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拯救计划》 第1章 溯洄 第八次了…… 指尖触及混沌封印的刹那,那熟悉的、足以冻僵骨髓的寒意,再一次顺着血脉逆流而上,狠狠刺入凌霜的心脏。 洄岸阁深处,绝望的叹息沉淀在一粒粒尘埃里,空气沉重得如同裹尸布,勒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兜帽下溢出。 凌霜死死攥紧拳头,枯瘦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深深掐进了掌心,刻骨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撕裂的万分之一! 又失败了。 第八次。 还是同样的结局! 母亲油尽灯枯!风无痕爆体!柳清颜凋零!石小锤碎灭!沈妄葬入混沌!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以为抓住了命运的转机! 每一次她都以为拼尽了全力!她尝试过改变解封的时机,尝试过提前警告伙伴避开死劫,甚至尝试过在最终决战前就带着他们远走高飞… 可结果呢? 像是有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精准地将他们推回那早已写好的、尸横遍野的终局! 每一次,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 就差一点!每次都只差那该死的、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她无数次质问苍天却得不到回应。 嘶哑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枯骨,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凌霜枯坐在冰冷的地上,她身上那件亘古不变的灰袍,如同裹尸布般垂落,散发着时间腐朽的气息。 兜帽的阴影深深覆盖着她的面容,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以及…那双眼睛。 眼瞳深处,八道妖异、扭曲、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血色纹路,深深地烙印在虹膜之上,灼灼燃烧,散发着源自灵魂本源的、令人心悸的疲惫与衰败气息。 泪水早已流干,眼眶灼烧般的疼痛。灵魂深处那八道洄纹如同被点燃的烙铁,疯狂地灼烧、扭动,带来比肉身毁灭更甚百倍的剧痛! 每一次轮回启动“溯洄九章”,都是在灵魂上刻下更深、更致命的伤痕! 八纹已满,第九纹…便是魂飞魄散的终点。她已站在悬崖最边缘。 回溯阵中,光影流转,无声地演绎着第八次轮回的终局。 洄岸阁的废墟在燃烧。焦黑的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刺向同样焦黑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和绝望的味道。 每一次,她都站在这里,亲手撕开这绝望的帷幕,迎接那注定焚毁一切的结局。 “天道…不公…” 凌霜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无尽的悲凉。 她恨这玩弄众生的轮回!恨那幕后操控一切的冰冷天道!更恨自己的无能!可恨意之下,是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海,将她彻底淹没,无法呼吸。 她站在故事的结局,看遍了八次相同的落幕。 她像一个被钉死在时间轴上的幽灵,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爱的人,以各种惨烈的方式,在她面前走向死亡。 这种痛苦,超越了世间任何酷刑,是凌迟灵魂的永恒折磨。 “母亲…二师兄…清颜…小锤…沈妄…” 她轻声念着他们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如同风中残烛。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心口的位置,隔着灰袍和冰冷的衣料,触碰到那枚封印在心口的、布满裂痕的护心镜碎片——那是他们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冰冷的触感,是唯一还能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凭证。 这一次…是第九次… 她缓缓抬起头,兜帽阴影下,那燃烧着八道血纹的眼瞳,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望向观星台外那翻滚不息、象征着无尽轮回起点的时空乱流。 “这一次…” 嘶哑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却又蕴含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凌霜指尖凝聚起微光,细若游丝,却凝聚着足以贯穿时空壁垒的执念。启封之印在她指下流淌,光芒如风中残烛,摇曳着没入翻滚的混沌。 虚空发出濒死的呻吟,混沌剧烈收缩,中心一点幽光骤然炸裂! 墨色长袍,边缘流淌着暗金的神秘纹路,如同活物一般的叫嚣着。他踏着虚空而来,磅礴的法力带着天地凝滞的实力碾下。墨发垂瀑,妖异浮动,身姿挺拔,带着睥睨众生的疏离。那张脸,俊美得近乎邪异,双眸沉静似冰冷的深渊。 居然是他…… 沈妄缓缓掀起眼帘。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初时是一片虚无,随即,一点幽暗的星芒自眼底燃起。越来越亮,最终凝聚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全然陌生的玩味。 那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凌霜,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冰冷,洞悉一切,如同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从容。 他无声地走近,步伐踏在死寂的空间里,每一步都踩在凌霜的心跳上。 一步、两步…… 冰凉的手指,带着混沌深处纯粹的寒意,极其自然地抚上她的脸颊。 “凌霜” 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像是沉眠初醒,又像是已等待了无数日夜。 “你终于来了。” 指尖的寒意瞬间冻僵了凌霜的血液。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玄冰封印,连思维都停滞了。 不!这不对! 八次轮回,每一次启封,他初醒时的眼神,或混沌,或暴戾,或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唯独没有这种清醒的、戏谑的玩味! 这声“凌霜”,这熟稔的语气,这轻佻的触碰…… 全错了! 一股比混沌更刺骨的寒意猛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海倒灌,几乎将她溺毙。 轮回的轨迹…… 偏移了? “这次,” 他微微俯身,俊美的脸庞逼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晰地映出她苍白失色的脸,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轮到我等你了。” 第2章 纹路 --- 指尖触到冰凉的石板,凌霜猛地惊醒。 晨光透过简陋的窗棂,灰尘在光柱里翻滚。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树上飞来飞去。 粗糙的麻布被褥摩擦着皮肤,带来微刺的触感。 身下是硬邦邦的石板床。 青岚宗特有的混合着草木清气与淡淡丹火气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这是她的房间,丹鼎峰弟子居所。 她茫然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一切与寻常并无两样。她那个用了多年的旧丹炉被孤零零的放在墙角,炉壁上还残留着上次炸炉留下的焦黑痕迹。 桌上摊着几卷基础丹方和药草图鉴,墨迹有些晕开。 窗外传来同门弟子晨练的呼喝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头有些沉沉的钝痛,像是宿醉未醒,又像是被塞进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冗长而破碎的梦魇。 梦里有什么? 烈火? 鲜血? 撕心裂肺的呼喊? 一张张模糊又悲伤的脸…… 还有一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莫名其妙的不适感。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额角,那里似乎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挥之不去的灼热,像被无形的火星烫了一下。 她疑惑地按了按,皮肤光滑,什么也没有。 “凌霜!死丫头还没起吗?炉火要熄了!” 尖利而熟悉的斥责声穿透薄薄的木门,像冰锥一样扎进耳膜。 是母亲凌月的声音。 凌霜一个激灵,瞬间将那点古怪的灼热感和破碎的梦境抛到九霄云外。 一股熟悉的、沉重的压力瞬间攫住了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慌忙掀开被子跳下床,胡乱套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弟子服。 “来了,母亲!”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推开房门,凌月已经站在院中。 她穿着象征长老身份的墨绿法袍,身姿挺拔依旧,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和焦躁。 她冷冷地扫了凌霜一眼,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审视。 “磨磨蹭蹭,成何体统!今日若再炼废一炉聚灵丹,这个月的外门药园除草,你就给我包圆了!” 凌月转身,袍袖带起一阵冷风,径直走向丹房。 凌霜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丹房内,巨大的玄铁丹炉静静矗立。 炉膛内,温养了一夜的炉火只剩下微弱的红光,如同凌霜此刻的心情。 “凝神!静气!” 