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废修为后,竟成灭世冥尊》 第34章 另一只待宰的羔羊 瑶光主峰,承天殿。 当掌门洛云仙那一道道石破天惊的谕令落下时,整个大殿的气氛,从肃杀审判,转为了对新晋英雄的加冕庆典。 长老们纷纷上前,对着那个还“虚弱”地跪在地上的少年,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言语之间,满是关切与赞许,与之前的冷眼旁观,判若两人。 苏清雪站在一旁,看着被众人环绕的叶凡,看着他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那双劫后余生、闪烁着纯粹光芒的眼眸。她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清冷的凤眸中,冰雪消融,泛起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问的,欣慰的涟漪。 她做到了。 她保护了一个真正的英雄,为他洗刷了冤屈,将他送上了本就该属于他的高台。 而作为这一切风暴中心的叶凡,在恭敬地谢过师尊与各位长老后,便在洛云仙的安排下,由两名金丹长老亲自“护送”,前往那座象征着无上荣耀的“云顶仙居”疗伤。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被苏清雪搀扶起身,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他投向苏清雪的那个感激的眼神,深处所埋藏的,是何等冰冷刺骨的恨意与嘲弄。 更没有人知道,在他的神魂之海中,那场波澜壮阔的“正邪大战”,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顾长夜那道冰冷而优雅的意念,如同神祇,俯瞰着他那片狼藉的神魂。 【演得不错。奖励你……休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去秘境,杀一个人。】 【剧本的下一幕,该开场了。】 …… 与此同时,瑶光秘境,一处偏僻的山林。 憨厚朴实的少年石天,正抱着一株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赤血芝,乐得合不拢嘴。 “嘿嘿,发了,这下发了!这株赤血芝,至少能换一百块下品灵石!够我修炼好久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灵药收好,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目光又被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吸引。 一股若有若无的宝光,正从洞口逸散而出。 “老天爷保佑,难道我石天今天走了大运?” 他挠了挠头,那张朴实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没有多想,搓了搓手,便兴冲冲地朝着山洞走去。 在他看来,这秘境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无主之物,能者居之。他运气好,碰上了,那就是他的机缘。 然而,当他走进山洞,看清里面的景象时,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地僵住了。 山洞里,空空如也。 没有想象中的功法秘籍,没有堆积如山的灵石法宝。 只有在山洞最深处,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台。 石台之上,也只放着一样东西。 一颗拳头大小,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石头。 那石头,通体暗沉,表面布满了粗糙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顽石。 “这……这也是宝贝?” 石天有些失望,但还是走了过去。他总觉得,这颗石头有些不一般。 当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颗石头的时候。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洞口,将所有的光线,都挡在了身后。 阴影笼罩下来,让整个山洞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石天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当他看清来人的样貌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叶……叶凡师兄?” 来人,正是刚刚离开承天殿,本该在“云顶仙居”养伤的叶凡。 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象征着掌门亲传弟子的云纹白袍,气息虽依旧有些虚浮,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然天差地别。 “叶凡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石天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叶凡抬起了手,打断了他。 叶凡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双眼睛,也不再是面对苏清雪和掌门时的清澈与感激,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 “石天。”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像一块冰。 “退后。离那块石头远一点。” 石天愣住了,他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啊,师兄?这石头……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叶凡的嘴角,忽然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那笑容,充满了自嘲,也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他看着石天,就像在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是那个三天前,同样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的,愚蠢的自己。 【告诉他,那块石头,名为‘天命之心’,乃是上古大能的传承核心。】 【然后,再告诉他,你不配。】 顾长夜的声音,在神魂中幽幽响起,充满了恶意的引导。 叶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挣扎,已经被彻骨的冰冷所取代。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石天,一字一句地,将那最残忍的真相,说了出来。 “这块石头,名为‘天命之心’。得之,可承载上古大能‘石皇’的道统,从此气运加身,平步青云,未来……可证大道。” 轰! 石天的大脑,一片空白。 天命之心! 石皇道统! 他……他竟然真的撞上了传说中的天大机缘! 狂喜,如同火山,瞬间从他心底喷发! 然而,叶凡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但是,”叶凡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不配得到它。” “什么?”石天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我说,你不配。” 叶凡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法剑,那是一柄上品法器,是苏清雪之前赐予他的。剑身之上,流光溢彩。 “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懂。” 叶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这份机缘,对你而言,不是造化,而是催命符。它只会给你,给你身边所有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你胡说!”石天又惊又怒,他感觉自己与那块石头之间,有着一种血脉相连般的亲切感,“这是我的机缘!你凭什么说我不配!” “凭什么?” 叶凡忽然笑了。 “就凭,我现在是瑶光圣地的英雄,是掌门的亲传弟子。” “而你,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外门弟子。” 他用剑尖,指着石天,也指着石天身后那块“天命之心”,语气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所以,现在,我不是在抢你的机缘。” “我是在……拯救你。” “我会毁了它,断了你这份不切实际的妄想,让你能安安稳稳地,继续做你的外门弟子。你应该……感谢我。” “你……你这个疯子!” 石天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被无数人敬仰的“英雄”,根本就是一个强盗!一个逻辑混乱,颠倒黑白的疯子! 恐惧与愤怒,让他浑身颤抖。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那块“天命之心”,护在了自己身后。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顾长夜优雅地晃动着杯中的魂酿,看着水镜中上演的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主上,您这……真是诛心之言。” 王座下,魏燎的魂火,敬畏地跳动着。 他看着水镜里那个被逼到绝路的憨厚少年,仿佛看到了自己麾下那些刚刚被转化,还保留着生前执念的亡魂。 主上的手段,总是能精准地,找到一个生灵最脆弱、最引以为傲的地方,然后,用最“合情合理”的方式,将其碾得粉碎。 “诛心?” 顾长夜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在教我的好徒孙,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他苍白的指尖,在水镜中叶凡那张冰冷而扭曲的脸上轻轻划过。 “当英雄,是要有觉悟的。” “有时候,为了‘拯救’更多的人,总要牺牲掉那么一两个‘无辜者’。还要让那个‘无辜者’,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被牺牲,是理所应当的。” 顾长夜的目光,变得幽深而玩味。 “你看,叶凡现在,是不是越来越有英雄的范儿了?” “用最高尚的理由,去行最卑劣之事。这,才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英雄’的本来面目。” “现在,就让我们看看,我们这位新晋的英雄,在面对第一个需要他‘牺牲’的羔羊时,会做得怎么样吧。” …… 山洞内,剑拔弩张。 “看来,你已经被这份不属于你的气运,蒙蔽了心智。” 叶凡见石天不肯让开,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神魂深处,冥渊之种传来的刺痛,在催促着他。 他不再废话,身影一晃,手中的法剑,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刺石天的咽喉! 这一剑,快,准,狠! 完全不像是一个炼气期修士能施展出来的! 石天大骇,他虽然天生体质不凡,但终究只是个炼气五层的弟子,哪里见过这等凌厉的剑招。 生死关头,他来不及多想,只是凭着本能,狼狈地向旁边一滚。 嗤! 剑光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一串血珠,在身后的石壁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好险! 石天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叶凡,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你真敢下杀手!” “我说了,我是在救你。” 叶凡面无表情,手腕一转,又是一剑横扫而来! 这一剑,封死了石天所有的退路! 完了! 