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前男友的事我做不到》 第1章 第 1 章 午后,丁灵一个人在Z大的麦当劳里吃饭。 据说人在25岁后性|欲会急速下降,丁灵没体会过,但确实感受到这两年食欲的不复从前。读本科时她一个人能吃完四件套,现在吃个1 1的套餐都觉得腻。 偶尔有一两个Z大学生模样的人走进来,端着餐盘惊奇地看她两眼,笑着跟她打招呼:“丁老师好。” 丁灵是Z大历院的讲师。 她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她近视,但上课不爱戴眼镜,怕看清楚下面的学生都在玩手机,闹心。相应地,她几乎记不住任何学生。 丁灵喝一口可乐,冰块在纸杯里晃荡。 窗外路旁的海报也在风中摇晃。 广告上的男人一身运动装,身材高大健硕,不负他曾经的专业游泳运动员身份。朝着镜头公式化微笑,一幅商业精英成功人士的模样。不过江既白确实是个成功人士。 Z大是体育强校,每届奥运会总会出几个冠军,这时候Z大百年不动的公众号就会施施然来认领自家奥运健儿,所有校友都跟着与有荣焉。 江既白从小练游泳,被特招进Z大,本科期间也努力练了好几年,但没掀起什么水花。奥运冠军是亿里千万里挑一,他很早就认清自己没那个天赋。 但他毕业后,没有像一般体育生那样去做体育老师或是进省队当教练,自主创立了体育用具品牌森泳,早些年专做游泳用具,这几年崛起速度飞快,从赛场用具到服装饰品,无所不包,江既白也俨然成为年青杰出企业家的代表。 本周末,他将作为杰出校友,受邀到Z大来演讲,宣传海报这几天贴得到处都是。 丁灵知道得这么清楚,只是因为她是江既白的前女友。 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去食堂吃饭,在操场上散步,没有向任何人公开,没有拍过一张合照。甚至只拉过一次手,丁灵就跟江既白说了分手。 分手的理由很可笑,丁灵说:“和你在一起很影响我学习。” 她本来想说“你影响到我了”,但即使情商低如丁灵,也知道这话太伤人,只好略加修饰改成“你影响到我学习了”。 她说话时江既白正在踢足球,足球在他脚下十分灵活且听话。 话音刚落,足球失了控制滴溜溜地滚出去,他像听到什么并不好笑的笑话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他们又不是要高考的高三学生。 随即,他那双很好看的眼睛里升起些愤怒来,他觉得自己被一个蹩脚的理由耍了。 丁灵很抱歉,但江既白的存在的确很影响她的日常生活,她讨厌自己的思想和时间被另一个人占据。意识到自己又在等江既白回复消息后,她果断决定要分手,是时候回归到正常状态了。 这是江既白第一次在她面前生气,但丁灵一点也不害怕,她只为自己生活即将回到正轨而高兴。不过她很小心地克制着这点兴奋,不让他看出任何端倪。 江既白最后也没有上来追她,他兀自沉浸在被甩的愤怒中。后来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有时候丁灵都怀疑,这到底算不算恋爱,毕竟恋爱并不像历史的名词解释一样,能给出个准确概念与衡量标准。 这种概念上的模棱两可,搞得她在相亲的时候,男嘉宾支支吾吾地问她有没有谈过恋爱,丁灵也只能模模糊糊地回答:谈过。 倒是江既白,在各种访谈节目里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谈过恋爱,不过当主持人开始挖掘初恋细节时,他却避而不谈,只淡淡说:“都过去了。” 这样略显伤感的话,配上他英俊的长相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很符合年轻女孩对爱情的幻想。很快,江既白就被打上了“痴情”的标签,跟着一起水涨船高的是他公司的股票。 商人,只要是有利可图,连底裤都能掏出来在大众前张扬。江既白虽不至于那么低俗,但此人深谙营销之道,给自己立立人设,炒作一下恋情这种无伤大雅的事,他很乐意做。 可乐喝完,正巧赶上下课,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从教学楼的方向涌出来。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潮,丁灵赶紧收拾好包走出门。她要坐校车回教师公寓,和人群撞上就得排很久的队。 但明显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人。上车处早就排起长龙,至少要半个小时她才能登上Z大的11座观光校车。 更不巧的是,天很快下起了瓢泼大雨。原本人们还坚持在队伍中,但见着雨越来越大,开始四散奔逃寻找躲雨的地方。 丁灵包里有伞,但也顶不住夏季的暴雨。她一边撑开伞,一边往最近的教学楼走,身旁跑过两个女学生,其中一个朝女伴开玩笑道:“这种时候,有个男朋友就好了!” 周围的校园情侣里,男生几乎都给女生撑着伞,甚至有一两个男生将女朋友背了起来。 丁灵听得心中一凛,这种时候她只会感叹有钱真好。去年她回国,梅女士曾打算给她买辆代步车,说“上班的人没辆车像什么样子”,甚至连型号都看好了,但丁灵义正言辞地婉拒了。 