凌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引气入炉,控火由心!这最基础的控火诀,我教了你多少遍?你的心神都喂了狗吗?” 凌霜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委屈和慌乱,在炉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她闭上眼,尝试运转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基础功法。 丹田内,驳杂的五行灵气如同顽劣的幼兽,懒洋洋地、不情不愿地被她微弱的神念驱使着,艰难地沿着经脉挪动,分出极其微弱的一缕,小心翼翼地探向炉底。 “噗……” 凌霜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灵光,投入炉底灰烬。 那点火星挣扎着跳跃了几下,非但没有壮大,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冷水浇淋,迅速黯淡下去,眼看就要熄灭。 “废物!” 凌月一句句的怒斥如同惊雷炸响。 “这点灵力都掌控不住!看看你这灵根,五行混杂,稀薄如烟!简直就是个破筛子!” “你可知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已能稳定炼制一炉上品聚灵丹!” “柳清颜上月就做到了!你呢?练气大圆满卡了多久?” “三年!整整三年寸步未进!你拿什么跟人家比?拿你这废物一样的资质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凌霜的心上。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为什么无论她怎么努力,在母亲眼中都永远不够好? 柳清颜…… 这个名字像根刺,又一次扎进心里。 那个云霞峰的天之骄女,母亲的昔日对手柳曼师叔的女儿,年纪比她小,却早已是筑基后期,丹术更是名动宗门,是所有人眼中完美的标杆。 她身体绷紧,脸色惨白如纸,紧咬着下唇才没让眼眶里的酸涩涌出来。 无论她起得多早,练得多晚,付出多少汗水,在母亲眼中,永远只看到她的失败,只看到她和柳清颜那遥不可及的差距。 “跟你的废物父亲一样!” 凌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失望,“你那没用的爹,半点天赋也无,只一个会拖累人的废物!” 这句话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凌霜最深的隐痛。 那个从未谋面、只在母亲怨恨的咒骂中出现过的父亲,那个同样被贴上“废物”标签的男人…… 是她所有耻辱的根源之一。 一股混杂着羞耻、愤怒和不甘的火焰猛地窜上心头,烧得她指尖都在颤抖。 她猛地加大了对那缕灵力的催动! “轰——!” 失控的灵力如同脱缰野马,在炉底轰然炸开! 炉盖被巨大的气浪冲得哐当一声掀飞老远,浓烈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整个丹房! 几枚漆黑的、冒着青烟的废丹从炉口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砸在凌霜的心上。 完了。 凌霜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预想中更猛烈的狂风暴雨即将降临。 凌月看着地上的废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抬起,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直指那几颗漆黑的耻辱象征。她的嘴唇颤抖着,刻薄的话语已经到了舌尖—— 然而,就在凌霜绝望地闭上眼,准备承受那熟悉的、能将人刺穿的斥责时,预想中的声音却迟迟没有落下。 丹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炉灰簌簌飘落的声音。 凌霜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眼缝。 她看到母亲那只指向废丹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竟在微微地颤抖。 那只手,枯瘦,指节突出,曾经也是青岚宗丹鼎峰最令人艳羡的、能操控精妙丹火的手。 此刻,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疲惫? 甚至……一丝绝望? 凌月没有看她。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废丹,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那漆黑的焦炭,看到了某些更遥远、更令人窒息的东西。 那紧抿的唇线微微下撇,勾勒出一个近乎悲怆的弧度。鬓角一丝新添的银发,在从门口斜射进来的晨光里,刺眼得让凌霜心头莫名一揪。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沉重的压力比刚才的斥骂更甚,无声地挤压着凌霜的神经。 “……出去!” 终于,凌月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虚脱的无力感。 她甚至没有再看凌霜一眼,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像要挥开什么沉重的阴霾, “滚出去……没炼出来之前……别在我眼前晃。” 她不敢停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压抑的丹房,甚至忘了行礼。 门外,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几个守在外面的外门弟子,原本正探头探脑,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 看到凌霜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弟子更是咧开嘴,用自以为压低、实则清晰无比的声音嘲笑道: “嘿,看!废丹仙子又出炉了!我就说嘛,凌月长老再厉害,也点不亮这滩烂泥……” “小声点!不过……凌月长老今天好像没怎么骂她?” “管他呢,废物就是废物!看她那丧家之犬的样子……” 恶意的议论如同毒针,密密麻麻扎在凌霜的背上。 她猛地停下脚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直冲头顶,烧得她浑身发抖。 她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狠狠瞪向声音来源! 就在她怒视的瞬间,额角那点被遗忘的灼热感骤然加剧!仿佛有滚烫的烙铁紧紧贴在那里! 眼前景物猛地一晃,视野边缘似乎闪过几道极其细微、扭曲的…… 血色纹路? 一闪即逝,快得像是幻觉。 同时,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在她灵魂深处猛地一撞! “呃……” 凌霜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那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悸动冲散了大半,只剩下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恐惧顺着脚底往上蔓延。 廊柱后那几个弟子,被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眼底深处却隐隐透出一丝奇怪裂痕的眼睛扫过,竟齐齐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僵住。 凌霜也顾不上他们,那股灵魂深处的冰冷悸动和额角诡异的灼热感让她心慌意乱。 她捂着额头,视线有些模糊,踉踉跄跄地逃离了丹房区域,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喘口气。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丹鼎峰后山边缘的外门药园附近。 这里偏僻,空气中浓郁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生机的灵气暂时压过了丹房的焦糊味和心头的屈辱。 凌霜背靠着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树,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鬓角,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按压着额角那处诡异的“热源”。 皮肤光滑微凉,但指尖下,那点深埋的灼烫感却顽固地存在着,像一枚嵌入骨血的、不安分的火种。 “我这是怎么了?” 她声音发颤,是练岔了气? 还是心神震荡引发了什么隐疾?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那股冰冷的悸动再次毫无预兆地、更猛烈地袭来! “唔!” 凌霜身体猛地一僵,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树干上。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撕裂!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失控的洪流,蛮横地冲撞着她的识海: 焚天之焰熊熊燃烧着! 视野被狂暴的赤红吞噬,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苍穹,所过之处万物成灰,只有毁灭的轰鸣震耳欲聋。 无数凄厉到极致的哭嚎尖啸着交织,撕扯着她的神经,分不清是人是兽,唯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惧。 到处都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在眼前肆意蔓延、流淌、飞溅…… 还有一双眼睛! 在血与火的炼狱背景中,那双深不见底、冰冷得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眸子骤然清晰! 漠然,死寂,仿佛万物终结的具现化,带着一种俯瞰尘埃、视众生为刍狗的绝对冷酷! 凌霜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那火焰中瞬间湮灭的一粒尘埃! “不……停下!