石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绝望地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剑光,在这一刻,他想到了远在家乡的父母,想到了自己那些朴素的梦想…… 难道,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英雄”的手里吗? 不! 一股不甘的怒火,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一个让叶凡,甚至是远在归墟的顾长夜,都微微挑眉的举动。 他没有再躲。 而是猛地转身,张开双臂,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护住了身后石台上的那颗…… “天命之心”! 第35章 敲不碎的石头 山洞内,剑光如匹练,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直直斩向石天那毫无防备的后心。 叶凡的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或者说,顾长夜没有允许他有。 神魂深处的冥渊之种,如同一位最冷酷的刽子手,精准地操控着他的肌肉,他的灵力,让他挥出这最完美、最致命的一剑。 结束了。 叶凡的内心,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个憨厚少年的身体被洞穿,鲜血染红那块灰扑扑的石头,成为他迈向深渊的又一阶梯。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衣衫的刹那。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猛然在狭小的山洞中炸响! 预想中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悍到无与伦比的反震之力,顺着剑身,狂暴地涌回叶凡的手臂! “噗!” 叶凡只觉得虎口剧痛,手臂一麻,整个人竟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退了三步,喉头一甜,一口逆血险些喷出。 他骇然地看向石天。 只见石天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猛地向前扑倒,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没死。 在他的后背,衣衫已经碎裂,露出的皮肤上,只有一个浅浅的白印。而在那白印之下,一层土黄色的、凝如实质的光晕,正缓缓隐去。 光晕的源头,正是被他死死护在身下的那颗……天命之心! “这……怎么可能?”叶凡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这一剑,虽未动用全力,却也足以轻松斩杀同阶修士,可斩在石天身上,竟如同斩在了一块万年玄铁之上! 这是什么体质?还是那块石头的能力? 【有意思。】 神魂之海中,顾长夜那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悠然响起。 【一块和主人绑定的护身法宝么?看来,这天道手笔还不小。直接杀了,石头怕是也就毁了。】 【换个玩法。】 冰冷的指令,再次下达。 【别杀他了,打断他的骨头,碾碎他的尊严。让他自己,亲手把这块石头,献给你。】 叶凡握剑的手,因屈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杀人,变成虐杀。 这比直接了结对方,更让他感到恶心。 可冥渊之种传来的剧痛,如附骨之疽,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凝聚。他只能,也必须,扮演好这个“疯子英雄”的角色。 “咳……咳咳……” 石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那双朴实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股倔强的火焰。 他转过身,将那块灰扑扑的石头,更紧地抱在怀里,像一头护崽的野牛,死死地瞪着叶凡。 “你……杀不了我。”石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执拗,“这是我的!你就算是打死我,它也是我的!” 这番话,朴实,甚至有些傻气。 但在这一刻,却透着一股敲不碎、砸不烂的硬气。 “是么?” 叶凡缓缓抬起头,脸上再次挂上了那种混杂着“悲悯”与“霸道”的诡异笑容。 “我说了,我是在拯救你。看来,一次小小的警告,还不足以让你清醒。” 他收起了剑。 因为顾长夜告诉他,用剑,太便宜他了。 下一瞬,叶凡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再用凌厉的剑招,而是如同一头猎豹,欺身而上,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有对准石天的要害,而是精准地,砸向了他的左肩!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石天惨叫一声,左臂瞬间软塌塌地垂了下去,剧痛让他险些晕厥。 可他,依旧没有松开怀里的石头。 “看到了吗?”叶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你的骨头,很脆。你的坚持,一文不值。” “你……你这个魔鬼!”石天咬着牙,额头上冷汗涔涔。 “魔鬼?”叶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不,我是英雄。我正在做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我在帮你斩断一份足以毁灭你的‘魔缘’。” “我每打断你一根骨头,都是在帮你消弭一份业障。你应该感谢我。” 说着,他又抬起了脚。 这一脚,对准了石天的右腿膝盖。 …… 归墟,万骨冥都,通天塔顶。 魏燎看着水镜中的这一幕,魂火都凝滞了。 他看着叶凡用着最正义凛然的语气,做着比魔道还残忍百倍的事情。他看着那个叫石天的少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点可怜的倔强,被一寸寸地碾碎。 主上的手段,已经不能用“诛心”来形容了。 这是一种艺术。 一种将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拯救与毁灭,完美糅合在一起的,独属于冥主的……黑暗艺术。 “主上,这叶凡……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个角色了。”魏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栗。 “习惯?”顾长夜慵懒地靠在王座上,苍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不,他不是习惯,他是在恨。” 顾长夜的右眼,那灰白色的骸骨漩涡缓缓转动,仿佛能穿透水镜,看穿叶凡那副“英雄”皮囊下,正在熊熊燃烧的憎恨烈焰。 “他每说一句‘我是英雄’,心中的恨意就加深一分。他每折磨石天一下,神魂深处的那颗种子,就吸收到一分最纯粹的负面情绪。” “恨意,是最好的养料。它会把这把刀,磨得越来越锋利,越来越……渴望饮血。”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酷的弧度。 “现在,这把刀,还只能对着我指向的敌人。但总有一天,当他恨意满盈,当他自以为能挣脱枷锁时……” “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把淬满了毒的刀,刺向他最‘亲近’的人。” 顾长夜的目光,从水镜中叶凡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向了另一片虚空。 仿佛在那里,他看到了苏清雪,看到了洛云仙。 “到那时,好戏才算真正开场。” …… 山洞内。 “咔!” 又是一声骨裂。 石天的右腿,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折。他再也站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地喘息着,身体因剧痛而不住地抽搐。 他的四肢,已经废了三肢。 可他的右手,却依然,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抱着那块石头,不肯松开分毫。 叶凡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这块“石头”,比他想象的,要硬得多。 【够了。】 顾长夜的声音,适时响起。 【再打下去,就要把他打死了。既然骨头敲不碎他的意志,那就……换个东西敲。】 叶凡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蹲下身,看着瘫在地上,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冒着火的石天,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石天。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三天前的我。” 叶凡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追忆的“感伤”。 “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我也有一个宝贝,比你的这块石头,珍贵一百倍。我觉得,我能靠着它,改变一切。” 石天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然后呢?”叶凡自问自答,笑容愈发灿烂,“然后,我的宝贝,被人当着我的面,捏碎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所有的骄傲,都在那一瞬间,化成了泡影。”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石天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那种感觉,很美妙,不是吗?” “所以,现在,我也想让你尝一尝。” 叶凡站起身,不再理会石天。 他转过身,走到了山洞口,似乎在欣赏外面的风景。 “给你十息的时间。” 叶凡背对着石天,声音飘忽不定。 “十息之后,我会毁了这块石头。”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你继续抱着它,然后,我们两个,一起被我的剑,串成糖葫芦。” “二,你把它交给我。我拿走它,而你,可以活下去。带着你这身断骨,滚回外门,继续做你那个无人问津的杂役弟子。” “选择吧,未来的‘石皇’。” “是选择抱着你的‘天命’一起死,还是选择像条狗一样,活下去?” 最后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钻进石天的耳朵里。 时间,开始流逝。 十。 九。 八。 山洞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石天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死,还是生? 尊严,还是苟活? 天命,还是一条烂命? 这个选择题,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太过残忍。 当叶凡数到“三”的时候。 石天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火焰,所有的倔强,所有的不甘,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灰败与绝望。 他那只如同铁钳般的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那块灰扑扑的,承载了他所有希望的“天命之心”,从他怀中,滚落到了地上。 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也敲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东西。 叶凡笑了。 他缓缓转过身,准备去捡起那份属于他的“战利品”。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清冷、急切,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熟悉女声,从洞外骤然响起。 “叶凡!住手!你在做什么?!” 声音传来的瞬间,一道快到极致的白色身影,已经带着凌厉的剑光,出现在了洞口。 来人,正是苏清雪! 第36章 英雄的即兴表演 山洞口的空气,在苏清雪出现的那一刻,凝固成了冰。 她的身影,如一道自天外而来的霜白剑光,瞬间斩开了洞内那粘稠的、混杂着绝望与残忍的氛围。 