梅女士供养她一路读到博士已是大恩大德,高中时丁灵根本没想过她能去日本留学。她本科时整天埋头写文章赚稿费,读研时做留学中介,读博又开发了日语培训和课题指导的外快。可惜历史系学子通常两袖清风,总赚不到几个钱,要不是记着学术道德,她差点去当枪手给人代写论文。 去年她回国并入职母校Z大,开始领工资,不过文科讲师的微薄薪水并不能缓解她经济上的窘迫。 非升即走的压力下,她的教职和那间小小的教师公寓,都显得岌岌可危。 在买房的刚需下,买车自然只能往后靠。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丁灵只好进了二楼一家咖啡厅,她可以在这里备一会课。 在这里遇见丁灵,完全出乎江既白的预料,她是历院的,吃饭出校都该走北门才对,印象里面她是个恪守习惯的人,习惯了的路线从不轻易改变。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对着咖啡厅大门,看见她用了点力气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两人分开后一直到毕业,他们都再没遇见过。虽然Z大一直以校园占地面积极其广阔而著称,但这未免也太巧了些?他疑心过是丁灵特地躲着他,后来很快就打消了这点自恋。 为了他而改变丁灵常走的路线,他还不够格。 刚分开的时候,江既白也不能免俗地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但他没几天就停止了这种无意义且庸俗的幻想,因为他们不可能再见面的。 后来无意间听说丁灵去了日本留学,又在日本做博后,一年一年地不见回来。有时候江既白真有点担心她会在日本结婚,虽然他很支持中日友好,但打心底还是希望她不要找个日本男人。 她毕竟是学历史的,让别人知道多不好。 雨滴滴答答落在窗外雨棚上,和她的步幅重合。学历史的人动辄百年千年起跳,但短短七年时间就在丁灵身上发生了显著变化,她居然学会了穿真丝衬衫和高跟鞋,比以前横冲直撞的模样显得温柔知性不少,咖啡厅80%的男人眼神都若有似无地从她身上扫过。 丁灵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在他侧后方一个空的单人座坐下。 江既白喝了口寡淡的咖啡。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其实很不喜欢丁灵,觉得这人太没礼貌,简直目中无人。都说过那么几次话了,怎么路上碰见从不打招呼,让他刻意制造的那些偶遇显得很可笑。 江既白从来不憋着,下回在食堂里碰面,他端着餐盘坐到她对面。 正在吃饭的丁灵皱了皱眉,不明白食堂里这么多空位,这人干嘛非要坐到她对面,但食堂是公共空间,她没有赶人走的道理,只好身子微微侧向另一边。 “你不认识我啊?” 丁灵抬头惊讶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记得。 后来才知道她近视又不爱戴眼镜,是视力上的目中无人。他颇有点恶趣味地想,也不知道她现在碰见领导要不要打招呼。 做完第7张ppt时,丁灵接到妈妈梅女士打来的电话:“丁丁,怎么不回微信消息?在哪儿呢?今天去大舅家吃饭,别忘了。” 丁灵简单解释两句,问起这顿饭的缘由,电话那头的梅女士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自从她去日本读书后,老党员梅女士生怕她领个日本鬼子回来,隔三差五就要给她介绍本国优质男青年。丁灵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能顺着她妈这点微不足道的安排。 但从她回国后,梅女士催婚的热情越发高涨,丁灵渐渐有些承受不住了。 “大舅家什么时候不能去,我今天还得备课和写论文,明天有早八,我就不去吃饭了。” 丁灵她大舅是历院历史地理研究中心的主任。他专门研究华南历史地理,长期的户外工作让他比一般在室内坐冷板凳的历史系教授们粗犷些,经常听到他拍桌子把手底下带的学生训得狗血淋头,但没一个学生老师说梅教授不好的。 两人的办公室就在上下楼,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天中午还在教职工食堂门口碰到,何必特意跑上门去吃顿饭。 梅女士不听她的推辞,丁灵只好道:“大舅家太远了,这会又下雨,我坐车不方便。” 梅教授的家安在四环外的别墅区,路况良好的时候打车尚且需要好几十,今天晚高峰又遇上下雨,准得翻番。虽然丁灵很尊重她的大舅兼老师,但如果是为了上门去给人家相看,她敬谢不敏。 梅女士激动起来,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眉飞色舞,“有人来接你。你在南门师元楼的咖啡馆啊?车马上到了。” 说罢,怕丁灵拒绝,梅女士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 电脑已经息屏了,黑漆漆的屏幕上映出微微皱眉的丁灵。 三分钟后,一辆辉腾停在师元楼旁的马路边上。