滚开!” 凌霜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陷头皮。 不!这不是梦! 这比任何噩梦都更真实、更恐怖! 那席卷而来的绝望、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彻底撕碎! “轰——!” 强大的法术冲击几乎将凌霜碾碎。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求生**,如同濒死野兽的挣扎,在她体内轰然爆发! “滚!!!” 一声无声的、充满惊惧与抗拒的呐喊在她识海最深处炸裂! 伴随着这呐喊,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某种古老蛮荒气息的炽热力量,猛地从她丹田深处、那被视为“废物”的驳杂灵力核心中被强行挤压出来! 它并未流向熟悉的经脉,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困兽,瞬间冲向那灼热的额角! 嗡——! 凌霜感觉额角那点灼热猛地一跳,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或屏障被这股蛮荒之力狠狠撞上! 眼前疯狂闪烁的血色炼狱和耳边母亲的咒骂声骤然停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后像被无形的手抹去般迅速消散。 那股冰冷的、审视般的悸动,以及母亲那怨毒疯狂的呓语,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瞬间沉寂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空洞感。 滴答、滴答、滴答…… 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雨一滴滴地打落在草地和树叶上,鸟鸣声重新传入耳中。 凌霜浑身脱力,顺着树干滑坐到冰冷的泥地上,后背的衣物早已被冷汗和雨水湿透。 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四肢百骸都传来虚脱般的酸软和难以抑制的颤抖。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那股陌生的、带着蛮荒气息、强大到无法反抗的炽热力量…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谜网和恐惧深渊。 她颤抖着抬起手,再次抚向额角。 灼热感消失了,只留下一种奇异的麻木。 凌霜茫然地看着自己沾着泥土、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 这双手,刚刚炸毁了一炉丹药,被钉上了“废丹仙子”的耻辱标签。 “那是什么?” 她无声地问,巨大的迷茫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 外门弟子的嘲讽、修炼的瓶颈、母亲的失望…… 这些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现实重负,在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经历面前,忽然变得如此荒诞而渺小,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药园边缘,落在一小片因照料不当而枯萎焦黄的灵草上。 本是失去生命的灵草,仿佛要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能重拾希望。 可那又如何? 灵草早已失去生机,雨水只会慢慢浸蚀它的根系…… 再大的雨也只会溅起身旁的泥土,给枯黄的灵草又平添泥点, 那枯死的焦黑痕迹,在她此刻惊魂未定的眼中,竟诡异地与丹炉里滚落的废丹、脑海中那焚尽一切的烈焰…以及母亲怨毒话语中的“废物”,隐隐重叠在了一起。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冰冷的水珠打在凌霜惨白的脸上,混合着冷汗滑落。 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襟钻入骨髓,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也让她从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中短暂挣脱出来一点。 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想把那些冰冷的视线、同门的议论、母亲眼中令人心悸的亮光、还有体内那失控的恐怖力量全部甩出去。 “呼……好冷。” 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这真实的寒冷反而让她感到一丝可悲的“活着”的实感。 她扶着石头起身,脚步踉跄地冲入越来越密的雨幕中。 冰冷的雨水浇在头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她混乱滚烫的头脑稍稍冷却。 回到自己的居所,凌霜反手关上那扇简陋的木门,将外界的风雨和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水迹。 “净尘。” 她低哑地念动一个最基础的法诀,指尖微光闪烁,勉强驱散了附着在衣物和发丝上的水汽与泥污。 虽然无法彻底烘干湿冷的衣物,但至少不那么粘腻难受了。 环顾这间熟悉的房间——冰冷的石板床,旧丹炉,摊开的丹方…一切如常,却又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障壁。 角落里,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大团子动了动。 一只体型如成年猎犬大小、通体雪白、唯有额间一道淡金色竖纹的小白虎,原本蜷在垫子上打盹,此刻被她的动静惊醒,慵懒地抬起头,金色的兽瞳望向她,带着纯粹的依恋和关切。 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迈着无声的步子走过来,用温暖而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凌霜冰冷湿漉的手。 这只小白虎,是凌霜两年前在后山一处悬崖下意外发现的。 当时它还只是只幼崽,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只死去多时的母虎身边,前腿受了伤。 当时凌霜自己处境艰难,却在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不顾危险采来草药,用自己微薄的灵力小心温养,一点点将它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小家伙伤好后便赖着不走,成了她在这冰冷丹鼎峰唯一不带任何杂质的温暖慰藉。 凌霜给它取名叫“啸风”,希望它能像山风一样自由。 好在宗门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一只尚未显出强大灵兽血脉的幼虎,在修士眼中并无太大价值,只当是她这个“废物”养的宠物。 感受到啸风传递过来的温暖,凌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她蹲下身,将脸埋在白虎柔软厚实的颈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带着阳光和青草味道的暖意。 “啸风……” 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啸风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低落,伸出粗糙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脸颊,又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额角那处依旧带着麻木感的位置。 白虎的舔舐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额角那沉甸甸的麻木感似乎都减轻了一点点。 “没事的,我没事。” 凌霜低声说着,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轻轻拍了拍啸风的大脑袋,站起身。 明日就是宗门考试了,她现在还不能休息。 凌霜走到房间中央,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盘膝坐下。 啸风安静地伏卧在她身边,像一个忠诚的守护者,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尾巴轻轻扫动着地面。 凌霜闭上眼,摒弃杂念,再次尝试运转基础功法。 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去强行催动灵力炼丹,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体内,去感知、去安抚…… 丹田内,那驳杂稀薄的五行灵气如同受惊的鱼群,依旧混乱不安。 额角那片麻木区域,依旧如同一块冰冷的顽石,阻碍着灵气的自然流转。 更深处,那股带着蛮荒气息的炽热力量,虽然沉寂,却如同沉睡的火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她没有试图去触碰那股蛮荒之力,那太危险。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些散乱的五行灵气,如同梳理一团乱麻,一遍又一遍,极尽耐心。 每一次灵力流经额角,那麻木感带来的滞涩依旧明显,但她不再强行冲击,而是尝试着去适应那种阻塞,寻找更迂回、更柔和的路径。 汗水再次从她额角沁出,但与今日在石坪上的绝望挣扎不同,此刻的修炼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沉静的坚持。 啸风偶尔会低低地呜咽一声,似乎在为她鼓劲,又似乎在担忧。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嘀嗒声,更衬得屋内一片寂静。 夜色深沉,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勾勒出少女盘坐的轮廓和白虎安静的守护身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凌霜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 虽然灵力依旧微弱,运转依旧不畅,但在这种极致的专注和一遍遍的梳理下,体内那混乱翻腾的气息似乎真的被稍稍抚平了一丝。 