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子和离后,带崽嫁皇叔》 第1章 我要和离 “夫人,明日就是殿下登基大典了,您早些休息!”秀春轻声道。 苏雪容收回望向窗外落寞的眼神,没吭声。 太子登基,她这个太子良娣却被下令不许前往观礼,甚至连她的儿子都不能见。 自从生下楚儿,他就被太子妃派人抱走养在了她的名下,她这个亲生母亲想要见儿子都不行。 楚儿十岁了,苏雪容却只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匆忙见过,其余的时候她想要见一面都不被允许,说她这个出身低贱的生母会让未来的储君丢人。 儿子生了,却等于没生。 女儿养了,刚满十五岁就被送往北方和亲,一年后死在了异乡,再也没有见过面。 她这个在众人眼里攀上高枝的贵妇人,活得比普通市井妇人还要可悲。 苏雪容望向天空中悬着的圆月,心如死灰。 明日既然是太子登基,她想着要不要趁着他成为新帝高兴之际,求他放自己回老家。 苏雪容暗自伤怀了一番,在榻上躺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灼热包围了全身,待睁开眼时,整个屋子火光冲天…… 苏雪容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在熊熊大火中流下了后悔的眼泪。 早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她当初就不该轻信了媒人的谎言,嫁给萧时晏…… “哇——” 一声奶娃娃的哭声,将苏雪容猛地惊醒过来。 她看着怀里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诧异万分:“媛姐儿?” 那正在嚎啕大哭的女娃儿,不是女儿媛姐儿又是谁? 再望向屋子里的摆设,一阵熟悉感迎面扑来。 身下躺着的大理石退光朱黑漆床塌,雕刻着回纹式样的隔断,不远处的湘妃竹橱柜,以及两张镶银的交椅……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她出嫁时娘家倾其所有为她筹备的嫁妆。 苏雪容难以置信,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顿时疼得眼泪直冒。 紧接着,一个妇人忽地从门外冲了过来,一把将小女娃抱了起来:“哎哟我的姑奶奶呀,媛姐儿都拉你身上了,你还没睡醒呢!” 苏雪容呆呆看着那妇人熟悉的面容,半晌之后才道:“娘……” 她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到娘了,此时看到她恍若如梦。 “睡傻了?”周氏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急忙将媛姐儿放在一旁换尿布,一边换一边道:“你睡傻了不是?今日可是你相公要回来的日子,你不好好起来收拾收拾,还在这里做什么白日梦……” 话没说完,周氏就愣住了。 腰间多出了一双雪白如玉般的藕臂,从背后抱住自己低低哭了起来:“娘!您还在,真好……” 苏雪容哭得泣不成声。 当年她得知萧时晏是太子之后,都来不及和家人道别,匆忙就跟着他上了京城。 萧时晏也答应待京城那边安置之后,就派人将苏家一家人接到京城,给她父兄安排朝中的职位。 但这一等,等来的却是噩耗。 苏家一家人上京之际,竟然遭遇了残余叛党,得知苏家是太子家眷之后,痛下杀手,将一家五口杀了干干净净…… 苏雪容紧紧抱着周氏哭个不停,她害怕这只是个梦,待梦醒了娘又要离她而去。 “啪!” 苏雪容感觉到手背被重重打了一下,顿时松开了手。 这一下痛感再次告诉她,这不是梦。 那应该是……她重生了! 重生到了她还没被萧时晏带回京城的那一年。 周氏终于给媛儿换好了尿布,满脸嫌弃瞪了傻呆呆的女儿一眼:“怎么,你想穿着媛姐儿拉过粑粑的衣裙去见你家相公?” 眼前的苏雪容刚刚午睡醒来,一张脸粉嫩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一双眼眸如黑曜石般晶莹剔透,眼角的那粒红痣妩媚无比,就算是哭也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周氏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气。 她这个女儿就是长得太好,才会及笄没多久就被女婿看上,强行娶了过去。 苏雪容回过神来。 对了,就是今日,萧时晏带着他真正的身份回来了,然后没几天就带着她和媛姐儿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一想到这里,苏雪容十分懊恼。 既然重生了,老天为何不让她早重生两年? 若是回到未嫁之际,她才不会让自己傻乎乎地嫁给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两年前媒人主动上门,说成员外在京中的外甥回宿州看上了她,并以重金当聘礼欲娶她。 苏家虽说是小门小户之家,却不愿女儿远嫁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还是成员外有意无意对苏家施了压,并承诺成婚后近几年他们暂时不会回京,才勉强把人嫁了过去。 却不曾想到,这个成员外的“外甥”竟然就是昔日领兵参与五王之乱中的汝阳王之子萧时晏。 萧时晏当初以周安明的身份,隐姓埋名和苏雪容在宿州过了两年的夫妻生活。 “咿咿呀呀”媛姐儿忽然朝苏雪容伸手叫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此时的媛姐儿穿着一身嫩绿的小袄,正被周氏抱在一旁换尿布,两只手朝着苏雪容的方向扑腾着,叫个不停。 苏雪容一看到她那可爱的样子,忽然想起上一世她刚满十五岁就被安排去和亲的情形,顿时心酸不已,急忙上前一步抱住她直掉眼泪。 周氏见女儿今日有些不同寻常,诧异道:“当真是午睡时被魇到了?” 苏雪容抹了抹眼泪朝她笑道:“我好着呢!” 既然重来一世,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送给去和亲惨死。 快到午时时,成家派人过来通知,说人要到了。 当初萧时晏以成家外甥的身份在宿州留下时,特意另租赁了一座宅子。 成婚后萧时晏经常以经商的借口外出,就让苏雪容让娘家人过来陪她。 苏雪容换了一身衣服,抱着媛儿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 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簇拥着一个眉目俊朗,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苏雪容看到这个和自己有过十多年夫妻生活却形如陌路的男人,心底微微颤了颤,抱着媛儿迎了上去。 “相公,你回来了?”苏雪容故作惊讶和担心地朝那群士兵望去,“他、他们是何人?” 周氏和宅子里的仆妇都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不轻,她不做个样子怎行? 萧时晏朝久别了五个多月的妻子望去。 上一次回来见她的时候,她还在坐月子,此时俨然已经好妥了。 身上穿着一件鹅黄短衫,身下系一条黄罗银泥百迭裙,才生完孩子的腰身已经恢复如初,盈盈一握,柔如细柳。 一头乌发宛若上等黑色丝绸,盘成了一个云髻,斜斜地插了一只金凤簪子,越发衬得她肌肤如玉瓷般光洁细腻,绝美动人。 萧时晏看着眼前的小娇妻,喉咙忍不住滚了滚,却忽然发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极其陌生的复杂神色。 竟然带着一种戒备和紧张。 萧时晏只当是她久未见到自己的别样情绪,轻笑一声,拉过她的手道:“别怕,这些都是护送我回来的……待会儿我们进屋再细说。” 说罢便和周氏打了招呼,转身便去了内室换衣服。 苏雪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之事,便让周氏带着秀春抱了媛儿去了偏房,静静等待萧时晏的到来。 半个时辰后,萧时晏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出来了。 他此时的样子在苏雪容眼里极为陌生又遥远。 上一世再过些日子,她就再也看不到他身穿常服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更多的时候,她看到的萧时晏都是穿着太子蟒服,身边的人也将不会是她了。 “雪容,我有话对你说……” 他在苏雪容身边坐下,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番。 “……昔日父王为了保全我,就让我以成员外外甥的假身份留在了此地……” 苏雪容尽管早已知晓此事,却不能装作无动于衷,尽量表现得惊讶一些。 看到妻子那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萧时晏有些失笑道:“现在天下大定,父皇登基在即,我们要即刻赶往京城参加他的登基大典……” 苏雪容忽然怯生生地打断了他:“相公,我也要去吗?” “当然!”萧时晏看着眼前娇俏的妻子道,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那吹弹即破的脸颊,“你是我的发妻,自然要一同前往。” 苏雪容却本能将脸颊往旁一偏。 萧时晏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 “相公如今是一国太子,我是不是就是太子妃了?”苏雪容装作没看到他的黑脸,一脸天真,问道。 萧时晏脸色顿时一僵。 苏雪容见状,心里冷笑一声。 太子妃早已定下,就是跟随汝阳王打下江山,有着从龙之功的徐首辅的嫡长女徐婉静。 上一世,她跟着萧时晏进京之后第三天,新皇登基之日,就宣布了太子萧时晏和太子妃徐婉静的婚期,就订在了媛儿周岁的那一日! 当时苏雪容还以为那些钦天监的大臣不知媛儿周岁,但后来才知道,那一切都是徐家的安排。 故意将徐婉静嫁入东宫的时日,安排在了媛儿周岁的同一天,目的就是要让苏雪容看清楚,谁才是东宫真正的女主人。 那一天,苏雪容被禁止参加太子大婚,只能被关在东宫的一处小院里,给媛儿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周岁生日。 萧时晏看着苏雪容眼里的期望,心里有些内疚道:“太子妃之位一向是朝中大臣之女……雪容你也别担心,你毕竟是媛儿的生母,我会给你侧妃之位。” 不管怎么说,苏雪容是他这两年来在宿州的一抹温柔和依赖,不能让她失望。 苏雪容心底一阵嘲讽。 侧妃? 恐怕到了京城,他的两个侧妃位置早已被人占据。 上一世也是如此,萧时晏不得已只能给了苏雪容一个良娣的位置。 苏雪容掩饰住眼底的嘲讽,垂下了眼帘。 萧时晏微微一笑。 自古以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苏氏就算心里别扭也不会拒绝的。 可没想到片刻之后,眼前娇娇弱弱的美艳女子缓缓抬头,一双美目静静地看着他:“相公,我要和离。” 第2章 想要远离 萧时晏微愣片刻,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我要和离!”苏雪容也不想浪费时间,一字一句道。 萧时晏的脸色僵住了,双眼微微一沉:“雪容,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苏雪容看着眼前男人那张熟悉的黑脸。 上一世自从跟着他进了京,入了东宫,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对自己的笑意和温柔。 经常都是,在旁人有意无意的挑唆中,他对自己和媛儿就越发冷漠,经常都是以这样威吓的黑脸模样出现。 尽管重来一世,苏雪容还是被他那双带着寒冰的眼神吓到了,忍不住颤抖道:“相公,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妇,什么也不懂,恐怕跟着您去了京城会丢了您的脸面,还不如留在宿州……” 虽说她也不是很抵触男人的三妻四妾,但一想到她进了东宫之后所遭受的那些非人待遇,心里就一阵恐惧。 就算她出身小户人家,但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凭什么就要白白送上门去被人糟践? 看着眼前的女子如受了惊的小鹿一般畏缩,萧时晏眼里的愤怒渐渐消散。 原来是担心这个! 他忍不住搂过苏雪容,将声音尽量放缓:“放心,去了东宫自有教养嬷嬷在,她们会教你的。” 教养嬷嬷! 苏雪容听到这四个字就如坠冰窟。 上一世,新皇得知了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后,和皇后商量了一番,安排了几个教养嬷嬷去了东宫,专门负责训练她。 这本是宫中内务,却被徐家掺和了一脚,派去的嬷嬷中竟有两人是徐家派来的。 那一段时间,苏雪容宛若跌入地狱。 后来才知道,那几个教养嬷嬷地狱般的训练只针对她和媛儿,对于后来进宫的秀女都没有那么严苛。 不,不是严苛,而是虐待! 一想到上一世自己和媛儿吃过的苦头,苏雪容本能地摇头拒绝,眼中含泪:“不!不要!” “为何?”萧时晏越发觉得今日的妻子不对劲。 “我、我听说宫里的教养嬷嬷会用竹篾抽人,还会用绣花针刺指甲,甚至……”苏雪容说不下去了。 为了不让她侍寝,徐家的教养嬷嬷竟然寻了借口将一只狸奴放入了她的裤裆,然后用鸡毛掸子死命抽打乱抓的狸奴,导致她差点就丧失了生育功能…… 萧时晏看到被吓得脸色发白的苏雪容,看到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心下顿时一软,急忙将她抱进怀里柔声道:“不会的!母后是个仁慈之人,绝不会派那等黑心嬷嬷……” 苏雪容被他拥入怀里,听着他柔声哄自己,心里却是嘲讽不已。 是啊,她那位“仁慈”的婆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同样鄙夷她的出身,故意视而不见徐家的黑手,反过来还在事后给她一个甜枣,赏赐一些不要紧的物件了事。 苏雪容不再反驳萧时晏的说辞,低眉顺眼侍候他歇晌,才起身去了隔壁厢房。 媛姐儿一看到她,就咿咿呀呀伸手要抱。 苏雪容急忙将女儿抱在怀里,不舍放手。 “雪容,姑爷他……”周氏却脸色忐忑不安过来了,“到底是什么人啊?” 就算再没见识,也意识到他的身份有些不对劲。 苏雪容叹了一口气,对周氏说了实话。 周氏瞠目结舌半晌之后,忽然道:“丫头,要不你让他休了你吧!” 苏雪容:“……” “早就听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儿,你这背景没背景,家世没家世,还只是给太子生了个女儿,真要进了宫,怕会被人撕去几层皮!”周氏极为认真道。 苏雪容看着昔日泼辣的母亲,顿时鼻息一酸。 上一世母亲也是这般劝她,但她却觉得相处了两年的相公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便拒绝了当初她觉得母亲这“荒唐”的建议。 可现在一想,母亲早已料到了她进宫后的处境。 “娘,我可没做错任何事,他要休了我不占理,我要和他和离。”苏雪容面色冷静道。 周氏微微颔首:“没错!这样的话日后你还能好好嫁人……” 说到这里,她有些心虚朝门口看了一眼。 苏雪容觉得母亲没说错。 她今年也才十八岁,和离后难不成就如同槁木般生活? 苏雪容望向怀里小团子一般的媛姐儿,心里软得不行。 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护住女儿和家人,再也不要让他们遭受痛苦。 周氏受了苏雪容的影响,心情也变得低沉了。 萧时晏连日来忙于父皇交代的各项事宜,早已身心疲惫,如今躺在了他熟悉的床榻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一觉醒来,萧时晏只觉得全身舒畅。 起床后他看到了悬挂在床幔一侧的两只金色香囊,里面隐隐透出一抹暗香,不由轻轻一笑。 苏雪容亲手制作的安神香的确有安神的效果,到时候让她多做一些送给父皇母后去。 正想着,就听到窗外的院子里传来女子娇滴滴哄娃的声音。 透过雕花窗棂,院子里的玉兰花树下,站着一对花一般娇嫩的母女。 苏雪容那张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蛋,竟然将满树桃粉色的玉兰花给比了下去。 她怀里的小婴孩穿着一件水红的小袄,露出了一张粉嫩的小脸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眼前的娘亲。 萧时晏看着她怀里的小婴孩,心头一阵发软。 真好,这就是他和雪容共同孕育的孩子。 可是忽然想到之前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萧时晏不由失笑。 看来是他这几个月没回家,冷落她了,故而她对自己使了一些小性子。 那就去哄哄? 苏雪容笑着朝樱花树上指去:“媛姐儿,你瞧瞧,这就是玉兰花哦……” 媛姐儿看着娘比画的手,忽然咧嘴一笑:“咯咯咯……” 苏雪容惊喜不已:“哟,你会笑了?” 忽然,身后伸出一双手臂,从她怀里将媛姐儿抱了过去。 “我回来后都没好好看过媛姐儿!” 萧时晏此时就站在苏雪容的身后,双臂环抱着她将媛姐儿抱了起来,却将苏雪容围在了胸前。 苏雪容感觉到萧时晏那温暖厚实的胸膛,忽然浑身一颤。 她已经多久没有和他如此亲密了? 好像上一世去了东宫后不久,她就几乎没有和他同床共枕过,最后一次好像是他在宴会上喝多了一些去了她的偏院…… 而那一次之后,她就怀上了楚儿,结果却迎来了徐婉静那永无止境的折磨…… 忽然被他身子这么一贴,她恍若隔世,内心忽然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萧时晏感觉到怀里的女人身子微微一颤,还以为是小娇妻几个月未与自己亲热,估计有些生疏,嘴角微微一咧。 既然如此,今晚好好和她温存一番,她也就不会提什么和离的无理要求了。 苏雪容的身子僵硬无比,半晌之后轻声道:“相、相公,我给你炖了银耳雪梨汤,这就给你端来……” 说完就弯下腰从萧时晏的胳膊下钻了出去,逃也似的跑了。 萧时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反倒是他怀里的媛姐儿,傻呆呆地盯着他,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第3章 最好的安排 “连你也嫌弃我了?”男人忍不住皱眉,有些手足无措哄着她。 苏雪容端着银耳雪梨汤出来,就看到萧时晏抱着媛姐儿去了后院的一个小亭子里呆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他怀里的媛姐儿,一张小脸哭得伤心极了。 一看到苏雪容出现,媛姐儿立刻伸手,咿呀咿呀叫唤了起来。 苏雪容急忙放下汤碗,将孩子抱了过来,瞪了萧时晏一眼:“媛姐儿都哭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哄哄她?” 萧时晏歪着脑袋看着她,眼里闪烁出一抹诧异。 虽说当初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苏雪容嫁给他之后性格一直都是温柔体贴,将他这个相公看成自己的天,从未用这般责怪的口气和他说话。 苏雪容忽然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急忙道:“才五个月大的孩子,哭成这样你不心疼啊?” 她又想起上一世在宫里的情形。 媛姐儿五岁那一年,徐婉静在东宫设宴邀请皇亲国戚的女眷前来赏花。 其中就有徐家几个年轻女眷,带着和媛姐儿差不多大的几个孩子来东宫,不知何因直接联手将媛姐儿推入了池塘。 幸亏当时被救及时,媛姐儿才没什么大碍。 但徐婉静却指责是苏雪容故意让媛姐儿破坏她的赏花宴,直接将她关入了冷宫,让她悔过自新。 后来还是当时的淑妃娘娘去向圣上求情,徐婉静才将她从冷宫放出来。 当时苏雪容直接去了女儿的偏殿,却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枯黄的媛姐儿。 这才得知,徐婉静不仅将她打入冷宫,还将媛姐儿关入小黑屋,生生饿了她三天三夜,要不是有人找来淑妃求情,媛姐儿恐怕早就被折磨死了。 苏雪容当时的心都碎了,本想找萧时晏替她们娘俩做主,结果却只得到了他身边大太监带来的训斥:“是你这个做娘的没教好女儿,还有何脸面来求孤?” 从那以后,苏雪容再也没有因为自己和女儿被人折辱之事找过他。 那个时候,萧时晏的几个姬妾也都替他生了几个儿女,所以在苏雪容看来,他已经不在乎她们娘俩了,甚至以她的出身为耻…… 回想起这一切,苏雪容越发下定了决心,冷冷望向歪头打量她的男人:“太子殿下,我们母女的身份对您而言,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您就放过我们吧!” 萧时晏本是在揣摩苏雪容的心思,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忽然听到小女人说出这等无情无义的话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雪容,你可是想清楚了?” 他本来打算今晚和她温存一番,打消她那荒唐的想法。 结果没想到她反倒跟自己来真的了? 刚才不是他不心疼孩子,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结果原本温顺的小娇妻竟然翻脸了。 萧时晏虽说在民间呆了几年,但也是自诩出身高贵,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男尊女卑,何况他这位未来的太子殿下。 他心里容不得她如此胡闹,立刻板着脸道:“你若真想要和离,我可以成全你!” “但是你得考虑清楚,日后若是还想回头是万万不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更多的则是吓唬她,让她赶紧收回这荒唐的念头。 可没想到,苏雪容却朝他露出了一个淡定无比的笑容。 她抱着媛姐儿,深深朝着萧时晏作揖:“多谢太子殿下恩准!” 不知为何,在看到她如此从容的时候,萧时晏心里不由一阵慌乱,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雪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苏雪容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心里不由自嘲一笑。 当初在东宫,她和女儿被徐婉静害得无处可逃之际,她也问过相同的问题。 可当初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苏氏,孤当初排除万难才让你进了东宫,否则以你之前的身份,如何能进得了宫?” 当时的萧时晏对苏雪容万般不耐:“太子妃对你们母女仁至义尽,你该知足了!” 该知足了! 就是这番话,将苏雪容对他剩余不多的最后一点感情,抹杀殆尽。 苏雪容看着眼前略带委屈的男人,也硬不下心来说绝情的话。 不管如何,此时的萧时晏还没对她们娘俩做出伤害之事。 苏雪容立刻轻言细语道:“殿下难道还不明白,我和媛姐儿若真跟着你进了京,一定会阻碍你的前途,与其让你两头为难,不如现在就放手。” 萧时晏神色一沉,一言难尽。 就在他赶回宿州的前夕,父皇和他面谈过一次。 他旁敲侧击提到了苏雪容,让他想办法将人安置在宿州,没有必要就不用进京了。 至于他们两人的孩子,既然是个女娃也无关紧要,留在宿州也没关系,封她一个伯爵夫人,让她享受皇家待遇就好。 可当时的他直接回绝,斩钉截铁要带着结发妻子进京,女儿更是不能随意抛弃。 父皇当时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你想要让徐家日后助你,苏氏的存在就是一个问题,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他很清楚,父皇之所以能够成为新皇,和徐家的支持分不开关系。 简言之,没有徐家,父皇无法成为新皇。 可就算如此,萧时晏只能允诺给徐婉静太子妃的位置,况且成了东宫太子,他身边就不会缺少女子,多一个苏雪容徐家也不能多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苏雪容也想到了他此时的尴尬境地,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苏雪容见他犹豫了,趁热打铁道:“殿下,我知道您的伟大志向,我和媛姐儿都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您就成全我们吧!” 萧时晏抬眼朝她望去,看到她对自己一改常态的恭敬态度,忽然意识到,当他成为准太子之后,他和苏雪容这两年的夫妻情分就注定再也无缘了。 心里忽然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痛楚,让他一时有些呼吸困难。 苏雪容见他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急声道:“殿下您没事吧?” 萧时晏看到她眼里透出的关怀,立刻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我、我心口疼……” 苏雪容皱眉。 眼前的男人何时有过这样的示弱姿态了? 上一世他在自己面前永远是高高在上,对她这个结发妻子毫不关心,更不会在她面前做出这样的病姿。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我和媛姐儿真的不合适进宫……” 萧时晏有种被戳穿小把戏的羞怒,再也无法在她面前示弱,立刻起身怒道:“你既然如此绝情,那就如你所愿!” 顿时气急败坏起身离开了。 苏雪容看着他愤怒的背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低声道:“对不住了太子殿下……” 尽管知道重活一世的萧时晏此时是无辜的,但她还是不想让自己重蹈覆辙。 萧时晏显然是被气着了,当天晚上睡在了书房,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人离开了。 苏雪容起床之后,周氏神色复杂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姑爷临走前给你的。” 信封里有一份以周安明署名的和离书,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 其余的半个字都没留给她。 苏雪容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将信封收好:“娘,咱们今日就回林家庄去。” 第4章 表姐夫是太子 周氏二话不说,带着女儿和外孙女,以及院里的两个丫头,匆匆赶回了林家庄。 苏雪容出嫁以前和苏家住在林家庄上。 父亲苏敬轩是庄主林承规的远方表兄,多年前因老家遭遇水患来投奔表弟。 林承规收留了他们一家人,苏敬轩在庄子里做了账房先生,兄长苏世荣则是庄子里的二管事。 有了林承规的照拂,一家人在宿州安定了下来。 苏雪容嫁给萧时晏的时候,父兄替她筹集的嫁妆有一半是她这位远房表叔给的。 “什么?你要和离?”林承规听了苏雪容的想法,只觉得荒唐,对苏敬轩冷笑道:“大哥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女子嫁人之后就得以夫家为天,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 “你和周相公才成婚两年,媛姐儿还不到半岁,你这是闹哪门子情绪?”林承规有些生气了。 “当初为了你,我哥可是被那成员外打压过几次,如今你家相公要回京了你就要和离,简直胡闹!” 苏雪容知道表叔是为了自己好,急忙道:“叔,这事都怪我不好,但我也没有办法啊!” 林承规恼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说出来让叔给你出出主意啊!” 苏雪容知道此时万不可透露萧时晏的身份,便红着眼眶道:“当初他周安明死活要娶我,可叔你可知他早在京城就有了一位未过门的未婚妻,他带着我去京城就是为了和那未婚妻完婚的。” 林承规惊愕无比:“啥?他有未婚妻还娶你?宿州衙门的那份婚书不作数了?” 苏雪容抽噎道:“他那位未婚妻可是朝中一品大员的女儿,我去了京城只能给他做妾,叔你说我还能去吗?” “岂有此理!好一个无耻之徒!”林承规顿时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起身,“我这就去找那兔崽子算账去!” 周氏急忙就拦住了他:“她叔你别去了,那人一大早就走了!” 林承规望向哭得伤心的苏雪容,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终于不再说什么,沉沉叹了一口气。 要怪就怪侄女的样貌太过出众,被周安明那小子抢了先。 要不然凭她这样的相貌,进宫也是没问题的。 如今被姓周那小子抛弃了,又带着一个孩子,今后想要找一个好的男人再嫁都难了。 苏敬轩一直没说话,这会子才缓缓起身望向苏雪容:“闺女,既然如此,你也就别挂念他了,日后咱们再找一个待你好的女婿!” 苏雪容看着老实本分的爹爹,鼻息顿时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上一世忠厚老实的爹爹为了她放弃在林家庄舒适的日子,带着妻儿进京,结果却遭遇了横祸。 周氏抱着苏雪容抹了一会儿泪,就陪她进屋歇着了。 林承规安慰了苏敬轩一番,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刚刚走进院子,一个面容秀美的少女就笑盈盈迎了上来:“爹,表姐回来了?表姐夫来了没?” 林承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呵斥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大闺女,成日里打听你姐夫作甚?” 立刻拂袖进了屋。 林锦玉却撇了撇嘴,趁父亲不注意就悄悄往苏家的院子摸去。 周氏安慰了苏雪容一会儿,便去了主屋歇下。 苏敬轩走了进来,沉声道:“你给我说实话,阿容和姑爷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氏见瞒不过丈夫,急忙将门窗关好,压低嗓子道:“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能随意往外透露。” 她便将萧时晏的真实身份说了:“……他马上要被册封为太子,咱们姑娘若是进了宫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忘了当年咱们姑奶奶的事了……” 苏雪容的姑姑当年就是因为相貌极其出众被先皇强行带回宫里,却因为家世身份过低,在宫中没有任何依靠,最终被磋磨死在了冷宫。 苏敬轩愣怔在了原地半晌,一脸悲哀:“可怜我的阿容,此事怎么会这样?” 竟会嫁给了未来的太子! “阿容究竟替他生养了媛姐儿,日后若是太子想要带走媛姐儿怎么办?” 周氏愁眉道:“回来的路上,阿容说了,她想要咱们一家人去江南,这样日后太子就算想要带走外孙女,也找不着咱们,但咱们要如何和你弟说这事?你弟这些年待咱们这么好,咱们不能说走就走啊。” 苏敬轩思索了半晌后沉声道:“无妨,我会想办法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歇下。 窗外的林锦玉听得又惊又喜。 没想到她一直暗暗喜欢的表姐夫,竟然是未来的太子! 翌日,苏雪容在一阵鸡鸣声中醒来。 明窗上透出来一道道菱花格的影子,斜斜地洒在青石砖地板上,床边的台几上放着她熟悉的螺钿红漆方奁,旁边还有一只香炉,透出一股梅花香。 终于,这不是一场梦,她真的回来了。 “哇——” 耳边再次传来媛姐儿尿湿的哭声。 苏雪容急忙抱起媛姐儿起身换尿布,动作轻柔无比,低声哄着。 吃早饭的时候,苏雪容低声问周氏:“父亲是做何打算?” 周氏悄声道:“他说他会想办法说服你林叔……” 苏雪容点头。 若是父亲一时半会儿无法下定主意离开林家庄,她也必须要带着媛姐儿前往江南。 三年之后,萧时晏的皇叔汾阳王萧远将会自立为王,并和萧时晏父子对决,最终双方以长江为界划分南北周两国。 届时,萧远会成为南周开国皇帝。 到了那个时候,萧时晏就很难再以太子身份将手伸到江南,那里将会是她和女儿的庇护所。 而且她也知道,将来这位南周皇帝是一位明君,长江以南将会成为繁盛的国土。 经过了一夜,她已经有了打算。 萧时晏在宿州给她留下了一套宅子和两间店铺,还有宿州郊外近百亩的良田。 再加上他临走前给她的几千两银票,足够她在临安府买上十家八家酒肆和旺铺。 一旦萧远建国,临安府就会成为南周都城,土地价值将会翻倍增长。 到时候她就留下几间赚钱的铺子,其余的再转手卖出去。 就算父兄不干活,她也养得起。 但这些她不敢提前告诉父母,只能说不愿呆在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下午的时候,苏敬轩回来了一趟,然后取了周氏酿制的米酒去了林承规的院子。 晚上回来的时候,他道:“你叔他答应了,还答应帮着阿容变卖宿州的房产和土地,让我们先去扬州找你大哥,一同去临安府。” 周氏惊讶道:“你如何说服他的?” 苏敬轩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说,说姑娘如今不过十八,如今被人弃了,在宿州当地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只能去南边临安府那样的大地方碰碰运气,我们舍不得姑娘独自在外,只能请辞陪着她去。” 他望向苏雪容:“你叔待咱们恩重如山,将来一定要还这份情的。” 苏雪容忙点头:“我明白的,爹。” 一家人立刻准备着前往扬州的行李,忽然有个丫鬟跑了过来。 “苏大伯不好了,玉姐儿离家出走了!” 第5章 巧遇 苏雪容跟着父母跑去林家院子时,就听到林母正在和林承规哭闹:“要不是你成日里拘着她,她怎么会突然跑去京城?” 林承规却气得满脸涨红:“这个不孝女,不知廉耻!都是你惯出来!这样无耻的东西,休想林家再认她!” 林母立刻嚎啕大哭起来:“你要是不让人把她找回来,我就不活了……” 周氏急忙上前安慰:“弟妹,你千万要看开些,玉姐儿应该是一时兴起跑出去玩了,指不定过两日就会回来了。” “回什么啊?”林母大哭,“她给她爹的信上说要去京城见世面,要在那边找如意郎君高嫁,再也不回乡下了……” 苏雪容听着林母的哭诉,心里往下一沉。 那个没脑子的姑娘难不成又和上一世一般,竟然自己莽撞地跑去京城找萧时晏去了? 林锦玉喜欢萧时晏。 在她得知林锦玉悄悄跟着去了京城的消息时,她的尸体已经被徐婉静命人丢入了京郊的乱葬岗喂了狼。 为了在她心上扎刀子,徐婉静命人给她送来了血迹斑斑的一条项圈,上面刻有林家的徽记。 苏雪容当场昏厥,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 这一世,林锦玉又是怎么得知萧时晏真实身份的? 难不成是昨晚悄悄过来偷听爹娘说话了? 想到这里,苏雪容面色顿时血色尽失。 林承规待苏家恩重如山,可林锦玉却因萧时晏惨死在京城,这份情她该怎么还? 她急忙对林承规道:“叔,你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去追她回来,如今战乱刚刚结束,这世道尚未安定,四处还有流寇,她带着一个丫鬟去京城,路上要是有什么闪失……” 林母一听,顿时跳起来死命掐着林承规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要是不让人去追她,我就死给你看!” 听了苏雪容的一番话,林承规也冷静了下来,立刻道:“快备马,我亲自去追!” 苏雪容急忙拉住他:“叔,还是我去吧,万一她急性子又和你吵起来……” 林锦玉和她爹总是不对付,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吵,她担心林承规去了适得其反。 说不定上一世林承规也去追了,反倒让林锦玉下定决心去了京城。 林母急忙道:“是啊,让阿容去,她们姐俩特亲密,比你说话管用。” 林承规立刻又安排了七、八个庄子护院跟着苏雪容一同去了。 在苏雪容骑上马离开之后,林承规后知后觉转身望向苏敬轩和周氏,诧异道:“阿容怎么忽然会骑马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摇头说不知。 苏雪容走得太急,也没来得及换一套方便骑马的旋裙,身下的百迭裙摆被风扬起,在灰沉沉的官道上,划出一道亮丽的风景,引来了无数路人惊艳的目光。 “表姑娘,前面就是玉姐儿的马车!” 有个护卫眼尖,远远看到了林锦玉的马车。 苏雪容远远望去,就看到林锦玉和她的丫鬟站在路旁,马车却倾倒在一旁,旁边围着几个男人。 她庆幸身后跟着七、八个护卫,就算遇到不怀好意之人,也能应付。 一脸俊朗的明树正颇感头疼,刚刚被柳絮迷了眼,偏偏和这姑娘的马车撞在一起,将人家的马给弄瘸了。 这姑娘立刻开始撒泼哭闹,要他们陪她一匹马。 “姑娘,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让你们家马夫去前面镇子另买三匹马都足够,何必一定要我的马?”明树自认倒霉,好言好语对林锦玉道。 林锦玉却哭着叫道:“不行!我爹马上就要追来了,我得赶紧走,你必须把你的马赔给我……” 明树一脸为难朝自家主子望去。 主子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容,深藏在帷帽中,只透出一双眼眸在沉郁翳影里,微微抬眼朝明树瞥来。 只那一眼就让明树浑身发寒,急忙又要加银子,忽然就听到一声如天籁般的声音。 “阿玉!” 众人纷纷朝后望去,迎面而来了一抹霞光。 一抹纤细瑰丽的身影迎面奔来,明艳无比的面容在阳光沐浴下,如同笼罩着一道明媚的光。 密合色上襦夹荷花袖紧贴胜雪的肌肤,上襦内是一条藕荷色百迭长裙,看上去极素雅,袖上和裙尾点缀了几点玫红落梅,仿若天地间唯一的绮丽。 一支如雪的羊脂玉斜斜插在发髻上,一头青丝黑如墨,越发衬得容颜仙姿玉质,明艳之极。 众人:“……” 连呼吸都屏住,眼眸紧紧粘在了眼前人身上。 帷帽下的男子微微抬眼,在看到苏雪容跃下马背的那一刻,眼眸微微一眯。 脑海里瞬间闪出一张青涩却有着相同美眸的面容,没想到她竟长大了…… 苏雪容压根没管这几个男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动作熟练地跃下马背朝着林锦玉走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眼眶顿时就红了:“傻姑娘,终于追到你了!” 林锦玉见来人不是林承规,顿时松了一口气,抹了抹眼泪有些心虚避开了她的眼神:“你、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为何要来?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如此冒失跑去京城,就不怕路上遇到劫匪和流寇?”苏雪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边掏出帕子轻柔地给她擦眼泪,一边轻言细语道,“你可知这一路上有多危险?” “你当自己是大罗金仙呢?啥都不怕?万一被人掠走了做了压寨夫人怎么办?” 她此时的声音宛若清泉一般潺潺流动,轻轻划过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心痒。 明树忽然发现,他身边的这几个男人全都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女子,轻咳一声:“这位姑娘,刚才我的手下不慎弄伤你的马,你说该怎么赔偿?” 他说话的时候莫名其妙红了脸,却没看到帷帽下他主子那忽然变得冰冷的目光。 男人的视线在苏雪容头上的妇人发髻停留片刻,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暗光。 苏雪容抬眼望向明树,这才注意到眼前一行人。 明树和其他五六个男子都是一身玄色胡服,都下了马围在四周。 她一脸戒备望向明树:“你们为何要伤我妹妹的马?” 明树有些难为情挠了挠脑袋:“适才柳絮太多,我骑马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迷了眼,就撞了过来,不过我愿意出一百两赔给这位姑娘,可没想到她死活要我的马,还说什么她爹要来得赶紧跑……” “闭嘴!”林锦玉立刻冲着明树吼道,“要你多管闲事!” 明树有些委屈,刚要反驳就听到自家主子那冷冷的声音传来:“明树,把你的马赔给这位姑娘!” 明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难以置信望向自家主子。 他的马可是主子花重金买来的西域宝马,和这乡下的普通老马能一样吗? 苏雪容这才朝着这几人中唯一没下马的男子望去。 这人身形修长高大,始终坐在一匹青骢马背上,着一身玄色麒麟纹胡服,腰间的黑色革带上,悬挂着一柄金鞘长剑,脚下的长靴绣着暗金花纹,脸颊深深陷入帷帽之中,唯有一双深邃似渊的眼眸像是暗夜中的狼,让她浑身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苏雪容眉头微蹙,他腰间的这柄金鞘长剑在民间可不多见。 萧远见她带着戒备的神色打量了自己之后,一张小脸竟然绷得更紧了,心里忽然后悔了。 后悔当初他和她初遇之际,向她隐藏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第6章 并不幸福 苏雪容冷冷道:“我们不要你的马,一百两银子拿来。” 她立刻朝明树伸出手。 雪白的皓腕上,闪烁着羊脂玉镯的温润,一时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人如玉还是玉似人。 明树莫名其妙红了脸。 他跟着主子大江南北多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眼前这小娘子却像是一颗皎洁的明珠,全身都散发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这种美不同于少女的青涩美好,也不同于少妇的成熟风韵,处在两者之间,竟有种特殊的韵味。 “姑娘我……”明树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靠近苏雪容。 忽然,林锦玉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挡在了苏雪容的面前,恶狠狠道:“赔钱就赔钱,你靠这么近作甚?” 该死的登徒子,一看到表姐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明树一张俊脸顿时涨得绯红,急忙道:“我哪有……” 林锦玉一把将他手里的银票抢走,转身就拉着苏雪容道:“表姐,我们走!” 她这会子倒是不考虑要急着去京城了,而是担心表姐被这伙人盯上,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到头来爹爹一定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上三日。 可是走了两步,林锦玉脸颊猛抽。 拉车的老马正躺在一旁喘气呢,她们要怎么走? 苏雪容转身对护卫道:“我带锦玉骑一匹马,你们再一人带上一个,再留下两人处理老马,咱们回庄子里去。” 林锦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表姐,你怎么会骑马?” 苏雪容愣住了。 糟了,她忘了! 她还是上一世随着萧时晏进宫后,被教养嬷嬷逼着学会骑马的。 刚才一时着急竟忘了,不知道爹娘他们怎么想。 她立刻搪塞道:“是、是你姐夫教我的……” 林锦玉心里酸溜溜的,低声道:“他对你倒是好……” 苏雪容没理她,径直走到马前朝林锦玉伸手:“我先扶你上马!” 那匹枣红马却猛地打了个响鼻,林锦玉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往后退去:“我、我不敢骑……” 苏雪容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连离家出走都敢,骑马怎么不敢?” 林锦玉郁闷无比撅了撅嘴:“我还没出嫁呢,如此抛头露面不好吧……” 苏雪容一想,她说得也在理。 她立刻对一个叫林壮的护院道:“你派个人回庄子,让我叔安排一辆马车过来。” 林壮立刻让人去了。 苏雪容转身,刚要开口,就听到身边的男人沉声道:“还不赶紧把马车抬起来?” 明树等人立刻动作迅速将倒在一旁的马车扶好。 苏雪容颇有些诧异朝萧远看了一眼,拉着林锦玉上了马车。 林锦玉的小丫鬟小红也止住了哭泣,急忙跳上马车。 林家的护院立刻将马车围了起来,虎视眈眈盯着萧远等人。 萧远目光深深朝车窗望去,始终不见车帘掀起,转身上了马:“走!” 听到车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之后,苏雪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林锦玉忽然问道:“表姐,你为何要和姐夫和离?” 她很是不明白,表姐夫都已经是太子了,表姐怎么不愿意跟着他去京城享福啊? 苏雪容冷笑道:“你以为去了京城就能享福?” 真是幼稚! 林锦玉没好气道:“表姐夫对你这么好,你还不知足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好了?” 林锦玉被噎了一下,涨红了脸道:“你刚刚还说,他教会你骑马了……” “那又如何?”苏雪容冷笑道,“他在京城里有高门大户的未婚妻,你觉得我这样的身份去了京城,能得什么好?” “啥?”林锦玉瞪大了眼睛。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但再一想,身为太子身边是不会缺少女人的,只不过凭表姐的身份大概是不能成为太子妃的。 她顿时有些沮丧。 表姐如此美艳,还替他生了女儿,都不能当上太子妃,那她去了能得什么好? 看到林锦玉那副又懊恼又沮丧的样子,苏雪容语重心长道:“锦玉,咱们女人嫁人就如同投胎,若是没嫁对人,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林锦玉抬起眼帘看着眼前美得如画般的苏雪容:“你觉得嫁给姐夫不好吗?” 苏雪容轻轻叹气:“若他只是周安明,是极好的……” 上一辈子,萧时晏若只是个普通商人,或许他们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 他钟爱她,她也敬着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家境富裕,两人或许能够白头偕老,恩爱一世。 可偏偏他是一朝太子,为了得到助力,他就不得不舍弃她…… “我的家世注定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他又岂能一辈子爱我宠我?”苏雪容苦笑一声,“他如今放不下的,大概只有我的容貌了……” 林锦玉看着眼前的苏雪容,看到了她脸上透出的沧桑和悲凉。 这种表情和她那年轻美艳的容貌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人看得心中阵阵发凉。 表姐这两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林锦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下来。 小红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咕咕”的声音。 正沉浸在思绪中的两人同时抬头朝她望去。 小红脸蛋红红的低下头去,瘪了瘪嘴。 林锦玉没好气道:“不是才给你吃了蒸饼了?” 小红怯生生道:“又、又饿了……” 林锦玉瞪了她一眼,苏雪容笑了:“她还是个孩子,别难为她了。” 也难为小红了,才十二岁就跟着林锦玉咋呼呼地跑了出来,上一世不知落了个什么惨状…… 林锦玉叹了一口气:“表姐,那你以后还嫁人吗?” 苏雪容沉默片刻:“随缘吧!” 重活一世,她主要目的是要让家人都好好活着,至于自己的婚姻暂且放在后面考虑。 “我要去江南了,日后你若是想来找我,我就带你去吃金银炙焦牡丹饼、三色肚丝羹、荔枝膏、蟹酿橙、煎白肠,还有郎君鳌、炙鳗和冻鱼……” 林锦玉听得瞠目结舌:“江南有这么多好吃的?” 表姐报出来的名堂,听都没听说过。 一旁传来小红不断咽口水的声音。 苏雪容笑道:“那当然!” 这些都是上一世她进宫后尝到的一些珍肴,暂且借来哄哄林锦玉,让她打消去京城的念头。 林锦玉听得都饿了,忍不住跟着小红也咽了咽口水。 “大家小心,保护好姑娘们!” 忽然,车窗外传来林壮低低的喝声。 苏雪容立刻掀开了车帘,就看到官道一侧忽然掀起一阵阵漫天的灰尘,急促的马蹄声如暴雨般轰隆隆地传来过来。 第7章 迁怒 苏雪容眯起眼睛望向前方,忽然就看到了那群马队前的一面旗帜。 旗帜血红的底子绣着狰狞的虎头,一个巨大的“徐”字悬在虎头下方。 她猛地放下车帘,脸色苍白无比,心跳加快。 徐家军! 林锦玉和小红顿时就被吓到了。 虽说天下大定,但如苏雪容所说,四处还游走着各种流寇,经常趁机出来打家劫舍。 若是真遇到亡命之徒,她们仅靠几个林家护院又怎么能逃脱? 林锦玉忍不住要哭了。 要不是她一时冲动跑出来,她们又怎么会遇到这些流寇? 林壮等人也都纷纷神色紧张,尽量保持低调,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徐颂年带着徐家的精兵队伍,正赶往宿州城。 他本被父亲传令往京城赶,但是途中却接到了姐姐的消息,让他顺道去宿州未来姐夫的宅院里看看,若是发现有女人的存在,即刻把人抓了带回京城。 当他带着人马朝前的时候,就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马车,旁边还站着几个护院模样的人,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把他们徐家军当成流寇了? 徐颂年冷笑一声,快马加鞭朝前冲了过去。 林壮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苏雪容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心急如焚。 这些人定是冲着她去的。 她不能再待在宿州了,得尽快前往江南。 苏雪容立刻对林锦玉道:“锦玉,我等不了马车了,我现在就要离开。” 林锦玉急了,一把拉住了她:“表姐,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刚才马队上的人,是不是要去抓苏雪容? 苏雪容脸色沉冷道:“刚才的徐家军,就是你姐夫未婚妻的人,他们应该是来抓我的。” 林锦玉脸颊猛抽。 这人都没到京城,太子的正妻就要过来抓人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记住,回去之后不能将我相公的身份告诉你爹,他的脾气太直,万一和你一样冲动,那就糟了。” 林锦玉这才意识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急忙点头:“我不说!” 旁边的小红也急忙道:“我也不说!” 苏雪容跳下马车对林壮道:“你们一定要保护好锦玉,等马车来了就护送她回林家庄,最近也别擅自出庄子。” 林壮急忙点头。 苏雪容立刻跳上马背,朝着林家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回到了林家庄,林承规已经派了马车过去接林锦玉,看到苏雪容独自回来,一脸焦色:“锦玉如何了?” “叔,她暂时不会去京城了,待会儿就会回来,我现在得赶紧让我爹娘收拾行李,今夜即刻出发去运河,从水路去扬州。” 