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被迫拯救修仙界》 第1章 定下终身孤寡 用来供奉的香弥漫在多而不乱的人群中,嘈杂,安宁的气息同时出现在离宿堂内。 屋檐下挂着红绸,绸上系着铜橘,桐橘里塞着铃铛。每每有人进来,带起一阵风就惹的桐橘叮响几声。 堂外的人排着队,噤声闭眼祈祷着,正午的太阳毒辣,但没人敢撑伞,恐被说心不诚。 海酌舟倒是觉得新奇,这被许多人传的如此神圣的地方种满了许多橘树,橘树上也挂着红绸和一些祈愿的牌子,还有一只黑猫趴在他左手边的那棵橘树旁的红毯子上,绻着身睡着懒觉,周遭还有一堆精致的果盘。 海酌舟擦了擦额间的汗有些不贫,一只猫在这的待遇这么好,倒让他瞧瞧是何方神猫。 让侍从占了队后,便抬脚走了过去。 刚靠近,就觉得这猫小的很,大概一个手掌还大一点,但是够胖的,团成一团真如一个煤球一般。 海酌舟戳了戳那胖猫,没反应。 一股邪恶的想法窜入脑海:听说猫的尾巴都是很敏感的。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动了——“喵呜!!” 南知意正享受着日光浴打着小吨,猛的被抓住了尾巴,下意识伸出爪往来人脸上挠,血珠瞬间溢出。 “唔!”海酌舟捂着脸,一时不查竟真被他挠到了,眼底带着因疼痛而泛起的薄雾,一只手还想过来抓南知意:“你这坏猫竟然敢挠本少爷!我看今天晚上吃猫肉烧烤就不错!” 守在一旁的侍从见主子伤着了哪还坐的住,慌忙过来给自家傻主子处理伤口,一些有眼力的直接去抓猫。 那煤球看着被这么多人堵着倒也懒得挣扎了,任由他们抓着自己带到海酌舟面前。 海酌舟拎着他的后颈,正准备让这煤球领悟到什么是人间嫌恶,手里的小胖猫就没了踪影。 一片阴影笼罩在头顶,海酌舟一愣抬头望去就对上了面前一位身着白衣,温润如玉的道长……那吃人的目光,赶紧弯腰拱手:“芜笙道长好。”余光一瞥,那小胖煤球就坐在芜笙的肩上优雅的舔着爪,见他看过来,还挑衅的晃了晃粉红色的肉垫,气的他用眼神剜了那煤球一眼又一眼。 芜笙安抚的顺了顺煤球的毛,才转过头对海酌舟道:“殿下金贵之躯,莫要在这四处乱走,受了伤……”芜笙看了看他脸上的血迹,“殿下可怪不到离宿堂的头上。” 这意思是说他被这煤球抓伤是自找的? 海酌舟有些咬牙切齿,但也知轻重,芜笙是连他父皇都尊敬的人,总归不好在人家的地盘撒野,低头服软:“芜笙道长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想和这小煤球亲近亲近。” 芜笙不再揪着海酌舟不放,转身即如风散去。 “少爷!到咱们了!”占队的贺盼筝朝海酌舟挥了挥手。 海酌舟再有些不甘,也只能接过旁边小童递过来的香跟着进入那烟雾缭绕的离宿堂。 供桌上奉着的是一颗小盆栽,金枝玉叶上,挂着的却依旧是桐橘,与屋檐上的别无一二。 两个身着白色鹤衣的,头顶扎着啾啾的小童站在供桌两旁,一人手捧着一盘橘瓣,一人拿着一桶签。 海酌舟撩起衣袍,跪在蒲团上,却听见喵的一声 。他抬眼寻声望去,见刚刚那煤球正站在小橘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真是见了鬼了,这猫肯定成精了,海酌舟确信从他眼中看见了满满的挑衅。 海酌舟气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但求国运是父皇交给他的任务,想着先拜完抽签再去找这煤球算账。 正欲一拜,又听见喵喵两声,拿着签的小童扶起海酌舟:“是暄岁的七皇子殿下吧,我们堂主说您心不诚,拜是不必了。” 这一句话吓的海酌舟脸有些白,正想辩解又听那小童道:“堂主说如果你认认真真给他道歉,他便允你不拜也得两次问运的机会” “谁?给你们堂主道歉?我也没得罪过你们堂主吧”海酌舟有些懵,自己一路上也没得罪过人啊?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小童伸手指了指小橘树上的煤球,朝海酌舟眨了眨眼道:“七皇子,那便是我们堂主。” 南知意见被点名,朝着海酌舟举了举爪子“喵~” “……” 海酌舟脸上的表情有些崩裂,之前也没见谁说离宿堂的堂主是只胖猫啊。 他拱手作揖,海酌舟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安慰:不就是给猫道个歉吗?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屈能伸能屈能伸…… “恕酌舟冒犯,望堂主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 南知意喵了一声,舔了舔爪子,迈着高雅的步子从海酌舟身边离开。 等南知意的跨出门槛匿于人海只后,拿签的小童才将签桶递给海酌舟:“七殿下,第一次问运,你求的什么?” 海酌舟抬头,正了正神色道:“暄岁今年国运。” 小童摇了摇签桶,竹签的碰撞声勾着海酌舟的心弦。 一只签从签桶脱落,海酌舟弯腰捡起,签上的金色“顺”字映入眼帘,让他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殿下,二问呢?” 二问? 海酌舟有些愣神,他猛然想起梦中的人——站在船边,迎风揽月,满目星火的小姑娘对他说:“你不信命,那便信我吧……” “殿下?”听见小童唤他,他猛的一回神将签递回去,抚了抚脸,发现有些烫。 “二问,我……我想问姻缘。” 小童摇签,与上次一样,但签掉出时,却直接碎了两半。 “这是什么意思?”海酌舟有些慌,抓着小童着急道。他虽然不太懂解签,但是这签断了怎么也不像是好事。 小童也有些迷茫伸手挠了一下后脑勺:“殿下莫慌,虽然这情况我也没见过……但是我可以去找清丰哥哥来看看!”说着便朝着供桌后的内殿走去,边走边喊:“清丰哥哥!别睡了!快醒醒,帮我看看签!” 海酌舟:“……” 他见没一会,人前风度翩翩的清丰道长顶着一窝乱糟糟的头发把那小童踹了出来。 小童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海酌舟道:“七殿下,这签断了有两种意思!” “一是未果,就是你的姻缘不能被算出来,还有一种就是……”小童顿了顿,观察着海酌舟,见他似乎还能挺的住才又道:“还有一种,是无果,意思是你这辈子的姻缘都没有结果,并且清丰哥哥说无果的可能性更大。” 海酌舟觉得给一只胖猫道歉的打击就够大了,没想到还是双重打击。 小童抬了下头,发现他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急忙拿出一条红绸给他,安慰道:“七殿下,你把这红绸挂在后院偏一点,长的像心形的那棵橘树下,保姻缘的!” 第2章 私奔 南知意吃着今天最后一个裹了糖的橘子。 零零碎碎记不起来的记忆和对这地方强烈的厌恶感让他有些烦躁,特别是一直管着他不让他吃蜜糖橘的芜笙。 他好像是自杀了……都快转世了呢,魂魄却被那个叫芜笙的狗东西拉进了这具身体里。 剧烈的拉扯与这具身体的融合让南知意总是容易昏睡,睡着睡着他就变成了只猫,记忆也混乱不堪。感觉不到法力的存在,让南知意特别的不安。 刚开始,南知意挣扎过,想过继续自杀,绳子都吊好了,却被清丰发现拦了下来。 这事被芜笙知道后,那小白脸一改往日温柔的伪装,看他的眼神近乎有些崩溃,“别再闹了好吗?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为了那个人你成什么样了!你是这的主人,没人能伤到你,你在这乖乖呆着好不好?” 为了那个人?谁? 南知意有些头疼,现在他连自杀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听清丰说,可能是把他的魂魄从要转世附身的婴儿身上拽出来的后遗症,等百年期限到了之后就恢复了。 “百年期限是什么?”当时南知意问时,清丰才想起来说了不该说的,随便搪塞了一下就借口抽了身。 距来到不宁山已过了两年,魂魄与这具身体也融合的不错,虽然说芜笙说过这是他原本的身体,却不知怎么的,刚开始时灵魂对这具身体是有些排斥的。 他感受这体内细微的力量,化形应该够了吧?南知意这么想着,开始调动体内的灵力。 …… 海酌舟拿着红绸,边走边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另一个人写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啊。”海酌舟苦思了一阵,最终落笔——梦中情人。 后院确实偏,众人大都在求运,每年一次问运的机会确实没多少人会浪费在求姻缘上。 他飞身上树顶,将红绸系在最高处。低头往下看时发现一个小孩正坐在正对他来时树另一面的石墩子上。 这树够大,那孩子约莫才四五岁,海酌舟刚才才没有发现他。 那孩子头上,似乎还有……耳朵? “要是法力恢复的话,我应该可以跑出去吧,也不至于一直被芜笙那狗东西限制我吃蜜糖橘了。”南知意正懊恼法力不够,还把自己变成了小孩子,全然没发觉海酌舟正蹲在树上震惊的看着他,把他的喃喃自语听的一清二楚。 有着猫耳朵,脖子上带着和那只煤球一样的金铃铛…… 海酌舟大概猜出来那这小孩就是那个胖煤球了。往兜里找了找,拿出一块糖,便从树枝上跳了下去。 尘土飞扬。 在南知意看脑残的眼神中伸出手,将手中包着糖的纸暴露在南知意的眼前,抬手甩了甩头发道:“哟?堂主怎么一个人蹲在这哭鼻子,需要哥哥帮忙吗?” 南知意原本有些警惕,但在看到糖时南知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也不客气,把糖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剥开糖纸就塞进了嘴里,倒也不怕他下毒。 海酌舟那种恶作剧的想法又升起来了,他对着南知意伸出手,声音极具诱惑性:“要不你跟着我下山,我带你去买糖怎么样?” 南知意猛的抬头,愕然的看着他,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晃了晃耳朵,声音有些许愧疚:“可是我刚刚刮了你的脸……” 这委屈的小模样让南知意在海酌舟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看来这煤球也不是很坏嘛。 “我先抓的你尾巴,算我的不对。”海酌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好像确实是他先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他不计前嫌的话也没让眼前的小煤球高兴多少。南知意可怜巴巴道:“这边都有结界,防我的,我出不去。” “那怎么办?”海酌舟有些错愕,没想到他身为这里的主人竟然出不去? 南知意觉得有趣,这人怎么这么好哄,聊两句就跟要结拜一样。他抖了抖耳朵,低头勾起得逞的笑容,向更深处走去“跟我来,我知道哪里没结界,只是那边墙太高,我上不去。” 走了好一段的距离,直到“缘定”二字映入眼帘。 周遭的墙确实比其他地方高出好一截,墙上挂满了不知名的蓝白色花苞,似乎待到一场春雨就会尽情绽放。 结界在牌匾处停止了延伸,南知意踏上布满苔藓的阶梯推开门,一时间也有些惊住了,地上无一处可以下脚,每个角落都布满了各色姿态的花苞。 “这里的主人是谁啊?这么爱花。”海酌舟有些好奇,但见南知意也一脸震惊的样子,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他伸手搂住南知意小小的身体,踏进了花海中,足间一点,落在了院里一棵高耸的橘子树干上。 南知意紧紧拽着海酌舟的衣领,紧绷着身子。 果然还是有些抵触与陌生人类过于亲密的触碰…… 海酌舟没发觉南知意的异常:“越过这墙就可以了对吧。” “嗯…” 海酌舟在借着树干的力跃上墙头,准备往下跳时突然止住了脚,愣愣的问快把他衣服拽破的南知意:“下面的花没毒吧?” 墙下是一大片的同院子里一模一样的花,只是那片花都开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没有,这儿能伤人的东西都被芜笙给扔了,快跳吧,待会被他们发现了我就出不去了。”南知意催促他,频频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海酌舟也怕被芜笙和清丰发现他在诱拐人家的堂主,不再耽搁。 …… 不宁山下,逢霞城。 南知意的法力不足以让他维持完整的人形,海酌舟便找了个帷帽给他带上。 正逢不宁山开放求签问运的日子,许多各地来求一签的人都落脚在这,让整个镇子都热闹了不少。 “这是什么?还有这个,好好看!”南知意指了指糖人,又看了看旁边精致可人的糕点,最后眼巴巴的盯着海酌舟“我没有银钱,可不可以…先向你借一点?” “可以,你用名字和我交换。”海酌舟摊开手,一个钱袋子在他手里,对他诱惑道。 “就这?南知意。”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钱袋子就朝卖糖人的摊子跑去。 海酌舟对他这为了吃自己都卖的行为瞠目结舌,不住小声嘀咕:这么好骗难怪芜笙把他困在不宁山。 第3章 故人 夏夜的些许微凉,都被阑珊灯火与人潮人海覆盖。 南知意从大街窜到小巷,似乎无一处地方不想去,拥挤的人群让海酌舟离他越来越远。只顾着甩掉海酌舟,他没注意到的是,两个人影盯着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收起傻里傻气的笑脸,停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微微喘了口气,嘴角重新扬起:“终于甩掉他了,我也自由啦!”一边抛着钱袋子一边探头探脑的看海酌舟有没有跟上来,确定那个火红的身影不会再出现后才走了出去。 海酌舟在看不到南知意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敢情人家是把他当工具人了,用完就丢?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芜笙抓起来,日夜拷问的日子了。 还好他聪明,留了一手。钱袋被偷多了,就习惯的在上面附着一缕神识:“哼,小煤球利用完想不负责,门都没有。”说完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冰糖橘子,几步融入人海之中。 小巷外。 这里远离了闹市,显得清净了些。南知意深深呼吸着来之不易,充满着自由的空气。 周围几个孩子在摆弄着灯笼,时不时传来他们清脆的小声,让幽静的环境透露出一丝的安宁————前提是忽略那几道不寻常的气息。 南知意走出巷子的步子顿了顿,又缩了回来,冷冷盯着隐在黑暗中那几道身影。正盘算着怎么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悄悄溜走,毕竟自己现在的法力连维持化形都费劲。 只听几声闷哼,孩童的声音消失了,最后是身体在地上拖拽的声音,渐渐的回归寂静。 “嗯,浮现着浓重的死气……命数尽于此,救不了。”南知意小声嘀咕着。 “小孩,你想救谁?”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在后面那人手抓到他后颈前,南知意迅速拽下脖子上的铃铛朝身后扔去。 “咻!”利刃破空和惨叫声同时响起,“破惊”剑身呈十字相交、四棱四刃,剑柄上围着两圈铃铛,泛着淡淡的金光,此时正将一个黑衣男人钉在墙上。 那人没死,低头看着自己被利剑没入的胸口,勾唇笑了一下,随后抬眼看着南知意。南知意惊觉不对,转手想走,嘭——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感觉天旋地转,一股热意顺着额角留下。 草! 南知意缓了一会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人掐着脖子撞在地上。在闭眼前,他看到那个被自己捅了一剑的男人拔下胸前的剑,他的伤口缓缓愈合,最后抬步朝他的方向走来。他虚弱不堪的身体撑不住他想反击的野心,只能闭上眼,让意识缓缓流失。 算了,死了也算一种自由吧。南知意这么想着,逐渐昏迷过去。 “呸!”黑衣男人把口中的污血吐了出去,用手抹了下嘴角:“哇,这小孩不简单啊,普通武器可连我一层皮都伤不了,他这直接给我捅了个对穿。” “疏愁,你说这小孩什么身份?”他又掂了掂南知意昏倒后就变成了铃铛的剑。段疏愁面无表情的将按着南知意的手松开,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看了看说道:“惹麻烦了,穿的群青色。” “哦。” “哦……!??”黑衣男人突然瞪大眼睛盯着身旁的段疏愁:“穿群青色的好像都是人界的一些皇亲贵族吧,我们这……怎么给蒋八婆交代?” “扔了?”段疏愁的话音刚落,真就把南知意丢了出去。 燕自秋还在惊讶他这说扔就扔的果段,随后就猛的被段疏远扑倒在地上,三枚飞镖从他们刚刚站的地方掠过。 一抹白色的身影迅速将南知意接住,检查他只是皮外伤后才送了口气。 “公子,带上他就走。”万家安朝燕自秋两人又甩了几枚飞镖后立刻跟上离开。 段疏愁抱着燕自秋躲过飞镖,脚尖轻点,两人落在房顶,隐在夜色中看着三人离去。 燕自秋皱着眉:“放他们走应该没事吧?”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的黑衣混着污血与脏泥,此时恨不得赶紧回去沐浴。 “那就是蒋思敛自己的事了。”段疏愁不甚在意,和燕自秋一人拎着一个大麻袋离开。 —— 醉梦楼 街道依旧热闹非凡。 温灼把南知意轻放在床上,清理了一下他的伤口后从万家安那接了药膏涂上。 做好这一切之后,温灼坐在床边,有些无措的盯着床上那小小的身躯,偌大的房间一时间陷入了微妙的寂静。 “公子,你觉得呢?”最后还是万家安开了口。 温灼摇了摇头但语气又有些犹豫:“但我不信世上有这么像的两个人……还喜欢的是同一种颜色的衣裳,可万一呢?” 温灼曲着食指轻轻描摹着他的脸,如同失而复得的宝物。 “锵锵——” “谁!?”面对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房里的人立刻警觉起来。万家安握上佩剑站在门前。 “嗯?还有别人?”海酌舟小声嘀咕着,又闭眼感受了一番,按照神识的指引,确实是这间房没错,那难道是那小家伙被拐了? 海酌舟又用神识探了探,房内有两道气息,修为看不透,自己只有一个人……早知道不把贺盼筝丢在不宁山了。 他酝酿了一下:“这位兄台可否看到了我弟弟,刚才与我走丢了,四五岁模样,穿着群青色衣裳。告知必有重谢。” 群青色属于皇族身份的象征,以至于敢绑穿群青色衣服的人,大都是豁出命来要钱的。 房内的人迟疑片刻,最终应下。 拉开门的瞬间,银光闪烁,两人的剑都抵上了对方的咽喉,僵持不下。 房间不大,海酌舟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南知意,以及温灼亲昵的举动——南知意的帷帽被摘了下来,毛茸茸的耳朵正被温灼拿在手中细细的摩挲。 片刻,温灼轻叩了一下床沿,万家安率先放下了剑,海酌舟也收了剑,针锋相对的气氛这才缓和。 温灼收了抚着南知意耳朵的手,站起身打量了一下海酌舟,问道:“你是南知意的什么人?” 看来温灼并不相信自己是南知意兄长的说辞。看着对方似乎很熟悉那小煤球的样子,道出了那煤球的名字。海酌舟不由得握了握手中的剑,脱口道:“故人。” 温灼:“那好巧,我也是。” 海酌舟:“……” 万家安:可以带我一个吗? 第4章 冰糖橘 和煦的日光倾洒而下,闹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尘世的烟火气比云上的旭日都要炽热。 冰糖橘和冰糖葫芦一起叉在草木棒子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诱人的光泽,一瞬间就吸引了蓝衣少年的注意。 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的清秀可人,没有过多的艳丽,仿佛是这世间浑然天成未经如何雕琢的玉石,却足以一瞥惊鸿。一身贵族身份象征的群青色,一下就成了众人卖力吆喝的对象。颈间挂着两铃铛,走路时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不长的头发用蓝色发带随意扎起,松松垮垮垂在背后。 南知意的手上已经拎了许多小玩意,他摘了小贩草木棒子上的两根冰糖橘,正欲付钱,摸了半天却没摸到那熟悉的钱袋子,举着冰糖橘的手僵在半空。 “公子?”小贩看他半天没动静,小心地开口提醒:“一共是四文钱。” 就在南知意犹豫着要不要把冰糖橘放回去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越过他,递给了小贩四文钱,“我帮他给吧。”南知意转头看去,手的主人一身青衣,带着斗笠,付完钱便转身离开,一副想要“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好嘞公子,慢走!” 南知意兴致盎然的看着那人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一直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青衣少年无法再忽视他,才无奈的转过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即使他转了过来,南知意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周身都至于黑雾之中,那怕近在眼前,也仿佛置身在世界的另一头。 即使看不清脸,但声音是好听的,心也是好的,还帮他付了钱,那他就稍微提点一下他吧,南知意这样想着,便高傲的开了口:“你快要死了啊。” 青衣男子:“……”就应该只帮他付一串冰糖橘的钱。 南知意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大概死期就是这个月了,你们人间不都盛行找什么风水宝地安葬自己,你也赶紧找一个吧。当然,我是看在你帮我买冰糖橘的份上才提醒你的。” 青衣少年被气笑了,应该只给他买半串冰糖橘的。 “我们人间?难道你不是人间的吗?”青衣男子也不赶路了,看着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少年随意调侃道。 少年眨了眨眼,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俯下身凑过来,青衣男子依他照做,南知意便在他耳边神秘兮兮道:“看你是好人且快死了我才告诉你的,其实……我是神仙,你再给我买串冰糖橘,我可以考虑给你算算你的准确死期。”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想说话的。 最后,他花了四文钱,让南知意别告诉他他的死期,赶路的身后也多了个蓝色的小尾巴。 赶路的第一日 “我说你怎么快死了,原来是被人追杀啊。” “嘘——嘘——躲好别出声” 赶路第二日 “原来你也没多少钱,那你还逞英雄帮我,为什么?” “为了我家常教导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赶路第三日 “你都没钱了还帮那些小孩,我看了,他们一脸死气,活不了多久,没用的。你不如攒着棺材本,等到了你要去的地方好打棺材,我还能帮你挑地……” “人本来都是要死的,哪怕他们多活了一天,都是有意义的。人重要的就是活着的时候,只要还有意识,都是可以被尊重和帮助的,怎么会没用呢?小孩一个,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唉,看来在我短暂在世的光阴里把你教好的任务艰巨啊。” “……” ———— 耳边嘈杂不堪,青衣少年调侃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化为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和激烈交谈。 “说起我和南知意刚见面时?那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他当时身陷境,是我闯入鬼门关把他捞出来的!他当时还说要以身相许报恩呢,不过是个小屁孩我也不屑于要他的人——来温兄,我敬你一杯!”海酌舟手舞足蹈的,最后起身和温灼碰了个杯,就对上了南知意吃人的眼神。 海酌舟:“……” 编瞎话被正主瞧见了怎么办?急!! 