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墟,斗战篇》 第十六章:残泪染霜尘 “药!王爷爷的药箱!”月舞带着哭腔的尖叫撕破了弥漫的灰尘与恶臭。 昊辰猛地回神。药箱!那个在茅屋废墟角落里挣扎挪动过的、死沉的粗布箱子!此刻它正半埋在倒塌的梁木和散落的泥块下,只露出一小角灰暗的粗布边沿。 “在这!”昊辰顾不上胳膊筋肉的酸痛,和心里那股对王爷爷的担忧,闷头就扑了过去。 他像头找到目标的小牛犊,用肩膀使劲拱开压在箱子上的一根胳膊粗、还算完整的房梁。 木头摩擦着泥土和石头,发出沉重的闷响。月舞也踉跄着跑过来帮忙,小手死死抠着药箱另一个角,两人一起用力。 咯吱——啪嗒! 粗布药箱终于被完全拖拽出来,翻倒在碎砖瓦砾堆上。笨重的箱体震起一片呛人的烟灰。箱盖子上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铜质小锁扣,在晃动中竟然“咔哒”一声自己弹开了。 箱盖掀开。 一股极其浓郁、混合着泥土腥气、干枯草药味和一丝奇异的、若有似无的清冽苦涩味道,如同被封存了许久的沉郁,猛地冲了出来。 借着废墟外残余的火光,能看到箱子里垫着一层厚厚的、枯槁发黑的干草。草堆里散落着几个脏兮兮的粗糙陶罐陶瓶,瓶口大多塞着干裂的泥巴封口。 还有几小包用枯黄叶子裹着、捆扎着草茎的东西。角落处还扔着几把缺了口的旧石刀和几根磨得发亮的钢针。 除此之外,箱子里显得格外“干净”,并没有想象中堆积如山的珍贵药材。 “在哪呢…木泪…快点呀…”月舞急得快哭出来,声音带着颤音,小手慌乱地在枯草和瓦罐堆里翻找,带得尘土飞扬。 她脑子里全是李阿婆苍老的脸庞,还有那些在怪物的利爪和根须下惨叫的村人。 昊辰也扒拉着。突然,他的手在箱底厚厚的枯草角落触到一点坚硬的边缘。拂开覆盖的干草和尘土—— 一个不到巴掌大的灰陶罐露了出来。罐口用一团深褐色、早已干结硬化的油脂糊得严严实实。 罐体摸上去冰凉一片,只有罐子底部隐约残留着一点点湿润的感觉。 “是这个吗?”昊辰一把抓起小罐。 “对!就是这个!”月舞眼睛猛地一亮,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快!打开!” 昊辰的手指用力抠向那块硬邦邦、带着一股油脂变质后怪味的封口。油脂很硬,他指甲都抠得生疼。情急之下,他捏紧小罐,另一只手的手指对着罐口边沿狠狠一别! 咔嚓! 硬脂封口应声碎裂开一道口子! 一股远比刚才浓郁十倍不止的清冽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最深的山谷寒潭深处凝聚了万载的木髓精华!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冰冷和挥之不去的浓重苦涩! 罐子里,只有大约小指头那么一小点残留的液体。 那液体呈现出一种奇异难言的色彩。主体是如同凝固冰晶般的苍蓝色,深处又沉淀着一圈圈古树年轮般的暗金细纹,最外缘却晕染开一抹如同秋日霜枫般深沉浓郁的紫红。 几滴粘稠得如同半固化蜜糖的液体沉在罐底,散发出幽幽的寒气和沁入骨髓的苦味。 “太少了…就剩一点底子了…”月舞看着那一点点珍贵的残存,小脸上满是焦急,“快点!倒出来!拿东西抹给阿婆用!” 她一把扯下自己袖子上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衬粗布。 昊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倾斜罐口。那粘稠的半固液体流动异常缓慢。 他用指甲小心地刮了一点点沾染着苍蓝、金纹和紫红的膏状物,轻轻涂抹在布片中心。 那一点点膏体接触到布片,清冽苦涩的气息更加鲜明,一丝冰凉直透指尖。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废墟阴影里,传来一阵压抑又痛苦的粗重喘息和脚步声!还夹杂着愤怒的低吼和兵器拖动的声音。 是铁山叔! 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脚步有些蹒跚。半边身子被大片黑红色的、凝结了泥土的血污浸透。 一条胳膊软软地垂下,明显受了重创。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那柄豁了口、沾满黑浆的开山斧。 他被一个年轻汉子费力地搀扶着,脸上血色全无,嘴唇干裂,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伤口,疼得额角青筋暴跳。 “王老爷子…王老爷子在哪?”铁山叔的目光扫过倒塌的茅屋和两个翻捡药箱的孩子,声音嘶哑地问道,带着最后一线希冀。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身上带伤、惊魂未定、相互搀扶的村人。 昊辰嘴巴一瘪,委屈和后怕瞬间涌了上来:“王爷爷…他…他早上进山…就再没回来…” 他举了举手里那剩下一点点残液的陶罐,带着哭音,“就…就找到这个…一点点了…” 铁山叔看着那点宝贵的龙须木泪残液,又看看一片狼藉的村寨深处不时传来的惨叫和火光,最后再看向废墟下那个深不见底、散发着硫磺恶臭的黑窟窿,布满血丝的眼里最后一丝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 他魁梧的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造孽啊…”那个搀扶他的年轻汉子声音都带了哽咽,“吴婶…还有村口李家那三个小子…都没了……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绝望如同瘟疫在幸存者中间无声弥漫。 “拿…拿去给老人孩子先敷上……” 铁山叔的声音干涩得像磨砂,费力地抬了抬那只还能动的手指,指向昊辰手里的布片和药罐,“一点…一点也不能浪费…”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耗尽了心神,闭上眼,大口地喘着粗气,任由同伴扶着靠在一段断裂的矮墙残基上,闭目艰难喘息。 昊辰捏紧了那点抹了药的布片,又看了看罐底那一点点残留的混合异色膏体,一股强烈的委屈和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堵在胸口。 “我…我来送过去!我知道阿婆在哪!”月舞一把抓过那块沾了药膏的布片,护在胸口。 她又拿起那个空罐子,小手指小心地刮了刮罐壁和罐底凹陷处那一点点的残存,沾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上。她转身就要往村子里火光最杂乱、哭喊声最响的地方冲。 就在她要跑开的瞬间—— “等等!”一个极其干涩沙哑、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突兀地在几人身后的废墟边缘响起。 所有人猛地转头! 只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那里。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着尘土但异常洁净的灰布长袍。 身形干瘦如同风干的竹节,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气势,如同荒野里一株最普通的枯草。 是那个常年在村口破茅棚里酣睡打更、瞎了一只眼的刘老丈!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此刻却不见半点浑浊昏聩,眸光平静澄澈得如同古井寒潭。 他的目光越过惊愕的众人,平静地落在昊辰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他那只捏着空药罐的手上。 “那点残泪底子,”刘老丈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洞悉一切的平淡,“去抹在屋子外边东边墙角下,第三块垒地基的石头上。”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干瘦如同枯枝的手指微微一抬,指向倒塌茅屋废墟靠东一侧,那里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石块泥土。 他继续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抹厚点。磨透了,把皮磨破,磨出里面的骨气来。” 他那只独眼缓缓转向远处九天墟深处那愈发浓得化不开、紫黑翻腾的雾障,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老树,该给新芽腾地了。” 说完,这枯槁的身影竟不再理会任何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迈着看似缓慢却异常坚定的步子,走向更加黑暗的村寨深处。 他的目的地似乎比所有人都更靠近那弥漫的凶险黑雾。 昊辰愣愣地看着刘老丈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 那沾了最后一丁点残泪膏体的手指还在微麻。再看看月舞手里的布片,和她焦急往村里冲的背影。 巨大的茫然感像冰水浇了下来。救阿婆?还是去抹石头? 刘老丈的话如同谜语。他下意识地抬脚,想追上月舞一起去救村里的老人,却又被那句“磨破皮,磨出骨气”钉在原地。 “我去!”一个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死寂。是那个搀扶着铁山叔的年轻汉子。 他咬咬牙,放下铁山叔那只受伤的胳膊,脸上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月舞丫头跑不快!你们留着这里!我去送药!”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从呆滞的月舞手里几乎是夺过那抹了药的布片,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像捧着最后一点星火,扭头就朝着村里冲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混乱的黑暗和火光交织处。 月舞怀里一空,呆站在原地看着汉子跑远。 昊辰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茫然又无助地攥紧了那只空陶罐。 周围只剩下废墟的残骸、远处隐隐的哀嚎,还有靠在断墙上铁山叔那沉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就在一片死寂的废墟边缘,一片半烧焦的茅草堆阴影下。 “嗝儿…呃…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呛咳声突兀地响起。 昊辰和月舞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苏小凡那瘦得只剩骨架的身体从一堆焦黑的草梗下挣扎着拱了出来。 他灰头土脸,头发眉毛都沾着黑灰,像刚从灶膛里爬出来。 他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将半个啃得只剩硬皮和骨头的、不知是鸡还是鸟的爪子往怀里脏兮兮的破布口袋深处塞。大概是塞得太急太猛,被狠狠噎住了。 “饿死…鬼投胎啊你!”月舞被这没心没肺的动静气得跺脚,刚才的紧张都冲淡了几分。 “咳咳…你们…你们俩傻子杵…杵在这儿干嘛!” 苏小凡好不容易顺过气,又抓起旁边一个摔豁了口的破陶碗,碗里残留着几滴浑浊的泥浆水,他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用污黑的袖口擦了擦嘴,斜着贼亮的眼睛剜了愣在原地的昊辰和月舞一眼,“天都塌下来…咳咳…砸脑门了还…还等着捡金子呢?” 他费力地用那破碗底磕了磕旁边的碎石头,发出“梆梆”的轻响,声音压得极低: “还不快去…去给那破石头磨皮?磨不出里面的金子…呸…磨不出里面的骨气,等着被山上那老疯子…啃干抹净吧!” 他说完,又警惕地四下一扫,瘦小的身子一缩,像条灵活的老鼠,哧溜一下再次钻回了那片混乱的阴影深处,不见了踪影。 昊辰被他一通抢白,脑子有点懵,低头看着手里的空罐子,又看看王惊蛰茅屋废墟东边墙角下那片散乱堆叠的石块。 月光艰难地穿透烟尘,映在冰冷沉默的石块上。 他慢慢走了过去。在那片狼藉的地基石堆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地上凌乱的碎石块,每一块都像在诉说刚才那崩塌的恐怖。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块比其他石头颜色略深、表面相对平整、约莫面盆大小的厚实青石上。这块石头似乎原本是屋子一角稳固的地基石。 他蹲下来,手指在冰凉粗糙的石面上摸索过。石面上吸附着一层薄薄的泥尘。他用手指用力搓了搓,也没见搓下什么特别的皮。 磨? 他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看自己捏了半天的陶罐底。罐底凹陷处和罐壁的弧度夹角里,还真的残留着一点点极其黏稠、混合了苍蓝、金纹与紫红的膏状东西。 