,孟长东偶尔下课听过他哼歌,现在才知道他唱粤语歌都很标准。 李万哲还有一个铁哥们是甘玉龙,甘玉龙是社牛,之前排队打水站在宋云生的座位旁边。 当时宋云生在写英语作业,两人招呼都没打过,甘玉龙打完水就拿着英语卷子过来问题了。 从前刘一点的课上宋云生给他一种很牛逼的感觉,限训选择题总分也数一数二。 他们本来就住一个宿舍,只是宋云生神龙不见首尾,问了几道题总算认识了,甘玉龙觉得宋云生是个好人,自动把他纳入自己的好友圈,后来就总在一起吃饭。 文科班上男生少,从前历1班只有可怜的七个,连搬书都要叫上女生凑数。 宋云生性子不冷,和甘玉龙熟稔了,自然而然和宿舍其他两个人,杨柳青和李万哲关系也亲密不少。 至于另外宿舍的四个人,偶尔过来串寝,遇见宋云生,一来二去也认识了。 下课后,甘玉龙和另一个人过来调侃宋云生深藏不露,宋云生点头说低调低调。 本来就没有休息好,亢奋过后更加疲倦,聊了两句甘玉龙和另一个人出门了,宋云生趴在桌子上小憩。 嗓子有点干,他伸手拿水杯,分量很轻。 宋云生拧开喝了一口就见底了,但又实在太困不想动,权衡一番他选择渴着。 另一边孟长东刚好起身要去打水。 宋云生喊住她:“同桌,能帮我打个水吗?” 他声音弱弱的,趴在桌子上和搁浅的鱼没两样,他又长着让人很难拒绝的脸。 “拿来。”孟长东秉承人道主义,不忍看到同学渴死。 宋云生脸上有了笑模样,他把水卡和杯子一起递过去。 “你也刷我的,不要客气。” ...... 傍晚雨渐渐小了,晚饭时间停了,历1班有几个吃饭误点的学生被学生会的人抓了。 班长卫惊堂在门口和学生会主席交涉,实际就是非暴力不合作,有事找我班主任。 学生会主席是个竞赛生,已经被保送,闲得蛋疼搞了各种条条框框,美其名曰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们班主任和何主任打过招呼了,查迟到不用带我们班。”卫惊堂让主席放人。 “那我说了多少遍不能在教室吃饭,你们班成食堂了。” 卫惊堂不语,因为这个还没拿到班主任授权。 马政通跟何主任一起,走到楼梯口时,正巧看见学生会主席堵在自己班门口。 他皱皱眉,慢悠悠走上前,听见学生会主席说不许带饭那一句。 “我同意我们班带饭,行吗?” 学生会主席一回头,看见马政通一下子没了气势,一遍遍说这不合规矩。 马政通素来心直口快:“我带了那么多届学生,就你规矩多,你这个规矩能帮我们班提多少分?要是有用怎么没见有哪个班考过我们班?” “既然1班不查迟到,完全可以在食堂吃完再回来嘛。”何主任打圆场,学生会的行为他默许,马政通心里清楚,所以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之后马政通进班,怼事精的话虽然那样说,但他还是提醒大家不要吃气味太大的东西。 补课期间的周日晚自习,每个班都是班主任坐班,看电影放松。 马政通走小众路线,此时已经能听见隔壁班的爆笑声,他还在不紧不慢地拷贝。 这次看《刺猬的优雅》。 文科班容易得文艺病,喜欢看点小说,原著从前就在班里传阅过,不少人读完了。 孟长东趴着,半张脸埋在手臂里,露着一双眼看屏幕,宋云生也学着她的样子趴。 电影放完,孟长东的胳膊有点酸,她中间犯瞌睡,袖子上有点口水印。 扭头,宋云生在看她,光影在他的脸上变幻。 “怎么了?”孟长东问他。 宋云生摇摇头,说太亮了感觉眼睛累。 放学的时候又在下小雨,后来,雨真的下了一整夜。 第6章 梦想实现了吗 按部就班的生活,眨眨眼的功夫就轻易地度过,立秋之后转眼到八月中旬,不久前传出风声,开学典礼要办成高三的成人礼。 之前找过宋云生的书法生,今天又来了,拿着一沓学校发的草稿纸。 宋云生在楼梯口的售货机买了一罐可乐,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 “成越?” “云生哥。”