丁灵叹口气,把电脑和纸笔塞进单肩包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雨仍在下着,丁灵还没出师元楼,那辆辉腾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举着伞的瘦高人影。 人迅速走近,丁灵很庸俗地率先注意到那把长柄雨伞上的logo,Z大门口就有这家银行的支行,雨伞存款过某个数字的纪念品之一,她前几天去办业务时刚好看到过。 当时她还心想,有钱人怎么会用这种东西,现在看来有钱人也很讲究实用。 雨伞走进了,露出撑伞人的脸,丁灵有些惊讶,是物理学院新来的方垣。 这学期开学的教职工大会,丁灵来迟了,只能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书记在台上滔滔不绝,他是学土壤出身的,把Z大比喻成培养各行各业精英人才的沃土,细数Z大对社会与学术的贡献,虽然自从他上任以来,本校好几个专业的学科评级都被专家组无情下调。 书记口若悬河,丁灵却听得口干舌燥起来,尤其在书记开始拿武则天的政绩鼓励女同胞们向前人看齐,随后又打趣起这位女皇帝的私生活时,她更加坐立难安。 其实旁边的走廊上就有饮水机,但她和饮水机之间隔了十几个人,大礼堂的位置又太窄,出去一趟兴师动众,丁灵只好忍着。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旁边递来了一瓶矿泉水。 方垣站在走廊上,手里抱着一箱拆封的矿泉水正在分发,丁灵旁边的人依次都得到了,轮到她已是最后一瓶。 看着她拿到了水,方垣才坐回位置。 一瓶水而已,但丁灵还是很感谢新同事的解渴之恩。 方垣刚在美国博士毕业,以故土难离婉拒了学校提供的教职,回国找工作。听说他择业时,差点引起他本科Z大与研究生学校S大的争执,最终Z大派出物理学院的冯院长兼方垣的恩师,总算招降了此人。 冯院长对此洋洋得意。他本来是S大物院的教授,据他说曾在S大见证了世上最黑暗的官僚主义与最复杂的门户林立,于是愤而出走Z大。 不过据坊间传闻,冯院长的不平等遭遇主要来自评职称时输给了一位年纪比他小资历比他浅但是成果比他多的青年学者。 当初方垣报了S大的夏令营,冯院长出离愤怒,甚至文绉绉地说了句“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不过在方垣选择回到母校后,冯院长迅速地原谅了爱徒,认为这是爱徒弃暗投明,与他高尚师德师风的最好证明。 方垣还没办入职手续,冯院长就将此事在物院内部嚷嚷出来。本意是想彰显自己作为教师的魅力,但话落到一些家中有适龄女青年的教授耳中,心思立马活泛起来。 方垣以前很轴,经常拉着教授们连珠炮似的问问题,连个本科生的问题都答不上,未免让人有些尴尬,搞得不少老教授都对他有意见。 每当此时,方垣就会露出笑容告辞,不再为难老学究们。 他自以为的善解人意,在物院教授们看来是有故意挑衅,那帅气的笑容更是刺眼。 这样一个人,做学生固然可恶,但若是做女婿,那倒可圈可点。 冯院长就经常在办公室里念叨,若是他有个适龄的女儿,一定亲上加亲,将方垣招为女婿。 话说几遍,叫隔壁办公室的陆教授听了进去。可惜自家女儿已名花有主,但外甥女还单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外甥女也相当于半个女儿了,这等优秀男青年不可错过。 陆教授是历院梅教授的夫人,也就是丁灵的大舅妈。 让相亲对象来接她就已经足够尴尬,更何况这对象还是她的同事,虽然历院和物院天南地北,两人平时想打照面都难。 丁灵刚想开口寒暄点什么,方垣就道:“陆老师打电话让我过来接你。” 她也算是有过几次相亲经验,男嘉宾普信也好害羞也好奇葩也好,但没见过这么不咸不淡的。丁灵脸上莫名一热,大舅妈不会没告诉方垣这次吃饭的真实目的吧? 方垣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伸手要接过她手里的单肩包,面对丁灵好像不太赞同的目光,他很自然道:“雨大,别淋湿了电脑。” 丁灵不得不让他接了过去。 江既白还坐在二楼,看着两人上了那辆辉腾。那个男的伸手从车载冰箱里掏了个东西递给丁灵。 直到丁灵打开盖子,用勺子挖着吃,他才看出来那是个冰激凌。 以前他经常给丁灵买冰激凌,她最喜欢蓝莓味的东北大板。 丁灵的喜好很难猜,但她不是其他女孩在恋爱中拿乔做作,非要男友猜她喜欢什么,她只是很少想这些,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一次吃东北大板的时候,她眼睛眯了一下,很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下次江既白就知道要给她买这个口味的了。 丁灵从图书馆出来一边走一边吃,马尾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的,吃完她又要回图书馆学习。 那时候他真希望丁灵能吃慢一点,或者天气冷一点让冰激凌化得没那么快。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种想法,他舍不得丁灵着凉。 她一到冬天就会着凉,持续一两个月,还从不肯上医院。