林承规诧异道:“为何走这么急?” 苏雪容顿了顿:“叔,我如今处境很危险,以后会写信告诉你实情。” 不能告诉林承规,否则以他的脾气怕是要跑去告御状的。 真这样的话,林家一定会被徐家清算。 普通的百姓在这些皇族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她不希望林家因她而家破人亡。 林承规也看出苏雪容确实要急着离开,立刻道:“好,你们坐今晚的夜船先到扬州找你大哥,之后再去临安,你爹已经将你在宿州的房契和地契委托我帮处理,待我帮你卖个高价后就把银子送来。” 苏敬轩和周氏看到苏雪容的动作,也意识到情况紧急,只草草带了几个必要的包袱,连丫头都没带,就抱着媛姐儿,一家四口沿东路去了运河码头。 南下的夜船只剩下了最后一艘,苏敬轩找到船老大,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包下了一间上房。 船舱的上房分出了一间堂屋和两间偏房,苏雪容带着女儿睡一间,苏敬轩夫妻睡另一间。 半个时辰后,客船在一阵吆喝声中,缓缓驶离了码头。 苏雪容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徐家人不要找去林家,否则真要让林家遭了难,她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刚刚在宿州客栈里住下不久的萧远,忽然就听到楼下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马蹄声。 他警惕起身,立刻站在窗边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朝下望去。 就看到下方的人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朝着另外一条街道冲去。 他看到了为首那人,一双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 徐颂年,他忽然来宿州作甚? 隔壁的明树跑了过来:“主子,徐家的人来宿州了,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萧远皱眉道:“难道我们的消息有误,萧时晏并未离开宿州?” 他就是等着萧时晏离开宿州后,才错开他来到此地。 他们的计划万不能让萧时晏父子知晓。 徐颂年从萧时晏的宅子出来的时候,脸色阴冷无比。 果真被姐姐猜到了,萧时晏躲在宿州的时候竟然娶了妻,还生了一个女儿! 刚才对那四个老家伙下了狠手,才得知那个叫苏雪容的女人昨日才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半个时辰后,萧远的人回来了。 “主子,徐颂年去了萧时晏在宿州的宅子,呆了半个时辰出来了。” “朝哪个方向走的?” “东面!” 萧远微微皱眉。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宿州西北方的那座隐藏的铁矿,东面…… 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别样的情绪。 三年前他就是在宿州东面的一座山里,和她遇上的…… “主子?” 萧远收回了思绪冷声道:“立刻备马,追上去!” 萧远等人远远跟着,当看到徐颂年的路线时,心里越发不安。 难不成他这番来的目的是去找她的? 她难不成…… 萧远止住了思绪,脸色阴沉,眼底弥漫出一抹深深的遗憾。 “砰砰砰——” 天还没亮,庄子大门就被人狠狠敲响。 门房一边披着衣裳一边起身嘀咕道:“这么早,谁啊?” 他才刚刚将大门门闩打开,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只脚踢飞! 徐颂年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冲进来一批凶神恶煞的士兵。 两刻钟后,林家庄上下近百人全都被羁押着跪在了庄子前院的地上。 徐颂年坐在一把交椅上,目光阴冷无比环视了一圈神色惶恐不安的林家人,最终在林锦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了视线。 “说,苏雪容此时在何处?” 徐颂年身边的徐成厉声道,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抵在了林承规的脖颈上狞笑道:“林庄主,刚才宿州城宅子里有人嘴硬不愿意说出她的下落,你可知那些人下场如何?” 林承规难以置信。 苏雪容在宿州的宅子里一共只有七个下人,昨日她和周氏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车夫过来,剩下四个是留在宅子看门的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些人竟然对无辜的老人下手? 林承规正琢磨着要如何拖延时间,就听到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我知道……” 林锦玉猛地转身怒视着小红,反手就扇了她一耳光:“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个屁!” 忽然,一柄冰凉刺骨的剑抵住了她的喉咙,徐成一脸冷笑:“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小红捂住脸哭丧着对徐成道:“表、表姑娘昨日就坐车去京城了,说是要去追她相公……” 坐在交椅上的徐颂年忽然眯起了眼睛,目光扫过哭兮兮的小红,又瞥了一眼林锦玉道:“徐成,把她带走!” 立刻有人走了过来抓住了林锦玉。 林锦玉惊愕无比:“干嘛抓我?” 林承规失声叫道:“此事和小女无关,官爷这是要做甚?” 徐颂年冷笑一声:“放心,待爷追到苏雪容,自然就放了你女儿!” 然后又指了指小红:“把那丫头也带上,若是她撒了谎,直接五马分尸!” 林锦玉花容失色,颤抖着望向小红。 刚才她就悄悄和小红配合,让她撒谎故意让这群人扑空。 没想到眼前这男人竟没上当,像是看穿了她们俩的伎俩。 小红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哆哆嗦嗦望向林锦玉,哭个不停。 林承规还想要上前,就被数只剑指着,半步也不能动弹。 徐颂年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庄子大门前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哟,这不是徐老二吗?你咋跑到我未婚妻的家里来了?” 徐颂年望向来人,眉头紧皱:“明树?” 第8章 船上的书生 明树走了进来,一脸惊讶道:“徐老二,这会子你不是该去京城给你们家主子捧臭脚去了?” 徐颂年脸色沉了下去:“休得胡言!” 明树一脸不以为然指了指被紧紧抓住的林锦玉:“你这是何意?抓我未婚妻去取悦你家主子?” “未婚妻?”徐颂年紧紧盯着他,眼神阴沉无比,“你确定她是你未婚妻?” 他又朝明树身后看了看。 明树道:“别看了,我的人就在外面!怎么,才刚刚停战,是不是想咱俩又想要来一场?” 徐颂年眯起眼睛:“你跑来宿州做甚?” “你又跑来这里做啥?” “不关你事!” “那你又管我来这做啥?” 徐颂年朝身边的徐成看了一眼,徐成正要往外走,就听到明树冷笑:“徐成,你是猪脑子吗?你家主人让你去送命呢!” 徐成的脚步猛地止住了。 就在这时,徐颂年看到明树身后出现了无数火光,一眼望去就像是绵延了数里的火把。 “你带了多少人来此地?”徐颂年眼眸微微一缩。 明树一脸冷笑:“你猜?” 徐颂年权衡利弊,立刻转身朝徐成脸上打了一拳:“混账,你连人都没弄清楚就让爷来抓人!还不赶紧放了小娘子?” 徐成鼻子被打歪,顿时流了一地的血,急忙让人放了林锦玉和小红。 明树冷哼一声:“认错人?” 徐颂年想了想,立刻从腰间掏出几张地契:“这是我在京城的几处宅子,明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 “京城的宅子?你当我傻啊?”明树冷冷抱起了双臂。 “我这次出门没带多少东西,明大人高抬贵手……” “把你这东西留下给我未婚妻赔罪!”明树却指了指他腰间的一只色泽温润的羊脂玉佩。 徐颂年一愣,继而咬咬牙解下玉佩,转身走到林锦玉面前,双手递给了她:“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请见谅。” 林锦玉却不敢收,神色惊惧往后退了退。 明树大步上前一把夺了那枚玉佩道:“趁我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徐颂年目光阴冷地朝明树看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带来的上百人骑着马轰隆隆地朝着北路而去。 明树这才轻轻抹了抹额头冒出的冷汗,转身对林锦玉等人道:“你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离开此地,我担心刚才那家伙反应过来后会杀个回马枪!” 林锦玉望向林承规:“爹……” 林承规沉沉叹了一口气,咬咬牙道:“大伙儿都听到了,仇家找上门了,你们中若是有人愿意随我林某人走的,就赶紧收拾自个儿的东西,待会儿我们就去码头坐船南下;若是有人想要回家的,我会多给你们银子作为补偿……” 林承规交代下人之际,林锦玉望向明树,神色极不自在道:“刚才,多谢你帮忙……” 明树摆摆手:“不必客气,你们赶紧走吧!” 说完就快速离去。 林锦玉看着他消失在大门外的身影,嘴张了张却没说出半个字。 夜色深邃,客船上的嘈杂声渐渐趋于平静,船舱里的苏雪容并不知林家发生之事,只希望客船的速度再快些抵达扬州。 媛姐儿早已睡了,她却躺在摇晃不定的床上无法入睡,回想着上一世自己悲惨的一生,心口疼得厉害。 但凡萧时晏对她们母女有那么一点关心,她们母女也不会遭遇徐家的毒手。 越想头越疼,苏雪容只好缓缓闭上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苏雪容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 苏雪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际刚刚翻出了鱼肚白,江面雾气腾腾弥漫了一片水汽。 媛姐儿还在熟睡,她却睡不着了。 屋外还在吵着。 “姑娘昨日特意说了早晨要吃芙蓉饼和欢喜团,外加一碗甜牛乳,你怎么做了咸口的麸笋丝和酸馅儿了?” 一个年轻的女声怒气冲冲道。 另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春桃姑娘,昨日我看着灵姐儿午饭都没吃几口,想必是苦船了,就想着做点素馅咸口的面食,尤其这酸馅儿最适合苦船的时候开胃……” “让你做啥你就做啥,你一个厨娘还敢擅作主张改主子的吃食?你少废话,赶紧把灵姐儿要吃的早食做出来,否则有你好看的!” 年轻的姑娘气冲冲走了,那厨娘叹了一口气也走了。 苏雪容更是睡意全无,索性轻轻起了床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上房外面都有小二,看到苏雪容打开房门便殷勤上前一步道:“客官有何吩咐?” 苏雪容给了他十个铜子:“去给我打一些洗脸水来。” “好嘞!”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房门,一道清洌的男声响起:“客官,你的热水来了。” 苏雪容打开房门,看到门外提着一桶热水的人却不是刚才那个小二,而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圆领打补丁的长袍,头戴一顶玄色幞头,身形消瘦,却有着一张轮廓分明俊朗的面容。 那男子看到苏雪容之后,一双清澈的眼眸微微一怔,却很快垂下眼帘道:“客官,水放在何处?” 苏雪容指了指一旁:“劳驾放那!” 男子将热水提到旁边,转身退了出去,再也没有朝苏雪容看上一眼。 才过了端午,这天气就越来越热了。 苏雪容洗漱了一番后换了一条轻软的慕容纱罗裙,上身着一件红色抹胸和对襟窄袖桃花色短衫,换了一条方便行走的缃色旋裙。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侧间传来了动静,就去看媛姐儿。 果然又尿哭了。 苏雪容耐心地给她换了尿布,给她喂饱了奶水,才抱着走出侧间。 这边的周氏和苏敬轩也都起来了,脸色都有些憔悴,昨晚大家都没睡好。 苏雪容又打开房门让小二去买了一些早食回来。 周氏立刻道:“以后这些事让你爹去做,你少在外面抛头露面。” 女儿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她担心这一路上遇到居心不良之人,他们夫妇二人保不住她。 苏敬轩看了一眼换上夏装艳丽无比的女儿,也点点头:“都听你娘的,先到扬州找到你大哥再说。” 苏雪容却有些闷不住。 这么小的船舱里,天气也越来越热,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还不能去甲板上吹吹风去? 周氏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要是实在热,你就带上帷帽稍晚些去吹吹风。” 苏雪容只好应下,总比一直待在船舱里强。 媛姐儿也受不了啊。 不一会儿,船舱门再次被轻轻敲响,苏敬轩去开了门。 门外的男子看到苏敬轩的时候,神色微微一愣,轻声道:“客官,这是你们的早食。” 苏雪容坐在对面一侧,听到了刚才那男子的声音,不由好奇起来。 从他的穿着来看,很明显不是这船上的小二,更像是一个落魄书生。 苏敬轩接了早食,将房门关上,皱眉道:“这人刚才来过了?” 苏雪容没吭声。 周氏道:“别问了,先吃饭。” 昨日忙着离开,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子早已饿了。 船上送来的早食,不过就是一些荤素馅儿,外加几个蒸饼,还有三碗鱼肉圪塔面。 荤素馅冷冰冰,蒸饼硬邦邦,三碗鱼肉疙瘩面更是腥气冲天。 三人吃了几口就没啥胃口了。 苏雪容忽然想起刚才在屋外说话的那个厨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另花银子请她给自己家人做吃食? “你们不能如此不讲理,我答应过你们等到了扬州就付船资,你们怎么能现在让我下船?这可是在江中!” 忽然,外面不远处的甲板上传来一声愤怒的声音。 苏雪容微微皱眉,听声音像是刚才给他们船舱送水和吃食的书生? 第9章 美人救了我 凌青雪一脸恼怒,瞪着眼前的几人,一张俊脸被气得涨红不已。 几个船员正抓着他,对面站着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一脸冷笑道:“你少唬弄我,你说你有故人在扬州会给你付船资,那若是没有呢?” “你这些天在船上白吃白住,已经花了我不少银子,可就凭你这副落魄酸样,谁会给你付银子?” “若是在让你继续呆下去白吃白住,我岂不是亏大了?” 船老大一脸冷漠道:“此地离岸边不远,你自个儿游回岸边去!” 凌青雪朝他身后的一个船小二望去,那小二急忙将头扭开,不敢和他对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是这些日子他在客人中得了一些赏钱,引起了那小二的不满。 “船老大,子阳乃读书人,绝对不会诓骗与你,只要抵达扬州,我一定会将船资双手奉上!” 站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原本没打算看热闹,可听到那读书人“子阳”二字,微微一愣。 子阳,这个名字好耳熟,是何时何地听过? 她虽记不起确切的情况,但却知道这是上一世她在宫里曾经听到过的一个名字。 那船老大像是铁了心要将人丢下船,压根不听他的话,指了指不远处:“你只需游上小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岸边,我再给你一块浮木,保你不死!” “来人,把他丢下去!” 几个身形魁梧的船员上前,一人抓住凌青雪的手足,正欲往船舷外扔。 “住手!” 苏敬轩大步走了过来,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 难以想象,为了区区半吊钱,这黑心的船老大竟然要把人扔到江里去! 船老大脸色一僵,也认出了他是昨晚从宿州码头上船的上房客人。 能够花十两银子住上房的人他也不敢得罪,急忙上前道:“客官误会了,此人、此人在我船上白吃白住了许多日,这才……” “他欠你多少银子?”苏敬轩冷着脸道,目光却犀利地朝凌青雪望去。 却看到他面容虽然消瘦,身上的衣物破旧不堪,但一双眼眸却清洌无比,目光中透出的沉着和冷静让他微微有些惊讶。 似乎,自己不出面的话,他好像也能自救? 船老大瞅瞅苏敬轩,又瞅瞅凌青雪,眼珠子转悠了片刻,立刻满脸堆笑道:“不多不多,客官只需给二两银子即可……” 凌青雪眼眸猛缩:“什么?二两银子?” 船上最次等的舱位也只是半吊钱,何况他已经在船上白做了半个月的苦力。 简直是敲诈! 苏敬轩冷着脸将银子递了过去:“给!” 船老大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多谢客官!” 立刻带着船员走了。 凌青雪立刻拱手朝苏敬轩鞠躬:“多谢先生出手相助,日后抵达扬州,凌某定要加倍奉还!” 苏敬轩却狠狠拂袖道:“不必了,只需先生接下来的日子,不再去打扰小女便可!” 凌青雪一愣,忽然想起了上午在上房见到的那位仙人般玉姿的小娘子。 苏敬轩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凌青雪却上前一步道:“请问先生,可否是今日上午那位小娘子对在下出手相助?” 苏敬轩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日后不必见面了!” 凌青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前却闪现出今日上午那张惊世容颜。 一想到她那双清澈如皎月般的眼眸,他的心里有种什么异样渐渐在萌发。 但过了一会儿,他不由苦笑一声。 自古英雄救美,可他这落魄之人今日却是为美人所救。 讽刺之极。 苏敬轩回了船舱,苏雪容迎了上来:“爹,可否帮到那书生了?” 苏敬轩没好气道:“你帮他作甚?” 但想了想却微微叹气:“不过若是咱们不出手,那黑心的船老大怕是真要将人扔下江中去!还有没有天理!” 如今天下已定,但世道依然很乱,恃强凌弱随处可见,普通百姓都难以自保。 想到这里,苏敬轩皱眉道:“待会儿到了下一个港口,我得下船去雇佣几个人过来,否则这一路上难免生事。” 下一个稍大的港口是泗州,船上需要补给会停留两日,苏敬轩便趁着这个机会下船去雇人。 苏敬轩走之前特意交代周氏,她们母女需在船舱呆着,真坐不住也必须让苏雪容戴上帷帽去甲板乘凉。 苏雪容的确坐不住,戴了一顶白色帷帽抱着媛姐儿和周氏去了二楼甲板。 上房的客人不多,在泗州停留这两日,有的下了船去逛了,还有些人三三两两在甲板上乘凉。 苏雪容看到,其中有一众女眷中,也有一人带着帷帽,身边跟着好些仆妇。 这群仆妇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数上乘,围着的那带着帷帽之人身形袅娜,衣着更是华丽精致。 “娘子,这里风大,若是再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有个中年仆妇轻声道。 “钟大娘,灵姐儿这几日苦船苦得厉害,这会子趁着船靠岸才出来透透气,你别为难她了。”一个年轻俏丽的大丫鬟道。 钟大娘瞥了那丫鬟一眼,垂眸轻笑:“春桃姑娘,我可不敢为难娘子,可若是娘子在成婚前抛头露面之事传到那葛家,可就不好交代了。” 春桃神色恼怒,却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好朝自家娘子望去。 帷帽下传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春桃,既然钟大娘如此为难,我们回船舱去吧。” 春桃一脸气馁,只好搀扶着自家娘子回了船舱,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道:“那个葛家很是过分,不来迎亲就罢了,一路上派来的这些人对娘子像是看犯人一般……” “春桃,慎言!”帷帽下的声音依然娇弱,“你这话对我说了也罢,真要被葛家人知晓,恐怕会拿此事来做文章。” “娘子,我就不明白了,那个葛淮安听说是个浪荡子,几年前的后宅里就有了不少通房和姬妾,为何主母还是要把你嫁过去?” “哎……” 两人渐渐走远了。 站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微微皱眉。 葛淮安? 这个名字她可是记得十分清楚。 徐婉静的弟弟徐颂年,就是被汾阳王手下的幕僚算计失去了性命。 而这个厉害的幕僚,正是葛淮安! 只是上一世她记得徐婉静有时候怒骂葛淮安的时候骂他“鳏夫”,难不成葛淮安成婚没多久妻子就去世了? 好巧不巧,偏偏在南下的船上,她遇到了葛淮安即将成婚的未婚妻。 苏雪容眯起眼睛开始思忖。 若将来她想要在杭州购置土地和房产,还得把日后的皇宫范围弄清楚。 如若不然,若是买到了日后萧远皇宫范围内的房产,说不定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么,这位葛淮安会不会提前知道三年后临安府皇宫大内的具体范围? 第10章 故人 苏敬轩去了半日后回到了客船,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和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丁。 让苏雪容颇有些讶异的是,那个落魄书生竟然跟在了苏敬轩的身后。 而且瞧苏敬轩的神色,似乎已经对这书生有了好感。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什么,凌青雪一边和苏敬轩走上客船的时候,目光却朝船舱窗口方向望来,只看到船舱窗边,搭了一抹纤细雪白的手腕,手腕上一只莹白的羊脂玉镯在幽暗中发出一抹柔和温润的光泽。 但在凌青雪看来,那上等的羊脂玉镯却远远不如镯子的主人……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投来的目光,窗内那人往后退去,令人艳羡的玉腕消失在了幽暗的船舱中。 身边的苏敬轩无不感慨道:“这一次多亏了凌先生帮忙,要不然我还真被那心思歹毒的牙人给骗了。” 凌青雪收回微微失落的目光,朝苏敬轩道:“承蒙先生厚爱,子阳才能得以留在船上,我无以为报,只能凭经验帮先生定夺,以后您叫我子阳即可。” 苏敬轩带着一行人来到上房,对周氏道:“子阳帮着我挑选了一个可靠的牙行,赁了这五人回来,娘子且安排一番。” 他竟没想到凌青雪竟是名举人,无奈遭逢乱世,他这前朝举人也成了虚名。 周氏一一打量五人,倒也觉得都老实本分,就安排了那中年仆妇专门负责船上通传一家三口的吃食用度,年幼的少女直接安排在了苏雪容身边服侍。 其余三个男丁身形健壮,就暂且让他们当了护卫。 只是在看到凌青雪也跟在丈夫身后,有些迟疑。 苏敬轩道:“子阳乃潼关人士,这一次因感激我们出手相帮,便承诺这一路上尽他力所能及替我们做些事……” 周氏看着丈夫态度的变化,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道:“多谢了。” 她又去找船老大买了次等舱位,将人都安置下。 凌青雪始终站在船舱门口,视线中却不见刚才那玉腕的主人,只听到西侧的门帘里传来幼儿牙牙学语的声音,不觉一愣。 原来,她已经成婚生子了…… 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退了出来。 苏雪容在内室里听到了周氏的安排,没怎么操心。 父母在林家庄多年,对管理下人之事早已得心应手。 只不过她琢磨着要如何和葛淮安的那位即将早逝的未婚妻搭上关系。 过了一会儿,周氏让那中年仆妇和少女进来,见了苏雪容。 中年仆妇姓李,乃泗州人士,只因家中丧夫,有外债需要偿还,不得已和自己女儿一同去了牙行卖身,正好被苏敬轩遇上,就母女二人一同赁了下来,为期五年。 母女二人看到苏家的主人个个面善,顿感幸运,立刻跪下磕头。 苏雪容轻声道:“二位请起,日后还需二位操劳了。” 母女二人起身朝前望去,就看到一位十七、八岁年轻的妇人坐在榻上,云鬓雪腮,花容月貌,堪比嫦娥。 二人竟一时呆了。 苏雪容却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是上一世在宫中对她始终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秀春! 在大火焚烧的那一刻,秀春明明有机会逃出去,却为了救她,用身体护住她,两人一同被熊熊大火吞噬…… 严秀春正惊感眼前的主人那副倾城倾国的容貌时,忽然就看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激动万分,两行玉珠般的泪水往下滚落。 “阿容,你怎么了?”周氏顿觉不安,上前一步道。 苏雪容急忙用帕子拭去眼泪,笑盈盈望向秀春二人:“只因看到姑娘神似我相识的一位故人罢了,你叫什么?” “婢姓严,闺名秀春!” 苏雪容道:“甚好,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口气平淡,但心里却涌起阵阵浪花。 重活一世,她很感恩上天把上一世爱护过她的人送到了身边,她定要好好护住他们。 李氏看到女儿得了少主子的青睐,眼眶顿时就湿了。 周氏心里有些狐疑,女儿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何时有和这秀春相似的故人? 但碍于外人在,她不好多问,就带着李氏先出去了。 苏雪容见秀春神色羞涩,便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担心,我定会护你和你母亲周全。” 秀春不说她也知道她家中情况。 只是上一世她母亲李氏自她被人买下送入宫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猜测也是命运多舛。 想起刚才苏敬轩的话,苏雪容微微一愣。 也就是说,秀春和她母亲李氏幸运地被父亲一同买下,多亏了凌青雪? 她一时有些恍然。 似乎,重活一世之后,命运的轮转似乎也朝着相同的方向转动,但冥冥中又似乎因为她的改变而发生了变化…… 秀春没想到这位新主子对自己如此,心中感激万分。 苏雪容拉着她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秀春也就渐渐和她熟悉了不少。 “秀春,最近我父母的胃口不是很好,这船上的吃食不敢恭维,你去帮我找个人……”苏雪容深知秀春的办事能力,和她熟悉之后就吩咐了她一件事。 秀春从小跟着父亲在米铺干活,对外十分活络,立刻道:“行,我这就去帮娘子寻那位厨娘。” 苏雪容又交代了一句:“若是她愿意帮忙自然是好,若不愿意的话也不用勉强。” 秀春笑道:“娘子放心,若我出面不成的话,让我娘再去试试。” 她们母女自从去了牙行,就没有人愿意母女俩一同赁的,唯独苏先生怜悯她们母女不易赁下,对苏家自是感恩戴德。 哪有推辞的道理。 她很快就去厨房转悠了一圈,终于打听到同住上房船舱的曾氏家族有一女正送往杭州成亲。 那从北方来的厨娘胡大娘是曾家人从长安出发前临时赁的,擅长各种北方吃食。 胡娘子听了秀春的话,有些迟疑道:“毕竟我已经是曾家人,怎好帮外人做吃食?” 秀春立刻道:“我家娘子说了,不让大娘你白做,每日待你做完你主家分内之事,空出时间来帮他们做些吃食,报酬不低。” 胡娘子想了想压低嗓子道:“那你回去告诉你家娘子,我只能每日晚些时间做好一日三餐,你来厨房取就行。” 秀春笑着应下,回去了上房将此事告知了苏雪容。 苏雪容立刻给了她一只簪花以作奖励。 可秀春却怎么也不肯收,只说这是她分内之事。 苏雪容深知她的脾性,也就不勉强,只寻思着日后还得通过胡大娘和那位曾娘子联系上。 在泗州停留了两日后,客船再次起程南下。 越往南,天气越热。 傍晚时分,苏雪容在船舱里呆不住,便让秀春抱着媛姐儿一同去了甲板纳凉。 甲板上来纳凉的比往日多,苏雪容被周氏盯着带上了帷帽,和秀春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迎着江面吹来的凉风,稍稍好过了些。 就在这时,就听到秀春低声道:“娘子,曾家娘子来了。” 回头望去,就看到曾娘子也戴着一顶帷帽,身边簇拥着五、六个仆妇来到了甲板。 曾灵近日苦船越发厉害,这会子来到甲板顿感一阵轻松,正要悄悄将帷帽掀开透气,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厉声道:“娘子若是再这样放肆,我葛家可不敢要你这样的媳妇!” 第11章 寻未来的靠山 苏雪容朝前望去,就看到了一名眼生的妇人,颧骨高耸,一脸刻薄,正满脸怒意瞪着曾灵。 秀春低声道:“胡大娘说,这位江大娘是葛家主母身边的妈妈,特意在泗州上了船来迎接曾娘子的……” 苏雪容看到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江氏,再看看那娇弱如柳的曾灵,微微蹙眉。 这葛家主母身边的妈妈,终究还是下人,但却敢当众呵斥未来的新妇,可见葛家待这位即将进门的新妇是个怎样的态度。 苏雪容不知曾灵在上一世因何早早死去,但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她嫁入葛家后不会好过。 曾灵身边的春桃被气得红了眼眶,忍不住道:“我家娘子近日来苦船的厉害,今日船舱里闷热才想要出来透透气……” “啪!”江氏毫不客气朝着春桃脸上扇了一巴掌:“我在和你家娘子说话,你插甚嘴?” 春桃顿时被打哭了。 苏雪容看到帷帽下的曾灵一双手紧紧捏了起来,身子也颤抖无比。 江氏冷笑一声:“曾娘子,还是赶紧回船舱吧,再这么抛头露面,我家主母可不会要你这样不要脸面的儿媳……” “听闻杭州葛家乃书香门第,怎会有你这样的恶奴?”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清洌的声音。 凌青雪大步走了过来,皱眉望向江氏:“我竟不知淮安兄家中的婆子竟然敢教训起主子了?” “究竟是淮安兄娶妻,还是你这恶奴娶妻?” 江氏冷不防看到凌青雪出现,一时竟慌了神。 苏雪容颇有些意外,眯起眼睛静观其变。 凌青雪此时早已换上了苏敬轩购置的新衣,虽说衣料没有多名贵,但却在他身上透出了一抹芝兰玉树的高雅气质。 加上他本人就有一股卓然于世的冷冽,竟将那江氏震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认识我家公子?”江氏一脸狐疑。 凌青雪冷声道:“昔日曾经在洛阳有过几面之交……” 江氏不敢再多问了。 葛淮安的确在洛阳呆过,而且都是和一些达官贵人在一处。 眼前这人虽说穿着普通了些,但眉宇间气宇不凡。 又联想前些年四处战乱,难免有那落魄民间的贵人,但说不定有东山再起之时,便立刻收了心思,恭恭敬敬道:“先生教训的是,只是这曾娘子……” 话未说完,却看到了凌青雪朝她投来的一抹冷冷的目光,顿时就不敢往下说了,只好讪讪带人离去。 曾灵一双紧紧捏紧的拳头终于松开,弱弱道:“多谢公子……” 凌青雪并未朝她多望一眼,抱拳道:“因在下和淮安是旧识,娘子无需言谢。” 说完转身离去。 曾灵透过雪白的帷帽,看着凌青雪的背影,心头思绪万千,半晌之后道:“春桃,回去吧……” 曾家一行人离开甲板之后,苏雪容却朝凌青雪方向望去,片刻之后对秀春道:“你去把凌先生叫来。” 凌青雪得知苏雪容找他,心里突突直跳。 自从知晓是苏雪容让苏敬轩花银子救了自己之后,他就一直想要当面言谢,但却碍于没有任何机会。 来到甲板,就看到船舷旁屹立着一位衣袂飘飘的佳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凌青雪此时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这首古人诗歌。 苏雪容并未取下帷帽,朝着凌青雪盈盈一笑:“凌先生,今日有事想要请教,叨扰了。” 凌青雪听到她那夜莺般的声音,手心里竟然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急忙抱拳道:“娘子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愿肝脑涂地。” 苏雪容笑了:“别说得那么严重,我不过顺手而为,先生不必多虑……今日找你来,是想要请教一件事,你当真和葛淮安相识?” 凌青雪愣住了,他竟没想到苏雪容找她是问这个! “确实曾在洛阳花会期间和他斗过几首诗……” 凌青雪想起那时的情形,传说中的葛淮安是有名的二世祖,花天酒地沉迷于酒色,但没想到他竟然有着一身绝世才华,竟然在洛阳花会上进了前三。 后来内乱乍起,他被迫离开洛阳回了潼关,再也没有得闻他的消息。 没想到竟然在这客船上,遇到了葛家即将要迎娶过门的新妇。 刚才他看到曾娘子那副娇弱的模样,心里不觉想到了苏雪容,便忍不住上前阻止了江氏的嚣张。 苏雪容听完他和葛淮安的过往,微微皱眉:“所以先生和葛淮安不算很熟?” “应该说是没有深交,但若是再见面的话,他定会忆起那场花会盛况。” 苏雪容眯起眼睛望着他:“不知先生这一次去扬州是为何事?” 凌青雪微微叹气道:“因家中遭遇变故,特意前往扬州寻求堂叔的帮助……也听闻汾阳王广纳贤士,特意想要前往去拜会。” 看看有没有机会能为汾阳王效力。 苏雪容微微颔首:“所以先生最终还是会去杭州?” “正是!” 苏雪容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一同前行?” 凌青雪:“……” “我们一家人也是要先往扬州寻我大哥一家,之后再赶往杭州,若是先生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凌青雪喜出望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竟然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就看到一旁的秀春飞快拦在了苏雪容的面前:“先生,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啥?” 凌青雪满脸涨红,急忙朝后退了几步:“在下唐突了,在下承蒙娘子照顾,一定会和娘子一同前行。” 苏雪容笑着点点头:“行,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养养身子吧。” 既然想要让凌青雪成为萧远身边的幕僚,这副瘦弱的身子可是不太行。 他和葛淮安有过旧交,那么就可以借一借葛家的力量,把这个凌青雪送到萧远身边。 苏雪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容貌一旦现世,很容易被人觊觎。 她若是想要在杭州,未来南周的都城临安立足,就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 经历了上一世的悲剧,她无意再嫁高门大户,只能另寻出路。 如今的凌青雪尚还是一个落魄书生,若是自己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和葛淮安一样成为萧远身边的得力幕僚,她是不是就有了一个巨大靠山? 她虽记不起上一世在哪里听闻过“子阳”这个字,但也猜测出他与皇室的关系密切。 自己抢先抓住了这一机会,将来凌青雪就能够帮助她。 而且这些天以来,她从父亲口中得知,这凌青雪乃性情中人,对于苏家感恩戴德,言谈之中也有对未来的抱负,心怀天下,难得的人才。 苏雪容想着,日后等到了杭州,得寻个机会让父亲收了他为义子才行。 十日后,客船顺利抵达扬州,苏家一行人和凌青雪下了客船。 凌青雪朝着苏敬轩抱拳道:“先生,在下先去拜访堂叔,即日再去客栈和你们相会。” 苏敬轩这段时日和凌青雪在一处,早已对他放下了戒备,摆摆手道:“行,你去云来客栈寻我们。” 同一时刻,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了扬州,在云来客栈住下。 明树走进了一间上房后,忍不住朝着站立在窗边的男人道:“主子,咱们在宿州之事已经完全弄妥,不是该即刻返回杭州,这半道跑来扬州作甚?” 第12章 故意来遇 萧远却盯着客栈不远处的一栋宅子轻声说了一句:“算算时日,他们今日该到了……” “主子说的是何人?”明树一脸不解。 但忽然他皱起了眉头,朝自家主子望去。 难不成主子在宿州和那美艳的苏娘子见了一面之后,就对她上了心? 所以才在听闻林家说起苏家南下的行程后,专门赶来扬州? 此时的萧远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早已解去了身上那遮掩的帷帽,露出了一张雌雄莫辨的俊美容颜。 此时也换上了一身常服,头戴一顶玄色幞头,乍一看就像是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但那双狭长的凤眸中透出的光却隐隐透出一抹威压之气。 明树万般不解嘀咕了一声:“那苏娘子再美也毕竟是萧时晏的女人,还替他生养了一个女儿……”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萧远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绝美的凤眸里却闪出一道冷光。 明树顿觉失言,急忙道:“那、那属下立刻安排人去苏家等着,一旦苏娘子他们抵达扬州,立刻来报!” 急忙退了出去。 主子将会是未来天下之主,他想要哪个女人不行? 明树却忍不住挠挠脑袋,叹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此事若是被洛阳那位方王妃知晓后,会不会追来闹事? 苏家一行人下了客船就直奔苏世荣居住的街道,便在对面的云来客栈里住下。 萧远看着窗外楼下从小轿里下来的女子,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苏雪容脸上依然戴着白色的帷帽,身上穿着一件鹅黄的罗衣,下身是一条白色旋裙,隐隐透出内里那雪白的肌肤。 尽管她的容颜隐藏在帷帽中,但她那婀娜的身段早已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苏家新赁来的三名护卫紧紧守在她身边不远处,让不少人生了忌惮之心。 萧远目不转睛看着苏雪容的身影走进客栈大堂,微微眯了眯眼。 苏雪容在进入客栈大堂之后,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上方而来,抬头望去。 楼上的上房窗户都开着,却不知刚才那一抹目光从何而来。 “客官不巧啊,上房今早刚刚被定完了,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就住下房吧……” “父亲,不如改去别家客栈……”苏雪容轻声道。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睡通铺,但她不时还得给媛姐儿喂奶,屋子里人多了总是不方便。 再加上这天气越来越热,她不想让女儿挤在一群人睡的屋子里。 “行,咱们去前面的客栈看看……”苏敬轩道。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匆匆跑了过来:“娘子,好巧啊!” 秀春立刻上前一步,将明树拦在了前面,厉声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 明树急忙朝着苏雪容道:“娘子你还记得我吗?给你妹妹赔马钱的那个!” 苏雪容这才想起了他,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明树摆手道:“先别问这个,我们刚刚订了几间上房,看到娘子进来,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让两间给你们!” 察觉出有道目光从上而来,苏雪容立刻抬头朝二楼望去。 入眼是束发冠带,霁月清风,如玉如竹。 那人身后的一块高山流水出自大家手笔的山水画,也瞬间失了颜色。 众人望向二楼那位面如冠玉般的男子,眼里透出一抹抹惊艳之色。 而他的眼里,只有那抹如雪般的身影。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过,雪白的帷帽被轻轻扬起,暮光倾泻,将那张美玉般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乌鬓如云,潋滟秋水。 但须臾间,白纱再次落下阻隔了视线,那双带了雾色的眸子,如明月云遮,看得不分明却撩动人心。 苏雪容从楼上那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令人不安的灼热,立刻回绝道:“多谢,我们自会另寻住处。” 说完就朝大门走去。 苏敬轩立刻摆摆手,让几个下人跟了上去。 留下一脸尬笑的明树。 明树脸颊抽搐几下,转而望向楼上的主子。 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苏敬轩皱眉道:“阿容,我总觉得刚才那人心怀不轨,不如还是去你哥家中,大家挤一挤也可以的。” 苏雪容原本想着如今多了五人,不想打扰大哥嫂子一家,但刚才她察觉出二楼望向她的那人目光,心里也有些不安:“听从父亲安排。” 明树两刻钟后回了上房:“主子,苏家人去了前面巷子里一处小宅子住下了。” 窗前的男人没吭声。 明树顺着他的目光朝前面的巷口望去,心下了然:“就是那一家。” “今晚派人过去守着。”萧远沉声道。 明树瘪瘪嘴。 之前在宿州就为了这美貌的苏娘子和徐颂年正面起了冲突,刚才还把上房主动让出来,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这小娘子难不成仗着侍奉过萧时晏两年,谁都瞧不起了?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啥身份…… “嗯?” “是!属下这就派人过去!”明树感受到男人投来的犀利目光,硬着头皮出去吩咐了。 苏世荣被爹拉进了内室耳语了一番,惊得目瞪口呆。 “此事暂且不宜声张……尤其你那个多嘴多舌的媳妇,绝不能告诉她!”苏敬轩交代道。 自己的儿媳陈氏哪都好,就是管不住她那张嘴。 苏世荣知晓此事关乎全家人性命,立刻点头:“我明白了,爹。” “你明日就把林家的事交代清楚,咱们尽快赶往杭州。” 苏世荣皱眉:“叔在扬州码头的这四间铺子短期内将帐统计完,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他看到苏敬轩一脸焦急,急忙道:“要不爹你们带着陈氏和健哥儿他们先走,我将帐结完再来杭州找你们?” 苏敬轩想想,扬州至杭州也不算远,苏世荣一个人上路恐怕还方便些,便点头道:“你明日去给我们雇两辆马车来,我们得尽快上路。” 苏世荣点头称是。 苏敬轩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又交代了儿子:“待会儿你去云来客栈交代掌柜一声,若是有个姓凌的书生来寻咱们,让他直接家来。” 另一边,凌青雪找到了堂叔昔日留给他们的地址,却发现宅子早已人去楼空。 “这家姓凌的主人两年前就变卖了宅子北上去了。” 凌青雪脸色苍白无比,转身慢慢离去。 苏世荣让妻子陈氏安排晚食,便朝云来客栈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掌柜的正对着一个年轻俊朗的书生道:“那苏家人往前面的巷子去了……” 苏世荣急忙上前一步抱拳道:“请问可是凌先生?” 凌青雪看到了眼前这个眉眼酷似苏雪容的男人,点头道:“你就是世荣兄吧?” 苏世荣笑了:“正是,先生还没吃晚食吧?走,家去!” 二人朝着对面巷子走去,二楼窗边的男人却皱起了眉头。 刚才这个眉眼清隽的男子竟是来找苏家人的? “明树?” “主子!” “今晚听仔细些,刚才那人与苏家是何关系?” 第13章 准备给她物色新姑爷 明树惊讶地抬起头。 主子似乎对那苏氏太过上心了,不仅追来了扬州,竟然还要去管苏家的闲事? 本想劝几句,但看到男人轻轻望向他那犀利的目光,明树只好领命出去。 “你亲自去!” 刚走到门口的明树脚下一个趔趄。 这一边,苏家那狭小的宅子里热闹不已,李氏带着秀春去厨房帮忙,很快就做出了一桌晚食,陈氏在一旁颇不自在。 “你们一路上照顾我小姑子,有没有听说她相公去哪儿了?” “听说病故了。”李氏道。 陈氏大惊失色:“何时发生的事?” 李氏刚要回答,就听到门口传来周氏冷冷的声音:“陈氏,你出来一下。” 陈氏急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跟着婆母走了出去。 “婆母……” “你妹夫前些日子得了急症,药石无医就去了,我们才决定举家前往杭州。”周氏面无表情道。 陈氏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只替小姑子感到惋惜。 那位周相公可是成员外在京城的外甥,听说家中乃朝中贵人。 她也曾经去过宿州妹夫宅子,里面的家具摆设无不精致华丽,据说都是从京城带来的,随便一件小物件卖出去都能让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吃上一辈子…… “可怜小姑,年纪轻轻竟然成了新寡……”陈氏忍不住眼眶一红。 周氏瞅着她也是真心替阿容担心,轻声道:“你也不必难过,我们就是考虑到阿容的将来,才决定去杭州这样的地方重新为她寻找新姑爷……” 陈氏一听这话,顿时就激动万分:“婆母,这个好说,我就可以帮小姑子啊……” 她挺喜欢帮人说媒,要不是苏世荣反对,她早就随着她老娘去当私媒了。 周氏心中一动。 这陈氏除了嘴碎一些,其实心眼还是很实诚的,若是她能够帮阿容四处打听合适的人选,再好不过,总比外面那些不熟的媒婆强。 “可是杭州你也不熟啊,何来打听外男的情况?” 陈氏立刻笑了:“婆母无需担心,到时候我把老娘带上一同前往杭州,她可不比我强?” 陈氏的母亲张氏可是出了名的私媒,在扬州家喻户晓,连官媒都得敬她几分,若是她出面说不准还真能帮闺女物色到好的郎君。 但周氏一想起亲家母那性格,顿感头疼,只好敷衍道:“要不你先跟着我们先去杭州,待安定下来再来接亲家母好了。” 张氏性格虽然泼辣,但对苏世荣这个女婿倒是好得很,周氏也不担心儿子为难。 但此事还得和阿容商量,毕竟去杭州都是她的主意。 陈氏顿时乐滋滋地回了厨房,完全忘记了小姑子新寡这件事。 晚食后,周氏在屋子里将此事对苏雪容说了。 苏雪容眼睛一亮。 对啊,陈氏母女就是天生的好打听,她们以私媒的身份在杭州各地出入,保不准能帮她寻到好的铺子和房产。 “娘,到时候咱们在杭州置办了宅子,就让大哥把他岳母一同接过去!”苏雪容立刻道。 周氏:“……你心里当真已经忘了你家相公了?” 她还以为女儿遭遇这样的变故,感情上难免遭受打击,怕是好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想要人帮她物色新姑爷了? 苏雪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忘又能如何,我还能巴巴地追着他去不成?” 看到女儿脸上毫无任何后悔的神色,周氏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面露担心之色。 苏雪容这才笑道:“娘,我让张大娘随我们去杭州未必就是帮我物色姑爷,我是想要让她帮我……” 她说到这里,立刻压低了嗓子凑到周氏耳边说了好一阵。 周氏这才彻底放了心,不觉得女儿意气用事,为了报复姑爷的抛弃,另寻男人来气他。 明树趴在屋顶上,只听到了陈氏等人的话,却未听到苏雪容和周氏的耳语,忍不住挠了挠耳朵。 入夜,他回去了客栈一一禀告。 “……那个凌书生是在客船上被苏家人相助,也准备前往杭州,索性就一同结伴而行……” 萧远眉头紧皱。 明树又道:“主子,他们已经雇好了马车,明日就上路!” “只不过他们还打算带上亲家母一同前往。”明树觉得,还是得将此事告知主子。 萧远抬眸看了他一眼。 “听说那位亲家母在扬州是出了名的私媒,这一次跟着苏家前往杭州,就是要帮苏氏物色新姑爷的……” 明树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主子的表情。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萧远的眼眸微微一缩。 明树立刻收了声。 半晌之后,就听到自家主子道:“明日启程回杭州!” 明树顿时松了一口气:“行,我这就通知下去。” 待他走出房门才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主子说明日启程,究竟是放弃了那苏氏还是想要和苏家一同上路? 翌日,苏世荣雇来的两辆马车已经抵达了宅子门口。 既然要带着亲家母一同上路,陈氏干脆就留下预计半个月后和丈夫娘一同上路,将五岁的苏健交由周氏带着先行前往杭州。 路上预计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其实坐水路也差多不的时日,但苏雪容和周氏都吃了这大热天被困在船舱的苦头,坚决要走陆路,哪怕路上颠簸一些也没关系。 苏敬轩其实也是有些担忧的,这天下大定,但路上的流寇还是不少。 但昨日进入扬州城内,发现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神情安定,不像是才经历过内战的混乱。 昨晚听苏世荣说了才得知,这里属于汾阳王地界,自内战以来这位励精图治的王爷并未将百姓卷入战争,不仅没有如前朝或其他的地方那般增加赋税来筹军资,反而还派兵护卫着南方这几座重要的城池不被外敌侵入。 当地的百姓无不爱戴。 “所以爹你放心,这扬州至杭州的官道是王爷重要的运输道路,不会有什么危险。”苏世荣送他们出行前诚恳道。 不远处的明树听到这话神色得意朝自己主子望去。 今日的萧远依然是一副清隽书生的打扮,目光冷冽望向前方的两辆马车。 就在刚才,他看到一身清凉打扮的苏雪容等人上了马车,立刻对明树道:“走!” 率先朝着西城门奔去。 明树微微一愣。 他还以为主子是要故意跟在苏家人身后沿路护送呢。 “驾!” 一行人骑着马急速朝前奔去。 凌青雪正要上车,回头就看到明树等人急速和他们插肩而过,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眼眸眯了眯。 不知为何,他刚才看到那个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似乎有些面熟。 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猛地抬头愣住了。 是了,三年前的洛阳花会上,那位斗诗获得头筹的汾阳王萧远! 第14章 一同上路 苏世荣知晓父亲的担忧,雇马车的同时又雇了几个相识的镖师一同前往。 周氏再三叮嘱一番,抱着健哥儿上了马车。 马车比较宽敞,苏雪容和周氏坐在一侧,李氏和秀春坐在另一侧。 健哥儿则一直小声和苏雪容怀里的媛姐儿说着话,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自得其乐。 苏雪容伸手扶了扶健哥儿头上的两个童子髻,柔声道:“你喜欢妹妹呀?” “喜欢呀?”健哥儿伸手捏着妹妹柔软又胖嘟嘟的小手,“妹妹就像是棉花糖……” 周氏忍俊不禁,捏了一把孙子的脸蛋:“你呀,就知道吃……“ 苏雪容看着苏健那酷似大哥的容貌,想起上一世她都没来得及见小侄子最后一面便天人永隔,不觉顿感心酸。 她紧紧搂住苏健心里暗道,这一世姑姑一定会护你周全! 从扬州到杭州,一路上的镇子和驿站虽然不少,但也没法确定每日夜晚都能够在安全的地方宿下。 为此,苏敬轩颇感头疼。 凌青雪见状,微微皱眉沉默不已。 第一天还算好,抵达了一处不算小的驿站,驿站里人来人往,多数都是来往于江南一带的行脚商人。 只不过在下榻驿站的时候,苏雪容又听到了明树的声音。 “主子,依咱们的马力是完全可以赶到下一个镇子歇息的,何必这么早就歇在了此处……”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家主子的目光变了。 明树立刻转身往后一看,啥都明白了。 苏雪容站在后院的一处角门,怀里抱着刚刚睡醒闹着要出来溜达的媛姐儿,身边多了一个小尾巴。 小尾巴苏健正拉着姑姑的裙子,不断朝着她怀里的小表妹做鬼脸,自己乐得哈哈直笑。 萧远的目光从她光洁如玉般的面颊上划过,又划向她怀里那个小粉团子,再望向拉着她裙裾的小尾巴。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转身离去。 明树朝苏雪容点点头,急忙追着去了。 苏雪容起初还有些尴尬,此时看到那人神色像是不虞走了,轻轻吐了一口气。 回想起数日前在宿州郊外遇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昨日又莫名其妙在扬州的客栈里遇上,今日又碰巧在距离扬州城不远的驿站里遇上,真是巧合? 苏雪容心里有些忐忑。 这时,秀春收拾完了行李跑来,两人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旁边的长廊里坐下。 秀春抱着媛姐儿和苏健玩着,苏雪容却在琢磨刚才被明树叫“主子”这人的身份。 前朝皇帝驾崩之后引发了五王之乱,各地的藩王纷纷挥戈杀向京城,最后是萧时晏的父亲萧成,昔日的汝阳王在徐家大军的帮助下清除了先皇身边的佞臣,成功夺得帝位。 其余四位相互争夺的王爷不是在内战中身亡,就是事后被汝阳王清算。 苏雪容蹙眉。 她回想上一世去往京城后得知的消息。 似乎到最后,汝阳王唯一没能清算的就是占据江南一带的汾阳王萧远。 简言之,最后活下来的藩王唯独萧远,而他也是在五王之乱中唯一没有参与夺权的藩王。 苏雪容有些气馁。 上一世她不曾见过这位令萧家父子闻风丧胆的汾阳王,也压根不知他的任何情况。 但她猜测,眼前的男人或许和萧远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若当真是萧家之人,她还得远离才行。 谁也不能保证她和媛姐儿的行踪被人透露去京城。 萧时晏暂且不会对她下手,最可怕的就是徐家人。 一想到徐婉静那个疯婆子,苏雪容本能打了个寒颤。 “苏娘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洌的声音,苏雪容扭头,就看到凌青雪大步走了过来。 苏雪容立刻笑道:“先生,是否打听好了?” 凌青雪站在离她约半丈的距离,看着她抬头朝自己露出的绝美笑容,心头莫名浮现出一抹甜滋滋的感觉,就像是喝了蜜乳般回味无穷。 “在下刚才向驿丞请教了一番,他给了我一份比较安全的行程,只要我们这一路上不出意外的话,每日都能顺利抵达驿站或者县镇休息,也不用盲目不知地赶路露宿野外了。” 不远处的明树听了瘪瘪嘴,低声嘀咕:“这小子,惯会讨女人欢心!”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窗边坐着喝茶的萧远望去。 此时的萧远玉冠束发,碧玉修竹,俊美无俦。 尤其这一身儒雅的装扮,早已将门外那酸溜溜的穷书生比下去了。 但为何刚才那苏小娘子看到主子的神色,竟毫无任何惊艳,依然带着一丝深深的戒备。 明树很替萧远不值,忍不住道:“主子,要不我直接出去和她说明白,这一路上我们护着他们全家?” 萧远微微抬了抬眼,冷笑一声:“谁说我们要护他们全家上路?” 明树一怔。 “明日即刻启程回杭州!”萧远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他已经救过林家一次,也算是抵消了五年前她对自己的恩情了。 日后,对他来说,她只是萧时晏的弃妇,与自己毫无关系! 明树很明显地察觉出自家主子忽然变了脸,气氛隐隐不对。 他从萧远的屋子出来之后,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看到了苏雪容怀里的那个小女娃。 是了,这世上有哪个男人对生养过别人男人孩子的女人感兴趣? 尤其还是他侄子的女人! 明树顿时替自家主子不值。 幸好,主子当机立断,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苏雪容并不知晓萧远看到媛姐儿后的反应,仔细听着凌青雪安排的事宜,一脸笑意:“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水路虽然会苦船,但好在不用操心吃住问题。 陆路这么些天,吃住都要提前安排好。 她很庆幸带着凌青雪一同上路,他虽然落魄,但心思缜密,计划周全,苏敬轩等人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还提前做好准备,这就省去了一路上不少潜在的麻烦。 翌日,苏家早早起来赶路之时,苏雪容就发现车厢里多了几只灌满水的竹管。 秀春道:“这是凌先生一早准备的,说近日来气候越发炎热,这用竹管盛的井水会有一股竹子的清甜,会缓解一路上的闷热劳累。” 苏雪容心里一热。 这些事他其实也不必去做,但却处处想着他们一家人。 看到她脸上浮出微笑,秀春忍不住道:“娘子,这凌先生对咱家的确很好的。” 苏雪容笑笑,并不答话。 而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凌雪青在得知萧远一行人已经于两个时辰前提早离开驿站奔赴杭州之际,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15章 防患于未然 从驿站出发不到半日,连日来的闷热变得更甚,天空中弥漫着厚厚的云层。 凌青雪抬头看了看对苏敬轩道:“苏先生,恐怕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赶到镇江歇脚,这样厚重的云层一旦下起雨来,不止一两日。” “行,那就快些!”苏敬轩立刻交代下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在距离镇江还有不到五里的地方遭遇了倾盆大雨。 好在他们提前找了官道旁的一家茶肆停下。 但这憋了许久的大雨一下,就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不到申时天色就变得黑沉无比。 茶肆里坐满了在路上前来避雨的行人,纷纷都在期盼着这久违了的大雨尽快结束。 凌青雪站在茶肆前侧,抬眼看着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雨幕,不由沉沉叹了一口气。 苏敬轩这时走了过来:“凌先生何苦在这看雨,快进来喝口热茶。” 凌青雪却道:“我担心这一场雨会让持续几个月的旱情变成灾情。” “干旱了近半年的土地一旦被雨水冲刷,许多堤坝都将会面临决堤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坐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忽然一怔。 上一世她进京后并不知晓江南一带发生之事,但在新皇登基那日就听到几个宫人私底下议论,说新皇德行有亏,才会在他登基的那一个月,全国频发水患。 所以,当时的江南也遭受了涝情? 眼前的倾盆大雨若是连续下半个月,一定会造成许多地方受灾。 才刚刚结束了内乱的百姓,将又会迎来苦难的日子。 “这位先生多虑了,若说中原其他的州郡会遭遇水患,但咱们这汾阳州府绝对不会!”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起身对凌青雪道。 凌青雪顿时大感不解:“这位兄台,何以如此自信?” 苏雪容也竖起了耳朵,透过帷帽细细听来。 那书生笑道:“咱们汾阳州府隶属汾阳王,他在五年前受命来到咱们这里之后,就亲自带人各处勘察百姓的生活和州府各处经常受灾的地方,早已命人修建了坚固的堤坝,疏通水路,减免赋税,让咱们州府的百姓真正做到安居乐业。” 凌青雪听到这话,双眼顿时一亮:“汾阳王果真如此?” “那当然!”那书生极其自豪,“汾阳王爱民如子,为了让州府的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他宁可将军资用以抵抗内战外敌,也没有主动参与内乱,否则咱们州府哪来这么好的日子?” 凌青雪一脸敬佩不住点头:“倒是如此,这一路过来,官道修建得都比北方的州府好上许多,百姓们看上去也都十分富足。” 一旁的苏雪容心里却替这些拥护萧远的百姓担忧。 三年后,萧远就会爆发一次南北内战,那个时候这些百姓还会不会拥护他? 于私而言,她是希望萧远成功的。 但是战争一旦开启,不管双方胜败,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苏雪容一时感慨万千。 她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圣人,也自诩自己的能力救不了天下,她唯独可以做的,就是让她的家人平安顺遂。 大雨一直在下,没有要停的感觉。 苏敬轩当机立断继续赶路,不到五里的距离,必须在天完全黑之前抵达镇江。 一家人在倾盆大雨中继续上路。 就如凌青雪所感,萧远统辖的范围内官道都修建得十分平整,大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将路面冲垮,他们及时赶在镇江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后,凌青雪立刻让李氏和秀春熬制姜汤分给一路随行的镖师和护院,又请示了苏敬轩后,给他们多加了晚食。 大家感激不尽。 苏敬轩对凌青雪的安排无不赞同,私底下对周氏赞叹不已。 苏雪容在客栈住下之后,就抱着媛姐儿出了房门,在走廊上歇凉。 大雨依然下个不停,远远望去全是一片灰蒙蒙的雨幕,镇江城里的灯火却没减少半分。 远处几条街道上都灯火辉煌,许多酒肆食店瓦子张灯结彩,热闹喧嚣,压根没将老天爷的这场大雨放在眼里。 苏家就近城门不远处下榻的这家客栈一侧,便是数不尽的各种酒肆食店。 雨幕中的各式琉璃灯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不少食客打着油伞纷纷跑向心仪的酒肆食馆,放眼望去,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人满为患。 “娘子,大娘子来问,您想不想带着媛姐儿去香水铺沐浴?”秀春匆匆跑上二楼。 苏雪容心里微微一动。 上一世就听闻江南的香水铺里十分有趣,里面不仅有供普通百姓洗浴的大池,还有单独供贵客享用的香水汤,其中各色香花香膏,丝毫不比宫里差半分。 自从宿州出来,在船上洗漱就不方便,抵达了扬州之后宿在兄长家中,昨晚又是宿在驿站,一直都没好好沐浴一番。 “大娘子说,这里的香水铺旁边就有不少食店,索性咱们全家都去那儿享受一番,吃了晚食再回来。”秀春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 苏雪容见她一脸向往,忍不住笑道:“大娘子都说了,岂能不答应?” 上一世秀春跟着她算是跟错了人,都没过过几日好日子,如今重来一世,得让小姑娘也享受享受。 穿戴整齐之后,一家人顺着客栈一侧的长廊朝前面的香水铺走去。 来到香水铺,大家分成男女宾客两处入口进入。 苏健却吵着要和小姑姑一起,被和苏世荣熟识的一名镖师大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屁股,扛着他就去了男宾处。 进入女宾处后,许多女仆迎了上来,直接将周氏一行人带到了贵客的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是一个单独的小庭院。 庭院里分出了好几个独立的香水池,有女仆在一旁备上各种茶水和点心。 “客官,咱家有搓背、梳头、修脚,做完之后还有咱家自酿的小酒,很是爽怡。” “若是想点吃食,咱们这里有几家熟识的食馆菜单,您点了之后咱家会安排人送到这里来,不需出去了。” 除了苏雪容外,周氏、李氏和秀春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当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啊! 男宾处,萧远靠在最里面雅间的一处独立香水池中眯眼养神,忽然就听到隔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笑声。 男女的雅间庭院都设在香水铺后方,中间只隔着一道竹篱,声音大些都能和对面的人通话。 萧远的听力原本就远胜于常人,忽然就听到了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娘,不怕的,我抱着媛姐儿下水,不会让她淹着……” 第16章 管还是不管 萧远一愣。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苏氏之母道:“赶紧把你身上的短衫脱了吧,要不然被媛姐儿这么拉着得拉坏了,多好的料子……”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罗衣衣料摩擦的声响。 萧远望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白雾,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张灿若明月般的面容。 她那一身皎洁的肌肤如今也他一样,浸泡在这香水池中…… 忽然,两股热流从他鼻息涌出,坠入了香水池里。 萧远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不是什么毛头小伙了,成亲也两年多了,但却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感觉从胸口溢出。 “主子,这家酿的酒不咋地,我去外面的酒肆买了一些回来……哎呀,您怎么流血了?” 明树手持一只酒坛子走进了庭院,冷不防看到萧远鼻息下流出的两道鲜红,顿时慌了:“主子您没事吧?” 莫不是昔日的毒尚未清除? 萧远神色微微有些尴尬,立刻抓起旁边的一块帕子抹了抹,起身走出了香水池。 明树没察觉出他不自然的神色,急忙给他递去一块爬帕巾,低声道:“主子,打听到了,这家香水铺就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萧远眉毛微微轻挑,冷哼一声:“真没想到啊,郑百中竟然是那边的人……” “哼,这老贼当年要不是主子您一念仁慈饶了他,岂能在镇江坐稳知府一职,却不料这老贼恩将仇报,竟然暗地里当了狄人的走狗!” 萧远却道:“这几年大周乱成一锅粥,他看不到前途投靠狄人也无可厚非,镇江这几年来在他手中倒是一派欣欣向荣……” “可毕竟他作为狄人的探子在咱们的地盘上盘踞着,这根刺怎么也得拔掉啊!”明树道。 萧远却眯起眼睛道:“他既然能够在我的地盘里稳如泰山,上京那边未必就没有他的人……” 明树忽然咂摸出他的意思了,忍不住压低嗓子道:“难不成主子想要利用这老贼的探子网,打探上京的消息?” “郑百中这些年在镇江担任太守,你可瞧见镇江四周的乡镇百姓过得不好?” 明树不解。 “咱们汾阳州府每年近六成的粮食都来自这镇江四周十八个县镇,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可见郑百中担任太守这么些年,也的确是真正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萧远皱眉,心里有些纠结。 查到郑百中的时候他也不敢相信,这个多年来兢兢业业为民做主的好官员竟然是狄人的探子! “先派人盯紧他的一举一动,暂时按兵不动。”萧远最后道。 真要和郑百中撕破脸皮,他又去何处再找一位真正的父母官来守住镇江这片大周的粮仓? 明树应下。 萧远陷入了沉默,忽然耳边又响起了一阵阵小婴孩逗笑的声音。 “咯咯咯……” 小婴孩的笑声伴随着一道软糯娇俏的女声,就像是一道挥之不散的魔音,丝丝缕缕钻入他的耳中。 萧远一想到苏雪容和萧时晏已经育有一女,心头莫名烦躁。 也后悔当年他在初遇了苏雪容之后没有及时将她纳在身边,被后来跑去宿州避风头的萧时晏抢了先…… 只是他有一事尚不明确。 苏雪容已经是太子之人,还替他育有一女,却为何不愿随他进京? 只不过他想起徐颂年带兵去抓她的情形,就联想到徐家人对她的态度不会友善。 但她一个出身乡下的普通妇人,又如何会未雨绸缪得知进宫后的艰险? 别说她一个乡下女子,就是朝中的贵女,得知自己的夫君成了未来储君,谁会想逃? 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摆在眼前,任何人都不会放手。 萧远想了无数理由,始终想不明白苏雪容为何不愿进宫,反而带着全家人南下来到了他的地盘…… 他忽然想到了郑百中。 那老狐狸当初不也是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老实巴交的模样? 萧远的眼神越来越冷。 再听到隔壁雅间传来的娇柔之声,也没有了之前的烦躁,渐渐冷静下来…… 苏雪容她们也在香水池中洗干净了身子,又享受了一回女仆们各种服务,吃了一些精致小食,喝了香水铺自酿的酒水,不知不觉就到了戌时。 媛姐儿早已睡了,由李氏小心抱着。 苏雪容则换上了干净的衣裙,任由女仆给自己梳了头发,才走出女宾部。 只不过苏敬轩他们还没出来,周氏让人去男宾部叫人,她们一行人则坐在大堂屏风一侧后方等待。 等了一会儿,苏雪容就听到苏健的声音从另一头响了起来。 “姑姑!” 苏雪容等人从屏风后走出来,苏健急忙朝着苏雪容跑了过来,一脸兴奋道:“姑姑,你不知道,刚才在里面有一伙人可坏了,还是韩叔他们厉害,直接给人打趴下了……” 他口中的韩叔就是苏世荣的好友,这一次随行的镖师头韩昌荣。 苏雪容惊讶道:“他们打架了?” 苏健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这香水铺规矩严格,还没等他们动手,就派人出面阻止了。” 凌青雪换了一身雪青色长袍,往日包在幞头里的长发此时也梳洗得一尘不染,多日来的劳累风尘被洗去,露出了原本俊美清隽的面容。 苏雪容看到眼前之人,心情莫名欢喜,也没好意思和他对视太久,伸手捏了一把苏健的脸蛋:“咱们回去了!” 一行人离开了香水铺后,一个面容阴沉的男人从男宾部后方转了出来。 不一会儿,有个人匆匆跑了回来低声道:“老大,打听到了,这家人姓苏,就住在前面的凤仪客栈,听说不日就要前往杭州……” 那人眯起眼睛,想起刚才那群乡巴佬中那一位艳丽无双的丽人,一双三角眼顿时透出一抹阴骘:“行,那就派人守在官道上,把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和他们身上所有的财物抢走,再将那群人腿脚打断,让他们生不如死!” “可是老大,这镇江府可是郑大人的地盘,他向来刚正不阿,咱们要是在此地滋事,恐怕他会来找麻烦……”一个手下道。 那人皱眉想了想,半晌后忽然笑了:“镇江往南官道二十里处有座屠龙山,咱们就在那里抢人,伪装成屠龙山上的山贼所为,最后就算姓郑的老小子派人调查,咱们也早就溜了。” “此计妙啊!还是老大英明!” 一行人离去之后,站在不远处的明树忍不住朝身边的主子望去。 主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和这苏小娘子纠缠,但这会子恰好听到了这群匪贼的话,到底管还是不管? 萧远的目光朝着那群人背影盯了片刻之后道:“想办法将此消息送往镇江府,交由郑百中来解决此事!” 第17章 暂留镇江 苏家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刚才的倾盆大雨已经稍稍小了,但那雨势看上去连绵不绝,不像是要停止。 苏敬轩道:“若是明日的雨势小一些,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他总觉得,今日小孙子在香水铺里得罪的那人眼神很是阴骘,以他多年来识人的经验,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得尽快避开才是。 尤其在大堂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女儿,眼里透出了贪婪之色。 凌青雪点头:“先生所言既是,这江南的雨季一旦来临,路上水患频发,我们或许就要改从水路南下了。” “从镇江府南下,最近的一个较大的县城是无锡,隶属常州府,距离镇江约八十余里路,路上还需翻越几座山峦,住上两晚驿站方可抵达……” 苏敬轩皱眉,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以在下之见,不如直接在镇江码头乘船南下,就算连日来雨水不断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凌青雪诚恳道。 苏敬轩点头:“为了安全起见,不必走陆路了。” 他立刻让韩昌荣前往码头购买船票。 结果韩昌荣去了半晌回来后道,南下的客船连五日后的船舱都订满,都是预测到雨季来临全都改乘水路南下。 “那要不在镇江住上几日,购买五日后的船票南下?”凌青雪道。 韩昌荣道:“先生有所不知,再过几日若是遇到水位暴涨,水路也不安全了,所以码头上的客船只出售五日之内的船票,五日后还需观测天气再定。” “陆路的话,一旦山洪暴发也会将道路桥梁冲毁,若是被困在路上更是不安全了。” 苏雪容得知这一消息,后悔不已。 早知这江南的雨季如此频繁,她当初就不该坚持带着一家人从陆路南下。 如今算起来,走陆路的时间至少会比走水路慢了一倍时间不止。 苏雪容想了想,问韩昌荣:“韩大哥,江南的雨季会持续多长时间?” “也就一两个月左右,待进入六七月,这水患也就减少了。” 苏雪容想了想望向苏敬轩:“爹,要不明日你带着凌先生和韩大哥去寻一处宅子赁下,咱们待过了雨季再南下?” 反正已经逃离了萧时晏,这镇江府看上去也颇为繁华,在此处住上一两个月也不是不行。 萧时晏给她的银票足够,不急一时。 苏敬轩点头道:“说的是,咱们也不是非得赶去杭州,先在此处歇息片刻才是。” 商议好之后,苏敬轩立刻给扬州儿子去了一封信,让他安心处理扬州林家的事务,待他们启程前往杭州再出发。 翌日,苏敬轩带着凌青雪和韩昌荣等人就去找了几处牙行,挑选合适的宅子。 半日之后,他们订下了一处位于城东丹徙的一座三进院宅子,价格相对于州府所在的京口要稍低一些,家具一应俱全,租赁两个月的租金是十两银子。 当日,全家人就搬去了丹徙的那处宅子。 翌日一大早,周氏就带着李氏和几名护卫去了街上购置了一些简单的行李被褥,安置好了所有随行人员。 女眷住在后院,秀春贴身服侍苏雪容,周氏带着李氏住在外屋,苏敬轩带着苏健住在前院,让凌青雪住了东屋,西屋给了韩昌荣,其余的人住在后罩房。 周氏又临时安排了几个护卫临时打扫收拾杂物,几位镖师就暂且充当护院,车夫们带着马车随叫随到。 如此一来,大家顿感安心,也不必担忧路上遇到的危险。 “哐啷!”一声,一家酒肆的二楼雅间传来一声酒壶砸在地上的声响。 岳劲听到属下的回报,怒不可遏。 没想到那苏家人竟留在镇江不走了,这要让他如何下手? 那属下战战兢兢道:“老大,咱们还是先赶紧去杭州找汾阳王吧,要不然这路上一耽搁,万一被萧家人追了过来……” 岳劲冷笑:“放心,那老小子筹备登基还需要几个月时间……” “但是老王妃和郡主她们还被困在大名府,咱们这么一耽搁……” 岳劲一记目光狠狠朝他扫来,他顿时就不敢再吭声了。 岳劲想起昨晚在香水铺见到的那小娘子,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心只想尽快将她绑了送到自己的榻上。 而老王爷临终前交代给自己的事…… “这连日大雨,道路被冲毁,我等需在镇江等上些日子方可赶往杭州,老王妃想必也能谅解!”岳劲冷冷道。 属下称是退下去了。 同一时刻,锦绣客栈。 “什么?襄阳王老部下岳劲?”萧远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似乎就是直奔杭州来寻主子您的,好像是老王爷托付他请你去大名府营救老王妃和郡主……” 明树不出半日,就乔装尾随昨晚那伙人,在酒肆借请酒的机会,从岳劲的手下套出了这些话。 萧远冷笑道:“他何以就能说服我去救人?” 明树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昔日的异姓襄阳王陈忠可是曾经和主子议过亲的,清河郡主也曾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主子的。 只是后来萧远的另一个堂叔端王萧宋心怀不轨利用联姻一事骗取了老王爷手中近五万精兵。 结果可想而知,最终败在了徐家军手中。 襄阳王虽然没正面参与夺嫡之战,但也因为帮助未来的女婿参战,被汝阳王降罪抄家缉拿。 老王爷当晚便被气得吐血而亡,他的领地大名府被萧成占领,老王妃和尚未出嫁的清河郡主全都被软禁在王府内。 萧远思忖半晌,眼眸凝聚着一道暗芒。 “你去想办法给岳劲通个信,让他知道苏家人是你亲戚!” 明树瞪大眼睛:“苏家人啥时成我亲戚了……行吧!” 他脸颊猛抽,看着主子那阴沉的目光,只得认输。 为了帮主子,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是苏家的亲戚! 在镇江丹徙住下之后,苏敬轩夫妇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住在属于自己的宅院里,安全性远胜客栈。 苏雪容却计划着这未来两个月,要将整个镇江逛一圈。 镇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扼南北要冲,不管是前朝还是更早的朝代,这里都是南北混杂的一大港口。 由于历史原因,这里比江南其他的城镇有更多来自北方,甚至西域的移民。 而三年后,萧家内战会再次爆发,一旦萧远成立南周,将会有更多的北方移民大量涌入江南,以杭州为首。 苏雪容就是想要趁着南周成立前多考察当地的衣食住行等事,待日后到了杭州就立刻开启她全新的生活。 所以,她首先考察的便是镇江当地融合了南北地域的各种食店和酒楼。 这一日她带着秀春刚要出门,就听到门口的护院在说话:“你是主子家何人?如何知道我家主人姓苏?” 第18章 苛刻的条件 苏雪容也正感纳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之前见过你家娘子的,你只需告诉她我曾经撞坏过她表妹的马……” 明树话未说完,就看到门里走出一个丽人来。 今日的苏雪容为了方便逛街,上身穿一件碧色云罗短衫,内里隐隐透出鹅黄抹胸,下身依旧是行走方便的月牙白旋裙,一头墨黑的青丝用同样碧色的罗帛绾成了一个包髻,做成了一朵花的造型,一双碧玉耳坠在莹白的脸颊上微微摇晃,晃花了人眼。 明树一时竟呆了,但很快回过神来,急忙道:“娘子还认识我吗?” 苏雪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在宿州偶遇后,又在扬州的客栈里遇到,如今竟又跟着来镇江了! 她冷冷盯着他,口气十分不善:“怎么又是你?你跟踪我们?” 门口的护院一听不对劲,急忙朝门里吹了一声口哨。 正在屋檐下歇息的几个镖师立刻跳了起来,全都跑出了大门,将明树围了起来。 韩昌荣冷着脸盯着明树,厉声道:“哪来的贼小子,敢打苏家人的主意?” 他和苏世荣是好友,临走前苏世荣特意交代过,这一路上务必要保护他家人安全,尤其是他这位千娇百媚刚刚成了新寡的妹子。 明树看着这几个牛高马大的镖师,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脸上却未露出半点畏惧,反而高声叫了一声:“苏娘子,我可是受了林娘子的委托,特意来给你们送口信的。” 一听到“锦容”二字,苏雪容愣住了:“你如何和阿玉相识的?” 在宿州和他们一行人相遇的时候,林锦玉对他们一脸厌恶,绝对不会主动透露自己的姓名。 明树急忙道:“如今林娘子一家已经由水路提前前往杭州去了,我得知娘子一家被困在镇江,特意来告知一声。” 苏雪容眯起眼睛盯着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树急忙道:“苏娘子,我和林娘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涨红了脸,后面的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他本能感觉到有一道犀利的目光从背后的茶楼二楼射来,咽了咽唾沫道:“已、已经订了亲……” “啥?” 苏敬轩和周氏匆匆赶来,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苏雪容被他们二人挤到一旁,心里惊讶极了。 明树瞥了一眼躲在不远处墙角的二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既然与林家娘子订了亲,就和你们苏家是姻亲了,能否进屋细说?” 苏敬轩心里虽然狐疑不已,还是让开请他进屋。 一行人进去了,苏雪容逛街的心情也没了,跟着进了大门。 对面茶楼二楼雅间,萧远将刚才的情形尽收眼底,在看到那一抹月牙白裙裾转身消失在门内之后,心头也像是被一抹雪白羽毛轻轻扫过。 而一直躲在不远处的二人,立刻转身跑了。 萧远看着自己的人悄无声息跟了过去。 就在他收回视线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下方而来,低头一看。 那人身长如玉,清隽无双站立在街道对面,一双眼眸正静静朝自己望来。 萧远眯起了眼睛,眼里透出一抹冷意。 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苏雪容身边出现的这个书生后,心里就很是不爽。 凌青雪静静看着他,忽然朝他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萧远眼眸微微一缩,就看到他大步朝着茶楼方向走来。 不多片刻就来到了他所在的二楼雅间,轻轻敲了敲房门。 萧远身边的一个部下看到他的眼神示意后,打开了房门。 雅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一个点茶女正专心致志为眼前之人点茶。 凌青雪站在门口,看到了坐在茶桌前的男人。 他身穿一件雪青色轻罗长衫,黑色的革带上隐隐透出金色缂丝,腰间别着一柄金鞘长剑,一头黑发上青玉冠流光溢彩,身上虽没有太多的装饰,却早已将人通身的贵气展现无遗。 凌青雪立刻拱手作揖:“草民凌青雪见过汾阳王!” 萧远眼皮微微抬了抬,朝面前正在点茶的女子抬抬下巴,旁边一人就将那点茶女请了出去。 这才细细朝眼前的凌青雪望去,凝神道:“凌?你是否是三年前洛阳花会上凌阁老之子?” “正是草民!” 凌青雪垂眸,眼底却涌出一抹浓烈的悲伤。 他父亲在前朝权力争斗之际,原本保持着中立,但却被人利用,最后沦为了抢夺皇位权力的牺牲品…… 萧远冷冷看着他:“本王记得凌家是在潼关,你为何来江南?” 凌青雪思忖片刻,立刻掀开袍子在萧远面前跪了下去:“草民知王爷心怀天下,又广纳天下贤士,故毛遂自荐,愿效忠王爷为犬马之劳!” 萧远眯起了眼睛,静静打量着眼前之人。 凌青雪跪在地上,手心里微微冒出了细汗。 他最初来扬州寻找堂叔就是想要借他的关系和汾阳王府牵线搭桥。 没想到竟然让他这一路上遇到了这位传说中可以与汝阳王比肩的萧家最年轻的王爷。 而今日,他这么巧就坐在苏家租赁的宅子对面喝茶,之前又出现在扬州,其间的巧合让他不免有些疑惑。 但好在他竟认出了自己。 只不过这会子屋子里静谧了片刻,萧远半晌都没出声。 他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起来。 “起来吧!” 终于,前方传来萧远那低沉的声音。 凌青雪如释重负,站起身来。 萧远下巴点了点:“会茶百戏吗?” 凌青雪立刻点头:“草民在家中习得一二。” “你今日若能注汤幻茶出一副雪中青松,本王可以考虑将你留下。” 凌青雪怔住了。 茶百戏在大周朝家喻户晓,几乎文人雅士都会在点茶时运用熟练的点茶技巧在茶汤上绘制出一幅简单的水墨画。 技艺高超之人会用茶匕为笔,以茶汤沫饽为纸,在其上作画写字,称之“水丹青”。 但注汤幻茶却是另一种分茶技巧,不用任何茶匕,只通过注水和晃动茶盏,在茶面上幻化出丹青画或者诗句。 这样的注汤幻茶之人,整个大周也找不出几个。 凌青雪有些犯难,只好坦诚道:“王爷,恕草民尚不能幻茶,只会水丹青。” 萧远面色平静无比:“本王给你三日时间,你若能够学会幻茶,本王就留下你。” 凌青雪从茶楼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颓散。 待他回到苏家时,就遇到一脸兴奋的明树迎面出来。 明树瞅了他一眼,快速走了。 苏雪容见凌青雪回来:“咦,你不是去书肆买小报了?” 凌青雪勉强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小报不买了,我得去寻一个会幻茶之人去学习一番。” “幻茶?”苏雪容有些诧异,“怎的突然想要学习幻茶了?” 好巧不巧,上一世她在宫里被人磋磨,硬生生被逼着学会了注汤幻茶。 第19章 达成所愿 “主子,想必那岳劲已经知道了我和苏家的身份,我又故意让小二悄悄透露了我身上的王府的令牌,估摸着不出几日他就得来寻我了。”明树回到茶楼,将刚才和苏家人见面的经过说了。 听他将那日林家庄的事说完之后,苏敬轩一家人对他感恩戴德,已经把他当成了林锦玉的未婚夫看待。 得知他也准备前往杭州,就和他约好日后在杭州再聚。 “主要咱们还得尽快赶回杭州,要不然我都得替主子您约他们一同上路了。”明树又道。 说完这话,他忽然看到对面的萧远眼眸朝他望来,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望向自己的目光却有些凉飕飕的。 “先解决了岳劲之事再说!”萧远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明树挠挠脑袋,他那句话说错了? 没等到第二日,当天傍晚时分,岳劲就亲自来到了锦绣客栈找人。 萧远并未出面,让明树出去见了他。 半个时辰后,明树回来了:“一切都按主子之意对他说了,让他先回大名府保护老王妃和郡主的安危,待我回到杭州向主子您汇报情况后即刻请您派人前去援助。” 萧远冷笑道:“老王爷一世英名,最后败在了认人不清。” 当初没看清楚萧宋的狼子野心,连身边的人也不知其好歹,可悲之极。 “那主子您的意思……”明树问道。 萧远道:“你即刻书信给葛三郎,让他安排人悄悄潜入大名府救人。” “是!”明树松了一口气。 岳劲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老王妃和郡主却是无辜的。 “那岳劲一旦返回北地,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明树安排好之后又问。 萧远瞅了他一眼:“你急什么?我还得让那凌青雪死心了才是!” 最好直接湮灭了他在江南扎根的念头,他只能返回潼关,也不会再跟在苏家人屁股后面了。 明树很是不解。 这凌书生当年也是准备参加殿试的举人,只可惜遭遇战乱失了高中状元机会,又是前朝名臣之后,主子身边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为何不留下? 但他也隐隐猜出了主子的想法,不敢再贸然开口。 只是萧远没想到,凌青雪竟然在三日后来到了锦绣客栈。 萧远所住的上房里,偌大的茶桌上摆着一整套点茶所用的“十二先生”:韦鸿胪、木待制、金法曹、石转运…… 看着桌上这精致无比的茶具,凌青雪神色淡定无比在台前坐下。 萧远坐在对面,细细观察着他。 只看到凌青雪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眼眶里也隐隐有些血丝,像是彻夜未眠。 他心里冷笑。 能够注茶幻汤之人,在整个大周他只认识两位。 其中一位是昔日宫里在先皇后身边的姜嬷嬷,一位便是早已逝去的吴柳子先生。 姜嬷嬷在宫中地位颇高,前朝湮灭之后她依然留在宫里侍候昔日的老太妃,根本不会出宫。 凌青雪又是如何在这短短三日学会注汤幻茶的? 萧远眉头紧蹙。 凌青雪微微静了静心,开始了碎茶、碾茶、萝茶…… 虽然未达到行云流水,但动作有条不紊,最终还是成功地幻出了一幅勉强称得上的“雪中青松”图。 凌青雪完成最后一步,双手恭敬无比将那杯雪中青松端到了萧远的跟前:“王爷请喝茶。” 萧远看着那杯中的丹青画,绷不住咳嗽了几声,还是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不错……” 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一旁的明树心里暗笑。 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吃瘪。 该,谁让他妒贤人? 萧远忽然笑了:“行,你能够在三日之内学会幻茶,也算是有能耐,留下吧!” 事已至此,他也断不能做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凌青雪立刻萧远面前跪下:“多谢王爷!” “只是本王有些好奇,你何时这么快学会这套幻茶术的?” 凌青雪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瞒王爷,此幻茶术乃与我随行的苏家娘子教的。” 此话一出,萧远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一僵,却立刻恢复如初:“看来你与苏家交情不浅啊。” 凌青雪心想日后要在他麾下做事,便将昔日在客船上逢苏家人救助之事说了出来。 萧远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之后他再次望向凌青雪:“凌先生,既然本王收了你,本王刚好有一事要你去做。” 凌青雪立刻抱拳道:“王爷尽管吩咐!” 半个时辰后,凌青雪回到了苏家临时宅子,向苏敬轩告辞。 “这么突然?”苏敬轩纳闷不已,“你竟然要北上?” 凌青雪笑道:“不瞒先生,在下近日遇到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正好有要事相求,我答应替他北上寻亲,日后还是会回到杭州。” 苏敬轩也不疑他,立刻吩咐周氏给他准备行李盘缠。 凌青雪却推辞了:“故人都替我准备好了,在下哪里敢再要先生的银两?” 他朝院子里望了望:“今日我就搬去和那位故人同住,明日一早就赶往北地。” 犹豫了片刻问道:“不知苏娘子在吗?在下想要当面言谢告辞,以表昔日之恩。” 苏敬轩道:“她刚出去了,说是要去逛逛镇江的吃食什么的,也不知何时回,要不你等一等?” 凌青雪心想着小娘子出去逛街,天黑必回,却不料一直等到日落也不见人影。 后有个闲汉跑来传信说小娘子一行人去了夜市,不必等他们吃晚食了。 因涉及谋反未遂的落魄王府秘辛,凌青雪对于苏家只能含糊其辞他的行踪,遗憾地辞别。 今日的雨小了许多,苏雪容在屋子里憋不住,就带着秀春和苏健,加上韩昌荣一同去了丹徙著名的吃食街。 而逛了一圈才得知,这里的夏季夜晚才是美食开启的最佳时刻,她索性就带着三人等到了天黑去了夜市。 “相公,来碗水饭?” “小娘子,咱家的水晶皂儿和生腌水木瓜可是一绝,来一碗?” “客官,咱们的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乃招牌,要不要来一笼?” …… 夜市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家家门口高挂着明亮的招牌和灯笼。 苏健一听到这些叫卖声顿时走不道了,苏雪容就挑选了一家上等酒楼进去了。 不一会儿,热情的店小二就端着各色菜肴来到了他们这一桌。 秀春忍不住问道:“我们还未点菜呢,怎么就上菜了?” 那小二满脸笑容:“客官不知,这是咱们这里酒楼的点菜方式,这些菜不是给客官吃的,是让你们看着来点菜的。” 客官,这是百味羹、落索儿、鸡丝签、五味杏酪鹅、改汁羊撺粉、生丝江瑶、鲤鱼脍、紫苏虾、油炸春鱼、笋焙鹌子、三色水晶丝、下饭二色炙……” 听着小二报着桌上的各色菜名,一桌人全都懵了。 第20章 节外生枝 苏雪容尤为惊讶。 这桌上有几道菜肴竟是她前世进宫后品尝过的。 都是大内菜系,怎么会出现在这民间酒楼里? 她朝小二点头:“劳烦小二,帮我们点几种特色菜好了。” 那小二细细问了问他们各自的口味,点了几道北方菜,还特意给苏健点了两道甜品,外加一壶酒楼里自酿的“流霞”。 眼前的水晶杯里,缓缓倒入流光溢彩紫霞般的酒水,一股浓烈的葡萄香味钻入鼻息, 就在这一刻,苏雪容恍若回到了上一世的宫中。 没想到在宫中才能如此奢华的酒壶,竟然会出现在江南普通百姓都能进入的酒肆中! 这一下,立刻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江南当真是个富庶之地! 苏雪容在细细品味这色泽鲜美的葡萄酒时,大厅不远处的几桌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朝她望来。 一旁的韩昌荣立刻朝那些人回瞪过去,期盼着苏小娘子赶紧吃完回家。 就她这张容颜,又喝了点葡萄酒,雪白肌肤上轻染了一层红霞,简直就是整个酒楼大厅里的焦点,想要让人忽视都不行。 苏健终于吃饱了,苏雪容又让小二点了几个菜肴送往家中,这才带着几人走出了酒楼。 韩昌荣道:“娘子,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叫马车。” 当他离开之后,苏健忽然被前方瓦子的傀儡戏吸引住了,急忙央求苏雪容:“姑姑,我想去看看。” 苏雪容看了看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但整个夜市却热闹喧嚣,周围的路人也都神色安定,便让秀春在原地等马车,自己牵着苏健朝前走去。 那傀儡戏摊前已经聚集和好些人,前方的戏台上正上演着参军戏,两个造型滑稽的偶人被后方的人操控着,在戏台上表演着滑稽的故事。 苏健看得哈哈大笑,忍不住跟着四周的看客们拍手了几回,又继续拉着姑姑的手笑个不停。 “哎哟,你这小娃儿拉我作甚?” 忽然,身边的姑姑发出一声尖叫。 苏健抬头一看,刚刚还在身边的姑姑竟然变成了一个胖妇人。 胖妇人一脸嫌弃道:“还不赶紧找你家大人去,小心丢了!” 苏健急忙朝四周张望,四周人头攒动,却不见苏雪容那张鹤立鸡群的面容。 “姑姑!姑姑!”苏健顿时放声大叫起来。 这时,秀春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一把抱住已经开始瘪嘴的苏健:“小郎君,娘子呢?” “姑姑!姑姑不见了!哇……” “什么?” 苏敬轩看着垂头丧气的秀春和苏健,心里顿时一阵慌乱:“何时不见的?” “就在刚才,我们刚刚从酒楼出来……”秀春忍住哭意,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了。 苏敬轩勃然大怒:“韩昌荣人呢?” “他还在夜市寻找小娘子,雇车让我们先回来……”秀春懊恼死了。 要是当时她跟着两人一同去看傀儡戏就好了。 苏健早已被苏敬轩那怒意吓到了,窝在周氏的怀里放声大哭。 周氏瞪了苏敬轩一眼:“你别吓着健哥儿,韩昌荣会找到阿容的。”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比谁都不安。 女儿那张脸实在是太惹眼了,这人生地不熟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叫他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半个时辰之后,韩昌荣一脸焦急之色赶了回来:“先生,我寻遍了夜市每一个食店,都没找到小娘子,我已经去了最近的衙门,但却要等到明日一早才能进去报案。” 苏敬轩的脸色忽然变得灰败不已,身子往后一坐,昏厥了过去。 “她爹啊……” 宅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苏雪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在宫中数次被囚禁的冷宫,黑沉沉的不见一片光亮。 而让她一下一下渐渐醒来的声音,竟像是昔日皇后薨后传出的诵经拜忏的声音。 她只感觉到双眼像是被浆糊紧紧黏住,怎么也睁不开眼。 “……嘿嘿,不错,这一次你弄来的这个小娘子真乃国色天香,等送她到极乐坛,坛主定会重赏!” “老大,这等绝色,真不打算让兄弟们都尝一尝?” “你个混账东西,你们每次偷偷掳来的妇人哪次没让你们吃个够,但这小娘子这样的绝色,必须留给坛主!” “可这小娘子已经是妇人了,咱们偷吃一下想必坛主不会发现……” “啪!” 一记耳光声重重响起,那人厉声喝道:“你把坛主当成什么了?专门吃你们吃剩的?” “不敢不敢……” …… 苏雪容渐渐缓过神来,眼皮努力地挣扎着打开了。 一缕幽暗的光线映入眼帘,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沉沉的,唯有那一只红如鲜血的灯笼刺得她眼睛发痛。 再眯了眯眼睛朝前望去,浑身一颤。 她竟然被关在了一处四方的木笼子里,而木笼子四周则用了一层层血红的麻布包裹着。 那血色的灯笼应该是木笼子外透出的唯一亮光。 血色麻布外的几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苏雪容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她竟然被人从傀儡戏台前,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迷晕绑了! 之前对镇江百姓的富足有多赞叹,此时就有多愤怒! 还以为这富庶之地不会有这些鸡鸣狗盗之事,没想到自己竟遭了殃! 唯一庆幸的是,绑她的不是徐家人。 木笼子外的几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苏雪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听到了一声声细细水滴的声音。 山洞! 她被人擒到了一处山洞。 刚才那群人似有忌惮那位什么极乐坛主,自己才侥幸逃过一劫。 此时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上一世正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被徐婉静和宫里其他的嫔妃恨之入骨,最后不得善终。 今晚她明明可以让店家将点好的菜肴送往家中用餐,但她却想体验一下江南酒楼的热闹,还带着人直接坐在了大厅,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模样。 苏雪容忍不住愁苦万分,难不成她日后外出都得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翌日清晨,锦绣客栈。 明树前来禀告:“主子,我亲自将凌青雪送往北城门,他快马加鞭的话不出半个月就可抵达大名府。” 萧远缓缓颔首道:“收拾东西,即刻出发!” 明树顿时松了一口气。 主子终于愿意回杭州了。 一行人准备离开客栈时,忽然就听到一阵窃窃私语从大厅的某个角落传了出来。 “……咱们两日后前往金山寺参加极乐坛会,你可得仔细找找他们手中是否有咱们需要的东西!” “老大,咱们花重金参加这极乐坛会,万一找不到那件宝物呢?” “那极乐坛主是何人?他神出鬼没四处搜罗天下各种宝物,想必咱们要的东西应该就会出现在这次坛会上,到时候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要拿下!” “是!” …… 两人的低语一般人听不到,但萧远一行人却听了个明明白白。 待走出客栈时,萧远忽然停住了脚步:“将那二人抓来!” 第21章 竞拍的宝物 “主子,那两人是混入商队潜入本地的北狄人,是专门来参加极乐坛会的,但我们刚才怎么审问都不肯说出他们要寻何物!”明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现在该怎么办?” 萧远眯起了眼睛:“他们后日以何种方式进入坛会?” “他们每人花了一千两银子从京口城隍庙的庙祝手中购买了坛会通行令,就是这个!”明树递给他两块黑色令牌。 萧远看了看那令牌上沾着的少量血渍,皱眉道:“两个北狄人倒是嘴硬。” 明树道:“这极乐坛会已经销声匿迹的近二十年,为何忽然会出现在镇江?难不成和郑百中那老贼有关?” 萧远冷笑道:“有没有关系,先把这二人丢给他去审就知!” “您的意思……” “你安排两人带着这两北狄人去镇江府衙,让郑百中当面提审,有什么情况再来报。” 明树道:“是!” “先回客栈,后日你随我去参加极乐坛会!”萧远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一抹暗沉。 明树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眉眼间充满了阴郁之色,暗暗叹了一口气。 苏雪容被困在蒙着麻布的木笼子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一般,除了能够睁眼,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整整两日她水米未进,饥肠辘辘,浑身瘫软得像是刚刚煮出来的汤饼。 她也听到了不远处还有女子低低的哭泣声,此山洞中被囚禁的不止她一人。 苏雪容努力想要让自己恢复力气,却发现她连用力咬舌头的力气都无。 “哐啷!”一声铁链声响从不远处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走进了山洞。 “你们按照这几个顺序把笼子送出去……记住,那个朱红笼子留在最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苏雪容听出,正是那日将她擒来后的一个小头目。 而朱红的笼子,大概就是她所在这个。 苏雪容沉住气,耐心等待。 只要不落入徐婉静的手里,她应该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有笼子被推着出去的声音,还伴随着女子软弱无力低低的哭泣声。 同一时刻,山洞另一侧则已经坐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 其中有两个满脸络腮胡须的胡人模样的男子尤为惹人注目。 明树接受着来自周围的注视,忍不住低声道:“主子,您发现了没有,这些人……几乎全都是些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 萧远一双眼眸早已将这山洞下的情形尽收眼底。 若郑百中没参与其中,他是万万不信。 偌大的山洞中容纳了上千人,这么多罪行累累之人能够齐聚一堂,郑百中再愚钝也能察觉一二。 萧远甚至怀疑,郑百中就是极乐坛主! 四周的石壁上燃烧着如小儿手臂粗壮的巨大火把,将整个山洞映照得通明透亮。 山洞正前方搭建了一个宽大的木台,木台后方的石壁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符号,旁边跪着两排身着白色长袍蒙着面的人。 这些人正虔诚地朝着那个“卍”字符号跪拜,嘴里念诵着奇怪的经文。 站在台下的那些人等的极不耐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立刻高声吼了出来:“老子花了上千两银子来此地是要竞宝物的,你们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只看到木台上方闪电般窜出一道白影,一道寒光闪过,那大汉双眼瞪得溜圆,头颅却骨碌碌从肩膀上滚落在地! 鲜血瞬间朝四周飞溅,惊得旁边的人四处躲闪,尖叫不已。 一个身材颀长面色俊美的白袍少年缓缓收了手中的长剑,一双眼眸却带着杀气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众人看到那人眼中的狠厉,忍不住纷纷倒退几步。 来这里之人无一不是作奸犯科之人,手里都有命案,也早已见惯了杀人的场面。 但刚才这少年看似年轻,出手却如此厉害,一剑直接将人的脖颈斩断,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这场面令人毛骨悚然,纷纷忌惮起来。 