成越跟宋云生打招呼,“我找一下你们班孟长东。” 宋云生眉头一挑:“你找她干什么?” 成越翻出一页裁剪下的试卷:“来问题。” 宋云生往本上扫了一眼,然后抬头:“这我就能给你讲,不用喊她。” “真的吗云生哥。”成越狐疑地盯着宋云生,两人是一个书法启蒙老师的交情,但毕竟上学不同届。 “她不在,老师叫她去办公室了。” “好吧,麻烦你了云生哥。” 宋云生自学成效不错,但是讲题水平差了点,险些把自己绕进去。 成越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听着宋云生推导出完全错误的结果,他没有点破,只是很善意又委婉的表示他懂了。 宋云生也知道讲错了,但不觉得尴尬 ,他抬起头正巧看到孟长东从办公室出来,成越背对着没看到。 孟长东路过两人时,很是好奇的瞧着宋云生,宋云生佯装无意挪了两步。 无奈孟长东身材实在高挑,除非成越瞎了才看不见。 “孟长东。”他叫住她。 “嗯?”孟长东不明所以,想不到还有她的什么事。 “这个题我一直搞不懂,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孟长东看了一眼,拿笔在宋云生的过程上改了改:“这一步数算错了。” “哦哦,明白了,那下一题呢?” 宋云生还没走,成越看他:“啊,云生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没事啊,我也不会,正好听听。” 成越欲言又止,孟长东也看了宋云生一眼。 ...... “谢谢你,不然真的不知道要问谁了。”成越笑起来很阳光,还有小虎牙。 “你们老师不讲吗?”孟长东点头不知道说什么,被宋云生接话了。 成越噎了一下,又说:“我听不懂,问了几遍之后她建议我找家教上小课去。” “是吗?” “你俩聊,我先回去了。”孟长东说完要走。 “拜拜孟老师,下次还来找你啊。” 宋云生也要走,被成越叫住。 “云生哥,老师让你有空了给他打个电话。” 宋云生点点头:“对了,你数学基础太差,我知道几个教得好的老师,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谢谢你啊云生哥。”成越皮笑肉不笑。 回去之后宋云生把可乐放在桌上,冰可乐上的水珠沾了一手,他卫生纸用完了,又不想蹭在校服上只能甩着手。 孟长东把自己的纸抽递给他。 “那几个题我不是才给你讲过,你没听懂吗?”她问他。 “嗯,忘了。”宋云生理直气壮的。 孟长东不语,宋云生擦完手很自然地把废纸扔进孟长东的垃圾袋。 “你认识成越啊。”这话是宋云生问孟长东的。 “认识啊,高一就认识了。” 宋云生的爸爸生意做得很大,成越小时候被送去学书法,多少掺点大人的利益,因而宋云生算不得他多好的朋友。 即便他们没聊过情感问题,成越从前追求过孟长东,宋云生略有耳闻。 “他喜欢你。”宋云生没有弯弯绕绕的,孟长东正在喝水,呛住了。 “咳咳咳,我知道啊。” “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你怎么了?”孟长东十分有九分的不满,剩下一分是觉得宋云生好八卦,太反常。 “没怎么,你见过单手开易拉罐吗?”宋云生转移话题,指着至今没打开的可乐。 “没见过。”孟长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给你露一手。” 宋云生的手紧紧捏着边缘部分,食指勾住拉环一扣,稳稳的,手一点都没抖。 “哇,好厉害,行了吗?”孟长东拍拍手,“你表演这个干嘛,孔雀开屏啊?” 宋云生:??? “你他妈是有病吗?” 孟长东瞪大双眼:“我去,你居然会骂人。” 