按理说她妈就是医生,她是最不该怕医院的,但是她非常讳疾忌医。 她很擅长忍耐,小病小痛对她不算什么。江既白觉得这个人真好笑,现在又不是忆苦思甜的年代了,能忍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品质。 他为此经常捉弄她,想从她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到其他表情,直到江既白发现她在忍耐他。 丁灵现在不用吃东北大板了,那个男的给她的是哈根达斯。 丁灵本来不想接冰激凌的,但车内两个人无话可说的气氛很尴尬,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只好接过冰激凌小口小口挖了起来。 方垣看后视镜时,从中看到她的影子。丁灵搽的唇膏被冰激凌破坏了,她索性用卫生纸把残余的唇膏都擦掉,露出嘴唇原本的颜色。她没有再补涂口红,是觉得没必要那么正式,还是待会儿吃饭又会破坏唇妆,懒得麻烦? 幸好今天路况出奇地好,不过三十分钟,车就停在大舅家气派的别墅前。 Z大历院的全称是历史文化学院民族学院。梅教授虽然是历史学出身的,但这些年耳濡目染不少人类学的知识,相当认同人类学张教授的观点,认为人类还是杂交混血的好,地理上隔得越远,生出来的小孩就越优秀。 离中国最远的国家是阿根廷,但真把外甥女嫁给一个阿根廷的马普切人,梅教授第一个不同意。嫁给南美土著是不可取的,但是找一个研究拉美史的丈夫倒不错。 这些年历院的拉美史办得有声有色,可惜引进的年轻才俊都已有家室,再不济也有稳定的伴侣,实在没法介绍。 陆教授说要介绍物院的方垣时,梅教授本不以为意。 他坚信物理只是一个基础学科,冷冰冰的远不如历史学有人文关怀,自家夫妻的结合并不具有普适性,像他这样伟岸壮阔的文科男子与夫人这样温柔似水的理科女子并不多见。 自家外甥女已经够冷了,再给她介绍一个搞物理的,岂不是雪上加霜? 不过在陆教授把方垣的履历与家庭念给梅教授听后,他迅速改变了想法,这才是真正的年轻才俊,那些看了叫人眼红火热的履历应该足以消融外甥女的坚冰。 为了表示对外甥女和方垣的欢迎,梅教授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极为丰盛的饭菜。 他在历史地理领域深耕多年,连带着把区域文化中的菜谱也研究了个透,早年写的粤菜史近些年不断再版,豆瓣上给他打了极高的分数。 不过梅教授自认为这本书的学术价值太低,甚至有点后悔动笔写了这本书。只有在收到版权费的时候才会比较高兴。 但今天梅教授有点高兴过头了,做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的菜,菜色也相当符合他本专业的特点,涵盖天南海北,八大菜系都囊括不过来。 看清方垣本人后,梅教授不由感慨学校摄影室的技术实在有待提高,怎么把人家拍得这样不上相。他比起那张证件照还要帅气几分。 但男人过于俊朗是一种危险,梅教授状似不经意地问:“小方长得这么帅,有不少人都忙着给你张罗对象吧?” 方垣并无任何美男子的骄矜之气,“是学院里的前辈们比较关心我。” 陆教授微笑,要不是她与冯院长有共事二十多年的交情,怎么能率先将方垣邀请到家里吃饭。不过她认为情面是次要的,还是她拿给方垣的看的外甥女照片起了主要作用。 方垣从回国起就不断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但他可只应了这一回。 梅教授和陆教授不断地给两人布菜,丁灵面前的碟子都快堆满了,她只能以埋头苦吃来表达对大舅厨艺的肯定。相比起来,梅教授的厨艺似乎对方垣吸引力不够,他用餐的时候相当优雅,还能分出心神来应对梅教授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虽然说不上长袖善舞、滴水不漏,但应对一般的社交场所也算绰绰有余了。 梅教授在心中暗自点头,外甥女的专业能力自然没得说,博士论文还没等到他出马,就已经中标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顺利出版。但到底年轻脸皮薄,不懂在国内是个人情社会,交际是必不可少的。 以后有方垣帮衬着,他也算对妹妹有了交代。 丁灵她妈梅女士今天本来是无论如何也要到场的,但临下班时给她加塞了一台紧急手术。梅女士是外科医生,医德高尚党性极强,这种紧急情况舍我其谁,当即就顶了上去,只得无奈缺席晚宴。 梅女士心想,小方要是做了她女婿,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差今天这一回。何况哥嫂替她把关,她放心得很。 梅教授的大女儿在英国工作,小儿子在外省读书,他人到中年满腔父爱无处宣泄,幸好还有一个外甥女在身边供他指点江山。 而且外甥女既不像大女儿那样乖张,又不像小儿子那般忤逆,平时在学院里碰见,总是极为尊敬地唤他“梅教授”,实在叫人熨帖,于是当仁不让地揽过丁灵的婚姻大事。 方垣的母亲长期待在意大利,他高中前有大半时间都在罗马和那不勒斯闲逛。直到上高中,他父亲方教授怕资本主义养出个利己主义者,将他召唤回国,在普通高中里沐浴集体主义的春风。 