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笔友》 第1章 来自北方 在南方,清晨一片寂静。只有鸟声和风吹动树枝上树叶的声音,可在这寂静的清晨的一天里有个城市里的女孩已经开始了她的毕业暑假生活…… 清晨的蓉城还浸在薄雾里,苏荔翻过别墅雕花铁栅栏时,运动鞋底蹭落的碎石子簌簌滚进墙根的苔藓里。她听见母亲苏荔的尖叫穿透三层玻璃,尾音还在廊柱间打着旋儿,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是闺蜜发来的定位,摩天轮的彩色光斑在地图上一闪一闪。 "站住!"铁艺大门突然被撞开,苏母裹着真丝睡袍冲出来,珍珠发簪歪斜地坠在耳际。苏荔转身就跑,帆布鞋踏碎满地青石板的倒影,却在拐角处猛地撞上一堵温热的人墙。 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仰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少年颈间的蓝牙耳机还在闪蓝光,黑色卫衣袖口看着很似青春。但为了逃跑没在意。 随后身着白色短裙,长发及腰的女孩来到和好友江圆约好的地方集合。眼前这个短发长相面容清丽。弯弯的眉眼,睫羽纤长,于飘动的发间若隐若现。秀挺的鼻梁下,唇色莹润,似含一抹淡淡温柔。整体气质清冷又迷人。身着浅蓝色T恤白色短裙,脚蹬一双白色球鞋;看出来很似青春活力。 江圆挑了挑眉,打趣道:“苏小姐,你母亲终于舍得放人了?”苏荔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什么呀,我翻墙跑出来的。她非要把我关起来,说这个暑假就好好学高中知识。我才不想整个暑假都闷在家里啃那些枯燥的书本。”江圆笑出声来,挽住她的胳膊:“你呀,真是叛逆。不过也对,咱们的毕业暑假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今天先好好玩!”苏荔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说说,今天都有什么好玩的安排?”江圆神秘一笑,拉着她往前走:“秘密,不过保证让你开心!”两人一路说笑着,朝着游乐园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映出青春的模样。 两人兴高采烈地走进游乐园,先是坐了刺激的过山车,苏荔和江圆一路尖叫,感受风在耳边呼啸;接着又玩了浪漫的旋转木马,随着木马起伏,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还体验了恐怖的鬼屋,紧紧拉着手互相壮胆。玩了好几个项目后,她们来到一家冰淇淋店旁排队。苏荔兴奋地说:“今天玩得太开心啦,我要吃超大份的冰淇淋!”江圆笑着点头。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快速闪过,等江圆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钱包被摸走了。“我的钱包!”江圆大喊一声,焦急地朝着小偷跑的方向追去。 苏荔见状,反应极快,飞速跑上前,一个箭步拦住小偷的去路。她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一个飞踢朝小偷踢去。小偷没料到这女孩竟有这般身手,躲避不及,被踢了个正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他很快稳住身形,恶狠狠地瞪向苏荔,试图吓退她。 可苏荔那会怕一个小偷,学过武术和跆拳道、剑术的她对这些事非常有对付的勇气。小偷瞪着苏荔,突然挥拳朝她打来,苏荔侧身一闪,顺势抓住小偷的手臂,一个扭转让小偷吃痛。紧接着,她又是两三拳,精准地打在小偷的肩膀和腰部,小偷瞬间失去反抗能力,瘫倒在地。苏荔迅速捡起地上的钱包,交到江圆手中。这时,周围的游客纷纷围拢过来,对苏荔的勇敢行为赞不绝口。不一会儿,警察赶到,苏荔将小偷交给了警察。了解情况后俩人随后买了两个冰淇淋在路边的长椅上夏日的蝉鸣渐渐攀上树梢,苏荔咬开冰淇淋脆皮,看着甜筒里缓缓流淌的巧克力酱。江圆用舌尖轻轻卷走冰淇淋尖上的草莓碎,突然偏头问道:"荔荔,听说你要去七中英才?" 冰淇淋的凉意突然在唇齿间凝滞。苏荔望着远处旋转木马忽明忽暗的彩灯深吸一口气回道“嗯,我妈早就联系好转学手续了。"她用勺子戳碎冰淇淋里的坚果,碎壳在纸托上发出细微的脆响,"说重点班的师资更好。" 江圆把沾着奶油的勺子含进嘴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那我们......" "又不是生离死别!"