很简短的小插曲,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提成越。 ...... 中午孟长东没去吃饭,早早去了电话亭排队。 宋云生排在她后面,两个人一起躲在梧桐树的荫蔽下。 高三不再对发型有要求,孟长东蓄了长发,梧桐荫下清凉,时不时一阵轻风,吹得孟长东耳边的碎发直往眼前挡。 孟长东拢了拢头发,扭头问宋云生:“你要给老师打电话?” “嗯。”宋云生微微倾身,头略低了些和孟长东说话。 “什么老师啊?机构的吗?你要走了吗?” “教我书法的老师,不是机构的,我还能走哪去。” “哦,我还以为你们机构要开学了。” “我不去机构。” “啊?那你艺考怎么办?” 宋云生没回答,扬扬下巴:“问题怎么这么多,到你了。” “啊呀。”孟长东三两步跳过去,两人站得离电话机有段距离,很容易被别人抢占先机。 “还好跑得快。”孟长东回身笑着朝宋云生大喊。 梧桐树亭亭如盖,烈阳在缝隙间落下斑斑驳驳的光点,照在孟长东身上,晃了宋云生的眼。 ...... 他记得见她的第一面,两年前艺术楼的废弃画室。 宋云生本家有些背景,太爷爷军衔不低,爷爷的官做到省部级,宋云生他爸无意从仕,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宋云生的人际关系总是利益掺杂,长久下去不胜其烦。 宋云生有一个躲清静的秘密基地,堆了很多画架器材,稍有不慎碰到什么便粉尘飞扬,因而少有人至。 高二下学期,某天宋云生突然发现这里有人在这里放书。 宋云生不至于对一个杂物间有领地意识,和人共享也无所谓。甚至有次,他还偷偷翻了对方的小说。 宋云生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只觉得这个人挺深奥,他翻的那本叫《眼睛》,看不懂。 他们共用一个秘密基地,却从没有碰面的时候,直到宋云生集训前夕。 那次是宋云生先到的,他有一小块收拾干净的地盘,垫上草纸坐下看书,不一会儿门被人推开。 来人脚步轻轻,宋云生直觉是那个文青,文青没发现宋云生,宋云生发誓他不是偷听,只是觉得都是陌生人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他安静地坐在画架堆里,一阵窸窸窣窣后他听见文青微弱的啜泣声。 哦,还是个女文青。 宋云生感到一丝尴尬,心里安慰自己不出声就好。 天不遂人愿,偏偏成越到处找他,成越是见过他来这里的。 “云生哥你在吗?”成越敲门,见无人应声便走了。 女文青不哭了,她在屋里转了一圈。 宋云生藏得隐蔽,他观察着她,莫名其妙很紧张,也许是不想被发现当成变态。 还好她没看见他。 女文青走后宋云生才敢出来,在她的书旁有一地撕碎的纸片,依稀能看出来是张证书。 他捡走粘好,是地奥的金奖,人名那栏上写着“孟长东”。 宋云生经常在荣誉墙前路过,孟长东的脸出现率极高,况且她是那种怼脸拍的大头照都好看的人,宋云生不可能记不住。 宋云生准备把证书放回去,但又不想暴露自己,纠结几天后就去集训了,只能不了了之。 ...... 孟长东打电话问候姥姥,挂断很快。 “宋云生,我好了,可以等你几分钟。” “我尽快。” 书法老师看了宋云生最近练的字,提醒了宋云生几个要注意的点。 挂了电话他们一起往学生公寓区走,若论节气,早已立秋,可是夏天的感觉还在,蝉声不减。 傍晚,蝉声渐歇,又起虫鸣。 晚自习上语文,林慧请了假,晚一变成了自由复习。 晚二的时候林慧回来了,上课铃响她把书放下。 “你们知不知道今晚有超级月亮啊。” “啊?”“不知道啊。” 好奇的同学扭头看窗外,可教室窗户朝西面,无论如何也看不见月亮的。 “好啦好啦,再看就掉下去了。”