木台上方忽然出现了一道带着幽深空旷的声音:“坛主驾到!” 两排正在跪拜的白袍人立刻起身,朝着上空的方向伸出双臂,一脸虔诚,嘴里依然在低低念诵着什么。 一道绚烂的金光乍现在众人头顶上方,伴随着一道空灵的歌声,一道人影缓缓从天而降。 衣袂飘飘,青丝飞舞,仙乐萦绕。 众人看到那道绝美身影之际,全都呆若木鸡。 萧远却皱了眉。 他苦等了二十年重新现世的极乐坛主,竟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雪白软烟罗,曼妙的身姿在空中飞舞出一道道绝美的身影。 当她缓缓降落在木台之上时,台下那些看客早已垂涎三尺,目不转睛盯着她那身半透明的罗衣。 女子丝毫没有介意那些望向她放肆的目光,反而满脸带笑环视了一圈,冲着下方露出了一道妩媚之极的眼神。 “拜见坛主!” 两排白袍之人纷纷朝着女子跪下,虔诚无比。 极乐坛主红唇轻启:“都起来吧!” 她的声音就如天籁般,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令人如痴如醉。 萧远眯起眼睛盯着她,忽然暗感不妙,立刻伸手在身上点了几处穴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凑到了鼻息间。 脑子瞬间清醒,却发现身边的明树和其他人一样,双眼痴呆无比盯着上方那女子,露出了虔诚又痴迷的目光。 萧远立刻点了他几处穴位,再将玉瓶凑到他鼻息间。 片刻之后明树回过神来,双眼恢复了清明,一脸惊愕。 “这女人的声音会操控人的心智,你小心些!”萧远低声道。 极乐坛主看到木台下方那些人如痴如醉般的眼神,顿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各位,让大家久等了,你们想要的宝贝立刻开始竞价了。” 立刻有人给她抬来一把宽大的座椅,还有人陆续送上来各种流光溢彩的“宝物”。 台下那些人一看到那些耀眼的各种宝物,全都兴奋地摩拳擦掌,开始高声叫价。 萧远和明树都恢复了清明,此时再朝那些所谓的“宝贝”望去,顿时一言难尽。 全都是一些廉价的破铜烂铁! 萧远顿时一脸嫌弃。 此极乐坛主,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这就是一群用迷幻之音骗取财物的歹徒! 周围这些蠢货,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被骗也是活该! 萧远顿时失去了兴趣。 就在这时,台上有人高声叫道:“接下来要竞拍的是来自各国的美人儿!” 第22章 救命恩人 那些花了高价抢夺了一些破铜烂铁之人,顿时又来劲儿了。 这时,一个个木笼子被人从木台下方缓缓升了上来,被人揭开了蒙在上面的麻布。 萧远朝那些木笼子望去。 那些女子软若无骨躺在里面,看到眼前的情形无不神色惊恐。 明树看了几个,满脸失望:“这也叫美人儿?这些人都是瞎子?” 虽然长相平平,但看那些女子的神情,应该都是被人强迫来的,他立刻望向萧远:“主子,这些女子要不要救?” 萧远眯起眼睛看着台下那些兴奋得口水直流的江洋大盗们,一脸嫌恶:“让郑百中来处理!” 这破事闹得,让他白白浪费了两日的时间。 说完转身就走。 明树一脸同情朝那些女子看了几眼,也转身跟着主子朝外走去。 而这时,他发现身后那群蠢货竟然停止了刚才声嘶力竭的吼声,全都安静了下来。 明树忍不住好奇回头瞥了一眼,看到了最后一个木笼子。 有人正缓缓揭开那层红色的布帘,里面的一个女子如明珠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萧远正要往前走去,就听到身后传来明树惊愕又难以置信的声音:“主、主子……是、是苏娘子!” 萧远此时已经走出了一截山洞,猛地止住了脚步。 待他缓缓转身,就看到了那张娇艳欲滴的面容。 苏雪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被人抓来竞拍,成了一件待价而沽的物件! 岂有此理! 她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怒意。 极乐坛主看着台下抢得“宝物”的贪婪之人,正一脸冷笑,忽然就看到了木笼子里的苏雪容。 “坛主,这可是小的专门孝敬给您老人家的……”旁边一个白袍人一脸谄媚道。 极乐坛主一脸阴骘:“既然是孝敬给我的,为何又送出来竞拍?” 那小头目急忙道:“小的想着也让这群乡巴佬瞧瞧,若是当真有人出得了高价……” 极乐坛主眯起眼睛盯着苏雪容好一阵,冷笑一声道:“说的也是,再美的人儿哪有金银管用?” 先让那些蠢货竞拍,待晚些时候直接把人弄死,银子和人都能留下。 他才可以好好享用这个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小娘子。 那小头目见极乐坛主果真看上了苏雪容,顿时喜滋滋的。 一旦苏雪容被竞拍出从未有过的高价,他就可以得至少一成红利。 萧远死死盯着远处木笼子里的女子,心里渐渐升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怒意。 好个郑百中,竟然让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把人给绑了! 台下那些人瞬间回过神来,顿时爆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激动吼声,争先恐后朝着苏雪容的方向跑了过去。 苏雪容正在愤怒之余,忽然就看到眼前这上千的男人像是野兽般朝着自己扑来,顿时就慌了。 “咔嚓!” 一道巨大的铁栅栏忽然从地面升起,生生将那些早已失去了理智的众人阻挡在外。 有几个动作极快地跳过铁栅栏朝着苏雪容冲来,扑到了木笼子上,伸手要去抓笼子里的美人。 “刷刷!” 苏雪容被吓得直往后退,忽然就听到几道犀利破空之声响起,然后她就看到那几只手臂就这么鲜血飞溅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而更恐怕的在后面。 那几个不顾一切扑向她的人,瞬间被一道道无形的力量生生撕裂开,身体被分成了好几个部分散落一地。 “啊——” 几日来水米未进,又被人喂了古怪的软骨散,苏雪容此时再也坚持不住,受眼前这巨大的恐怖惊吓,双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阵阵刀剑相碰的声音,然后又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在她耳边低声叫着:“小丫头!小丫头!” …… “阿容……” 也不知自己晕了多久,苏雪容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周氏。 “娘……” 周氏顿时一愣,继而喜极而泣:“阿容,你终于醒了……” “哎,你又哭啥?大夫都说阿容是因为几日水米未进,体力不支晕倒了,只需要静养几日就行了。” 旁边传来苏敬轩的声音。 苏雪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父母,又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 她此时正躺在镇江租赁宅子的卧室里。 “我怎么回来的?” 周氏红着眼睛道:“是明大人送你回来的。” “明树?”苏雪容皱眉。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晕倒前被人关在一个山洞的木笼子里待价而沽。 一想到那些疯狂的男人,她就不寒而栗。 “他……和你们说了什么没有?”苏雪容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获救了,很想知道自己晕倒后发生之事。 “明大人说,他受了镇江知府郑大人委托去调查一件私下聚众之案,恰好就看到了你被人绑了在现场,就把你救下送回来了。” “此事事关重大,据说郑大人亲自带兵去了金山寺下方的山洞,将那伙人一网打尽,连往日那些在金山寺里的假和尚都抓了不少……” 周氏用手抚着心口道:“还好有明大人在!他可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苏雪容却揉了揉尚还在发疼的脑仁,心有余悸。 但是她在彻底失去了知觉之前,听到那个在她耳边呼唤的声音,分明在叫她“小丫头”! 这个称呼像是许久前有人叫过,却一定不是明树! 苏雪容在床上躺了几日,被周氏强迫着吃下了许多营养的事物,身子骨才渐渐恢复。 媛姐儿好几日没见到娘亲,这几日一定要赖在她床上,任凭周氏和苏健怎么哄她都不肯走。 若是有人一定要强行抱她走,她就放声哇哇大哭。 苏雪容死里逃生,也舍不得媛姐儿离开自己,每日就在床上抱着她逗她玩,直到可以下床。 天公依然不作美,每天都是连绵不断地下雨,给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待身子好了些,苏雪容就让韩昌荣去找明树,让他来见一见自己。 韩昌荣立刻去了锦绣客栈找到了明树,说明了自家娘子的要求。 明树待韩昌荣离开,便上了二楼上房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一头长发散落,越发衬得一张脸毫无血色。 但那副容颜依然带着远山青黛般的朦胧,有种雌雄难辨的美感。 只不过这时,他的眼眸正望向窗外雨幕外的某处地方,陷入了沉思。 明树一脸不安走了进来:“主子,苏娘子请我去喝茶?我要去吗?” 萧远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自己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腿,隐隐还透出了一些血渍。 他皱了皱眉:“她请你喝茶?” 第23章 亲自来感谢 明树急忙道:“听老韩的口气,自然是以为我把她救出那魔窟,想要亲自感谢我……” “可是苏娘子应该要感谢的人是主子您啊!” 明树忍不住看了一眼萧远那受伤的右腿。 要不是当时情况混乱,萧远为了护住苏娘子,又怎么会被那极乐坛主从背后暗算伤了右腿。 只可惜当时他们只有两个人,难以控制那些被迷音迷惑了心智的乌合之众,让那极乐坛主逃了。 萧远脸色平静无比:“她请你去你就去,这么婆婆妈妈作甚?” “可我去了,万一她追问我当时的情形,我该如何作答?”明树可不敢让苏娘子有所误会自己救了她。 萧远似笑非笑看着他:“平日里你那张嘴不是挺能说善道,怎么就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明树:“……” 得,他不去还不行吗? “那我辞了吧!”明树转身刚要走,忽然又听到身后的男人轻咳一声。 “你请她来客栈喝茶!” “什么?” 苏雪容听着韩昌荣的话,诧异道:“请我去他的客栈喝茶?” 韩昌荣挠了挠脑袋:“明大人说,近日他受了郑大人委托在调查那极乐坛主的下落,手上的事情太多,就请娘子你去客栈和他见面。” 苏雪容沉默了片刻道:“行,劳烦你再跑一趟,我明日上午去拜谢他。” 这天,她让秀春去街上买了一些香料回来,亲手制作了几只香囊,又准备了一些上好的团茶,翌日上午就带着秀春和韩昌荣去了锦绣客栈。 明树早已候在楼下,看到苏雪容戴着帷帽从马车上下来,急忙迎了上去:“苏娘子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明大人出手相救!”苏雪容立刻朝他福身。 明树急忙虚扶一下道:“娘子休要客气,我既然和锦玉订了亲,娘子也就是我的表姐,在那样的情况下岂能袖手旁观?” 苏雪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明树带着他们三人朝着后院的游廊走去,蜿蜒了片刻来到了一处独立的二层小楼处。 “娘子,这边请!”明树恭敬无比带着苏雪容上了二楼来到了茶室中。 苏雪容环视这间上房中的茶室,微微惊讶。 这茶室里的各种陈设和布置,哪里像是客栈? 华丽不说,茶桌上那些精致的“十二先生”和名贵的茶团,根本就像是私人宅邸里的藏品。 苏雪容心里有些疑惑。 明树前几日主动找到他们的时候,称他自己如今在杭州府衙里担任通判一职,正六品职位。 单凭他这正六品的通判,如何能住得起镇江号称可以比肩行宫的锦绣客栈? 还能在临时办差时筹备这么多贵重的点茶之物? 明树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自嘲一笑道:“其实这些都是我家……杭州知府大人的物件,我不过是临时借了他的地盘而已。” 苏雪容没多想,取下了帷帽坐下,黛眉清眸如春山空雨,与之前在山洞中那我见犹怜的美又有不同。 苏雪容忽然感觉到前方屏风处似有一道灼热,看了片刻微微皱眉又轻轻摇了摇头,耳边的碧玉耳坠轻轻砸在莹白的脸颊两侧,荡起一抹烟色。 她立刻让秀春将礼物送上。明树推辞一番后收下。 他忍不住朝身后的屏风瞥了一眼,问道:“不知苏娘子会不会点茶?” 苏雪容笑道:“自然是会的。” 明树又问:“那娘子你会水丹青吗?” 苏雪容又点点头。 “注汤幻茶呢?” 苏雪容抬起眼眸朝明树望去,颇有些不解:“大人为何问这个?” 明树一脸尬笑:“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苏雪容沉默了片刻笑道:“那样的高超技艺,我自是不会的。” 明树脸上的尬笑僵了一僵,立刻道:“娘子近日既然来了,不如请娘子点一副水丹青如何?” 苏雪容微微皱眉。 今日究竟谁是主,谁是客? 明树又急忙道:“我听锦玉说过,说娘子的点茶无人能比,今日我冒昧请娘子来,就想要见识一下。” 苏雪容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冷笑道:“锦玉并不知我会水丹青!” 明树脸颊猛抽。 露陷了! 苏雪容忽然朝明树刚才望向的屏风望去,冷冷道:“不知阁下,是否就是前几日请凌先生前往北地的那位‘故人’?” 萧远忍不住轻笑一声,缓缓转动着轮椅从屏风后出来:“娘子果真聪慧。” 天际依然阴沉沉的,一道清冷昧色笼罩在他眉梢,如霜落雪覆,漆眸比浓夜更近墨。 霁月公子,如玉如竹。 苏雪容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脸上并未露出半点惊讶,而是眯起眼睛盯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自从在宿州第一次见到此人,她就觉得他来历不凡。 尤其这一路上他和他的人几次和她偶遇,她不得不提防。 直到那日明树主动上门说出他和锦玉订亲一事,她心里十分感激明树,却对他身后的这位“主子”产生了怀疑。 萧远朝明树瞥了一眼。 明树如释重负,急忙起身朝苏雪容面带歉意笑了笑,赶紧出门。 门外的秀春和韩昌荣都纳闷不已,明树急忙带着他们下了楼。 苏雪容紧紧盯着萧远,这才看到他右腿上裹着绷带,不由皱眉道:“你受伤了?”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立刻就蹦出了昏迷前那处山洞里疯狂的一幕…… 萧远见她盯着自己的右腿看着,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碍,无妨。” 苏雪容将视线收回,再次面色冷冷盯着他:“先生到底是何人?” 能够让凌青雪义无反顾北上,又逼着他在短短三日之内学会注汤幻茶的人,绝非普通人。 萧远微微皱眉。 他这些天一直在琢磨,眼前的苏氏究竟为何要离开萧时晏? 而她又是从何学到了注汤幻茶之术? 以她这样绝色的容貌,萧时晏正值风华,又如何会轻易让她离开? 一连串的问题让萧远倍感焦虑。 此时虽说萧成已经打下了江山,正准备登基,但整个中原依然隐藏着无数潜在的危机。 一个不小心,许多看似不起眼的人和事,说不定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萧远微微停顿了一下笑道:“我乃杭州府……葛家二郎,葛从安。” 第24章 尴尬 苏雪容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让凌青雪甘愿冒险之人,竟然是葛家人。 葛家二郎葛从安,是葛淮安的兄长还是弟弟? “我曾听凌先生提起过葛淮安,请问您是……” “淮安乃我三弟!”萧远笑得面不改色。 她迟早会去杭州,他只能先假扮葛淮安那位早已云游四海多年的修仙之兄。 苏雪容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还真是凌先生的故人……” 只要不是萧家的人就行。 萧远见她像是放下了对自己的戒备,眯起眼睛盯着她道:“敢问娘子,你教给凌青雪的注汤幻茶,是师从哪位高人?” 苏雪容稍稍迟疑,随意扯了个谎:“幼时在家的时候偶遇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他教我的。” 萧远哦了一声:“日后有机会,在下想要向娘子请教这一技能,不知娘子能否赐教?” 苏雪容想了想道:“日后若是凌先生能安全从北地回来,让他教你岂不是更方便?” 萧远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凝起来:“你在怪我让他去北地冒险?” 真没想到,才相处了几日,那凌青雪在她心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苏雪容不知可否,朝他露出了一抹似是讥讽的笑意:“是不是冒险,还得问先生你自己啊?” 萧远的眼眸沉了下去,紧紧盯着眼前娇艳如花的女子,半晌之后轻笑一声:“看来娘子和凌先生的关系匪浅啊?” “我只是不希望凌先生被人利用罢了!”苏雪容冷冷道,“若是先生没什么事,我告辞了。” 说完起身就走。 她今日来可不是来和这人喝茶的,她要问明树一件很重要的事。 萧远默默看着她走出房门,深深皱起了眉头。 明树正在楼下招待秀春和韩昌荣二人,正琢磨着用什么借口拖一拖时间,却不料听到了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传来,一回头就看到苏雪容提裙缓步走了下来。 这前后不到一刻钟时间,主子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但看苏娘子那脸色,明树不敢往下想。 想必没成功! 苏雪容冷着脸走了过来,对明树道:“明大人,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就在这时,一阵车轱辘的声音从二楼上方传来。 萧远已经推着轮椅来到了走廊,正低头俯视着下方。 明树看到他脸上那抹冷色,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娘子,你说。” 苏雪容抬眼朝萧远望去,皱眉道:“此话我只想和你单独说!” 明树:“……” 不,我不想! “难不成我和你单独说话,也需要他的同意?”苏雪容一脸冷笑。 明树脸颊猛抽,瞅瞅主子又看看眼前的小娘子,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远忽然笑了:“明树,怎的没听懂娘子的话?还不快去?” 明树硬着头皮带着苏雪容走到不远处的花园里,忐忑不安道:“娘子,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苏雪容盯着他半晌后道:“那日在金山寺下的山洞里,究竟是何人救了我?” 明树忍不住朝前方远远盯着他的萧远望去,咽了咽唾沫:“难道不是我吗?” 他家这主子,真是别扭! 明明是他救了小娘子,还不让自己告诉她! 这会子又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作甚? 苏雪容笑了:“那好,你当时救我的时候,凑到我耳边说了什么?” 明树怔住了,眼睛又朝远处望去,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苏雪容顿时面带怒色:“明树,究竟是谁救了我?” 明树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是睁眼瞎! 只好用嘴朝前努了努:“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雪容脑子“轰”了一下,一张脸蛋瞬间变得血红。 她刚才只想着葛从安这人故意让凌青雪去北地冒险,却疏忽了这件事。 明树称葛从安为主子,那么这一次他配合镇江知府去抓人,葛从安想必也参与其中。 “那他的腿……”她有点不敢往后看,但却能够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灼而来的目光。 明树没好气道:“苏娘子,那正是为了救你被人暗算的结果啊。” 苏雪容脸色顿时血色全无,也不顾自己刚才的无礼,急忙转身朝着二楼直奔过去。 萧远刚才看到苏雪容带着明树在那边窃窃私语,忽然就看到她满脸涨红跑了回来。 因为跑得太急,身下的嫩绿旋裙竟然高高扬起,露出了内里裤边,隐隐露出了一截雪白脚踝,看得人眼热…… 苏雪容已经来到了二楼下方,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萧远,轻轻咬了咬嘴唇,提着裙子就蹬蹬跑了上来。 萧远愣住,近距离看到了她额头和鼻梁上冒出的细汗,诧异道:“娘子你……”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忘了让明树撒谎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难不成刚才明树告诉了她,自己是萧时晏的皇叔? 苏雪容忽然朝他又走近了几步。 萧远闻到了一抹淡淡的清香,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时,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你……” “是你救了我!” 萧远:“……” 心里不觉顿时松了一口气。 苏雪容看了看他那被绑成了粽子的腿,眼眶忽然红了:“先生你……” 她很想问他,为何要叫她“小丫头”? 这个称呼看似普通,但她身边熟悉的人从来不这么叫。 只有三年前那一次,那个被她救了的人在最后临终前叫了她几声…… 可是她怎么看,眼前的葛从安也不是昔日那个男人啊? 长相根本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想要问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迟疑了片刻,深深朝他福身:“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萧远并未开口阻止,也未抬手让她起身,而是目光冷冷盯着她。 苏雪容见他没做出反应,知道自己之前的话得罪了他,便低声道:“刚才多有得罪,望见谅。” 萧远冷笑一声:“不敢当!我还以为你跑回来是要替凌青雪向我兴师问罪呢!” 苏雪容的脸颊越发变得滚烫,颇有些难为情道:“我、我唐突了……” 萧远看着她那张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脸蛋,心里微微叹气:“娘子不必言谢,我并不是那种草菅人命之人,此次委派凌青雪前往北地,的确是有要事,若是他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就能够在杭州立足。” 苏雪容听到这话,忽然心中暗喜。 葛家本就是萧远暗中的幕僚,如果凌青雪得了这葛二郎的青睐,想必日后定可以在王府效力。 日后她想要在杭州发展自己的生意,也不怕身后没人撑腰了。 想到这里,她抛开了刚才的尴尬,郑重对萧远道:“先生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只求……” “停!”萧远忽然抬手,满脸讥讽,“我可不吃以身相许这一套!” 第25章 荔枝膏 苏雪容惊呆了。 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诧异、愤慨、难以置信…… 看到她脸上那变化不已的表情,萧远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刚想要开口,就看到眼前的小娘子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怒而转身朝楼下跑去。 苏雪容的脸色无比愤怒! 她回想那晚在山洞中的凶险,对眼前人只有无尽感激。 但听了他这带着轻蔑和羞辱的一句话后,因他救自己受伤的内疚和歉意,瞬间烟消云散。 明树看着苏雪容阴沉着脸带着秀春和韩昌荣不辞而别,感到莫名其妙。 只是,刚才主子说那话,是不是有点欠揍? 萧远眼神沉沉盯着那远去的身影,手指不由捏紧了。 明树跑了上来,犹豫道:“主子,要不要我帮你向她解释解释……” 那晚在金山寺山洞中的情形简直危险到极点,可主子却不顾一切救了她,差点就没了命。 他本想将这个机会给萧远,让他自己对苏娘子说出来。 可没想到他家主子这张嘴…… 一言难尽。 萧远却冷笑道:“此女心思深重,不可深交!” 刚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苏雪容对凌青雪的关怀程度,远远大于他这个救命恩人。 什么无以为报,她分明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替凌青雪讨好自己! 明树看着主子那铁青的脸色,忍不住摇头。 算了,他替人家瞎操心啥啊? 为了这苏娘子,他已经“被迫”成了林锦玉的未婚夫。 待到了杭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麻烦事呢。 苏雪容待回到家之后,刚才的那股子气也渐渐散了。 她忍不住自嘲一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何必和他计较? 只不过他确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了伤…… 苏雪容想了想,翌日一大早去了早市买了东西回来,去了厨房。 周氏抱着媛姐儿过来,看了看她准备好的各种食材,颇有些不解:“你这是要做啥?” 乌梅、肉桂、乳糖、生姜…… 这是要做菜还是啥?周氏没看出来。 苏雪容笑道:“我要做一道解暑的荔枝膏,做好了给你们尝尝。” 这道名为“荔枝膏”的药膳,其间却无任何荔枝,是上一世宫里的一名女御厨精心研制出来的清凉解暑的好物。 这会子,宫里那位御厨大概还没进宫呢。 苏雪容在整理了食材后,最后想起来还得加一味香料才行。 她本想让秀春去买一点,但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去买。 她不想选用以杀戮为代价取得的麝香,便要去药铺购买麝香木或者麝香草。 麝香木和麝香草的香气远远不如真正的麝香,但只要和香得法,便可以取得相同的香味和药效。 得亏于上一世她被人在宫里想着法子磋磨,才有了这一世不少的好经验。 “娘子想要什么药材?”药铺的伙计迎了上来。 苏雪容道:“我想要麝香……” 话没说完,那性急的伙计立刻道:“不好意思娘子,咱们药铺里的麝香最近断货了。” 苏雪容却摇头笑道:“我想要买麝香木或麝香草。” 伙计顿时一愣,急忙点头:“这两样倒是有的,只不过这香味和药效就要大打折扣了。” “无妨,都给我来一些吧。” 为了合成等同于真正麝香的气味和药效,苏雪容花了整整两日和香。 周氏看着女儿这几日的举动,颇有些纳闷。 阿容何时学会和香了? 待以假乱真的“麝香”做好之后,苏雪容便开始制作上一世闻名遐迩的荔枝膏。 上水煎熬,滤去滓,再下乳糖煎熬,入姜汁再熬去滓……最后加入麝香,大功告成。 周氏看着眼前这雪白如荔枝的糖膏,鼻息间竟闻到了浓浓荔枝香,轻轻尝了一口,面露惊喜:“还真有荔枝的香味。” 苏雪容做了不少,让家中每人尝了一小碗,将剩下的荔枝膏用新买来的白瓷罐盛了两罐,让韩昌荣直接送去锦绣客栈。 “交给明大人,就说此物送给我的救命恩人享用。”苏雪容道。 韩昌荣挠挠脑袋。 救命恩人不是明大人吗? 不过他可不敢耽搁娘子的事,立刻小跑着去了客栈,将荔枝膏和原话一字不落地送上。 明树看着那两个精致的瓷罐,转身就去了二楼。 “主子,这是苏娘子命人送来的,说是给她的救命恩人享用。” 萧远正看着刚刚送来的邸报,头也没抬冷哼一声:“你拿去给人分了吧!” 乡下来的小娘子,能送什么好东西? 当他也是凌青雪那样的落魄书生? 至于她的救命之恩,自己已经还了,不需要她回报! 明树瞅了瞅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这不是三岁小孩吗? 因抢糖果不成和小伙伴翻脸的小孩! “老韩说这是荔枝膏,却不是用荔枝做的,可稀罕了!”明树故意打开了罐子,啧啧道。 萧远终于将目光从邸报上收回,皱了皱眉。 荔枝膏?闻所未闻。 “要不尝一口?”明树立刻盛出来一碗递给他。 萧远一言难尽看着他:“你就不怕她在这里下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树理直气壮道:“我刚才替您尝过了,没毒!” 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主子的脸色更沉了,急忙将碗放下:“我忽然想起今日得去看看郑老贼那边审问得如何了……” 一溜烟跑了。 萧远放下邸报,盯着眼前青色汝窑瓷碗里如霜似雪的糖膏,鼻息间隐隐传来一股荔枝的香甜味。 他用汤匙舀了一勺塞进嘴里,荔枝的清香中带着一股奇异的药香弥漫口中,顿时让人感觉头脑一阵清爽。 “主子,苏娘子说,这荔枝膏用冰镇过更爽口解暑!”躲在门口的明树忽然伸了半颗头出来。 邸报忽然飞了过来,正砸在他的脑袋上。 萧远吃了一碗荔枝膏后,忽然想起一件事,眯起眼睛盯着正揉脑袋的明树:“她前两日带来的礼品呢?” 傍晚时分,明树亲自去了苏宅。 韩昌荣看着他身后小厮们抬进来的一只箱子,诧异道:“明大人,这又是啥?” “苏娘子的荔枝膏,我家主子很喜欢,他想要请你家苏娘子帮个忙!”明树笑嘻嘻道。 “什么?” 后院的苏雪容诧异地看看韩昌荣,又望向他身后的箱子里种类繁多的各种香料。 “你确定是明树说的?” “没错,刚刚他说完立马就跑了。”韩昌荣有些忐忑看着苏雪容。 要不是看在那小子救了娘子,刚才他就一拳打过去了。 苏雪容垂下眼帘,掩盖住了眼底渐渐冒出的火光,冷笑一声:“行,留下吧!” 让她给他做出二十种和合香,这葛二郎想得倒是挺美! 就不怕她在和合香里弄点什么手脚,让他闻了之后不能人道? 远在西南的葛从安,忽然莫名其妙打了天大的一个喷嚏! 第26章 请你帮个忙 锦绣客栈的上房,无论是家具陈设还是各种用具,全都上乘。 角门处的两只香几上,一边放置着一只博山香炉,另一边放置着一只美人觚。 一股淡香弥漫开来。 萧远坐在案几前的轮椅上,看着手里的那只香囊。 香囊是外面店铺里寻常售卖的铜制香囊,但里面的一颗香球却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 他分几次点燃后,细细嗅过,却终究没有分辨出这香球所用的和香有哪几种成分。 苏雪容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她不过是乡下长大的普通女子,就算从小读过书,也习过医,无论眼界和见识都绝对不会太高。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出身贫寒的女子,不仅会注汤幻茶,还能制出这样奇特的和合香。 还有那荔枝膏,据韩昌荣所说,她用到的材料根本没有荔枝,不过是集市上寻常的材料,却能被她制出这样的美味。 他细细品尝后尝出了几丝麝香的气息。 可麝香却因为过去三年的内战被断了运输线,导致在南方成了稀缺之物。 别的地方他不好说,至少在他统辖的范围内,仅仅只有杭州府的官署医局里才有,而且需要时还得出示府医的方子才行。 麝香近两年在江南一带,比黄金更为精贵。 苏雪容在这短短几日内从何处找来的麝香? 难不成她从宿州逃亡之际,还随身带着这些名贵的香料? 但根据明树对韩昌荣的打探,他们一家人出行的时候压根没带什么行李,在丹徙租赁了宅子住下后许多东西都是临时买的。 那么,她这荔枝膏里的麝香香味是用别的香料和药材合成的。 能够如此惟妙惟肖合成上等麝香之人,他这辈子也只在昔日的皇宫里见过。 这样的一个人,很难想象是在宿州那样地方长大之人。 还有,这苏雪容究竟为何要前往杭州? 难不成她故意做出被迫逃亡的举动,是萧时晏和她合谋的一个阴谋? 目的是他! 他忽然想起从宿州偶遇到林锦玉后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推着往前走。 一直不断将她推到自己身边…… 萧远的眼眸阴沉得厉害,手心狠狠一捏,那只铜制的香囊立刻被捏成了一个铜球,里面正在燃烧的香球也四分五裂,香消玉殒。 两日后,韩昌荣将那只大箱子送到了锦绣客栈。 明树惊讶无比:“这么快?” 韩昌荣道:“我家娘子说,这点小事半日就可完成。” 明树半信半疑,正要打开箱子,就被韩昌荣拦住了:“我家娘子说,这是葛二爷要的东西,得让他亲自打开。” 明树点头:“行,我给他抬上去。” 萧远正在看着刚刚收到的密件,就看到明树扛着那只装满了香料的大箱子进来了。 “主子,苏娘子全都弄好了,指明要你亲自查看。” 萧远皱眉:“两日就和了二十种香?” 明树道:“您打开不就知道了?” 萧远打开了箱子,当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忽然被气笑了:“果真厉害……” 明树凑了过来看罢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苏娘子真不愧是女中豪杰,耍主子您的手段真是一流!” 难怪韩昌荣说这是小事,半日就可完成。 苏雪容压根就没给萧远和什么香,直接用碾子将所有的香料碾碎和在一起罢了。 周氏看着面色平静的苏雪容,颇有些担心道:“阿容,你这般耍他,就不怕他生气?” 毕竟是这位葛从安救了自己闺女,请她和点香也没什么。 可苏雪容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这么稀里哗啦把所有香料碾成粉末还回去了。 “那可不止二十种香,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苏雪容心里明白,那葛从安分明就是故意在为难她。 就如他当初故意为难凌青雪一样,让他短短三日内学会注汤幻茶,要不是刚好她会,凌青雪又偏是个聪明至极之人,换谁都完成不了。 那日她诚心想要感谢他救命之恩,他却说出了那样羞辱人的话语! 之后她又亲手做了荔枝膏让人送去表示谢意,却不料这人得寸进尺竟然让她和香二十种,岂有此理! 周氏叹了一口气:“你自己也说了,这葛二郎是汾阳王爷跟前的人,日后你不是还打算在杭州做生意,这万一真要得罪了他,日后咱们还如何行事?” 苏雪容却冷笑一声道:“阎王易见,小鬼难当,说的就是这种人。” “娘您放心,日后去了杭州,若是凌先生当真能得到王爷的器重,还怕他一个在中间胡搅蛮缠的小人?” 周氏听到这话,忍不住朝她看了几眼:“说起这凌先生……你莫不是看上了他?” 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她和苏敬轩对凌青雪的感觉极好。 他似乎对阿容也有那么一点意思,还丝毫不计较她嫁过人生过孩子。 若日后他真能够在杭州立足,又愿意娶阿容,他们夫妇俩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苏雪容却笑了:“娘,您想哪儿去了?凌先生日后真要是能够成为王爷的人,将来前途无量,哪会瞧得上我这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周氏还想说什么,就又被苏雪容打断了:“你们也知,他此时虽然落魄,但却是前朝阁老之子,他就算愿意娶我,他身后的家族愿意吗?” 这个世道永远存在门第之见,就算凌青雪一厢情愿,能过得了凌家那世代的贵族家人一关吗? 苏雪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她见周氏面露失望,急忙伸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娘,别老想这事了,我如今压根没有改嫁的念头,等将来咱们在杭州日子好过了,我就给您和爹招一个听话又孝顺的上门女婿回来。” 周氏看着女儿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叹气。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依然不断在下雨。 又经历了金山寺的那件事,苏雪容也不想抛头露面频繁外出了。 索性买来笔纸,将上一世自己在宫里被逼着学会的各种宫廷菜肴和和合香的用法记录下来。 秀春一边给她墨墨一边羡慕无比道:“娘子,你可真是厉害,会做这么多的菜和香。” 苏雪容头也没抬道:“人活一世总得学点傍身的活计吧!” 至于周氏提出来的疑惑,她就说是嫁了萧时晏这两年,在他书房里的一些孤本里学到的技巧。 周氏也打消了顾虑。 不知不觉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天气也渐渐好转,不再是成日连绵下雨了。 “先生,我去码头打听了,所有的客船和商船都会在下个月初九重新开航,要是想要乘船南下,现在就得提前去预定船票。”韩昌荣今日带回来了最新消息。 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从水路南下,提前预购了前往杭州的船票。 “主子,老韩今日来找我,说苏家人已经订了下个月初十那日的船票,准备前往杭州了。” 明树立刻将消息及时禀告给萧远。 自从苏雪容将那一大箱子香料全都毁掉之后,萧远再也没机会见过她了,只安心在客栈里养伤。 萧远正在案桌上写字,头也没抬冷声道:“怎么?你就这么想着当苏家的跟屁虫?” 第27章 跟屁虫 苏雪容本想着凌青雪若是能够顺利,说不定能够赶回来和她们一同南下。 可是一直等到六月初九,依然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苏家人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初十一大早就去了码头。 苏雪容带着媛姐儿和秀春住一间上房,周氏夫妇带着苏健住在隔壁一间,其余的人都住在船舱下方的下房。 这一次的客船比从北地来的客船要大了许多,船舱也更加宽敞,又没有了上一次逃离宿州的惊慌,苏雪容自在了许多。 苏雪容哄着媛姐儿入睡的时候,秀春出去叫了热水回来。 “娘子,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看着秀春那挤眉弄眼的样子,苏雪容心里一阵惊喜:“难不成是凌先生赶回来了?” “不是!”秀春道,“是明大人他们!” 苏雪容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他们怎么也跟着来了?” 秀春忍不住发笑:“刚才明大人还悄悄和我抱怨,有人要当跟屁虫呢!” “什么嘛?”苏雪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只觉得莫名其妙。 尤其一想到那个葛从安,她心里就堵得慌。 还真是跟屁虫,哪哪都能碰到! 秀春却凑到她耳边忍住笑意低声道:“娘子,你没发现那位葛先生有意于你吗?” 这可不是她瞎说,连韩昌荣和明树都看出来了。 苏雪容却瞪了她一眼:“少胡说!他那人自以为是,被他看上了可是件倒霉事!” 秀春看出了她的不悦,不敢再乱开玩笑了。 这一次南下的水路是江南运河,共有六百多里,若是顺风的话不出十日就能抵达杭州。 苏家这一次准备的时间充裕,便提前购置了预防苦船的药物,加上这次的客船船舱宽敞,窗户也能打开,比上一次舒服了许多。 苏雪容坐在窗边的矮桌旁,本想看看她过去这一个月的成果,但看了没几页,就被船体摇晃的头晕,又看到雨停了,便让秀春抱着媛姐儿去了上房专用的甲板。 苏健在船舱里呆不住,一听到隔壁的动静就跟着跑了出来,兴奋地朝前面甲板跑去。 才刚跑了几步,忽然“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苏雪容急忙朝前望去。 就看到前面的一间舱房门刚被打开,苏健一个猝不及防就跌倒在了那人身上。 萧远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家伙,直接拎着他的衣领就提了起来皱眉道:“哪家的孩子,也不好好看管……” 正说着,就看到左侧走来一道优美的倩影,一下子将孩子从他手上夺了过去:“和孩子也能计较,你可真行!” 萧远还真没想到,这个忽然扑到自己腿上的孩子,竟然是苏雪容的侄子。 他忍不住朝身后正推着轮椅的明树瞪了一眼。 怎么不提醒他一下? 明树却没看他,而是一脸讨好朝苏雪容望去:“苏娘子,我家主子腿伤还没好,只能坐轮椅,不小心撞到了健哥儿,真是不好意思。” 苏雪容看了一眼萧远的腿,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还没好吗?” 讨厌归讨厌,但这人受伤毕竟和自己有关,她不能装不知道。 萧远立刻皱眉道:“虽说伤口好了些,但伤到了筋骨,怎么也得几个月……” 明树不得不佩服主子的表演,都可以去唱戏了。 上船前分明都可以下地走路了,可他偏要让人带上轮椅推着他来当显眼包。 苏雪容顿时一脸歉疚,轻轻咬了咬嘴唇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煎熬一些药膳……” 这一次他们带的东西齐全,熬制养身的药膳完全没问题。 萧远正感到一阵舒心,忽然就看到她停顿了片刻,盯着自己道:“葛先生不会嫌弃吧?”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短衫,里面陪着月牙白抹胸,一身如梦如雾般的罗衣纱裙垂在她那纤细又玲珑的身躯上,衬得一张小脸精致无比。 此时她正带着一抹探究的眼神望向自己,一双水眸里透出些许担心之色。 萧远面无表情道:“苏娘子的手艺我尝过,很是不错,我又怎会嫌弃?” 明树:“……” 还不如不说话呢! 苏雪容的眉头皱了皱,轻笑一声:“先生不嫌弃就好。” 说完就带着苏健越过他朝外面的甲板走去。 萧远看着她远去袅娜的身影,朝明树望去:“我没说错话吧?她怎的又阴阳怪气了?” 明树扶额,忍不住朝他望去:“主子,你怕是从未心悦过任何女子吧?” 萧远看了他一眼。 明树急忙道:“没,没说错话!” 苏雪容的好心情却没受到影响,带着苏健和媛姐儿站在甲板上,望向正前方那水雾弥漫的江面,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些天总算是从上一世的阴霾里逃出来了。 此时既没有皇宫里那阴郁沉重的压抑,也没有徐婉静那个疯婆子肆意找茬,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快活。 至于葛从安这人,和徐婉静相比,简直就是圣人了。 想到刚才他故作一本正经回答自己的样子,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她怀里的媛姐儿听到娘笑,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苏健在一旁也咯咯直笑。 秀春莫名其妙:“健哥儿你笑啥啊?” “妹妹笑了啊!” 不远处的萧远,听着小妇人和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看着那道曼妙的背影,一时竟无法将目光收回。 “啧啧,这样的美人儿,那萧时晏说不要就不要了,莫不是个傻子?”明树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但很快他便感觉到身边传来一阵不寒而栗的气息,立刻闭嘴。 萧远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之极,冷笑一声:“是啊,放弃荣华富贵甘愿当一介平民女子,莫不是个傻子?” 明树:“……” 我分明在说萧时晏那蠢货! 萧远眯起眼睛盯着前方衣袂飘飘的倩影半晌,冷声道:“回舱房!” 苏雪容带着两个孩子在甲板上逛了一会儿,便被周氏派韩昌荣给叫回了舱房。 “阿容,你莫不是忘了在镇江发生之事了?”周氏这一路上颇为担心,就怕再遇到什么登徒子。 苏雪容顿时感到烦躁不已。 难不成这人长得美一些就成了罪过了,连外出都不行了? 她让秀春哄媛姐儿睡着之后,呆呆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滚滚而来的江水发愣。 半晌之后才想起一件事。 不管那葛二郎多令人讨厌,她还是得去给他做点滋补的药膳去。 第28章 欠揍的嘴 苏雪容去翻找了一下上船之前备好的干货食材,挑选了几样去了船舱下方供客人使用的厨房。 只不过那被划分出来给客人使用的厨房里,竟横七竖八摆放着七八个炉子,各有厨娘在灶火前忙碌着。 秀春好不容易请管事找了一处角落寻了一个炉灶过来,开始生火。 李氏也急忙过来打下手。 苏雪容此时早已换上了耐脏的粗布麻衣,一头青丝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包髻,卷起了袖子。 最近天气更热了,她准备做点清淡的食物。 将之前在镇江购买的干百合取出一部分浸泡,然后将另一部分碾成粉末和麦粉揉至一处醒发,再擀成薄面片切成细丝,入沸水煮成汤饼。 又临时在船上购买了一只母鸡去毛洗净之后用麻油和盐熬煮,煮熟之后切成鸡丁放入葱、椒,最后在上面淋一层酱汁。 鸡汤直接下汤饼,浸泡过百合切成细丝和鸡子混合用油煎了。 最后再将瓠瓜去皮切成二寸方片,上锅蒸烂,直接蘸酱吃。 “主子!” 明树拉开萧远的舱房,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挤眉弄眼道:“猜猜这是啥?” 萧远正盯着手中的一卷兵书,极不耐烦道:“少来烦我!” 明树被吓了一跳,急忙道:“刚才秀春送来的,说是苏娘子给你做的吃食……” 萧远原本那烦躁的心情瞬间平缓下来,抬眼朝他手中的食盒望去,故作平静道:“是何物?” 明树暗笑一下,将食盒打开:“这是百合面,补血益气的,这是黄金鸡,有补益,可治胀满;这是蓝田玉,祛除一切烦恼妄想!” 萧远看着眼前的汤饼、凉鸡和蒸瓠瓜,皱眉:“这就是滋补药膳?” 不就是些普通菜式?名字倒是说得天花乱坠。 明树一本正经道:“秀春说了,苏娘子亲自下厨做的。” 萧远冷笑一声:“单独为我做的?” “那倒不是……她也给她家人一块儿做了。”明树没敢说,不仅苏家人人有份,连他们几个侍卫都有份。 萧远心里顿时有些不舒坦,但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浇了酱汁的鸡块刚要放进嘴里,就被明树拦住了。 只见他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只酒壶,给他斟了一杯:“苏娘子特意交代,黄金鸡得搭配温好的白酒,方才能体会得出鸡肉的真味。” 萧远半信半疑,将鸡块放进嘴里嚼了两口,然后小酌了一口白酒。 明树一脸期待看着他:“如何?” 萧远只感觉到口腔内的白酒气息一混合,的确品味出了鸡肉纯真的香味。 但他却淡淡道:“一般!” 明树脸颊抽搐了几下。 主子这张嘴,能讨女子喜欢才怪! 萧远又尝了尝看着极其普通的百合面,细嚼之下才品出了汤饼里百合的清香。 至于那蒸瓠瓜,干吃是没啥滋味,但那酱汁却调得十分美味。 乍一看那蒸得半透明雪白的瓠瓜,倒有几分像蓝田玉。 “怪会取噱头!”萧远又道。 明树忍不住翻白眼了。 明明瞧着他吃得开心,却半个赞叹的字都不肯说,欠揍! 接下来的几日,苏雪容不时也做些小食,均是清淡口味的药膳。 萧远连吃了几日,竟渐渐觉得原本堵在心中的郁闷少了许多。 客船一路南下顺风而行,第八日便抵达了杭州城的余杭水门。 灰瓦白墙,烟雨江南。 眼前的城郭无一不透出江南水乡特有的细腻和精致。 苏雪容站在码头上,眺望着眼前的城池,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这里,将会是她新生活的开启之地。 就在这时,明树举着伞匆匆跑了过来。 “苏娘子,我家主子感谢你一路上的照顾,这处宅子原本也是空置着,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租下,待日后寻到更好的宅子再搬出去。” 看着明树递过来的一张房契,苏雪容犹豫了片刻接住了:“那租金如何付?” “苏娘子你先去看看宅子再给银子也不迟。” 苏雪容想了想:“待家人安定下来,我何处寻你们?” 明树道:“到时候娘子去秀义坊东侧第一家宅子就是。” 苏雪容点头:“行,替我多谢葛先生,日后一定上门拜谢。” 接受这处宅子,一是避免了家人落脚后的辛苦,二是也替凌青雪顺延了一下人情。 且没有理由拒绝。 苏家人的行李全都搬上了马车,苏雪容也抱着媛姐儿上了马车,朝着码头外面驶去。 这时,一辆奢华的马车和苏家马车擦身而过,缓缓驶入码头,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避让。 马车的车帘被挑了起来,里面露出了一张少女秀美的容颜。 她四处张望着,忽然就冲着某个方向欣喜地招手:“表兄……” 萧远正缓缓走出舱房,听到这一声叫声,皱起了眉头。 刘巧儿立刻提裙从马车上跑了下来,举着伞跑到了萧远跟前,一张俏脸满是兴奋:“表兄一路上辛苦了。” 萧远的目光从远去的苏家马车上收回,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得知表兄今日回城,特意让我来接表兄。”刘巧儿满脸羞涩道。 萧远微微颔首:“走吧!” 待他乘坐马车回到王府的时候,就看到姨母崔氏带着一群仆妇和小厮都站在了大门口。 萧远此时的腿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大步朝前走去:“姨母!” 他母妃早亡,他年仅十五岁就被先皇封为汾阳王送来杭州,一直都是他这位孀寡的姨母在照顾他。 对萧远来说,崔氏就如生母一般,甚至比生母还要亲切。 崔氏年逾五旬,一脸慈祥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满脸笑意:“咦,不是说你受了伤,怎么还养壮实了?脸色还不错。” 萧远搀扶着她笑道:“从镇江回来的时候乘船,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哪能不长点肉?” 似乎苏氏那些清汤寡水起了一些作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崔氏拍拍他的手道。 一旁的刘巧儿道:“得知表兄受了伤回不来,老夫人不知道有多难过呢……” 崔氏瞪了她一眼:“就你贫嘴!” 萧远一脸愧疚:“都怪侄儿让姨母担心了。” 然后便狠狠瞪了明树一眼。 要你多事! 刘巧儿的目光频频望向萧远,眼里透出无限的眷恋。 忽然,她看到了萧远的袖中露出了一只香囊,走动之间还隐隐透出了一股清淡伊人的香味。 再仔细望过去,那只香囊又隐入了萧远的袖中。 刘巧儿的脸色微微一僵。 她故意往后慢走了几步,朝明树使了个眼色。 明树也放慢了脚步:“刘娘子有事?” “表兄袖中的那只香囊,是哪里来的?”刘巧儿故作不经意问道。 第29章 打探行情 明树朝她瞅了瞅:“难不成主子就不能自己上街买一个?” 那只香囊明明是苏娘子送给他的,主子捏碎了一个之后竟将他的那只给抢走了,真是无耻! 他懒得理刘巧儿,朝前追萧远去了。 刘巧儿一张俏脸又红又白。 萧远两年前娶的那位方王妃在大婚之后留在了应天府,杭州府汾阳王妃就是一个虚名。 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是怎么也配不上萧远的。 她不敢肖想当正妃,但只要崔氏答应,她应该还是可以得到一个侧妃的位置。 突然间发现他袖子里出现了女子惯用的香囊,心里忽然担心了起来。 在府里陪着崔氏吃过晚饭,萧远回到了他的青松院。 他虽然在两年前大婚,但那位心高气傲的王妃在婚后却不愿跟着他来杭州,留在了娘家应天府。 此时的青松院里,压根没有任何女主人存在过的痕迹,一切和他婚前无二。 待他更衣之后,明树匆匆来了:“主子,这是葛三郎从大名府送回来的消息。” 萧远接过密封的竹管打开之后倒出一张纸条,上面寥寥写了一行字。 