他用指甲小心地抠刮下这最后一点残泪,聚集在指尖。 这点残泪,带着寒潭般的沁凉和木心的沉重苦味。 昊辰跪在了石头面前。左手下意识地按在石头冰冷的表面稳住它。右手沾着那丁点凉丝丝的膏体,对着石头相对平整的那个面,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涂抹上去。 很凉。石头吸了点凉气。 有点滑。药膏有点腻乎。 很慢。没有用布,就用指尖细细地、努力地抹开,试图覆盖更大些的石面。 膏体一点点被石头粗糙的孔隙吸收进去,留下极其浅淡、带着一点点湿润感的蓝、金、紫三色混杂的印记。很快,那点药膏就彻底不见了,只在石头表面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湿痕。 抹完了。昊辰有些茫然地看着石头。磨?怎么磨?像打磨石头那样吗?手边什么都没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指关节上还有和树根怪搏斗时留下的摩擦红痕。难道…用拳头去砸? 刚才在老柳树下站桩的沉劲,好像就是从脚底下透过来的力…手臂上绷紧的力气… 昊辰深吸一口气,回想着那种沉的感觉。左腿前弓,右腿后蹬,腰背微微下沉,如同在碎石坡上对着那块大青石挥拳前的感觉。 只是这次,没有爆发,只有控制。他将那块厚实的青石视作王爷爷曾让他刻字的黑石,也视作他心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恐惧和茫然。 沉肩,坠肘。 体内那经历了战斗、被神异药膏浸染过筋骨的力道,如同蛰伏的溪流在筋骨血脉间缓缓流淌、汇聚于臂。他控制着这股沉甸甸的感觉,将力量凝于掌中。 然后,他抬起右掌,没有用拳头砸落的莽劲,而是将掌心缓缓印在了那被最后一点残泪浸湿过的石头表面! 不是拍打!是按压! 掌心皮肤紧密地贴合着冰凉粗糙的石面!沉凝的力量如同沉重的水银,顺着手臂灌入手掌,透过掌心,缓缓地、重重地压向石头内部! 没有轰鸣!没有气流! 只有一种缓慢、坚韧到极致的沉重压迫!如同要将这块顽石按进深潭之底! 咯吱……嘎嘎…… 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从昊辰掌心和石头紧贴的地方细微地传来!仿佛两块古老的岩石在万丈山渊下缓慢挪移、互相碾压! 昊辰牙关紧咬,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硬弓!手臂上的筋肉清晰贲起,皮肤下那道淡金色的细纹再次浮现,随着力量的深入而微微搏动!汗水瞬间沁满了额头! 被他左手死死按着的青石底座猛地一震!坚硬的石面在昊辰沉如渊海的掌力按压下,竟如同沉入水中的厚土,无声地向下塌陷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凹坑! 凹坑边缘,几道微不可查的裂纹无声地蔓延开来,如同苏醒的蛛网! 同一时刻! 九天墟最深处那片翻腾暴沸、如同熔炉爆炸般的恐怖黑雾屏障深处! 毫无征兆地! 一点赤金色的光芒猛地亮起!如同开天辟地时迸出的第一粒火星! 那光芒如此微小,却又如此刺穿一切黑暗与绝望!带着焚烧腐朽、辟易万邪的决绝道韵! 它仅仅闪烁了亿万分之一刹那! 却仿佛在宣告,那柄埋藏在九天墟无尽尘埃与废墟之下、沉寂了万古的圣道薪火,终于在某个石心被按出掌印的那一刻——第一次触碰到了点燃的契机! 第十七章:云散见青峰 昊辰的手掌还死死压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那沉如实质的劲力如同磨盘碾动,透过掌心,沉重而缓慢地向着石头深处钻去。 咯吱…嘎…… 细微而清晰的石质碾磨声持续不断,像两块饱经风霜的老木在互相较劲。 他小小的身体绷得很紧,额头、鬓角和脖颈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几道歪歪扭扭的泥印。 右臂那条隐隐浮现淡金色的筋络,如同饱受拉拽的强韧藤条,随着每一分力量的催压,都在皮肉之下微微跳动着、绷紧着,传递出一种被极限拉扯的酸痛感。 很重。也很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明确感也越发清晰——这股沉甸甸的力量,正实实在在被他握在掌中,推动着,沉入那块顽石! 就在这时! 那被沉掌死死按压着的石面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莹白光芒,毫无征兆地在石头最深处幽幽亮起! 那光芒纯粹、凝练,虽然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一切石质隔阂的清澈透亮! 这点微光出现的刹那! 昊辰只觉得掌心一空! 仿佛按在了一块吸水的厚厚绒布上!所有凝沉如山的劲力瞬间找到了唯一、也是最坚固的突破点!被那点莹白的光芒牵引着,疯狂灌入! 轰咔!!! 一声远比之前击碎树根或抵挡冲击更沉闷厚重、更深入骨髓的崩裂巨响骤然炸开!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直接在昊辰的筋骨深处回荡! 原本只缓慢蔓延的蛛网裂痕骤然间扩大!如同解开了亿万年的冰封枷锁!无数道裂口以那掌印凹坑为核心,如同活蛇般瞬间爬满了整块青灰色的厚实石块! 无数细碎的石粉如同烟尘般从裂缝中喷薄而出! 紧接着! 整块至少需要几个成年汉子合力才能撼动的地基石,就在昊辰的掌下、在众目睽睽之中,无声无息地解体!崩散! 不是被巨力轰飞四溅! 而是如同被抽离了所有粘结的内力支撑,彻底失去了作为一块“岩石”的完整!瞬间化作了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无数碎石块!哗啦啦散落一地! 碎开的石块断面光滑而冰冷,如同自然风化的产物,只在最核心处留下一点黯淡下去的莹白印记,转瞬即逝。 巨大的反震力伴随着石块的骤然崩解猛地倒涌回来!昊辰只觉得手臂瞬间失去了着力点,那股凝沉如山的力量失去了对抗目标,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倒卷而回! “呃!” 一声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整个人被这力量的冲击带着向后跌坐在地,屁股狠狠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震得他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右臂从肩头到小臂都麻酥酥的,带着一股用力过猛后的胀痛和空虚感。 他愣愣地看着身前满地散落的碎石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眼神里全是茫然。怎么就…碎了?跟之前打碎的东西都不一样…像是石头自己从里面散了架? “昊辰!你没事吧!”月舞被那石头突然崩解的景象吓了一跳,回过神赶紧跑过来搀扶。小脸上也布满了惊讶和后怕。 靠在断墙残壁下的铁山叔,一直微阖着眼皮艰难喘息,此刻也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散开的碎石,蜡黄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一瞬间石头崩解的景象,根本不是靠蛮力轰击能做到的! 周围其他几个劫后余生的村人也都惊愕地围拢过来,目光在碎石头和一脸懵的昊辰之间来回扫视,小声议论着刚才的异象。 就在这时,村东面天空与群山交界的地方,原本浓得化不开、不断翻涌如同沸腾墨汁的紫黑云障,猛地向内急剧一缩! 随后!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力撕开的破布口袋! 哗——!! 刺破黑暗的光线如同决堤的洪流,骤然倾泻而下!那并非明媚的晨光,而是带着惨白色调的、如同巨大创口里透出的冰冷天光! 笼罩了九天墟整个白天、带来无尽压抑和恐怖的黑云屏障,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变得千疮百孔!无数狰狞的窟窿快速扩大!彼此连接! 那些积压了多日、沉沉压在所有人头顶、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浓云,如同退潮般,疯狂地向着群山的更深幽谷内倒卷收缩! 黯淡却真实的天光穿过云层巨大的豁口,重新洒向这片饱受摧残的大地。 压在众人心头的沉重巨石仿佛被骤然搬开! 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一阵带着哽咽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低呼!许多人几乎是瘫软在地,贪婪又不敢相信地看着头顶重新露出的、哪怕依旧阴沉的天穹! “云…云散了!”铁山叔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带着难以置信的轻松,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看清远处。 月舞也呆呆地仰起小脸,看着那越来越大的云层豁口,眼圈不知不觉红了:“真的…退了?” 然而,还不等幸存者们体会更多死里逃生的喜悦—— “咦?”一个眼尖的村人指着废墟外面、松林更远的方向,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在那片混乱营地的边缘,几个林家的护卫正在手忙脚乱地将一个被厚厚麻布裹缠成木乃伊般的身影,费力地抬上一副临时拆下的门板。 那人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带着怨毒、惊惧,却似乎精神又好了些的眼睛。 正是伤势严重的林风。林瑶紧跟在旁边,小脸上也是惶惶不安。 而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林中空地上,站着两个人。护卫统领卫山一手按着腰间的阔剑,脸色阴沉如铁铸,宽厚的肩膀上缠着新换的绷带,隐有暗红渗出。 他对面站着的是那劫后余生的胖道士林有德。 林有德半边油腻道袍变成了焦糊的布条,狼狈地挂在身上,露出下面大片血肉模糊的可怕烧烫伤痕,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模糊的皮肉本色。 他圆脸上沾满烟灰汗垢,疼得五官扭曲,只剩下那双小眼睛深处还燃着鬼火般不灭的贪婪。 一只缠满了渗血麻布的手捧着一个小小的、闪着温润玉光的盒子。 他对着卫山努力挤出一个油腻到极点、却又带着诡异蛊惑力的笑容,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急切和暗示,甚至带着一丝哀求般的颤音: “……卫统领!您也看见了!那老林子里的鬼东西多邪乎!咱们再留下来,骨头渣子都得被吃光!荒河谷坊市那边路断了没关系!眼下天象示警!有惊无险!正好北去另一条捷径也能走!机会难得!只要顺道走过了那片……那个东西…那墟核!有了那个,少爷的伤、咱们此行的任务,都…都能成了!嘿嘿嘿……” 他颠了颠手中那个沉重的玉盒。 卫山高大的身形如山岳般矗立,纹丝不动。只有那只按在阔剑剑柄上的手,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冷冷地盯着林有德,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这肥胖的身躯刺穿!又冷冷瞥了一眼被裹成粽子的林风和林瑶。 整个营地的废墟残骸和四周尚未散尽的硝烟、血腥、腐朽气味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个胖道士带来的灾难。 他沉默的时间,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终于,卫山那低沉浑厚、如同闷雷滚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严: “走!” 第十八章:残墟拾玉痕 云层撕开的豁口越来越大,惨白的天光如同冰冷的瀑布,冲刷着九天墟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 压在头顶的紫黑浓云如同溃败的兽群,仓惶地向着莽荒深处那更加幽暗的山谷倒卷收缩,留下支离破碎的天空和满地狼藉。 铁山叔靠着断墙,蜡黄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松弛。他闭着眼,胸口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那条伤臂被简单捆扎固定在胸前,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让他眉头紧锁。 周围的村人也都瘫坐在废墟的碎石瓦砾间,脸上混杂着茫然、庆幸和后怕,贪婪地呼吸着不再弥漫硫磺恶臭的空气。 月舞扶着昊辰从地上爬起来。昊辰揉着摔疼的屁股,小脸上还带着点懵懂,低头看看自己那只按碎了石头的手掌,又看看满地散落的青石碎块,眼神里全是困惑。 刚才那股沉甸甸的劲儿,好像真的能钻到石头里面去? “还疼吗?”月舞小声问,掏出一块沾了灰但还算干净的布帕,笨拙地去擦昊辰脸上蹭的泥印子。 