南知意被吵醒了,吵醒他的人却都安静了,齐齐看向他。 南知意:“……” 海酌舟冒着被他打扁的风险朝床边靠近:“活该,想利用完我就跑,哪有这么好的事,遭报应了吧。”看来旁边这两个救下他的人已经什么都跟海酌舟说了,那这救命之恩和被嘲之恨就抵消了,南知意想。 旁边这两人至他醒来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眼神炽热,似要把他看穿一样。 他疑惑的回望过去,试着道了句:“多谢?” 没反应。 “二位想要什么报答?”南知意被盯的心里发毛,虽然内心已经把他们的救命之恩给抹除了,但明面还是得意思意思的问一下。 “你不认识我们?”这句话似乎是从温灼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海酌舟也诧异的盯着他,毕竟在他看来这位温兄救人一不图钱二不图权,还很了解南知意,这俩竟然真不认识? 南知意比他更诧异:难道我应该认识才对吗? 看他的表情就可以猜出答案,温灼垂眸掩住眼底的失落:“没事,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况且……你长得跟我一位故人小时候很像。” “在下名温灼,他是我的属下万家安,江湖有缘,当在下和你与卓舟兄交个朋友。” 南知意点了点头。 旁边的万家安依旧没有说过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南知意,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那有缘再聚,卓舟兄看着他点,小孩子总爱乱跑。在下告辞了。” “温兄再见啊。”海酌舟朝他挥了挥手。 温灼拖着万家安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和温灼道完别,海酌舟就一屁股坐在床上,拉过南知意的肩膀想看他的伤口,却被一爪拍开。 海酌舟也不恼,就躺在他身边:“利用完我,终于不装柔弱了?如果你不拿我的钱袋,说不定我还找不到你,还是嘴馋害了你啊~” 见南知意低头盯着自己的小手不说话,头上还包扎了一圈,怪可怜的,顿时就有些心软:“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怪你,但是毕竟是我自己偷偷把你带出来的,你出了什么事,芜笙道长得把我削成冰糖橘那样。不管怎么样,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南知意还是不吭声。 海酌舟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在无声的与自己做抗争,最后叹了一口气:“我明天要去查一下那些失踪的孩子,毕竟是我暄岁的地盘,竟然敢有人光明正大的拐人!……勉强再带你玩一天。”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到时候芜笙要削我你得帮我说话!。” 南知意这才轻“嗯”一声,微微往里偏头,掩住自己得逞而微弯的嘴角。 海酌舟还以为他是不想理人,又哀叹了一口气,感叹照顾小孩子真难之后才离开房间。 第5章 破惊 翌日—— 南知意起了个大早,铃铛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劲间,他摩挲着铃铛,想着脱身的办法。 不知道他放在离宿堂的替身能瞒过芜笙和清丰多久,总归还是能趁机跑多远就跑多远。可是总有人碍事,这四五岁的身体也不方便,感觉总缺了点什么,让他对法力的控制总有些力不从心。 “锵锵。”房门被敲响。 海酌舟也没等他应声,直接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小包糕点和一碗甜粥,放在南知意面前。 “喏,吃完把帷帽带上,我们去打探一下情况。” 片刻后,站在门口的四人面面相觑。 南知意:“……”为什么另外两个人会跟着?不是有缘在聚吗? “嗨,知意,真有缘,又见面了。” 原本只要摆脱海酌舟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两双眼睛盯着他。 几人下了楼,楼下一片嘈杂。南知意被三个大男人带着挤进了人群。 “求求您了!求您了……把我孩子还回来吧!您要多少钱……我保证去当牛做马都给您求来!求求你还我的囡囡吧……”只见一名妇女跪在地上抱着那衣着华贵的男子的腿,泣不成声。 男子嫌恶的踹了她几脚,妇女却依旧紧紧抱着他,恼怒道:“我不知道什么你在说什么,赶紧给小爷我放开!” “不可能!”妇女尖叫道:“我看到了!囡囡托梦给我了!囡囡说她来了她最想来的酒楼,吃了好多肉……不!都是假的,你们骗她!她变成饿死鬼了!”妇女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一口咬上男子的大腿。 “啊!!!疯子!”男子惨叫起来,周围人都下了一跳,立刻上前把两人分开。 “那男的是这酒楼掌柜的儿子。”南知意思绪飘忽,听见声音片刻才抬起头,发现海酌舟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挑了挑眉:“那又怎么了?” “你看,有着雄厚背景的地主,仗着百姓无权无势,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就真信那老妇人说的话?” 南知意故作满脸不可思议:“想不到你挺体恤民情。”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而且这栋酒楼弥漫着丝丝鬼气,又闹了这么一出,肯定和失踪的孩子有关联。” 不过是孩子心性,15岁,他不过个半大的少年能查出什么?况且昨晚他遇到的那两个人不是好对付的,南知意想着。 不想海酌舟在这浪费他逃跑时间去查什么他根本管不了的事,只好开口道:“你只看到了鬼气,但我看到了死气,整片城都是。你救不了那些孩子,他们的死是命中注定的。” 南知意的话人海酌舟愣了一会,在旁边听墙角的温灼也看着他若有所思。 南知意以为他听进去了,正想继续说——“凭什么?”海酌舟看着他。 凭什么?凭这个世界需要所有人,都要站在命运的线上引领世界的走向。 “没有凭什么,这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南知意说。 既存在且依存于这个世界,那就要担起共同引领这个世界走向的责任,只是每个人所被要求的责任不同而已。 海酌舟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人群却忽然躁动起来。妇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推开架着她的两个人,朝南知意的方向冲来。 海酌舟立即挡在南知意前面。 妇人却没有和他们想的那样要伤害南知意,只是猛的跪在海酌舟身旁前面的位置,与他保持着距离,紧盯着南知意连磕了好几个头:“大人,求求你为我做主!为我的囡囡做主。” 众人都愣了愣,之前南知意个子矮,大家都在看热闹,融在人群中没人注意过这一抹蓝。 妇人大抵是有些意识不清了,只知道穿群青色的是贵人,却没注意面前人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模样。 南知意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直径走出醉梦楼的大门。人群让开一条道,温灼和万家安跟在其身后。 妇人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哪怕南知意已经离开。 海酌舟看着南知意冷漠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边被人扶着狠狠瞪着妇人的男子,在心底继续懊悔擅自做主带南知意偷溜出来。 他扶起妇人,看着她因过度流泪而红肿的眼睛,轻声道:“放心吧,大人已经知晓此事,不会坐视不管的,您回去找个地方避避,好吗?” 妇人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海酌舟这根救命稻草:“多谢……多谢大人。”说完就要磕头,立刻被海酌舟扶了起来,让她赶紧离开。 眼睁睁看着妇人没入人群,不见踪影,男子差点咬碎了牙,但又碍着海酌舟在不敢叫人去追,只得悻悻道;“这位……公子,您千万不要听他胡说!这老女人自从孩子丢了就疯疯癫癫的,满嘴都是胡话!不能因为她做的一个梦就冤枉我啊!” 海酌舟瞥了他一眼:“我自有判定。”说完抬步离开人群,往南知意离开的方向去。 . 白日的街道不如晚上的热闹,南知意随便逛了一圈——那些穿着粗布麻衣且病弱的孩子身上都冒着若有若无的死气。 南知意在观察周围,温灼和万家安在观察他。 温灼看了一眼万家安,又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南知意挂在脖子上的铃铛——以及裹着白布的颈间。铃铛躁动不安,即使南知意停步不动,它也依然在“叮叮”的响着。 看着铃铛,南知意忽然改变主意了。 海酌舟追了上来,南知意抬眼看他,道:“你要真想查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就当是你带我出来的报酬了。” 几人来到南知意昨晚被逮的巷子里,确认周围没人后,南知意拽下一直在蹦跶的铃铛往上一扔,咬破指尖画出一道符文,低声喝道:“破惊,现。” 符文包裹住铃铛,散发出刺眼光芒。待光散去,一个和南知意差不多大小的小孩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孩一身白衣,华发高高束起,连瞳孔都是偏白的淡粉色,手腕和脚腕都用红绳各缠着一枚铃铛,一张厌世脸仿佛被所有人欠了银子。 “这是……器灵?”海酌舟有些新奇的瞧着破惊。 “嗯。” 小孩朝南知意伸出手。 南知意看着他皱了皱眉,虽然他有些记不清事,但他记得破惊化形好像不是这样子的……怎么是个小孩模样? “你怎么变成这……” 话还没说完,破惊的手指头就戳到了南知意脸上,又顺带摸了摸他的耳朵,语气愉悦:“知意好可爱。” “噗……”率先憋不住笑的是温灼。 “……”南知意想宰器灵的心都有了。 他也不在纠结破惊的人形:“行了,昨晚在这里,你捅的那个人,给我找出来。” 破惊又恢复了那一张被欠了账的厌世表情,闭眼冥思了一会,化为一缕白烟朝城中最高的那栋宅邸飞去。 海酌舟抱着南知意紧跟其后。 温灼和万家安留在原地。万家安抿了抿唇:“主子,没错了,是破惊剑,也是他。” “世界上有很多总巧合,可以刚好两个人长得一样,可以刚好名字一样。但破惊是不会易主的。” 记忆延向远方——明非塔内,近百年风霜,那柄被锢在塔中的剑,任谁来都不开刃。忠心耿耿,永不厌烦的等待主人归来。 温灼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低声叹息:“本来想确认是他了就好,但是看到破惊,我还想起来他还有东西在平乐没取走。那就只能再打扰他一段时间了。” 希望那一段时间,是迟到百年的归属。 第6章 续缘 城主府。 燕自秋和段疏愁拎着装着孩子的黑麻袋走在长廊上。 “燕大人,段大人好。”路过的姑娘端着茶水路过,朝两人弯腰问好。 “好好好。”燕自秋笑着回她,抬眼看去,那姑娘脸色煞白,脸上抹着浓重的胭脂,没有瞳仁,嘴角下边还有两条竖线,吓的他猛的靠在段疏愁身上:“哇!那蒋八婆的人偶什么时候会讲话了?妆化的吓死我了!” 段疏愁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快,我们赶紧把这几个小孩送过去,我不想再待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了。”燕自秋拉着他快步往主院的方向走去。 鬼气森森?段疏愁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安顿好那几个孩子,刚出门,一阵凉风袭来,燕自秋搓了搓手臂:“疏愁,人界这是入秋了?。” “不是。”段疏愁揉了揉他的头:“是程玉雪在训人。” “哦,那个比你还疯的玩意,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跟他打照面了。”