他快速看完,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明树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他们这番营救未能成功?” “不,他们安全将老王妃母女二人救出来了……” “那主子您……” 萧远立刻将纸条扔到了旁边的火盆里,沉默了片刻道:“待他们一行人回来,封凌青雪为长史吧!” 他承认他内心深处对凌青雪的妒嫉,但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真正的人才。 刚才葛淮安字里行间全是对凌青雪的夸耀赞叹,称他能够得到这样一位贤能,日后大业必成。 明树愣住了:“这么快……” 虽不清楚凌青雪这一次在大名府的所作所为,但从他三日之内就学会注汤幻茶来看,此人的确聪慧过人。 同一时刻。 苏家一行人也来到了秀义坊的那处宅子明秀园。 宅子里的管事笑盈盈迎了上来:“请问可是苏娘子一家?” 苏雪容点头,让秀春将房契给他过目。 管事笑着将一串钥匙递给了她:“明大人交代过了,这是整个宅子的钥匙,外加十五个仆妇和男仆……” 苏雪容不解:“我只是租赁宅子,没说要连下人一块儿赁下啊?” 管事却一脸为难道:“娘子,我们这些老人一直在守着这宅子,如今主子要将宅子赁了,若是娘子不收留我们,我们当真是无家可归了啊。” 这时周氏走了过来低声道:“阿容,你可别心软,这么多的人咱们每个月的月钱都得花销不少。” 闺女的银票此时是用一张少一张,这么多张嘴每日得花多少银子? 苏雪容却朝管事身后的那些人望去,个个脸上的神色都是担心不已。 她想了想道:“行,就按照你们以前的规矩来。” 反正也只是临时的住处,待她寻到好的宅子就搬走,这些人总不会要跟着一块儿走。 管事顿时喜笑颜开:“苏娘子,里面请。” 一行人走进这宅子后才感到瞠目结舌。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三进院啊,分明就是一座小王府!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飞石,曲径通幽。 苏家一家人看着眼前这美轮美奂的园林宅院,瞠目结舌。 周氏有些不安道:“这……宅子得花多少银子啊?” 苏雪容却觉得,能够得到汾阳王重用之人,岂是池中之物,能够享用这样皇家级别的园林,也无可厚非。 她立刻安慰母亲:“娘,你们且安心住下,待日后咱们自己购置了新的宅子就搬出去了,无需有负担。” 她估摸着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找到好的宅子,就且让父母和孩子们先享受一个月吧。 那管事的姓贺,见苏雪容让家人安心住下,顿时喜不自胜。 明树派人明确告诉过他,要让苏家人安心住下,最好能让这一家人舍不得离去,王爷重重有赏。 因有贺管事和宅子里的老人,周氏都不用操心,吃食用具全都准备妥当。 苏雪容也带着媛姐儿沐浴更衣后,吃了晚食就歇息了。 翌日,韩昌荣等人便请辞了。 苏敬轩给了他们额外的酬劳,让贺管事派人送他们去码头,被韩昌荣婉拒了。 待韩昌荣离开了秀义坊,立刻带着几个手下朝着昨日明树私底下给他的地址而去。 苏雪容并不知此事,休整了一日后就准备出门寻找合适的宅子和铺子。 贺管事立刻安排了四名护院跟随。 苏雪容也没拒绝,就带着秀春出去了。 她发现秀义坊的位置非常好,从坊间出来走路不到一炷香就到了整个杭州城最大的主街小河街,是沿着城内名为小河的河流建成。 数条小桥在蜿蜒的河道上错落有致,灰瓦白墙的民居门外就是小桥流水,真正的江南水乡。 苏雪容猜测,这条杭州城里的主要街道,日后或许会成为南周都城的御街,便特意留心了这条街道两侧的宅子和铺子。 她先去了几家最大的牙行了解行情,从小河街延伸出去的几个热闹坊间宅子,以及城外的一些良田,她都详细记下了大概的价格。 这杭州城里的地价和房价远远超过了宿州,这让她原来的计划有些出入。 于是,她又顺着小河街一路往南而行,远远地就看到了前方一座宽敞华丽的建筑。 “夫人,那里就是汾阳王府!”牙行里的一个牙婆道。 苏雪容看着那栋被士兵森严守备着的宅子,又环视了一圈围在王府外围的房屋。 她大概也预估得出来,待三年后南周建立,这里将会重新建立起一座新的皇城。 苏雪容转身问牙婆:“咱们这杭州较大的酒楼在何处?” “夫人请随我来……” 牙婆极为热情带着苏雪容坐车从南边返回,沿着小河街东侧指去:“您瞧瞧,这丰乐酒肆、兰陵坊、中和楼……全都是咱们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苏雪容惊喜地发现,这几家酒楼所在的位置,竟然距离葛从安租赁给她们的秀义坊很近,步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直达酒楼。 她下了马车,正要朝着最近的丰乐酒肆走去,忽然来了一阵狂风,一下子将她原本就系得不严实的帷帽吹走了。 秀春急忙追了过去。 苏雪容就站在了酒肆一侧等着,忽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娘子,想卜个卦吗?”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道士模样的男人正盯着自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古怪神色。 见他直愣愣盯着自己,苏雪容神色不悦刚要走开,就听到这道士说了一句话:“娘子,你可知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双重凤命?” 第30章 龙凤之命 苏雪容整个身子瞬间变得僵硬无比,缓缓回头望向那道士。 那道士急忙上前一步抱住双拳道:“娘子,贫道见娘子印堂发亮,隐有凤凰盘旋其上,真是难得一见的命格啊!” 苏雪容盯着他半晌后,忽然笑了:“那请问高人,我这难得一见的好命,大概多少岁寿终正寝啊?” 那道士一愣,立刻一本正经开始掐指计算。 这时,秀春也拾回了帷帽跑了回来,急忙给她戴上。 苏雪容刚要转身就走,就听到那道士“咦”了一声:“可真是奇怪,娘子这命虽好,但却极其坎坷,命中有几道劫难,需化解方行……” 苏雪容冷笑:“高人,那我要如何化解啊?” “这个简单,需点长明灯七七四十九盏,连续点七七四十九日,还得专门去贫道的道观点灯即可,若是娘子不愿辛劳,贫道代娘子点灯,只需娘子付贫道七七四十九两银子即可……” “你这不是抢人吗?”秀春一听到要四十九两银子,顿时柳眉倒竖骂道。 道士一听,满脸委屈:“我们不但要帮娘子点灯,每日还得有七七四十九名高人帮忙诵经,这费用不算高了……” 苏雪容也算是听明白了。 什么双重凤命,分明就是遇到了一个江湖骗子。 她顿时就没了逛酒肆的兴致,让秀春给了他二十文钱转身上了马车:“今日先回吧。” 待马车离开,那道士一直盯着不住摇头:“多好的凤命,却偏偏要遭受劫难……” 这时,丰乐酒肆的门口走出来一行人。 道士一看到其中一人,顿时两眼放光扑了过去:“这位相公,贫道一看你就是印堂发亮,乃天生龙命……” 明树正要驱赶,萧远却饶有兴致阻止了他,笑着问那道士:“你说我有龙命?你就不怕被当今圣上抓去砍头?” 那道士不以为意道:“如今虽说天下大定,但新皇始终未登基,贫道可不敢妄言,相公您当真有真龙天子之命!” 明树没好气道:“主子,这南方的江湖术士就是敢胡乱吹牛,指不定待会儿遇到另一个客人说她有啥凤命呢!” 道士顿时喜笑颜开:“壮士答对了,就在刚才贫道偶遇一位小娘子,就看到了她天生的凤命,还是双重的!” 萧远本想逗他一逗,听到这话顿时乐了:“不错,你这人挺会做生意。” 说完就朝前走去。 那道士急忙追了上去:“相公,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追去过去瞧瞧,指不定那位娘子就是你夫人也说不定呢……” 他分明看得极为清楚,这两人一龙一凤都被他遇到了,但他们竟然不信! 明树一脸无语,举起了拳头:“你这江湖骗子,再敢胡说八道?” 那道士被吓得急忙朝后一躲,一脸委屈道:“人家那小娘子虽然不信贫道,好歹还给了赏钱……” 明树一脸抽搐,捏的拳头咯咯作响,扔给了他一串铜子。 那道士一脸惊喜,忙对着明树道:“壮士,你给的铜子多,贫道就送你一卦,你这几日最好哪儿也别去,小心遭遇血光之灾……” “看老子不揍死你!” 那道士被吓得一溜烟跑了。 前方刚刚上了马背的萧远忽然凝神朝道士所指的方向望去。 长长的小河街前,行走着无数的百姓,那位被道士吹成双重凤命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秀美绝伦的面容。 “明树?” “主子!” “明秀园那边都安置好了吗?” “贺管事来报,苏家一家人安心住下了,也没让园子里的仆人走。”明树忽然有些瞧不起自家主子了。 竟然暗地里安排人监视着苏家人的一举一动。 “你未婚妻一家落脚何处?”萧远忽然又问道。 明树懵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林家。 “主子,那林锦玉可不是我未婚妻!”明树斩钉截铁道,“我不喜那样大大咧咧的女子!” 萧远瞅了他一眼:“话别说得太早!他们家人至今在何处?” “尚未找到。“明树道,“林家人也未必来了杭州。” 萧远想了想道:“你去准备一套离秀义坊远一些的普通宅子,想办法卖给苏家。” 明树瞅了他一眼:“主子不是打算把人留在明秀园里?” 萧远摇头:“王妃要来了。” 明树微微一愣,看着萧远那面无表情的神色,心里微微叹气。 是了,这明秀园原本就是在主子大婚之际特意为方王妃修建的,只可惜两年了连人影都不见来杭州一次。 这一次怎么莫名其妙要来了。 明树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这一次派葛淮安和凌青雪前往大名府救人,途经应天府的时候曾经寻求过宁远侯的帮助。 方王妃作为宁远侯的嫡长女,自然是知道了此事。 她大概是忌惮昔日和萧远议过亲的清河郡主,放心不下亲自来杭州了。 明树忽然担心起来:“那……苏娘子怎么办?” 萧远莫名其妙朝他看了一眼:“王妃来杭州,和她有关系吗?” 说完就驾马朝前奔驰而去。 明树:没关系你急着帮人找宅子? 另一边,苏雪容回到了明秀园,整理今日从牙行里打探来的行情。 斟酌了几番之后,她决定先购置一套价格稍微合适的宅子,就算靠主城区远一些也无妨。 着重考虑先收购小河街上的店铺。 今日看了小河街上那些高档酒肆,想必生意火爆的话东家未必愿意出售。 她打算过两日再去逛逛小河街上经营其他的铺子,价格还需合适才行。 今日也逛了几家香铺,里面售卖的和香都十分寻常,但价格却也不低。 所以她打算先开一两家香铺,售卖自己的和香。 之后赚了更多的银子再去购置位于王府附近的宅子,租赁出去之后,看三年之后房价会翻几倍,到时候再卖出去。 还有城郊的一些良田,得选个天气好的日子去看看。 想到这里,她让秀春去找贺管事,派个人去秀义坊东侧第一间宅子去递个帖子,若是葛从安在的话,她过两日亲自去送明秀园的租金。 就在这时,苏敬轩一脸焦色从外面回来了:“我今日带着人去了杭州城几个码头附近的林家铺子去问过,说你林叔一家没来杭州。” 第31章 最初的计划 苏雪容一听,脸色变得凝重无比:“明树不是说他们会来杭州?” 苏敬轩摇头:“说是如此,但你叔那人我清楚,说不定还在宿州呢。” 毕竟林家的大部分产业都在宿州,手里还有帮苏雪容要售卖的宅子和田地,他不可能一天之内处理好所有之事跑来杭州。 苏雪容道:“那让大哥想办法去打听一下,或者派人回宿州问问?” 苏敬轩面色沉重点头:“我这就去写信。” 不一会儿贺管事亲自来了:“苏娘子,刚才去过那宅子了,葛先生这两日都没住在这边,您过些时日付租金也行。” 苏雪容却直接让秀春将一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递给贺管事:“既然他不在,那租金交给贺管事也行。” 今日基本也打探到了,明秀园这样规模的园林宅子售价一般在三千两银子左右,那么租赁一个月的话至少需要得七、八十两银子。 贺管事起初不敢收,但苏雪容却执意要给,说否则就搬出去,这才勉为其难收了。 待他走后,秀春乍舌:“娘子,咱们这园子一个月的租金都要这么多银子?” 简直心疼死了。 苏雪容笑道:“日后等咱们的生意开起来,这点银子算不了什么。” 尤其待她的香料铺开启之后,利润是难以估量的。 尤其在这内战结束后,百废俱兴,文人雅士们对于香道的热衷会越来越高。 只不过前提条件是,萧远统治下的地区不能乱。 依她前世的记忆,无论是萧时晏还是徐婉静,对于这位在南边建立王朝的皇叔忌惮无比。 萧时晏父子也曾想过要收复南地,但始终稍逊一筹,十战之中近能胜三战。 苏雪容想到这里,心里大为放心。 这一世只要不出大的意外,萧远的南周绝对会比萧时晏父子建立的北周富裕得多。 只要他统治的这些年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就够了。 接下来的数天,苏雪容带着秀春一直在寻找合适的香铺,最终在保和坊附近寻到一处经营惨淡要出售的铺子。 此处位于保和坊西侧一带,位于杭州城北面,靠近仁和县一带。 远远朝北面望去可以看得见远处的北城墙。 秀春觉得这个地方太过偏僻,比起秀义坊附近人要少得多。 但苏雪容却指着香铺西侧道:“你瞧那是啥地?” 秀春望过去,看到了一处建筑古朴的地方,有点像是祠堂。 旁边的牙婆立刻殷勤道:“娘子眼尖,那可是咱们杭州城里有名明阳书院!” 苏雪容又看了看那明阳书院两侧的几座香火繁盛的寺庙,立刻对牙婆道:“这间香铺最低价多少可以出售。” 牙婆顿时喜笑颜开:“若是在往年,这样的香铺售价至少需要五百两银子,但近年来内乱不断,这价格一跌再跌,最少需三百五十两银子。” 苏雪容笑道:“三百两,不能再多了。” 牙婆又拉扯了几次,见她不松口便知这小娘子看上去虽柔弱,却不是个好糊弄之人,笑道:“既然娘子看中,我就再与那老东家说说便是。” 原东家就是因为经营惨淡才打算卖掉铺子回乡,这会子遇上了能出三百两的主顾,二话没说当天就去牙行签署了买卖协议,下午就去衙门过了户。 苏雪容立刻让李氏带着几个人过来收拾铺子,自己又让牙婆带着她在四周逛了一圈,物色好了在中和坊旁边兴庆坊的一处三进院宅子。 只不过这处宅子的原主人去了泉州探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只愿意租赁不愿出售。 苏雪容也只是暂时想要在铺子旁边租赁一套宅子方便出行,便以每个月三十两银子的租金签了三年的协议。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距离他们搬到明秀园已经过去近半个月了。 苏雪容让周氏夫妇带着苏健暂时还住在明秀园,待一个月租期到了再搬去中和坊。 自己带着媛姐儿,身边只带来秀春和李氏,以及三名护院搬去了兴庆坊临时租住的宅子。 “她找到新宅子了?” 得知了消息的萧远眉头微微蹙起。 明树道:“她已经让贺管事带来了一个月的租金,且说待一个月租期一到就搬走了。” 说完小心翼翼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了萧远跟前的案桌上。 萧远盯着那一百两银票,心头渐渐聚起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就这么要和自己划清关系? 明树感觉到萧远的情绪不对,急忙道:“主子,您若真想要苏娘子留下,何不对她明言……” 萧远的眼眸朝他射了过来:“说什么?” 难不成以萧时晏皇叔的身份,将她纳入王府为妾? 就算他愿意,姨母能答应?方明珠能答应? 何况,他觉得苏雪容心里大概是没有他的位置的。 反倒是凌青雪得了她的青睐…… 萧远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郁闷深深压了下去:“让凌青雪护送王妃回杭州,算起来差不多就是苏家搬走的日子,你到时候派人将园子收拾出来……” 明树朝他看了一眼。 明明可以让凌青雪和葛淮安一同带着清河郡主和老王妃回杭州,主子偏要让凌青雪在外面多呆大半个月,还说对那苏娘子没想法? 但他却不敢说什么,领命而去。 苏雪容压根不知道萧远心里的想法,搬去了兴庆坊之后开始着手准备各种香料的进货和准备。 看着中和坊那人烟稀少的情形,秀春忍不住道:“娘子,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咱们这香铺开起来确定不会亏本?” “这里除了那个州府办的明阳书院和几座寺庙,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家的啊!” 苏雪容正在配制香料的比例,头也没抬道:“我就是看中了这明阳书院的位置。” 若是她没预计错误,待将来南周成立,这杭州城最大的明阳书院将会被立为南周太学。 太学一旦建立,武学和国子监也都会在附近成立。 一旦这几处学府建立,进出的几乎全是当朝的文人雅士,她的香料何愁没人购买? 她打算在兴庆坊住下之后,再去慢慢打探明阳书院旁边的田地价格如何。 若是能够在萧远提前一步将书院四周大的庄子买下,到时候若是要建立其他的学府,南朝就必定会以高价从她手中购置那些田地。 因手头上的银票不够充裕,只能先在这处地方使劲儿。 待日后林承规帮她买了宿州的田产,她再去小河街两侧购置地产。 先不急,她还有三年规划的时间,足够摸清楚整个杭州城地价的高低和升值空间。 若是凌青雪能够得到汾阳王的青睐,她还想要想办法拿到未来临安都城的沽酒权。 一旦沽酒权到手,那可比买卖房地要赚的更多。 但这是后话了,她现在只能先从这明阳书院四周的宅子和田地着手。 第32章 购置了寺产 苏雪容又马不停蹄地在杭州城各处市场查看香料的情况。 结果如她所料,经过了几年的内战之后,来自全国各地的许多商道都被阻断,各地的香料也极度缺乏,很难做出上等的和合香。 但苏雪容却不是很着急。 那些缺乏的上等香料都可以从黑市里高价购买,这样一来就没有了竞争力。 她得好好琢磨出只有南方本地所产的香料,足以应付未来三年的市场需求。 于是,她又带着秀春去各种早市逛,把当地能够找得到的各种香料和辅助用料全都列出了清单。 看着清单上出现的蜂蜜、各色水果,秀春极为不解:“娘子,合香还要这些?” 不是应该全都用昂贵的香料吗? 苏雪容笑道:“世人多数喜欢用沉香、檀香、龙脑、冰片等物合香,殊不知想要合出特殊适合自己的香,需加上其他的辅助香料……” 秀春也不是很懂。 在她看来,这些由昂贵的香料合成的香球、香片,都是有钱人玩的东西。 但娘子愿意耐心教她,她倒是高兴地学习研究。 除了制作文人雅士用以焚香的香球,苏雪容又教会了秀春制作香珠。 焚香需要安静优雅的环境,外出之人若是想要让周身弥漫香味,就喜欢用铜制香囊,里面放一粒小香球,藏在袖子里。 但还有不少人觉得外出时带着燃烧的香囊过于麻烦,就将各种香料合成之后制作出香珠串在一起,做成手镯或者项链。 苏雪容觉得,这些在杭州都过于普通,她着重点还是在特殊的和合香。 眼下正值夏季,南方的荔枝源源不断运来杭州,待大量上市之际,价格也就便宜了。 她决定先做一种上一世那位清廉被朝中排挤的落魄官员陆崇之的“四和香”。 材料很简单,荔枝壳、兰花、菊花、柏树果依一定比例捣碎之后,用以蜂蜜合成。 在制作这一价廉物美的香球时,苏雪容觉得,既然这位陆先生在上一世的北地一辈子得不到重用,不如让凌青雪想办法将他带往北地效忠萧远。 想到凌青雪,苏雪容微微有些惆怅。 前几日明树特意来传了话,说凌青雪近日在应天府等候汾阳王妃,护送王妃返回杭州,所以又耽误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得下个月才能抵达杭州。 苏雪容已经付了葛从安一百两银子的租金,就再也不想和那人有什么瓜葛,但又想要打听汾阳王日后的举动,就还是得让凌青雪出面才行。 明树那日也有些奇怪,在得知了她已经租好了兴庆坊的宅子之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就去了。 苏雪容的香铺已经开了起来,铺子里摆放的各种焚香和其他的香铺相差不大,但却多出了几种令杭州府百姓颇有些其他的香。 其中以“四合香”最为价廉物美,不仅焚烧起来香味清新淡雅,价格还低廉,几乎人人都能买得起。 所以,在开了短短半个月之后,住在中和坊一带的百姓都知道了这家新开的“苏记香铺”。 苏敬轩放心不下闺女,自己又是做账房出身,索性来香铺里当掌柜,也避免女儿成日抛头露面。 但这样一来,周氏带着孙子呆在明秀园里就寂寞了,也跟着来了中和坊的香铺帮忙,让李氏负责带孙子。 苏雪容哭笑不得,本想让他们老两口在明秀园再享受几日,却偏偏要来香铺,也就随了他们,和贺管事说了一声,提前搬出了明秀园。 贺管事立刻就退了她三十两银子,说是主子的意思。 苏雪容也没客气,反正一家人也没住满一个月,收了银子。 全家人在兴庆坊的宅子里住下时,苏雪容才有了家的感觉。 仔细算了算,父母一家人已经过了上一世进京被人杀害的时日,她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四合香卖得非常好,苏雪容又雇佣了几名伙计。 她又仔细观察了中和坊和阳明书院一带的情况,选中了两套稍微大一些的宅子直接买下。 两套宅子原本都是附近几座寺庙的寺产,但由于近年战乱,寺中的僧人流失了许多,原本偌大的寺院空置了下来,寺里为了开源节流,将多余的僧房划分出来出售。 一般百姓都不愿购置寺院旁的宅子,唯独苏雪容看上了,毫不费力用低价购置了占地近十亩的地产。 “购置了近十亩的地?” 萧远抬眸,眼眸眯了起来。 明树道:“那天长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出价的客人,几乎是半卖半送。” 萧远不由蹙眉。 她购置这么多寺产作甚? “我那日去香铺,随意问了秀春几句,她说苏娘子之所以买下那些寺产,是因为阳明书院的缘故,但具体什么缘故她也不知。” 苏雪容用来购置寺产的银票都是她自己的,连苏敬轩和周氏都不过问。 “若是香铺开在读书人常去之地我可以理解,但她买下那么多的寺产作甚?难不成将来要建造尼姑庵?” 萧远瞅了他一眼,一脸无语。 这家伙跟了他这么多年,脑子还是简单。 但他却隐隐猜到了苏雪容的大致想法。 只不过这个计划只存在他的脑海中,他尚未和任何人提及此事。 萧远忽然笑了。 他发现,这个苏雪容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但是她在杭州做出的这些行为,似乎又好像是顺着他的思维在走。 毕竟,阳明书院的位置和风水极好,也是将来他的皇朝建立之后太学和国子监最佳的位置。 难不成苏雪容猜到了他脑子里所想,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萧远沉思了半晌之后道:“你明日去一趟,请她去明秀园喝茶。”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以葛从安的名义!” 明树有些摸不着头脑,提醒道:“主子,明日清河郡主和老王妃就到了。” 萧远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将老襄阳王的遗孀和女儿从大名府悄悄救出来,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住处都安排好了吗?”他有些不耐烦问道。 明树道:“原本我按照您的意思在王府旁边租赁一套宅子安置她们,但老夫人却让人收拾了王府里的院子,让她们直接住进来。” 萧远皱眉。 老王妃和他母妃以及姨母是自小长大的手帕交,感情匪浅,又加上他在娶方明珠之前曾经和陈思怡议过亲,姨母怜惜她们母女也在情理之中。 “行,就依老夫人所言去安排。” 翌日,明树兴冲冲跑到了苏氏香铺,去了后院找正在合香的苏雪容:“苏娘子,我家主子今日想要请你去明秀园喝茶。” 苏雪容正卷着袖子坐在院子里调制着香料的配方,头也不抬道:“不去!” 第33章 不愿为妾 明树一愣:“为何不去?” 苏雪容轻轻将小银匙挑了一点沉香粉末放进小杆秤里,轻轻拨动了一下上面的戥子,左右划拉了几下待杆秤平衡之后,将沉香粉末倒入旁边的瓷瓶里,这才抬头望向明树。 “葛先生找我何事?” 明树摇头:“我哪知?”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暧昧。 苏雪容冷笑道:“不说清楚,我不去!” 她又不是傻子,从葛从安安排苏家人入住明秀园就知道,葛从安对她有了想法。 这想法和昔日的萧时晏一样,因她的美色而动。 葛从安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家中想必也有夫人,对于她这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来说,恐怕只是一时兴起。 就算她愿意,他纳她回去也只是当妾室。 她既然已经从萧时晏的火坑里跳了出来,又岂会再跳入另一个火坑? 明树见她像是看穿了主子的想法,神色有些尴尬道:“他大概就是想要问问你近日的情况……” 苏雪容漫不经心道:“你安排的人每日不都在盯着我吗?他会不知?” 明树一张脸顿时涨得绯红。 没想到苏雪容早就发现他派人盯梢了。 苏雪容神色淡淡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 宁做穷人妻,不当富人妾! 她也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傻乎乎被男人随意欺骗的女子了。 重活一世,她可不会再变成男人的附属品了。 看到明树一脸失望,她道:“你替我多谢葛先生昔日在金山寺的救命之恩,若是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会还他一个人情,但是我此生绝对不会当任何人的妾室,哪怕他是当今圣上!” 明树被她这话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该怎么回去交代? 苏雪容看到他那副为难的神色,忽然笑了:“今日你来,正好送你一些四合香,回去后点燃放在床边,安神醒脑。” 她让秀春用几个精致的礼盒把四合香装了,递给了他:“实在不便开口转述我刚才的话,你就先给他这个,过两日再说。” 明树愁眉苦脸走了。 秀春这才咋舌:“娘子,那位葛先生竟然派人盯梢咱们啊?” 苏雪容笑道:“不然的话,我哪猜得到他的心思?” 明树离开后第二日,苏记香铺附近的盯梢不见了。 明树再也没有出现过,苏雪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葛从安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正人君子,若是遇上想要以势压人的,她这一招就没辙了。 又安静过了几日,苏敬轩正在铺子里打着算盘,忽然就听到有人进店,抬起笑脸准备迎接。 当看到来人之后,他顿时惊喜万分:“承规!” 这一日,苏家的宅子里热闹喧嚣,林家人终于辗转了两个月后赶到了杭州。 林承规也将昔日苏雪容交付给她的事情都办妥了,宿州的宅子和田地其实卖得不算高价,加起来不足三千两,但宅子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字画古董等物件,足足卖了五千两。 苏雪容惊喜不已,这下有银子可以购置小河街两侧的铺子和宅子了。 她觉得不能白白得了表叔的帮助,便道: “叔,若是你现在手头上有多余的银子,我建议你去购买小河街南边的宅子,尤其靠近汾阳王府附近的宅子和铺子都成。” 林承规十分惊讶:“这是为何?” 苏雪容道:“刚才我爹不是说,咱们南下在客船上遇到的那位凌先生,他如今已经是汾阳王的门客,他有一些小道消息,说南边的地日后会大兴土木,地价会涨。” “那你为何买了这些寺产?”林承规刚才得知苏雪容花了近两千两银子购置了阳明书院附近的一些寺产,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这边也要涨,但不会比南边涨得多……”苏雪容含糊道。 林承规若有所思:“我这一次来也是想要购置一些地产,但我更偏向城外的庄子。” 苏雪容点头:“我也想要购置一些田地,只是如今手头上的银子就这么多,只能先一步步来。” 林承规倒没把苏雪容的话当真,但他也确实要购置田产,就对她道:“待我们歇下来,我就去城外看田产,到时候帮你也挑些,日后也有可以傍身。” 苏雪容谢过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两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说闲话。 王氏拉着周氏又哭又笑的,林承规和苏敬轩则静静地喝酒。 苏雪容却发现以往活泼的林锦玉却有些心事重重。 她低声道:“怎么了?” 林锦玉看了一眼桌上的亲人,朝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就出了堂屋去后院廊下歇凉。 秀春给她们端来了一些夏日喝的饮子,特意道:“这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 可林锦玉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神色。 苏雪容朝秀春使了个眼色,她就带着小红去旁边吃点心喝饮子去了。 “姐,你说那个明大人当初为何要帮我们?”林锦玉忽然问道。 苏雪容早已从明树那里获知,当初他伪装成林锦玉未婚夫才将徐颂年吓跑的。 她盯着林锦玉看了须臾,忽然问道:“你喜欢上他了?” 林锦玉顿时一惊,急忙摆手矢口否认:“没、没、没……” 一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神色,苏雪容就明白了。 林锦玉对明树动心了。 之前她也没明白,当初明树为何会主动去救林家人,直到前几日她才反应过来。 明树之所以冒充林锦玉未婚夫去救人,是因为葛从安那个时候就盯上她了! 但这话苏雪容不想对林锦玉道,想了想道:“你若真喜欢他,那就找机会对他明言,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林锦玉被她这话又惊了一跳:“姐,这、这、这好吗?” 之前她还想跑到京城去找姐夫,但却被全家人制止,说她大逆不道。 这会子,表姐却让她去主动找明树,这又有啥区别? 苏雪容道:“萧时晏在京城有正妃还有侧妃,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去找他我们全家自然不许,明树却尚未成婚,为人尚可,你去找他问明白,为何不行?” 重活一世,她也该让上一世惨死的林锦玉得到她应有的幸福。 林锦玉忽然脸蛋通红,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去明日就让秀春带你去找人,不想去就去香铺帮我做事。”苏雪容笑道。 林锦玉急忙点头:“我、我、我去……” 但她有些心虚朝堂屋那边看了看。 “放心,明树那边没有明确答复之前,咱们什么都别说。” 翌日,苏雪容让周氏带着王氏和林锦玉去秀义坊那边转转,然后顺便去一趟明秀园找贺管事问明树的下落。 苏敬轩也和林承规去了城外的田地查看,铺子里就只剩下苏雪容和李氏,以及几个伙计。 “请问苏娘子在吗?” 苏雪容正在收拾铺里的香料,忽然就听到店铺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容貌大方的明艳女子站在门口,正用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她。 第34章 敌意 苏雪容一看到她,眼眸狠狠一缩。 陈思怡! 萧成登基后纳的陈淑妃!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被人从大名府带往京城献给了萧成? 苏雪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脸上惊讶的神色却未变:“你是……” 在陈思怡看来,苏雪容看到自己的表情属于正常,立刻莞尔一笑:“我是用了明树送给王府的四合香,觉得甚是好闻,才冒昧来这里想要再买些回去……” “明树?”苏雪容蹙眉。 这陈思怡又和明树是什么关系? 王府? 是了,明树和葛从安都是汾阳王的人,那日给他送去的四合香,他大概是送去王府献殷勤了。 这时,她身后又走进来一个年岁尚轻的少女,望向苏雪容后,带着毫不掩饰的妒嫉和鄙夷道:“这位是清河郡主,是我王爷表兄请来的客人。” 苏雪容的眉头挑了起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几番,转过头去对李氏道:“大娘,招待客人!” 说完就拍拍手从店铺挑帘进了里屋。 李氏满脸堆笑上前:“客人,需要哪种香……” 陈思怡看到苏雪容脸色冷淡转身走了,对刘巧儿皱起了眉头:“刘娘子,今日你一定要跟着我来此地,究竟要做什么?” 前几日她用了明树送去的四合香,觉得十分受用。 她母妃因半年前父王去世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加上又被萧成的人软禁在旧日王府,心情越发低沉,这一次又舟车劳顿来了杭州,便病倒了。 没想到那日明树送来的四合香,竟让她母妃精神好了许多。 昨日四合香用完,她才向明树打听了这苏氏香铺的位置,想要来购买一些香球回去。 今早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位自称王爷表妹的刘巧儿,听到自己来要买香,死乞白赖跟着来了。 结果她一开口就是颐指气使,将那位苏娘子得罪了。 陈思怡带着母妃逃亡至杭州,虽被崔夫人奉为座上宾,但毕竟还是寄人篱下。 这几日她都尽量低调,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 连真正寄人篱下的刘巧儿都觉得她是个软柿子。 但刚才刘巧儿对苏雪容那态度,让她再也忍不住将声音提高了许多。 刘巧儿却狠狠盯着苏雪容离去的背影,朝陈思怡冷冷看了一眼:“郡主,我提醒你,像这般成日里抛头露面的寡妇,你可千万别主动去结交!” 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自从她发现萧远私藏了那只香囊之后,就开始悄悄找昔日跟着萧远出远门的侍卫打听情况。 最终被她打听出来,就是这个苏氏从镇江就开始勾引萧远,还特意买了和他同一艘客船,每日都会做一些小吃食来勾搭他。 所以,当她听说陈思怡要去苏记香铺买香,死活跟着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生了孩子的寡妇竟然长得如此美艳! 本想沉住气观察她一番,但在看到她那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容貌之后,心里的妒意便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了起来。 李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沉,刚要开口赶人走,忽然就听到后面的帘子再度被人掀开。 苏雪容大步走了出来,沉脸盯着刘巧儿:“我抛头露面和你有何关系?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真是莫名其妙。 她和这个疯婆子压根就不认识,何来对自己这么大的恶意? 刘巧儿没想到,一个平民女子敢这般对她说话,顿时朝身后叫道:“来人,她竟敢对我不敬,直接将她……” “刘巧儿!”陈思怡忍不住了,厉声喝道,“苏娘子堂堂正正开店,你今日来此仗势欺人,我会将此事禀告崔夫人!” 刘巧儿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恶狠狠地朝着苏雪容剜了几大眼,转身走了出去。 陈思怡急忙向苏雪容道歉:“苏娘子,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她会这般过激……” 苏雪容朝陈思怡看了几眼:“真是不巧,你要买的四合香暂时没货了。” 不管刚才她对那疯女人什么态度,苏雪容就是不喜。 不想卖给她! 陈思怡心知刚才刘巧儿得罪她狠了,急忙道:“苏娘子,因你的四合香让家慈连日来羸弱的身子精神了不少,才冒昧前来购买,希望娘子能够成全。” 苏雪容没吭声,却紧紧盯着她,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陈思怡急忙让身后的侍女递过来一张银票:“苏娘子,若是当真没货了,能否请你再制一些,有多少我要多少。” 苏雪容看了一眼价值两百两的银票,又抬头看着她:“你母亲得了何病?” 陈思怡道:“因家父去年病故,家慈一直郁郁寡欢,食欲不佳,身子一直不好,加上我们刚刚从北地来到杭州,又有些水土不服……但前几日无意间薰了明树送来的四合香,她的精神就好了许多。” 苏雪容回想了上一世关于这位陈淑妃的一切。 似乎她在被送往京都之际,她那位母妃就已经没了。 进了宫成了萧成的淑妃,却也是一直郁郁寡欢,但却颇得萧成的喜爱,皇后多有微词。 她对她的印象不多,但却知道她是唯一让徐婉静吃瘪的人。 徐婉静对后宫的掌控欲极其可怕,却不敢招惹这位受宠的陈淑妃。 苏雪容想了想道:“你母亲大概是心病过重……我可以帮她调配一种香,你五日后来取。” 一听这话,陈思怡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望向她的神色里满是感激:“多谢娘子。” 苏雪容让李氏收了银票,朝门外一脸怒气的刘巧儿瞥了一眼:“那是何人?为何对我如此大的敌意?” 陈思怡并不知其中的纠葛,缓缓摇头,低声道:“她是汾阳王表妹刘氏,大概对苏娘子有了什么误会……” 在看到苏雪容那张惊世的面容之后,她大概猜测出刘巧儿对她充满敌意的原因了。 这让她心里也有些微微的不适。 但转念一想自己此时的身份和地位,又凭什么对苏娘子不敬? 她释然一笑:“苏娘子,那四合香还有吗?” 她还是觉得那味四合香让人心旷神怡。 苏雪容见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没有敌意和算计,便淡淡一笑:“自然是有的。” 刘巧儿在门外的时候,看着门内陈思怡和苏雪容笑谈的神情,一双眼睛阴沉无比。 陈思怡不一会儿带着侍女出来了,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转身上了马车。 刘巧儿正要跟着上车,就被侍女拦住了:“刘娘子,我家郡主还要去别的地方,不方便带你,你自己雇车回去好了。” 第35章 南下寻好田地 刘巧儿眼神不悦朝马车望去,眯起了眼睛,像是要对陈思怡做出某种威胁。 但陈思怡连车帘都没掀,冷声道:“走!” 一行人走远了,她扭头恶狠狠瞪着苏记香铺,却不见了苏雪容的身影。 刘巧儿仔细记下了香铺的位置,似笑非笑离开了。 苏雪容回到了院子里,琢磨着要给陈思怡的母妃配制的香料。 亡夫去世,思念成疾……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仔细找出需要的香料调配起来。 没一会儿,林锦玉和秀春回来了。 苏雪容见林锦玉依然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没打听到明树的消息。 毕竟那位贺管事领着葛从安的月钱,不会随意向外人透露他们的行踪。 苏雪容想了想笑道:“别急,过几日我帮你打听。” 林锦玉一听这话,神色有些不自然:“算了,挺没意思的……” 傍晚时分,苏敬轩和林承规回来了。 吃过晚饭后,林承规找到苏雪容道:“阿容,我们今日去了郊外看了不少田地,都是上等的良田,但都比宿州贵得多……” 江南的土地自然被北方要好得多。 苏雪容道:“叔,既然咱们都准备在江南安居,若是手头宽裕的话自然是可以考虑的。” 她也知道,林承规手上的现银不是很多,他的资产大多数都投资在各处粮仓了。 “叔你放心去看,待看好了我这些银子都可以先拿去……” 林承规顿时瞪了她一眼:“说什么昏话呢,我还能要你的银子?” 苏雪容却道:“这一次要不是因为我,你们怎么会背井离乡来到杭州,说起来还是我欠了你们的……” “丫头,以后可别说这蠢话了,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你若是再这么弄,我今日就带着全家人搬走!”林承规还真生气了。 苏雪容急忙道:“行行,都是我的错,叔你别急。” 林承规被她气得有些发懵,但还是言归正传:“我刚才想说的是,这靠近杭州府的田地自然是贵些,我和你爹的意思准备去南边往绍兴那边瞧瞧去,都是江南水乡,土地都很肥沃,何必在这杭州府附近购置?” 苏雪容笑道:“说的也是,叔你的眼光自然比我好,你们决定就是。” 林承规一刻也等不得,计划好了就准备翌日和苏敬轩一同出发往南而行。 王氏忍不住嘀咕道:“你这人一辈子就是劳碌命,总是闲不住要去购置田地庄子……” 林承规道:“你不懂,粮食乃天下之本,有了粮食才能有别的!” 翌日,两人带了两名护院就上路了,家里就剩下了一群妇孺。 王氏这边对着周氏唠叨:“春姐儿下半年就要生了,我这会子想要回去看她都不成了……” 说着就红了眼。 林锦春是林锦玉大姐,去年嫁给了宿州一名乡绅之子,今年就有喜了。 林家人全家南下之际,她只能挥泪和家人告别。 周氏轻叹一声:“待日后局势安定了,咱们也可以回去看看……” 王氏抹着眼泪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林锦玉冷声道:“待爹在南边安定下来,就把姐接来好了,反正她嫁的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说啥呢!”王氏瞪了她一眼。 林锦玉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姓张的不仅成日在外面眠花宿柳,后院里通房妾室七八个,还和下人不干不净,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当初你们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大姐送到了那样一个火坑里?” 苏雪容忍不住轻轻打了林锦玉的手腕一下:“你可别怪你爹娘,要怪就怪姓张那人太会伪装。” 她记得当初林锦春待嫁之际,那姓张的在外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外加那收人钱财的媒婆隐瞒了张家的肮脏,生生把林家人给骗了去。 王氏越发红了眼,抽泣道:“都怪我,当初听信了那媒婆的谎言……” 周氏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春姐儿也有喜了,真想要从张家抽身就难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朝苏雪容看了一眼。 幸好闺女当机立断和那姓萧的断了,如今才能自由自在做自己的事。 林锦玉忽然想起来什么望向苏雪容:“前几日我们绕道来杭州的时候,听说新皇快要登基了……” 苏雪容却一脸淡定“嗯”了一声。 林锦玉瞅了瞅她,心里替她不值。 苏雪容算了算,上一世就是在九月初九那日,萧成登基为大周皇帝。 半个月后,册封太子,同年年底,太子大婚。 苏雪容掩饰住眼底的嘲讽,垂下眼帘。 太子大婚的日子她可是刻骨铭心,那日是媛姐儿一周岁生日! 上一世她们母子被徐婉静关在偏殿里过了个冷冷清清的生日,这一世她得让媛姐儿开开心心好好抓个周。 “你说林承规带着苏敬轩南下去查看各地田地了?” 萧远听着明树的禀告,陷入了沉思。 “林家原本就是宿州种田大户,宿州那边许多良田都是出自他之手,这一次来南边如鱼得水,恐怕会多购置一些田地。”明树将暗暗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他早已依照萧远的吩咐,暗中调查和苏雪容有关的任何人和事,事无巨细全都得向他禀告。 萧远低头思忖了片刻问道:“你觉得林承规这人能够为我们做些什么?” 明树想了想:“他这人半辈子都在和粮食打交道,要说能帮主子,那就是可以帮主子改良各处土地,增加粮食的产量。” 萧远眯起眼睛:“我们身边似乎还真没这样的人才。” “您的意思?” 萧远笑道:“你先派人跟着他们,寻一个机会让他主动来找我!” 明树应下刚要出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昨日一早郡主和刘娘子一同去了苏记香铺,后来不知怎的,郡主丢下刘娘子一人回来,好像和老夫人去告了状,被老夫人呵斥了一顿。” 萧远顿时皱眉。 要不是看在姨母的面上,他早就将刘巧儿扔出王府了! 明树又道:“还有一件事,刘娘子前几日一直在悄悄打听苏娘子的消息,估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跟着郡主去了苏记香铺。” 第36章 见不得人的心思 萧远抬眸,犀利的目光朝他射来:“为何今日才来报?” 明树忙道:“因不知刘娘子的目的何在,但今日听同去的小厮说刘娘子和郡主去香铺的时候对苏娘子不敬,被苏娘子赶出了铺子,我这才想到的。” 用膝盖就能想到,刘巧儿死活跟着陈思怡去香铺就是为了苏雪容。 毕竟萧远放在屋子里那只香囊早已引起了她的注意。 萧远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之色,起身道:“我去看看姨母。” 来到崔氏居住的清风阁,就听到主屋里响起崔氏冷冷的声音:“不是我不帮你,你自己算算来王府几年了,王爷他有正眼看过你吗?” 崔氏觉得刘巧儿压根扶不上墙。 当初她看在亡夫的面上,让亡夫长兄的女儿进了王府,本想帮她寻一个好人家嫁了。 结果刘巧儿竟然想要高攀萧远,真把她给气死了。 本想将她直接送回刘家,结果没想到内战一来,刘家人所在的县城成了战场,一家人也不知去向,只能让刘巧儿留在了王府。 但崔氏却警告她,除非萧远自己愿意,要是被她发现她用手段去爬床,绝不轻饶。 刘巧儿在王府几年,也亲眼见识过那些想要爬床丫头们的下场。 别看崔氏面上和蔼,对付这些下三烂的人物,手段极其狠毒。 她被吓到了,就没敢做出那些阴私手段。 苏雪容出现之前,她也听闻那位方王妃的情况。 当初萧远有求于宁远侯,就接受了联姻,娶了方明珠那个病秧子。 据说方明珠的身体实在太过羸弱,许多大夫都说她活不过二十五,萧远娶她其实也是被方家逼迫,让方家这位嫡长女在病逝前有个体面的身份。 但大婚后方明珠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前往杭州,依然留在应天府养病。 这样的王妃娶了等同虚设。 刘巧儿没见过方明珠,就觉得自己的姿色怎么也好过一个病秧子。 何况萧远虽然娶了妻,身边却没有任何通房和侍妾,她就觉得自己的机会太大了。 她想要让崔氏给自己做主,就算当一个侍妾也行。 她一旦成了萧远身边的人,再想办法往上爬,怎么也得爬到侧妃的位置。 等方明珠一命呜呼之后,她再想办法让萧远给她扶正…… 结果没想到,她发现了萧远随身携带的那只香囊,再亲眼见到了苏雪容,忽然间就像是被人迎面重重击了一拳,失去了理智,才会对着苏雪容出言不逊。 被陈思怡厌恶之后她立刻去向崔氏哭诉,请求崔氏给自己做主,不能在王府随意被人欺负。 崔氏哪能听不懂她话语里的意思。 不就是发现陈思怡的到来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巧儿,我实话对你说了吧,郡主虽说已经落魄,但她决计不会给任何人做妾,你这醋吃到她头上,只会让人笑话!” 崔氏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甘愿当人的侍妾?” 真不知道大伯哥一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竟然教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东西! 要不是找不到刘家人的下落,她早让人将刘巧儿送走了。 刘巧儿却呜咽道:“老夫人,我说的不是郡主,而是那个开香铺的寡妇!” “我今日是陪着郡主去香铺,自然是好言好语陪着,结果没想到那寡妇狗眼看人低,见我身份地位不如郡主,竟要赶我出铺子……呜呜呜,老夫人,如今连那种平民都敢对我摆脸子,我这王府的表小姐可真是徒有虚名啊……” 崔氏顿时冷了脸,猛地拍了身边的案几:“平民?你刘家又是什么出身?” 她亡夫是前朝状元,在翰林院担任大学士。 但刘家那位长兄不过就是一介秀才,什么功名都没有,刘巧儿这几年在王府被人捧习惯了,竟然忘了自己真正的出身。 刘巧儿慌了:“老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对那寡妇说王爷是我表兄,可那贱人还是对我出言不逊……” “谁是你表兄?”崔氏目光冰冷盯着她。 她早已勒令刘巧儿在外不许自称萧远的表妹,没想到她还是屡教不改。 刘巧儿被她的目光吓到了,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吭声。 崔氏冷冷道:“从今日起,你就呆在自己的院子哪也别去,待王妃抵达杭州后,若是她愿意容你,我自会留你,但若是王妃不容你,我会给你安排一个人家嫁了。” 屋子里传来刘巧儿惊慌失措的哭声。 萧远在屋外听了里面的动静,也没进去,悄无声息走了。 苏雪容不知道王府里因她闹出的事,耐心地将陈思怡要的香球做好,还特意做了一串香珠。 几日后,陈思怡又来了。 苏雪容见她身后没有跟着那令人讨厌的女子,便直接将她请到了内院。 陈思怡观察着这内院。 不大的垂花门两侧种着各色花卉,紫藤树下搭了个简单的棚子,一套竹制的桌椅放在其间,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的汝窑茶具。 旁边地上的红泥小火炉上正烧着一壶水,点茶的工具一应俱全。 院子后方的三间厢房都收拾得整齐有致,其中一间里摆满了各种香料和用具。 一走进这院子,迎面扑来就是一股令人心怡的香味。 陈思怡看着这不大的小院顿时心生欢喜:“苏娘子这院子收拾得真是舒适。” 苏雪容带着她在紫藤树下坐下:“郡主不嫌弃寒舍简陋就行。” 陈思怡坐下后朝她笑道:“如今我也不是什么郡主了,你叫我思怡就好。” 苏雪容看着眼前明艳大方的女子,很难将她和以前总是一脸忧郁的陈淑妃联系在一处。 “行,思怡!” 听到苏雪容落落大方的称呼,陈思怡心里像是放下了无形的锁链。 自从父王过失,整个襄阳王府惨遭巨变,她那位未婚夫也成了萧成的阶下囚,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开心的日子,成日里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直到岳劲带着人悄悄将她和母妃带走,她才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由于对四合香极其好奇,她忍不住私底下向明树打听了这位苏娘子的情况,才得知她是新寡,带着不满半岁的孩子和父母从北地而来,在杭州暂时落脚。 起初在见到苏雪容第一面的时候,她被她那张倾城倾国的容貌惊为天人。 就觉得以苏氏这样的姿容,就算是进宫也是没问题的。 但她却选择自力更生,开了这间香铺。 一时间,陈思怡对苏雪容好奇极了,此时看到她从容淡定,心里不得不佩服。 她日后也应当放平心态,为自己的下半生好好打算。 苏雪容亲自点了茶,请陈思怡品尝。 陈思怡看着眼前那朴实无华的茶水,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顿时愣住了。 第37章 打消她的顾虑 这看上去毫无特色的茶水,竟然透出一股让她浑身毛孔都舒张的清爽。 “里面加了一点薄荷叶。”苏雪容笑道。 陈思怡恍然。 夏季的炎热被花树遮挡,喝着这刚刚炮制出来的热茶,陈思怡还是出了一身汗。 待热汗一出,体内的暑气随之而散,身子感觉舒服多了。 秀春又端来了几碟子精致的点心。 苏雪容笑道:“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陈思怡看着那造型和色泽丝毫不亚于宫廷御膳的点心,心里越发对她好奇起来。 她看得出来,苏雪容虽衣着打扮十分简朴,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透着一股含蓄的端庄贵气。 这样的姿态没有一定的年岁是培养不出来的。 陈思怡忍不住问道:“苏娘子为何来杭州定居?” 苏雪容笑道:“亡夫过世,北地那边战乱频繁,听闻汾阳王统辖下的江南乃人间胜地,才带着全家人一块儿来了。” 从前几日那个口无遮拦的女子话中,她得知陈思怡带着母妃住在了汾阳王府。 不出意外的话,她或许就会成为汾阳王的王妃。 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导致陈思怡母女和上一世的结局不同了? 苏雪容想不出缘由,但却要抓紧这个和陈思怡相交的机会。 凌青雪那边自然有机会,但谁又比得上萧远的枕边人? 若能够在萧远未起事之前和陈思怡成为好友,将来她还愁没机会发财? 