昊辰摇摇头,又点点头:“屁股疼…手不疼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刚才那股酸麻胀痛的感觉消退了大半,只剩下筋骨深处一种用力过猛后的微微发软。 他弯腰,从脚边那堆散落的碎石块里,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小、边缘还算平整的青石片。石片断面光滑冰冷,和其他碎块没什么不同。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碎石堆最底下、靠近原来地基位置的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颜色比其他的略深,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灰青色,像是被水打磨过很久的河卵石。在石头的中心位置,似乎嵌着一点东西。 昊辰好奇地蹲下去,拨开压在上面的几块小碎石,将那东西抠了出来。 入手冰凉光滑,带着石头特有的沉甸感。那是一块约莫两指宽、三寸长的玉牌。 玉质不算顶好,有些地方还带着细微的灰白石纹,但整体被打磨得十分光滑。 玉牌边缘圆润,正面光洁无纹,只在最下方刻着一个极其古拙、笔画简单却透着沉厚气息的符号,像是一座微缩的山峰。 背面则刻着几道更浅、更细的划痕,歪歪扭扭,像是孩童随手用指甲划上去的,看不出具体形状。 “咦?这是什么?”昊辰举着玉牌,对着惨白的天光翻看。那山峰符号让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月舞凑过来,小鼻子几乎贴到玉牌上:“石头里长出来的?还是王爷爷掉的?”她伸出小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个山峰符号,“刻得真丑…像个小土包…” 昊辰挠挠头,也觉得这符号刻得不如王爷爷平时随手画的好看。他把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特别,只觉得握在手里凉丝丝的,很舒服。 他随手将玉牌塞进了自己破旧的兽皮腰带夹层里,贴着肚皮放好。那点冰凉的感觉透过薄薄的皮子传到皮肤上,让他刚才用力过猛后微微发烫的身体舒服了一点。 “昊辰!月舞!”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李阿婆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当拐杖,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这边跑来。 老人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烟灰和泪痕混合的污迹,一只胳膊无力地垂着,被一个同样狼狈的妇人搀扶着。 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昊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药…药呢?那药…那药…” 月舞小脸一白,想起刚才那块抹了药的布片被那年轻汉子抢走送药去了,连忙道:“阿婆!药…药让柱子叔送去给铁山叔他们用了!” 李阿婆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被旁边的妇人死死扶住。 她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没…没了?一点…一点都没剩下?我家那口子…腿被那鬼树根扎穿了…血流得止不住啊…” 她指着村寨深处一处还在冒烟的废墟,声音凄厉绝望。 昊辰看着李阿婆绝望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个空空的陶罐,罐底那点残渣都被他抹在石头上了,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松林边缘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林家那支残存的队伍已经开始集结。卫山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正指挥着几个还能行动的护卫将重伤的林风小心地抬上临时扎好的简易担架。 林瑶小脸惨白,紧紧跟在担架旁,不时回头惊恐地望向村寨深处尚未散尽的硝烟。 胖道士林有德被两个护卫半拖半架着,肥胖的身体上缠满了临时撕下的布条,烧烫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水,疼得他龇牙咧嘴,油汗混着烟灰在脸上淌出沟壑。 他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还不忘死死抱着怀里那个温润的玉盒,小眼睛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卫山最后冷冷地扫了一眼这片废墟和劫后余生的村人,目光在昊辰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难明。 随即他大手一挥,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混乱:“走!即刻启程!”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簇拥着担架和伤员,朝着与九天墟深处相反的方向,那片被天光重新照亮、通往外界群山的小径快步撤离。 林瑶一步三回头,目光扫过昊辰和月舞时,带着一丝茫然和后怕,最终被队伍裹挟着消失在林间小径的拐角。 看着那支队伍仓皇离去的背影,昊辰莫名地松了口气。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林风,还有那个总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胖道士,终于走了。他低头,又摸了摸腰带里那块冰凉的玉牌。 “我们也得走!”铁山叔挣扎着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环顾四周幸存的村人,目光扫过李阿婆绝望的脸,又落在远处更多在废墟中哀嚎**的伤者身上。 “这地方不能待了!天知道那鬼东西还会不会回来!收拾能用的东西!带上还能动的!伤重的…抬着走!往东!去黑石寨!” “黑石寨?”有人惊呼,“那得翻过三座山!路上还有瘴气林子!咱们这些人…” “不走就是等死!”铁山叔猛地打断,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过众人,“留在这里,等那黑雾再卷回来,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走!现在就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狠和决绝,压下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幸存的村人开始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 有人冲进尚未完全倒塌的屋舍,翻找着仅存的粮食和御寒的破旧皮子。 有人忍着伤痛,互相搀扶着,用树枝和破布条制作简陋的担架,有人则含着泪,在废墟中翻找辨认着亲人的遗体。 昊辰和月舞也加入了帮忙的队伍。昊辰力气大,帮着搬开一些不算太重的断梁碎石,试图从废墟下挖出些还能用的东西。 月舞则跟在李阿婆身边,用自己那点粗浅的草药知识,帮着给一些轻伤的村人用嚼碎的草药敷伤口止血。 忙乱中,昊辰又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苏小凡。他像只机警的狸猫,在混乱的人群和废墟间灵活穿梭。 一会儿帮人抬一下担架的边角,一会儿又钻进某个半塌的灶棚里,出来时怀里就多了几个烤得半焦的土豆或半块风干的肉条。 他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那双贼亮的眼睛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昊辰腰间藏玉牌的位置,又迅速移开。 当苏小凡再次从一堵半塌的土墙后钻出来,怀里抱着几根还算完整的熏肉肠时,他瘦小的身体猛地一僵! 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 那里藏着他从王惊蛰茅屋里偷来的那个油布包裹的小罐子。此刻,那罐子隔着几层布,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如同沉睡的卵壳里,有什么东西第一次轻轻搏动了一下! 苏小凡小脸瞬间绷紧,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他,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抱着肉肠一溜烟钻进更深的废墟阴影里,消失不见。 昊辰对此毫无察觉。他正和几个半大小子一起,用捡来的破门板和藤条捆扎一副担架。 他用力拉着藤条,粗糙的纤维勒得他手心发红。他一边用力,一边忍不住又摸了摸腰带里那块冰凉的玉牌。那山峰的符号在他指尖下微微凸起。 “昊辰!别发呆了!快绑紧点!”旁边一个少年催促道。 昊辰回过神,哦了一声,赶紧用力拉紧藤条。他抬头望向九天墟深处那片黑雾退去的幽谷方向。那里山影重重,在惨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寂静。 王爷爷…就是走进了那片山影里。他还会回来吗?昊辰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月舞小跑过来,小脸上沾着灰,手里捏着几片刚采的止血草叶。 她看到昊辰望着深山发呆,忍不住扯了扯他的破袖子:“喂!别看了!铁山叔说了,那里面更危险!咱们得赶紧走!” 昊辰低下头,看着月舞脏兮兮却写满焦急的小脸,又摸了摸怀里那块带着王爷爷气息的冰凉玉牌,用力点了点头:“嗯!走!” 第十九章:古道缠青藤 昏沉的天光透过破碎的云层,勉强照亮山脚下蜿蜒如蛇的碎石小径。泥泞的路面上混杂着黑红的污渍,踩上去又湿又滑。稀疏的草叶东倒西歪,被无数仓惶的脚印碾入泥里。 一群人影歪歪斜斜地挪动着,在蜿蜒的山路上拖出一道泥泞而沉默的痕迹。 铁山叔被两个同样挂彩的汉子搀扶着走在最前头,他腰杆还勉强挺着,但脸色灰败得如同晒干的土墙,嘴唇干裂发白,胸口急促地起伏,每一次迈步都靠咬着牙关硬撑。沉重的呼吸声在压抑的山风中格外清晰。 他身后,是几十个相互搀扶、狼狈不堪的村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衣衫褴褛,沾满泥灰和暗沉的污迹。 有人头破血流,只用撕下的衣角草草裹住,有人一瘸一拐,全靠同伴肩膀支撑才能挪动。有人抱着哭累了睡过去的孩子,手臂麻木僵硬也不敢松手。 队伍中间抬着几副简陋得令人心酸的担架,用断裂的屋梁和撕开的破布草草拼成,上面躺着几个气息奄奄的重伤员,包括断了腿的李老头。 整个队伍移动缓慢而沉重,像一群迷失在绝境的残兵,只剩下求生本能支撑着麻木的躯壳。 只有队伍最后缀着的昊辰和月舞,身上还算干净些。月舞搀扶着走路打晃的李阿婆,老人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从废墟里抢出的最后几棵沾着泥的雾隐兰幼苗。月舞不时担忧地回头看昊辰。 昊辰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后面,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怀里用破布裹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块从坍塌灶台下翻出的、边缘焦黑发硬的麦饼,还有几个干瘪的萝卜。 包袱下面,紧贴着肚皮皮肤的地方,隔着破衣服,能清晰感觉到那块从碎石堆里抠出来的冰凉玉牌。那山峰的符号像个小石子,硌在皮肉上,凉意一丝丝透进来,让他觉得安心一点。 王爷爷没找到,只留下这块石头。他下意识地捏紧了包袱角,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就在这时,走在昊辰前头、那个被月舞救下的小个子身影——苏小凡——猛地停了下来! “呃……”苏小凡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闷哼!他瘦小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狠狠顶了一下,猛地弓起腰,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般蜷缩起来! 右手死死捂在胸口藏东西的位置,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布满黄豆大的冷汗!身子一软,眼看就要栽倒进路旁的湿泥里! “你怎么了?”月舞一惊,下意识松开扶着阿婆的手想去拉他。