额角的麻木感依旧在,但那种冰冷刺骨的悸动和母亲疯狂的呓语,暂时没有再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深深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是身体的,更是心神的。 强行压制恐惧、梳理力量带来的消耗是巨大的。 凌霜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历经风暴后的、脆弱的平静。她看向窗外,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睡吧…” 她低声对啸风说,也对自己说。 她起身,走到冰冷的石板床边,和衣躺下。 硬邦邦的床板硌着骨头,粗糙的麻布摩擦着皮肤。 她习惯性地蜷缩起身体,仿佛这样能抵御外界的寒冷和内心的不安。 啸风轻盈地跳上床,巨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蜷在她身边,像一个温暖厚实的毛绒靠垫,将体温传递给她。 凌霜侧过身,将脸贴在啸风温暖柔软的皮毛上,听着它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屋外,只剩下风穿过窗棂缝隙发出的细微呜咽。 在这片难得的、由一只灵兽带来的短暂安宁中,在无边的疲惫和体内依旧潜伏的未知恐惧之下,凌霜的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沉入了睡眠。 第3章 切磋 次日。 青岚宗主峰,演武坪。 巨大的青石广场被划分成数十个区域,各峰弟子捉对切磋,剑气纵横,灵光闪烁。 呼喝声、法器碰撞声、师长点评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这是宗门每年一次的“小较”,既是检验修为,也是各峰暗中较劲的擂台。 凌霜缩在丹鼎峰弟子聚集的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刚刚结束一场堪称耻辱的切磋——对手是云霞峰一个新晋的内门弟子,不过筑基初期,一套基础剑法使得中规中矩。 可她那驳杂的灵力运转滞涩,身法更是笨拙,勉强支撑了十几招,便被对方寻了个破绽,剑脊拍在手腕上,手中那柄下品法剑“哐当”一声脱手飞出老远。 “承让了,凌师姐。” 那少年收剑抱拳,语气平淡,眼神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坚毅。 周围响起几声压低的嗤笑。 丹鼎峰几位相熟的师姐投来同情的目光,却也夹杂着无奈。 凌霜默默捡回自己的剑,指尖冰凉,脸颊火辣辣地烧着。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高台——那里坐着各峰长老,包括她的母亲凌月,以及云霞峰峰主柳曼。 “厚土峰蒋屹,对阵云霞峰柳清颜!” 执事弟子洪亮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响起。 凌霜的心猛地一沉。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披着朝霞,步履轻盈地踏入场中。 柳清颜。 她穿着云霞峰标志性的流云纹月白道袍,身姿挺拔如新竹,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丽绝伦的面容。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如同鹤立鸡群。 她的对手,是一个来自厚土峰、以防御见长的筑基中期弟子,此刻已是满脸凝重,如临大敌。 高台上,凌月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她身边的柳曼,嘴角噙着一丝矜持而得意的微笑,目光落在自己女儿身上,满是骄傲与期许。 “请指教。” 柳清颜的声音清越如泉水击石,平静无波。 厚土峰弟子低吼一声,周身土黄色灵光暴涨,一面厚重的岩石盾牌瞬间凝聚在身前,脚下青石地面都微微震颤,显示出其根基的扎实。 柳清颜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绯红流光! 她身形如烟,仿佛融入了流动的风中,瞬间绕开了笨重的岩石盾牌。纤细的手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绯红灵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向对手肋下破绽! “噗!” 一声轻响。 那厚土峰弟子凝聚的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被洞穿,整个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 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在柳清颜面前,竟连一招都未能撑下!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好!” “柳师姐威武!” “云霞流风步!太厉害了!” 高台上,柳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凌月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扫过场中风华绝代的少女,又飞快地掠过角落里那个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女儿,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凌霜心上。 差距…云泥之别。 柳清颜收回手指,神情依旧平静,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她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从容,最后,似乎在不经意间,落向了丹鼎峰弟子聚集的角落,落在了凌霜身上。 那目光很短暂,没有任何轻蔑或嘲讽,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以及一丝……仿佛看透了她所有狼狈的平静。 像一泓深潭,清晰地映出凌霜此刻的渺小、卑微和无所遁形。 凌霜知道,柳清颜从未把她当成对手。 她也知道自己的的实力根本无法被柳清颜称之为对手…… 凌霜猛地低下头,指甲再次深深抠进掌心。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自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怜悯或嘲讽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喂喂喂!都傻站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灵活的游鱼,挤开人群,大大咧咧地窜到凌霜身边,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 “霜丫头,发什么呆呢?被柳师妹的风采迷晕了?” 来人剑眉星目,嘴角总是习惯性地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凌霜从小到大的好友,主峰掌教门下亲传二弟子——风无痕。 他这一打岔,周围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不少。 凌霜肩头被他拍得生疼,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僵硬和难堪。 她抬起头,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风无痕!你下手轻点!” “啧,还知道生气,说明没傻。” 风无痕笑嘻嘻地,凑近她压低声音, “别跟那帮俗人一般见识。柳清颜是厉害,可咱霜儿也有独门绝技啊!” “我有什么绝技?” 凌霜茫然。 “炸炉啊!” 风无痕一本正经, “那动静,那黑烟,那焦糊味!整个青岚宗独一份!” “柳清颜行吗?她炼个丹跟绣花似的,哪有你这惊天动地的气势?” “噗嗤…” 旁边几个丹鼎峰的师姐没忍住笑出声来。 凌霜也被他这歪理邪说弄得哭笑不得,心里的郁结倒是消散了不少,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哟!真有劲儿!” 风无痕夸张地捂着胳膊跳开。 他话音未落,一个沉默的身影便从风无痕身后挪了出来。 少年身材不算高大,穿着洗得发白的杂役弟子服,背着一个几乎比他半个身子还大的陈旧铁箱,看上去有些笨拙。 正是石小锤。 他闷着头,也不看凌霜,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进那个巨大的铁箱里,掏啊掏,最后摸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递到凌霜面前。 一股清甜的、带着淡淡药草香气的味道飘散开来。 “小锤…挖到的…蜂王浆…甜的…” 他声音很低,带着点局促,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 凌霜看着那油纸包,再看看石小锤低垂的脑袋和风无痕挤眉弄眼的笑脸,鼻子莫名一酸。 无论她多么失败,多么被人看不起,似乎总还有这么两个人,会用他们笨拙的方式,试图让她开心一点。 她接过那包温热的蜂王浆,指尖触碰到石小锤粗糙的手指。 低声道:“…谢谢小锤。” 石小锤飞快地缩回手,耳根有点红,又默默退回到风无痕身后,像个忠实的影子。 风无痕嘿嘿一笑,还想再说什么。 高台上,执事弟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下一场!丹鼎峰凌月长老,与云霞峰柳曼长老,丹道切磋!” 整个演武坪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高台之上! 连柳清颜都微微侧目,神情专注。 凌霜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母亲。 --- 高台中央,两尊一模一样的玄铁丹炉已被安置妥当。 炉火纯青,散发着稳定的热力。 凌月与柳曼,分立两炉之前。 凌月依旧是一身墨绿法袍,身姿挺直,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唇色也淡得近乎透明。 