丁灵虽然是专门研究宋史的,但对世界史也有相当程度的喜爱,当她表现出一点对意大利旅游的兴趣时,方垣立马表示他可以为她做导游。 其实他在那不勒斯还有一套长期空置的公寓,丁灵要是不嫌弃,这个暑假可以住在那里。不过这话不便当着长辈的面说。 小伙子献殷勤得太明显,梅教授和陆教授都笑了,觉得今晚这顿饭吃得很是宾主尽欢,除了外甥女话太少。 第3章 第 3 章 回程时方垣提出送丁灵,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两人顺路。她要是提出打车未免显得太不懂人情世故,丁灵只得答应。 雨后的清新空气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车载cd放着纯音乐,丁灵余光中见方垣嘴角似乎有一丝上扬的弧度,至少他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自己的内心却逐渐焦灼起来。 车快到教师公寓门口,方垣状似随意道:“星期六上午有空吗,咱们去打羽毛球吧。” 面对这样一位优秀的男嘉宾,梅教授不愿助长他的骄傲从而看低了外甥女,联合夫人将丁灵狠狠吹嘘一番。 不过只说优点不讲缺陷明显有失公允,不符合他们科研工作者的严谨。梅教授挑挑拣拣,选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缺点对丁灵进行了小小的批评: “我们做这份工作的,看书写论文固然很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丁丁你就是太懒了,从来不运动,那个羽毛球拍买来就没见你用过。” 丁灵打了一路的腹稿终于能说出口:“方垣,不好意思,应该是我没给我舅舅舅妈说清楚,我其实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还是不要浪费你的时间比较好。” 近一年来,这套说辞丁灵已经运用得相当熟练,只是今晚在说给方垣时稍显艰难,大概是蹭了他两次车的缘故。 出乎意料的,方垣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他仍然维持着先前的微笑:“没关系,我不觉得浪费,你总得给我追求的机会吧?” 辉腾向来以其宽敞舒适的内部空间著称,丁灵此时却感到无比逼仄。她自觉说话已经很委婉,她才不是“暂时没有”,而是永永远远也不会有恋爱的打算,有种人天生就不适合恋爱与婚姻,她恰恰就是那种人。 但对着仅有两面之缘的相亲对象,她实在没必要剖白自己的内心,只道:“我是认真的……” 方垣今天第一次稍显不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是认真的。” 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很虔诚,丁灵感到十分的不自在,言多必失,就不该说这么多话的,她推开车门逃也似的下车:“很抱歉,今天麻烦你了!” “星期六,你还没答复我。” 方垣在车内出声。 这个点教师公寓楼下散步的人不少,有八卦之心的人更不在少数,网约车司机可不会停车这么久,丁灵只得道:“我星期六要写论文。” “那就星期天。”方垣说罢,启动汽车离开,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丁灵站在原地,眉毛皱起来,他却笑了起来。 * 丁灵上完三节连堂的宋代家庭与社会专选课,打开手机才发现表弟梅琦给她发了好几条语音,她戴上耳机点开,梅琦欢快的声音跳出来: “丁丁姐,星期天江既白要到Z大演讲,你能不能帮我要一张他的签名照啊?没照片光是签名也行啊,感谢感谢……”后面的59秒语音全是他重复的感谢二字。 梅琦是梅教授的小儿子,当年填志愿时和老梅对着干,故意选了个很远的学校。 从此梅教授拒绝给儿子提供机票报销,叫道当老子的出差都是能高铁则高铁,能二等座则二等座,能每月按时打去生活费已是仁慈。 每学期的舟车劳顿迅速磨灭了少年意气,梅琦对当初的选择后悔不已,此时在语音里叫着: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报这个鬼学校了,丁丁姐你一定要帮我啊,我要是再逃课和请假,辅导员会杀了我的。” 梅琦笑嘻嘻地装乖耍宝,完全没注意语音那头的丁灵沉默了很久。 江既白拿过两次全国青年游泳锦标赛的冠军,梅琦小时候练过几年游泳,他的偶像是江既白。 江既白退役,宣布再也不参加任何比赛时,他还很伤心地掉过几滴眼泪。 丁灵很想拒绝,但没有任何理由与借口。何况她前段时间写论文,手边差资料,还拜托梅琦给她找过。 半大小子天天骑着一辆破得随时要散架的自行车来回十几公里,去县档案馆给她翻资料,又一页一页地扫描下来传给她。 县级档案馆的工作人员缺乏服务意识,对梅琦爱答不理的,直到看到介绍信上Z大的头衔才稍微缓和态度。 馆里硬件设施也不好,档案堆在资料室里面落了层厚厚的灰,梅琦第一次去的时候没经验忘记戴口罩,当场就犯了荨麻疹,原本挺帅气一个小伙子肿得跟猪头似的。 丁灵很愧疚,国庆假期时请他吃了一顿人均上千的日料,梅琦当场就拍着胸脯表示,以后有这种好事还得找他。 