李阿婆失去支撑,猛地踉跄了一下。 “闪开!”昊辰反应极快,一把扶住摇晃的阿婆,另一只手如同灵猴探出,稳稳抓住了苏小凡那几乎瘫倒的肩膀! 入手只觉得他身体僵硬冰凉,还带着微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昊辰把李阿婆轻轻推到月舞身边,凑近苏小凡,低声问:“喂?小胖球?摔着了?” 苏小凡死死咬着下唇,牙 就在他的手死死捂着衣服里那个地方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隔着重重大地的沉闷共鸣,猛地穿透包袱布料,撞入昊辰紧贴着苏小凡的胸口! 昊辰身体猛一震!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顶了一下!全身的血液瞬间加速冲向四肢百骸!一股熟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躁动毫无征兆地奔腾起来! 全身的筋络皮肉都传递出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如同久旱的河床被上游奔涌而至的春汛唤醒! 但这一次,那灼热感不再狂躁爆发,反而在体内形成一个巨大而炽热的漩涡,疯狂地吸纳着某种隔空传来的无形气息!力量如同沸水般在筋骨深处不断膨胀、滋长! 他那条粗布绑着、经历了药浴冲刷和战斗的臂膀肌肉明显鼓胀了一圈!皮下的淡金色筋络如同获得了新生的熔浆,瞬间变得异常清晰! 一股强横的、远超平日的饱满力量感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甚至有种能把面前这小山包掀翻的冲动! “啊!”苏小凡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一声痛楚又惊骇的**,身体猛地一挣,爆发出濒死动物般的力气,竟瞬间挣脱了昊辰的手!连滚带爬地缩到路旁一堆茂密的蕨丛后面,抱着胸口缩成一团,惊弓之鸟般警惕又恐惧地看着昊辰! 昊辰被他挣脱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站稳后也懵了。他看着自己那只还残留着惊人握力的手,又看看惊恐的苏小凡,满脸不解:“我…我没使劲啊…你身上…好像有东西烫人…” “鬼…鬼知道你怎么回事!”苏小凡声音发颤,像破锣,死死把衣服里那个藏着宝贝罐子的部位捂得更紧。 看着昊辰身上那隐隐鼓起的筋肉轮廓和皮肤下流淌的暗金光泽,只觉得对方身体里仿佛蛰伏着一头随时会吞噬自己的远古凶兽!那种被彻底看透、随时会被碾碎的感觉让他如坠冰窟! 队伍被后面的动静惊扰,停了下来。铁山叔撑着伤臂,艰难地扭过头看,眼神疲惫又不解。 “怎么回事?”铁山叔哑着嗓子问道。几个村人也都紧张地望过来,眼神里满是惊弓之鸟般的警惕。 “他…他突然栽倒了!” 月舞赶紧指着缩在蕨丛里的苏小凡解释道,“昊辰好心去扶他…” 她说着,目光扫过昊辰那只还虚握着的手,再看看他身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筋肉鼓起,眼底也掠过一丝迷惑。 她记得刚才那一瞬间,昊辰身上似乎腾起了一股让她本能心惊肉跳的气息。 “管他怎么回事!赶紧走!”一个扛着半麻袋杂粮的汉子焦躁地低吼,“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瘆得慌!” 铁山叔环视一圈疲惫又惶恐的队伍,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牵拉的疼痛:“走!别管闲事!”他再次狠了狠心,沉声下令。 昊辰挠挠头,那股奔腾的力量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手臂的鼓胀感也平息了,只剩下筋骨深处一种满足的充实感。 他困惑地看了眼依旧躲在蕨丛后恶狠狠瞪着他的苏小凡,终于转回身,闷头跟上队伍。 就在队伍重新挪动,刚刚走过一个被巨大古藤缠死的山道弯口时—— “啊——蛇!不对!藤蔓活…活了!!” 一声变了调的尖锐嚎叫猛地从前排炸响! 一个正低头避让垂到路面湿滑老藤的妇人,眼睁睁看着那粗如儿臂、缠绕在巨石上的暗绿色藤蔓如同苏醒的巨蟒般猛地一抖! 藤蔓表面的老皮瞬间裂开无数蛛网般的口子!深绿色的藤身如同吸饱了血般猛地胀大!粘稠的墨绿色汁液如同血泪从裂口中汩汩涌出! 一股腥甜腐坏的气息骤然弥漫!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条离人最近的藤蔓猛地绷直!如同毒蛇噬咬般横扫而出! 嘭!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妇人短促凄厉的惨叫! 离得最近的一个老妇人被那布满粘液的藤身狠狠抽中腰腹!瘦小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飞跌出去!撞在后方一块棱角锋利的山岩上!腰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塌陷!一口血沫从她口中喷出,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娘——!!”一个刚放下扁担的青年目眦欲裂地嘶吼着扑过去,却被身边同伴死死拽住! “快退!退!”铁山叔惊骇咆哮,不顾伤势猛地拔出腰间磨亮的砍柴刀! 然而晚了! 嗡!嗡!嗡! 路旁所有缠绕在古树、巨岩上的藤蔓如同得到了统一的号令! 刹那间全部如同苏醒的妖蛇般疯狂扭动起来!无数藤条带着撕裂空气的破风声,如同狂乱的墨绿色巨鞭!劈头盖脸地抽打、缠绕向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 噗嗤! 一根藤尖如同铁矛,瞬间洞穿了一个躲避不及的壮年猎人的大腿!粘稠的墨绿汁液混合着鲜血喷溅! “滚开!”一个汉子怒吼着挥动柴刀砍下,但刀锋只在粗壮的藤蔓上砍出一道浅浅的口子,墨绿色汁液喷出! 那条藤蔓反而如同被激怒般,猛地缠绕上他的手臂!巨力传来,汉子臂骨几乎被勒断!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嚎! 惨叫声、碰撞声、藤蔓挥舞的呼啸声和无数人恐惧绝望的哭喊瞬间撕碎了山林的宁静!血腥气混合着藤汁的腥甜腐臭充斥口鼻!山路瞬间化作修罗屠场! “结阵!靠拢!”铁山叔双眼血红,挥舞着砍柴刀劈开一条扫来的藤鞭!手臂的旧伤被牵扯,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混乱中! “别靠近石壁!”月舞的尖叫声带着哭腔!她猛地拉住身边一个想贴着山壁躲避的少年!少年被她猛力一拽,踉跄着扑倒在地!几乎同时! 轰隆!! 少年之前想躲避的山壁位置,一大片看似厚实的碎石泥土连同着依附其上的藤蔓根系骤然坍塌!露出了后面一个黑漆漆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深邃洞穴! 一股更加浓烈、阴冷、混合着刺鼻硫磺恶臭的灰黑色雾气,如同封存了万载的致命毒气,猛地从洞穴深处狂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灰雾所过之处,那些刚刚还在疯狂攻击的藤蔓竟如同遇见了天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嘶”哀鸣!藤身上的绿色迅速黯淡、枯萎!墨绿汁液变成黑灰! 藤蔓本体如同被强酸腐蚀过一般,迅速发黑炭化! 眨眼功夫就失去了所有活力,变成覆盖在洞口边缘一层厚厚的黑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疯狂的藤蔓攻击为之一滞!那些侥幸未被灰雾吞噬的藤条也如同被火烧到的蛇,惊恐地向后蜷缩,再不敢靠近那灰雾弥漫的洞穴边缘!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恐怖的变化骇得僵在原地!忘记了呼吸! 死死盯着那个还在不断喷吐着灰黑雾气的洞穴口! 那灰雾缭绕翻腾,无声无息地向着道路中央、瘫倒在地的人们蔓延过去,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雾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碎、嘈杂、充满无尽贪婪与恶意的啃噬声在无声汇聚! 更大的恐怖,无声降临! 第二十章:药沫覆血痕 灰黑色的雾气如同从沉睡巨兽喉管深处涌出的吐息,冰冷、粘稠、带着一种刺穿鼻腔的硫磺恶臭。 它无声地从塌陷的洞穴口里弥漫开来,不再是翻腾狂涌的喷发,而是如同缓慢涨潮的毒水,贴着地面的碎石和枯萎的藤蔓残骸,向着道路上那些瘫倒在地的人们浸润过去。 寒意是直接的,仿佛腊月里浸透骨髓的冰水,又混杂着某种粘滞的沉重。 被它触碰到的碎石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灰白色的霜壳。 半截埋在泥土里枯死的藤蔓,发出最后几声轻微的、如同烧焦木炭般的“噼啪”声,彻底化作焦黑的粉末。 “别!别碰那雾!”铁山叔嘶声厉吼! 他伤臂剧痛,几乎握不住柴刀,只能用身体狠狠撞向一个惊骇过头、下意识想往石头后面躲的半大少年,将他猛地撞翻在地,远离那逼近的灰雾边缘! “娘!娘啊——!”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抽飞、撞死在岩石下的青年,趴在冰冷僵硬的尸体旁,喉咙里发出哀嚎,涕泪横流。 他徒劳地摇晃着母亲已经冰凉的躯体,对那无声漫延的死亡雾气置若罔闻! 粘稠冰冷的灰雾,距离他沾满泥污的鞋底,仅剩不足三尺! 另一个被藤蔓长矛洞穿了大腿的壮硕猎人,正痛苦地仰面倒在地上,一手死死捂住伤口外侧被穿透撕裂的皮肉,血液从他粗壮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那灰雾,如同有形的死亡阴影,也向他躺倒的身体缓缓流去! “不…不…”靠近洞口边的李阿婆死死攥着手里的药草布包,浑浊的老眼因为恐惧瞪得极大,布满干裂皱纹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身边,月舞脸色煞白如雪,一手下意识死死抓住李阿婆的胳膊,另一只手却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刺痛找回一丝清醒。 完了…都完了… 绝望如同冰水,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底蔓延开,冻结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喂!胖球!别傻站着!” 就在这死寂的恐慌边缘,一个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少年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石子投入死水! 苏小凡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昊辰不知何时已冲到了那个大腿被洞穿、正痛苦喘息等死的猎人身边! 他直接无视了那近在咫尺、即将吞噬猎人的灰雾,小小的身子半跪下来,一只手快如闪电,猛地探出! 他不是去碰灰雾,也不是去拉那猎人,而是精准地一把抓住了那条几乎炭化、但还死死扎在猎人腿肉中的藤蔓尖端! 那藤蔓先前被灰雾腐蚀,表层已经发黑炭化,如同烧剩的木柴,但内里似乎还有些许坚硬的芯子没彻底断掉。 “你…”猎人痛苦又惊愕地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半大孩子,脑子一片空白。 昊辰没有看他,小脸紧绷,眼神却异常专注。他五指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瞬间绷得发白! 他那条被药浴浸过、经历过激战的手臂,淡金色的筋络在皮下猛地一鼓!一股远超同龄人的纯粹肉体力量轰然爆发! 嘎嘣! 一声脆响! 那截原本坚韧异常、壮汉以柴刀都难以砍断的炭化藤尖,竟被他五指硬生生掰断、掰碎! “呃啊!”猎人只觉得腿上剧痛骤然加剧,忍不住惨叫出声。但诡异的是,随着藤尖被拔出、捏碎,那不停涌出暗红鲜血的狰狞伤口,压力似乎瞬间一松! “月舞!”昊辰头也不抬,手里还捏着那半截断藤甩不开的碎渣,对着呆住的月舞方向大声喊道,“草!抹伤口!快!”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镇定,驱散了月舞脑中那冰冷的麻木。对药草的熟悉瞬间压倒恐惧! 月舞几乎是本能地行动起来! 她一把抓破自己装着雾隐兰残叶和几种随手采摘的临时止血草的小布袋,将里面那几棵被压得发蔫的嫩苗和揉碎后颜色怪异的叶子根茎一把揪出,看也不看,狠狠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苦涩、辛辣、草酸味和一点雾隐兰特有的微弱清香瞬间充斥口腔。 她吐掉无法嚼动的硬梗,把嘴里已经混合着唾液、变成深绿色糊状的草浆,用手飞快地挖出来! 也不管自己手上沾着泥灰,扑到那猎人血肉模糊的腿边,把还带着她口腔温度的药浆狠狠糊在了那前后透亮的、仍在渗血的可怖创口上! 深绿色的粘稠药浆混合着血污,迅速在皮肉间铺开,覆盖住翻卷的创面和暴露的筋骨。