燕自秋拉着段疏愁就想开溜——“站住!” 燕自秋僵硬转身,就看到黑着脸的男人弯腰怼在自己眼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段疏愁皱了下眉,把燕自秋拉着后退了两步。 “你受伤了?谁伤的?”程玉雪也直起身来,展开折扇半掩面,只留出一双媚眼细细打量着燕自秋,以及他腹部伤口没完全愈合所散发出的熟悉气息。 燕自秋被他盯的发毛,说道:“哦,一个小孩,他的剑邪门的很,砍我跟切菜一样!”燕自秋说到这就有些后怕,还好自己不是人,不然早死了。 “什么小孩?带我去找。”程玉雪猛的擒住燕自秋的手腕,就要拉着他走——没拉动。燕自秋的另一只手被段疏愁拉着,冷冷的盯着程玉雪:“别动手动脚的,那小孩穿着群青色的衣服,别惹事。” 程玉雪猛的一扯:“我就让他帮我找个人而已,你觉得我怕惹事?” “你不怕,但他不能。”段疏愁也抓着燕自秋往自己身边带。 燕自秋:“……” 僵持不下之时,刚刚的人偶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几人身后,吐出凉嗖嗖的气息:“几位大人,有几道陌生气息正朝此靠近,蒋城主交代务必去查探一二。” 这突然出现的凉气吹在后颈,吓的三人都起了寒颤。程玉雪这才松开燕自秋的手,整理衣襟道:“先去看看罢。” —— 逢霞城虽处于暄岁的边界地带,但依着不宁山,每年都有不少求缘人前往不宁山途中到此歇脚,倒还算安宁热闹,城主府也修的阔气的多。 南知意几人跟着破惊来到城主府外围,便没再靠近。 偌大的宅邸并未有人守在大门外,大门紧闭,尽显萧条之意。 南知意的灵力再支撑不住破惊化形,让其变回了铃铛挂回了颈间。 “所以……这些,孩子是被拐到城主府来了。”海酌舟有些不可置信。 暄岁大都民风淳朴,少有征战,海卓舟也只用专心当他的皇子,时不时练练术法,游荡于首城各处戏曲纷飞之地。他不大相信由首城亲自选出来的城主竟然会干拐骗幼童之事。 温灼手覆上海酌舟的肩,拍了拍问道:“那卓兄要偷溜进去看看吗?” “好像不用偷溜了,少爷。”万家安抽出佩剑挡下了向温灼飞来的两枚石子,朝海酌舟大喊:“卓公子,闪开!” “呯!”海酌舟微微一侧头,破惊剑破风而至,挑开了刺向海酌舟的剑。又一阵黑气冲向南知意,迫使他和海酌舟分开。 温灼立刻将南知意护在身后,眉头紧皱:“竟然是灵鬼。” 经天地灵气所滋养而形成的意识,称作灵。人死后因执念留在世间的魂魄,称为鬼。 没有执念的魂魄是没有自我意识的,要是被鬼差忘记收走,没有进入轮回,一直留在世间被灵气滋养形成了自我意识的,则就叫灵鬼。 灵鬼本性善妒,他们嫉妒那些能轮回的魂魄,所以通常以魂魄为食。 “小朋友在别人家周围乱晃,很容易被当成小贼抓起来的哦。”又是一阵黑气袭来,直直冲向温灼,温灼横起剑,那黑气却突然拐了个弯往他身后的南知意冲了过去。温灼想去挡,燕自秋已经来到他跟前朝他挥向一掌,他只得抬剑相迎后闪身后退与燕自秋拉开距离。 段疏愁已经缠住了万家安与海酌舟,一打二毫不逊色。 南知意本身没多少灵力,体力更没有,上蹿下跳了半天黑气还是只追着自己跑,忍不住咬牙道:“破惊!”手中的剑立刻化为人形,展开半透明的结界将南知意护住,黑气撞了半天也没冲破。 南知意摘下帷帽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混乱的战局,越看越觉得那两个黑色的身影很眼熟,仔细辨认了会,恍然大悟:“这两个人是昨天遇见的!” 破惊有些震惊的看了眼自家主人,曾经连鸡和鸭都觉得长的一样的主人,竟然记住了只见过一面的两个人! “操蛋的,就是他们把我帅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按在墙上摩擦的!温灼,臭小鬼你们快给我抽死他们。” 努力干架的众人:…… 燕自秋不服:“喂!小屁孩你捅了我一剑的事怎么不说!” 南知意不再说话,他脸色有些发白,咬着牙靠在旁边的树上,丹田处在隐隐作痛。 黑气终于被耗尽,破惊收回结界,扶着南知意。 咻——一柄扇子袭来打向温灼刺向燕自秋的剑尖,无数黑气拔地而起,将混战的几人分格开来。 不知哪飘来的花瓣,随着程玉雪一同出现。 白衣飘飘,如谪仙般,但微微上挑的眼尾却打破了这份神性。 程玉雪展开扇子,轻晃着走向几人,缓缓道:“来者是客,怎么能跟客人动手呢你们。” 燕自秋扶额,有些没脸去看,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臭屁。 “程玉雪?!!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眼前!”温吞了一路的温灼突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提剑去朝眼前的妩媚男人刺去,与万家安左右攻上。 破惊也有些躁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南知意微微皱眉,朝他点点头,破惊得到准许后也进场搅了浑水。 程玉雪单手执扇,化解着几人的剑招,一只手背在背后,以一对多也游刃有余。 手指有些痒,南知意转身一看,海酌舟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他身边,俯身问道:“要去帮忙么?” 南知意有些不屑道:“你加进去也是送菜,你没看旁边那两个也在看热闹吗。”海酌舟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不满道:“比你强点就行。” “切。”南知意捂着头又靠在一边看热闹了。 温灼长剑被程玉雪挑掉,扇子抵在他下颚,万家安剑身悬在程玉雪脖颈前,破惊趁程玉雪没注意猛的一踩他身后雪白的袍子,留下一个黑脚印后就跑道南知意身旁。 程玉雪:…… 几人维持着这动作不过十息,似乎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都收了手。 程玉雪展开扇子,掩面调笑道:“两年不见,还是没长进。” 温灼咬了咬牙,想开口反驳什么,余光看到南知意,又红了眼,不在说话。万家安拍了拍他的背,眼神示意他没关系。 程玉雪这才装作看到南知意的样子,微微惊讶的弯腰看他:“你这是转世了?还记得我吗?上辈子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呢宝贝。” “是要命的交情吧!”温灼猛的插到两人之间瞪着程玉雪。 看来这个长着狐狸耳朵,妖不妖鬼不鬼的玩意也认识他,除了本能上有些抵触,其他的他是真记不清了。破惊对这玩意敌意也很大…… 上辈子仇人——南知意总结。 程玉雪轻笑了一声转头对海酌舟道:“没想到是七皇子来访,失敬了。城主有请。”程玉雪侧身,让开一条道,城主府的大门应声打开。 温灼诧异的看了一眼海酌舟,却也没多问什么。海酌舟也有些惊讶,压住疑惑,众人跟着程玉雪进了城主府的大门。 —— 不知什么时候,燕自秋和段疏愁已经溜到了镇上。燕自秋双手交叠覆在后颈上,嘴里叼着根草。阳光撒在他垂在肩头束着小辫的装饰上,刺的人眼睛发疼。 他闭着眼,完全靠着段疏愁拎着他走,嘴里叼着东西也不消停:“那小孩就是程玉雪这几年找的人啊,真是前世余情未了,今世再续前缘啊。” 段疏愁心道:哪只眼睛看到的再续前缘,应该是前世仇未了,今世必回报。 燕自秋吐掉嘴里的草,睁开眼看着正午的艳阳,感叹:“唉,不过能转世真好,不像我们这些,被遗忘的,抛弃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等过我,不过就算他等我我也不记得了,我们这些没有执念的魂魄,在变成灵鬼之前,那些记忆早就忘光。”他抬手摸了摸日光:“你说,这日光是无形的,所以我才摸不到对吧。我摸不到,所以他才不暖。” 可能觉得有些伤愁了,他有安慰似的拉起段疏愁说道:“没事,兄弟我带你闯荡江湖,活人有生死离别,咱们没有。” “闯不了,我们得守在这里。”段疏愁泼下一盆惊天大冷水。燕自秋猛的甩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好几步 “嘁,扫兴。” 第7章 英雄 这里与外面似乎用的不是同一个太阳,风冷飕飕的,往人骨子里钻。 穿过一片长廊,程玉雪带几人来到了主殿入座,人偶姑娘给众人一一满上茶水。 “傀儡术?” 海酌舟压下心中惊疑,看向程玉雪:“蒋思敛在这当城主?” 暄岁有一个操控木头人出神入化的大国师,非在暄岁大事时现身,常闭门不出。 小时候,海酌舟还能看见父亲和大国师常在□□院的小亭里谈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这几年,大国师就如同从未出现过,蒸发于世间,他再也没见过他。听闻是灾祸现世,被父亲请去镇守一方安定。 傀儡术不常见,却也不是独有。但修道之人常不涉凡人之事,在暄岁境内,有着那么精湛的傀儡术,这边城城主,海酌舟想不到其他人。 “很荣幸没被七皇子遗忘。” 珠帘相碰,发出脆响。 来人玉冠束发,白绸从两鬓垂下,眉眼斜长而锐利,含着冷意,不容置疑。唇薄,略显刻薄之意,却柔和了眼,一看,倒是个冰美人。雪白的丝线缠绕在手中至手腕上的护腕,多余的丝线垂在身侧,在一身黑色中格外显眼。 海酌舟骤然起身:“真的是你!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冰美人没立即回答海酌舟的质问,转而抬头看向温灼几人,轻笑道:“殿下还是如此就轻信了他人,家丑不可外扬。” “你想说什么?” 蒋思敛深深看了他一样:“殿下随我来。”转身进入内室。 海酌舟捏了一下南知意的手,对温灼嘱咐道:“帮我看好他,我会尽快回来。” “好的,七皇子殿下。”温灼笑嘻嘻的回他,笑颜却在海酌舟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之后瞬间收回,低下头,压下心中翻涌的情愫,眼底晦暗不明。 两人离去后,四周陷入了一片微妙的氛围。程玉雪悠哉地品着茶,南知意指尖捻着桌上的糕点,让破惊给他试毒,人偶姑娘擦拭着茶具发出沙沙的声音,温灼则时不时给程玉雪一个眼刀。 倒是程玉雪率先打破宁静 “你这是什么秘法,假死?夺舍?还是重新塑造了一个躯壳?” 南知意抬头瞥了他一眼,被扰的不耐烦,也没了喂破惊的兴致,挥了挥手让破惊变回了铃铛坠在他的胸前后,低头开始研究起自己的手指。 仿佛没看到他的不耐,程玉雪还想不依不挠的追问。 咔嚓—— 茶杯被温灼捏碎,碎瓷片刺入他的掌心,血糊了满手。他站起身隔住程玉雪灼热的视线,冷笑道:“托你的福,起码他现在好好的,剩下就不用你操心了。” 程玉雪展开扇子轻轻摇着,身形不着调的向后靠,盯着温灼轻笑道:“他又是为了谁死的,你心里清楚就好。” “你!” 这次连万家安都有些气急了,握紧了手中佩剑,瞪着眼前一脸欠扁的人。 气氛降至冰点。 “你们的恩恩怨怨啊,跟我可没关系哈。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个人,像你们说的,他早就死了。”南知意拍了拍手,跳下椅子,拽了拽一旁温灼的衣服擦了擦,才把沾上的糕点碎屑弄干净。这几人吵的他脑子嗡嗡作响,多说一分,就像有细小如针般的碎片扎进他身体里,痛不痛另说,倒是挺折磨人。 在三人目光的洗礼下,南知意牵上人偶姑娘的手让她带自己出去,远离这是非之地。 温灼狠狠剜了眼程玉雪,带着万家安追南知意去了。 随着逐渐远离的脚步声,程玉雪收敛起那坍塌下来都事不关己的懒散,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冷笑一声:“没关系?以为不记得就可以就能两清吗?” —— 哐当——一声巨响,惊了栖息鸟,略起一片飞羽。 边上的花瓶被海酌舟踉跄一步碰倒,他几乎不敢相信蒋思敛嘴里说出的是真相。 “七皇子,愿意听我讲个民间相传的故事吗?” 被惊走的鸟儿又飞回落在了窗沿。 蒋思敛的声音温和似乎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在很多年前,天地大道气运都被人们奉于最崇高的地位,无人敢忤逆。这时有一个国家正处于灭亡的边缘,位高权重者痴迷于享乐,天灾,**,无一不宣告着这个国家气数将尽。那时许多的修道人士路过,只看到那片土地被无数称作命运的黑气所笼罩,纷纷避而远之。