那声“住手”,清冷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叶凡的脸上。 叶凡的身体,僵住了。 背对着洞口的阳光,他看不清苏清雪此刻的表情,但那股扑面而来的、凛冽如寒冬的剑意,却让他整颗心都沉入了谷底。 完了。 她看到了。 她看到自己像个疯子一样,折磨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同门。 她看到自己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行最卑劣无耻之事。 她看到自己……那张“英雄”的面具,被撕得粉碎。 前一刻还在承天殿接受万众敬仰,下一刻,就在这阴暗的山洞里,被抓了个现行。 巨大的反差与恐惧,让叶凡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感觉到,神魂深处那颗平日里冰冷如铁的冥渊之种,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了一丝……慌乱? 【慌什么。】 一道慵懒而冰冷,甚至带着几分愉悦的意念,如同幽灵,在叶凡的神魂之海中缓缓响起。 【演员,就要有应对突发状况的职业素养。】 【剧本,观众临时要求加戏,那就……演得更精彩一点好了。】 顾长夜的声音,带着一种导演在片场发现新乐子时的兴奋感。 【转过身,用你最焦急、最悲愤、最不被理解的眼神看着她。】 【然后,对她吼。】 【告诉她,她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顾长夜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上,看着水镜中这戏剧性的一幕,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近乎于欣赏的笑意。 “主上,这……失控了。” 王座之下,魏燎的魂火剧烈地跳动着。苏清雪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主上原本那完美无缺的“剧本”。一个处理不好,叶凡这颗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棋子,就要彻底废了。 “失控?”顾长夜端起魂酿,猩红的液体在他指间轻轻晃动,“不,魏燎,这不是失控。” 他幽深的右眼,凝视着水镜中那道白色的身影,语气玩味。 “这叫……惊喜。” “一成不变的剧本,多无聊。观众的即兴参与,才能让这场戏,变得更加高潮迭起,不是吗?” 他优雅地呷了一口魂酿,嘴角的弧度愈发残酷。 “现在,就让我们看看,我们的‘英雄’,在面临第一次信任危机时,会如何自证清白吧。” …… 山洞内。 在顾长夜的指令下,叶凡那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重新获得了控制。 他猛地转过身。 苏清雪的脸,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一张何等冰冷而失望的脸。清冷的凤眸中,没有了之前的欣慰与怜悯,取而代之的,是审视,是怀疑,是如同看待一件肮脏污秽之物般的……疏离。 这眼神,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叶凡的自尊心。 屈辱与恨意,如同火山,瞬间爆发! “师姐!” 叶凡发出了一声近乎咆哮的怒吼,那声音里,充满了被误解的痛苦与悲愤。 他没有解释,没有求饶,反而伸手指着瘫在地上的石天,以及那块滚落在旁的灰色石头,用一种无比焦急的语气喊道:“别过来!快退后!” 苏清雪的脚步,顿住了。 她蹙起好看的眉头,手中的长剑依旧散发着寒气,声音比剑锋更冷:“叶凡,你到底在做什么?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叶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惨笑一声,眼中满是血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疯狂的偏执。 “来不及解释了!这块石头是魔物!它在侵蚀石天的神魂!我若不打断他的四肢,切断他与魔物的灵力联系,他现在……已经是一具被夺舍的行尸走肉了!” 这番话,颠倒黑白,荒谬至极。 苏清雪的眼神,更冷了。 她见过太多走火入魔的修士,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编造出各种各样离奇的借口。 叶凡此刻的“表演”,在她看来,拙劣,且可笑。 她甚至已经懒得再听下去,手中的长剑微微抬起,准备先将他制服,再带回宗门审判。 然而,就在此时。 “呃……啊……” 瘫在地上的石天,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 紧接着,他那双本该因绝望而灰败的眼睛,猛地被一片漆黑所覆盖!一股阴冷、邪恶、充满了混乱与暴虐的气息,骤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桀桀桀……” 一阵不似人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从石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抓向身旁那块灰扑扑的“天命之心”,随着他的触碰,那块原本平平无奇的石头,表面竟浮现出无数道扭曲的、如同魔纹般的黑色丝线! 整个山洞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坠入了九幽冰窟!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苏清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魔气! 而且,是比之前大地岩熊身上那缕残魂,精纯、邪恶百倍的魔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叶凡说的……是真的?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叶凡动了。 他没有再看苏清雪一眼,而是再次扑向了“魔化”的石天,脸上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与决然。 “孽障!给我滚出来!” 叶凡怒吼着,体内那刚刚恢复了一点的浩然正气,毫无保留地催动起来,金色的光芒,将他整个人都渲染得如同一尊下凡的战神。 他一掌,狠狠拍向那块正在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天命之心”! 【对,就是这样。】 【让她看到你的‘牺牲’,你的‘奋不顾身’。】 【用你的‘正义’,去衬托那块石头的‘邪恶’。】 顾长夜冰冷的意念,如同最精准的节拍器,完美地卡在了苏清雪心神动摇的那一瞬间。 这一切,当然是他导演的。 那所谓的“魔化”,不过是他通过冥渊之种,引动了石天体内因重伤和绝望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再用一丝微不可察的冥渊之力,将其放大、扭曲,最后嫁祸给那块石头罢了。 一场简单的“黑吃黑”,在他的临场发挥下,变成了一出更加精彩的……“英雄斗魔实录”。 “砰!” 叶凡那只蕴含着浩然正气的手掌,与那块“天命之心”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意想中的石破天惊。 金光与黑气,如同水火交融,发出一阵“滋滋”的刺耳声响。 那块石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表面的黑色魔纹,竟被震散了些许。 而叶凡,则再次被一股诡异的反震之力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看上去,伤得更重了。 可他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块石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战意。 而随着他这一掌,那“魔化”的石天,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中的黑气迅速退去,怪笑声戛然而止,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整个山洞,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苏清雪,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反转再反转的一幕,大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叶凡残忍地折磨同门。 但她也看到,那个同门,真的“魔化”了。 她看到叶凡说出了荒谬的借口。 但她也看到,叶凡真的不顾自身安危,一掌“镇压”了魔物。 真相,到底是什么? 是叶凡在撒谎,而石天的魔化只是一个巧合? 还是…… 叶凡说的,全都是真的?自己……又一次,误会了他? 那个刚刚在承天殿上,被掌门亲口加冕的英雄,怎么可能在转眼之间,就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魔头? 相比之下,一个区区外门弟子,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件上古魔物侵蚀,似乎……才是更合理的解释? 两种念头,在苏清雪的脑海中疯狂交战,让她的道心,都隐隐作痛。 她看向叶凡。 那个少年,此刻正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在击退了“魔物”后,他没有丝毫得意,反而看着昏迷的石天,眼中流露出一丝后怕与……深深的自责。 他抬起头,看向苏清雪,那双沾染了血丝的眸子里,写满了疲惫与苦涩。 “师姐……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第37章 是我,又误会你了 山洞内,死寂无声。 唯有叶凡那一声沙哑的、夹杂着血丝的质问,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 “师姐……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苏清雪站在洞口,如同一尊冰雕。 她手中的长剑,依旧嗡鸣,剑尖的寒芒映照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清冷凤眸中,那片前所未有的混乱。 信吗? 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一切太过巧合,太过戏剧性。一个刚刚被册封的英雄,转头就对同门下此毒手,而在自己出现的瞬间,受害者恰好“魔化”,英雄又恰好“奋不顾身”地将其镇压…… 这简直就像一场被人精心编排好的蹩脚戏剧。 可……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昏死过去的石天。那张憨厚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不正常的黑气,与之前大地岩熊魂魄消散时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的目光,落在那块灰扑扑的石头上。即便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方才那股阴冷、邪恶、暴虐的气息,却依旧萦绕不散,做不得假。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半跪于地的叶凡身上。 少年一身白袍,沾染了尘土与血迹,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挂着刺目的鲜红。他拄着地,大口地喘息着,身体因力竭而微微颤抖。那双本该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疲惫,痛苦,被误解的委屈,以及一丝……令人心碎的自责。 他像一头遍体鳞伤的幼兽,刚刚拼死守护了自己的领地,却被最信任的人,当成了入侵者。 苏清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三天前,演武场上,林啸天拿出破魔神针时,自己是不是也曾这样怀疑过他? 自己是不是也曾因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魔气,就差点将一个真正的英雄,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历史,何其相似。 难道,我又要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吗?