苏荔突然将冰淇淋举到江圆眼前,巧克力酱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再说了,有周末呀。我们不一个学校但在一个城市呀。谁也分开不了我们。”她歪头笑起来,发梢沾着的细小草屑随着动作轻轻颤动——那是清晨翻墙时留下的印记。 江圆终于噗嗤笑出声,她忽然伸手拢住被风吹乱的刘海,露出认真的神色,"不过说真的,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七中英才的大小姐......" "那我就带着跆拳道社的人杀过去!"苏荔作势挥拳,冰淇淋上的巧克力酱溅到江圆鼻尖。两个女孩笑作一团,引得路过的游客频频侧目。 暮色渐浓时,江圆突然指着天空轻呼。苏荔抬头,只见晚霞把云朵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尾迹划过天际,像极了她们即将奔赴的、未知又灿烂辉煌的未来。 不久后,苏荔入学了。蝉鸣声中,苏荔踏入了七中英才的校门。崭新的校园,陌生的面孔,一切都充满了未知。重点班的课程节奏快得惊人,每天都被各种知识点和习题填满,忙碌的学习生活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苏荔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课桌上,她一边记着笔记,一边听着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解。课间休息时,她望着窗外的操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和江圆一起玩耍的画面,心中泛起一丝思念。 这天午休,班主任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教室。苏荔抬头的瞬间,呼吸都停滞了——是江圆!江圆穿着崭新的校服,短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眉眼弯弯,还是记忆中那副迷人的模样。 “同学们,这是新转学来的江圆同学。”班主任话音刚落,苏荔就激动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光。江圆也一眼就看到了她,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 “我就说谁也分不开我们!”江圆走到苏荔身边坐下,俏皮地眨了眨眼。原来,江圆得知苏荔转学后,软磨硬泡,说服了父母,也转到了七中英才。 苏荔满心欢喜,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有了江圆的陪伴,原本紧张枯燥的高中生活瞬间变得丰富多彩。课间,她们一起讨论难题,互相分享零食;放学后,她们并肩走在夕阳下,聊着校园里的趣事。 周末这天,苏荔来到外公家。她的外公是大学里是一名书法老师,苏荔的父母暑假过后就会回外地工作,所以父母走后她和弟弟苏楠假期后就会来到外公家住。而做为弟弟的苏楠和姐姐苏荔比较就是火见了水,水火不容。苏荔和苏楠俩姐弟看起来都很稳重,其实相反苏荔虽然是一个温柔体贴,细心阳光的女孩,可那股洒脱,敢做敢当的性格完全和弟弟苏楠那个深沉大冰箱完全不同。 外公正练着毛笔字,而兄妹俩一个看着老人家练字,一个坐在沙发上看着航空航天的书籍。 “哎呀,我这个记忆力。小荔,你王爷爷给我买的那个邮票。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忘记取了。”苏荔立刻合上笔记本起身:"我去取!刚好活动活动筋骨。"她把散落的彩色荧光笔插进笔袋,马尾辫随着动作在后背轻晃,校服裙摆扫过椅子边缘发出窸窣声响。临走前还不忘捏了捏弟弟书页间夹着的宇航员书签,惹来苏楠一个白眼。骑着外公的老式二八大杠自行车穿行在梧桐道上,风把校服领口吹得鼓起来。苏荔哼着最近单曲循环的民谣,车轮碾过斑驳树影,惊起路边灌木丛里的麻雀。路过中学操场时,正巧撞见男生们在打篮球,橘色篮球擦着篮筐边缘弹起,她忍不住放慢车速,看穿着白色球衣的少年高高跃起,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邮局就在梧桐大道尽头的老巷子里,苏荔把自行车往砖墙边一靠,掏出发绳重新扎紧有些松散的马尾。玻璃橱窗里贴着的集邮展览海报吸引了她的目光,指尖轻轻摩挲着海报上色彩斑斓的邮票,突然想起江圆说过想要收集全套二十四节气邮票。 在取邮票期间,邮局柜台后的老式座钟滴答作响,苏荔踮脚接过牛皮纸包好的邮票,转身时瞥见修理工正踩着木梯调试邮箱顶棚。