林慧拍拍手,“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出去看月亮吧。” “都小点声啊,其他班还在上课。” 大家跑出去,一时走廊上全是1班的人。 市民广场上散着白茫茫的光,扭头看不见月亮。 月亮被校外的教师家属楼挡住,只看得见小楼四周也镀着白茫茫的光。 甘玉龙风风火火地:“这都被挡住了,还看什么月亮啊。” 杨柳青和李万哲两个人挨在一起,他俩就是凑个热闹,出来透口气。 楚菱和同桌夏景愿头对头调试相机。 孟长东也出来了,身边跟着洛水。 洛水费劲地踮脚,还是只能看见月亮顶,孟长东张望着,她拽住洛水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孟长东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直到月亮升到小楼上,完整地露出光明的轮廓。 月色正好,孟长东忽然发现洛水还在原地彷徨,是她牵错了人。 此时在她身边的,不是洛水也不是楚菱,是宋云生。 “对不起。”孟长东松开手,“我以为你是洛水。” 宋云生没有说话,他仰头看着今天的满月。 卫惊堂的声音传过来:“今天是8月18号,距离高考还有293天,我要考中国政法大学……” 夏景愿的相机终于调出了最完美的参数,楚菱充当记者到处采访。 “冬冬看这里。”相机对准孟长东,楚菱把卷子拧成话筒的形状。 “来让我们的联盟第一讲两句……” 最圆满的月亮,最青春的岁月,一切梦想都会实现的。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自高中毕业后常常感到青春不再,而我青春的时候最渴望现在的自由。 想到已经过去很久的高三,那时候的某个晚上看到超级月亮,觉得对着最圆满的月亮许愿也会实现得最圆满。 总感觉作者的话很像论文致谢,写完的时候看表,凌晨一点三十一分。 今天是2025年6月7号,高考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梦想实现了吗 第7章 成人礼 河晏中学正常开学时间是8月25号,26号就是开学典礼暨新高一军训动员大会。 开学前一天,高三年级放了一天短假休整。 放假前的自习,马政通坐班,他还记得上次说相声的事。 “小李和小杨上来说相声,其他人别吵。” “得嘞老班,您瞧好吧。”李万哲连拖带拽把杨柳青架上讲台。 不吵是不可能的,捧哏的甘玉龙已经搬着板凳和宋云生拼桌了。 何主任在窗边路过了好几次。 一段相声说完,马政通赶紧让李杨两人下台了。 “行了行了,再闹你们何主任就要进来了。” 这帮学生心野的很,一点学习的事都不想干了,刘一点留了“一点”作业,很多人翻着答案手里的笔抄到飞起。 孟长东皱着眉,心里计算着需要补货的东西,列了一张清单。 清算完以后她扭头,宋云生也在皱眉,他正在写数学卷子。 “同桌。”孟长东戳戳宋云生。 “嗯?”宋云生倾身过来。 “加个微信。”孟长东把清单推过去,指着留出的空白部分。 宋云生接过清单,他看向最后一行:加宋云生微信。 “便利店卖的笔不能用吗?为什么要出去买。”宋云生把电话号写上,然后指着清单上的两桶刷题笔问孟长东。 “这个笔手感好,便利店没有。”孟长东在下层桌兜里摸出一桶一次性直液笔,里面就剩一支,她给了宋云生。 ...... 姥姥是旧疾复发,每星期都去医院挂水。 和孟长东走在一起的楚菱,打校门口就看见了自己的家长,洛水的哥哥也在集合点等着洛水。 孟长东往常都是自己回家,她去找马政通登记。 接送学生的车辆堵了半条街,一辆黑色卡宴suv一点点往前挪,最后停在站台边。 孟长东正在等公交,车窗降下,露出宋云生的脸。 “孟长东。”宋云生喊她。 “宋云生?”