所以,此时的陈思怡在苏雪容看来,就是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陈思怡却觉得,苏雪容这样的人浑身都充满了吸引她的好奇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杭州能有这样一个说得上话的知己,实属不易。 在得知苏雪容是新寡,又带着一个半岁的女儿之后,陈思怡对她彻底放下心来。 萧远无论如何都不会娶这样身份的女子进王府。 她只能等待方明珠过世后进王府,但期间还不能有任何别的女子让萧远上心。 崔氏没说错,她以前是襄阳王郡主,决计不可能给人当妾。 但眼下来到杭州,江南一地唯一能够让她甘愿嫁的人,只有萧远。 陈思怡想到这里,眼底不由浮现出一抹落寞之色。 她对萧远没有任何爱意,但却只能选择嫁他。 否则,一旦萧成发现她的踪迹,无论如何都会找到她…… 苏雪容看到她眼里出现的一抹沉痛,将一碟子晶莹剔透的雪白糕点推到她眼前:“尝尝这个。” 陈思怡回过神来,轻轻咬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惊喜不已:“山药?” “嗯,这是用山药和牛乳、糯米做的团子。” 陈思怡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任凭谁都会喜欢的。 相貌绝美,举止大方,擅香道和茶道,还有这样一手好厨艺。 难怪会让萧远念念不忘,令刘巧儿因妒成恨。 可惜了,她这样的身份只能给人做妾。 陈思怡忽然对苏雪容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娘子这般的人儿,该是有人疼爱的……” 苏雪容神色平静笑道:“亡夫过世后,我就没想嫁人,待将来有机缘我会招赘。” 陈思怡一怔。 继而觉得她的话也没错。 自己这般有能耐,何必委屈自己依靠男人过活。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苏雪容将特制的香球和香珠取来。 “若是令慈因思念故人夜不能寐,这种香更适合她。” “这是同样香料制成的香珠,让令慈戴在手上,也会有安神的效果。” 陈思怡感激不尽,言日后再聚就走了。 秀春待她离开后忍不住问道:“娘子,你何必在她面前说自己的私事?” 说什么亡夫,还说招赘之事。 苏雪容却淡淡一笑:“打消她的顾虑。” 避免她像徐婉静那般,担心自己抢了她的男人。 这个世间,许多女子都以男子为天,所有的生活都被囚禁在一方小天地中,始终跳不出世俗的窠臼。 却不明白,这世间的女子也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不必在男人的掌控下过活。 秀春想说什么,却在看到苏雪容的表情后沉默了。 娘子如今这样,是不是就是俗话说的红颜薄命? 苏雪容心情倒十分淡定,不一会儿就抱着睡醒的媛姐儿出来乘凉,给她吃了一些山药团子,就带着她在地上学走路。 发髻两侧垂下几缕调皮的发丝,袖子高高卷起,纤长雪白手臂牵着小人儿,母女俩的倩影在一片紫藤花树投下俏丽的影子。 凌青雪赶来的时候,一进院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就在这一刻,在他内心深处某个地方,渐渐荡起了一片温柔的海洋,无数丝丝缕缕的情愫瞬间绽放。 苏雪容压根没看到院门口站立的人,直到秀春从小厨房走出来,惊喜叫了一声:“凌先生!”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那道颀长消瘦却精神奕奕的身影。 尤其那双眼眸,望向自己的时候带着一抹灼热。 苏雪容心头微微一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凌先生,你何时来的?” 听到她那婉转动听的声音,凌青雪才回过神,收回了目光,大步朝她走来:“昨夜抵达的杭州,今早向……葛先生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听明树说你们在这里开了一家香铺,这才赶了过来。” 萧远昨晚见了他,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提了一句。 苏雪容一直以为他是葛家二郎,让他无需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说实话,在听到萧远的交代之后,凌青雪瞬间松了一口气。 这就表明,萧远对苏雪容没心思。 “先生,这些都放在何处?” 门口出现了两个小厮,抬着两口箱子。 凌青雪对苏雪容道:“我这次去大名府没来得及买礼物,只好在应天府购置了一些香料和茶叶,也给二老带了一些补品……” 苏雪容笑道:“凌先生何必如此客气?” 秀春也挺高兴:“先生来得正好,娘子做了一些点心。” 凌青雪坐在了花藤下,朝院子四周看了看,问道:“苏娘子,这附近可还有空置的院落租赁?” 苏雪容一边煮茶一边问道:“有倒是有的,只是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 “暂时在王府附近……” “中和坊距离汾阳王府可是有近十里路程,你若是在此处赁屋子,来回可就不是很方便了。”苏雪容道。 凌青雪想起萧远安排他住在王府的建议,沉默了片刻道:“我想和娘子住得近一些。” 第38章 开启地产事业 “凌青雪已经在兴庆坊住下了,是苏娘子之前购置的寺产……”明树道,又补充了一句,“林家人也住在那边,三处宅子几乎挨在一块儿。” 萧远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之后道:“给他挑选一匹马,从日后的月钱里扣。” 明树有些惊讶看着他。 主子也忒小气了…… “怎么?”萧远挑眉看着他。 “没什么……”明树忙道,转身出去了。 走出书房他有些苦恼。 昨日贺管事来找他,说是林家小娘子要见他。 可他压根对那林锦玉不感兴趣啊! 但主子却还要他不时去苏记香铺,日后难免会遇上。 一想起这事,明树就有些憋屈。 明秀园里,方明珠一行人全都安置了下来。 刘巧儿战战兢兢望向坐在客堂主位上的女子,眼睛都不敢乱看。 眼前的少妇一身带发修行的道姑打扮,发髻上唯一的一支玉钗却透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绝非凡品。 而她身上那一袭灰色道袍,光影照射下透出隐隐的华丽光泽。 方明珠长得不差,但却因为久病之后,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双眼下永远泛着淡淡的青色。 站在前方的徐氏笑道:“王妃尽管在明秀园住下,有什么需要派人去王府说一声就是……” 她是崔氏身边的贴身嬷嬷,这一次是奉命将刘巧儿送来,也是借故来提醒这位方王妃,人都到了杭州府竟然不去主动拜见老夫人,自顾自地就在明秀园住下了。 方明珠抬眼朝她淡淡一笑:“我这身子能从应天府赶来就算是不错了,未能前往王府拜见,望老夫人见谅!” 说是见谅,但她脸上倨傲的神色半点没有任何歉意。 徐氏压下心中的愠怒,朝刘巧儿瞥了一眼:“这是刘氏,是老夫人夫家侄女,听闻王妃来杭州,就想来侍候王妃……” “啪嗒!”一声,方明珠像是手中无力,茶杯砸落在地,茶水飞溅出去,将刘巧儿的裙裾淋湿。 旁边一名侍女急忙上前收拾,却不料有些手忙脚乱。 方明珠却盯着那侍女冷冷道:“什么笨手笨脚的东西也敢往我身边凑?滚出去!” 那侍女立刻被吓得连滚带爬出去了,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掌嘴的声音。 刘巧儿和徐氏顿时白了脸。 方明珠抬眼朝徐氏望去,脸上露出了一个看似和蔼的笑意:“妈妈你也瞧见了,我这里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待的地儿,待日后我身子好些了,亲自去王府向老夫人道歉。” 说完冷下脸来:“来人,送客!” 人被带了出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朝刘巧儿瞧上半眼。 这时,旁边的一个少女忍不住道:“大姐,你何必如此?” 方明珠朝自己的庶妹方凝珠望去。 少女和自己有六分相似,但她却面容圆润,天庭饱满,双颊带着健康的红润,和自己的状态有着天渊之别。 她压制住内心不由而生的嫉妒,冷声道:“怎么?你还瞧不出来那崔氏对我的羞辱?” 方凝珠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咱们出行前,嫡母不是说要让你好好孝敬老夫人,才能让王爷对你上心……” 可方明珠抵达杭州后连王府都没去直接住进了明秀园,于情于理都不合礼数。 方明珠冷笑一声:“崔氏并非王爷亲母,我何必委曲求全?” “可你大婚后两年都没……” “方凝珠!”方明珠忽然厉声喝道,“你这次随我来杭州,究竟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教训我的?” 方凝珠低下头涨红了脸,不再说话。 这一次她能随着方明珠来杭州,其实是方家的算计。 方明珠活不了多久了,方家就想让她这个庶女代替方明珠成为萧远的继室,之后再继续借用萧远的势力为方家谋算利益。 方明珠盯着眼前的少女,妒火熊熊燃烧。 要不是为了方家,她何至于被萧远如此羞辱! 娶她两年了,连手指都没碰过她。 一想到日后她要亲手将方凝珠送到萧远的床榻上,那股憋闷已久的怨气瞬间爆发。 “啊——” 方凝珠听到旁边侍女的惊呼,抬头一看,就看到方明珠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晕倒过去。 兴庆坊苏宅。 苏雪容看着今日天气好,准备再去小河街南边逛逛。 一早就让小厮去牙行约好了上次的那个牙婆陈婆子,她便带着秀春上了马车。 林锦玉却提着裙子从隔壁宅院跑了出来:“表姐,我也随你出去逛逛。” 苏雪容点头,让秀春拉着她上了马车。 来到牙行,陈婆子早已候在门口,一看到苏雪容就喜笑颜开:“苏娘子这一次想要购置些什么宅子?” 上一次购置天长寺寺产,就让陈婆子从中得了不少酬金。 在她看来,苏雪容就是她的贵客。 “妈妈能否帮我打听一下南边一些普通的住宅?” 小河街的酒楼价格昂贵,且好的地段愿意出售的不多,其余的店铺要么价格高,要么地段不好。 她此时也说不准将来待临安府建立之后,这南周朝的楼店务会在何处修建庞大的官屋和宅邸。 但依照前朝的习惯,这些将来要租赁给广大官员和百姓的廉价的官屋,都不会离皇宫太远。 所以,依照如今汾阳王府的地理位置,她猜测官屋大概会建在小河街南边。 所以她想着要在南边距离王府不远不近的地方地价购置一些易拆除的宅子,待日后楼店务成立,要兴师动众建造官屋,不仅会以市场价购下宅子,还会另外补偿郊外的田地和搬家费,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从中获取利益。 但这也有一个风险。 万一楼店务决定去别的地段建造官屋,她那些宅子就白买了。 但苏雪容却知道,一旦南周建国,大量的北地人会源源不断涌入杭州,房价一定会翻倍增长,不管她购置的宅子是否会被朝廷拆迁,都是稳赚不赔。 正好林承规给她带来了近八千两银子,她得将银子花在刀刃上。 陈婆子一听顿时笑得看不见眼。 这苏娘子之前在天长寺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都买了那么多寺产,她都赚了不少佣金。 南边的房价向来高于北边,一旦成交,她赚取的就更多了。 陈婆子上了马车,直接给苏雪容带来了一份简单的手绘杭州舆图,指着上面靠近王府的一些坊间详细介绍着。 林锦玉却听得直打哈欠,还以为苏雪容会带着她四处逛街吃小吃,没想到和她爹一样只关心地价田价如何如何。 购买宅子可不像菜市场买菜,苏雪容还得考虑价格和地段,所以和陈婆子一处宅子一处宅子地逛,连续逛了两日之后,林锦玉就再也不跟着她出门了。 逛了半个月之后,苏雪容在王府外围大约二里的地方,购置了十二套价格合适的宅子,并委托陈婆子转手租赁了出去。 “买了十二套宅子?” 萧远微微蹙眉:“在何处?” 明树拿来杭州舆图,大致指了指范围:“就在这一片,零零散散并没有在一处。” 萧远看到他手指的位置,眼眸狠狠一缩。 第39章 圈了一点地 明树看出了他眼中的惊愕,忍不住压低嗓子道:“主子,她好像知道咱们未来的规划……” 萧远猛的抬眼朝他望来,明树在这一刻看到了一抹久违了的杀意。 这杀意自从他母妃过世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明树有些小心翼翼问道:“苏娘子,她会不会是萧时晏故意安排来杭州……” 打探情报的细作? “若真是如此,他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明树咬牙切齿道。 为了让他们完全相信苏雪容,还故意派出徐颂年来追杀。 要不然如何解释,当初在宿州不偏不倚就遇到了她们姐俩儿? 接下来似乎顺理成章让王爷对她牵肠挂肚…… 明树愤愤道:“萧时晏那厮,竟然舍得让自己的女人来施展美人计!” 萧远却忽然笑出声:“你又如何得知她是萧时晏的女人?” 若苏雪容的出现当真是对他的一个计策,那么她身边所有人全都是精心策划中的棋子。 明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到对面的男人冷冷道:“你,明日带着聘礼去林家。” 明树猛地跳了起来:“主子,我不想取林氏!” 萧远冰冷的目光朝他望来:“既然你认为苏氏一家人的出现是萧时晏父子的阴谋,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立功。” 明树憋得一口气不上不下,脸涨得通红。 “或许……大概……也不是我所猜测的那样……”他只能求饶,“主子,就算要打探苏家人的底细,未必就一定要牺牲我啊……” “那行,你帮我去和苏雪容约个时间,我要单独和她聊聊。”萧远嗤笑一声。 明树这次反应过来,主子在耍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就又问道:“您准备以谁的身份?” 萧远的目光在舆图上扫了扫,眼眸透出一丝晦暗:“汾阳王!” 翌日,苏雪容正在整理那十二套宅子的房契,又算了算剩余的银子。 这十二套大小和位置不同的宅子一共花了近四千两银子,加上她让苏敬轩带走了两千两银子购置田地,如今手中可用的现银不到两千两了。 周氏抱着媛姐儿走过来,颇有些肉疼道:“一下就购置了那么多套宅子,你还真是嫌银子放在手上烫手啊?” 之前苏雪容花了近两千两购置天长寺寺产的时候,她和苏敬轩就感到很是震惊。 但想想这些银子本就是女儿自己的,他们若是多加干涉不太好。 可没想到这些日子,苏雪容直接来了大手笔,花出去近四千两银子。 “你是不是故意趁着你爹和你叔出去才买的?”周氏没好气道。 她并不觊觎女儿的银子,但是却希望女儿傍身之物越多越好。 苏雪容笑了一下,也没否认。 当初若是林承规接受她的建议,也在城南购置房产,她就不会这么做了。 林承规若是在的话,一定会坚决反对她这么做。 “娘您放心,这些宅子日后都会升值,况且陈大娘已经帮我全都赁出去了,每个月都有租金收呢,您担心什么?” 周氏叹了一口气:“我就怕万一这战事又爆发,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你购置的这些地产或许……” 她没敢往下说。 如今朝廷变天,谁又能料到日后局势会有何变化? 真又要打起仗来,敌军冲入城内烧杀抢夺,宅子若是被一把火烧光,还能升啥值? 苏雪容沉默了片刻道:“真要有这么一日,以咱们家这样的,手里银子越多越遭人惦记。” 周氏不说话了。 林家在宿州也算是大户,但遇上徐家军那些凶神恶煞之人,不也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周氏有些惴惴不安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但我也不愿被囚禁在皇宫那一方小天地里,终身不能和亲人相见。”苏雪容轻声道,“我只想在这个世间,活出我自己的模样。” 周氏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她也察觉出来,自从与萧时晏和离之后,女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失去了往日的天真和烂漫,取而代之的则是他们夫妇都看不透的深沉。 苏敬轩私底下对她说过,女儿如今有了自己的主意,花的又是她自己的银子,只要不出太大的纰漏,就随她去。 况且,苏雪容花了几千两银子购置的全是房产,只要杭州不再沦为战场,也算是一种保值。 翌日,明树再次出现在了苏记香铺。 苏雪容看到李氏带着她进入后院,朝旁边的秀春使了个眼色。 秀春急匆匆去了。 明树直截了当对苏雪容道:“苏娘子,我家主子想要请你去喝个茶。” 苏雪容皱眉:“就只喝茶这么简单?” 明树迟疑了片刻道:“自然是有要事。” 苏雪容想了想:“行,何时何地?” “明日午时,我会派马车来接娘子,前往葛家在西湖湖畔的聚景园。” 明树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明大人!” 明树脸颊猛抽,神色极不自然转身:“林娘子……” 林锦玉这些日子一直等着苏雪容的消息没等到,早已泄气,没想到今日这人偏来了。 苏雪容看到明树那想要躲避的窘状,一把抱起在旁边啃脚趾的媛姐儿,带着正在园子里挖泥土的苏健离开:“你们慢慢聊。” 秀春也抿唇笑了笑,留下一壶茶和点心出去了。 明树越发尴尬无比,望向眼前的姑娘,神色僵硬无比:“好久不见……” 林锦玉看着满脸涨红的明树,顿感一阵羞涩,急忙从袖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给,这个还给你。” 明树本能朝后退了几步,才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 昔日在林家庄他逼迫徐颂年交出来的一块玉珏。 “这……不是已经给你了?” 林锦玉却朝他微微一笑:“这块玉珏我一直收着,就担心日后还能不能遇上你,如今你来了,物归原主。” 明树看着她脸上落落大方的神色,迟疑道:“你前几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林锦玉上前一步将玉珏塞进他手里:“还能有什么?难不成我还能恩将仇报逼你娶我?” 明树脸色又僵了。 林锦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告诉你吧,我爹已经给我订好了亲事,你别想着我要对你以身相许!” 明树顿时如释重负,长长松了一口气:“不敢不敢……” 林锦玉道:“东西还你了,日后就不见了,你走吧!” 明树急忙收好玉珏匆匆走了。 林锦玉脸上那从容的笑意在看到他逃也似的跑了,渐渐沉寂下来,眼里透出了深深的落寞。 苏雪容本想问问凌青雪关于这葛二郎的详细情况,却得知这几日他在王府里忙得抽不出身,好几日都没回来了。 翌日午时,苏雪容带着秀春上了外面等候的马车,朝着西湖湖畔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辗转抵达了西湖东侧的聚景园。 扶着秀春的手下了马车之后,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园子大门入口前站着的男人。 第40章 拒绝做妾 他一身月牙长袍,头上的玉冠熠熠生辉,腰间的革带上依旧是那柄熟悉的金鞘长剑,一双绣着金色暗纹的长靴衬托着他身长如玉,清隽无双。 萧远看到苏雪容下了马车,身形袅娜朝自己缓缓走来,身下的裙裾随着步伐微微荡起一阵阵涟漪,宛若春水中被投入一粒小石子,打破了昔日的宁静。 苏雪容头上依旧带着帷帽,微风吹起一片雪纱,一张小巧精致的下巴光洁无暇,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羊脂玉般的光泽。 “葛先生!” 苏雪容朝他轻轻福身。 萧远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好像是在客船抵达杭州的那日。 之后,他忙着各项事宜根本抽不出身来见她,也找不到理由来见她。 “苏娘子,里面请!” 苏雪容踏入聚景园,迎面而来的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小桥流水,无一不透出典雅的精致。 这和明秀园相比,多了一种磅礴大气。 尤其放眼朝湖畔望去,湖面上波光粼粼,蓝天白云,瞬间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苏雪容放慢了行走的步伐,萧远也慢下了脚步:“今日请苏娘子前来,其实是有一位贵人想要见见娘子。” 苏雪容脸色瞬间一僵,缓缓扭头朝萧远望去:“是何人?” 萧远虽然看不大清楚她帷帽下的表情,但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紧张,笑道:“娘子无需紧张,是汾阳王!” 苏雪容站在原地,透过白纱朝着对面的男人望去,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一些端倪。 但不知是不是有白纱阻隔,她始终看不清楚他眼神里透出的意图。 “王爷为何要见我?”苏雪容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她只想着接近汾阳王身边亲近之人,方便日后打探消息,以赚取更多的银子。 但却忽略了她的身份早已暴露在葛二郎面前,他又是汾阳王的人,迟早会知道她是萧时晏以前的妻子。 看到苏雪容忽然身子一僵沉默下去,萧远轻轻朝她靠近了些:“别担心,王爷这人……没恶意,只是对娘子有些好奇罢了。” 苏雪容依旧没说话,而是紧紧盯着他。 萧远微微皱眉:“若娘子不愿见他也无妨,我这就送娘子回去……” “不必!”苏雪容深吸一口气笑了,“来都来了,见上一面又何妨?” 上一世就听闻萧远是为明君,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邪念吧? 希望如此! 苏雪容微微闭了闭眼,对萧远道:“葛先生,带路。” 萧远将她浑身抗拒的举动看在眼里,眼眸沉了下去。 从目前来看,她像是根本不愿意和自己见面的。 若当真是萧时晏父子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她又岂会放弃这样绝佳的机会施展美人计? 沿着湖畔一直往前走,不时有湖风吹过,将她身下那袭月牙白的百迭裙吹得紧紧贴在了腿上,直接勾勒出纤细修长笔直的两条腿。 萧远及时收回了视线,带着她朝前方走去。 前方出现了一座水榭,四周站着好些带刀侍卫,水榭里坐着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人,正朝着水面望去。 苏雪容停下了脚步,萧远上前一步道:“王爷,苏娘子来了。” 苏雪容原地福身,头低了下去:“民女见过王爷。”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朝苏雪容上下打量,然后朝萧远看了一眼,指了指脸颊。 萧远却眯起眼睛朝那人望去。 葛淮安有些遗憾,竟然不能命她取下帷帽,着实可惜。 “平身!”他装模作样在水榭里坐下,“从安,还不请娘子入座?” 苏雪容听到这话,微微皱眉。 怎么这汾阳王说话的语调,竟带着一丝玩味。 这与她印象中那位明君相差甚远啊。 萧远对苏雪容道:“娘子,请。” 苏雪容浑身不自在地缓步走入水榭选择距离最远的位置坐下,微微抬头就看到了眼前不远处的男人。 他相貌俊美,身材挺拔,望向自己的神色却带着一抹古怪。 葛淮安上下打量她,忍不住道:“娘子戴着帷帽见本王,就不怕本王不悦?” 萧远猛地朝他望去,目带警告。 葛淮安装作没看见,笑盈盈看着苏雪容。 苏雪容忽然对这汾阳王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但她还是从容不迫地将帷帽取了下来。 葛淮安只觉眼前一亮,一道绝美容颜出现在眼前。 他看着苏雪容,又看看对面狠狠瞪着自己的萧远,心下了然。 啧啧,还真是美人计! “本王今日请娘子来,想要请教娘子几个问题。”葛淮安直截了当道。 苏雪容神色从容道:“王爷请说。” “娘子为何不愿随萧时晏进宫?”葛淮安似笑非笑看着她,又看看旁边一脸黑气的男人,心里哑然失笑。 萧远啊萧远,你也有今日! 苏雪容早已猜到自己的身份已暴露,此时也并未有太多的惊讶。 她皱眉:“王爷,民女的私事莫非妨碍到您了?” 葛淮安愣住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对王爷如此不客气的? 他立刻朝萧远望去,却看到了他眼底一丝笑意。 葛淮安的脸色沉了下去:“你别以为本王不知你近日在杭州所作所为,你购置了阳明书院和城南那么多房产是作甚?” 苏雪容神色淡定无比:“民女携家人来杭州安居,手上又有现银,购置一些房产赁出去傍身,有何奇怪的?” 说完她冷笑一声:“早知道王爷如此心胸狭隘,民女绝对不选择来杭州定居!” 葛淮安愣住了,急忙朝萧远望去。 听到没有,她骂你呢! 萧远的脸色越发阴沉,忍不住朝苏雪容望去。 却发现她脸上虽然淡定,但一双手却紧紧捏住了手帕,指尖微微发白。 他微微皱眉,朝葛淮安看了一眼。 葛淮安神色颇有些尴尬道:“娘子误会了,本王只是好奇而已。” 苏雪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头不再说话。 水榭里的气氛一时竟僵住了。 萧远冷冷朝葛淮安看了一眼。 葛淮安立刻朝苏雪容笑道:“娘子如此姝色容貌,若是随着萧时晏进了宫,荣华富贵享之不及,不要说购置杭州的宅子,就连京都的宅子都可以买下无数,为何偏要选择这样一条路?” 又回到了原点。 苏雪容知道此时自己若是找借口也未必能让他死心,索性开诚布公道:“民女出身虽贫寒,但也是爹娘从小捧在掌心里长大之人,爹娘如此看重民女,民女发过誓,今生绝不做妾!” 她目光冷冷望向葛淮安:“哪怕是当今圣上!” 第41章 疑点 苏雪容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她太了解这些达官贵人的想法了。 早知道汾阳王已经盯上了她,她就不该一时冲动买下了那么多的宅子。 若他真要对自己下手,她就只能又带着家人离开杭州。 这样一来,一家人又得跟着她颠沛流离。 苏雪容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 可是她又觉得,那位汾阳王本就是萧时晏的皇叔,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对自己有想法。 况且她还生过孩子,他就不觉得膈应? 可偏偏有些人就是与寻常人不一样,万一…… 苏雪容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当初自己一心想要落脚杭州的计划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她决计不能沦为萧远的禁脔,她只能另想法子躲开他。 心事重重回到兴庆坊后,就看到凌青雪大步朝她走了过来,神色有些紧张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你被人请走了?” 都是男人,他太清楚萧远看苏雪容的想法了。 他很担心,担心苏雪容获知了萧远的真实身份后,会屈服于他。 苏雪容本心头烦躁,看到凌青雪满是关怀的神色望了过来,心头忽然一颤,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今凌青雪已经在葛从安的介绍下进了王府,成了萧远的长史。 若是她抓紧时间招他入赘,萧远念及下属的情面,会不会放过她? 不,对于此时的凌青雪来说,招赘不合适。 那就只有嫁给他。 等一等…… 苏雪容忽然按捺住内心的冲动,看着凌青雪那焦急的神色,想到了一个做合适的做法。 她立刻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意:“今日见到了王爷,他询问了我购置房产的一些事宜……无关紧要。” 凌青雪却紧紧盯着她。 她故作轻松的面容下却带着一抹挥之不散的愁绪。 萧远对她提出了什么要求? “进去再说。”苏雪容不想在大门前晒太阳,提着裙子就往里走。 就带着他朝后院走去,在后院的花园里坐下。 秀春沏了茶之后就默默退了下去。 凌青雪越发感受到苏雪容的沉默中带着一丝不安,忍不住问道:“今日王爷见你,当真只是为了宅子之事?” 苏雪容喝了一口茶水,平复了心情之后缓缓抬头:“不是!” 凌青雪一颗心被吊到了嗓子眼,眼眸猛地一缩。 “他在试探我,并未说明真正的意图,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安,所以……”苏雪容放下茶杯,一双明眸静静望向眼前的男人,“凌先生,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凌青雪透过她那璀璨的眼眸,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头一颤:“你说!” “你能娶我吗?” 聚景园内的水榭中,葛淮安有些不安看着一脸黑沉的男人。 不都是他让自己冒充来试探小娘子的? 结果人家斩钉截铁拒绝了,他该死心了吧? 葛淮安正琢磨着要找个别的话题转移萧远的注意力,忽然就听到对面的男人问道:“她最后那句话是何意?” 葛淮安一愣:“她说哪怕是当今圣上,她也不给人当妾!” 萧远忽然眯起眼睛盯着他:“为何她说是‘圣上’?” 而不是太子? “以苏氏这样出身民间的女子来说,能当太子就能当皇帝啊,这有什么……”葛淮安忽然猛地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难不成她能猜到王爷您日后……” 会登上龙椅! 萧远一双狭长的凤眸透出一抹冷意:“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她!” 葛淮安脸颊抽搐几下:“她当真是萧时晏派来盯梢您的?” 但刚才已经给了她机会,她可没顺着杆往上爬啊。 这太不合常理了。 萧远冷声道:“派人盯住她身边每一个人!” “那……凌青雪呢?”葛淮安问道。 “你说呢?” “属下明白。” 萧远只感觉有一团怒意憋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而恰好有人来报:“王爷,王妃邀请郡主前往明秀园小聚,特意来请王爷一同前往。” 萧远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方明珠刚刚抵达杭州的时候,他主动去接了她想要先去王府拜见姨母。 她却以身子不适为借口推脱,如今都快半个月了她也没主动去王府探望过姨母。 如今却为了保住她王妃的地位主动邀请陈思怡。 还真是一点什么脸面都不顾了。 萧远忍不住深深闭了闭眼。 当初他就不该松口,被宁远侯那只老狐狸下了套娶了她! 待苏雪容将她的想法说出之后,凌青雪的心情起伏得就像是海浪,忽高忽低。 高兴的是,她愿意把自己当成知己,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自己。 但低落的是,她说的娶她,只是对萧远的一个计策。 说白了,她想要让自己配合她,对外装出未婚夫妻的姿态,让萧远打消念头。 “……我本想着假扮夫妻,但你既然在汾阳王府做事,婚契总得走明路,也不必弄假成真,但我们可以装作要举行婚礼的姿态,想必他就不会对我起什么心思了……” 苏雪容说这话的时候,脸蛋涨得绯红。 作为一个小娘子说出这话,她还是觉得太过难为情。 谁让那浑蛋萧远盯上了自己? 一想到他在水榭里望向自己那似笑非笑带着某种嘲讽的神色,她心里就气。 真不知这人脑子怎么想的,她一介有过婚约生养过孩子的妇人也值得他惦记。 莫不是有病! 水榭里的萧远莫名打了一个天大的喷嚏! 葛淮安静静看着他。 得,一定是那小娘子背后骂人呢! 凌青雪看到苏雪容那娇艳欲滴又羞愤的神色,心里一番不是滋味,轻声道:“其实也不一定要假扮……” “表姐!” 走廊那边忽然传来林锦玉的声音。 凌青雪生生将刚才的话咽了下去。 苏雪容整理了脸上的表情,笑着望向林锦玉:“刚才去哪儿了?” “刚才去了阳明书院四周转了一圈,倒也清凉……”林锦玉一边用扇子扇着风,一边在苏雪容身边坐下,不断朝凌青雪打量着。 “凌先生,这是我表妹锦玉。”苏雪容这才想起两人没见过面。 凌青雪被林锦玉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起身道:“娘子,在下还有事,就此告辞。” 苏雪容也没留他,让他去了。 林锦玉见他走远了才低声问道:“这就是伯娘说的那位落魄书生?” 第42章 坎坷的婚事 苏雪容没好气打了她一下:“人家如今可是汾阳王的长史了。” 林锦玉顿时一脸惊喜:“这位凌先生相貌堂堂,又是长史,那身份也是配得上表姐你的。” 苏雪容哭笑不得:“说什么傻话呢?” 本想撇清关系,但一想到日后的计划,她也就没再多说,但脸上却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神色。 林锦玉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笑了起来。 “对了,那日你见了明树,问了他吗?”苏雪容想起了这件事。 林锦玉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轻描淡写道:“他瞧不上我。” 苏雪容惊讶道:“他这般直白?” 这也太伤人了。 “没有,从他的表现看出来的,真是没意思……”林锦玉低下头去,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苏雪容看着她强忍着难过的神色,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傻丫头,日后咱们有大好的机会遇见更好的人。” 以凌青雪如今的地位和身份,想要物色什么样的青年才俊不行。 非的是那个明树? 林锦玉这才破涕为笑,半开玩笑道:“是啊,我才不急呢,真嫁错了人,就像我姐那样,多可怜……” 一想到林锦春如今的光景,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伯娘不是说,大哥哥带着嫂子和他丈母娘就要来杭州了,听说那位张妈妈可是个能人,到时候让她帮我寻一个可靠的人嫁了!”林锦玉一脸严肃道,“到时候让那个姓明的瞧瞧,我也不是没人要的。” 苏雪容心里一番不是滋味。 她从凌青雪那里得知,明树可不是一般的什么长随,而是汾阳王的人。 他祖辈那一代曾随着先王打天下,有着从龙之功,但后来因为内战乍起,明家受帝王的忌惮被人陷害流放至北疆,他是汾阳王亲自从北疆带回来的。 虽说如今跟在葛从安身边当侍卫,但却是真正的贵族后代。 杭州城里有许多达官贵人都想方设法和他联姻呢。 他又如何瞧得上林锦玉。 林锦玉低声道:“表姐,当初姐夫娶你的时候,怕是没有想过他会当太子吧?” 她们的出身就摆在那里,就算再国色天香,有身份地位的男人娶回去也是当妾。 苏雪容轻笑一声:“我若当初知道他是未来的太子,决计不会嫁他!” 还不如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林锦玉看着苏雪容望向远处的侧颜。 肌肤雪白如莹,阳光照射下竟带着玉质般的光泽,小巧高挺的琼鼻下,红唇不染自红。 一双眼眸如远山青黛,朦朦胧胧让人欲罢不能。 这样的美人儿,却注定一生坎坷。 想到这里,林锦玉心里好受了许多。 表姐这样的美人婚姻都如此不顺,她被人拒绝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日后再寻好人家就是了。 苏世荣一家在半个月后抵达了杭州。 苏雪容早就在林家宅子旁边又腾出了一套宅子,让他和岳母一家住下。 这天晚上,周氏专门让人去订了酒楼的一桌席面让人送了过来,叫上林家母女一起热闹吃一顿饭。 苏雪容特意让小厮去隔壁请了凌青雪。 回来小厮说凌青雪怕打扰她们一家人团聚,就暂时不来了。 苏雪容便命人拿了几个菜过去,一家人这才坐下说话吃酒。 除了周氏,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苏世荣的岳母。 让人颇有些意外的是,这位在扬州赫赫有名的私媒,举手投足以及谈吐,竟然有着大家风范,颇有种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气派,哪里像是传闻中脑门贴着狗皮膏药,讨人嫌的媒婆? 王氏都啧啧称奇:“亲家母当真气派,说出去都没人觉得你是媒人。” 张大娘笑道:“这都是坊间讹传出来的,咱们做媒人的岂能就是那般不堪的模样?” “我们不仅仅只在坊间给小老百姓做媒啊,扬州城里许多达官贵人迎娶来往,不都需要咱们?咱们也得拿出一些气势,那些人家也就会放心将儿女的亲事交给你啊。” 王氏连连点头称是:“亲家母说的是……” 她立刻将目光朝埋头吃菜的林锦玉,忍不住道:“你说我这闺女,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吗?” 张大娘顿时笑道:“令爱花容月貌,定能寻到好人家。” 她也知道王氏接下来想说什么,道:“我这一次跟着女婿来杭州,也想看看这杭州的行情,待过几日我去司农寺和门子都去问问消息,这边的官媒和私媒的情况。” “若是司农寺需要我老婆子这样的人才,那自然好,但若是不需要,我就在各处门子先转转。” 这时,苏世荣道:“婶娘你放心,我岳母她是个能人,既然能够跟着我们来杭州,定能寻到好机会,到时候好的人才都给锦玉先挑。” 林锦玉顿时羞红了脸:“你们可真是……” 急忙往嘴里扒菜。 张大娘又望向神色平静的苏雪容:“娘子若是想要寻什么样的人家,也可以先跟我说说。” 苏雪容笑道:“大娘有心了,只不过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众人都愣住了。 “凌先生也答应说,待日后他将潼关的母亲接来后,就会主动上门来说亲。” 一听到是凌青雪,周氏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苏世荣却颇有些担心道:“我听说那凌先生未曾有过妻室,他家中的长辈会同意吗?” 凌青雪虽然落魄,但家底摆在那里,自己还尚未婚配,他家中的长辈如何会允许他娶一介有过婚约生过孩子的妇人? 就算苏雪容长得倾城倾国,但长辈看重的却不是相貌。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沉默了下来。 周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八字都没一瞥呢,以后再说!” 心里还是替女儿难过。 要不是当初萧时晏强娶,她女儿若是好好嫁个本分人家,一家人又岂会流离失所? “有过婚约生过孩子怎么了?”林锦玉忍不住道,“先不说我表姐这般姿色,她能够制香、点茶、做菜,还会做生意赚钱,又能把孩子老人都照顾好,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凭什么要被人挑三拣四?” 陈氏也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笑道:“就是,小姑子这般的人才,谁家不喜欢?” 苏雪容却神色淡淡道:“喜不喜欢再说吧。” 反正又不是真的要嫁凌青雪,不过是借他躲避萧远的纠缠罢了。 同一时刻,明秀园。 陈思怡望向坐在对面的方明珠姐妹,神色淡定垂下了眼帘,端起茶杯喝茶。 方明珠望向陈思怡那张明艳大气的容貌,手中的帕子狠狠绞了起来。 方凝珠打量了陈思怡一番,目光却不时望向门外。 也不知道今日那位凌先生会不会一起来? 方明珠看到她那副翘首企盼的神色,心里冷笑不已。 都是一群贱人! 就在这时,门外匆匆跑来一个小厮:“回王妃,王爷今日有事来不了了,请王妃好好招待郡主。” 第43章 拒绝 三个女人心思各异,竟然全都松了一口气。 陈思怡似笑非笑朝方明珠望去:“方王妃,既然王爷有事来不了,我就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方氏姐妹俩的表情,起身就走。 方凝珠一想到难得有机会再遇到凌青雪,顿觉没趣,起身道:“王妃,我也退下了。” 方明珠一张脸憋得紫红不已,狠狠将手旁的一只茶杯砸了下去。 陈思怡上了马车,从秀义坊出来之后,看了看天色,立刻对马夫道:“掉头往北,去苏记香铺。”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侍卫中,走在最前面的岳劲忽然抬头,朝北面看了看,眯起了眼睛。 陈思怡第一次去苏记香铺的时候,他就认出了那个娇滴滴让他念念不忘的小娘子。 要不是在镇江他刚好和明树等人遇上,萧远立刻派了人和他即刻前往大名府。 或许在镇江的那几日,他早就想办法将这小娘子弄到手了。 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没想到竟然在杭州遇到了她。 更没想到,这看似平民出身的苏娘子竟然得了萧远的青睐,竟让明树派人暗中保护着她。 想到这里,岳劲忍不住朝马车望去。 陈思怡大概没想到萧远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是苏氏吧? 岳劲心里冷笑不已。 待马车到了香铺的时候,就看到店铺大门紧闭。 陈思怡皱了皱眉。 她立刻让人向旁边的铺子打听苏雪容的消息。 岳劲打听到了:“郡主,苏家的宅子在前面的兴庆坊。” 苏雪容没想到,都已经快酉时了,陈思怡竟然还找上门来了。 既然来了,她也不能拒之门外,就请她去了她所在的院子。 夕阳西下,院子里渐渐凉快了下来,秀春端上了加了冰块的紫苏饮子,陈思怡抿了一口顿觉清爽宜人。 苏雪容瞧着她一脸放松的神色,问道:“令慈的身子最近如何了?” “慢慢恢复过来了,这些时日崔老夫人也经常找她说话,身子骨好了许多……说起来还是你调制的香起了作用,晚间也睡得好了。” 陈思怡道。 苏雪容点点头,没再多话。 她觉得陈思怡今日莫名其妙过来,定是有事。 果然,陈思睿沉默了须臾之后低声道:“阿容你这里,是否有……” 苏雪容抬起眼眸,她却没继续往下说。 “算了……” 到时候萧远真追究起来,恐怕会连累苏雪容。 她不想因为方明珠伤及无辜。 她今日已经看出了方明珠的算计,方家担心方明珠过世后,汾阳王妃的位置被她占去,便迫不及待送了方家的一位庶女过来。 之前陈思怡还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但一想到方家的算计就感到无比恶心。 她能够熬过方明珠,却不能坐以待毙看着方家另一个女儿成为汾阳王妃。 萧成迟早会知道她躲在杭州,若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成功嫁给萧远,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说半截,真真急死人。”苏雪容笑道,但脸上却丝毫没有着急的神色。 陈思怡忽然眼眶就红了,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苏雪容也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端庄的陈淑妃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子怎么在她面前哭了? 她正不知该怎么安慰之际,陈思怡忽然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哽咽道:“阿容,你帮帮我……” 苏雪容静静看着她,慢慢道:“我调制的香,只能让人康健平安。” 陈思怡一顿,看着她灿若明珠般的眼眸,缓缓将手放下,吃惊道:“阿容这话何意?” “对不住,或许是我会错意了。”苏雪容不再说话,低下头喝饮子。 能够在上一世让徐婉静那样的疯子吃瘪之人,会没有一点手段? 就在前几日,凌青雪就告诉了她,汾阳王妃被接来了杭州。 陈思怡乃襄阳王嫡女,自然不愿嫁入王府做侧妃,那么目的就只是正妃。 至于要如何让汾阳王妃过世,熏香就是最佳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你的确是误会我了。”陈思怡冷冷道。 她没料到苏雪容如此敏锐。 苏雪容抬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思怡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阿容,你今日可否见过王爷?” 苏雪容眼眸冷了下去。 果然,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永远远离不了对男人的争斗。 “实话对你说了吧,我的目的就是要成为汾阳王正妃!”陈思怡冷冷道。 她再次望向苏雪容的目光中,以前那抹惺惺相惜消失了,换成了一股强势的威压。 苏雪容看着她没说话。 这才是陈淑妃真正的面目。 “而今日王爷瞒着王妃请你去了聚景园谈话,只有我知道。”陈思怡其实挺欣赏苏雪容的机智,这反倒让她产生了一丝兴味。 “你自己的身份你清楚,王爷就算再看重你,你觉得你进了王府能有什么身份?但若是你愿意助我,我会让王爷给你一个侧妃的位置。” 陈思怡太清楚围绕在萧远身边女人们的心思。 既然苏雪容看穿了她,她也不绕弯子,反倒省事。 以利勾之。 苏雪容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郡主,不是所有女人都想嫁入皇家的。” 陈思怡吃了一惊。 “我虽然出身平凡,但也是爹娘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女儿,况且我如今不愁吃穿,为何要自己作践自己,跑去给人当妾?” 苏雪容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不瞒郡主,我已经和凌先生有了婚约,待他将他母亲从潼关接来杭州,我们就会成亲。” 陈思怡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极为荒唐的神色:“凌?凌青雪?你要嫁给他?” 凌青雪是前朝凌阁老之后,从未娶妻,又凭什么要苏雪容这样带着拖油瓶的寡妇? 在她看来,萧远看上苏雪容不过是因为她的绝色容貌,当成个玩意儿罢了。 就算进了王府也是个被人欺辱的对象。 可没想到她竟然要和凌青雪仪亲! 那可是明媒正娶,她何德何能可以嫁给凌阁老之子? 痴心妄想! 这一刻,苏雪容将陈思怡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微微闭了闭眼。 是了,此时的陈思怡才是前世那个手段厉害的陈淑妃。 陈思怡很快收敛了情绪,脸上再度浮现出最初见到苏雪容时的温和:“恭喜你了。” “不客气!”苏雪容淡淡道,“天色不早了,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陈思怡脸色沉了沉,转身走了出去。 岳劲等人一直候在外面,看到陈思怡带着贴身侍女出来,调转方向朝王府而行。 陈思怡忽然掀开了车帘,望向岳劲:“你之前说,你在镇江就和苏雪容见过面?” 第44章 有更远的计划 苏雪容在院子里静默不已,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嘲讽。 这一世她想尽办法远离萧家,远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 没想到逃到了江南竟然还被牵扯进来。 陈思怡竟然想要利用自己的香对付汾阳王妃! 她心里有些慌乱。 明明上一世她被送入了皇宫,这一世为何却被带回了杭州城? “你是说,当时你在镇江遇见苏家人的时候,恰好明树也在?”陈思怡眯起了眼睛,轻轻抿了一口刚刚端上来的饮子,“你可见到王爷?” 岳劲道:“明树当时说,王爷并不在镇江,但却派了姓凌那书生和我一同赶到大名府……” 陈思怡却忽然摇头:“不!他在!” “什么?” “你在镇江初遇苏家人之际,王爷也在镇江!”陈思怡冷笑不已。 否则,明树怎么敢擅作主张替萧远安排营救她们母女之事? 但她有一事想不明白,望向岳劲:“你就没想过,为何时间那么巧合,你在遇到苏家人之后又遇上了明树?” 岳劲眼眸有些躲闪。 陈思怡眯起了眼睛:“有什么事,不愿让我知道?” 岳劲急忙道:“郡主,属下无此意……” 他犹豫了片刻道:“当初我在郑百中的香水铺里打探消息,就遇到了苏家娘子……” 陈思怡瞬间明白了,沉脸道:“你是不是想要掳走她?” 岳劲在跟随襄阳王之前原本就是山匪,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饭。 遇到苏雪容那种姿容绝色的女子,他自然会动心。 苏家本就是小户人家,他掳走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岳劲不敢吭声,却默认了陈思怡的猜测。 陈思怡明白了。 萧远一直在暗中护着苏雪容,发现了岳劲的意图,在得知他真实身份之后才会安排明树和他对接,派了凌青雪随他及时返回北地救人。 目的是支开他。 若不是得知岳劲南下的目的,萧远很有可能在镇江就会要了他的命。 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原来,萧远护着苏雪容是真,救她们母女不过是顺带而已。 岳劲小心翼翼看着她:“郡主……” 陈思怡紧紧闭了闭眼,忽然睁开双眼冷冷道:“你最好收敛对苏氏的觊觎,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岳劲心里自嘲一笑。 自从他跟着陈思怡母女来到杭州之后,明树就直接向他挑明,苏家人是王爷看中的人,让他自己掂量一下。 所以,他就算对苏雪容再有念头,也绝对不敢和萧远公然作对。 他立刻道:“是!” 刚要转身就走,又被陈思怡叫住了:“等等!” 岳劲回头看她。 陈思怡不知在想什么,抬眼朝他望来:“刘巧儿那女人,你可以私底下多关照一些。” 岳劲惊讶无比。 这几日苏雪容虽面色平静,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 她担心萧远不是个有底线之人,万一真的对她和家人下手,该如何是好? 如今她大半以上的银子全都投到了杭州的地产里,想要及时抽身都难。 一家人看着她花银子像流水般花出去,又才刚刚适应了杭州的生活。 突然又因她的缘故被迫离开,她都无法向家人交代。 虽说她让凌青雪找机会对萧远说清楚他们俩即将要成亲之事,但毕竟是假的。 只要双方没有过文书契约,萧远还是有机会强人所难。 此时,她只希望萧远如上一世传言那般是个明君,不会对她强取豪夺。 这日,秀春从外面回来,兴冲冲跑了过来道:“娘子,你猜我今日在街上遇到了谁?” “何人?” “胡大娘!” “哪个胡大娘?” “就是在客船上帮我们做吃食的那位胡大娘啊。”秀春道。 苏雪容想起来了。 “她这会子可艰难了,自从跟着那位曾小娘子随嫁进葛家后,因为曾小娘子不得相公的欢心就被婆婆和姑嫂磋磨,硬是逼着她发卖了从北地带来的十几个仆从,胡大娘就在其中,被卖到了一处分茶店当活计,生活远不如前了……” 苏雪容皱眉。 这葛家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她忽然想起这个胡大娘做得一手地道的北方菜系,便微微动了心思:“你可知她如今所在的分茶店在何处?” “就在小河街上,她告诉了我位置。” 苏雪容想了想:“秀春,你去找她,问问她想不想来我们家做活,若是她想,我就把她赎出来。” 秀春愣住了:“来咱们家做吃食?” 如今苏家临时雇佣了一些仆从,厨房已经有人了。 胡大娘那一手好厨艺来苏家会不会太浪费了? 苏雪容想了想道:“你就这般对她说……” 秀春听完,神色有些复杂。 不会吧娘子,你才花出去大几千两银子买了宅子和地,怎的想要开酒楼了? 但这些话她不敢对她说,只点头:“行,我去问问她。” 秀春又去了。 这时苏世荣来了香铺。 “大哥来了?”苏雪容让李氏去沏茶。 苏世荣急忙摆手道:“不用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想去和爹他们汇合,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你不能出去!” 苏雪容拉着他在内院坐下:“我这里刚好有事要你去做的。” 苏世荣带着一家人来杭州好些天了,虽说帮着香铺打点一下,但却觉得成日里吃自家妹子的有些难为情,就想去绍兴那边找苏敬轩他们做回原来的行当。 “何事?” “这事等待会儿秀春回来,我才能决定。”苏雪容笑盈盈道。 苏世荣却有些坐不住。 苏雪容笑道:“瞧瞧,你跟在叔身边这些年,也变得和他一样闲不住了。” “你也说叔这把年纪的人都闲不住,何况我?”