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苏清雪的道心。那颗自修炼《太上忘情》以来,便古井无波的心,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愧疚,如同藤蔓,疯长蔓延,缠绕着她的每一寸神魂。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顾长夜将水镜中的这一幕尽收眼底,优雅地晃了晃杯中的魂酿。 “看到了吗,魏燎。”他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愧疚,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 “它能让最聪明的人,变成傻子。能让最坚固的道心,生出裂痕。” 王座之下,魏燎的魂火敬畏地跳动着,它已经彻底被主上这神鬼莫测的手段所折服。 “主上,您……您是早就料到苏清雪会来?” “料到?”顾长夜轻笑一声,“不,我只是在瑶光圣地每个弟子的‘同心玉’上,都留下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冥道印记罢了。当叶凡与石天这两个‘气运之子’产生激烈冲突时,印记自然会示警,将附近最强的‘正道之光’吸引过来。” 他苍白的指尖在水镜上轻轻一点,点在了苏清雪那张充满挣扎的脸上。 “我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题。一个让她不得不用‘信任’来弥补‘愧疚’的选择题。” “你看,她现在,不就快要给出我想要的答案了吗?” …… 山洞内。 “锵。” 一声轻响,苏清雪手中的长剑,缓缓垂下,剑尖点在了地上。 她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 那双冰冷的凤眸,也渐渐融化,重新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怜悯与歉疚的情绪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叶凡。 叶凡在她靠近时,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那是一种本能的、带着戒备的防范。 这个细微的动作,再次刺痛了苏清sheer的内心。 他……是被我伤到了吗? “对不起。” 两个字,从苏清雪的口中,艰难地吐出。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 她走到叶凡身前,蹲下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递了过去。 “是我……又误会你了。” 叶凡看着眼前的丹药,看着苏清雪那双流露着真切歉意的眸子,他愣住了。 【别愣着,英雄。】 顾长夜冰冷的声音,在他神魂中响起。 【英雄在被误解后,得到道歉时,是不该接受的。他应该表现出他的大度,他的坚韧,以及他对同门的关切。】 【告诉她,你没事。先去看看石天。】 叶凡的身体一震,眼中的茫然迅速被“清明”所取代。 他没有去接那枚丹药,反而摇了摇头,推开了苏清雪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师姐,我没事……快,快看看石天师弟,他被魔物侵蚀,神魂恐怕受损严重!”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焦急,仿佛自己身上的伤,根本无足轻重。 这番“以德报怨”的姿态,这番舍己为人的“**亮节”,让苏清雪的内心,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看着叶凡,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圣光。 自己何其狭隘,何其愚蠢! 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怀疑这样一个拥有着金子般品格的人! “你别动!”苏清雪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命令式的关切,她按住叶凡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随后,她起身走向昏迷的石天,一道精纯的太上灵力探入其体内。片刻后,她眉头微蹙。 石天的身体,伤势极重,多处骨折,但经脉和丹田却无大碍。神魂也只是因剧痛与惊吓而暂时昏迷,并无被魔气侵染的迹象。 这…… 苏清雪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是叶凡在最后关头,将侵入的魔气,又硬生生逼了出去?所以才伤得这么重? 一定是这样! 苏清雪在心中,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她越想,便越觉得叶凡的形象,高大了起来。也越发地,为自己之前的怀疑,感到无地自容。 “他只是昏过去了,伤势虽重,但没有性命之忧。”苏清雪直起身,对叶凡说道。 叶凡闻言,像是松了最后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随即,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苏清雪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扶住了他。 温香软玉入怀,叶凡的身体却陡然一僵。 鼻尖,是苏清雪身上那股清冷的、如同雪后青莲般的淡雅香气。耳边,是她因担忧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可叶凡的心中,没有半分旖旎。 只有无尽的冰冷,与屈辱。 他就像一个最专业的提线木偶,在顾长夜的操控下,完美地演绎着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将眼前这个瑶光圣地最高不可攀的圣女,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对方,却还对他充满了愧疚与怜悯。 何其讽刺! “你怎么样?”苏清雪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僵硬,只当他是伤势发作,语气愈发担忧。 “师姐……那块石头……”叶凡靠在她的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指向那块灰扑扑的“天命之心”,“那东西……是魔物的根源,绝不能……留……”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苏清雪扶着“昏迷”的叶凡,看着那块静静躺在地上的石头,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一件能侵蚀人心,让炼气期弟子“魔化”,甚至能硬抗金丹期修士一击的诡异魔物。 这东西,绝非凡品。 若随意弃置在此,万一再被其他弟子捡到,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带回去,交由掌门和太上长老们亲自处理,查清其来历,然后彻底封印,或者销毁! 苏清bilishe做出决定。 她小心翼翼地将叶凡平放在地上,然后走上前,素手一挥,一道道精纯的太上灵力化作银色的锁链,层层叠叠地,将那块“天命之心”,捆缚得严严实实。 在灵力触碰到石头的瞬间,苏清雪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阴冷、古老、充满恶意的气息,从石头内部传来。 这让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做完这一切,她将“封印”好的石头收入储物袋,然后抱起昏迷的叶凡,又用灵力卷起一旁的石天,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向着营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那被她抱在怀里的“昏迷”少年,眼皮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叶凡的神魂之海中,顾长夜那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响起。 【干得漂亮,我的英雄。】 【现在,战利品,已经自己跑进了口袋。】 【接下来,就该是……英雄,接受奖赏的时刻了。】 第38章 圣女的奖赏 当苏清雪的身影,如一道霜白流光,携着两个“昏迷”的弟子从天而降时,整个瑶光圣地临时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清了。 他们那位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圣女殿下,此刻竟亲手抱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正是刚刚在承天殿被册封为英雄,又神秘消失的叶凡。 而她的灵力,则卷着另一个浑身是伤、骨骼断裂的弟子,正是之前在洞口挑衅过叶凡,结果被大地岩熊一巴掌拍飞的石天。 这画面,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所有弟子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天哪!我没看错吧?圣女殿下……她竟然抱着叶凡师兄?” “叶凡师兄不是去‘云顶仙居’养伤了吗?怎么会跟石天一起,还伤成这样?” “你们看石天那惨样,腿都断了!再看叶凡师兄,嘴角还有血……难道说,他们又遇到了魔头?” “肯定是!而且,一定是一场恶战!否则圣女殿下怎么会亲自出手,还如此……亲密地抱着叶凡师兄……” 议论声如同潮水,在人群中蔓延。 羡慕、嫉妒、猜测、震撼……无数道复杂的目光,聚焦在叶凡那张“苍白”的脸上。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个备受争议的“嫌犯”。 一个时辰后,他却成了被圣女亲自抱在怀里的英雄。 这身份的转变,比坐传送阵还快。 苏清雪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她的脸色冷若冰霜,径直抱着叶凡,走入了自己那座最大的、设有强力禁制的营帐。 随着帐帘落下,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顾长夜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上,他面前的水镜,正清晰地播放着苏清雪营帐内的画面。 “主上,您这手‘英雄救美’,怕是要变成‘美救英雄’了。”王座下,魏燎的魂火敬畏地跳动着,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他已经完全看明白了。 主上根本不在乎苏清雪来不来,她来了,剧本就换成更精彩的“误会英雄、心生愧疚”的戏码。她不来,那就按原计划,让叶凡当一回“为民除害”的恶霸英雄。 无论怎么演,主上都是唯一的赢家。 “美救英雄?”顾长夜端起杯中的魂酿,猩红的液体在他苍白的指间轻轻晃动,他笑了笑,那笑容优雅而残酷。 “不,这不是美救英雄。” “这是……圣女的奖赏。” 他的目光,落在水镜中苏清雪那张写满歉疚与怜悯的脸上,语气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 “奖赏我那听话的棋子,也奖赏我这个……导演。” …… 营帐内。 苏清雪小心翼翼地将叶凡平放在柔软的兽皮软塌上,又将石天扔在了一旁的角落。 她的动作,对比鲜明,毫不掩饰。 做完这一切,她才蹲下身,看着叶凡那张因“昏迷”而毫无防备的脸。 少年眉眼紧闭,睫毛上甚至还沾着山洞里的尘土,嘴角那抹干涸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目。 苏清雪伸出玉指,想为他拭去,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脸颊时,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她站起身,在帐内踱步,清冷的凤眸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她想起了自己冲入山洞时,看到的那一幕。 叶凡的残忍,石天的绝望。 那一瞬间,她心中升起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可之后那戏剧性的反转,那从石天体内爆发出的精纯魔气,那块能硬抗她一击的诡异石头,以及叶凡那奋不顾身的“镇压”……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她又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 在她看来,叶凡之所以会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去折磨石天,很可能是在情急之下,为了切断他与魔物的联系,而不得不使用的“虎狼之法”。 