七皇子,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他将手放在了海酌舟的头上,少年近些年越发高了,几乎到了他的耳边。 即使在震惊之余海酌舟认真思索了一番:“既然是来自民间,那必然会有个大英雄来拯救这个国家。” 蒋思敛轻笑一声 ,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是 ,这所谓的大英雄,是一位皇子的伴读。天下越乱,越是争权的时机,处于那千百高阶之上的上位者们闹的越欢。” ‘‘大英雄所辅佐的皇子着了兄长的奸计,将收押妖物的法宝当成贺礼献给了皇帝,险些令其丧命,于是便被扣上私通妖物的罪名,终身监禁 ,而那位大英雄也被人私下暗杀,不得已四处奔波。传闻就是在逃亡的路上 ,他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位神仙 ,相互爱慕,结为夫妻 。而那位英雄命中本该有一死劫 ,却因神仙不愿与爱人生离死别而顶着天罚将其改写 ,也为这个国家即将结束的命运某得一线生机 。” 海酌舟忍不住打断道:“修道界曾传言,命数是不得改写的 ,因果就像一个圈 ,兜兜转转,最终都逃不出去。” “所以人们都道那位神仙大有来头 ,据说他能斩断因果线 ,将人从世间的弯弯绕绕扯出 ,所以那大英雄从被命运操纵的傀儡 ,变成了书写命运的执笔者。大英雄一路招兵买马,集结曾经以他主子为首的党羽。他如同一团乱线 ,将因果都搅成了线团,使得天道一时对其失了控制,他协助他的主子掌握了皇权。新帝勤勉慧颖,少了天灾,迎接他们的便是曙光。至此,千万人重获新生。” ”因此,天道大怒。” —— ‘‘将军哥哥!这是我亲手摘的梨子,您尝尝!’’ ‘‘这是俺们家种的萝卜白菜,您可一定要收下!’’ ‘‘这个是送您的橘子!’’ …… 少年将军好不容易从一片热情中脱身,来到约定好的地方,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那人罕见的穿了一身红衣,夺走了将军眼里所有的色彩。 少年迫不及待的想去索求一个吻。 ‘‘我希望你能有一个解释。’’神仙低着头不去看他,隐忍着怒火。 将军说他从不后悔。 这时几个孩子窜了出来,眼睛亮亮的盯着他们的将军。将军温柔的摸了摸他们的头,给了一点碎银让他们去旁边的小贩那买几个冰糖葫芦吃。 神仙默默地看着一切,心想原来他可以给任何人买这些小玩意。 二人最后不欢而散。 年过半载,整个国家几乎已经安定下来。 将军一个人在院里饮酒,明月投射的光下,有两个人的影子,将军醉醺醺的,举着酒杯朝影子敬了敬,问道:‘‘阁下何人?’’ ‘‘我被称为冬。’’雪白的身影逐渐显现,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失敬失敬。’’将军朝他拱了拱手。 冬问他是否后悔利用了心上人。 将军依旧是那句——从不后悔。 这里的一切被神仙通过法术尽收眼底,身旁的人立刻煽风点火:‘‘你涉世未深,尚不知人间险恶,你本也遭到了反噬,此事你就别再管,将他交由我全权处置。’’ 神仙似乎因为将军的话而彻底死心,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将军趴在桌上,没了生息,打翻了一盘冰糖橘,酒杯滚落在地。 冬在日出前泯灭了将军的魂魄,彻底消散于世间。 ‘‘这是忤逆命数的惩罚。’’ —— ‘‘所以呢?’’海酌舟不明白蒋思敛特地为他讲这个故事的意义。 ‘‘灵鬼靠吸食人的生魂来增进修为,你父皇与我们做了交易,每年为我们供奉孩子,我们来为他抵御外边那些越来越凶残的妖魔。你不觉得我们和你父皇很像那个将军,而那些孩子是神仙吗?’’ 蒋思敛突然哈哈笑起来:‘‘我是想告诉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哪怕打着正义的旗号,总归只会有故事里的那一种结局。’’ 海酌舟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回去见父皇。’’ 蒋思敛笑完疲惫不少,挥了挥手让人偶姑娘带他离开。 太阳仍旧热烈。 他却如坠冰窟。 第8章 梅处 马车飞驰着。 万家安坐在外面驱着马,南知意手撑着脑袋靠在窗边看着快速后退的景色发呆 。 从海酌舟暴露了暄岁皇子的身份后,两人就开始坦诚相见了,似乎相见恨晚,巴不得把自己儿时尿过几次床都告诉对方 。 ‘‘我是平乐的皇子 ,你是暄岁的皇子。你说,你是皇子 ,我也是皇子 ,咱两这缘分 ,妙哉妙哉。”温灼跟他碰了一个。 废话连篇,南知意想着。 五个大洲造就了他们所生存的地方 。 四个大洲散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包围着第五洲 ,因此其得名中洲 。 中洲灵气充足 ,宜修炼 ,居住的凡人却不多。毕竟林大鸟杂 ,灵气充沛修炼成精的玩意也多 ,没有反抗能力的凡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暄岁与平乐是位于南洲的两大国 。 两人如遇知己 ,海酌舟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 ,酒不烈 ,喝多了却也受不住,便复述起了蒋思敛同他讲的故事 。 ‘‘你这故事倒是和我有些像 。 ”温灼突然偏头看向南知意:‘‘我可以说吗?” 南知意回过神来 ,一脸莫名的盯着他。 ‘‘我们的故事 。” 哦 ,不记得了,刚好可以听听 。他转过去头去 ,不作答复,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 温灼却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 ,又倒了杯酒 ,缓缓道来:“知意是我舅舅与舅母外出观梅时捡到的 。” 窗外瓦屋升起炊烟 ,模糊了人间与天的边际 ,南知意感觉眼皮有些沉重 ,温灼的声音也在耳边断断续续的 。 十八年前 ,平乐 -- “阿愿小心些。”方胜意小心搀扶着妻子下轿。 风雪连绵不断 ,可是风已不是风 ,雪也不是雪 。 这时能见到的人只有方家夫妻 ,也只有这时能看见胜雪的白梅,感受萦绕如风的清香 。 每年的今天方胜意都会陪着妻子来赏梅,并在林中最高的那颗梅树上系上一个小的银铃 ,代表着他们如期盼初春一般盼望着孩子可以早日到来 ,也希望他能接到春天第一缕生气 。 立于高处 ,一身傲骨 。 白梅随风,犹卷起千堆雪。 方胜意领着妻子往林中最高的那颗白梅树走去。 妻子将铃铛递给他,正要运功跃上树顶,却听妻子惊呼一声。 ‘‘怎么了阿愿!” 只见女人朝树旁的梅花堆走去,蹲下身拨开花瓣捞起一个襁褓。 “夫君 ,你看 。”女人的手颤颤巍巍的抚上孩子的脸 。 不知在雪中呆了多久 ,婴儿闭着眼 ,毫无温度 。 指尖探过鼻间 ,感受到了湿热的气息 ,方胜意松了口气,将身上大氅解下裹紧婴儿,扶着妻子原路返回。 他安慰道:“没关系 ,还有呼吸,我们现在赶回府中找医师 。” 回到马车上 。 女人眼中充满怜悯 ,她将暖炉靠的近了点 ,试图让孩子能烤的暖些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就把孩子这么丢了 。” 被我们所期盼的 ,却不得他人珍惜 。 女人将孩子抱得更紧了 。 —— 方家世代经商 ,财力雄厚 ,出过不少驸马与娘娘 ,却并无实权且人丁稀少 ,家主也暂无子嗣。只有一个妹妹 ,进宫做了妃子 ,诞下一名皇子 ,位列第二 ,名温灼 。 直到某个冬日 ,两人捡回来了一个婴儿 ,只有襁褓处绣上了南知意三个字 。 “虽不知来处 ,但如今你有了归处 。”秦如愿抱着婴儿坐在软榻上 ,方胜意单膝跪着为小家伙系上银铃 。 几个春秋 。 南知意满了六岁被送进宫中当了温灼的伴读。 无师自通,一手占卜术出神入化,为温灼减去了不少无妄之灾,令不少人放弃找麻烦的念头 。 —— “听说了吗?林家的公子哥昨天在春风庭那掳走了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 ,第二天就发现暴毙房中 ,据说都成人干啦!” “哎哎,据说那个姑娘是妖精变的 ,林家现在正在春风庭那要说法呢 。” 趴在桌上装作在看楼下歌舞表演 ,实则偷听的少年突然猛的一下坐直 ,然后压低声音凑到同伴身旁:“这就是你昨天问我之前找我麻烦的是不是林家那小子 ,还阻止我上去英雄救美的原因吗 。 ” 这人双眼含笑,十五六的样子,他一脸崇拜的看着对面。 “报复的好狠啊,小军师。”少年给他比了个拇指 。 少年的同伴咬了口冰糖橘,笑的天真而又无害 。 “那是他的命数,我们不能擅自插手。” “但是那个妖怪呢 ,我们不管吗?”少年撑着脸,忧国忧民了起来 。 他的同伴没理会他的惺惺作态一口一个橘子往嘴里塞着,等他吃饱了 ,又打包了些好看的糕点 。准备下楼时似乎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转身叮嘱道:“别忘记结账 。” 温灼:“……” 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像皇子 。 一袭深色蓝衣也掩不住的眉眼张扬的少年锐气,一手拎着糕点 ,一手捏着刚从小摊上买的小黑猫泥塑 ,嘴里叼着个没吃完的糖人 。颈件缠着白纱,胸前垂着个银铃 ,走动时叮当作响。 南知意眸光清澈,仿佛走不进任何烟尘,一身矜贵之气更不似应呆在凡间历七情六欲之劫苦的人。淡淡微风拂过,碎发贴上他的脸颊,耳边缠着小辫子的红绳随风而动,眼角与山根之间有着一颗红痣,倒给他添了几分生气。 两个少年互相嬉闹打趣着,短暂的拥有着鲜少的幸福。 天边圆日归家,人间游子多梦。 整个平乐都是他们的家,但心却仍旧没有归处。 他们在旁人羡慕的家中流浪。 至于梦么? ‘‘知意!属于民间话本里斩妖除魔守护正道的江湖侠客该出现了!我将以我强大的修为擒拿妖物,为民除害!”温灼叉腰得意大笑。 诺,这就是游子在做梦。 喜欢看热闹是人的本性,即使临近夜晚,即使最近不太平。 街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嘈杂的人声依然不妨碍少女的低泣声传入温灼的耳中。他扒开包围圈,只见少女被撕扯着,掩面落泪,我见犹怜。 机会懂事的自己出现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你竟然敢强抢民女!真是反了天了啊。”温灼推开扯着少女的壮汉,将其护在身后,心里不由感叹:我拿的就是主角剧本吧,不然怎么天天让我碰上这种可以英雄救美的戏码。 被他推开的壮汉瞬间恼了,指着他鼻子大骂:“你是什么人?敢来多管闲事,她爹死了,父债子偿知不知道?没钱……自然要拿些别的东西抵。”说完撇了几眼少女的脸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使得少女惊恐的又往温灼身后躲了躲。 “我是什么人?”温灼捋了一下头发,摸了一下腰间准备解下玉牌证明他尊贵的皇子身份,却摸了个空,腰间不知何时空空如也。大概是南知意为了狗仗人势顺走了,于是朝人群外的南知意挥了挥手。南知意显然不想挤进这闹哄哄的地方,于是将玉牌直接抛了出去。 ——哎呦!! 好死不死刚好砸到了壮汉头上,被温灼顺手接住。也不知道他是故意不小心还是不小心故意的。 温灼亮了亮牌子在抱头的壮汉面前,上面金镶嵌的橘花尤其精美:“没错,我就是你们人见人爱,行侠仗义,体恤民情,光风霁月的三皇子。”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行礼。 壮汉更是浑身发抖俯在他的脚边。 少女正欲跪,被温灼扶住。 “本皇子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说吧,欠了你多少钱,本皇子替他还了。” 壮汉颤颤巍巍的举起三根手指头:“三,三两银子。” 温灼随手丢了几块碎银到他跟前,挥挥手:“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壮汉捞起地上的银子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人群也作鸟兽散。 温灼也正欲离开,准备深藏功与名,却感觉衣角一紧。 