梅琦八百年才跟她提一个要求,丁灵怎么能拒绝?她答应下来,说会尽全力托关系给他弄张江既白的签名照来。 丁灵虽然不擅长社交,但到底在Z大待了这么些年,几乎各个学院都有她的熟人。她在通讯录里翻半天,还真叫她找到一个能托的关系。 张子钦是比丁灵低两级的学弟,硕士毕业后留校当辅导员。 他本科时做大创项目,找她咨询过几个问题。丁灵做代购的时候,他还关照过生意,请她带了一个个头很大的初号机手办回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江既白的这次回校演讲,是体育学院、商学院和服装纺织学院联合承办的,张子钦是商学院的辅导员,怎么也能弄到一张签名照吧? 果然,她消息刚发出去没两分钟,张子钦就爽快地答应,“没问题,学姐你星期天十点来大礼堂就行,我给你留个最好的位置,运气好还能在后台合影。” 不等她回复,那边已经发来一个二维码,凭码入场。 丁灵握着手机,很想解释她只需要一张签名照,并不是十分地想去听江既白演讲。 据说每年森泳花在营销上的钱几乎与产品研发持平,回报则是稳步上涨的市值与股价。得益于过分俊朗的长相和近乎完美的身材,江既白上过几次商业杂志封面与电视访谈节目,收获了一批粉丝,他甚至还有微博超话。 丁灵找张子钦要签名照,他自然而然地认为丁学姐也是这位杰出校友的粉丝,想到此时门票估计已经被抢光,便慷慨地将手中唯一一张余票赠送出去。 毕竟这是学姐头一回跟他开口。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解释也无济于事了。丁灵只好收下。 * 丁灵到大礼堂时,演讲已经接近尾声。检票的学生很奇怪地看她一眼,如此抢手的正中间位置,离演讲台不过三四排的距离,竟然拖到这个时候才来。 丁灵没有去找位置,挤在最后一排的人群中遥遥看着台上。 演讲已经结束,进入提问环节,占据了前三排的理工男们齐刷刷举手,主持人却艰难地穿过重重人潮,将话筒给了一个女生。 女生一袭剪裁恰当的黑色无袖长裙,栗色的大波浪在大礼堂灯光下熠熠发光,声音也相当动听。丁灵虽然不知道这女孩子姓甚名谁,但知道她是电影学院的院花,前段时间刚主持过全校的元旦晚会,她今天化的妆和那晚的舞台妆一样美丽而隆重。 “学长,我冒昧地问一下,你觉得在感情中是男生主动比较好,还是女生?” 观众席里爆发出一阵看好戏的哄笑。 台上的江既白笑容十分得体,妙龄少女的爱慕对一个成功商人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但他显得很不解风情,“我的情感经历比较少,很难提供有效的建议,不过现在男女平等,女生主动也并不意味着掉价。” 院花的音调仿佛因开心而微微上扬,“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学长在给在座的女同胞们机会?” “森泳很乐意给优秀校友们提供机会,不分男女。” 江既白的避重就轻显然让院花失落下来,她不再提问,把话筒让给了在一旁等得急不可耐的男同学。 演讲散场时,张子钦给丁灵发消息,说签名照已经准备好了,让她到前排来拿。 丁灵逆人潮而动,有个穿志愿者马甲的圆脸女学生守在第一排桌子前,叫了她一声“丁老师”,把一张签名照递给她,“张老师让我在这等着你。” 丁灵道谢。照片应该是森泳的公关部准备的,截取自今年二月份的《企业家》封面,杂志社毫不客气地卖弄江既白的男色,牛津纺衬衫被肌肉撑得很硬挺。 背面的签名龙飞凤舞,也不知道江既白是怎么允许公关部挑这张照片的。不过丁灵推测,他在批量生产亲笔签名时,应该根本没把照片翻过来审查。 给梅琦拍了张签名照去,又给张子钦发微信致谢,丁灵往外走。 大礼堂靠近后台的地方有个小门,从小门出去可以快速穿到校车站。她刚要推开门,忽然听到后台传来叫声:“学姐,快过来拍照了!” 丁灵早就脱离学生身份,身处学生堆根本没意识到那是在叫自己,直到张子钦快步从后台跑过来拉住她,“丁学姐,今天运气不错,江总还在后台等我们拍照,快走!” 森泳公关部提供的签名照有好几种,张子钦凭借内部关系,先下手为强挑选一张未必最帅,但一定最骚的照片。不仅如此,他争取到了和江既白合照的机会,自觉帮助到了学姐,他很开心。 但丁灵显然没那么高兴,她开始后悔自己今天怎么没戴墨镜或是口罩。偷偷摸摸来听前男友的演讲,在外人眼里怎么看都是余情未了,虽然没人会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而她也没那么丰富的情感。 但是当江既白的眼神扫过来时,她就知道,就算别人都误会,他绝对不会误会。毕竟当年她说得那么清楚。 丁灵被过于激动的张子钦拉到了后台。 Z大校友们把江既白簇拥在中间,森泳那边来的摄影师正要帮他们拍照,刚刚提问的院花就站在江既白身边,被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衬得十分小鸟依人,再没有方才的彷徨失落。 两人目光相对时,丁灵稍微犹豫了一下,选择向他点头致意。大家都已经出社会这么多年了,成年人的社交礼仪还是有的。 她自觉这么些年社交能力应该有提升。 