孟长东挥挥手,“回去记得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宋云生笑了笑:“现在就能通过,上车吧。” “嗯?” “快点的,等公交得到什么时候去。” 前面有交警疏通路况,慢慢不再拥堵,宋云生家的车稳稳停着,后面好几辆车已经开始按喇叭了。 孟长东来不及拒绝,被宋云生催着上了车。 “张叔,先送我同学,你去哪里?” “把我放到人民医院就可以,谢谢啊。” 宋云生点头:“谢早了,帮我写个作业。” 孟长东大喊:“你坑人啊,我坐公交去了。” 宋云生哼了一声,说:“那你跳车好了。” 说罢就把刘一点布置的八张阅读题掏出来。 “跟我一起写。” “没笔。” “用我的。” “你的笔手感不好,我写不出字。” 宋云生眯眯眼,又是哼了一声。 “那这个呢?”他晃了晃手里的笔,正是放假前孟长东送他的那支。 孟长东知道要是不答应他,以宋云生为人,必定不依不饶。 她接过笔,凭着印象里自己的答案往上面写。 “别人都抄答案,你为什么不抄啊。” “你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宋云生气定神闲好似监工来了,平时一笔带过的文本现在还有心情勾画关键词。 “那你让我帮你写作业就不是犯错误吗?”孟长东恶狠狠道,但是手上动作不停。 “慢点,你写字太乱了。” “帮你写还挑。” “刘老师要是发现我作业有两种字迹,问我怎么回事,我肯定会实话实说的。” 孟长东只差一把美髯和一把羽扇,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后座热热闹闹的,张叔看了后视镜好几次。 二十几分钟后到了医院,孟白劳终于摆脱掉宋世仁,背上包光速逃离。 舅妈不在,姥姥在输液室的椅子上坐着,穿着一贯很体面,系了小丝巾,腿上摊着本书。 “姥姥。”孟长东看看吊瓶,把包往旁边一甩,抱着姥姥没扎针的胳膊坐下。 姥姥扶了扶老花镜,轻轻甩手像是要把孟长东推开:“去去去,没骨头。” “舅妈呢?上班去了?” “嗯。” “那今天中午我做饭吧。” 姥姥这下是真把孟长东推开了:“让你做饭还不如吃泡面!” ...... 舅妈上班前做了饭,两个很清淡的菜装在便当盒,微波炉叮一下就可以吃。 孟长东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回家充上电,饭后陪着姥姥看电视闲聊。 下午姥姥午睡,孟长东出门买东西。 宋云生顶着张国荣的头像,和孟长东的聊天界面里,只有一句通过好友的自动回复。 楚菱和洛水在三个人的小群里叽叽喳喳聊了几百条,孟长东潜水惯了,爬楼看了几眼。 采购回来孟长东在外面买了几个菜,晚上回家舅妈正在厨房。 孟长东和她舅妈实在不亲,打过招呼自己就回了房间。 晚饭吃完,孟长东刷了一套题,九点渐渐来了困意,她关了台灯。 睡前又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有一条新消息。 孟宪:放假了?有空给爸爸打个电话。 孟长东没回,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 今晚月色清明,月光直直透过窗,晃得人心烦。 孟长东用胳膊挡着眼,又翻过身,最后下床唰唰拽上窗帘。 过了很久,黑暗里一块电子屏亮起光,孟长东删掉了孟宪的对话框。 第二天下午就开学,高三年级开学时正巧赶上新生开学典礼的尾声。 孟长东被钦点为高三学生代表,比其他同学到校更早,发言完毕以后没她什么事,便跟班主任打报告回了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同学在看书了,也有补作业的,不过人不多,所以不算吵。 