她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身前的丹炉,仿佛要将所有精气神都灌注其中。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对面的柳曼,则是一派从容。 云霞流云纹的月白道袍衬得她气质出尘,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沉静,动作行云流水,透着大家风范。 “本次切磋,炼制‘玉露涤尘丹’,时限一炷香。” 主持长老宣布规则。 玉露涤尘丹,二品丹药,炼制难度中等,但极考验炼丹师对火候、药性融合的细微掌控,正是检验基本功的上佳选择。 香被点燃。 凌月率先动手! 她十指翻飞如穿花蝴蝶,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一株株处理好的灵药被精准投入炉口,动作迅捷而精准,带着一股凌厉的、不容有失的狠劲! 炉火在她的操控下骤然变得炽烈狂猛,青白色的火焰几乎要冲出炉膛! 这是她一贯的风格,以强大的神识和精准的操控,追求速度与效率! 柳曼则显得不疾不徐。 她的动作舒缓而富有韵律,如同在跳一支优雅的舞蹈。 灵药投入的时机、角度都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 炉火在她手中温顺如绵羊,始终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的青色状态,不急不缓地舔舐着炉底。 台下弟子看得眼花缭乱,屏息凝神。 凌霜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亲的每一个动作。 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神念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输出,强行压制着那狂暴的炉火和驳杂的药力。 那苍白的脸色,分明是过度消耗的征兆!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两座丹炉内都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丹香,只是凌月炉中的香气更为霸道炽烈,而柳曼炉中的则清幽绵长。 终于,香燃至尽头! “凝丹!” 主持长老喝道。 凌月眼中厉色一闪,双手猛地结印下压! 炉火瞬间被压到极致,一股强大的神念强行收束炉中狂暴的药力! 炉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地震颤起来! 凌月身体一晃,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柳曼则是不慌不忙,手印圆融如意,如春风化雨。 炉火在她引导下自然收束,炉中药力温顺地凝聚、旋转。 炉盖揭开! 柳曼炉中,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玉色光晕的丹药静静躺在炉底,丹香扑鼻,沁人心脾。 上品玉露涤尘丹! 而且是三枚成丹! 引来看台上一片压抑的惊叹。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凌月炉中。 炉底,同样躺着三枚丹药。 只是…… 其中两枚颜色暗淡,表面坑洼不平,灵气散逸。 只有中间一枚,勉强算得上圆润,散发着微弱的光晕,但也仅是中品之姿,远逊于柳曼的成丹。 两枚废丹,一枚中品。 高台上一片死寂…… 柳曼嘴角那丝笑意更深了,带着胜利者的雍容。 几位与柳曼交好的长老,眼神中也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叹和一丝对凌月的惋惜。 凌月死死盯着炉中那三枚丹药,尤其是那两枚刺眼的废丹,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她紧咬着下唇,一丝鲜红缓缓渗出。 那挺直的脊背,在众人无声的目光下,似乎微微佝偻了一瞬。 那是一种被当众剥开所有骄傲、碾碎所有尊严的极致屈辱和…… 绝望。 她甚至能感觉到柳曼那平静目光中蕴含的无声嘲讽。 “承让了,凌师姐。” 柳曼的声音响起,清越依旧。 凌月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她看也没看柳曼,更没看台下的任何人,拂袖转身,快步离去,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仓皇。 经过丹鼎峰弟子聚集的区域时,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扫过凌霜的脸,那眼神里,除了失望,更添了一种刻骨的怨毒——仿佛今日所有的屈辱,都是因为这个不成器的女儿! 是她拖累了自己! 是她让自己在宿敌面前一败涂地! 凌霜被那目光刺得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刚刚因风无痕和石小锤带来的一丝暖意瞬间荡然无存。 巨大的羞耻、委屈和一种沉甸甸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甚至能听到周围弟子压抑的议论声。 “凌月长老…唉…” “可惜了,当年她可是…” “还不是因为…那个拖油瓶…” “嘘!” 风无痕皱紧了眉头,想说什么。 石小锤担忧地看着凌霜煞白的脸。 凌霜猛地低下头,推开身前的风无痕,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地挤出人群,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狂奔,只想离那些目光,离母亲的怨毒,离柳清颜那灼人的光辉… 越远越好! 宗门每年一次的“小较”使得整个门派都热闹起来。 主峰后山的浓雾,似乎成了她唯一能躲藏的地方。 第4章 诡阁 后山的雾,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目光。 不知不觉,她跑到了后山的边缘。 这里古木参天,雾气比别处更浓,常年人迹罕至。 凌霜靠在一棵粗糙的老树上,大口喘息,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脑中混乱的思绪。 额角那诡异的灼热感退去,只留下隐隐的胀痛,灵魂深处那冰冷邪恶的悸动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仿佛真的只是一场过度惊惧后的幻觉。 刚刚在演武坪……她居然想杀了所有人。 那种被某种无形之物牵引、召唤的感觉差点令凌霜失控…… 思绪正乱时,一阵山风吹过,浓雾被短暂地吹散了一角。 凌霜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目光穿透稀薄的雾气,落在对面一处陡峭的、常年被浓雾封锁的山崖上。 一座阁楼,静静地矗立在悬崖之畔。 飞檐斗拱,古朴苍劲,通体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独立于时光之外。 匾额上,“洄岸阁”三个古篆大字,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与神秘。 凌霜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是什么地方? 青岚宗的地图上,从未标注过此处! 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后山深处? “呜?” 啸风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心神不宁,巨大的头颅蹭了蹭她,金色的兽瞳带着询问,望向浓雾深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 “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 凌霜抚摸着啸风颈侧厚实的皮毛,喃喃自语。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尖,但一种混合着强烈好奇和莫名冲动的力量,正一点点压过恐惧。 那雾中的召唤,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想知道,那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冰冷悸动究竟是什么? 那浓雾深处,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走,啸风。”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去看看。就…远远地看一眼。” 啸风低吼一声,像是回应,庞大的身躯绷紧,金色的瞳孔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翻滚的雾气,率先迈步,小心翼翼地将凌霜护在身侧,朝着那未知的、令人心悸的召唤源头走去。 越往深处,雾气越发粘稠冰冷,如同实质的白色棉絮,缠绕在身周。 脚下的路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嶙峋的怪石和盘根错节的古木根须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四周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都彻底消失,只有啸风沉重的脚步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空气也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踏入了某个远古巨兽的沉睡之地。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凌霜感觉自己快要迷失在这片纯白死寂之中,甚至开始后悔这鲁莽的决定时,啸风猛地停下脚步,浑身毛发炸起,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充满威胁的低吼,死死盯向前方! 凌霜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顺着啸风的目光望去。 眼前的浓雾,诡异地向两侧分开,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拨开。一座建筑,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呈现在视野尽头! 那并非是青岚宗的殿宇风格。 它孤悬于一片陡峭的断崖边缘,仿佛凭空生长在云雾之中。 