散落的信件像折翼的白鸽堆在青石板上,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快步走向门口——毕竟外公还等着邮票临摹呢。 帆布鞋即将跨过门槛的刹那,一抹明黄色突然撞进视线。被风掀起的信堆里,某个牛皮信封边缘露出半张星空图,深蓝色的银河蜿蜒在烫金线条间,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梵高的调色盘。苏荔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发现信封背面写了“来自北方”四个字。 苏荔的手指悬在信封上方迟迟未落,蝉鸣声顺着门缝钻进来,在寂静的邮局里显得格外刺耳。"来自北方"四个字用钢笔写得苍劲有力,墨迹在牛皮纸表面微微凸起,像是某种隐秘的暗号。她环顾四周,修理工还在专注地敲打邮箱,柜台后的老邮差正在整理账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信。老式座钟发出报时的声响,惊得苏荔猛地站起身。信封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淡蓝色的信笺边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攫住了她,就像那天在游乐园毫不犹豫追向小偷时的冲动。她飞快地将信封塞进书包夹层,骑着自行车往回赶。 第2章 雪松(上) 冲进家门时,书包里的信封随着步伐撞得她后腰生疼。外公接过邮票时说了句"辛苦小荔",她胡乱应了声,攥着书包带就往卧室跑。身后传来苏楠翻书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无声的质问。 反锁上门的瞬间,苏荔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细密的网。她小心翼翼地从书包夹层抽出信封,牛皮纸表面的褶皱蹭过掌心,带来一阵微妙的酥麻感。 淡蓝色的信笺被抽出时,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雪松香。苏荔突然想起那天清晨撞上的少年,同样的冷冽气息,此刻却诡异地缠绕在这封神秘信件上。苏荔跌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阳光斜斜地切过信笺,将字迹染成半透明的金色。钢笔墨水的蓝黑色在光线下泛着冷意, 开篇的“有缘人你好”五个字像悬在半空的谜面,苏荔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信纸边缘,粗糙的纹理与这充满禅意的开头形成诡异反差。她原以为会看到亲昵的称呼,或是带着机密感的暗语,却没想到这封带着雪松香的信件,竟像是抛向陌生人的漂流瓶。 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刺耳,苏荔这才发现自己屏息太久,胸腔涨得发疼。信纸微微颤动,墨迹未干的下一行写着:"当你拆开这封信,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梧桐叶在风中翻涌,恍惚间仿佛所有沙沙声都化作某种密语。 抽屉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江圆发来的消息:"快看天空!"苏荔下意识拉开窗帘,湛蓝的天幕上不知何时飘来大片卷云,云层缝隙间透出的阳光恰好落在信纸上,将"答案的入口"五个字染成燃烧的橙红色。她忽然想起游乐园里那架拖着尾迹的飞机,此刻那些若隐若现的轨迹,竟与信中手绘的星图隐隐重合。 门锁发出转动的轻响,苏荔手忙脚乱地将信纸塞回信封,金属书签从书页间滑落,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苏楠抱着书本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她发烫的耳尖和凌乱的桌面,镜片后的眼神像突然收紧的绳结:"外公叫你吃饭。" 苏荔点了点头,待苏楠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才重新抽出那封带着雪松香的信。她将信纸平整铺在数学作业本上,夕阳把墨迹晕染得更加朦胧,仿佛生出钩子,将她的思绪勾向记忆深处的游乐园。 晚饭时瓷碗碰撞的轻响里,苏荔机械地扒拉着米饭。外公絮叨着新到的集邮册,苏楠推过来的糖醋排骨在碟子里泛着油光,这些都成了背景音。她数着碗沿的裂纹,突然想起信里提到的“漂流瓶”——那个撞进她世界的少年,会不会正像自己一样,在某个角落等待着被破译的暗号? 夜色浸透窗帘时,苏荔把台灯调到最亮。