江既白并没有对她投桃报李,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而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嘴角上扬,比他刚才演讲时一直保持的微笑都来得真心实意。 院花看见他笑了,也露出羞怯的笑意来。 丁灵站在张子钦身边,朝摄影师僵硬地笑。 她从来就不喜欢拍照。 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江既白站在清晖园楼下,看着几个工人合力将家具搬上楼。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掏出手机,是公关部的老陈发给他的稿子。 森泳几乎每天都会发公众号文章,江既白只偶尔点开看和转发,很少审查。不过今天的文章涉及到老板的行程,在发布之前,老陈还是先传给他看看。 文章平平无奇,内容是江既白今天在Z大的演讲。他指尖不断下滑,一目十行,视线最终定在文末的照片上,那是Z大众人在后台的合影。 江既白点开照片放大,照片里的人很多,丁灵在离他五六七八个人以外的地方站着,脸上的表情在像素的渲染下仿佛印象派画作,有些难以琢磨。 在公共场合盯着前女友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先前他一直强忍着不去看丁灵。 演讲结束后张子钦有点热情过了头,一直鼓动着众人去得味楼聚餐,尤其拉住混乱中想悄悄溜走的丁灵。他眼角余光瞥见她似乎不太情愿。 前段时间商学院做国内青年企业家特辑,张子钦帮学生联系到他。两人本科时踢过几次球,他答应了。 事后商学院众人吃晚饭,他上车才发现钱夹不见,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丢在了包厢里。他匆匆赶回去,走在最后的张子钦手里正拿着他的钱夹。 看张子钦今天古怪的态度,江既白心想他八成是瞧见了钱夹里的照片,那是丁灵本科时拿国奖的证件照。 她拿国奖也没同他说过,江既白是在历院教学楼前等她下课时,发现了立在小广场上的海报。他掏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像素不高,又这么些年过去,照片早就模糊了。 说来也是讽刺,他从高中开始玩摄影,每个假期都端着相机在街上游荡,不知给多少游客充当过免费摄影师,但他竟然没和丁灵拍过照。 两人唯一一张合照,竟在这么多年后以这种方式发生。 但江既白留着这么一张照片,绝不是旧情难忘。而是为了提醒自己,世界上有很多远比爱情重要的事。丁灵在他情窦初开的时候,亲自传授给他这个道理。 起初江既白的确很生气,但渐渐地他不得不承认丁灵是对的。 如果她不同自己分手,他很可能毕业后为了能留在本地,考个公务员或者体育老师。丁灵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与事业心,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他。 某种程度上,丁灵亲手塑造了他,即使是以一种她从不知情的方式。 前两年莫欺少年穷一类的短剧大火,老陈曾以森泳的主要受众是男性为由,提议在这类短剧中做一些商业植入。江既白毫不犹豫地否决,理由是格调太低。 在丁灵来之前,张子钦故作无意地向他透露,这么些年丁学姐都没恋爱过。 得知此事的江既白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这不过说明丁灵对她那套婚姻恋爱观的坚持,跟他的那一段则用实践证明了理论的正确。 但他随即又心态平和下来,他到底是个庸俗的男人,能做她的唯一一个,就算是过去式,也是特别的。 他的心态平和并没能持续太久。 演讲结束后,丁灵坚决拒绝聚餐,最后上了那个男人的车。他听见张子钦说,那个男的是物理学院新来的。 * 搬家工人动作麻利,很快就只剩下一些小件物品。江既白把手机放回裤兜,忽然看见对面绕来了一个他很熟悉的身影。 梅教授一向自认为体格强健,十分瞧不起办公室里爬几楼就喘不上气的同僚们。 但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腰和膝盖越发不听话,寒假时带着学生做田野调查,他竟掉进了田沟里,被带的博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起来。 此前他经常训斥这个胖男孩该多多运动,如今却要仰仗人家把自己拉上来。 虽然只是肌肉拉伤,但梅教授还是伤了心,回程路上颇有些怅然若失。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啊! 回家后又被夫人埋怨一顿,责令他每天中午回清晖园的小两居午休。 Z大相当重视对本科生的培养,每个教授都得给本科生授课。今天下午有三节连堂,梅教授不用夫人催,吃完饭后自觉往清晖园走,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江既白。 梅教授并不关心商业,何况江既白的事业还没有成功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认识这小子,完全是因为他曾见过这小子坐在外甥女的自行车后座。 