朝身后一看,只见少女扑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磕在地上,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浑身发抖。似乎知道此举是大不敬,却仍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鼓足最大的勇气。 “求殿下收留我!我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殿下恩情!” “这……”温灼丝毫没想过事情竟然朝这个方向发展,刚想拒绝,却对上了少女满含清泪的双眸,又犹豫了。正想询问一旁人的意见,却发觉南知意早就甩下他离开了。 温灼:怎么感觉我才是南知意的属下?好气! 第9章 程玉雪 ——复清处 “哎哎,小南,你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吗?”已经把人带回来并安排在了殿内端茶倒水的温灼这才想起来要询问自己家小军师的意见。 南知意认真的看着他,难得的夸奖:“你今天当了两次英雄。” “两次?” 在温灼还没反应过来时又一个转身潇洒离去。 “被附身了?”温灼挠了挠头,想了一会没想明白南知意言下之意,便抛到脑后了。 入夜。 南知意拎着刚从御膳房顺来的大包小包新鲜出炉的糕点回到自己屋内。 进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屋内从不点香,此刻鼻间却若有似无的清香缭绕,走近越发浓郁,勾的他汗毛直立。 床幔中的身影若隐若现,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香气似乎掺杂着些迷药,南知意感觉意识有些浑浑噩噩,将糕点放在桌上后,上前轻轻挽起窗幔,少女泪眼朦胧,葱葱玉指轻柔的捧上他的脸,却被通红的脸庞烫了一下,引起她一阵娇嗔。 “真可爱呢,不愧是我于茫茫人群中一眼就望见的人儿。” 与白日的纯真可怜大相庭径,现在的她媚眼如丝,含情脉脉,朱唇皓齿,一张一合都含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南知意明亮的眸子逐渐空洞下来,手也不由自主的回握住少女,想喊她,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少女仿佛拥有窥心之术,轻笑的伸出一根手指点上他的唇,微微启齿,温热的呼吸撒在他的脸上:“乖,叫我玉雪。” ——砰!! 打断了少女的下一步动作。 程玉雪闻声转头,便与瞪大了眼的温灼对上了视线。温灼扫过程玉雪的脸,视线缓缓向下,见到的就是眼神迷离云里雾里靠在少女怀中的南知意。 “我以为你图我英俊潇洒家底厚,结果你图的是我兄弟肤白貌美大长腿!??” 温灼感觉双眼一白,呆了一会才发现自己没晕,而是程玉雪扯下纱帐将他整个人罩了起来,而少女早带着他那神志不清的下属溜之大吉了。 温灼突然感觉眼前又一片黑。 宫里的人都吃白饭的吗?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人来!!! 平乐的皇都如同一座不夜城,但与其说是歌舞与烟火燃了黑夜,不如说是被黑夜围剿的孤独萤虫。 少女抱着南知意不断穿越于灯火之间,最后停在了一栋酒楼的最高处,推开其中一个房间的窗户带着他钻了进去。 南知意被紧紧按在她的胸膛,硌的有些难受,推了推少女禁锢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发现推不动。少女的另一只手还在他身上不断游走,这人是单手把他抱起来的?他抬起头,只见“少女”的眉眼好像变的有点俊朗了些,笑吟吟的看着他。 南知意:…… 衣襟滑落至肩头,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让南知意清醒了不少。他紧紧扣住程玉雪的手,右手手肘狠狠往他腰间撞去,程玉雪立即送了手,将他扔了出去。南知意翻身化剑,破惊剑直抵程玉雪咽喉,被他两指夹住,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剑尖划破了他白皙的脖颈,血腥味蔓延开来。 “唉?我就骗个色,不至于痛下杀手吧小仙师。”程玉雪仍挂着笑意,额间却显出了些薄汗,心底暗暗震惊。 空气间暗潮涌动,两人各怀鬼胎。 南知意心中已经有个小人碎的杂七杂八了,但面上仍旧唬人。他是知道这人有问题,也准备趁这人放松警惕一招制服,但他绝不承认之前确实是有点着了程玉雪的道了,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热烘烘的。 “林家的那位是你杀的。” 这不容置疑的语气人程玉雪愣了一下,随后讥讽一笑:“我以为小天师是个明事理的,那种玩弄别人的狗东西也能算人吗?” “你可不止他一条人命,难道每个人都是恶人?况且灵鬼杀了人,也将越发抑制不住内心的恶念。” 程玉雪张了张嘴,似乎想给自己辩解,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猛的一踢,将南知意逼退,正要破窗而逃,窗户却先他一步自己炸开,两人抬手挡住飞袭而来的木屑。 “呔!妖孽哪里逃!!” 闪着金光的捆仙绳将程玉雪捆了个结结实实,温灼还来了个泰山压顶让程玉雪狠狠体会了一把星星绕着转的感觉。 “咳……”南知意轻声提醒,温灼也觉得自己和程玉雪的姿势有点不太妥当,立刻起身,抬头看了眼南知意,吓得一个没站稳又给程玉雪来了一下。 程玉雪:…… 他眼前似乎有一片星海。 “你你你!”温灼闭着眼颤抖着手指着他:“快把衣服拉好!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南知意有些无语的整理衣襟,顺便从旁边的架子上挑了个好看的披风披在身上,才道:“赶紧从他身上起来!然后将他压到国师那,说是你抓的,最后到陛下面前一顿谦虚一番,懂?” 看着温灼点头后,南知意直接从被他砸碎的窗户翻了出去。 自己静了一会的程玉雪看着南知意略显匆忙的背影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温灼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麻袋将程玉雪塞了进去,抗在肩上呼哧呼哧的开门下楼。 钦天监—— “快入冬了,后院的落叶得多清扫。” “是,大人。” “唉,小东,我考考你,看你最近有没有认真学习占卜。你说本国师在快入冬是不是都会有些焦躁不安是因为什么?” “因为大人在为国事而忧心。”侍女面不改色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傻子才担心这些旮旯子的事……”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喊——“国师大人!” 令国师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国师国师!”温灼气喘吁吁的扛着麻袋飞奔到了国师面前,象征性的行了个礼后,朝旁边的小东道:“快渴死了,给本皇子倒杯茶。” 小东微微伏身后退下,顺便叫了守在一旁的其他侍女一起去准备糕点。没了旁人,温灼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奇,冲国师招了招手,将麻袋打开一个角。国师好奇的凑上去,才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三殿下啊!强扭的瓜不甜啊!还望三思!” 温灼猛的踩了他一脚,国师“嗷!”了一声,委屈巴巴的瞪着他。 “这玩意是小南抓的。林家那个被吸成人干的狗东西还记得吧?他干的。”温灼一脸正直的看着国师,他才不是那种得不到就抢的狗东西!那种人什么下场大家都有目共睹。 国师仍旧一脸怀疑,但眼底神色却认真了起来。 南知意让温灼来找国师,就是来商讨怎么在陛下面前“谦逊推辞”的邀功的。小东端着茶点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凑在一起,一副狗狗祟祟的样子。小东将盘子放在石桌上,发出了轻轻的磕碰声,两人转身拿了个糕点又继续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毫不避讳。 这届主子真难带。 小东叹了口气,认命的站在远处谨防有他人突然来拜访。 枯叶落在了她的脚边,属于冬天的气息逐渐靠近,寒的不仅仅是□□,她希望平乐能筑起精神的高墙,希望就在她的身后,在似乎很无碌无为的躯壳里,渺茫但真诚。 第10章 不详的前兆 咕噜咕噜—— 哗!一颗脑袋从冰冷的池子里冒了出来,通红的小脸不知是因为憋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使了个法术将自己弄干,一边穿衣一边低声咒骂道:“该死的狐狸给我等着。” 床褥已经被宫里的人换掉,但南知意躺下时还是不免感到一阵恶寒。 翌日一早,温灼与南知意受诏上朝。 皇上将温灼夸奖了一番,询问他想要什么奖励,温灼却把功劳全推给了南知意:“是知意及时察觉,以身诱敌,最终将其捉拿,儿臣仅帮了些小忙。”一瞬间,南知意感觉数道目光朝他投来,他面色未变,顶着九五之尊的审视道:“二殿下过誉。” 平乐谁人不知二皇子身边这位年纪不大一手占卜出神入化,连国师都赞不绝口。天赋异禀,修炼上也不输仙家的子弟,不知帮二皇子逢凶化吉了多少次,又帮其得到了不少机缘,让其他皇子派系的人恨得牙痒痒。大家都认为,二皇子年少能有如今的修为,靠的都是南知意在背后帮衬。 “好好好,都赏!朕正头疼该如何解决这妖物,给林爱卿一个交代,看来意儿的占卜术又见长啊。” 南知意心下一震,立即行了个大礼,他的头重重磕在玉石所铺的地面上:“陛下龙气傍身,岂敢窥探。” “唉,意儿快起,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北洲那边送来了些许长明灯,便给你们送去一盏吧。” “多谢陛下恩赐。” 将仇恨都拉到了南知意身上,并让皇帝知道温灼不是都在混日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两人便先行告退。 回去的马车内,南知意捂着红肿的额头将案几掀了,上面的零嘴撒了温灼一身。 “聪明劲都用在这上了,饥荒旱灾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能想到更深的层面?捉个妖讨好一下他,倒成我用法术来揣测天子了?”南知意终于气累了,往旁边一靠,温灼巴巴的凑过来给他上药。南知意越想越气:让我给你磕头,也不怕折了寿,又到国师那哭着求长生之道。 冰冰凉凉的触感缓解了些钝痛, 南知意这才拿正眼看温灼。 与其说他与温灼是皇子与下属的关系,但他这个养子比起温灼与他在宫里那些血缘上的兄弟更像家人。温灼在小时候其实一直以为他是妹妹,处处让着,从没有以身份压人,而南知意那时也丝毫不觉得这些皇子比自己尊贵在哪里,在上书房锋芒毕露,无论四书五经,还是法术骑射,都为甲等,好不张扬,便引得不少人嫉妒。 六皇子往他身上扔虫子,南知意就给在他桌里变满赖□□。将军府的世子说他就是温灼仗着有温灼撑腰,他就把人家扒光了挂在树顶上。一直都是温灼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南知意看着他认真给自己涂药的模样揶揄道:“我掀桌你就蹲角落,我撒完气了就过来帮我擦药,都没点威严,你以后怎么服众?” 温灼拥有很多爱,方家目前的唯一的孩子,这个国家的二皇子,性格十分讨陛下喜爱,聪慧过人,修炼天赋也极佳,皇位有力的竞争者,路途一片坦荡。所以他看得见,看得远。他看到灵气枯竭命运衰落,看到皇城奢华腐烂,看到民间竭力求生。 温灼把药放好,将案几摆正,随后躺在软垫上翘起腿,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捏起洒落在在马车上的坚果放在嘴里,吃完后,对着南知意漏出个吊儿郎当的笑容:“活在当下懂不懂?” “滚吧。” 马车缓缓驶离金碧辉煌的宫殿,融入市井喧嚣之中。 揽了这么个烂摊子,夜晚,钦天监的人忙的不可开交。 折腾到了近傍晚。 “哎呦,哪抓的妖怪,给我小童都迷倒了两个,喷鼻血喷了三个!小东!过来用麻袋把他脸套上!”国师躲在柱子后面不停囔囔着。 