信纸展开的瞬间,雪松香突然变得浓烈,仿佛有人在暗处呵出一口带着冷意的气息。 —— “说来或许是缘分,生活在一个北方的我。性格古怪,但爱好就是喜欢一些传统。古怪就在这里,我思想现实、脾气不好偏偏喜欢传统。也需这份喜欢传统的心就是我内心深处,脆弱的一面。 写这封信,因为听家中老人说那个年代就是这样交到神秘笔友。说起来一定有点好笑,但是我也是这样想,在这人间烟火里、这盛世年华里交一名,不知何名的好友。 来自北方的我,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能读这封信;能收到这封信一定是缘分注定。”苏荔的指尖在"北方"二字上反复摩挲,钢笔字迹的凹陷在皮肤下微微凸起,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台灯暖黄的光晕里,雪松香与油墨味交织,竟让她想起冬日街头的烤红薯——滚烫甜腻的香气裹着冷冽的风,就像信里这个陌生少年矛盾又鲜活的自白。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换成了夏虫的低吟,她忽然意识到信纸背面还有几行小字。倾斜台灯的刹那,墨迹在阴影里浮现:"若你愿意回信,明早六点将信封寄到首都邮局。我名为山与"字迹被橡皮擦过又重写,边缘晕开淡淡的毛边,倒比正文多了几分笨拙的真诚。 苏荔咬住下唇,心跳声突然震得耳膜发疼。那个总在清晨遇见的雪松香少年,那些飞机尾迹勾勒的星图,此刻都在信纸上化作具象的期待。 晨光刺破云层时,苏荔抱着书包冲出家门。来到邮局把信封投进信箱里,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将雪松香吹得更加分明,她忽然觉得,在这盛夏的蝉鸣里,一个关于未知与相遇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寒风裹着初雪拍打窗棂时,苏荔正对着满墙明信片发呆。从盛夏到寒冬,首都邮局寄来的信封早已摞成小山,每张明信片上都画着不同的北方景致——北戴河的浪尖结冰成棱,故宫红墙上覆着薄雪,胡同口的糖葫芦串在风中摇晃。山与的字迹依然带着微微毛边,却在字里行间洇开了温度。 "今天试做糖炒栗子,糊了半锅。" "街角书店新到线装书,扉页有你的向日葵贴纸。" "雪落在邮筒上像撒了层糖霜,突然想分给你半块。" 苏荔呵出白雾,在玻璃上画了朵歪扭的雪花。手机在这时震动,江圆发来消息:"城南游乐园要拆了,听说摩天轮最后一周开放。"她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未落,忽然想起第一封信里那架画着星图的飞机,还有信笺背面被橡皮擦过的笔迹。 深夜的书桌前,台灯将信纸染成琥珀色。苏荔握着钢笔,墨水滴在"山与"二字上晕开。她终于鼓起勇气写道:"下周周末,摩天轮最高点见。"窗外的雪下得愈发急了,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里,她仿佛听见山与在信中说过的话:"真正的缘分,是把漂流瓶变成面对面的茶热。" 寄出信的第七天,苏荔站在覆雪的游乐园门口。摩天轮的彩灯在雪幕中忽明忽暗,她攥着最后一张明信片——上面画着未完工的星图,边缘留着被撕掉的痕迹。寒风卷起围巾的瞬间,身后传来熟悉的雪松香,带着糖炒栗子的焦甜。 某天下课后,苏荔将下巴搁在叠起的课本上,目光追着窗外枝桠间跳跃的麻雀。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像潮汐,唯有她眼前的玻璃蒙着层薄薄的雾气,倒映出自己模糊的轮廓。 "苏荔!"江圆风风火火地扑到桌边,书包带子滑到手肘,"校门口新开了家明信片店,听说有会发光的夜光款!"话音未落,她忽然瞥见苏荔桌上摊开的信纸,"还在等山与的回信?这次他寄了多久啦?" 苏荔的手指无意识卷着信纸边缘,墨迹未干的字迹洇出淡淡的蓝。自从游乐园那场雪夜相遇后,他们的通信愈发频繁,却默契地没再提过对方的模样。山与总说"字如其人,何必多此一举",可此刻看着江圆亮晶晶的眼睛,她忽然有些动摇。 "七天。"苏荔轻声回答,窗外的麻雀突然振翅而起,惊落枝梢积雪。她想起上次信里提到的困惑——当文字构筑的世界与现实重叠,那些想象中的温度是否依然真实? 江圆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掏出手机:"我昨天在论坛看见有人说图书馆有一个长的非常好看的男生。 苏荔眨了眨眼睛,嘴角扯出个略显僵硬的尬笑:"你说的是好看的男生...没错吧?"她的目光在江圆手机屏幕上游移,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窗外的风突然灌进教室,将桌上信纸掀起一角,露出山与写的那句"等春来时,想寄你故宫的玉兰"。 