虽然手段过激,但其心……可昭日月。 而自己,却再一次,将利剑对准了一位正在浴血奋战的英雄。 强烈的愧疚感,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的道心之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行,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苏清雪眼神一凝,下定了决心。 叶凡体内的魔气,如同附骨之疽,他日夜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却依旧一次次为宗门、为同门挺身而出。 这样的人,若因为伤势过重而倒下,将是整个瑶光圣地的损失,更是她苏清雪……一生的道心之憾! 她不再犹豫,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通体晶莹、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玉瓶。 瓶塞拔开的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混合着磅礴的生命精气,瞬间充满了整个营帐。 “九转玉清丹!” 若是瑶光圣地的长老在此,定会惊呼出声。 此丹乃是瑶光圣地压箱底的疗伤圣药之一,以数百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便是元婴真君受了重创,服下一粒,也能在短时间内稳住伤势,恢复元气。 整个瑶光圣地,也不过三枚。 一枚在掌门手中,一枚在太上长老手中,而这最后一枚,便是掌门在她成为圣女时,赐下的护身至宝。 此刻,她却毫不犹豫地,要将它用在一个炼气期弟子的身上。 苏清雪捏开叶凡的嘴,将那枚价值连城的丹药,轻轻送入他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然而,装死的叶凡,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痛! 难以言喻的痛! 九转玉清丹那至阳至纯的药力,如同滚烫的岩浆,与他神魂深处那颗阴寒霸道的冥渊之种,发生了最激烈的冲突! 他的神魂,仿佛被架在冰与火之上,来回灼烧、撕扯。 “嗯……” 剧痛之下,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不好!” 苏清雪见状,俏脸一变。 她只当是叶凡伤势太重,虚不受补,那磅礴的药力,反而成了催命的毒药。 情急之下,她来不及多想,并指如剑,点在了叶凡的眉心。 一股精纯、浩瀚,带着《太上忘情》特有清冷气息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渡入叶凡体内,试图帮他梳理、引导那狂暴的药力。 殊不知,她的这个举动,正中某人的下怀。 …… 归墟,通天塔顶。 顾长夜看着水镜中,苏清雪那精纯的太上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叶凡体内,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愉悦。 “来了。” 他轻声说道,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最甜美的……祭品。” 在水镜无法呈现的,叶凡的神魂之海中。 那颗黑色的冥渊之种,在感受到苏清雪的灵力后,仿佛一头沉睡的饕餮,猛然苏醒! 它不再与九转玉清丹的药力对抗,反而张开了无形的巨口。 一边,是至阳至纯的仙道圣药。 一边,是清冷无垢的太上灵力。 这两股在外界看来珍贵无比的力量,此刻,却成了它最完美的养料! 黑色的种子,如同一个转换器,疯狂地吞噬着这两股力量,将其碾碎、糅合,再剔除其中的“杂质”,最后,转化成一股股最精纯、最本源的……冥渊之力。 而这股新生的力量,一部分,用来淬炼叶凡那备受摧残的神魂,让其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冰冷。 而另一部分,则通过冥冥之中的联系,跨越无尽空间,源源不断地,涌入了顾长夜的体内。 “唔……” 顾长夜靠在王座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一股精纯而磅礴的力量,在他四肢百骸间流淌,让他那刚刚踏入“缚灵境”的修为,再次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种感觉…… 就像是辛勤的园丁,终于等到了收获的季节。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圣女殿下,便是那个最勤劳、最慷慨的……浇水工。 她以为她在救死扶伤,普度众生。 殊不知,她只是在用自己最珍贵的灵力,亲手浇灌着一朵,即将绽放在瑶光圣地心脏的……恶之花。 “主上,这……这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啊!”魏燎的魂火,已经激动得快要爆炸了。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计划吗? 让敌人,心甘情愿地,耗费自己最珍贵的资源,来资助自己的成长! “这才只是开胃菜。”顾长夜睁开眼,右眼的骸骨漩涡缓缓转动,语气幽幽,“当她习惯了这种‘付出’,当她将叶凡视为自己的‘责任’与‘骄傲’时……” “到那时,我只需轻轻一拉线,这把她亲手磨砺、亲手淬火的刀,便会毫不犹豫地,刺穿她最引以为傲的道心。” 顾长夜的目光,再次落回水镜之上。 帐篷内,苏清雪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为了帮叶凡“化解”药力,她的灵力消耗巨大。 但看到叶凡的脸色渐渐恢复平稳,呼吸也变得悠长,她还是松了口气,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总算……稳住了。 她收回手指,准备起身调息。 然而,就在她收回手的瞬间,那个本该“昏迷”的少年,眼睫毛,却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39章 你是我唯一的光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叶凡的眼眸,初时是刚刚醒来的迷茫,像一头在黑暗中迷失了许久的鹿,骤然看见了光。 紧接着,当他的视线聚焦在苏清雪那张近在咫尺、清冷绝美的脸上时,那迷茫迅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惊艳所取代。 最后,这所有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最纯粹、最卑微,几乎是带着一丝灼痛的仰慕。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毫无破绽。 苏清雪的心,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竟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做不到。那双眼睛,干净得像一汪清泉,却又炽热得如一团烈火,让她那颗修炼了《太上忘情》的道心,都泛起了丝丝涟漪。 “师姐……” 叶凡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刚刚醒来的虚弱。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苏清雪用眼神制止。 “别动。”苏清雪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你伤得很重,九转玉清丹的药力才刚刚化开。” 九转玉清丹? 叶凡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看到了软塌旁那个空空如也的、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玉瓶。 那是……圣女才能拥有的护身至宝! 一瞬间,滔天的“感激”与“惶恐”,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脸庞。 “师姐!你……你竟为了我,用了如此贵重的圣药?”叶凡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猛地撑起身体,不顾苏清雪的阻拦,挣扎着便要下地行礼,“弟子不配!弟子何德何能……” “砰。” 他本就重伤未愈,加上这剧烈的动作,直接从软塌上摔了下来,狼狈地跌在地上。 “你做什么!” 苏清雪俏脸一变,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嗔怒,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触手所及,是少年那滚烫的、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师姐……”叶凡被她扶着,却没有顺势起来,反而半跪在地上,抬起头,那双赤诚的眸子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弟子这条命,是师姐救的。弟子……弟子无以为报……” 【很好。】 神魂之海中,顾长夜那冰冷而赞许的意念悠然响起。 【接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用你最真诚的语气告诉她,在无光之渊下的那三年,在你被所有人欺辱、唾弃,陷入无尽黑暗的时候,是她三年前那句‘我相信你’,支撑着你活了下来。】 【告诉她,她是你……唯一的光。】 这道指令,如同最恶毒的魔咒,狠狠地刻入叶凡的神魂。 叶凡的身体,因极度的屈辱而剧烈颤抖。 光? 这个女人,连同整个瑶光圣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何曾给过他半点光? 他们是压在他身上的山,是刺穿他尊严的剑! 是顾长夜那个魔鬼,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深渊! 他恨! 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撕碎,恨不得将顾长夜挫骨扬灰! 可他不能。 神魂深处,冥渊之种传来的剧痛,如万千根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意志。 他只能抬起头,将那滔天的恨意,尽数转化为最卑微、最虔诚的仰望。 “师姐……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 叶凡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埋藏了许久的秘密。 “三年前,在瑶光大殿,所有人都视我为废物、叛徒的时候……只有您,对我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苏清雪闻言,微微一怔。 她说过吗? 她努力回想,却发现那天的记忆,只剩下顾长夜决绝的背影,和那纵身一跃的疯狂。至于叶凡……她好像确实……出于一种本能的同情,说过类似的话。 她早已忘记,可他,却记到了现在? 叶凡看着她眼中的迷茫,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而温暖的笑容。 “那句话,弟子记了三年。” “在无光之渊下的每一个日夜,在被外门弟子欺辱的每一刻,弟子都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可只要一想起师姐的眼神,想起师姐的那句话,弟子就觉得,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信我的。” 他深深地看着苏清雪,一字一句,清晰而用力。 “师姐,您就是弟子在无尽黑暗中,看到的那……唯一的光。”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苏清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呆住了。 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光? 我……是他的光?