孟长东趴在桌子上补觉,她觉浅,断断续续睡了半小时,宋云生来了,还有个课代表过来收作业。 “你把作业给我,一会我帮你交。”宋云生敲敲孟长东的课桌。 孟长东没说话,缓了一分钟。 “不用,我醒了。” 到教室的人越来越多,甘玉龙戴着一渔夫帽鬼鬼祟祟从后门进了班,被串座的李万哲逮个正着。 李万哲喊了一声:“玉龙,大夏天你带个帽子干什么,不嫌热啊。” 所有人都看向甘玉龙,离他最远的宋云生忽然手握拳挡在鼻子底下。 孟长东看看宋云生:“你笑什么?” 宋云生压着嘴角,他抬抬下巴:“一会你就知道了。” 教室后门,甘玉龙梗着脖子,他瞪着李万哲,他也大喊:“李万哲,你坑我,你个不要脸的臭货!” 李万哲上手扯掉了甘玉龙的帽子,帽子底下甘玉龙毛寸的圆头无处可藏。 “吵什么吵,整个楼层就咱们班最乱。”卫惊堂才从前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甘玉龙。 甘玉龙捂着脑袋,双手抱头的样有点像犯事碰上警察的。 她脸上严肃的表情有一丝崩裂,但还是很严肃地说:“甘玉龙李万哲你俩都回去,课代表把作业放前面来。” “到底怎么了?”孟长东还是不明所以,“甘玉龙的头你剃的?” 宋云生摇头:“不是我,他自己剃的。” 孟长东不信:“不可能,他最在乎发型了,每次查违禁品都能查到他带的发胶。” “真不是,昨天晚上打游戏,2v2,谁输了谁剃头。” 甘玉龙已经夺回了帽子,他来前面交作业,路过时正巧听见,幽幽地:“宋哥,孟姐,你俩能别说了吗?” “哎,你俩跟谁打游戏玩这么大?” “杨柳青和宋哥一队,我和李万哲一队。”说到李万哲,甘玉龙咬牙切齿地。 “宋哥不想剃头,真是把我往死里打。本来有杨柳青,他比较菜我还能搏一搏,结果他妈的李万哲这个叛徒,他不想杨柳青输,他妈的往死里演我。” 好巧不巧或者有意为之,李万哲捧着班主任同款保温瓶走过来打水,听见了甘玉龙的一番吐槽。 于是李万哲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还是太沉不住气。” “李万哲我打死你这个叛徒,你为什么不剃!” 李万哲本来就是板寸,再短些就是甘玉龙的发型,谁说不是钻空子呢? 反正他还要继续逗炸毛的甘玉龙:“因为我不要脸啊。” 要不是马政通进来,甘玉龙真要动手了。 “玉龙,这么热的天你带什么帽子。” 台下知情者憋笑,甘玉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摘帽子给马政通看。 “你可算把你那头遮眼的毛剃了,这样挺好,小伙子精精神神的。” “帽子先给我吧,一会让你何主任看见又要说你。” 甘玉龙不情不愿地上交了帽子。 “真是挺帅的小甘。”马政通乐呵呵的脸上,眼睛眯的都看不清瞳孔了。 “好了好了,大家收拾收拾东西,还有放假前让你们写给家长的信别忘了带,都去操场集合了。” 开学典礼暨军训动员大会开完了,大舞台的背景板换个名字接着给高三开成人礼。 各班走了一遍成人门。 这天实在太热,校领导们明显撑不住了,又有家长要来,所以场地从操场搬去了礼堂。 按照规定是每个学生带一个家长的,楚菱妈、洛水哥、宋云生这边来的家长是那天开车的张叔。 “感谢各位家长百忙之中前来,参加孩子们的成人礼。” 校长是个很和蔼的中年人,不过长得显老,像老头,说话总是温吞吞的,人很和蔼。 走过场一样的致辞,之后是学生读信环节。 宋云生没写,他家长没空来参加家长会,小学是爷爷代劳,初中以后是秘书。 至于成人礼么,不过也是换个皮子的家长会,去年宋云生已经参加过一次,流程已经很熟,叫张叔来充数就是了。 孟长东身边没人,自始至终只有她自己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