江圆猛地凑近,手机几乎戳到她鼻尖:"当然!论坛里都传疯了!说他总在古籍区抄毛笔字,白衬衫领口永远沾着墨渍..."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前排同学回头张望,"重点是!他身上有股超特别的雪松香,就像..."尾音戛然而止,江圆的瞳孔突然瞪大,和苏荔对视的瞬间,两人同时想起那些带着雪松香的信封。 苏荔的指尖掐进掌心,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脸颊的燥热。她想起山与在信里抱怨过,自制的雪松香薰总滴在宣纸上洇开墨痕;想起游乐园那晚,少年转身时围巾扫过她手背的冷香。此刻江圆手机里模糊的侧影,与记忆中某个清晨撞进怀里的轮廓,正隔着半米的距离,在冬日的阳光里悄然重叠。 第3章 雪松(下) 晚自习的铃声刺破暮色时,苏荔的手指还悬在课本的折角处。江圆的手肘重重撞在她肩头,书包拉链哗啦作响:"快走!论坛说他这会儿准在古籍区!" 图书馆的旋转门吞吐着凉意,中央空调的嗡鸣里浮动着雪松香的残影。苏荔的帆布鞋碾过地砖缝隙,目光扫过贴满借阅指南的公告栏,心跳随着阶梯级数攀升。三楼古籍区的玻璃门虚掩着,暖黄灯光漫过青铜门环,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光刃。 江圆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就是他!" 书架间,穿灰色大衣的男生正踮脚够顶层的线装书。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眉骨处淡淡的青影。他的手指修长,指节轻叩书脊时,袖口滑落半寸,腕间缠着褪色的红绳。雪松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苏荔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她在信纸上摩挲过千百遍的气息。 男生忽然回头。镜片后的眼睛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墨玉,在看清她们的瞬间泛起涟漪。他指尖夹着的书签轻轻颤动,苏荔认出那是她去年寄去的银杏叶,边缘还留着钢笔写的"山高水长"。 "找书?"他的声音像初融的溪水,带着信纸褶皱般的质感。江圆猛地捏了下苏荔的掌心,后者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喉咙里堵着未寄出的千言万语。男生将取下的《金石录》抱在臂弯,转身时衣角扫过苏荔的手背,温度比记忆中更真实。 江圆突然开口:"同学,你身上的雪松香......"话音未落,男生手中的书突然滑落。苏荔弯腰去捡,指尖与他同时触到封面烫金的纹路。抬头的刹那,图书馆的老式吊灯突然闪烁,在交错的光影里,她看见他耳尖泛红,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苏荔将书轻轻递还,指尖残留着烫金纹路的微凸触感。男生接过时,腕间红绳晃出细小的弧度,却没能搅乱她心跳的节奏。他点头致意的动作像极了信中山与常画的水墨飞鸟,清逸而疏离,却唯独缺了字里行间的温度。 "谢谢。"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像是隔了层毛玻璃。苏荔看着他转身隐入书架的背影,灰大衣下摆扫过《稼轩长短句》的书脊,忽然想起山与总说自己写毛笔字时会把袖口浸进砚台——眼前人领口的墨渍工整得过分刻意,倒像是精心描摹的装饰。 江圆在她耳边倒抽冷气:"这也太帅了吧!不过他身上的雪松香..."话尾的疑惑淹没在翻书声浪里。苏荔望着男生消失的方向轻笑出声,胸腔里压着的那团不安突然化作轻盈的羽毛。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图书馆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星图,她想起山与曾在信里画过的星座,每一颗都比眼前的光斑更炽热。 "走吧。"苏荔挽住江圆的胳膊,指尖还留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却不再让她心跳失序。踏出图书馆的瞬间,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忽然觉得这场偶遇像极了山与寄来的某张明信片——风景再美,终究不是等待的归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新消息提示框跳出熟悉的毛边字迹:"明天街角茶馆,新到的宣纸能映出月光,想和你试试。" 