药浆接触伤口血液的刹那,发出极轻微的“嗞”声,仿佛在吸收着什么。 “呃…!”猎人身体猛地抽搐绷紧,痛苦似乎加剧了一瞬! 但紧接着,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一层冰冷的东西暂时隔断、包裹!血流的速度,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下来! 药浆混合着血污,在创面上缓缓凝固,形成一层深褐色的糊痂! 虽然看上去依旧狰狞可怖,但猎人急促的喘息终于有所平复,眼神里的死灰褪去一丝,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夹杂着痛苦和希望的茫然。 成了!月舞心头一松,随即涌上巨大的狂喜!她的药真的能对付这种可怕的伤口!她顾不得脏,用沾满药泥血污的手飞快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吓出来的眼泪。 “阿婆!”月舞回头朝着还在发抖的李阿婆喊,“快!帮刘叔!”她指着不远处一个被藤鞭抽断了手臂、倒在泥里哀嚎的汉子。 昊辰的举动和月舞的成功,如同在绝望的死水里投入了一枚火种!瞬间点燃了被恐惧冻结的麻木意志!铁山叔最先反应过来! “能动手的!救人!推人!把靠雾近的拖开!别他妈愣着等死!” 他咆哮着,如同受伤的雄狮!也顾不上牵动伤势,他咬着牙,单臂使力,柴刀被当成撬棍,狠狠插进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下方! 一声暴喝,额上青筋暴起!硬是凭着悍勇蛮力,将那数百斤的石块撬动翻滚,轰隆隆碾过地面,暂时阻挡了一小片逼近人群的灰雾蔓延路径!为几个瘫在雾线边缘的人争取了时间! “推!推人!”几个胆大的汉子猛地惊醒,也顾不得伤,连滚带爬扑向那几个因惊恐或伤痛滞留在灰雾边缘、眼看就要被吞没的人! 几个人合力,连拖带拽,如同拔萝卜般,硬生生将那几人从灰雾流淌的路径上拖拽开几尺!沉重的身体在碎石上拖动,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有人被拖得惨叫连连,皮肉在地上被磨破。但没人停下!活命要紧! 昊辰甩掉了手里的藤渣,又冲向另一个伤员,同样手法如炮制,避开靠近灰雾的位置,小身子里爆发出不符合常理的力量,或拔除刺入身体的藤刺,或用力按住某个因失血过多而抽搐的身体,嘴里喊着:“草!月舞!草!”催着月舞快点施药。 混乱、血腥、嘶吼与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拖拽声混杂。残存的、能动弹的人们在死亡的刀锋边缘发起了笨拙而疯狂的自救。灰雾的推进被暂时的阻隔和人们拼命的拉扯拖拽延缓。 就在这时—— “呜…呜…” 几声压抑不住、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细小呜咽声从人群边缘传来!是被一个妇人死死抱在怀里的孩子,他小小的身体挣扎着,指着李老头那副简陋担架的支撑脚!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担架被临时放置在靠近岩壁的一块倾斜石板上。刚才山壁塌陷,连带这石板地面也受到震动。此刻,石板正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逆转的速度,向下塌陷的方向滑去! 而石板塌陷路径的下方,正是那个不断弥漫灰雾的洞穴口!翻涌的灰雾,如同等待吞噬的巨口! 抬着李老头担架的两个中年汉子早已精疲力竭,又因为方才的突袭受了伤,此刻脸色煞白,正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想稳住不断下滑的担架,可两人脚下全是湿滑的泥水和碎石,无处着力! “爹!爹啊!”李阿婆看见自家老头子连同担架正滑向那死亡雾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不顾一切就要扑过去! “别过去!”铁山叔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死命拽住!力气之大,几乎将李阿婆拖倒在地。 但那石板的滑速已然加快! 就在这时,一道矮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几乎是贴着地面扑了出去! 是昊辰! 他甚至没有看清担架上的人是谁,只是本能地不想眼睁睁看着东西滑进那片冰冷的灰雾里!他几步就冲到石板边缘,小小的身体猛地向下扑倒! 噗! 他重重地趴倒在冰冷滑腻的泥水和碎石上,两条手臂在间不容发之际死死向前伸出!正好卡住了担架两个被藤条绑紧、快要散架的支撑脚! 一股巨大的下坠力顺着粗糙的担架木条狠狠撞进昊辰的双臂!他那还显稚嫩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闷响!剧痛让他小脸瞬间煞白! 但他紧咬牙关,喉咙里发出闷吼!小小的身体如同钉死在地面的桩子,全身力量都死死压向被自己双臂卡住的那两个支撑点上!硬是将那飞速下滑的担架猛地拖拽顿住! 滑石在倾斜的路径上戛然而止!担架距离那吞吐灰雾的洞穴口,不足半丈! “快!搭手!”铁山叔嘶声怒吼!几个离得近的汉子不顾一切地扑上,七手八脚抓住担架边缘和石板棱角,合力往上拖拽! 苏小凡缩在人群外围,将这一切收在眼底。他看着趴在冰冷泥水里死死撑住石担架、手臂因为承担远超极限的重力而剧烈颤抖的昊辰… 看着不远处忙得小脸通红、用沾满药泥血污的手不断将草浆糊在一个个伤口上的月舞… 又看了看怀中那罐又陷入沉寂、却已烙印下滚烫温度的油布包裹。他死死咬着下唇,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就在这合力拖拽的瞬间,铁山叔目光越过混乱,无意间扫到那塌陷洞穴深处那灰雾弥漫的缝隙里。 借着惨白的天光,竟隐约折射出几点幽暗冰冷、绝非天然石质所能拥有的诡异光泽!那光泽微弱而密集……如同……如同被埋在深处的某种成片矿石碎片! 他心头剧震!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如电光般划过脑海! 难道…难道林风那些人挖通的那个劳什子矿道…跟眼前这吃人的灰雾窟窿…有什么关联?! 第二十一章:骨鸣惊山夜 李老头的担架连同上面昏迷的老人,被众人七手八脚地从滑向灰雾洞穴的石板边缘硬生生拖拽回来。 粗粝的石板边缘在拖拽中刮掉了担架边缘不少干草和破布,留下道道白痕。 昊辰趴在地上,双臂还死死卡着担架脚,小脸憋得通红。刚才那一下硬撑,巨大的下坠力几乎将他小小的身体拉散架,两条胳膊又酸又麻,骨头缝里都透着被拉扯过度的钝痛。 他喘着粗气,慢慢松开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 “哎哟!”刚一动,胳膊肘和膝盖被碎石硌破皮的地方就传来火辣辣的疼。他咧了咧嘴,没喊出声。 “快!抬稳了!离那鬼窟窿远点!”铁山叔顾不上自己伤臂撕裂般的剧痛,嘶声指挥着惊魂未定的汉子们。担架被迅速抬离那片灰雾弥漫的危险区域。 李阿婆扑到担架旁,看着老头子灰败的脸色和微弱起伏的胸口,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想去碰又不敢碰,只能死死抓住担架边缘的破布条。 月舞也跑了过来,小脸上全是泥污和汗渍,顾不上擦,连忙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嚼烂的止血草浆,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李老头腿上一处被碎石划破的伤口边缘。草浆糊上去,血很快凝住了。 “昊辰!你怎么样?”月舞忙完,才想起趴在地上的昊辰,赶紧跑过去扶他。 “没事…”昊辰被她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胳膊,感觉骨头深处那股被拉拽的钝痛正在慢慢消退,反而有种奇怪的、筋骨被撑开后的充实感在滋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巴的手掌,刚才卡住担架时那股沉甸甸的力气,好像比打碎石头时更实在了。 “吓死我了!”月舞看他真没事,才松了口气,小嘴一瘪,带着点后怕的哭腔,“下次别这么莽撞!差点滑下去!” 昊辰挠挠头,嘿嘿傻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就是不想看到东西掉进那黑乎乎的洞里。 铁山叔忍着痛,指挥还能动的人迅速清点伤员,收敛死者。刚才藤蔓的袭击和灰雾的威胁,又带走了几条性命,伤者更多了。 队伍的气氛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幸存的村人默默地将死去的同伴草草掩埋在路旁向阳的土坡下,用石块垒了个小小的坟包。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哽咽和沉重的喘息。 铁山叔靠在一块背风的大石下,任由一个略懂草药的汉子给他重新包扎那条几乎抬不起来的伤臂。 剧痛让他额角冷汗涔涔,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包扎的汉子动作笨拙,布条勒得紧了些,铁山叔闷哼一声,蜡黄的脸更白了。 他强撑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远处那个还在无声弥漫灰雾的塌陷洞穴口。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灰雾深处那几点幽暗冰冷的诡异光泽,如同毒刺般扎在他心头。 “卫山…林家…矿道…”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翻腾——林风那些人挖的矿道,会不会就是挖到了这种鬼东西的老巢?引动了地底深处那些沉睡的凶物? 九天墟的异变,兽潮,还有眼前这吃人的灰雾…难道都是他们惹出来的祸?! 一股混杂着愤怒、后怕和巨大压力的郁气堵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侧的泥地上!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铁山哥…你…”旁边给他包扎的汉子吓了一跳。 “没事!”铁山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怒火。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活下去!带着剩下的人活下去! 他挣扎着站起身,环视一片狼藉的队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收拾东西!能动的扶伤重的!立刻走!离开这条鬼路!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再歇脚!” 队伍在压抑和恐惧中再次启程。这一次,速度更慢,气氛更沉。伤员的**,担架的吱呀声,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山风吹过枯藤的呜咽,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昊辰帮着抬一段担架,又帮着搀扶一个崴了脚的老伯。他感觉身体里那股沉甸甸的力气似乎用不完,搬抬东西时手臂格外稳当。 只是每次用力,筋骨深处那种被撑开的充实感就更清晰一分,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在皮肉下编织得更紧密。 月舞跟在李阿婆身边,一边走一边留意着伤员的情况。她怀里的小布袋已经空了,只能沿途留意着路边有没有能用的止血草。小脸上满是疲惫和担忧。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惨白的天光被暮色吞噬,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队伍终于挣扎着翻过了那道陡峭的山梁,在一片相对背风、地面还算干燥的松林边缘停了下来。 “就这里!生火!别太亮!”铁山叔哑着嗓子下令。他靠着一棵老松坐下,伤臂的剧痛和一天的疲惫几乎将他压垮,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坠,但他强撑着不敢合眼。 几堆小小的篝火很快燃起,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火光跳跃,映照着幸存者们麻木、惊惶又疲惫的脸。没人说话,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压抑的**。 昊辰坐在离火堆不远的一块石头上,抱着膝盖。怀里那点干粮早就分完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摸了摸腰带里那块冰凉的玉牌,又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心里空落落的。王爷爷到底去哪了?他还会回来吗? 