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他眼中那不含一丝杂质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孺慕与感激,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那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亵渎了神明的虔诚…… 苏清雪那颗古井无波的道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穿了。 强烈的震撼,混合着更加强烈的愧疚,如同山洪海啸,瞬间淹没了她的所有理智。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之所以能从深渊中爬出来,之所以能在绝境中一次次创造奇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一句随口而出的、早已被遗忘的话? 而我…… 我却在做什么? 我怀疑他,试探他,甚至……还想对他拔剑相向! 我亲手,将那把剑,对准了那束追逐着我的……光。 这一刻,苏-清雪的内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 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东西。 是一种……被全然信任、全然依靠后,所产生的,无法推卸的……责任感。 “起来。” 苏清雪的声音,不再清冷,反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用力将叶凡从地上扶起,重新按回到软塌上,亲自为他盖好被子。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其他的一切,有我。” “师姐……”叶凡还想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苏清daxue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她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然后,她站起身,转身走向帐外。 在帐帘掀开的瞬间,她清冷而坚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 “传我谕令。” “从今日起,叶凡,便是我云霞峰弟子,在我洞府之旁,另辟庭院,由我亲自看护。” “在他体内魔气未清,伤势未愈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扰。见他,如见我。” “违令者,按门规处置,绝不姑息!”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弟子的耳边。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圣女这道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偏爱与庇护的谕令,给震得目瞪口呆。 帐篷内,叶凡躺在软塌上,听着外面那清晰的宣告,脸上的“感激”与“激动”尚未褪去,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刺骨的死寂。 他赢了。 不,是顾长夜赢了。 他成了圣女亲自庇护的人,成了整个瑶光圣地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可他也成了……一座更精致、更华丽的牢笼里,那只被养得最肥的……金丝雀。 …… 归墟,万骨冥都。 顾长夜看着水镜中,苏清雪那决然的背影,以及叶凡那张“悲喜交加”的脸,他优雅地端起魂酿,轻轻呷了一口。 “主上,这……这就成了?”魏燎的魂火,敬畏地凝固着,“这苏清雪……也太好骗了吧?” “骗?” 顾长夜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从未骗过她。” “我只是……将她最想看到的‘真相’,摆在了她的面前而已。” 他放下酒杯,慵懒地靠在王座上,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微光。 “一个高高在上的圣女,忽然发现,有一个卑微如尘埃的少年,将自己视作唯一的光,并为此创造了生命的奇迹。这种被需要的、被仰望的、甚至带有几分‘救赎’意味的感觉……没有人能拒绝。” “她不是蠢,她只是……太骄傲了。”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酷的弧度。 “现在,这束‘光’,已经被她亲手捧在了手心。她会用尽一切去呵护它,保护它,让它变得更亮。” “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她以为自己在守护光明时……” “她捧着的,其实是一个即将引爆整个瑶光圣地的……” “黑太阳。” 第40章 黑太阳的投资回报 圣女苏清雪那道清冷而决绝的谕令,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瑶光圣地的临时营地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那座落下帘幕的、最大的营帐上。 “我……我没听错吧?圣女殿下说,要亲自看护叶凡?” “在他洞府旁另辟庭院……这待遇,比亲传弟子还亲传了吧!” “见他如见我……我的天,这等于是给了叶凡一道免死金牌啊!” “一步登天,真是一步登天!前一刻还是人人喊打的魔头嫌犯,下一刻就成了圣女的……心尖宠?” 羡慕、嫉妒、不解、震撼……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交织发酵。 那些曾对叶凡落井下石,或是在心中鄙夷过他的弟子,此刻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仿佛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了一记。 而执法堂的几名弟子,更是面如土色,悄悄地将自己藏进人群的阴影里。他们的主心骨林啸天长老刚被罚去镇魔塔面壁,现在圣女又公然庇护叶凡,他们执法堂的威严,算是彻底扫地了。 与外界的喧嚣不同,帐篷内,静谧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叶凡躺在软塌上,听着苏清雪那番掷地有声的宣告,脸上那份“感激涕零”的表情尚未散去,眼底的死寂却已凝结成冰。 他赢了。 用最卑劣的手段,最屈辱的表演,赢得了整个瑶光圣地最光鲜亮丽的庇护。 他现在是英雄,是圣女亲自守护的人。 可他也成了……一座更精致、更华丽的牢笼里,那只被养得最肥的……金丝雀。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冰冷的风吹拂着顾长夜玄色的长袍。 他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上,舒服地眯着眼,一股股精纯至极的力量,正通过冥冥之中的联系,从遥远的瑶光秘境,源源不断地汇入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被冥渊之种转化过的,“九转玉清丹”的药力与苏清雪的太上灵力。 这两股力量,本是世间至阳至纯的仙道瑰宝,此刻却被那颗邪异的种子无情地碾碎、吞噬、提纯,化作了最适合顾长夜的养料。 他那刚刚踏入“缚灵境”的修为,在这股磅礴力量的冲刷下,以一种骇人的速度稳固、夯实,甚至隐隐有向上攀升的迹象。 “主上,这……这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坐收渔翁之利啊!” 王座之下,魏燎的魂火激动得疯狂跳跃,它看着水镜中那被无数弟子羡慕嫉妒的叶凡,语气里充满了敬畏与一丝丝的……同情。 太惨了,那个叫叶凡的小子。 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甚至还要对买家感恩戴德。 “渔翁之利?”顾长夜缓缓睁开眼,幽深的右瞳中,灰白色的骸骨漩涡缓缓转动,他轻笑一声,纠正道,“不,魏燎,这不叫渔翁之利。” “这叫……投资回报。” 他苍白的指尖在冰冷的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给了叶凡一个‘英雄’的名头作为本金,现在,苏清雪这位慷慨的‘投资人’,正在用她最珍贵的资源,给我支付第一笔利息。” 顾长夜端起杯中的魂酿,猩红的液体在他指间摇晃,映照出他嘴角那抹优雅而残酷的弧度。 “而且,她还会心甘情愿地,继续追加投资。” “主上英明!”魏燎的马屁恰到好处,“只是属下不解,那块被苏清雪收走的‘天命之心’,就这么让她带走了?那可是另一位天命之子的机缘啊。” “急什么。”顾长夜呷了一口魂酿,语气平淡,“放在贼的身上,叫赃物。放在英雄的身上,叫战利品。如今,这块石头由瑶光圣女亲自‘封印’,由整个瑶光圣地替我保管,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吗?” 他看着水镜中,苏清雪正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捆着灵力锁链的石头,放入自己最珍贵的储物袋中,脸上的表情,满意极了。 “等时机到了,我只需让我那听话的‘英雄’,亲手将这份‘战利品’,从圣女的闺房里,送到我的手上即可。” “……” 魏燎的魂火,彻底凝固了。 高!实在是高! 这已经不是算计了,这是艺术!杀人诛心,还要让对方帮忙藏匿凶器的艺术! …… 瑶光秘境,营帐内。 苏清雪在宣布完谕令后,重新回到了帐中。 她看着叶凡,心中的愧疚已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所取代。 光。 这个词,对她而言,太过沉重。 她自修炼《太上忘情》以来,斩断俗念,心如止水,自以为早已凌驾于凡俗情感之上。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被人全然地、毫无保留地信任与仰望,是这样一种能轻易击穿道心的感觉。 她犯的错,她来弥补。 她种下的因,她来承担这个果。 “你好好休息。”苏清雪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秘境出了这等变故,我们即刻返回宗门。回到云霞峰后,我会请师尊出手,看能否彻底拔除你体内的魔气。” 叶凡闻言,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激动”与“感激”,他挣扎着点头,沙哑道:“全凭师姐安排。” 那份全然的信赖,让苏清雪心中愈发柔软。 她不再多言,转身开始收拾。当务之急,是带着叶凡、石天,以及那件诡异的魔物,尽快返回宗门,将一切上报给掌门和太上长老们。 由于“魔踪”再现,甚至有弟子被“魔化”,这次的秘境之行,不得不提前草草收场。 当苏清雪带着众人,化作一道道流光,离开这片原始密林时,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复杂。 尤其是那些之前还对叶凡充满敌意的弟子,此刻看着那个被圣女亲自用法力护持在身旁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这次秘境之行最大的赢家,竟会是这个从无光之渊爬出来的外门弟子? 叶凡享受着众人敬畏的目光,感受着身旁苏清雪那若有若无的灵力庇护,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麻木。 他像一个最完美的演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报以最“恰当”的回应。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顾长夜那个魔鬼,绝不会只满足于此。 更大的风暴,正在瑶光圣地等着他。 而他,就是那风暴的中心。 …… 归墟。 顾长夜看着水镜中,瑶光圣地的弟子们狼狈返航的景象,满意地放下了酒杯。 第一阶段的计划,完美收官。 叶凡这颗“黑太阳”,已经被他亲手点燃,并成功地,送入了瑶光圣地的核心。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发酵期。 他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等待这颗黑太阳,在苏清雪的“精心呵护”下,吸取足够的光明作为养料,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轰然引爆。 “魏燎。” “属下在。” “传我命令,‘工部’加快‘万骨冥都’的收尾工程。‘战部’也无需懈怠,继续操练。”顾长夜站起身,走到通天塔的边缘,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初具规模的、由无尽白骨堆砌而成的宏伟都城,“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新的邻居了。” “是,主上!”魏燎恭敬领命。 