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色泽温润却流转着奇异暗光的不知名材质构筑而成,线条古朴而苍劲,带着一种超越时光的厚重与沧桑。 飞檐斗拱,造型奇诡,如同蛰伏的巨兽爪牙,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与威严。 整座阁楼笼罩在一层朦胧的、仿佛自成天地的光晕之中,与周围冰冷的雾气格格不入。 阁楼正门上方,一块巨大的匾额高悬。三个古老的篆字,如同用凝固的鲜血书写而成,笔锋凌厉,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令人心悸的诡异感—— 洄岸阁。 凌霜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洄岸阁? 这是什么地方? 青岚宗的地图上从未记载!宗门典籍里也从未提及过! 它为何会出现在后山?! 那匾额上的三个字,为何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悸动? 那股神秘的召唤之力,在走近阁楼的瞬间,陡然增强了十倍! 它不再仅仅是牵引,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一种宿命的低语,在耳边不断回响: “进去……进去……” 啸风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低吼声充满了不安和警告。 它本能地抗拒着这座阁楼散发出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古老、强大、诱惑与…难以言喻的冰冷疏离感的气息。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而上,几乎让她转身就逃,瞬间头皮发麻! 直觉在疯狂尖叫:危险!快离开这里! “啸风!我们走!快走!” 她声音带着惊惶,转身就想拉着啸风逃离这诡异之地!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嗡——!!!”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那灵宝阁虚掩的、仿佛由幽暗星光凝聚而成的门扉中爆发出来! 那吸力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 凌霜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攫住,猛地向前拖拽! “啊!”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完全不受控制地被那股恐怖的吸力拉扯着,朝着那扇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未知恐怖的门飞去! “吼!!” 啸风发出焦急暴怒的咆哮,巨大的虎爪猛地向前扑抓,想要抓住凌霜! 但那恐怖的吸力仿佛有灵性般,只针对凌霜一人! 啸风的爪子狠狠拍在虚空中,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气流涟漪,根本无法触及凌霜分毫! 它眼睁睁看着主人的身影,如同被投入漩涡的落叶,瞬间没入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吱呀——” 沉重的摩擦声在凌霜耳边响起,又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万载沉香、古老纸张、以及无数奇珍异宝灵气的复杂气息,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天旋地转! 等她从那恐怖的吸力和眩晕中勉强恢复一丝意识,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黑暗,而是一片柔和、仿佛源自星辰本身的朦胧光辉。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万载沉香、古老纸张、以及无数奇珍异宝灵气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厚重、神秘,带着一种令人心神摇曳的奇异力量…… 凌霜的心跳如雷贯耳,她屏住呼吸,细细打量起阁内的布置。 阁内空间远比从外面看到的要深邃、广阔得多。 柔和的光线并非来自烛火或明珠,而是源自墙壁本身,以及…无数造型奇特的博古架如同参天巨树般林立! 刀、剑、鼎、镜、珠、玉……形态各异,材质难辨。 每一件都散发着强弱不一的灵光,或炽烈如火,或温润如水,或锋锐如金,或厚重如土,交织成一幅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的画卷。 空气中仿佛流淌着充实的灵力,浓郁得让她这驳杂的灵根都感到经脉隐隐发胀。 四周高耸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巨大的字画。 有的描绘着浩渺星空,星辰运转轨迹玄奥莫测;有的绘制着狰狞异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画而出;有的则只有一片混沌,墨色翻涌,透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每一幅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道韵和力量。 整个灵宝阁内部,都弥漫着一种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神秘气息,仿佛置身于神灵的藏宝之所。 凌霜看得眼花缭乱,心神激荡,几乎忘记了恐惧。 这里任何一件宝物流露出的气息,都远胜于青岚宗藏宝阁的镇宗之宝!若是能得其一… “你来了。” 一个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大殿深处响起,打破了这片瑰丽下的死寂。 凌霜悚然一惊,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大殿最深处,那幅描绘着无尽混沌、墨色翻涌的巨幅古画前,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他身披一件宽大得几乎拖地的灰袍,兜帽压得极低,完全遮蔽了面容,只能看到兜帽下缘露出的、线条略显冷硬的下颌。 袍子材质非布非革,隐隐流转着黯淡的金属光泽,上面绣着极其繁复、难以理解的暗银色符文,随着他的存在而明灭不定。 他整个人仿佛与这洄岸阁的神秘气息融为一体,又像是独立于这片时空之外,散发着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疏离感。 灰袍人缓缓转过身,虽然看不到面容,但凌霜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穿透兜帽的阴影,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冰冷、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恐惧、渴望和……卑微。 “晚辈青岚宗弟子凌霜。” 凌霜强压下心头的惊悸,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无意冒犯前辈清修…是…是那股力量强行将我吸进来的!晚辈这就离开!绝不打扰前辈!” 她姿态放得极低,只想尽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阁内的宝物虽好,但那灰袍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比那些宝物更让她感到恐惧。 “无意?” 灰袍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仿佛早已看透她的谎言, “洄岸阁非有缘者,非心念极致者,不可见,更不可入。” “你既踏入此门,便是缘法。” 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苍白、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手,指向身后那幅令人心悸的混沌古画。 “此阁深处,封印着一物。若你能助本座解开此封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韵律, “本座便赐你一场脱胎换骨的机缘。” 机缘!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凌霜心头! 她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渴望光芒! 脱胎换骨! 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吗? 改变这该死的废柴资质,获得强大的力量,让母亲刮目相看,让所有嘲笑她的人闭嘴! 灰袍人似乎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 他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卷暗金色、非丝非帛的书卷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书卷散发着古老而玄奥的气息,上面以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书写的古篆,勾勒出四个大字—— 《溯洄九章》 “此乃时空秘典,” 灰袍人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带着致命的诱惑, “修习此术,可窥过去,可穿须臾,可掌命运之弦。更有逆天改命之能,重塑灵根,洗髓伐毛,不过等闲。” 重塑灵根!洗髓伐毛! 凌霜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渴望! 只要签下契约,解开封印,她就能摆脱这该死的五行杂灵根! 她就能像柳清颜那样耀眼! 母亲…母亲一定会对她露出笑容! 巨大的诱惑如同甘美的毒酒,让她瞬间口干舌燥,几乎要迷失其中。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卷散发着神秘气息的暗金书卷上,仿佛那就是通往新生的唯一钥匙。 “前辈…封印之物,是何存在?” 她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声音干涩地问道。 