月舞挨着他坐下,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得不行,却还强撑着没睡。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雾隐兰幼苗的小布包,仿佛那是最后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嚓”声,如同枯枝被踩断,从松林深处传来! 紧接着! “呜嗷——!” 一声凄厉、短促、充满了痛苦和暴戾的兽嚎猛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声音离篝火堆很近! “什么东西?!”守夜的汉子猛地跳起,抓起手边的柴刀,惊恐地望向黑暗的林子! “警戒!”铁山叔也瞬间惊醒,挣扎着想站起,却被伤臂的剧痛扯得一个趔趄! 呼啦! 一道巨大的黑影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野兽的腥臊味,猛地从林子边缘的灌木丛里扑了出来!直扑向离林子最近、正蜷缩在火堆旁打盹的月舞! 那东西体型壮硕如牛犊,却有着狼的头颅和锋利的獠牙!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硬毛,但此刻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皮肉翻卷,暗红的血液不断滴落! 最诡异的是,它一只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窟窿,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闪烁着一种不正常的、如同熔岩般的赤红光芒!充满了疯狂和痛苦! 这是一头被灰雾侵蚀、发生了可怕异变的青狼!显然在之前的混乱中受了重伤,此刻被火光和人气吸引,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腥风扑面!月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那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和闪着寒光的利爪已近在咫尺!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月舞!” 昊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灼热洪流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爆发!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疲惫和饥饿!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沉肩!坠肘!拧腰!蹬地! 脚下干燥的泥土被瞬间踏出两个浅坑!他小小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重箭!带着一股沉凝如山、却又迅猛如电的恐怖气势,后发先至!竟在狼吻即将触及月舞发梢的刹那,横挡在了她身前! 右臂筋肉瞬间贲张如铁!皮肤下淡金色的筋络如同熔铸的金线般骤然亮起!整条手臂在篝火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暗金光泽!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沉凝厚重却又带着无匹爆发力的劲道,顺着腰脊的拧转,如同开闸的洪流,尽数汇聚于紧握的拳头! 拳出!无声!却带起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微扭曲空气的沉厚拳风! 后发!先至!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重锤砸在了蒙着厚牛皮的战鼓上! 昊辰那凝聚了全身沉凝劲力的拳头,如同烧红的铁杵,狠狠凿在了异变青狼扑击时最脆弱的鼻梁骨正中央!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清晰炸开! “嗷呜——!”异变青狼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巨大的冲势被硬生生截停! 它那布满疯狂红光的独眼瞬间被剧痛和惊骇填满!整个狼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甩起! 粗壮的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庞大的身体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带得凌空倒翻出去! 轰隆! 青狼沉重的身体狠狠砸在数丈外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干上!树干剧烈摇晃!松针簌簌如雨落下!那狼抽搐了几下,口鼻中溢出混杂着脑浆的黑红血沫,独眼中的赤红光芒迅速黯淡,彻底没了声息。 一拳!毙命! 篝火旁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惊呆了!连伤员的**都戛然而止! 一道道目光如同凝固般,死死钉在昊辰那还保持着出拳姿势、兀自蒸腾着微弱白气的暗金色手臂上! 铁山叔半张着嘴,布满血丝的虎目圆瞪,脸上混杂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骇然!刚才那一拳蕴含的沉凝与爆发力,绝非寻常锻骨境初期所能拥有!这小子…才几天?! 月舞瘫坐在地,小脸煞白,心脏还在狂跳,呆呆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并不算高大的背影。 昊辰缓缓收回拳头。手臂上那流动的暗金光泽迅速褪去,皮肤下贲张的筋肉也缓缓平复。 一股强烈的、筋骨被彻底拉伸锤炼后的酸胀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但更清晰的,是体内那股力量如同奔涌的溪流冲刷过河床后留下的、更加宽阔坚实的河道感!筋骨深处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结和饱胀的力量感! 锻骨境!筋骨如铁!力透金石! 他突破了!在生死危机的压迫和连日锤炼的积累下,水到渠成! “嘶…” 篝火堆另一侧的阴影里,响起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抽气声。 苏小凡瘦小的身体紧紧缩在一块大石后面,只露出半张惊骇欲绝的脸。他死死盯着昊辰那条已经恢复常态的手臂,又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胸口藏着药罐的位置。 刚才昊辰爆发时,他怀里那罐子如同被投入火炭般猛地一烫!烫得他心尖都在哆嗦!那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可怕! “好…好小子!”铁山叔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声音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赞叹,“干得好!” 周围的村人也如梦初醒,看向昊辰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后怕。几个汉子连忙上前,将那死透的异变狼尸拖远,免得血腥味引来更多麻烦。 危机解除,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再次席卷而来。篝火噼啪,映照着沉默而麻木的脸庞。夜还很长,前路依旧渺茫。 昊辰甩了甩还有些酸麻的胳膊,走到吓呆的月舞身边,蹲下来,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狼死了。” 月舞抬起头,看着昊辰近在咫尺、还带着点傻气的脸,又想起刚才那如同天神下凡般挡在自己身前的一拳。 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死死抱住了昊辰的脖子,鼻涕眼泪全蹭在了他脏兮兮的领子上。 “呜…吓死我了…臭昊辰…” 第二十二章:荒径有路遇生门 夜色深沉,寒气凝成了露水,挂在松针梢头,沉甸甸地欲坠。 篝火舔舐着干柴,发出噼啪的微响,火光跳跃着,在幸存者麻木惊惶的脸上投下摇动的阴影。沉重的疲惫如同湿透的棉袄,裹紧了每个人。 铁山叔靠着粗粝的松树干,脸色在晃动的火光中如同蒙了一层尘土。 白天强行撑起的悍勇外壳彻底碎裂,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伤痛的碾压。 那条重伤的手臂像是不再属于自己,沉甸甸地垂在身侧,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钝刀子刮着神经。 冷汗不断从鬓角渗出,沿着刀刻般的皱纹蜿蜒而下。他极力想维持住那份撑起队伍的铁骨,意识却如同困在蛛网中的飞蛾,不受控制地沉向昏沉的黑暗边缘。 他仅存的清醒意志死死抓住了最后一点念想——荒河谷坊市,还有那些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丹药。这念头成了沉沦黑暗中唯一的光点。 “铁山哥…”旁边一直守着火的汉子看着铁山愈发灰败枯槁的脸色,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再撑撑…快到老熊岭了…翻过去…就有…有药铺…” 荒河谷?昊辰正小口啃着一块硬邦邦、几乎咬不动的干粮饼。这饼还是昨天废墟里挖出来的边角料,边缘焦黑,嚼得腮帮子发酸。 他听到这个名字,动作一顿。记得前几天那群凶巴巴的外来人,好像也说要去找那里?好像是为了一个叫“避瘴灵丹”的东西? 他用力咽下干涩粗糙的饼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缝里那块冰凉的玉牌。 另一边阴影更深些的角落,苏小凡像一团凝固的黑影,缩在一丛挂满夜露的刺藤后面。 他身上沾满了泥泞和枯叶,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点幽幽的鬼火,死死地盯着靠树假寐的铁山叔,再警惕地扫过旁边守着火的汉子。 右手一直紧紧捂着怀里——那里揣着油布层层包裹的小罐,隔着一层粗布和两层袄子,依然能清晰感觉到那罐底传来的、缓慢而持续的温热。 那热度不同于火焰的焦灼,更像是刚从暖被窝里掏出的汤婆子,贴肉藏久了,一点点暖意丝丝缕缕往身体里渗。 苏小凡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这罐东西邪性得很!昨天昊辰那小子一靠近就烫了他一下,刚才昊辰砸死那疯狼时,罐子里面又猛地一跳,差点烧穿他袄子! 他心惊胆战地把捂罐子的手又挪开了寸许,隔着最后一层粗布衬衣,那点暖意才算温和了一点。他眼珠在黑暗中转了转,像在算计着危险的耗子。 就在这时,铁山叔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蜡黄的脸上肌肉痛苦地扭曲着,额头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 “铁山哥!” 守火汉子魂飞魄散,扑上去一把扶住他!入手只觉得铁山的身体沉重滚烫!那条伤臂更是肿胀得吓人,隔着绷带都散发着异常的高热!原本渗出的暗红血污此刻透出一点浑浊的黄色脓液! “坏疽!一定是那藤根上的毒渗进去了!”汉子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绝望的恐惧。 这荒郊野岭,伤成这样,染上坏疽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他手忙脚乱地去解绷带查看伤口,动作因为恐惧和焦急而变得笨拙。 动静惊动了更多未入睡的村民。窃窃私语声如恐慌的暗流蔓延开来。绝望的死灰色再次浮上众人的眼底。 “药!药!”李阿婆拖着疲惫的身体凑过去,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一个字。她浑浊的眼睛四下扫视,最后焦急地定格在月舞身上,“丫头!你那药草!快!快拿出来!试试!” 月舞的小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她攥紧了自己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小布口袋,里面连片完整的草叶子都抖不出来了。 看着铁山叔痛苦的样子和阿婆绝望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和委屈涌上心头,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没了…都用光了…” 守火汉子给铁山叔重新擦拭包扎,动作笨拙却不敢停下。