小东将麻袋拿了过来,无视程玉雪的媚眼如丝,三下五除二的将他头给套上,拿起捆住程玉雪还余出来一些的捆仙绳绕着他的脖子打了个蝴蝶结,最后再剪个孔,大功告成!小东捏起程玉雪的下巴将他头抬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心满意足将人单手拎起扛在肩上,朝远处的国师喊到:“大人!是送去明非殿吗——” “对——” 国师赶紧把几个小童摇醒,让他们跟着小东一同押送这妖怪。 程玉雪:奇耻大辱……………… 明非殿是平乐专门为镇压妖魔而建,设有九层,存在已有三百年,隐隐显出颓势。据说约百年前平乐意外得到一件仙器,仙器在镇压妖魔上有奇效,便收放于明非殿,得以保平乐百年安宁。 仙器名为——夙怜。 “哇塞!真有这么神奇么?那仙器长啥样啊?”几个童子挤在小东身后叽叽喳喳的问道。 “去了不就能看到了。”小东翻了个白眼,将麻袋往上掂了掂,加快了脚步。 小童们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件所谓的仙器,它摆于正殿之首,像跳大神用的摇铃,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明非殿本身是座塔,小东将程玉雪关押在二楼,靠近着仙器,这是大人特地交代的。 回去的路上,烟火漫天,她伸出手遮挡着脸,透过指缝在烟火里辨别出星星,最后恍然大悟——灯花节要到了。 烟火太过耀眼,小东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明非殿依然浸入黑气之中。 铛—— 锁链被挣断,程玉雪面色铁青,浑身无力,仿佛有无形的丝线拔地而起,缠绕住他的四肢,钻入他的筋脉,摄取他的力量。他试图砸开门窗,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玩大了。程玉雪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南知意是吧……”他有些咬牙切齿。 五条雪白的狐尾出现在程玉雪的身后,其中一条化为光点,组成人形,最后化为程玉雪的模样。程玉雪紧咬下唇面露痛苦之色,缓了好一会才撑着地缓缓起身,他伸手抚上“程玉雪”的面颊,眼中显现出孩童般的顽劣:“在平乐呆了这么久,我听说与二皇温灼子最不和的,可就是六皇子温玉了。去吧,在这本就不清澈的河中再搅一搅。”程玉雪一甩袖,尾巴又重新化为光点从窗户的缝隙中飘出,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入夜的湖水透着萋萋冷意,箭矢正中脑门,摆上一圈的草人齐哗哗的落水,溅起一阵涟漪。 啪,啪,啪—— 清脆鼓掌声响起。 “谁!” 温玉警惕起来,攥紧手中的弓,环顾着四周向他聚拢而来的光点。光点汇聚成人,眼眸微挑,肤若凝脂,白衣飘飘宛若谪仙。让温玉不由愣神,眼神直勾勾的。 程玉雪有些嫌恶,却又不得不朝温玉漏出一个蛊惑的笑容:“六殿下,我想你应该见过我。” 刚才暮色很重,仿佛凝成实质,缭绕于温玉的心头,如今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差点没一下撅过去。 这这这,这不是南知意今天刚抓的玩意吗?温玉白天时好奇在钦天监远远的瞧了一眼,那叫一个惊鸿一瞥!但他可不希望和这个能把人吸成干的妖怪有什么接触,况且他不是被钦天监的人关去明非殿了吗?怎么跑出来的? 温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看着温玉警惕的模样,程玉雪有些好笑,却也不打算解释那么多:“谈谈合作吗?” 今夜下了细密的小雨,狂风呼啸,带起窗边铃叮当响。 扰人清梦,早知道不挂这么多铃铛了…… 南知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终于受不了,起身将窗户关紧,将风雨隔绝。雨飘落在额头,凉丝丝的,南知意抹了一把脸,不小心碰到了白日里磕的伤,痛的“嘶”了一声。走回去时,自己左脚绊右脚踉跄了几步,伸手扶了一把旁边的桌子,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盒子,拿起来一看——是温灼留在他这的药膏。 南知意盯着那药膏看了一会,别扭的拿了起来给自己涂上,没由来的悲伤与委屈涌上心头,仿佛自己不该是这般委屈求全的。温灼想守护这里,所以他愿意帮他,尽心尽力。 真的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 温灼确实被南知意当做自己人,但不代表自己就该付出什么,他承认他是个很淡漠且自私的人。可是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督促他保护好脚下的沃土。他不相信别人,但是他不有疑自己。南知躺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轻轻叹气,压下愈演愈烈的不祥预感,闭眼囔囔道:“有本事叫天道来劈死我。”没过两秒,呼吸便匀了。 这几日过的平淡如水,南知意有些奇怪。 “之前有预感时第二日便应验了,更别说前几天那么强的感觉了……”肩上猛然一疼,南知意一转头就看到温灼不知何时来到他院子里,手上拿着几颗栗子,刚才感觉到痛就是因为温灼拿这个扔的他,还贱兮兮的朝他做着鬼脸。 南知意面无表情的盯着温灼,温灼嘿嘿笑了两声:“干嘛愁眉苦脸的,灯花节就是今天,走,我带你玩去!” 手腕忽的一下被攥住,将他拉离忧愁之中。 第11章 烟火 花灯如海,照的黑夜如昼,人流如织,远处笙歌阵阵,万家安架着马车从小路绕到城门处,出示了钦天监的玉令。钦天监行事向来随心,也不容多问,便放了行。 城外建了难民营,以收留因饥荒等天灾流亡至此的人们,却不会放进城里。寒风凛凛,树枝晃荡,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随时准备将人吞入黑暗之中。 夜晚安静的之剩篝火吞噬冷风的啪啪声,寒气仿佛透过皮肉,蚕食着骨头。城内烟火声不断,夜亮如白昼,城门如屏障,怎么也感染不了这里。 驻守在这的士兵本就不上心,此刻不知去哪偷懒,倒也方便了南知意他们。 停下马车,万家安想去扶温灼,温灼挥了挥手,示意他去把吃的拿出来,自己抱着一堆糕点跳下了马车。他们这边动静很大,本就饥寒交加的难民根本就睡不沉,从营帐中出来发现不是野兽后都松了口气。 许多孩子探头探脑的,温灼招呼他们过来,举着糕点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温灼面容清俊,一身云缎锦衣,目光如星,难掩贵气。那群脏兮兮的小孩不由的看呆了,躲在家人身后有些胆怯,但眼中难掩对糕点的渴望。 万家安把两箱粮食从车上搬了下来,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是花灯节,我家公子特地送了点粮食来给大家,颠沛流离至此,诸位都不容易。” 将箱子打开,都是些干粮果蔬,以及一些肉干。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毕竟流浪了这么久,肉已经鲜少吃到,在营地分发的也都是些稀粥。万家安让难民排好队,按人头分发,温灼就在一边,见到小孩子就往他手上塞一个糕点,双眼弯弯,笑眯眯的。 发完粮食后,难民们对他们友善不少,有几个想磕头的都被万家安拦住了。几个孩子围在温灼身边,温灼拿袖子给一个小女孩擦了擦脸,显出她白皙的面庞。小女孩眼睛亮亮的,口中糕点香甜,她漏出久违的笑脸。 她问温灼:“娘亲说,花灯节会有天上的神仙降临人间,为人们带来幸福,你是神仙吗?” 温灼愣了一下,笑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我现在很幸福呀!” 她吃到了天天的糕点,感觉身边都久违的温暖起来了。 温灼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是,但是车上有个神仙,我们把他叫出来放烟火玩好不好?”温灼从袖子里拿出了个炮仗。 “好好好!”周围的孩子起哄着,都跑到马车旁,却忽然又噤了声,只是眼巴巴的看着。 看了一会,马车始终没动静,小孩们都有些失望,如果是只猫,此刻应该都垂下耳朵了。 “神仙怎么可能随便见人呢。” “是啊是啊,算了吧,没关系的,我已经很开心啦!” “唉!”温灼朝马车喊到:“帮个忙呗,给孩子们开心一下。” 帘子忽然被掀开,南知意探出头,一脸不耐烦,他打了个响指,温灼手里的炮仗突然燃了起来,吓了他一跳,赶紧把炮仗扔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炮仗在远处炸开。 孩子们惊呼起来,倒是比那炮仗的声音大了不少。 他就说温灼为什么在车里放那么多烟火,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看他终于肯出来了,温灼让万家安去把烟火搬下来。 南知意有些进退两难,那群孩子双眼冒星的看着自己,但他又不想下去玩这过家家带小号玩的游戏,回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这时那个小女孩将掰了一半的糕点递给他:“神仙哥哥,我好久没放烟火了,我给你报酬,你帮我们可以嘛?” 他需要一个台阶,所以顺势而为。 南知意将糕点推了回去,走下马车,温灼在旁边帮腔:“在花灯节许愿神仙哥哥是不收报酬的哦。” 女孩点点头将糕点小心翼翼的收好。 似乎是因为女孩说她好久没放过烟火了,南知意手心燃起火苗,冲女孩招了招手,在她手心握了握。 “哇!”火苗在女孩手心窜起,光打在她的脸上,眼睛出奇的亮。 “去点烟火吧。”温灼给她让开一条路,她顶着其他小孩羡慕的目光往前走,将烟火点燃。 漂亮的星光在天上炸开,落进每个人眼中。 马车颠簸。 “被发现了会被抓住把柄的。”南知意把玩着小女孩硬塞给他的小香囊,针脚稚嫩,她说是她亲自绣的。 身居高位的皇帝很不喜欢这些难民。他们的出现仿佛在昭告天下是自己治理国家不周,而皇帝恰恰最厌恶别人说自己是昏君。他想名垂青史,但始终碌碌无为,安于温柔乡,却又忌惮别人揭下他虚伪的面具。所以他恨不得这些难民熬不过这个冬天,早日埋骨黄土,却又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 皇帝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温灼这一举要是被发现可谓是正触霉头。 温灼一脸无所谓的把玩着一只猫形花灯,仍旧是那不着调的语气:“想抓我把柄的人还少吗?他们始终越不过你这道坎。” 南知意一脸嫌弃的吐槽:“怎么就是方家捡到了我。” “这不说明命中注定嘛。” “那我这辈子可真倒霉。” 南知不再跟他斗嘴,将香囊收进袖子。 “去钦天监吧。” 国师正熬着药,小东来报南知意和温灼前来拜访。 “拜访?无事不登三宝殿,把他们赶出去。” “晚了,大人。”小东恭恭敬敬行礼:“只是来通知您。”南知意和温灼就跟在小东身后。 国师:“…………” 只见南知意大爷般的拉了把椅子坐下,冲国师道:“老规矩。” 你搁着点菜呢?国师快被气炸了。 小东把熬好的药端了出来,南知意看见嫌恶的皱起眉:“不是说不喝这东西了吗,苦死了!” “不苦死你就疼死吧!”国师拧了下从南知意头上冒出来毛茸茸的耳朵。 每到花灯节,这对毛茸茸的猫耳朵就会从他脑袋上忽然长出来,毫无征兆。最开始把方夫人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妖族,可是哪有妖族先化人再化妖的?这耳朵最多在他脑袋上呆一个月,就又如同出现那般毫无征兆的消失。小时候他还能一个月闭门不出,现在却不行了,便会在每年这个时候找国师帮他压制住。 至于这耳朵为什么会出现,按国师的话来说就是我上辈子是个猫妖? 南知意有些接受不了,据说猫妖不都有九条命?看自己这情况,都能把上辈子的形态带到这辈子,应该是个实力强大的,到底是怎么作死了九条命再转世成了人的? 国师每次都给他熬一碗让他生不如死的苦药,说可以止痛。可是那药并没什么鸟用,别人的灵力贯穿筋脉,压制住自己身体的天性,该痛还是会痛。可国师每次都坚持熬,并且伙同温灼硬灌给他,他怀疑国师是在私心报复。 