顾长夜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落在了那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仙家圣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拆掉一座圣地,用来当自己冥都的后花园,想必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享受着这份胜利的愉悦时。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亘古的蜂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顾长夜眉头微蹙,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腰间。 那枚自他出生起,便伴随他左右的、残缺的青铜钥匙,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温热,并轻轻地震动着。 这是…… 顾长夜眼神一凝,伸出苍白的手指,握住了那半截钥匙。 在他握住钥匙的瞬间,一股驳杂而古老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副浩瀚的星图。 星图之上,亿万星辰流转,其中有两颗,光芒最为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一颗,代表着他刚刚才“处理”过的石天。 而另一颗,则代表着他未来的主要目标——叶凡。 但此刻,顾长夜的注意力,却不在它们身上。 他的目光,被星图的另一端,一颗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骤然亮起,甚至散发着灼灼金芒的星辰,死死地吸引住了! 那颗星辰的位置…… 顾长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北荒,紫气宗。 一个他前世无比熟悉,今生却还未曾踏足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那颗星辰所代表的人,那个本该在五年之后,才会因为一场宗门大比,而声名鹊起,从而踏上天命之路的家伙…… 怎么会现在就……觉醒了? 剧本,又一次,偏离了轨道。 但这一次,不是他主动引导的。 顾长夜松开钥匙,脸上那份慵懒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如同猎人发现了意外猎物般的……浓厚兴趣。 “有意思。” 他轻声自语。 “看来,这世上想改写剧本的,不止我一个啊。” 第41章 棋盘外的变数 通天塔顶,风声呜咽,像是万千亡魂的低语。 顾长夜松开了那枚滚烫的青铜钥匙,任由它重新悬在腰间,恢复了古朴无波的死寂。但那股冲入脑海的浩瀚星图,却并未消散,反而像一幅烙印,清晰地悬浮在他的意识深处。 那感觉,很奇妙。 就像一个棋手,正全神贯注于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局,享受着将死对手的愉悦时,却忽然发现,在棋盘之外,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枚不属于任何一方的、闪闪发光的金色棋子。 它不合规矩,不讲道理,就那么突兀地出现了。 “主上?” 王座之下,魏燎的魂火敏锐地察觉到了顾长夜身上一闪而逝的异样。那不是杀气,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类似于猎人发现了意料之外猎物的专注。 顾长夜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白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嗒、嗒、嗒”的轻响,仿佛在为某个新的乐章校准音律。 他前世的记忆,是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剧本”。 剧本上写着,叶凡会在瑶光圣地崛起,会在无光之渊得到剑仙传承,会与圣女苏清雪纠缠不休,最终踏上仙道之巅。 剧本上也写着,憨厚少年石天,会在瑶光秘境得到“天命之心”,从此开启他“蛮荒霸体”的传奇一生。 这些,都是已知的“剧情”。顾长夜要做的,就是像一个最高明的剪辑师,在关键的节点,将这些剧情剪断、篡改,然后重新拼接成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他做得很成功。 叶凡成了他豢养的恶犬,石天成了他磨刀的废石,苏清雪更是成了他最勤劳、最慷慨的“园丁”,正用自己的道心与灵力,亲手浇灌着一朵名为“顾长夜”的恶之花。 一切,尽在掌握。 可现在,这份完美的剧本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名字。 北荒,紫气宗。 一个他前世记忆里,毫不起眼的小宗门。直到五年后,才会因为一个名叫“秦无涯”的弟子,在一场宗门大比中一鸣惊人,手持一卷残破阵图,坑杀了一位元婴老怪,才算是在东洲大陆,有了些许姓名。 那,才是“阵道天骄”秦无涯的“剧情”开启时间。 可现在…… 顾长夜意识深处的那副星图上,代表着“秦无涯”的那颗星辰,不仅亮了,甚至亮得有些刺眼,那灼灼的金芒,几乎要与“主角”叶凡分庭抗礼。 提前了整整五年。 “有意思。” 顾长夜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玩味。 “怎么了,主上?”魏燎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酷的弧度,“只是我这部戏,才刚刚开拍,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来客串一个角色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补充道:“而且,还是个没拿到剧本,就自己冲上台的家伙。” 魏燎的魂火跳了跳,它听不懂,但它知道,主上似乎……更愉悦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下棋下到一半,发现对手突然不按套路出牌了,虽然打乱了布局,但也让这盘棋,变得更加有趣。 是巧合吗? 还是说……是“天道”的自我修正? 顾长夜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天道若有情,便不是天道。它更像一个绝对中立的程序,只会按照既定的“气运”规则运行。 自己掠夺了叶凡和石天的气运,导致“天命”出现了缺口,所以程序自动在另一个地方,催生出一位新的“天命之子”来填补空缺?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 又或者…… 顾长夜的眼眸,幽深得可怕。 这世上,想改写剧本的,不止我一个?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泛起一圈圈涟漪,但很快,便被他那极致的理性压了下去。 无论是哪种可能,对他而言,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棋盘,变大了。 猎物,变多了。 “一个可预测的未来,是乏味的。”顾长夜从王座上站起身,走到通天塔的边缘,玄色的长袍在冥界的阴风中猎猎作响。 他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初具规模的万骨冥都,无数亡魂如工蚁般,正遵循着他的意志,将一块块骸骨垒砌成高墙与尖塔。 “魏燎。” “属下在!” “瑶光圣地那边,暂时不会有什么新花样了。”顾长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那座正在返航的仙家圣地之上,“苏清雪会把叶凡当成她道心上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起来。而叶凡这颗‘黑太阳’,也需要时间,去吸收足够的光明,才能在我需要的时候,轰然爆开。”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 “这段时间,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请主上吩咐!”魏燎的魂火肃然。 “我要北荒,紫气宗,一个名叫‘秦无涯’的外门弟子的所有情报。”顾长夜缓缓说道,“记住,是所有。他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被哪个师兄欺负了,又在哪个角落偷偷哭鼻子,我都要知道。” “可是主上,北荒与此地相隔何止亿万里,我们……”魏燎有些为难,归墟的力量,还无法延伸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我自有办法。” 顾长夜伸出苍白修长的右手,一缕精纯的冥渊之力,在他掌心凝聚。那缕黑气不断变幻,最终,化作一只通体漆黑、没有眼睛,只有一对巨大翅膀的怪鸟。 “这是‘冥鸦’,以我的本源之力所化,无形无质,可穿梭虚空,监察万里。”顾长夜屈指一弹,那只冥鸦便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翅膀一振,瞬间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它会成为我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顾长夜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那面水镜之上。 镜中,瑶光圣地的飞舟已经抵达山门。 苏清雪亲自将“重伤昏迷”的叶凡,带回了她那云雾缭绕的云霞峰。 而那块被灵力锁链捆绑着的“天命之心”,也被她小心翼翼地,带入了自己的洞府深处,放在了最安全的密室之中。 “看,”顾长夜指着水镜,对魏燎笑道,“贼把偷来的赃物,寄存在了捕头的家里,还让捕头亲自看管。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魏燎的魂火,敬畏地凝固了。 就在此时,远在云霞峰,刚刚被苏清雪安置在一座精致庭院里的叶凡,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那个魔鬼冰冷的声音。 【休息得如何,我的英雄?】 叶凡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深处,滔天的恨意一闪而逝。 【接下来,给你安排一个新的任务。】 顾长夜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这个任务很简单,也很长期。】 【动用你的一切资源,去打听一个叫‘秦无涯’的人,他是北荒紫气宗的弟子。】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叶凡愣住了。 秦无涯?北荒?紫气宗? 这是什么?顾长夜的下一个目标?可这与瑶光圣地,与他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别问为什么。】 魔鬼的声音,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 【你就当是……我这个导演,对另一部即将上映的‘大片’,提前做的一点市场调研吧。】 【记住,这件事,做得越隐秘越好。】 【去吧,我听话的……金丝雀。】 冰冷的意念潮水般退去。 叶凡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窗外是云霞峰绚烂的晚霞,鼻尖是庭院里奇花异草的芬芳,身上盖着的是圣女亲赐的冰蚕丝被。 他拥有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可他却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更冷、更黑、更绝望的深渊。 他闭上眼,将那份屈辱与恨意死死地压在心底。 秦无涯…… 这个陌生的名字,如同一个新的枷锁,被顾长夜,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42章 金丝雀 瑶光圣地的山门,一如既往地笼罩在祥云瑞气之中,仙鹤齐鸣,灵瀑飞悬。 然而,今日山门前的气氛,却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滞。 当圣女苏清雪的飞舟缓缓降落时,所有负责守卫的弟子,目光都下意识地越过了那道清冷绝美的身影,落在了她身旁那个被精纯灵力小心护持着的少年身上。 叶凡。 这个名字,在过去短短数日之内,已经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瑶光圣地。 从人人唾弃的废物,到魔踪事件的嫌疑人,再到秘境之内以身镇魔、拯救同门的悲剧英雄。他的经历,比任何话本都要离奇,都要跌宕。 