铁山紧闭着眼,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 阴影里,苏小凡的手猛地攥紧!怀里的罐子隔着布传来更清晰的温热触感!一种挣扎的光芒在他眼中剧烈闪烁! 他能感觉到!这罐子里那点粘稠得像蜂蜜的液体里蕴含的力量!可能…可能真能救命! 可……他脑海里立刻闪过昊辰那砸死疯狼、筋肉贲张如同铜铁凶兽的身影,还有他靠近自己时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可怕共鸣和威压! 这玩意儿要是暴露出来…那小子…不!那头人形凶兽会不会直接撕了他?! 保命的宝贝,救命的希望,还有那如影随形、足以将自己碾为齑粉的恐怖威胁…像无数根细线勒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死寂绝望蔓延的当口—— “哗啦——!”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惊呼,骤然从松林外侧的黑影中响起! 几个原本负责在十几丈外放风的年轻汉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他们脸上混杂着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 “路!有条路!” 为首的青年喘着粗气,指着他们警戒方向的黑沉沉林子深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就在林子后头!有条小道!绕过这片坡脚!通到一个大深谷!谷…谷口立着一块好大的石碑!上面刻着…‘荒河谷’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俩小字‘药坊’!” “荒河谷坊市?!” 这六个字如同炸雷般在寂静的篝火堆旁响起!瞬间点燃了所有幸存者死寂的瞳孔! “真的?!” “老天爷!没指错路?” “有救了!有药铺就有大夫了!” 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村民如同注入了新的生机,挣扎着爬起来!连伤重不能动的,眼神里也重新燃起了光芒! 铁山叔紧闭的眼皮猛地颤了颤,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那浑浊的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光亮被希望点燃。 “走…走…”他嘴唇翕动,气若游丝,却用尽了所有力气挤出两个字。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尽快赶到! “快!收拾东西!立刻走!”守火汉子激动得声音都破了音,胡乱地帮铁山叔把松散的绷带塞紧。 队伍瞬间活了过来!篝火被迅速踩灭,火星在黑暗中明灭。还能动的人搀扶起伤员,担架被迅速抬起。月舞搀扶着脚步不稳的李阿婆,两人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昊辰也站起来,揉了揉依旧酸胀但饱含力气的胳膊。他心里有些奇怪,那群外人说去荒河谷的路断了,瘴气浓得吃人…怎么又被他们这群逃难的人,这么容易就在山窝里撞见了?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那块玉牌。 没人注意到,狂喜混乱中,缩在刺藤阴影里的苏小凡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紧捂在胸口的手松了些,那点灼人的烫意仿佛也轻了一点。他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滑出,混入了匆忙启程的队伍末尾,藏进了昏暗的人影里。 那双紧盯着前方的贼眼深处,复杂的光芒却并未消散,只是被重新掩藏起来。他怀里,那罐子温热的药引,被更深地藏进了贴肉的夹层深处。 或许…还没到它出场的时候?至少,不必现在去面对那家伙燃烧的金色拳头… 第二十三章:残墟药香冷 天光惨淡,如同蒙了层灰布的灯笼,勉强照亮脚下这条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碎石小径。 队伍在压抑的沉默中前行,只有担架的吱呀声、伤员的压抑**和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绕过那片弥漫着灰雾的塌陷洞穴,穿过稀疏的松林,又爬过一道陡峭的碎石坡。当最后一片遮挡视线的山岩被甩在身后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幸存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荒河谷坊市! 想象中的繁华喧嚣、人声鼎沸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巨大废墟! 山谷入口处,那块刻着“荒河谷药坊”四个大字的巨大青石碑,斜斜地插在泥地里,碑体从中断裂,上半截不知所踪,只留下布满裂纹的下半截,如同垂死巨兽的断齿。 石碑后方,原本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木石房屋,此刻大半坍塌倾颓!断裂的房梁、破碎的瓦砾、烧焦的木头和散落的货物残骸,混合着泥浆和暗红的污渍,铺满了整个谷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药材腐烂后的怪异酸腐气息! 几缕尚未散尽的黑烟,如同垂死的毒蛇,从几处巨大的焦黑废墟堆里袅袅升起,更添几分凄凉死寂。 想象中的救命药铺、悬壶济世的大夫、温暖的歇脚地…全都化作了泡影!只剩下这满目疮痍的死亡废墟!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怎…怎么会这样…”李阿婆看着眼前如同地狱的景象,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嘴里反复念叨着,“药…药铺…没了…老头子…老头子怎么办啊…”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几株沾满泥污的雾隐兰幼苗,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铁山哥!铁山哥你撑住!”抬着担架的汉子发出带着哭腔的嘶吼。 担架上,铁山叔的脸色已经由蜡黄转为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那条重伤的手臂肿胀得吓人,绷带下渗出的脓液颜色浑浊发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腐气味。坏疽的毒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他的生机! “快!找个地方!找个能避风的地方!”一个还算镇定的老猎人嘶声喊道,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眼下,救命成了奢望,只能先找个地方安顿,听天由命! 众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这片巨大的废墟。脚下的瓦砾碎石硌得脚心生疼,每一步都像踩在绝望的刀尖上。 他们在一处相对完整、背靠半堵残墙的角落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是某个大铺面的后院,地面还算平整,角落里还堆着些被雨水泡烂的麻袋和散落的药草残渣。 铁山叔被小心翼翼地放下来,靠在那半堵冰冷的断墙上。他紧闭着眼,气息微弱,身体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 守着他的汉子颤抖着手解开绷带,那狰狞的伤口裸露在惨淡的天光下,皮肉翻卷发黑,边缘泛着死灰色,脓液混着暗红的血水不断渗出,散发出浓烈的腐臭。 “阿婆…月舞…”汉子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丝哀求,“草…草药…还有吗?什么都行…试试…” 月舞小脸煞白,嘴唇紧抿。她松开搀扶李阿婆的手,快步走到那堆散落的药草残渣旁,蹲下身,小手飞快地在潮湿发霉的烂草堆里翻找起来。 她抓起一把又一把散发着霉烂气味的草梗、根须碎片,凑到鼻尖仔细分辨气味,又用力揉搓感受残留的药性。 她记得王爷爷教过的一点粗浅药理,此刻只能凭着本能和记忆,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延缓毒素蔓延的东西。 “这个…好像有点清凉…这个根…王爷爷说过能散淤…”她嘴里飞快地念叨着,将几块勉强能辨认出形状、带着微弱药气的根茎碎片挑出来,又找到几片被踩烂但还残留着一点苦涩气息的叶子。 她顾不得脏污,将这些零碎的东西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苦涩、酸腐、霉烂的味道充斥口腔,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强忍着,直到嚼成粘稠的糊状。 她跪在铁山叔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深绿色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药糊,一点一点敷在那发黑流脓的伤口边缘。 药糊接触到腐肉的刹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丝微弱的白气。铁山叔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 药糊覆盖上去,脓血的渗出似乎被那粘稠的糊状物暂时堵住了一些,但伤口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死灰色和腐臭气息并未有丝毫减退的迹象。 月舞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点微末的药力,如同杯水车薪,根本挡不住那汹涌的毒素! “不行…药力不够…太散了…” 月舞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自责,小脸上沾满了泥污和泪痕,“要是有…有龙须木泪那样的东西…凝住药性就好了…”她想起王爷爷那罐子神奇的药膏,心头涌上巨大的无力感。 昊辰站在一旁,看着月舞焦急的样子和铁山叔越来越灰败的脸色,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里那块冰凉的玉牌,又环顾这片死寂的废墟。 王爷爷的药箱不在这里…他帮不上忙。一股强烈的憋闷感让他攥紧了拳头,筋骨深处那股沉凝的力量感在不安地涌动。 就在这时! “呜…”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压抑痛苦的**从人群外围传来。 是苏小凡!他不知何时已经缩到了那半堵断墙的阴影最深处,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过度的刺猬。 他瘦小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右手死死捂在胸口藏东西的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脸上冷汗涔涔,牙关紧咬,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他怀里那个油布包裹的小罐子,此刻正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他的皮肉! 那热量并非灼烧,更像是一种强烈的、带着生命律动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紧他的心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和冲动,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意识——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它能救命!它能换来一切! 可每一次搏动带来的灼烫感,都让他眼前闪过昊辰那条筋肉贲张、流淌着暗金光泽、一拳砸死疯狼的恐怖手臂! 那血脉深处传来的、如同远古凶兽般的威压感,让他每一次靠近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暴露这罐子…会不会立刻被那小子当成猎物撕碎?! 救命的诱惑和致命的恐惧如同两股巨力,疯狂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和将罐子掏出来的冲动! “小胖球?你怎么了?”一个离得近的妇人注意到苏小凡的异常,关切地问了一句。 苏小凡猛地一哆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把头埋得更低,含糊不清地嘟囔:“没…没事…肚子疼…”声音嘶哑干涩。 