这次也不例外,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四肢百骸仿佛被敲碎再拼凑起来,苦味在嘴里蔓延,他想叫温灼拿冰糖橘给他,因为真的太苦了。可是张了张嘴,舌头像是打了结,磕磕绊绊的蹦不出完整的词。视线模糊起来,他好像看到了温灼焦急的神情,朝他呼喊着什么,但是耳朵里有一种沉闷的回响,南知意最后的感觉还是苦味缭绕舌尖,痛也不及。 “干什么干什么!真是不把本殿下放眼里了!” 南知意扶着头艰难的撑着床起身,外面争执的声音很大,闹的他太阳穴突突的疼。 窗外圆月高悬。 应该没昏多久。摸了一把头,很好,耳朵没了。 “二殿下,您别为难我们。” “南知意一整天人都在我这,你说他出去杀人?还说他是妖?真是天大的笑话! ” “我看你们是过节酒后花灯迷了眼,脑子跟着花灯放不息河里飘走了吧。还是收了谁的好处?刚好赶着冲效绩,听了一面之词就敢过来抓人!让本殿下猜猜,不会是温玉那蠢货吧?” “这……” 外边捕妖司的人都有些心虚,要说没有六皇子撑腰,他们也是绝不敢贸然来二皇子这抓人的,可是如果无功而返也不好交代。 “找到实质的证据再来本殿下面前叫嚣。”温灼冷哼一声,像斗胜的孔雀,挥挥手准备让万家安赶人。 “皇兄这么着急赶人?心虚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准备进屋的温灼又硬生生扭转身躯,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漏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咬牙切齿的问道:“屁话真多,没证据都给我滚。” 温玉难得没和他呛声,端着皇子的架子,好似真是来劝他那被歹人蒙蔽的皇兄,只是眼底的得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皇兄,花灯节我与好几位好友一起去赏灯,在不息河放花灯时,听见一声惨叫,大概是不息河旁的林子里边传来的。我们几人立即去查看,亲眼看到了被吸干了精血的尸身和皇兄你的伴读。” “南知意。” “在他逃跑的时候,我一箭射中了他肩膀,既然他没事,为什么不出来呢?” “父皇很生气。皇兄你是知道他有多看重花灯节,闹出这么个事来,他将玉符交于我,命我彻察。” 温玉的话语犹如毒舌绕颈,让温灼有些窒息。 听温玉的话来说,就是还有别人也看到了南知意脸,且没有十足的把握邀功,他不可能闹到皇帝面前。 在温灼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再多长一个脑子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推开了。 南知意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透过月光,能看到少年清瘦修长的身躯。 肩上没有包扎的痕迹。 “六殿下,我觉得我的肩还是好好的。” 少年目光如霜,带着刺骨寒意。 “你要现场表演一下你的箭术吗?” 第12章 夙怜 周遭一瞬间静的可怕。 月色朦胧,少年的身影凭添几分虚幻,清风袭来,卷起青丝缥缈,若神偏偏。一眼望去只得几分冷意,冻得人哆嗦。 温玉一瞬间说不出话说。 手指无意识的摩挲,摸到玉符尖锐的棱角,刺痛让他清醒过来,也给予了他底气,只听他冷笑一声,面目狰狞,再也维持不来那和谐的假象。 “谁人不知阁下你法力高强,有什么快速愈合的法子也不奇怪。” 按住准备一拳将温玉揍翻的温灼,南知没有反驳,就静静的看着温玉。 如若仔细瞧,会发现南知意的眼中没有焦点。 无数黑线拔地而起,周围人无一幸免都被缠上,却都毫无察觉。它们在南知意面前胡乱挥舞着,妄图趁机缠上他身后的温灼,奈何南知意就如同一道高耸的墙,将黑线完全隔绝。 温玉被他看的发毛,刚想拿玉符压人,就听到南知意平稳的声线响起:“走吧。” “?” 看温玉一脸不可置信,南知意挑了挑眉:“怎么?不是要抓我?” 温玉还没反应过来,温灼就按捺不住了。 “你知道这个蠢货想折磨你想了多久了吗你就敢跟他走!” 南知意轻轻拉了一下温灼的手,低声安抚:“没事的,谁折磨谁还不一定。” 温玉让人将南知意押回捕妖司,冲温灼得意挑眉:“皇兄连人都保不住,别说这万里江山了。” “蠢货。”温灼冷静下来,不再理会温玉。 捕妖司—— 南知意被暂关于地牢之中。 潮湿昏暗,无处不透着腥臊与腐臭味。 “拿干净的毯子过来。”南知意嫌恶地掩了下口鼻,“不然我不介意罪名再加一项拆捕妖司。” 平乐的皇后身子骨弱,堕过一胎后终身不能再有孕,大皇子早夭,温灼就是未来储君的最佳人选,他的人捕妖司自然不敢多得罪,哪怕南知意的如今身为阶下囚。 天一亮,万家安就风尘仆仆的来向温灼禀报他查到的线索。 “六皇子说的不假,许多人都见到了是知意在吸食凡人精气的场面,并且尸体现在还在捕妖司放着,属下检查了,死因无误。” 万家安眉头紧皱,将从捕妖司里偷听到的谈话说了出来:“属下听闻,六皇子想动用往息石,查知意前一天的记忆。” 温灼面色一白,人可以说谎,记忆却不会。如若说南知意杀人,还可以辩驳说是妖物化形成他的样子以栽赃陷害。但要是真查看南知意那一天的记忆,看到他们出城接济难民是小事,虽然他们多年精心营造的听话草包从不忤逆父皇的形象可能功亏一篑。 可要是看到南知意长出耳朵,哪怕他没有杀人,妖族的名头却是坐实了。不仅自身难保,温灼也会落的一个勾结异族的罪名。 往息石只能查看前一天以内的记忆,且对魂魄损害极大,魂魄承受不住的,稍有不慎就会变成痴儿。这几天正是南知意最虚弱的时候! “你现在出城,想办法将那些难民带进来。” 竹溪碧云,风雨居—— 白衣美人单手撑着石台闭目养神,身后黄叶悬枝头,恰似寒前仅存的一缕天明。 温玉一靠近,程玉雪就睁了眼。 “南知意我已经关起来了。” 程玉雪微微勾起嘴角,白玉般细长的手指轻叩石桌,“带去明非殿吧,启动往息石时,你将阵法另一段连着我,我便将他杀人的记忆呈现出来。事成后,别忘了报酬。” …… 离开风雨居后温玉还有些恍惚,随之往后的就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除掉南知意,跟削去了温灼的双手没什么区别。 虽然不知那天程玉雪怎么分出一缕神魂逃出明非殿,又是怎么找上他的,但这对他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杀人的南知意是程玉雪伪装的,虽然漏洞百出,只要温灼能找到人证明南知意那时并不在场。但那又怎么样,只要速度快些,在温灼之前就把南知意罪名钉死,众人就只会信往息石所呈现的真相,毕竟记忆怎么会骗人呢。 明非殿的结界只能用皇族的血打开,程玉雪索要的报酬就是温玉的一瓶血。 毯子被南知意铺在地上,但粗糙的沙砾还是硌的生疼。 “哗——” 牢门被猛的打开了。 抬眼看去,温玉逆光而立阴影遮蔽了他的脸,神色晦暗不明。 “带走。” 南知意甩开要来拉他的侍卫,“我自己能走,别碰我。” 他跟着温玉来到了明非殿,此时南知意哪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顿时脸色煞白。 温玉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他的表情,南知意似乎无论何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眼里从没波澜,仿佛一切在他面前不过蝼蚁之争,这就是温玉厌恶他的原因。 国师已经到了,将由他来启动往息石。他与南知意对视一眼,轻轻摇了下头,示意他也无能为力控制往息石。 国师身边还跟着不少世家贵族的少爷小姐,大都是闻声被长辈遣来的,毕竟南知意要是出事,温灼可就少了一个巨大的助力。 “陛下到!二皇子到!” 众人纷纷行礼,却也有些诧异皇帝的到来。 “自然是要让父皇彻底对二皇兄失望,连身边用的人都看不清。”温玉俯在南知意耳边低声道。 温灼深受父皇喜爱,温玉自知毁掉一个南知意是不可能彻底扳倒温灼的,但是只要在父皇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就够了。 “开始吧国师。” “等一下!”温灼高声制止:“我有人证可以证明知意当时不在不息河边!” “哼,二皇兄这么说,我也有不止一人亲眼看到南知意杀了人!我甚至南知意为人正直,所以用往息石来证明他的清白,这是最好的法子,为什么皇兄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温玉一副受伤的样子。 温灼还想说什么,他旁边的人便开口了:“行了,不必多说,往息石自会证明一切。” “是,父皇。”温灼咬牙紧紧盯着那块如镜般透亮的巨石,紧握着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国师已经启动了往息石,南知意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在温玉靠近他,准备装模作样的将他与阵法相连之时,手中镣铐断裂。 挣开镣铐,一个法术将往息石下即将启动的阵法摧毁。 几个跃步,南知到了呈放夙怜的架子旁,他一把拿起,那跳大神似的串铃顶端猛的伸出锋利的剑身,呈十字四刃。 “据说,夙怜乃平乐灾难之时先祖所拾得的仙器,可降妖镇魔,辩妖孽精怪,所以放于明非殿之中。想知道我是不是妖哪有这么麻烦,记忆可也不一定能断定虚实。但是夙怜一剑,即见分晓。”剑身架在颈间,划出血痕,南知意声音平淡,却重重砸在在场所有人心头。 “知意!” 寒光凌冽,夙怜剑身在微微颤抖。 哐当—— 夙怜落在地上,重新变回了一串铃。 南知意向后倒去,温灼飞身上去,紧紧搂住他。 金色的光点围绕于南知意周身,将他包裹,最后化为一阵风,在温灼怀中随风散去。 天空划过一道惊雷,如同悲鸣,巨大的声响将所有人震得回神。 国师立即道:“陛下,知意是有大气运的孩子。” 金光乍现,不瞎都能看出来南知意不是妖。 只是明非殿中独留一位少年失了好友。 —— “喂,起床了!” “多睡会也没事。” “小孩就是贪睡,我要先走了,你记得把他送回不宁山。” 南知意想睁开眼,眼皮却似有千金重。 “有缘再会,海酌舟。” 海酌舟跳下马车,冲他摆了摆手。此时贺盼争也驾着车来,盯着海酌舟的眼神幽怨的像被抛弃的黄花大闺女。 看着海酌舟远去,温灼抬手抚了抚南知意紧皱的眉头,轻声自语道:“做噩梦了么?” 准备起身去点安神香,就对上了南知意茫然的双眸。他的眼中有千言万语,更多的却是歉意,让温灼愣了一下,随机猛的抱住他,“什么眼神啊,你又没有对不起我。” “那就是你对不起我。” “行行行,你要什么补偿。” “十车冰糖橘吧。” “小孩子就是嘴馋……哇疼疼疼!我错了!” 两人缠闹了一会,温灼这才试探的问:“全都想起来了吗?” 南知意摇了摇头。 “只是记得自己怎么死的,死的有多惨,然后还被抓起来不让投胎。”怎么感觉自己一直在做苦力呢? “那你现在这是?”温灼看着自己兄弟过的跟每天被迫吃苍蝇也没什么两样的样子放了心,他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随即就听到南知意的哀叹。 “被迫莫名其妙当了个离宿堂的堂主,每天吃哭的要死的沧澜雪莲,喝臭的要死的穷极人参捣的汁,还不能吃冰糖橘!” 噗—— 茶水一滴不撒,全浇到了南知意眼疾手快扯过来遮挡的帘子上。南知意面无表情的看着温灼:“刚才要是有一滴在我身上,你就该变成一段一段的了。” “咳咳咳……”温灼丝毫不在意南知意的威胁:“你说……咳咳咳……的堂主……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是不宁山那个???”瞧他点了头,温灼感觉自己好像吃了十车的苍蝇。 南知意偏过头去掩住眼底的笑,再转过头来时还是一副傲娇脸,他手指一下下轻叩在案几上。 “带我去平乐。” “报仇?还是要拿夙怜?” 南知意忍不住笑了:“干嘛?我要说报仇你还能把你六皇弟拖出来斩了?” 马车颠簸,温灼出现倒了一杯茶,手很稳,递给南知意。 接过时,南知意对上了他的眼睛,如同投石不见声的深渊,完全没他表现出来的吊儿郎当。温灼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让人不容置疑:“你只要说的,我都可以做。” 看来两年的变化真的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