那幅混沌古画散发出的邪恶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他名沈妄。” 灰袍人的声音毫无波澜, “至于他是什么…待你解封,自会知晓。此交易一旦达成,你与他,便再难分割。” “是福是祸,是缘是劫,皆系于你一念之间。” 沈妄…再难分割???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凌霜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这神秘的阁楼为何偏偏出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这灰袍人为何对她的一切需求了如指掌? 重塑灵根…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那《溯洄九章》,什么窥过去、穿须臾?听起来就不太靠谱。 若是真有这么好的事,宗门里排两圈也轮不到她。 还有那封印…那混沌古画散发出的阴冷邪恶气息, 简直比她之前感受到的灵魂悸动还要浓烈百倍! 这封印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善类? 解封它,真的只是机缘?莫不是… 放出一个灭世的魔头? 恐惧瞬间压倒了诱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懵懂的飞蛾,正被一步步引诱着扑向致命的烛火! 这洄岸阁,这灰袍人,这一切,都透着一股精心设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前辈恕罪!” 凌霜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惶, “晚辈…晚辈修为低微,资质愚钝,恐怕难当此大任!解封之事,还请前辈另寻高人!晚辈…晚辈这就告退!” 她说完,不敢再看那灰袍人一眼,转身就想朝着来时的大门冲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那灰袍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同时,大殿内柔和的光线陡然一变! 原本通往入口的大门位置,竟变成了一面光滑如镜、流淌着水波般幽蓝色光泽的墙壁! 而其他方向的博古架和字画,也仿佛瞬间移动了位置,整个灵宝阁内部的格局,在刹那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 凌霜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果然有诈!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灰袍人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清晰地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洄岸阁的缘法,岂是你说拒,便能拒的?” 凌霜头皮发麻,恐惧到了极点。 她知道自己跑错了方向,被困在了这诡异的迷宫之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敢再乱闯,只能贴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地移动,试图找到真正的出口。 每经过一个博古架,那些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宝物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触发什么可怕的禁制。 第5章 沈妄 在如同无头苍蝇般转了几圈后,她发现自己闯入了一处更加诡异的地方。 这里的空间异常空旷,光线也黯淡了许多。 大殿的中央,并非博古架,而是矗立着一面巨大的“墙”。 不,那并非墙壁, 更像是一整块巨大无比、通体剔透的幽蓝色晶体! 晶体内部弥漫着一团缓缓旋转、浓郁得化不开的混沌雾气。 这巨大的晶体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古老符文。 这些符文复杂玄奥到了极致,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又散发着一种镇压万古的恐怖威能! 它们如同活物般在晶体表面缓缓流动、明灭,构成了一张巨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封印之网…… 仅仅是靠近这面晶体之墙,凌霜就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压迫感! 仿佛面对着一个即将因法力过于强大而无法承受爆体的躯体。 她体内的驳杂灵力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几乎要失控暴走! 额角那点灼热感更是剧烈跳动,隐隐作痛。 她知道,自己闯到了绝对不该来的地方! 这里封印的东西,其恐怖程度,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甚至不敢再看那晶体一眼,转身就想沿着原路退回去! 就在这时! “吼——!!!” 一声凄厉无比、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恐惧的虎啸声,如同惊雷般穿透了洄岸阁的壁垒,狠狠刺入凌霜的耳膜! 是啸风。 凌霜瞬间提心吊胆!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濒死之意,让她心脏几乎停跳! 她猛地扭头,透过那幽蓝色的晶体墙壁,目光穿透了晶体边缘,看到了洄岸阁外浓雾边缘的景象—— 啸风那庞大的白色身躯,正被一团从浓雾深处突兀涌出的、漆黑如墨、翻滚着无数扭曲符文的诡异能量死死缠绕。 那能量如同难缠的毒蛇紧紧地勒着啸风,疯狂地侵蚀着它的皮毛,撕裂着它的血肉! 它金色的瞳孔痛苦地圆睁,充满了恐惧,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疯狂翻滚、挣扎,发出震天的哀嚎! 雪白的皮毛迅速被染上刺目的黑红! 生命体征正在飞速流逝! “啸风!” 凌霜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是从小陪伴她、守护她、在她最绝望时给予温暖的伙伴! 极致的恐惧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 她忘记了禁忌,忘记了危险,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救啸风! 救它!一定要救它! 怎么救?! 她如今被困到这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绝望地投向了眼前这面封印着未知恐怖存在的巨大晶体之墙。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维今之计,只能破墙了。 凌霜屏息凝神调动起全身的灵力,拼尽全力向晶墙一击。 纹丝不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的力量太弱小了,面对那诡异的黑色能量,她连靠近都做不到。 脚下不知何时蔓延开一片极淡、几乎与地面幽蓝光泽融为一体的冰霜! 她心神不宁,脚步本就虚浮,被这突如其来的滑腻冰霜一绊,整个人惊呼一声,重心瞬间失控,猛地向前扑倒! “啊!” 慌乱之中,她下意识地挥舞双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 右手手肘,不偏不倚,狠狠撞在了那巨大晶体墙壁上一个微微凸起的、极其不起眼的古老符文节点之上! “噗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凌霜的手肘被那符文锋锐的棱角瞬间划破,几滴殷红的鲜血,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滴落在那凸起的符文节点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滴落在符文上的鲜血,并未滑落,而是如同水银般,瞬间被那暗金色的符文吸收殆尽! 吸收了鲜血的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 整个晶体墙壁都随之剧烈地震颤起来。 一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以那滴血的符文节点为中心,如同涟漪般疯狂扩散! “咔嚓…咔嚓嚓…” 一阵阵的碎裂声,如同密集的冰雹砸落玉盘,骤然响起! 那巨大、坚硬、布满强大封印符文的幽蓝色晶体墙壁上,以那个吸收了凌霜鲜血的符文节点为中心,一道道狰狞的、闪烁着紫黑色电光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 速度之快,远超想象…… 晶墙破碎的一瞬间,啸风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了。 凌霜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因她无心之失而引发的恐怖景象。 就在裂痕蔓延至晶体核心那片混沌气团的刹那, 那片缓缓旋转的混沌星云,骤然停止了转动。 一双眼睛,在混沌的核心,豁然睁开! 隔着布满裂痕、即将崩碎的幽蓝晶体,那双眼睛,如同两颗骤然点亮的、深不见底的紫色星辰, 带着万古的冰冷与虚无,瞬间穿透了空间的距离, 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了跌坐在地、惊恐万分的凌霜! 那是一双冰冷的眼睛。 深邃的紫,如同凝固的深渊,蕴含着无尽的死寂与冰冷。 瞳孔深处,一点幽暗的星芒缓缓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与希望。 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种洞穿时光的漠然,和一种… 令人灵魂冻结的审视。 仿佛被封印了亿万年的洪荒凶兽,终于透过囚笼的缝隙,看到了第一个闯入它领域的猎物。 冰冷!强大!邪恶!宿命! 凌霜的思维瞬间被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那恐怖的威压如同亿万钧大山,狠狠碾在她的身上、她的灵魂上! 她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血液几乎要停止流动,灵魂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用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试图向后挪动,逃离这恐怖的注视。 “轰隆——!!!” 一声并非巨响、却仿佛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开的恐怖轰鸣! 晶体核心处,那片被紫色魔瞳凝视的混沌星云,连同布满裂痕的幽蓝晶体墙壁,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彻底撕碎、崩解! 无数碎片如同星辰爆裂般四散飞溅,又在半空中化为齑粉。 一道身影,踏着破碎的混沌与湮灭的法则碎片,一步迈出。 出现在凌霜眼前的,是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少年。 锦袍并非深沉的黑,而是流动着暗夜星辰般深邃光泽的玄色,衣襟和袖口处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火焰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淌。 墨发如瀑,并未束冠,只在额前松松系着一条同色的、绣着暗金云雷纹的玄色发带,发带末端垂落几缕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平添了几分不羁的少年意气。 然而,这看似鲜衣怒马的少年表象之下,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他身形颀长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肌肤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玉雕,每一处线条都透着造物主的偏爱。 尤其那双眼睛,深紫色的魔瞳如同凝固的深渊,瞳孔深处那点幽暗的星芒缓缓流转,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和一种毫不掩饰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危险气息。 他微微歪了歪头,额前的发带流苏随之晃动。 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俊美绝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神采,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淬了寒毒的利刃。 “呵……” 一声极轻的笑声从他唇间逸出,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多少年了,终于……” “等到一个活物了?” 随着他的轻笑,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纯粹的恐怖威压轰然席卷整个空间。 空气瞬间被抽干、冻结。 地面以他赤足所踏之处为中心,蔓延开一片冰蓝色的霜花。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扭曲,博古架上的宝物疯狂震颤嗡鸣。 “呃……!” 凌霜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她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片落叶,随时会被撕碎。 那威压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的四肢百骸,刺入她的灵魂! 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瘫软在地, 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个从封印中走出的、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少年! 他赤着双足,踏着虚空凝结的冰霜,一步步向她走来。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凌霜的心跳上,带来更深的窒息与恐惧。 玄色锦袍的衣摆无声拂过地面霜花,额前发带轻扬,俊美如神祇,危险如深渊。 他在凌霜面前停下脚步,微微俯身。 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庞在凌霜惊恐放大的瞳孔中越来越近,深紫色的魔瞳如同漩涡,清晰地映出她苍白绝望的脸。 “小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玩味,如同逗弄爪下老鼠的猫, “是你……放本座出来的?” 他缓缓抬起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散发着湮灭气息的紫黑色魔气,朝着凌霜的眉心,缓缓地点来。 “作为回报……” “你的灵魂,本座收下了。” 那指尖的魔气,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洞穿她的头颅,攫取她的生命! 死亡!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凌霜。 她瞳孔骤缩,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想反抗,想尖叫,想逃跑。 但在那绝对的威压之下,她连动一下眼珠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指尖越来越近。 就在那萦绕着湮灭魔气的指尖即将触及凌霜眉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凌霜心口处爆发开来! 一道极其柔和、却坚韧无比的金白色光芒,瞬间从她衣襟内透射而出,形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将她整个人护在其中。 “嗤——!” 沈妄那点向凌霜眉心的指尖,在触碰到这金白色光罩的瞬间,竟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之上。 一缕极其细微、却异常精纯的紫黑色魔气,如同被阳光灼烧的阴影,瞬间发出一声轻响,湮灭无踪! 沈妄的手指猛地一颤,愣在原地。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紫色魔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度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如玉的指尖——那里,赫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被灼烧过的焦痕! 一丝细微却真实的刺痛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这……怎么可能?! 以他的修为,这世间能伤到他本源魔躯的东西屈指可数。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灵力驳杂、弱小如蝼蚁的凡人少女。 就在沈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心神微震,威压出现一丝极其细微波动的刹那! 凌霜只觉得那几乎将她碾碎的恐怖威压骤然减轻了一瞬。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缝隙,但对于濒死的她来说,无异于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趁着这千载难逢的一丝空隙,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旁边一滚! “砰!” 她狼狈不堪地撞在冰冷的地面上,但总算脱离了沈妄指尖笼罩的范围。 “嗯?” 沈妄眉头微蹙,深紫色的魔瞳瞬间锁定了滚开的凌霜,尤其是她心口的位置。 那点焦痕带来的刺痛,让他眼中瞬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炽烈的好奇! “想跑?”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再次抬起手。 这一次,掌心凝聚的魔气更加凝练、更加恐怖。 他要的不是她的命了,而是她体内那件能伤到他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抬手欲抓的瞬间…… “嗷呜——!!!” 一声充满焦急和警告意味的虎啸,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凌霜耳畔。 是啸风! 凌霜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循声望去,只见白色的庞大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后方的林间疾冲而来。 啸风金色的兽瞳里充满了凶狠,死死盯着她面前那个充满危险气息的少年。 凌霜一个翻身上到啸风的虎背,急切喊道:“快走!”,啸风一刻也不敢耽误地撒开腿就跑。 沈妄眉头一皱,随手一挥,一道紫黑色的魔气匹练如同怒龙般冲天而起,瞬间击向一人一虎。 魔气实在太快,啸风躲闪不及。 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坐的不稳的凌霜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被啸风甩出去向后踉跄跌去! 而她们所在的位置,赫然是后山深处一处极为险峻的断崖边缘! 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凌霜只感觉身体猛地一空,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和几片飘落的枯叶! 啸风被撞倒后,自己也因惯性冲到了崖边。 它惊恐地看着凌霜坠落的身影,发出凄厉的悲鸣:“嗷——!!!” 呼啸的风声灌满了耳朵,崖壁在眼前飞速上掠。 坠落带来的冰冷气流如同钢针,刺得她皮肤生疼。 在这一刻,所有的混乱、痛苦、屈辱、冰冷意志、母亲怨毒的声音…… 似乎都被这急速下坠的恐惧短暂地压了下去。 只剩下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以及…… 崖顶上,啸风那越来越远、撕心裂肺的悲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