妇人见他不想多说,叹了口气,也没再追问。这年月,谁心里没点苦楚。 昊辰的目光也扫过缩在墙角的苏小凡,看到他痛苦蜷缩的样子,眉头微皱。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又在搞什么?他刚想走过去问问,注意力却被远处废墟深处传来的一阵细微却清晰的脚步声吸引! 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铿锵声,正快速朝着他们这个角落靠近!不止一人! “有人!”负责警戒的老猎人猛地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压低声音示警! 所有人心头一凛!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带来的绝非善意!经历过兽潮和藤妖袭击的幸存者们,如同惊弓之鸟,瞬间绷紧了神经!几个还能动的汉子下意识地抓起了手边的木棍或石块,紧张地望向声音来源的废墟拐角。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几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残垣断壁的拐角处!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铁,腰间悬着一柄沉重的无鞘阔剑,正是林家护卫统领——卫山! 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身着黑色皮甲、气息精悍的护卫。 他们身上都带着激战后的痕迹,皮甲破损,沾满泥污和暗红的血渍,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步伐沉稳,显然实力保存相对完好。 卫山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扫过角落里的残兵败将,扫过担架上气息奄奄的铁山叔,扫过满脸泪痕绝望的月舞和李阿婆,最后,如同精准的箭矢,钉在了站在人群前方、身体微微绷紧的昊辰身上! 他看到了昊辰那下意识攥紧的拳头,看到了少年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幼兽护食般的警惕光芒。 卫山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忌惮的复杂情绪。 “卫统领!”一个惊喜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 是林瑶!她不知何时也从另一处断墙后钻了出来,小脸脏兮兮的,眼睛红肿,像只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扑向卫山,“卫统领!我哥…我哥他快不行了!德伯伯的药…药也不管用了!呜呜呜…” 她指着不远处另一片相对干净的角落,那里躺着被裹成粽子、气息比铁山叔更微弱的林风。 胖道士林有德也一瘸一拐地跟了过来,半边身子缠满了渗血的绷带,脸上油腻的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下焦灼和狼狈。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温润的玉盒,小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贪婪地扫过月舞身边那堆散发着微弱药气的烂草根,以及…角落里那个蜷缩着、死死捂着胸口的瘦小身影——苏小凡。 卫山没有理会林瑶的哭诉,目光依旧锁在昊辰身上,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小子,你过来。” 第二十四章:药香引龙涎 卫山的声音如同铁锤砸在铜钟上,震得废墟角落里的碎石簌簌滚落。 昊辰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手臂上刚突破锻骨境的筋肉微微鼓起,皮肤下淡金色的筋络若隐若现。 他盯着那个腰悬阔剑的黑甲男人,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在打量一头罕见的野兽。 “小子,聋了?“卫山见昊辰不动,眉头一皱,右手按在了剑柄上。他身后三名护卫立刻散开,呈扇形堵住了众人退路。 月舞一把拽住昊辰的衣角,小脸煞白:“别、别过去...“ “没事。“昊辰挠挠头,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他倒不是胆大,只是觉得这人虽然凶巴巴的,但身上没有之前藤妖那股子腥臭味,应该不是吃人的怪物。 铁山叔在担架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伤口渗出的脓液浸透了草草包扎的布条。 李阿婆扑过去按住他抽搐的手臂,老泪纵横:“这位大人!求您行行好,有没有伤药...“ 卫山扫了眼铁山发黑的伤口,鼻翼微动:“腐骨藤的毒?“他突然解下腰间一个皮囊扔过去,“外敷三滴,内服一滴。“ 皮囊在空中划出弧线,被一只沾满泥污的小手稳稳接住。昊辰凑近闻了闻,一股清凉中带着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让他打了个喷嚏。 “阿嚏!这味儿比王爷爷的臭脚还冲!“他揉着鼻子嘟囔,却麻利地蹲到铁山叔身边,拔开塞子小心倒了三滴在那发黑的伤口上。 药液接触腐肉的瞬间,竟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一缕青烟。铁山叔浑身绷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闷哼。但紧接着,伤口边缘的死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脓液变成了正常的暗红。 “真神了!“守在一旁的汉子瞪大眼睛。昊辰也好奇地凑近观察,鼻尖几乎要碰到伤口,被月舞红着脸拽回来。 卫山冷眼看着这一幕,突然朝废墟深处打了个手势。胖道士林有德立刻拖着伤腿小跑过来,油腻的脸上堆满笑容:“卫统领,您看是不是...“ “闭嘴。“卫山打断他,目光始终钉在昊辰身上,“小子,你叫什么?“ “昊辰。“他答得干脆,眼睛却盯着卫山腰间晃动的剑穗——那上面串着三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喜欢?“卫山注意到他的视线,突然扯下剑穗抛过来,“回答我三个问题,它就是你的。“ 珠子落在掌心冰凉沁骨,昊辰翻来覆去地看,发现每颗珠子里都封着一缕游动的雾气,像活物般缓缓旋转。他正想凑近细看,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苏小凡不知何时从墙根窜了出来,瘦小的身体重重摔在碎石堆里。 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油布包裹散开一角,露出个青玉小罐。罐身刻满繁复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不正常的红光,将周围空气都蒸腾得微微扭曲。 “药引?!“林有德失声惊呼,绿豆眼瞪得滚圆,“是龙涎...唔!“他话没说完就被卫山一个眼神吓得噤声。 昊辰好奇地走过去:“小胖球,你藏了什么好吃的?“说着就要去摸那发烫的罐子。 “别碰!“苏小凡尖叫着往后缩,却见罐子上的符文突然大亮,一道赤红流光径直射向昊辰眉心! 电光火石间,昊辰体内沉寂的血脉之力轰然沸腾!皮肤下的金纹瞬间蔓延至全身,在额头凝聚成一道火焰状的印记。红光撞在印记上,竟如雪遇烈阳般消融殆尽。 “果然...“卫山瞳孔骤缩,右手已按在剑柄上。但比他更快的是一道从废墟深处射来的青光! “当——!“ 青光撞在卫山突然出鞘的阔剑上,火花四溅。众人这才看清,那青光竟是一枚青翠欲滴的柳叶,此刻深深嵌入了精钢剑身。 “卫统领好大的威风。“ 清冷的女声从断墙后传来,伴着木轮碾过碎石的吱呀声。转出一架青竹轮椅,上面坐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素衣女子。她膝上摊着本古书,左手还保持着弹指的姿势。 卫山脸色微变:“柳神医...“ 女子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昊辰身上。这一眼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昊辰只觉得浑身一凉,像是被浸在了山涧泉水里。 “骨龄七岁,锻骨境小成。“她微微颔首,“还算凑合。“ 轮椅后转出个扎双髻的绿裙少女,叉腰瞪向卫山:“我家小姐问诊的规矩忘了?方圆十丈不许动武!“ 卫山竟真的收剑入鞘,沉声道:“是卫某唐突。但此人...“ “他我要了。“柳神医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卫山面色阴晴不定。僵持片刻后,这位林家护卫统领竟真的带人退开,只是临走前深深看了昊辰一眼。 绿裙少女蹦跳着过来,好奇地戳了戳昊辰额头尚未消退的火焰纹:“小姐,这就是您说的...“ “青禾。“柳神医轻唤一声,少女立刻吐吐舌头退后。她转向铁山叔的方向:“腐骨藤毒已入心脉,再拖半日必死。三滴龙涎可救,但需以金针渡穴。“ 李阿婆闻言就要跪下,被青禾一把扶住。柳神医继续道:“条件是他。“纤指一点,正戳在蹲着研究剑穗珠子的昊辰脑门上。 “我?“昊辰抬头,鼻尖还沾着灰,“可我要找王爷爷...“ “你身上有玄天玉的气息。“柳神医突然压低声音,“想活命,就跟我走。“ 昊辰一愣,下意识摸向腰带里那块刻着山峰纹路的玉牌。这是王爷爷失踪前唯一留下的东西,他从未对人提起过。 远处突然传来林瑶带着哭腔的喊声:“德伯伯!我哥他...他不动了!“只见林风躺着的角落乱作一团,胖道士正手忙脚乱地往他嘴里灌药。 柳神医眉头微蹙:“青禾。“ 绿裙少女会意,快步过去查看。片刻后回来禀报:“气海被破,经脉尽断。除非...“ “龙涎。“柳神医看向苏小凡怀里渐渐冷却的玉罐,“或者玄天玉。“ 昊辰突然站起来:“你能救铁山叔,还能帮我找王爷爷?“他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我跟你走!“ “昊辰!“月舞急得去拽他袖子,却被青禾笑嘻嘻拦住:“小丫头别急,你们都能去药王谷呀。那边有吃有喝,比这破地方强多啦!“ 柳神医已经转动轮椅朝废墟外行去,声音随风飘来:“日落前到谷口,过时不候。“ 卫山站在远处阴影里,目光晦暗不明。林有德凑过来低语:“统领,那小子身上的血脉...“ “不急。“卫山摩挲着剑柄上的凹痕,“药王谷要的人,迟早得出来。“ ...... 山道蜿蜒向下,两侧古松渐密。昊辰背着铁山叔走在队伍最前,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突破锻骨境后,他只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连背上沉重的成年男子都轻若无物。 “喂,小矮子。“青禾不知何时凑到苏小凡身边,戳了戳他怀里重新包好的玉罐,“这玩意儿哪来的?“ 苏小凡像受惊的兔子般一蹦老远:“关、关你什么事!“ “哟,还挺凶。“青禾撇撇嘴,突然从袖中甩出根绿藤,“看看这个!“ 绿藤如灵蛇般缠住苏小凡手腕,他怀里的玉罐突然“嗡“地震动起来。罐口封印自行解开,一缕金红色雾气飘出,在空中凝成条迷你小龙的模样,亲昵地绕着青禾手指打转。 “果然是龙涎!“青禾惊喜道,“小姐您看,和谷里那池子...“ 柳神医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昊辰看得入神,没注意脚下碎石一滑。就在他要栽倒的瞬间,后背突然一轻——铁山叔被一股无形力量托起,稳稳落回担架。 “专心走路。“柳神医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昊辰分明看见她指尖有青光一闪而逝。 月舞小跑着追上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昊辰,我听说药王谷有棵通天建木,吃了果子能长生不老!“ “真的?“昊辰眼睛一亮,“那能不能给王爷爷留一个?“ “笨蛋,重点是那个吗!“月舞气得跺脚,“我是说万一他们把你炼成药...“ 走在前方的柳神医突然轻笑出声。青禾回头做了个鬼脸:“放心啦,我们小姐只救人不吃人。倒是某个藏龙涎的小贼...“她意有所指地瞄向苏小凡,后者立刻抱紧罐子缩到昊辰身后。 夕阳将众人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山谷入口处,两株参天古柏如同门户,枝干上缠满青翠藤蔓。藤蔓间隐约可见“药王“二字,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昊辰摸了摸怀里的玉牌,突然加快脚步。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混合着某种温暖干燥的气息,就像...王爷爷的草药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