而现在,他被圣女亲自带回,那份毫不掩饰的庇护姿态,更是为这场风暴,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就是叶凡?看起来……也没什么三头六臂啊。” “嘘!小声点!没看到圣女殿下亲自护着他吗?听说在秘境里,林啸天长老想动他,都被圣女顶回去了!” “何止是顶回去,我听我表哥说,叶凡师兄以德报怨,反而替林长老求情,那份胸襟,简直……简直是圣人在世!” “一步登天,这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啊……” 羡慕、嫉妒、敬畏、好奇……无数道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叶凡笼罩其中。 叶凡的脸色苍白,步履虚浮,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重伤未愈的英雄角色。他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议论充耳不闻,那份“谦卑”与“坚韧”,又引来一片暗暗的赞许。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低垂的眼帘之下,是何等冰冷的麻木与死寂。 英雄? 他不过是一个戴着英雄面具,在魔鬼的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 苏清雪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她亲自带着叶凡,越过主峰,径直飞向了她所居住的,整个瑶光圣地灵气最为浓郁的云霞峰。 消息很快传开。 圣女殿下不仅将叶凡带回了云霞峰,更是在自己洞府不远处,那片终年被云霞缭绕、奇花遍地的灵田中,为他专门开辟了一座精致的庭院。 赏赐的丹药、灵石、功法典籍,如流水般送了进去。 其规格之高,待遇之厚,已经远远超出了亲传弟子,直逼圣子。 “见他,如见我。” 圣女在秘境中的这句谕令,如今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剑。云霞峰上下,再无人敢对这座新庭院的主人,有半分不敬。 他们只知道,这个叫叶凡的少年,是圣女的逆鳞,是云霞峰乃至整个瑶光圣地,都得罪不起的新贵。 …… 云霞峰,圣女洞府。 此地清幽雅致,一尘不染。 苏清雪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来到洞府最深处的密室。 密室中央的寒玉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块被数十道灵力锁链捆绑得严严实实的灰色石头。 正是那块从石天身上得来的,“天命之心”。 此刻,它所有的异象都已收敛,看起来平平无奇,若非上面还残留着叶凡鲜血的气息,以及那股若有若无的邪异,任谁也无法将它与“魔物”联系起来。 苏清雪看着它,清冷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她想起了叶凡那双赤诚的、视她为光的眼睛。 也想起了自己曾对他拔剑相向的那个瞬间。 强烈的愧疚,如同跗骨之蛆,至今仍啃噬着她的道心。 她以为自己修的是《太上忘情》,早已心如止水,可如今才发现,当一个人将你视作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时,那份沉甸甸的信任,是任何道法都无法斩断的因果。 “我曾怀疑你,试探你,错怪你……” 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叶凡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从今往后,我便护着你,治好你,弥补我犯下的错。” “你体内的魔气,你所承受的痛苦,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拔除。”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苏清雪,是瑶光圣女,是天之骄女,她犯下的错,她来承担。她种下的因,她便要亲手,结出一个善果。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归墟冥都,顾长夜正通过水镜欣赏着她这副“责任感爆棚”的模样,优雅地端起酒杯,对身旁的魏燎笑道: “看,多么善良的园丁。她正准备用自己最珍贵的道心和灵力,去浇灌我种下的种子。” …… 精致的庭院内,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薄雾,鼻尖满是奇花异草的芬芳。 叶凡躺在由千年冰蚕丝织成的软榻上,身上盖着的是能自动调节温度的云锦被。 他拥有了过去三年来,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一切。 可他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更冷、更黑、更绝望的深渊。 就在此时,那个魔鬼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神魂之海中响起。 【休息得如何,我的英雄?】 叶凡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深处,滔天的恨意一闪而逝。 【对新家还满意吗?这可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牢笼,哦不,是府邸。】 顾长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接下来,给你安排一个新的任务。】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任务很简单,也很长期。】 【动用你的一切资源,去打听一个叫‘秦无涯’的人,他是北荒紫气宗的弟子。】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秦无涯? 北荒? 紫气宗? 一连串陌生的名词,让叶凡愣住了。这与瑶光圣地,与他自己,与他所知的任何事情,都毫无关联。 顾长夜的下一个目标? 【别问为什么。】魔鬼的声音,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你就当是……我这个导演,对另一部即将上映的‘大片’,提前做的一点市场调研吧。】 【记住,这件事,做得越隐秘越好。】 【去吧,我听话的……金丝雀。】 冰冷的意念潮水般退去。 叶凡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金丝雀…… 这个称呼,像一根淬了毒的刺,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该怎么做? 他如今身在云霞峰,一举一动都在苏清雪的“关怀”之下,根本无法离开。而北荒与此地相隔亿万里,他又如何去调查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愤怒,屈辱,无力……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冰冷的平静。 他想到了办法。 他现在是“英雄”,是圣女面前的红人,他拥有了过去不曾有过的东西——资源和地位。 半个时辰后。 一个外门弟子,战战兢兢地被传召到了这座令所有人都羡慕的庭院里。 他叫王莽,是过去最喜欢带头欺辱叶凡的人之一。 此刻,他站在叶凡面前,头都不敢抬,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叶……叶师兄,您……您找我?” 叶凡靠在软榻上,甚至没有看他,只是随手将一枚从掌门那赏赐来的、光华流转的“凝气丹”丢了过去。 “接着。” 王莽手忙脚乱地接住丹药,感受到那精纯的药力,整个人都傻了。这可是凝气丹啊!内门弟子一个月才能领到一颗的宝贝! “叶师兄,这……这太贵重了!” “一件小事。”叶凡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帮我办一件事,办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师兄请讲!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一定办到!”王莽激动得脸都红了。 “去,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帮我打听北荒紫气宗一个叫秦无涯的外门弟子。”叶凡淡淡吩咐道,“我要他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王莽一愣,虽然不明白叶师兄为何要打听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废物宗门的废物弟子,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将胸脯拍得邦邦响。 “师兄放心!我有个远房表舅就在北荒做生意,这事包在我身上!” “去吧。” 叶凡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王莽如获至宝地捧着丹药,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庭院里,重归寂静。 叶凡睁开眼,看着窗外绚烂的云霞,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他用魔鬼的赏赐,去完成魔鬼的任务。 他这只金丝雀,已经开始为主人工作了。 …… 同一时间,归墟,通天塔顶。 顾长夜看着水镜中叶凡“御下有方”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不错,学得很快。”他对魏燎道,“懂得用我给他的胡萝卜,去驱使别的驴子为他干活了。” “主上英明!这叶凡,算是被您彻底玩明白了!”魏燎的马屁恰到好处。 顾长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视线从水镜上移开。 他的意识,早已通过那只无形无质的冥鸦,跨越了亿万里的虚空,降临到了那片贫瘠而遥远的土地——北荒。 紫气宗,坐落在一片灵气稀薄的山脉中,山门破败,弟子凋零,一副穷酸潦倒的模样。 冥鸦很轻易地就找到了目标。 宗门最偏僻的杂役处,一间四面漏风的破旧茅屋。 一个身形瘦削、面色蜡黄的少年,正趴在一张破木桌上,对着一堆废弃的符纸和矿渣,聚精会神地计算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对,不对,这里的灵力回路应该反过来走……” “哎呀,这块赤铜的杂质太多了,会影响能量传导的效率……” “穷啊,太穷了,连块像样的阵盘都买不起……” 正是秦无涯。 顾长夜的意识体——冥鸦,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屋外,像一个幽灵,观察着这个提前了五年“觉醒”的天命之子。 没有霸气外露,没有王霸之气,就是一个沉迷于自己世界、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技术宅。 这就是天道选出来,填补气运空缺的新棋子? 顾长夜感到一丝乏味。 他操控着冥鸦,准备穿过墙壁,更近距离地探查一下这个少年的虚实。 然而,就在冥鸦那虚幻的身体,触碰到茅屋那破旧木墙的瞬间—— 嗡! 一道微不可查的金光,如同蜻蜓点水,在茅屋的门框上骤然一闪。 一股尖锐、精准、专门针对神魂之体的排斥力,瞬间爆发! 冥鸦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地弹飞了出去,虚幻的身体都暗淡了几分! 茅屋之内。 正对着一堆破烂发愁的秦无涯,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四周,眉头紧锁。 “奇怪……” 他疑惑地自言自语。 “我用剩饭画在门框上的‘驱魂警戒阵’,怎么被触发了?” “难道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孤魂野鬼,想来我这偷吃?” 他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索性摇了摇头,重新趴回桌上,继续研究他的阵法去了。 “算了,不管了,还是想想怎么用这堆垃圾,凑出一个能卖钱的聚灵阵吧……” 茅屋外,被弹飞的冥鸦,重新稳住身形。 归墟之中。 顾长夜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那份慵懒的笑意,缓缓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如同猎人终于发现了值得自己认真对待的猎物时,才会露出的…… 浓厚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