那天,他也是像这样吃过午饭后散步,散到师大街想买点新鲜蔬菜时,外甥女骑着自行车从那一头过来了。 梅教授还没来得及跟外甥女打招呼,就瞧见车后座竟然还坐了这小子。大热的天,这小子壮得跟头牛似的,竟然好意思让女孩子载他! 外甥女跳下自行车,红着脸叫他“舅舅”,没半点要介绍身边人的意思。反倒是这小子自来熟地凑上来,说他叫江既白,是体育学院的。 一听江既白是体院的,梅教授鼻子里哼了哼。 他对体院人的意见,来自于他夫人的初恋。 夫人的初恋是练体育的,那人学术不怎么样,溜须拍马的功力倒是深厚,好几年前就已经当上院长。幸好陆教授并不想当院长夫人,并表示十分崇拜他的学术成果。 梅教授自认对恋爱十分开明,并不打算多管什么。只是一两个月后,在食堂吃饭碰见外甥女,随口问起她:“那个江什么白,怎么没和你一起?” 外甥女只道:“我早就跟他分手了。”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平和,梅教授琢磨不出来她是否有半点伤心,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话也不再方便说出口。 其实早在知道那小子是体院时,他就隐隐预感两人不会长久,他对练体育的人有一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刻板印象。外甥女是要在学术领域深耕的,和一个降分录取进Z大的体育生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跟他讲简帛学,他听得懂吗? 梅教授在这么想时,完全忽略了自家夫人也读不懂居延汉简这回事。 虽然结束得并不愉快,但梅教授还是维持了长辈的稳重,江既白也表现出小辈的谦卑,主动同他招呼:“梅教授。” 梅教授点点头,手指了指那辆快要搬空的小型卡车,“这是打算要搬过来?” 为了缓解失眠,心理医生建议他搬到更清静、绿化更好的地方住,虽然他住的地方本来就以环境清幽著称,江既白还是听从了医生的安排。正巧清晖园里有套房子要出手,退休的老教授要去美国给女儿带孩子,他就接手过来。 “这边离公司比较近。”江既白客气道。两人虽有点渊源,但还没到交流病情的地步。 他瞧见梅教授走过来时仿佛有些不利索,客套一句:“您腿脚怎么了?” 这话可谓是戳到了梅教授的痛点,他不咸不淡道:“摔到了,人老咯。” “您可得小心些。”除了这句,江既白无话可说。 梅教授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这小子从市区的豪华别墅搬出来,委身在家属楼的逼仄空间里,动机十分可疑。要知道外甥女住的教师公寓离清晖园就几分钟的路程。 他思考过要不要声张此事,但心想方垣的胜算比他要大得多,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因为今天碰到的人和事,江既白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从前。 碰见梅教授那天,他陪着丁灵去逛街。 丁灵爱好不多,或者说在他表前表露出来的爱好不多,买古着算是其中一个。她是个很沉默的人,或许她要说的话都在她那些张扬的衣服里面。 她身上穿的衣裳,通常是她年龄的几倍,那些旧衣裳和她眉眼中的倔强与叛逆很相衬。 那时候古着店还不像现在这样遍地开花,丁灵听说师大后街开了家新店,难得取消图书馆行程,叫他陪她去逛街。 店里有一整柜的古董戒指,丁灵弯着腰不厌其烦地一个个试戴,她垂着眉眼,刘海搭在眉毛上,脸庞映在立柜内镶嵌的镜子上。 在她把一枚卡地亚戒指套在手上时,江既白用相机偷偷给她拍了张照。 店主在这时冲了出来,脸色很不好看地盯着他,手指在“禁止拍照,面斥不雅”的标语上点了又点,江既白只好表示愿意买下这枚戒指。 “这是对戒,不单卖的。” 在江既白要掏信用卡的时候,丁灵把他拽出了店,出门后她怪他傻,“这家店卖得太贵,都快赶上原价了,你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用啊。不让拍照的,说不定是假货呢。” 她很少一口气跟他说这么多话,江既白十分受用地听着。回程时他的自行车掉链子,丁灵有点心疼自己从日本淘回来的铃木老自行车,但自己骑车男友走路未免太无情,只好请他坐后座。 江既白说了让他来载,但她以不喜欢别人踩她的脚蹬子拒绝了。 这话有点伤人,他俩还分什么别人不别人的?但今天拍到她的照片,不亏。 回去的路上,江既白两手抓着车座子,小心不碰到她的腰。从丁灵平时的反应看,他俩还没到能随意肢体接触的程度。 “你看中的是情侣对戒,是不是在暗示我啊?”身体上不能触碰,江既白决定搞点口头攻势。 “你想多了。” 丁灵从不在这种时候给他留面子。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不是女孩面对爱人的羞怯,而是她压根没想过跟他有以后。 三天之后,江既白半年前卖出去的摄影作品的钱到账了,他赶紧去店里买下那对戒指。 戒指和照片还没送出去,丁灵就跟他说了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