苏世荣没好气道。 成日里闲着没事做,让他倍感焦虑。 如今连他岳母都带着媳妇去了解杭州的行情去了,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闲得住? 不一会儿秀春回来了,望向苏雪容摇头:“她说那家分茶店目前待她还不错,她暂时不想来咱们家。” 苏雪容“哦”了一声,也没遗憾。 苏世荣道:“如何?我可以去找爹了吗?” 苏雪容想了想,让秀春去取来前几日从书铺里购买的小报递给苏世荣:“我原本打算在杭州寻一处合适的酒楼买下,让哥你去管理。” “但目前既没找到合适的酒楼,也没有一个好的厨子,那哥你不如帮我一个忙,去一趟泉州。” “去泉州做啥?” “你瞧瞧这小报上所言,如今泉州那边百废俱兴,市舶司因内战停了几年,如今新皇即位,那边会很快恢复和海外的港口贸易。” “哥你这一次去,就当作是去游玩,好好了解一下和海外做生意的详细经过和各种复杂的手续。” 苏世荣惊讶极了:“阿容,你还想要把生意做到海外去?” 第45章 两种粮食作物 上一世,苏雪容经常被徐婉静像是遛狗一般出现在宫廷女眷的宴会上。 徐婉静让教养嬷嬷对苏雪容百般苛待,想着法子让她学各种手艺,插花、焚香、点茶、琴艺、蹴鞠、锤丸、投壶、骑术…… 表面上彰显了太子妃对东宫良娣的大度。 但事实上,徐婉静不过是把苏雪容当成了一条狗。 许多宫廷宴会上,她就像是炫耀自己养的一条驯服的狗一般,让苏雪容当众为宾客表演各种技艺。 起初还有人为之惊艳,但渐渐就发现,东宫里这位来自民间的良娣,比宫里的乐师、艺人还不如,真是太子妃的一条狗。 苏雪容压下心中那渐渐翻滚而起的憋屈和怒意,想起了曾经在一次皇后的赏花宴上遇到的一位娘子。 那时,萧远已经建立南周,占据了江南一半以上的土地。 那位娘子就是当时南周使臣武威侯夫人,是跟着武威侯来北周商谈两国经商往来之事。 苏雪容不记得那位娘子姓甚名谁,只记得那是一个二十出头伶俐可爱的娘子。 苏雪容的地位被徐婉静压得死死的,北周的贵妇贵女们没人瞧得上她,也因忌惮徐婉静没人愿意和她结交。 可就是那位南周武威侯夫人,不知苏雪容在北周的情况,被她当场演奏的琴曲打动,主动和她交谈。 就是在那一次交谈中,苏雪容得知了泉州港口贸易的重要性。 大周在内战初期,东面的倭寇来袭,朝廷分身乏力便禁了海。 直到萧远建立南周才解除了禁海令,泉州的市舶司再次被启动,开启了远洋航海之旅。 就在那时,苏雪容得知,南周建国不到短短三年,竟然打通了通往马六甲海峡的航线,五年后的航线抵达了更远的大浮屠州。 南周通航之后来自海外的各种物品就多了起来,泉州和广州两大港口成了南周重要的海外贸易大港。 那娘子说得很多,但令苏雪容印象最深的两种海外物品则是胡椒和番薯。 大概是从小在农庄里长大,她对粮食需求特别敏感。 “……若是能够远航至爪哇国,那里盛产胡椒,大周的一两白银可以买一百斤。” 听到苏雪容这话,苏世荣大吃一惊。 胡椒在大周是真正的贵货,一斤要卖三十两左右银子,没想到原产地竟然如此便宜。 若真能够远航至马六甲,别的物品都可以不买,单凭这胡椒就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苏世荣顿时感到一阵热血沸腾,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燃烧。 “还有一种粮食叫番薯,这吕宋在前朝时唤作麻逸,后来西洋人入侵吕宋,因当时西洋人常患粮米不足,便从遥远海外引用了一种庄稼,唤作番薯的,那番薯耐旱易活,生熟可食。” “但这种番薯在吕宋被西洋人掌控,根本不允许外来人带走,所以真要能获得这样的种子或者秧苗,一旦带回大周,将会解决大周百姓长期以来的粮食危机。” 苏雪容说到这里垂下了眼帘。 当时听那位武威侯夫人说,萧远建国后第三年就亲自御驾亲征带领南周海师清除了东海一带频繁骚扰南周沿海的海寇,亲自和霸占吕宋的西洋人狠狠打了几个回合,最后西洋人败在了萧远强大的海师手中,主动将番薯苗送上作为两国贸易交易的礼物。 自此,南周一带开始大量种植番薯,百姓储粮顿时大增,导致北周对这稀罕的番薯垂涎欲滴。 也就有了后面两国经商贸易往来的开创。 至于后来萧成和萧远如何达成协议等等,苏雪容不得而知。 但她却知道,这两种来自海外的粮食物种,可以让这一世的苏家飞黄腾达。 苏世荣惊愕了半晌之后,忽然问道:“阿容,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苏雪容面不改色道:“自然是听萧时晏和人提起,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你万不可和旁人提及,待爹和叔回来咱们再做商量。” 苏世荣立刻点头:“这个我晓得。” 既然是太子说的,那就没什么可质疑的。 “眼下皇上还未登基,海运尚未解禁,大哥你只需要去泉州打探港口消息,看到合适的仓库便租赁下来,最好是趁着解禁之前购置一条好的商船,再详细了解出海前的各种官府文书如何筹备,一旦解除禁海,咱们就比旁人提早准备,机会就更大。” 苏世荣越听,越觉得自家的妹子厉害。 “幸好你跟着太子两年,要不然哪能知道这么多朝廷内幕?” 听到大哥的感慨,苏雪容没解释,淡淡笑道:“跟着他这两年,总得为自己筹划一番吧?” 这可是她上辈子用生命的代价得到的信息。 苏世荣看着妹妹神色淡漠的样子,本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另一边,被萧远冷落了整整半个月的方明珠,终于琢磨出味儿来了。 她自诩自己乃王妃,压根瞧不上寄居在王府多年的崔氏,又怎么会将崔氏当成真正的婆母去拜见。 又加上前不久崔氏派身边的嬷嬷徐氏来探望,被她言辞激烈带着羞辱赶出了明秀园。 没想到,她这番举动彻底惹恼了萧远。 无论她这些日子派了多少次去请萧远来明秀园,他都找各种借口不来。 直到方凝珠那日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不管崔夫人身份和地位如何,她始终是王府的老夫人……” 一旁的奶娘柳氏道:“王妃,这崔夫人虽说没有任何诰命,但却是从王爷开府后一直帮着王爷管理王府之人,于情于理您都得先去主动拜见……” 方明珠一双眼眸狠狠扫过方凝珠和柳氏:“我还需要你们来教我做事?” 两人顿时不再言语。 方明珠目光阴沉盯着屋外半晌,冷笑一声:“行,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那一介寡妇敢对我耍什么威风!” 得知方明珠主动上门来拜见,崔氏起初感到诧异,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萧远故意冷落方明珠是在替自己出气。 但崔氏也知道,虽说府里人都尊称她一声老夫人,但她毕竟不是萧远生母,方明珠瞧不上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崔氏不喜不悲,神色平静地接待了方明珠。 方明珠见崔氏对自己不卑不亢,也没有盛气凌人,想要发作都没借口。 但拜见过后她一刻也呆不下去,拒绝了崔氏的留饭,要返回明秀园。 方明珠端着一脸傲气从后院乘小轿出大门的时候,路过后花园之际,被前面修建枝叶的花匠阻挡了去路。 几名花匠诚惶诚恐向她请罪,劳烦她等待一刻钟时间让他们清理花径。 方明珠本可以绕道往侧门出去,可她自诩是王妃,必须走正门,就冷着脸等待原地。 就在这时,她忽然就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小轿背后传来。 “……那日刘娘子被老夫人训斥,听说是为了那个苏氏。” “哪个苏氏?是不是从镇江跟着王爷一起乘船来杭州的苏氏?” “就是她,听说那苏氏一路上千方百计想着法子勾引王爷,来了杭州后还被王爷安排住进了明秀园……” 第46章 你可认罪 方明珠猛地一把掀开帘子:“谁在后边嚼舌根?给我滚出来!” 她身边的柳氏以及几个仆妇立刻将人从小轿后方的花丛里逮出两个人来。 两个丫鬟顿时被吓得战战兢兢,面无人色,跪在了方明珠的面前。 方明珠一身华丽的灰色道袍,眯起眼睛阴沉沉盯着二人:“刚才你们说的是何人?” 竟然有人提前入住过明秀园? 苏雪容这几日没去香铺。 气温渐渐升高,她担心媛姐儿和苏健中暑,索性就不日日带着他们去往香铺,将香铺托付给李氏照料,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宅子后院凉棚下歇凉。 苏世荣这几日准备着前往泉州,将妻子和岳母都安置好。 张氏母女这些日子去了杭州司农寺和城北几处门子。 司农寺倒是觉得以张氏的资历是可以当官媒的,但佣金不高,张氏算计了一番,还不如去门子找私媒的活儿。 于是,这些天她不顾炎热的天气,带着女儿陈氏走街串巷,以张氏那圆融的手段,已经带着女儿摸到了杭州城媒人门道的边了。 炎热的夏季到来,也挡不住嫁娶的行当。 张氏又是个不怕吃苦的,竟然在短短半个月就促成了三起好事。 这让苏雪容大为惊叹。 她就琢磨着待时机成熟,让大哥带着张氏母女前往泉州,想办法在萧远开启远航之前,借她们母女做媒的机会打探泉州的房价,将做媒的活计扩展成牙行,最好是市井里各项活计都能得到最新消息。 只是看着张氏母女最近做媒的兴头,苏雪容暂时没提出这个建议。 苏世荣不日便带着苏雪容给他的一千两银子南下了。 就在他启程后的第二日,香铺出事了。 这一日苏雪容正在给媛姐儿和苏健贴三伏贴,忽然就看到秀春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娘子,不好了,店里出事了。” 苏雪容赶到香铺的时候,门口竟然围了七、八个差人,正用两张封纸将大门封住。 一旁的李氏正和那为首的差人陪笑,解释着什么。 几个伙计都被赶了出来,神色惶恐。 旁边站着不少围观的百姓,在一旁指指点点。 苏雪容大步走了过来:“发生何事了?” 李氏看到她急忙迎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前日有个妇人来买香,说薰了咱们铺子里的香后,她家郎君就……就吐血而亡了!” “胡说!”苏雪容怒了,“我们香铺的香并不是药香,哪里就能让人吐血身亡?” 这时,为首那差人眯起眼睛朝她望了过来,眼前猛地一亮。 他竟没想到这苏记香铺的女东家,竟然长得如此绝色。 苏雪容看到那些差人望向自己的面容,神色冷了下来:“请问官爷,你们为何查封苏记香铺?” 她的声音如春日里的冰块,清脆悦耳,在炎炎夏日里带来一阵清凉。 为首那人呆呆看着苏雪容半晌之后才道:“昨日有人来报官,说你家香铺里的香含有致命的毒药,我们奉命封锁铺子,也请东家你跟着我们走一趟府治吧!” 杭州府治。 苏雪容冷冷道:“那妇人呢?” “大人正在府治里审问呢!” 苏雪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陈思怡。 半个月前她拒绝了为陈思怡制造害命的香,以她的手段会不会报复自己? 若此事真是她所为,自己就难办了。 陈思怡能够在上一世让徐婉静都有所忌惮,无论是城府和心机都不可低估。 她此时又居住在汾阳王府,和萧远的关系非同一般。 她若想要害自己,自己绝无还手之力。 苏雪容想到这里,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转身对身后的秀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对那差人道:“行,我随你们去见大人。” 那差人见眼前娇滴滴的大美人十分顺从,还有些讨好低声道:“娘子待会儿好生说话,我家大人最会怜香惜玉了。” 苏雪容从他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提醒。 你这样无权无势的美人想要脱身,必要以色事人。 苏雪容被带往杭州府治之际,秀春匆匆赶去了汾阳王府。 结果却没她想象的简单可以见到凌青雪。 王府门前矗立着全副武装的侍卫,根本不听她任何说法,直接将她拦在了大门外。 “小娘子,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赶紧走!”为首侍卫呵斥道。 秀春瞪大也眼睛:“我要见凌青雪大人也不行?他可是长史大人!” 那人压根不回话,冷冷不再搭理她。 秀春咬咬牙,转身就朝着明秀园方向跑去。 苏雪容被那几个差人带到杭州府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则是五开间、九脊顶的雄伟建筑。 从侧门进入后,来来往往全都是身着各种官服的差人。 她被人带着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院落。 才一进那处院子,她就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哭声:“……大人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要不是那苏记香铺的毒香,我家郎君哪会这么快就去了?呜呜呜……” 院子两侧便是普通衙门的摆设,里面端坐着一个戴着乌纱帽的人,案桌前跪着一个瘦弱的妇人。 “大人,苏氏来了!” 带她来的差人进去后道。 跪在地上的妇人立刻扭头,目光狠厉无比朝着苏雪容望来:“你这个毒妇!” 苏雪容打量了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衣着寻常,面色枯黄瘦弱,一双瘦得深陷下去的眼窝中,透出一道恶毒。 苏雪容皱眉朝着正前方跪了下去:“民女苏氏见过大人。” 坐在上首的则是杭州府治诸曹官之首录事参军陆正安。 他打量了苏雪容几眼之后,眼神里透出了男人常见的贪婪。 但很快他就想起之前有人提点过的话,立刻收敛了外露的眼神,正襟危坐道:“苏氏,你可认得此物?” 旁边立刻有人将一样东西递到了苏雪容的面前。 那是刻有苏记字样的香盒,里面放置着几个已经熏用的香球。 “这是你家香铺的盒子吧?”陆正安冷笑道,“刚刚经衙门的人检验过,你这香球里含有牵机草,熏燃过后会产生少量毒素,或许一般人闻之无感,但这妇人的郎君本就身患疾病,又闻了你这毒香,导致咳嗽吐血身亡!” “如今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第47章 自证清白 陆正安看着眼前国色天香的小娘子,心道可惜了。 若是换成普通的官司,若是她愿意服侍自己几日,他或许还可以保她一保。 但此次的官司却是王妃命人直接下达,他这区区一个录事参军如何敢得罪王妃? 苏雪容却仔细朝那些残余的香望去。 那被熏用过的香球成焦褐色,大半都已经变成了灰烬,根本看不出来是否是苏记香铺的香。 “回大人,这盒子的确是苏记香铺的……”苏雪容神色平静无比,“但这里面被熏燃过的香球并不是我家所出。” 旁边那妇人神色微惊,立刻咬牙切齿怒道:“怎的不是你家的香?这盒子上明明写了是你家香铺的!” “我家香铺自开张以来,卖出去不下千盒香,这盒子四处可得。”苏雪容面不改色望向那妇人,冷笑道,“那我请问你,你买的香是哪种香,数量多少?” 那妇人振振有词:“就是四合香,一整盒有十枚香球。” 苏雪容静静看着她那充满了血丝的双眼:“你确定是四合香?” 那妇人被她那冷静又犀利的目光看得身子一震,却梗着脖子叫道:“没错,就是四合香!” 苏雪容不再看她,转而望向陆正安:“大人明鉴,苏记香铺里售出的四合香是荔枝壳、兰花、菊花、柏树果四种香料和蜂蜜制成,哪里来的什么牵机草!” 陆正安却面露冷笑:“可这残余的香球里明明就有牵机草,你别想否认!” 苏雪容却笑了:“大人,你自己可熏过我家四合香?” 陆正安一脸不屑:“本官为何要熏你家香?” “大人没有亲自熏过,那就不知道我家熏香的特点!”苏雪容一脸正色道,“民女所制的四合香一经熏燃就不会再有任何残余,全都会化为灰烬,大人又从哪里能够检验出牵机草的成分?” 陆正安:“……” 苏雪容不慌不忙道:“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亲自熏燃一粒香球试试。” 说完她就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香袋,从里面挑选了一粒香球:“这便是民女所制四合香。” 陆正安磨了磨牙齿。 按照正常官司的流程,他也万不可以原告一面之词给被告定罪,自然是要派人详细调查,原告所说的香到底是不是被告的,绝不会如此草率。 但眼前这官司摆明就是王妃命人栽赃陷害,他本就是要以官家的威压让苏雪容认罪。 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竟然要如此较真。 陆正安皱眉道:“苏氏,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认罪,本官就……” “民女没罪,为何认罪?”苏雪容眼神冷冷和他对视,没有半点畏惧,“若是大人不能公正判案,民女就去请王爷来替民女做主!” 她已经隐隐猜测到此事与汾阳王府有关系。 但究竟是萧远本人还是陈思怡,还有待定夺。 若是萧远,那她怎样都无法翻身。 与其在这里被小鬼为难,不如直接和他再去谈判一番,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脱身。 但若是陈思怡暗中安排,她就更要去面见萧远,将他后宅这种阴私捅出来,让他自己想办法平息此事。 陆正安听到这话,牙齿酸了一下。 果真是惹到了王妃! 一瞧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陆正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在心里来回了好几番心思。 虽说这个官司王妃摆明了一定要苏氏的命,但若是王爷不知呢? 男人后院的女人一多,各种乱七八糟的官司就来了。 陆正安大致已经猜出真相了。 王爷定是看上了眼前的苏氏,若是自己瞒着王爷将这苏氏处置了,日后王爷知晓之后不一定会对王妃怎样,但他这头上的乌纱帽或许就保不住了。 若是得罪王妃…… 她恐怕连枕边风都吹不了,他何惧之有?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立刻道:“来人,上香具。” 苏雪容微微一愣。 她还以为这陆正安会一棒子将自己打死,一口咬定自己是杀人凶手,却不料他竟然转变风向了? 看来她故意抬出萧远,是明智的。 陆正安唤来一个会点香的差人,当众开始点燃小风炉,然后在风炉上铺了一张小小的银箔纸,最后才将香球放上去。 小火慢慢炙烤着银箔上的香球,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立刻四处散开。 陆正安眯着眼睛盯着苏雪容没说话,旁边的差人也就保持着沉默。 两刻钟后,银箔上的四合香燃烧殆尽,果真如苏雪容所说没有留下半点残余,只剩下了浅浅灰烬,风一吹过四处散去。 陆正安轻咳一声:“看来你带来的香的确是没有残余的,但你又如何证明这何氏购买的四合香里没有被人故意参杂了毒物?” 苏雪容道:“大人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和这妇人无冤无仇,我何必费尽心机要谋害她家郎君……” “那是因为我家郎君觊觎你的美貌,曾经在香铺里多看了你几眼,你就动了杀心!”旁边的何氏声嘶力竭道。 陆正安“哦”了一声,意味深长望向苏雪容:“这样说来,苏氏你倒是有动机了……” 苏雪容冷着脸盯着何氏:“我何时见过你家郎君,说来听听?” “就是在你家香铺见到的!你可别想否认!”何时恶狠狠道。 好不容易有了赚银子的机会,她是一定要将这苏氏狠狠踩在脚底下的。 “可为何不能是你借机谋害你家郎君?”苏雪容忽然反问道,“若是你对你家郎君早已厌弃,又无法和离,说不定是你想要杀他,却为了脱罪故意栽赃陷害于我!” “而且从刚才我一进来,我就从未在你眼里看到对亡夫的任何悲痛和怀念,你究竟是受了何人的指示要来陷害于我的?” 何氏惊骇无比。 她没想到这苏氏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陆正安饶有兴致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妇人,正要发话,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差人道:“大人,清河郡主来了!” 苏雪容有些意外,就看到陈思怡一脸沉冷走了进来。 她朗声对高坐在上方的陆正安道:“大人,我可以证明苏娘子的四合香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 第48章 利用她对付方家 从府治衙门出来后,苏雪容望向身旁的陈思怡:“多谢郡主。” 陈思怡却朝她淡淡一笑:“要谢我的话,不如请我去丰乐楼喝杯酒如何?” 丰乐楼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掌控着朝廷的沽酒权,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酒肆所需要的酒水,都得从丰乐楼进货。 单凭这酒水一项,就能让丰乐楼富可敌国。 苏雪容从陈思怡的马车下来之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娘子!” 她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邋里邋遢道袍的男人。 “你就是……” 想起来了,上个月她来丰乐楼打探行情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个疯言疯语的道人,没想到今日竟然又遇到了他。 苏雪容没好气道:“你有完没完?” 话虽如此,她还是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把铜子递给了他:“别在外面招摇撞骗了,好歹你还是道人,不如回道观好好去修行吧!” 那道人接过那把铜子喜笑颜开,露出了黄啧啧的牙齿。 “阿容,这人是……” 身后传来陈思怡的声音。 苏雪容道:“一个江湖骗子而已……” “娘子你可别这么说,贫道可是真的能掐会算……”那道人转而望向陈思怡,忽然竟微微一愣。 陈思怡看着眼前脏兮兮的道人,眼里早已透出了不屑,半个眼神都没给他:“走,阿容,咱们进去!” 两人就径直朝着酒楼深处走去。 门外那道人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半晌,眼神透出一抹深深的探究。 陈思怡似乎早有准备,才一进门,她身边的侍女立刻就对店小二道:“我家娘子早已订了三楼临西湖的壹号雅间。” “各位客人请随我来!”小二殷勤地带着她们朝三楼走去。 来到三楼壹号雅间,进去便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用梨花木做成了两处隔间,东侧茶室,西侧饭厅,还有一处卧榻放置在临窗的位置,远远望去便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西湖。 炎炎夏季,这三楼的雅间里却放置着一只冰鉴,里面堆满了冰块,正朝外散发出一阵阵白雾,清凉宜人。 苏雪容十分惊叹这酒楼的奢华。 夏日的冰块稀缺昂贵,能够用冰鉴的绝非普通百姓。 陈思怡看到苏雪容那惊讶的神色,微微一笑:“阿容,今日我可就不客气了。” 苏雪容收回目光笑道:“郡主何须客气?若今日没有郡主替我求情,那陆大人未必能放我出来。” 她说话的声音清脆婉转,眉宇间透出一抹淡淡的无奈。 身后便是一望无际碧波荡漾的西湖,原本美景宜人,如今却成了她的背景。 陈思怡不得不在心里暗叹,苏雪容这等绝色若是进了宫,怕是没有别的嫔妃什么事了。 也难怪萧远见到她后就对她念念不忘。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陈思怡能够理解萧远的想法。 但,她却不能成为自己当王妃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她朝身边的侍女们看了一眼,那几人立刻将茶水点心布置好,退出了房门。 “阿容……”陈思怡拉着苏雪容的手在临窗的卧榻上坐下,一瞬不瞬看着她:“你当真不愿进王府?” 苏雪容有些无语用手轻轻扶额:“郡主,其实那日我说得很明白了,我已经和凌先生有了婚约,待他将他母亲从潼关接来我们就会成亲……” 陈思怡却静静看着她:“但你可知凌先生的出身?” “前朝凌阁老之子。” 陈思怡又问:“凌家乃前朝世家大族,而凌先生的母亲向夫人则是前朝英国公嫡长女,虽说如今已经更朝换代,但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绝非普通百姓能够涉足……”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看着对面绝色丽人:“凌先生就算一心想要娶你为正妻,却未必能够如愿。” 向夫人不同意,苏雪容就不可能以正妻身份进门。 苏雪容愣住了。 她还真不知凌青雪的家世竟然如此显赫,还真是她这个和离带着孩子的女人不能肖想的。 但,那又如何? 她也并不是真要嫁给凌青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哦。” 她神色淡漠应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陈思怡讶然:“阿容,当初你不是说自己不愿意为人妾室,可若是凌先生执意要和你在一起,那就只能为妾了。” 苏雪容缓缓放下茶杯,抬眼朝对面的女人望去:“郡主多虑了,我和凌先生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陈思怡一时竟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她道:“你宁可去给一个前朝遗少做妾,就没考虑王爷?” 苏雪容皱眉盯着眼前的陈思怡。 她这是何意? 来给萧远当说客? 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萧远给陈思怡开出了条件,只要她说服自己进王府,她也就能顺理成章进王府当她的侧妃娘娘? 苏雪容眉毛挑了起来,似笑非笑看着陈思怡:“郡主何必如此,依郡主的聪慧自可心想事成,无须我帮忙。” 陈思怡脸色有些僵硬。 在她得知萧远对苏雪容的念头之后,她就想要借着苏雪容的美色为自己所用,来对付方明珠姐妹。 可是不知眼前的女子是怎么想的,宁可去给落魄的凌青雪当妾,也不愿进王府。 她的最终目标是正妃,就万不能让此事出现任何差错。 那日她见过方明珠从应天府带来的庶妹方凝珠。 虽说相貌不如眼前的苏雪容,但她那小家碧玉般的娇俏和柔弱天真,也是男人喜欢的模样。 陈思怡对萧远并无半点情意,她若成了萧远的侧妃也不可能做出和旁人争宠的手段。 若方家的算盘打得成功,方凝珠若是被萧远看上收入王府,又有方家在背后撑腰,指不定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大患。 到时候若是萧远心软,待方明珠死后觉得亏欠方家,很有可能会将方凝珠扶正。 到时候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陈思怡就想要利用苏雪容来对付方家姐妹。 倘若将来自己成了萧远的正妃,她也不是不容苏雪容的存在。 以苏雪容这样的身份,进了王府也只能是侍妾的身份,无论萧远如何真爱,也决计无法和她这位正妃娘娘平起平坐。 但眼前的苏雪容却像是油盐不进,颇让她感到头疼。 陈思怡忽然一把抓住了苏雪容的手腕,一脸诚挚道:“阿容,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能帮帮我吗?” 第49章 相互帮忙 苏雪容静静看着她,轻声道:“郡主,我无法帮你。” 还想要让她用香杀人? 陈思怡是不是太愚蠢了? “不!我不要你的香,我要你帮我打消王爷娶方凝珠的念头……” 陈思怡也不隐瞒,将方明珠姐妹俩的情况如实说了。 苏雪容愣住了。 她竟没想到萧远的王妃竟然是个不久人世的病秧子。 苏雪容只觉得陈思怡挺莫名其妙的。 她又不是大罗金仙,还能管得住萧远娶谁不娶谁? 陈思怡看她面带嘲讽,深吸一口气道:“阿容,只要你放弃凌先生,就能帮到我。” 苏雪容怀疑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陈思怡这会子渐渐冷静了下来,眼里带着一丝玩味问道:“你可知当初凌先生奉命护送方家姐妹来杭州途中,曾经发生过何事?” 苏雪容有些忍不住了。 这女人绕着弯子兜兜转转,花花肠子还真多。 她懒得搭理,捻了一块玉露团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陈思怡无奈道:“他们是乘船回杭州,途经一处码头靠岸补给的那日,方凝珠不慎跌入水中,是凌先生跳下水将她救上岸的。” 苏雪容刚想反问,那又如何? 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微微一僵。 “前段时间刚刚入夏,方凝珠身上的夏装薄如蝉翼,遇水之后……”陈思怡没继续往下说。 苏雪容已经想到了当时的画面。 娇俏的女子浑身湿漉漉的,被男子紧紧抱在怀里从水中救出。 这样一来,方凝珠万不可能再嫁他人了。 “只不过这事被方家人瞒得死死,还恳请凌先生对此事守口如瓶。”陈思怡一脸嘲讽,“因为方凝珠是万不能嫁给凌先生的。” 苏雪容忽然问道:“既然方家人守口如瓶,郡主又从何得来这个消息?” 陈思怡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讥讽,也不恼:“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既然要想办法嫁入王府,得用些手段打探消息。” 苏雪容沉默了片刻道:“难不成那位方娘子因为此事对凌先生念念不忘?” 待字闺中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遇到这样的事自然心慌意乱。 但遇上了凌青雪那样如冠玉般的男子,自然会心动。 陈思怡瞅了她一眼,笑道:“阿容,我知道你是用凌先生为借口来逃避王爷的一厢情愿,若你真不愿进王府,就帮我这个忙,让方凝珠嫁给凌青雪,一旦我成了王妃,你日后想要买什么样的田产,我都会帮忙。” 苏雪容看着她,眉头深皱:“你如何得知我是利用凌先生?” 她的口气不太好了,但陈思怡却半点没恼,而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因为你提及凌青雪的时候,眼神没有半点波澜。” 苏雪容有些发懵。 这都能看出来? 陈思怡继续道:“心仪一个人,听到那人的名字时心跳都会加快,脸颊泛红,眼底婉转,甚至手心里都会冒汗……这些你可有过?” 苏雪容脸颊抽搐了几下,难以置信望向她:“郡主可曾有心仪之人?” 陈思怡眼神微微黯淡:“曾经有过……”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苏雪容强烈的好奇心。 上一世的陈淑妃进了宫成了宠妃,那她心仪的那人在何处? 反正她不觉得陈思怡会心仪萧成。 “是王爷?”苏雪容忍不住问道。 陈思怡看了她一眼,忽然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心仪那人了?” “那……” 苏雪容想不出来了。 萧成和萧远可是南北两周的皇帝,她都瞧不上的话,还能是谁? 陈思怡的目光望向远处景色秀丽的湖面,轻轻呢喃道:“他和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同……” 苏雪容在这一刻竟然看到了她那朦胧流转的眼神,痴痴缠绵的情意。 但很快,陈思怡便收敛了情绪,但眼尾还是泛红了。 苏雪容心里一番不是滋味:“郡主既然不喜欢王爷,又为何千方百计要嫁给他?” 这不是给自己心上插刀子吗? 陈思怡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若不嫁他,就一定会被萧成发现,他那人一把年纪了竟然盯着我不放……” 苏雪容懂了。 与其被萧成那半百之人强行纳为宫妃,不如嫁给萧远这样年轻俊美的王爷。 而她也不愿意做侧室,就必须要成为正妃,才能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苏雪容忽然对她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她也不愿进宫为妾啊。 “阿容,我见过许多娘子,可唯独你的想法和我很像。”陈思怡极为认真道。 苏雪容犹豫了。 陈思怡见状,立刻趁热打铁道:“你大概不是很了解王爷,他绝对不会对你做出强迫之事,你若真不愿进王府,他也不会对你如何。” “我若成了正妃,就绝对不会对你做出今日之事。” 苏雪容缓缓抬起头:“你这话的意思,故意污蔑陷害我的人,是方王妃?” 陈思怡缓缓点头:“你若不信,待会儿回去你就知道了。” 苏雪容皱眉:“为何?” 陈思怡道:“估计这会子,明树应该已经去明秀园把你的丫鬟救出来了。” “秀春?”苏雪容顿时站起身来,神色紧张。 陈思怡急忙道:“你别担心,有明树在,方明珠不敢对她做什么。” “可秀春为何会跑去明秀园?”苏雪容问完这话,忽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秀春这孩子死脑筋。 一定是没能进王府找到凌青雪,就想着去明秀园找贺管事帮忙传话。 结果被方家人抓了。 “我也是听说你的丫鬟在王府大门前说要找凌青雪,才急忙赶来,结果没见到她人,又派人来香铺找你,才知你被人带到了府治。”陈思怡道。 “阿容你放心,明树已经去明秀园和方家人交涉去了,他会安全把秀春带回来的。”陈思怡看到苏雪容对一个丫鬟如此上心,颇有些诧异。 这一顿饭吃得苏雪容心不在焉。 陈思怡也没逼她,让她好好考虑就送她回到了兴庆坊。 才刚刚走到家门口,她就看到站在门口焦急不已的秀春。 “娘子你回来了!”秀春一看到她,顿时怕破涕为笑,急忙迎了上来。 苏雪容看到她安然无恙,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阿容!” 才一转身,就看到凌青雪大步朝她走来,二话不说就紧紧将她拥进了怀里! 第50章 除了你我谁都不娶 苏雪容:“……” 半晌之后她才轻轻推了推凌青雪的肩膀,低声道:“还在外面呢……” 凌青雪顿觉自己失态,才放开了她。 眼前的女子一张如水般的脸蛋红润无比,一双眼眸包含羞涩,那副娇媚的模样让人心动不已。 要不是这会子在宅子门外,他觉得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苏雪容的思念以日继增,压都压不住。 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如何说服母亲同意他迎娶她过门。 若是母亲不同意,他宁可一辈子不成亲,也绝对不会娶她以外的女子。 苏雪容被他拥抱的那一刻,心跳得砰砰直响。 陈思怡错了! 谁说她对凌青雪没感觉? 这时,满脸通红的秀春走上前道:“娘子,你没事吧?” 苏雪容摇头:“没事,是那妇人和人私通对她郎君起了歹念,才会嫁祸于我。刚才在府治衙门,那位陆大人已经查出真相了。” 太多的就没必要详说了。 这时,周氏和王氏也急匆匆赶了出来。 在看到苏雪容安然无恙之际,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拉着她往宅子里走。 “这可真是吓死我们了,日后你什么铺子也别开了,这成日抛头露面就是会被人惦记……” 两人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苏雪容哭笑不得。 但她也知道,她们是在替自己担心。 不过因为此事,她可得好好考虑日后的行事了。 她忍不住扭头朝凌青雪望去,见他神色尴尬站在大门外,便轻声叫了一声:“先生进来喝点茶吧。” 周氏和王氏这才回头。 当看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两个妇人忍不住笑了。 晚间,凌青雪留在了苏家用了晚食。 晚食过后,苏雪容先去沐浴更衣,待一身凉爽之后出来院子,就看到凌青雪正在院子里带着媛姐儿和苏健玩捉迷藏。 媛姐儿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在秀春的保护下,在花园里的各个角落寻人。 苏健则直接躲在了廊下花丛里,凌青雪直接站在了廊下的柱子旁。 媛姐儿四处寻找,寻不到人,急得呀呀叫个不停。 秀春忍住笑意,轻轻指了指花丛,媛姐儿就急忙迈着小脚丫子朝苏健跑去,逮了个正着。 苏健顿时大叫起来:“秀春,你出卖我!” 秀春笑得乐不可支。 媛姐儿紧紧拽住苏健的袖子不放手。 苏健没好气道:“我这么小躲在这里你能都找到,怎么就找不到凌大叔呢?” 说完他就拉着媛姐儿的手朝凌青雪躲藏的柱子后摸去。 可是没想到,柱子后压根没人! 秀春也愣住了。 刚才不是看到他躲在那后面的,怎么就没了? 苏健挠挠脑袋,四处张望:“凌大叔人呢?” 这会子的凌青雪,正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女子。 苏雪容换上了清凉无比的浅色罗衣,藕色的罗衣下是一件茜色抹胸,雪白的肌肤在渐渐暗下去的光影中熠熠生辉。 凌青雪看着眼前宛若娇艳牡丹般的女子,鼻息间全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渐渐地有些心猿意马,轻轻搂住了她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声音沙哑道:“我立刻就给母亲写信,让她答应我们的婚事。” 苏雪容被他拥在怀里,本也心猿意马,但忽然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僵,轻轻推开了他,柔声道:“令慈会答应吗?” 凌青雪原本香玉在怀,忽然一下空了,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急忙道:“母亲只有我一子,她会答应的。” 一阵晚风掠过,轻轻荡起了她脸颊两侧的发丝,在黄昏的光影中忽隐忽现。 她渐渐冷静了下来,想起来陈思怡的话。 “我听说令慈出身名门闺秀,她当真会同意你娶我?” 凌青雪却哀叹一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大家了……” 前朝的贵族统统在内战的战火中消失殆尽,如今萧成即将要称帝,他身边的人才会是未来大周的新贵。 苏雪容却摇头:“无论如何,以令慈那样的出身,想必不一定能接纳我……” 凌青雪急了,紧紧抓住了她那纤细的胳膊:“不会的,母亲心疼我,一定会接纳你的。” “可我是寡妇吗,还有个孩子。” 苏雪容静静站在廊下,渐渐消逝的夕阳隐没在了远处的山峦背后,她的脸颊在半暗半明的光影中尤为精致绮丽,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像极了山林间不小心误入人间的精灵。 凌青雪看着她眼底透出的忧色,心头忽然一紧:“阿容,我会说服母亲的。” 苏雪容抬眼朝他望来,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最醇美的酒:“如此甚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凌青雪这才像是吃了定心丸,郑重无比点头。 苏雪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前不久去应天府接王妃姐妹来杭州,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事?” 凌青雪眼底陡然划过一丝狼狈,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朝苏雪容点头道:“的确有一事,需要对你交代。” “……那日方四娘子跌落水中之后,旁边竟没有会水性的娘子,要么是船上的船工要么就是那些干粗活的小厮,她家大娘苦苦哀求我,我看到苏娘子几乎要沉入水中,便于心不忍跳下水去将她救了起来……” 说着这里,凌青雪的耳根微微红了。那日的方凝珠身上薄薄的罗衣被水淋湿紧贴在身上,他无法装作看不到,更何况为了救她两人的身子曾紧紧贴在了一处…… 苏雪容心里的确有些不太舒服:“那位方娘子一定很感谢你吧?” “你放心,她这番来杭州就是为了要替她的嫡姐……” 他忽然停住了:“总之,此事已经过去了。” 他轻轻拉起苏雪容阮若无骨的手:“你放心,这世上除了你,我不会再娶她人。” 此时的夕阳完全沉入了山峦背后,整个长廊陷入了一片昏暗。 但在这片昏暗中,他长眉入鬓,薄唇如锋,俊美五官犹如镌刻,而他那双眼睛中犹如冰霜初融的温柔,更是让他有着致命的魅惑力,让人怦然心动,恨不得溺在其中。 这一刻,苏雪容承认自己动心了。 同一时刻,王府。 萧远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两个丫鬟,声音清冷如锋利的刀刃:“是谁让你们在王妃面前故意提及苏氏的?” 两个丫鬟哆嗦不已,相互对望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道:“是刘娘子!” 第51章 落了脸面 明秀园。 方明珠狠狠将手中的一只香囊砸向眼前的柳氏! “不是你说万无一失?那姓陆的狗官为何放了苏氏那贱人?” 柳氏战战兢兢道:“陆大人说,当时是郡主出面替苏氏作证……” 千算万算,她们竟没料到陈思怡会出面救了苏雪容。 柳氏忍不住朝一脸气急败坏的方明珠望去。 其实王妃这主意实在不怎么样。 随意找一个市井妇人空口无凭诬陷苏氏,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白瓷台里的烛光,映照在偌大的厅堂之上,竟显得阴气森森。 方明珠头上的道姑发髻松散了下来,黑沉沉散落脸颊两侧,那原本孱弱的面容,越发显得惨白发青,像极了阎罗殿中的女鬼。 方凝珠大气也不敢出,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忽然,方明珠那双阴狠毒辣的眼眸斜斜朝她望来,薄唇竟然泛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四妹,看来陈思怡是铁了心要和咱们作对,你说说该怎么办,才能让王爷看上你?” 方凝珠听到她压抑着怒意的声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道:“全凭王妃做主!” 方明珠死死盯着她,眼底泛出滔天妒恨。 凭什么! 她才是萧远明媒正娶的王妃,如今竟然为了方家要将自己从来都瞧不上的庶妹送到他的床榻上去! 方凝珠低头不敢看她那如同罗刹般恐怖的眼神,却听到了她狠狠磨着后槽牙的声响。 柳氏见状,上前一步道:“王府,事已至此,不如您委屈一下,主动前往王府去侍奉老夫人,或许还能让王爷回心转意……” 后宅里对付女子的手段其实都是下策,真正想要在家里立足,首先还是得牢牢抓住男人的心思才对。 对付了一个苏氏,难免又会出现王氏、张氏。 与其让自己乱了阵脚,不如一心一意侍奉王爷。 但方明珠的身子却无法和王爷同房,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讨崔氏欢心。 “听说那位郡主这些日子在王府,每日都亲自去给老夫人请安,甚至还会主动下厨给老夫人做些小食……”柳氏道,“她这是在变相地通过讨好老夫人向王爷邀宠呢。” 只要方明珠愿意搬去王府,她一方面以王妃的身份安抚崔氏,另一方面便可以寻找机会将方凝珠送到王爷的床榻上。 一举两得,方家就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方明珠却站起身来,呼吸变得急促,脸上毫无血色,身子摇摇欲坠。 柳氏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王妃,您身子骨弱,千万别动气……” 方明珠却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朝着柳氏脸上甩去! “你们这群无耻的贱人,个个都欺负我!个个都想骑在我头上,个个都想要取代我成为王妃……” 方明珠声嘶力竭嘶吼着,双眼充血,头上的发髻彻底散开,在昏暗的红色烛光下,犹如发了狂的夜叉女鬼。 方凝珠在这一刻被吓得汗毛倒竖,通体发寒。 忽然,她看到了门口悄然出现的一个人。 那人金冠玉带,墨发轻垂,清隽绝伦的面庞矜贵傲气,却又有刀锋划破寒冰的冷。 方凝珠陡然一惊,急忙朝他跪了下去:“王爷!” 柳氏不顾脸上的红肿,急忙拉住渐渐失控了的方明珠,声音哆嗦:“王、王爷来了!” 方明珠猛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矜贵的男人。 男人静静看着她,墨漆般的黑眸里没有任何起伏。 方明珠急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将一头乱发拢了拢,脸上浮现出一抹她以为妩媚的笑意迎了上去:“王爷……” 萧远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近似疯状的女子。 成婚两年,他对方明珠没有好感,但也没有到厌恶的地步。 要是她安分守己谨守王妃的职责,他会给她一个体面。 但方明珠却因为不愿侍奉自己的姨母,找诸多借口留在娘家两年。 这一次忽然急匆匆带着庶妹来杭州,目的实在太过龌龊。 尤其她动了连自己都不敢动的人,他岂会再给她任何脸面? 萧远目光避开方明珠那张可怕的脸,望向她身后跪在下方的方凝珠,忽然笑了:“这就是方家四娘子?” 方明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方凝珠战战兢兢道:“回王爷,民女方凝珠,是王妃的四妹。” 萧远越过了浑身冰冷的方明珠,走到了方凝珠面前,轻声道:“你可愿意跟随本王回王府?” 方凝珠大惊失色,急忙抬头朝方明珠望去。 在这一刻,她竟然希望嫡姐大闹起来,阻止她进王府。 方明珠一双白多于黑的眼珠子紧紧盯着萧远,又带着无法掩饰的妒意恶狠狠剜向跪在地上的女子。 萧远却轻笑一声:“怎么?你不愿代替你嫡姐去侍奉老夫人?” 方凝珠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急忙道:“民女自然是愿意。” 只要不纳了她,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自从那日跌落水中被凌先生救起来之后,她心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萧远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去收拾一下,即刻随我进王府。” 方明珠一张脸早已扭曲变形,死死盯着被萧远拉着的方凝珠,忽然冲上去一把推开她,反手就要朝她脸上掴去! 她允许方凝珠爬床,她才可以接近萧远。 但她这会子后悔了,这个贱人就休想靠近他! 但手腕在半空中却被一道力量钳住了。 萧远目光冰冷看着她:“你可是本王王妃,能否体面些?” 他立刻将她的手狠狠往后一甩。 力道大得直接将方明珠掀翻在地。 萧远转身就朝外走去,方凝珠紧紧跟上。 走了几步,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柳氏道:“本王带走了四娘子,也不能让王妃少了使唤的人,就给你们一个人,让她好好侍奉王妃,没有本王的命令,她不许离开王妃身边!” 柳氏岂敢不答应,连忙点头称是。 待萧远带着方凝珠走远之后,门房送来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 柳氏定睛一眼,脸颊猛抽。 这不是昔日崔老夫人送来贴身照顾王妃的刘巧儿? 她顿时心里替这小娘子悲哀。 方明珠被王妃狠狠落了脸面,她岂会好好待她? 她就自求多福吧! 苏雪容经香铺一事后,便关了店铺。 周氏被气得几天没吃下饭:“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营生的铺子,却被那奸诈妇人给毁了。” 不管之后苏雪容是否清白,不明真相的客人也万不会上门购买香了。 苏雪容却笑着安慰她:“娘,关了香铺,我自会想其他赚钱的法子,您别操心了。” 既然有人不想让自己好过,她也得想着法子回击一下才行! 她可不是上一世任人搓圆揉扁的太子良娣了。 第52章 回击 这一日,明秀园的厨娘从后门出去采买最新鲜的果蔬。 方明珠自带发修行以来就一直茹素,来到杭州后每日所吃之食无比精细,所用到的食材全是选用果蔬中最精华的部分。 一盘最朴实的清炒竹笋,因只取指尖大小最嫩的部分,竟要耗费几十根竹笋。 方明珠自持高贵,她只吃食物最精华部位,其余的却不允许下人共用直接丢弃,否则便是污了她的道行。 如此一来,明秀园每日用到的食材数量众多,还必须选用颜色好看的。 只要颜色不好看的食物,任凭再美味也入不了方明珠的眼。 厨娘每日的采买便成了明秀园一项费时费力的活计。 早市许多小贩不久后就都知道了住在明秀园每日需求大,有主动将菜蔬送上门的。 厨娘也就省事了许多。 几个厨娘挑选了小贩的许多食材之后,忽然就看到了一个挑着新鲜莲房的小贩走了过来。 “这莲房可真是新鲜,可以给王妃做一道莲房豆包!” 一个厨娘惊喜道。 她立刻就将小贩竹筐里的莲房全都买下,颇大方地给了他一吊钱。 小贩喜滋滋地走了。 真没想到,今日他受了一位小娘子的指示大老远跑来明秀园后门,竟然一下子全都卖光了,还得了一吊钱。 午时,方明珠神色恹恹才起床,一脚将伏在床下的刘巧儿踹开:“让你贴身服侍,你就是这般懒惰?” 刘巧儿昨天被萧远送来后,就被方明珠命令跪在床前的地上一直到今早,全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般,被这么一踹,整个人朝后倒去,脑袋重重磕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 她终于明白了萧远对她的惩罚手段。 他当着崔氏的面说自己不会对她如何,却反手就把她送到方王妃这里。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病秧子的王妃,竟然是个如此心肠歹毒之人。 方明珠起了床,一脸厌恶对刘巧儿道:“还敢对我阳奉阴违,跟我滚出去外面院子跪着去!” 刘巧儿欲哭无泪,爬都爬不起来,就立刻被两个婆子拖拽着拉出了院子。 此时日头正烈,她水米未进跪在地上,承受着烈日的烘烤,没一会儿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方明珠却面不改色道:“这么娇气如何服侍我?” “柳嬷嬷,那就多给她安排一些事情,每日需寅时起床,子时方可休息,还不能给她轻松的活儿,吃食一日只给一餐,好好磨炼一番心智,否则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好意?” 柳氏顿时哆嗦了一下,心里哀叹了一声,吩咐下去。 刘巧儿被一桶井水浇醒,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拖去干活了。 方明珠心里才微微爽利了一些。 而这时,午食也被送了过来。 她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一盘鲜嫩的菜肴。 柳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急忙道:“这是今日厨娘新采买来的莲房,特意为王妃做了莲房豆包,您尝尝。” 说着就小心用金筷夹了一块递到了方明珠跟前。 莲房里瓤被挖去,用鲜嫩的豆腐佐伊各种料汁填塞,再放入蒸笼蒸熟,放凉后直接舀取里面的豆腐食用。 此时的豆腐早已被莲房的清香充盈,入口即化。 方明珠细细抿着嘴里的美味的食物,心情好了许多,便多吃了两个。 她却没注意到厅堂里一侧熏燃的香味,正袅袅和着那莲房的清香进入了她的鼻息。 到了晚间,方明珠又命人将刘巧儿叫来,让她在外面的院子里又跪了两个时辰,让人守着到子时才放她去休息。 方明珠上了床,再次命人在床榻两侧熏安息香。 只不过今日她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总觉得浑身哪里不自在。 不一会儿,她就开始发现自己脸上发痒,忍不住挠了几下。 隔了一会儿又挠了几下,但很快她就开始全身发痒,痒得难以入睡。 “来人——” 方明珠的尖叫声瞬间将已陷入沉寂的明秀园惊醒了。 “听说秀义坊附近的郎中大夫们,大半夜的全都被明秀园的人叫去了……”秀春一大早兴冲冲跑来悄悄报喜,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 苏雪容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低声道:“此事万不可声张。” “我晓得的。”秀春眉飞色舞道,“虽然我没看到那王妃浑身红肿发痒的样子,但听那些嚼舌根的大娘说,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头猪!” 她忍不住问道:“娘子你是怎么做到让她浑身红肿的?” 苏雪容瞅了她一眼:“她既然是汾阳王妃,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平日里所用的焚香里必然有麝香这一昂贵的香料,我只不过将另外几种香料掺入了莲房中,一旦和麝香混合,就会让她身上出现湿症。” 麝香这几年虽奇货可居,但皇亲国戚府里却都有藏货,方明珠必会用。 否则如何彰显她那高贵的身份? 这也是那日听陈思怡说起她以往的种种言行举止,苏雪容猜到的。 秀春:“那娘子又如何得知厨娘选用的莲房一定是咱们用香料浸泡过一夜的?” “你悄悄放进小贩筐里的那几个莲房全都是我精挑细选,个头饱满圆润的,厨娘为了讨那人欢心自然要用到你塞进去的那几个。” 秀春不得不佩服自家娘子,就这么替自己报了仇。 好在娘子心善,否则以她这样的本事完全可以杀人于无形,而不只是让她全身红肿了。 她忍不住又朝苏雪容看了一眼。 苏雪容用纤纤手指戳了她额头一下:“记住了,我只是给她一个教训,不会要她的命!但此事你必须要守口如瓶,我娘都不能让她知道。” 秀春重重点头:“我明白。” 苏雪容关了香铺,安心在家里带孩子避暑。 周氏这日却担心起来:“你爹和你叔都出去快一个多月了,怎么最近都没什么消息了。” 才到绍兴的时候,他们还会托人捎点当地特产和口信回来。 但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却是一点消息也无。 苏雪容想了想:“我待会儿去问问凌先生,看看绍兴那边有什么状况。” 虽说大周新皇朝建立在即,但经过了几年内战,许多地方依然还有不少盗匪猖獗。 这江南一带隶属萧远的领地,不知道绍兴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吃过晚饭,苏雪容就让秀春提着一壶紫苏饮子,去了隔壁不远处凌青雪的宅子。 才刚刚走到宅子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凌青雪在月色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跑了过来,一看到苏雪容立刻就跃了下来,满脸焦急道:“阿容,我正要找你呢!” 苏雪容看着他满头是汗,神色焦急,忍不住问道:“发生何事了?” “绍兴一带出现了一只起义军,此时正打着平天下的口号想要攻打杭州府!” 第53章 有话对他说 苏雪容脑子“翁”地一下懵了。 还真是越害怕什么来什么。 她身子忽然一软,差点就摔在地上。 腰间忽然被一双手臂牢牢抱住,她抬头朝他望去,声音颤抖道:“凌先生,那你能派人去寻找我爹和我叔吗?” 她的尾音带着一抹细细的颤音,就像是一只小钩子,将凌青雪整个人都牢牢钩住。 此时,他看着怀里那娇弱无助的小娘子,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开来给她。 “你放心,王爷已经做好各项准备,我明日亲自带人前往绍兴!” 凌青雪的鼻尖全是她发间幽幽的香味,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再也不分开。 “咳咳咳!” 旁边的秀春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 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周氏的声音:“可是凌先生回来了?” 苏雪容急忙从他怀里起身,脸蛋通红转身。 周氏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目光不悦盯着他们,冷声道:“阿容,有什么话请凌先生进屋说!” 两人竟然就在宅子外面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听了凌青雪带来的消息,周氏和王氏都慌了。 王氏忍不住就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啊,遇到了那些起义军,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一旁的林锦玉没好气对她道:“娘,起义军可不是山匪,他们要的是银子和人,我估计大伯和爹怕是被人抓进去当壮丁了!” 凌青雪点头道:“王爷也是这么猜测的,所以我明日一大早就带人出发,亲自和起义军谈判。” 林锦玉顿时得意起来。 可苏雪容却陷入了沉思。 上一世,在萧成登基前那个月,江南那边的确传来起义军的消息。 当时的萧远还恳请萧成派遣军队南下镇压,但被萧成拒绝了。 她只在徐婉静的一次炫耀中得知那只起义军其实是个幌子,背后其实是徐家军的人在捣鬼。 目的是想要借着起义军冲入杭州城,趁乱杀死萧远…… 而隐藏在那只起义军里的真正头目,就是徐颂年! 虽说上一世萧远并未让徐颂年阴谋得逞,但这一世父亲和林叔被牵扯了进去,她还是想要提醒一下。 一想到这里,苏雪容有些坐不住了,她急忙朝凌青雪使了一个眼神。 凌青雪便主动告辞,周氏忙道:“凌先生赶紧先去歇息,明日可得忙了。” 这会子,她期盼着凌青雪赶紧去救人,哪里还会计较刚才他在门外抱着女儿之事。 苏雪容将凌青雪送出大门,压低嗓子道:“我要见葛先生,务必请你帮忙!” 凌青雪愣住了:“你为何要见他?” 苏雪容不想让凌青雪知晓自己认识徐家人,就只能去提醒葛二郎。 “自然是有很重要之事!”苏雪容神色凝重。 凌青雪看着眼前那张如玉如脂般的面容,看到了她那双美目里透出的一抹担忧,心里顿时一软:“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便骑上马朝着城南而去。 苏雪容回到了后院厢房,特意让秀春去门口守着,待会儿凌青雪带着人过来,就直接带往后院花厅。 等了大约大半个时辰,已经快到亥时,她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跑了过来。 “娘子,那位葛先生来了,请你去凌先生的宅子。” 苏雪容点头,起身更衣。 这样也好。 来到凌青雪的宅子,她就看到正堂点着明亮的烛光,两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厅内低声说话。 苏雪容远远望去,那葛从安的身材显然比凌青雪略显高大,凌青雪原本就是如青玉般的人物,但是在葛从安面前却略显单薄。 此时的萧远,听到了从院子里传来的一阵细碎脚步声,转身望去。 月色下她一身草色连天轻薄罗衣,云鬓香腮,走在那月影涳濛中,清灵独秀,一身肌骨犹如冰玉塑成。 苏雪容看到两人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红,提着裙子走上了台阶,朝着葛从安福身:“见过葛先生。” 萧远的鼻息间传来苏雪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清香,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刚要抬手,身旁快速走过去的男人却伸手将苏雪容轻扶了起来。 萧远冷冷瞥了他一眼。 故意的? 凌青雪装作没看到他冰冷的眼神,满是关切道:“夜间凉,你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她就穿着这么一件清凉装过来,那雪白的肌肤隐隐可见,简直就让人欲罢不能。 苏雪容:“……” 凉?没看到她还在冒汗? 她有些难为情道:“我想和葛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这是吃哪门子醋? 萧远似笑非笑朝凌青雪瞥了一眼:“凌先生,劳驾行个方便!” 是你未婚妻又如何? 她现在是要找我说话! 苏雪容又看了凌青雪一眼,抬了抬眼眸。 凌青雪深吸一口气:“我先去沐浴更衣,你们慢聊。” 说完朝萧远抱拳,转身走了。 大厅的大门敞开,秀春和明树都远远在长廊下等着,两人说话倒也没有什么顾忌。 苏雪容直接开门见山:“葛先生可知绍兴的起义军头领是何人?” 萧远微微皱眉。 他还以为苏雪容找他来,是要自己帮她找出那日陷害污蔑她的罪魁祸首。 没想到却是这事。 “听说是一个叫何大壮的军户,带着一帮子乌合之众想要来攻打杭州。” 苏雪容却摇头:“不!真正的头领是徐颂年!” 萧远的眼眸狠狠一缩,望向她的目光变得凌厉无比,上前一步道:“你如何得知?” 他的身影高大无比,瞬间将她笼罩在了他的影子中。 在这一刻,苏雪容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无尽的威压之气,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却让她有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雪容生生咽了咽唾沫,抬头朝他望去:“之前在宿州的时候,我无意间在书房外听到过萧时晏和徐颂年的对话……” “哦?”萧远紧紧盯着眼前女子的一双眼眸。 她很紧张,但却并未胆怯,但眼神却十分倘然。 “……他们那时提到的计划是……”苏雪容尽量避免自己去看他那在暗处灼灼的目光,将视线撇开,“在各处藩王的领地里,提前部署好他们的人伪装成起义军,必要的时刻就利用起义军的身份对藩王发难……” 她没撒谎。 这是徐婉静对着萧时晏提要求的时候,她在旁边听到的。 萧时晏压根不知徐家在背后为他们父子所做之事,徐婉静为了拿捏他就不时将这些事说出来。 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徐家相提并论。 萧远一直冷冷盯着她,没吭声。 苏雪容说完之后,半晌没听到他的反应,忍不住抬眼朝他望去。 第54章 你该如何 烛光灼灼在燃烧,他的后背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影。 月色悄然移进了厅堂,光影交错下,他的神情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在这一刻,苏雪容忽然有种感觉。 眼前的葛二郎比萧时晏父子更像一个帝王,那睥睨天下的眼神,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很快,他眼里那油然而生的气势瞬间消逝,再次泛起了昔日她熟悉的那个葛二郎。 他带着一丝戏谑的目光看着她:“你就这么担心你未婚夫出事?想要借我之口请王爷出手?” 苏雪容微微一愣,脸色瞬间变得绯红:“难道刚才凌先生没告诉你,我爹和我叔十有八、九被那支起义军抓了?” “你也说十之八九了,那还有一两成,他们是安全的。”萧远嘴角泛起一丝嘲讽, 苏雪容气极,一脸恼怒盯着他:“你若是不愿信我,我就亲自去找王爷!” “王爷?”萧远看了看外面的月色,轻笑一声,“这会子他恐怕不会见你,难得美人在怀,你跑去打扰到他,怕是要吃苦头的。” 葛淮安今晚得到了府里的消息,急匆匆跑回去解决婆媳纠纷去了。 这会子他十成十地抱着那个小娇妻在求饶讨好呢,哪里会愿意见她? 苏雪容狠狠闭了闭眼,再次抬眼望着他:“葛先生你怎么就不愿意信我一次?” 萧远摇头:“想要王爷出兵,必须要确凿的信息!” 苏雪容忽然想起上一世萧远请萧成派兵的事,忽然问道:“倘若那支起义军人数众多,王爷会去请京城出兵吗?” 萧远目光凉凉看着她:“一群乌合之众,能有多少战斗力?你以为王爷的军队如此不堪,至于向京城请援兵?” 苏雪容忽然愣住了。 那么上一世,萧远故意向萧成请求支援,其实也是幌子吧? 怕是他早就知道了那支起义军里的真实情况,故意虚晃一枪。 反正后来萧远的杭州府没有被攻破,至于这里面的战事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徐婉静后来也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以徐婉静的性格,她不愿提及的事情恐怕是很糟糕的。 对了,似乎那之后没多久,徐颂年就在府里躺了大半年,再后来一次偶然机会南下之际,被葛淮安设计杀死。 所以,当时的徐颂年应该是受伤了。 也就是说,萧远和葛淮安等人早就洞察出了这支起义军的蹊跷,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想到这里,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望向萧远的眼眸里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萧远看着她,忽然道:“苏娘子这般冲着我笑,就不怕凌青雪吃醋?” 苏雪容:“……” 她的脸蛋还是红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的如此令人讨厌!” 萧远看着她那张在月色下娇艳欲滴的面容,忍不住又搓了搓手指,有种想要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的冲动。 可是他不敢动她。 生怕一旦惊扰了她,她就会像兔子一般逃之夭夭,再也无处找寻。 萧远盯着她那副娇嗔的样子,忽然问道:“你为何不告诉凌青雪你的身世?” 凌青雪只知道苏雪容是新寡,却不知她是萧时晏的女人。 苏雪容抬眼看着他:“这和葛先生有关系吗?” “没有!”萧远笑了,“只是有些好奇,你是担心他知道你以前的身份,就不愿娶你了?” 苏雪容涨红了脸:“凌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为何遮遮掩掩?” 苏雪容一脸恼怒瞪着他:“你这人着实讨厌,干嘛管别人家的闲事?” “既然如此,那你父亲和你叔的事,对我来说也是闲事了?”萧远面色淡淡道。 苏雪容一愣,眉头紧紧蹙起,一脸不悦盯着他。 萧远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忽然想起了王府后院的那些小猫。 小猫生气时,浑身炸毛朝着他呲呲叫唤的时候,就是她这模样。 “你到底要怎样?” 苏雪容咬了咬唇,无奈问道。 “我就想知道,若是凌青雪家里不同意你嫁给他,你是否会当他的妾室?”萧远极为认真看着她,心里却绷得紧紧的。 苏雪容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半晌之后道:“不会……” 萧远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道:“你放心,你父亲和你叔不会有事!” 人都被他暗中保护着接回杭州了,岂能出事? 苏雪容算是听出来了。 他巴不得自己别嫁任何人,好去给他那个王爷主子做妾! 还竟然用这事来威胁她,真是个浑蛋! 就在这时,凌青雪已经沐浴更衣从走廊一侧走了过来。 苏雪容顿时如释重负转身迎了上去:“我们已经说完了。” 萧远:“……” 谁允许你说完了? 凌青雪立刻恭敬朝他抱拳:“那在下亲自送先生出去?” 萧远斜眼瞥了一眼故意转身不看他的小娘子,轻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凌青雪亲自将他送到门外,眼神带着一抹探究。 萧远上了马背,神色沉冷了下去:“萧时晏和徐家早已策划已久,起义军是徐家组建起来的,明日一早本王和你一同出征。” 之前他得到的消息,起义军里有徐家军的奸细,却没料到是徐颂年! 如果苏雪容所言属实,这一次他就要亲自将徐颂年抓获,然后送给萧成一份大礼! 凌青雪没想到,苏雪容说服了萧远亲自出征,一时竟愣在原地。 萧远看着他愣怔的神色,口气冷冷道:“你若要娶苏娘子,还是得征求你母亲的同意吧!” 凌青雪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阵烦闷。 前不久他写信送往潼关,说自己想要娶妻之事,为了让母亲能同意,他刻意隐去了苏雪容已婚育子的过往,只称赞那是一位贤惠的女子。 母亲的回信很快,却直接拒绝了他求娶的婚事,原因是家世不符。 但此事他还没来得及和苏雪容商量,也就拖延着去接母亲来杭州的计划。 他想要先斩后奏,娶了苏雪容再接母亲过来,却被萧远无情地拆穿了。 “属下定会请母亲做主,让王爷操心了。” 萧远却似笑非笑看着他:“莫非你想让苏娘子当你的妾?” 凌青雪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没想过! 但…… 心头不觉泛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惆怅。 萧远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大笑两声,心情舒畅地和明树一同驾马而去。 不一会儿,苏雪容走了出来:“你怎么了?” 凌青雪收回目光望向她,神色复杂不已,半晌之后道:“我送你回去。” 苏雪容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仰着头一脸认真看着他:“凌先生,若是你母亲不同意我嫁给你,你该如何?” 第55章 门第不符 月色如水,如雾如梦般笼罩在眼前女子的脸上,让她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在这一刻,凌青雪想只轻轻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雪容看到他眼神里透出了无奈、彷徨、惆怅…… 她顿时明白了。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只轻声道:“我明白了。” 凌青雪看到她眼底泛出的情绪,忍不住道:“阿容,我一定会说服我母亲,我……” 苏雪容却轻轻道:“你我之间的门第,怕不是你能说服得了的。” 在陈思怡帮她分析过凌家的背景之后,她就知道以凌母那样的家世,岂会同意自己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过门。 这还是其中一点,而自己还曾嫁过人育过女,凌母岂会同意? 虽然早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她心里还是很难受。 凌青雪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阿容,我会想一个万全之策,一定会说服母亲的……” 苏雪容心里知道他这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只得默默点头。 “你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出发。”她一双水眸看着他,眼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惆怅。 凌青雪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只感到手里一空,心里也顿时空落落。 翌日,苏雪容早早起来出了宅子,却得知凌青雪于更早的时候出门了,这会子大概已经出城了。 她望向凌青雪紧闭着的大门,心里闷闷的。 下午的时候,苏雪容正在后院陪着两个孩子,陈氏和张氏母女俩过来了。 “阿容,我娘可是帮表妹物色了一个好人家,正要和她商量着寻个时间相看呢。”陈氏眉飞色舞道。 苏雪容看她那神色,似乎对做媒还真是不一样的热衷。 不一会儿,王氏带着林锦玉过来了。 张氏立刻男方的信息说了:“……这相公姓吴,家是杭州本地人,祖上也曾做过京官的,但到了父辈就没落了,如今在城里做点小生意,吴相公前年考中了秀才,正等着明年参加省试,今年刚满二十,相貌清秀……” 说到这里,她笑盈盈朝林锦玉看了一眼:“吴相公说了,若是娘子愿意,就寻一个时间相看一下。” 王氏听着对方的条件,问了一句:“吴家在杭州做何生意?” “经营着三家米铺。”说到这里,张氏笑道,“说起来你们两家都做着差不多的生意呢。” 王氏点头,也觉得对方的条件不错,就朝林锦玉望去。 林锦玉却始终低着头,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陈氏忍不住问道:“表妹,你觉得如何?” 林锦玉抬起头来,神色淡淡道:“不如何!” 几个妇人神色全都愣住了。 张氏脸色微微一僵:“难不成娘子不愿意?” 林锦玉笑道:“大娘,辛苦你了,我暂时还不想出嫁……” 张氏松了一口气,这么好条件的相公可是不好找呢。 苏雪容朝林锦玉望去,看到了她眼底的一抹惆怅。 王氏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今年都十七了,怎的不想嫁人?” 好不容易有这么好条件的相公,她还拿乔。 林锦玉没好气道:“娘你是不是养不起我,这么早就要把我赶出去嫁人?” 张氏听了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娘如何会养不起你,你若真不想嫁,你娘也是一辈子都能养你的!” “这样吧,你先考虑几日,过几日你再答复,如何?” 林锦玉只好点头。 王氏脸上却恼怒不已,狠狠瞪了女儿几眼。 苏雪容将陈氏母女送出门的时候,张氏忍不住问道:“娘子,那位林娘子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否则,这么好条件的相公岂会连相看都不愿意。 苏雪容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很谢谢大娘。” 她让秀春给张氏一个钱袋子。 虽说张氏是亲家,但她为林锦玉也奔波了不少日子,该给的报酬不能少。 张氏也没客气,只叹息一声:“我瞅着他们二人倒是挺般配的,可惜了。” 这边陈氏也带着苏健回去了隔壁屋子,不再提。 王氏也怒气冲冲出来,压根没等女儿。 过了好一阵,苏雪容才看到林锦玉慢吞吞走了出来。 “锦玉,你跟我来一下。” 林锦玉跟着苏雪容去了后院,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盯着远处发愣。 苏雪容进了屋子,取了一只精致的描金漆盒递给她。 “这是啥?” “打开看看。” 林锦玉慢条斯理打开了漆盒,就看到里面放置着一排齐齐整整的墨条,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 “七香丸?”林锦玉惊喜道。 七香丸是用七种花卉混合了石黛制成的眉黛,虽不如螺子黛昂贵,却也是奇货可居,在宫廷里颇为流传,最近几年才出现在民间的坊间。 但因其价格昂贵,产量极少,市井里的脂粉铺鲜有出售的。 林锦玉以前在宿州苏雪容的宅子里见过,便惦记上了。 苏雪容曾给过她几只,却早就用完了。 林锦玉看着漆盒里整整一盒的眉黛,眼里几乎要放出光来。 “表姐,你这些又是哪儿来的?” 杭州城虽大,但脂粉铺里也没货。 “凌先生送的。” 凌青雪去应天府接方家姐妹的时候,方家送的。 林锦玉一脸羡慕:“凌先生对你可真好……” 她忽然望向苏雪容:“表姐,你当真要嫁给凌先生吗?” “不好说。” 林锦玉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不好说?” 这两人都能当着长辈的面搂搂抱抱,还说不好说? 苏雪容直接岔开话题:“你呢?干嘛不去相看?” 林锦玉瘪瘪嘴:“没意思……” “你心里还惦记着明树?” 林锦玉扭过头去:“谁惦记他了……” 苏雪容轻叹一声:“明树他……” 林锦玉自嘲一笑:“我明白的,他瞧不上我,谁让咱们是农户出身呢……对了,表姐,凌先生家是个什么情况?” 苏雪容轻声道:“他家在潼关,我不是很清楚……” 林锦玉忍不住拉着她的手道:“还是表姐你好啊,凌先生对你那么上心,一点也不介意媛姐儿……” 苏雪容不由苦笑一声:“他倒是不介意,可他家里人未必不介意。” 昨晚她忍不住问起这事,结果从他那无奈的眼里看到了希望的破灭。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冷笑一声。 都怪那葛二郎,莫名其妙地多管闲事! 下午的时候,秀春从外面买了饮子回来,无意间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她急匆匆跑回后院,低声对苏雪容说了什么。 苏雪容微微一愣,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那几人都是昔日跟随着明树和葛从安的侍卫。 第56章 烫手山芋 “几位大哥这是做什么?”苏雪容笑盈盈道。 其中一个叫宋三的道:“娘子勿怪,是先生临行前派我们几人轮流来贵府附近执勤。” “先生特意交代我等,万不能再出现香铺之事。” 苏雪容微微有些动容。 刚才她还在怪葛从安多管闲事,没想到人家竟然给她留了侍卫。 她没拒绝,让秀春拿了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但宋三却急忙摆手:“娘子,不是我等客气,我们在执勤过程中万不可随意吃喝。” 苏雪容明白了,这是怕人给他们下药。 林锦玉听说后忍不住问道:“表姐,那个葛二郎是个什么人?怎么我觉得他比凌先生对你还要上心啊?” 这倒也能理解。 就凭苏雪容这相貌,她若是个男子都得想方设法接近。 苏雪容淡淡道:“他是汾阳王身边的得力助手。” 林锦玉点头:“难怪当初在宿州初遇他们的时候,明树对他唯命是从呢。” 她忽然道:“明树不是功臣后代吗?他不是该效忠王爷,为何成了这葛先生的随从?” 苏雪容没好气道:“这是各人的因缘不同,总之他们都效忠王爷。” 林锦玉朝她看了看,笑道:“那这位葛先生有家室了吗?” “自然是有的……” 其实,苏雪容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成过婚,但葛三郎都已经成亲了,他作为二哥还能没家室? “你问这作甚?” “要是凌先生和这位葛先生都想娶你,表姐你选谁啊?” 苏雪容朝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还是先考虑你自己吧!” 凌青雪本就是她考虑的对象,但葛从安…… 算了吧,她觉得自己和他似乎一见面就不太对付,他昨晚说的话还那么让人讨厌! 林锦玉瞅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表姐,我看你好像对那个葛先生也有点意思。” “胡说什么呢!”苏雪容急忙朝四周看看。 这话被她娘听到可就麻烦了。 “我没胡说,刚才我提到他的时候,你眼神都不一样了。”林锦玉指着她那双美眸道,“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你瞎了吗?”苏雪容震惊。 还韵味呢,这丫头莫不是被明树伤了心,脑子不好使了。 过了几日,陈思怡又登门拜访。 这一次她带了不少礼物过来,特意说是要送给周氏等人的。 “这些都是一些胭脂和香膏,专门送来给各位夫人试试。” 周氏看着那些包装华丽的各色香脂,一脸彷徨:“郡主,这些太贵重了……” 陈思怡却拉着苏雪容的手道:“我和阿容一见如故,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了,夫人就不要客气了。” “上一次要不是阿容,家慈如今恐怕都已身患重疾了,我早该拜访夫人了。” 周氏忙道:“说起这个,我还得替阿容感谢郡主帮她出面作证呢,要不然都不知道被那恶毒的妇人污蔑成什么了。” 陈思怡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苏雪容一旁看着陈思怡游刃有余和自己的母亲寒暄,心里不得不佩服她。 不管此时她是否真心,只要不拿自己当筏子去对付方王妃就行了。 一番寒暄之后,周氏忙着去张罗,说是要留陈思怡吃个便饭。 陈思怡也应下了,和苏雪容去了后院的廊下歇凉喝饮子。 “你可知,前几日王妃得了湿症,浑身肿得像是馒头似的。” 陈思怡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苏雪容。 苏雪容一脸惊讶:“哟,湿症啊?那严重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陈思怡没看出她脸上其他的神色,微微一笑:“倒也不算太严重,连续喝了几日汤药,如今也差不多好了。” 苏雪容没再接话,喝了一口杨梅花露道:“这炎炎夏季,喝点这些饮子还是挺舒服的。” 陈思怡又道:“就在几日前,王爷把方凝珠带回了王府,说是要她代替王妃服侍崔夫人,却把刘巧儿送到王妃那去了。” “刘巧儿?” 苏雪容不知道她为何提一个自己不认识之人。 “哦,就是上次随着我来香铺,出言不逊被你赶出去的那个娘子。”陈思怡补充了一句,“她是崔夫人夫家的侄女,内战之后家人全都失散了,崔夫人就把她留在了王府。” 苏雪容想起来了。 那个娘子带着那么一丝嚣张跋扈的狐假虎威。 陈思怡笑道:“还记得上次我想请你帮忙吗?” 苏雪容扭头深深看着她,没说话。 要她把凌青雪让出来娶别人,这陈思怡还真敢提! 陈思怡看出她眼底的冷意,不由笑了:“对不住了,那日我脑子有些发昏,说了那些无礼之话,还望阿容原谅我。” 苏雪容心里惊讶极了。 这个陈思怡怎么也是昔日襄阳王的郡主,此时竟用这般谦卑的语气向自己道歉。 一时她竟无言以对。 陈思怡垂了垂眼帘,轻声道:“北地那位新皇知道我来了杭州,已经给王爷写了信,要他派人把我送去京城。” 苏雪容吃了一惊,望向她。 陈思怡声音里带着一丝凄凉:“我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场,无非就是进宫成为他的嫔妃。” 苏雪容微微惊讶,却不知该说什么。 陈思怡轻声道:“王爷说他可以帮我,娶我为侧妃……” 就在前几日,萧远在收到萧成的来信之后,就和她谈过。 他可以帮她,娶她进王府成为他的侧妃。 但仅此而已,他也永远不会碰她,也不会给她扶正。 陈思怡在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 萧远的正妃之位,是留给眼前的女子的。 苏家的后院有一面墙上爬满了星星点点的粉色蔷薇,墙后的山峦被一片茂密树林笼罩,透出一抹浓稠的绿。 眼前的女子如云的发髻松松挽在脑后,玉脂般的肌肤在那一片浓稠的绿中竟有种璀璨之光,就像是一枚耀眼的明珠。 这样的女子,才能和萧远那样的人比肩啊。 陈思怡不得不承认,仅凭她这完美无缺的容貌,自己就输了。 只是她没想明白。 以萧远这样充满睿智的男人,竟然也沉迷在了美色之中。 美人乡,英雄冢。 世间任何人都逃不过。 陈思怡的心头忽然有些发闷酸涩。 晚饭过后,陈思怡告辞前,拉着苏雪容的手道:“七日后是观莲节,崔老夫人早已命人在西湖旁的绮绣园筹备好一切,邀请城中各位官眷前往赏莲游船,你可一定要来啊。” 说完就将一份精致的帖子递给她:“崔老夫人也很好奇呢,凌先生如此钟爱的未婚妻是个怎样的灵巧模样,特意让我带给你的。” 苏雪容没想到,陈思怡今日来家中拜访,最后竟然塞给了她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第57章 观莲节 周氏得知王府的崔老夫人下帖邀请女儿去参加官夫人们的观莲节,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 “虽说凌先生如今是王爷得力的助手,但毕竟你们还未成亲,这崔老夫人怎的就要邀请你去观莲?” 苏雪容看着帖子上自己的名字,微微皱眉。 崔老夫人虽说不是王爷亲母,但这些年来和王爷情同母子,王爷也十分孝顺,杭州城里谁人不尊。 她若是不去,就直接落了崔夫人的面子,到时候恐怕会连累凌青雪。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去吧。” 几日后,苏雪容带着秀春坐上了前往西湖旁的绮绣园。 宋三得知后,留下几人守在苏宅,自己和另外三名侍卫一同跟随前往。 苏雪容没拒绝。 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开始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还是得小心一些。 可没想到抵达了绮绣园后,园内只允许女眷进入,宋三四人只能在外候着。 天色晴好,绮绣园内风光无限。 来往的女宾们争奇斗艳,花团锦簇。 苏雪容今日却穿了一件低调的秋香色罗衣,配月牙白抹胸,下身着墨绿旋裙,头发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包髻,只戴了一只简单的玉簪。 整个人的打扮看上去毫不起眼。 但她那张脸蛋却是所有人中最亮眼的。 周围的女客们纷纷惊讶无比,望向苏雪容的目光中带着不少揣度和思忖。 就在一群女眷纷纷惊讶于苏雪容的身份时,远远从前面的花道中走来一行人。 有侍女高举着竹伞,给一个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女子打着伞。 周围的女客一看到她,纷纷主动迎了上去。 “拜见清河郡主!” 苏雪容看着她一身明艳又张扬的打扮,心想自己这一身总算是被她压下去了。 秀春却在一旁忍不住嘀咕道:“娘子,你瞧瞧这些人,全都花红柳绿的,唯独您穿得这般老气……” 苏雪容瞅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以她上辈子的经验,这样的宴会上总是会出事。 她故意打扮得低调,也是一种自保。 只不过进了绮绣园就没法戴帷帽,要不然她宁可当所有人的陪衬。 陈思怡游刃有余应付着身边凑过来讨好的女客,笑盈盈朝着苏雪容走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腕道:“就等你了阿容,我这就带你去见崔夫人。” 旁边的女客听后,越发对苏雪容感兴趣。 有人忍不住问道:“郡主,这位娘子是……” “哦,她就是王府长史凌先生的未婚妻苏娘子。”陈思怡笑道。 今日来的女客都是杭州府治里不同官员的女眷,几乎都是人精。 听到这话,纷纷朝着苏雪容满脸热情打招呼。 苏雪容在这一刻被陈思怡拉着受到各个官眷们的迎接,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陈思怡这大张旗鼓对外宣扬自己是凌青雪的未婚妻,是做何意? 若是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她大概都会被陈思怡这几日的诚恳打动。 但上一世的陈思怡,那位城府极深的陈淑妃,却是一个将萧成紧紧抓在手里的厉害人物。 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绝对不会替她人做嫁妆。 想到这里,苏雪容不着痕迹将手腕从她手里轻轻抽回。 陈思怡不解,就看到她转手接过旁边侍女手中的竹伞,打在了两人头顶上方,笑道:“这样自在一些。” 陈思怡顿时伸手挽住她的胳膊,笑盈盈和众女眷朝着园子后方走去。 沿着后面的花径,一侧便是波光粼粼的西湖,另一侧则建造了数栋精致小巧的亭轩,坐落在各色花卉和植物中,曲径通幽。 转过一个弯,湖边一侧竟是大片大片接连不断的荷叶,其中散落着各色盛开的荷花,远处的山峦绿意盎然,朦胧如雾,如此的美景瞬间让人一亮。 而在这一片荷叶前方,则停着一艘巨大的画舫,早已有侍女站立在一侧,引着来客上船。 苏雪容就这样,在一群妇人的簇拥下,和陈思怡踏上了这艘画舫。 画舫很大,一共有三层。 待众人上到最上层的时候,中间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四周的窗户全都打开,就仿若置身在西湖中央。 大厅内安置着几十个蹲座,前面放置着一张张矮几,上面摆放着各色新鲜的水果点心,旁边高几上的美人斛里,插着各色精巧的花卉,旁边还有女乐正在抚琴。 熏香阵阵,琴声悠扬,美轮美奂。 陈思怡拉着苏雪容在一处位置坐下后,就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 “老夫人来了!” 于是,在场所有宾客全都起身,恭恭敬敬候着。 崔夫人一身华服,头上的金翠耀眼夺人,妆容端庄大方。 她缓步走来的时候,苏雪容不由赞叹她那雍容华贵的举止。 这样的妇人,和宫里的那些嫔妃也相差无几了。 只是她在看到崔氏的那一刻,忽然有种眼熟的感觉。 像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一旁的陈思怡看到她的目光,低声道:“怎么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老夫人……”苏雪容低声道。 陈思怡笑了:“你从小长在宿州,才来杭州不久,岂会见过,或许是见了长得肖像之人。” 苏雪容点点头。 这时,崔夫人已经在主位落座让大家也落座,朝着苏雪容望来,满脸笑意:“思怡,这就是你提到的那位苏娘子?” 苏雪容急忙起身道:“小女子见过夫人。” 崔氏示意她上前,拉着她的手细细看着:“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凌先生对你一见钟情,这般水样的娘子,谁会不喜?” 苏雪容一脸羞涩:“夫人谬赞了。” 崔氏打量着她身上的衣着,笑着对陈思怡道:“瞧瞧,这才是国色天香,这般老气的衣裙穿在她身上,竟然带着几分仙气。” 陈思怡笑道:“我就说吧,您见了苏娘子一定喜欢。” 崔氏一高兴,直接从头上取了一只镶红宝石的金簪下来,亲手给苏雪容戴上:“这般娇艳的容颜,岂能不戴上一点耀眼的首饰?” 苏雪容受宠若惊,连称不敢要,却被陈思怡按住了手:“长者赐,不可辞!” 周围的女客们也纷纷称赞,让苏雪容收下。 苏雪容只好从命。 可这时,她忽然发现,在崔氏身旁不远处的一个少女,目光不明地不断朝她望来。 这眼神和其他女客望向她的眼神不同,目光中竟带着探究和不甘。 苏雪容不着痕迹朝那少女望去,刚好和她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遇上。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水亮的眸子里却是一抹浓浓的哀怨。 “那位就是方四娘子,方凝珠。”身边的陈思怡忽然轻声道。 第58章 贵女们 陈思怡继续道:“瞧她那眼神,就好像你欠了她什么似的……” 苏雪容收回了目光,并不接她的话。 陈思怡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样子,脸色微微一僵。 这时,杭州府治几位年长的官眷上前来和崔氏说话,崔氏便道:“你们姑娘家都出去赏荷吧,让我们几个老人家说会话。” 陈思怡忙道不敢,一定要在她身边侍候,还特意朝苏雪容看了几眼。 苏雪容装作没看到她的眼神,起身和一些年轻的小娘子走出了大厅,来到外面的甲板。 放眼望去,远处的湖光山色赏心悦目。 苏雪容却在琢磨陈思怡此番邀请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她可不觉得陈思怡好心把自己当妹妹,今日故意借着崔氏的口向在场所有人宣告自己是凌青雪的未婚妻。 但假若最终他们俩没能成就好事,她这个苏娘子的名声在杭州城里也就不会好了。 可,她嫁不了凌青雪,陈思怡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柔柔的声音:“苏娘子。” 苏雪容转身,却愣住了。 还以为是那个暗恋凌青雪的方凝珠,却不料眼前的女子则是一副生面孔。 她面色隐隐有些苍白,皮肤细腻,五官精致秀美,身着石青色罗衣和百迭裙,细腰盈盈一握,一副弱柳扶风之姿。 苏雪容笑道:“娘子认识我?” 那小娘子朝她微微福身:“两个月前的客船上,我曾和苏娘子有过一面之缘,我记得当时凌先生就和你在一处了。” 苏雪容想起来了。 那个被人送嫁到杭州的曾娘子,她那时要嫁的人正是葛家三郎葛淮安。 葛淮安是萧远的得力手下,他家娘子自然是被邀请在列。 “原来是曾娘子!”苏雪容笑道,“当时多亏了你家胡大娘,我和爹娘才不至于被饿着呢。” 曾灵面露一抹苦笑:“只可惜我未能让她们得个容身之处……” “娘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忽然,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过来,一脸不悦道:“夫人正在里面和崔老夫人说话呢,你还不赶紧进去侍奉?” 苏雪容朝那丫鬟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昔日在客船上曾灵的贴身丫鬟,口音也是杭州本地人。 她微微皱眉。 曾灵嫁给葛淮安之后,在葛家遭遇了什么,竟然连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都没能保住。 而眼前这个带着本地口音的丫鬟,竟带着一种趾高气扬。 曾灵神色很是尴尬,望向苏雪容道:“娘子,我先过去了,待会儿有空我们再聊。” 说完就匆匆跟着那丫鬟离开了。 苏雪容看着她那纤细瘦弱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远处的湖面忽然传来一阵女子悠长嘹亮的歌声! 细听之下,竟然是江南特有的渔家小调。 女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竟将这渔家小调唱出了恢宏的气势。 站在甲板上的一众女客全都被吸引住了,纷纷朝前望去。 只见正前方的荷塘里,缓缓划过来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一个身形苗条修长的女子,穿着一身简单的渔家女打扮,头上戴着一个竹编斗笠,颇有一番意味。 苏雪容正好奇这渔家女的唱腔,就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那是崔云儿,王爷的亲表妹。” 苏雪容扭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方凝珠。 她忍不住笑了:“方四娘子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方凝珠脸色微微一红,垂了垂眼帘,像是鼓足了勇气转身看着她:“苏娘子,我知道你的。” “嗯?” 苏雪容挑眉看着她。 方凝珠看到眼前的女子那副媚得入骨的神色,只觉得眼前一阵艳光四射,连自己都忍不住 “凌先生去南京接我们来杭州的路上,他曾向我提起过你。” 苏雪容看着眼前的方凝珠,笑了:“是吗?那你可就该死心了?” 方凝珠神色惊愕,忍不住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既然是王爷看中之人,岂还能存有异心?若是被王爷知道了你的不甘,你觉得王爷会做何想?” 苏雪容慢吞吞道。 既然陈思怡想要让自己骑虎难下,她也不介意给她来一点小小的绊子。 她不是那么想要当正妃,那就让王府里多一个竞争对手好了。 方凝珠神色慌乱起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和娘子有何关系?” 苏雪容看到她这副样子,心想完了。 这样小兔子一般的人物,又岂能是陈思怡的对手? “那你觉得,你已经进了王府,还能嫁给凌青雪吗?”苏雪容冷笑道,“就算王爷同意,你那位王妃嫡姐能同意吗?” 方凝珠没想到苏雪容打了这么一个直球,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若你真有胆量敢和王爷以及方家翻脸,可凌青雪又是否愿意娶你?” 方凝珠已经将一张红唇咬得几乎要破皮了。 苏雪容一脸遗憾替她回答:“只怕到时候你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可那日我落水,我、我……”方凝珠却羞愤不已,眼眶顿时就红了。 “方四娘子,凌先生救你一命,你该感恩才是,为何却偏偏以此威胁,岂不是恩将仇报?” 方凝珠急忙摇头:“我没有,我不是的!” “你没有什么?没有想要嫁给凌先生?”苏雪容毫不客气道。 她这样的人,就该当头给她一棒喝,否则害人害己。 方凝珠哽咽道:“我、我就是觉得凌先生人极好,我若是能够嫁他,今生无憾……” 苏雪容一脸无语。 方凝珠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没说话,忍不住道:“苏娘子,我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嫁他的,只希望你能和他白头到老。” 苏雪容:“……” 她没想到,方凝珠找自己竟然是要说这个? 方凝珠用绣帕点着脸颊两侧的泪水道:“我只希望凌先生一生幸福安康……” 苏雪容看着她那哭红了的脸,顿感有些歉意:“行,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转告今日对他的祝福。” 方凝珠这才缓缓收住了眼泪。 这时,扮成渔家女的那位崔云儿跳上了岸,立刻就有王府的侍女迎了上去,将她带往船舱。 方凝珠低声道:“这位崔娘子,是崔夫人给王爷定下的另一位侧妃……”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苏雪容却盯着那渔家女装扮的崔云儿看着,缓缓摇头道:“不!她不会嫁给你家王爷!” 真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上一世无意间透露了许多重要信息给她的那位武威侯夫人! 第59章 崔娘子 待苏雪容回到三楼船舱之际,崔氏身边不仅多了那位崔云儿,还有一个看上去面色憔悴的妇人。 她坐在崔氏身边并不说话,沉默寡言。 也不知道方凝珠是怎么想的,竟然一直跟在她身边,还主动介绍:“那位就是襄阳王妃……” 苏雪容朝老王妃望去,看到了她脸上脂粉都遮不住的病容。 苏雪容微微思忖。 上一世的陈思怡是在萧成登基后半个月进的宫,那个时候老王妃已经没了。 若是算下来,这位老王妃大概也不久于人世了。 只是这一世她和陈思怡比较幸运,被凌青雪提前从大名府救走。 苏雪容打量陈思怡母女之际,陈思怡的目光也若有似无朝她望来。 “阿容,过来给你介绍一个人。” 她朝着苏雪容招手。 陈思怡的举动顿时让人将目光全都望向了苏雪容。 苏雪容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陈思怡拉着她的手笑盈盈望向旁边的崔云儿:“云儿,这是阿容,是凌先生的未婚妻。” 崔云儿面色惊讶朝着苏雪容看了过来,顿时笑道:“原来娘子是凌先生的未婚妻啊,幸会!” 苏雪容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神,以及大大咧咧的性子,顿时和上一世那位武威侯夫人合在了一起,心感亲切。 “崔娘子,刚才听到你唱的那首渔家小调,甚是动听,娘子的歌喉堪称天籁。”苏雪容笑盈盈道。 崔云儿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你们喜欢就好。” 一旁的崔氏嗔怪笑道:“你太抬举她了,她那就是瞎唱!” 陈思怡道:“老夫人,她那都叫瞎唱的话,我们谁还敢献丑啊?” 一番话说得崔云儿和崔氏都高兴起来。 只是苏雪容心里有些纳闷,崔云儿何时认识的凌青雪? 有了崔云儿这个开场,接下来便有不少贵女主动献丑,弹琴、书画、点茶、焚香一一上阵。 苏雪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些贵女们的技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一些什么。 果然,在那些贵女们争先恐后表演完毕,崔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王爷这人吧,自建府之后就忙着在外奔波,府里的人少得可怜,我就喜欢你们这些热热闹闹的小娘子们,看着都让人高兴。” 旁边的一位官夫人道:“老夫人,如今王妃不都来杭州了,府里算是多了人气了吧?” “她?”崔氏冷笑,“别提了,她是要带发修行的,不愿住王府。” 坐在下面的少女们纷纷露出了一抹期盼。 崔氏这是想要替王爷往府里纳人呢。 崔氏道:“不说别的,你们也知道,和王爷一样的那些藩王们,哪个府里像我们这样,冷冷清清见不到人?” 那官夫人忙道:“说的是,王爷风华正茂,府里多几个人也没什么。” 崔氏冷笑:“他啊,榆木脑袋一个!” 听到崔氏这样的评价,苏雪容觉得纳罕。 榆木脑袋? 这人是那日她在聚景园见到的汾阳王吗? 感觉不像啊,那日他朝自己打量的时候可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哪里像榆木脑袋? 说到这里,崔氏就拉着崔云儿的手道:“你也暂时留在府里陪陪我这个老婆子,要不然这热闹一过,我又得冷冷清清了。” 崔云儿却道:“不是有郡主和方四娘子在吗?” 崔氏没好气道:“你大老远跑来赏荷,难不成就只待这么几日就走?” 崔云儿却嘀咕了一声:“我还要去爬雁荡山呢……” 这时,陈思怡急忙拉住了她的手道:“云儿妹妹,得知你要来杭州,老夫人可是念叨了好几日呢!” 这时,在场之人都看明白了。 崔云儿才是崔氏想要替王爷留在府里的人。 至于这些本地的贵女们,崔氏大概都瞧不上。 一时之间,那些才有了一些小心思的小娘子们,顿时都气馁了。 但苏雪容却十分好奇,上一世的那位武威侯究竟是谁。 难不成是……葛从安? 只是不知道这葛二郎到底有没有娶妻? 倒是可以借今日的机会问问曾灵。 想到这里,她立刻朝着对面望去。 曾灵就坐在对面,但她却不是坐在案几前,而是低着头坐在了一个面相刻薄的妇人身后,眼帘低垂,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苏雪容微微皱眉。 今日的来客都有自己专门的案桌,坐在身后的都是仆妇。 曾灵是跟着葛夫人来的,也是葛淮安的结发妻子,怎么就和仆妇坐在了后方? 她看着曾灵那苍白的面容,忽然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她不是也曾经这般在各大宴会上被人轻视被人排挤。 苏雪容在曾灵身上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又想起昔日在客船上她听到的那些话…… 葛淮安虽然是萧远身边得力的重臣,但却是个好色之徒,后院里的女人如过江之鲫。 又加上遇到这么一位刻薄的婆婆,她的日子能好过? 难怪上一世她很快就病逝了…… 苏雪容朝对面望去的眼神引起了葛夫人的注意。 她抬着下巴朝自己望来,眼里满是不屑和鄙夷。 苏雪容淡淡收回目光。 “苏娘子!” 忽然,崔云儿在她身边坐下,饶有兴致问道:“我听说,凌先生当时多亏了你这位美人出手相助,才有今日的? 苏雪容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忽然觉得她眼里带着一抹好奇和探究。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苏雪容笑道,“崔娘子以前就认识凌先生?” “是啊,我们曾在当年的洛阳诗会上见过!”崔云儿乐滋滋道,“那年我表兄斗诗夺了头筹,凌先生位于第四。” 苏雪容心道,难怪。 似乎凌青雪提及葛淮安的时候,说也是在诗会上认识的。 “崔娘子,那一年诗会里,有没有葛家二郎?”苏雪容忍不住问道。 崔云儿想了想摇头:“那葛二郎常年在外云游,从不参加这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十分坦然。 “那你来杭州后见过他吗?”苏雪容心想,若将来的武威侯当真是葛从安,她就得好好和这位在上一世结过善缘的娘子继续相处下去。 崔云儿笑道:“他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谁见他啊?” 口气里满是不屑,但也透出一抹亲切。 苏雪容觉得自己大致猜对了,笑盈盈道:“崔娘子真乃性情中人!” 崔云儿看着她那笑靥如花的面容,眼睛转了转,忍不住凑到了她耳边低声道:“苏娘子,你可知我表兄那人……” “云儿,老夫人叫你呢!”陈思怡忽然走了过来,直接拉着她离开。 崔云儿:“我有话要对苏娘子说呢……” 陈思怡拉着她走到旁边压低嗓子道:“云儿,苏娘子已经和凌先生有了口头婚约,你就别瞎掺和了!” 崔云儿冷笑道:“怎么?怕我表兄喜欢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