苏荔抬头望向墨色天空,猎户座的腰带正悬在图书馆尖顶上方。她对着虚空比出回信时,真正的答案,藏在带着钢笔水味的絮语里,藏在那些被橡皮擦反复打磨的真诚里,而不是某个完美得像画中人的擦肩。 图书馆旋转门吞吐着寒风,苏荔裹紧围巾正要踏出,肩头突然被一股轻微的力道带得偏转。黑色羽绒服擦过她的手背,红色围巾末梢扫过掌心,带着转瞬即逝的温热。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压低的黑色口罩上方,一双眼睛飞快地掠过她的脸庞,又迅速垂落。 "走路不长眼啊!"江圆气鼓鼓地回头,却只看见那人匆匆融入雪幕的背影。苏荔望着那抹黑色消失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后颈突然泛起细微的战栗——方才交错时,风里似乎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混着某种熟悉的烟火气,像极了山与在信里描述过的,他炒糊糖炒栗子时,焦香与冷冽相缠的味道。 "别看啦,估计是赶着回家。"江圆拽了拽她的袖口,苏荔却仍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黑色羽绒服的下摆沾着零星雪粒,在路灯下泛着细碎的光,莫名让她想起山与寄来的明信片上,那些用白颜料点染的落雪。可当她眨了眨眼再望去,街角早已空无一人,只剩积雪在寒风中簌簌滚动。 "走吧。"苏荔收回目光,却忍不住又摸了摸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未读消息的提示灯明明灭灭,山与的头像在锁屏界面闪烁。她安慰自己,不过是个巧合,雪松香在冬日的香氛里并不罕见。可当江圆开始絮叨新出的夜光明信片时,她的思绪却总飘向那个戴着黑色口罩的身影——那人转身时,围巾摆动的弧度,竟与游乐园雪夜中,那个带着糖炒栗子香气的背影重叠得严丝合缝。 第4章 红薯(上) 日子在等待与日常的缝隙里流淌,图书馆偶遇后的雪松香渐渐沉淀成心底的浅痕。苏荔不再频繁刷新手机,却会在晨光漫进教室时,下意识将钢笔在指间转上几圈,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山与信里那些带着毛边的字迹。 她重新扎进集邮册与习题集交织的生活。午后的课间,苏荔常和江圆挤在小卖部的暖炉旁,听她眉飞色舞地讲新追的乐队,偶尔被硬塞一颗草莓味糖果。暮色降临时,她会跟着江圆去认识更多同兴趣爱好的朋友。 信件依旧不规律地到来。有时是隔周就收到印着天坛飞檐的明信片,山与用俏皮的简笔画记录着他尝试复刻《随园食单》却把桂花糕蒸成炭块的糗事;有时却要熬过整个梅雨季,才等来带着潮意的信封,寥寥数语写着"在临摹瘦金体,总写不出你的洒脱"。每当等待变得漫长,她就翻出两人往来的信件,把泛黄的信纸铺在洒满阳光的窗台,看着那些文字在光影中呼吸。 某个冬日里,白炽灯在作业本上投下暖晕,苏荔终于解出最后一道导数题时,窗外的月亮已经攀上中天。她哈出白雾在玻璃上画小太阳,突然想起山与信里写的“冬夜最宜烤物”,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声。裹紧羽绒服冲下楼,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却吹不散她奔向烤红薯摊的雀跃。当捧着滚烫的红薯往回走拐进小区时,一黑色奥迪的车灯突然刺破夜色,引擎熄火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车门打开的刹那,苏荔的脚步僵住了。黑色羽绒服、红围巾、压低的黑色口罩,那人下车时围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的半张下颌线让她呼吸一滞——和图书馆门口擦肩的身影,还有游乐园雪夜中模糊的轮廓,在此刻诡异地重叠。男人转身的动作惊起苏荔记忆深处的涟漪,他抬手整理围巾的姿态,分明是山与在信里画过无数次的闲适模样。 红薯的温度透过纸袋灼着掌心,苏荔看着那人走向单元楼,黑色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他口袋里露出半截信封的边角,牛皮纸的纹理在雪光中若隐若现,像极了他们最初通信时用的信笺。冷风卷着雪粒扑进领口,她却感觉不到寒意,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望着那抹黑色消失在楼道拐角,烤红薯的热气氤氲了眼眶,分不清是期待还是不安在胸腔里翻涌。 苏荔捏着半凉的烤红薯站在玄关,指节被牛皮纸袋勒出红痕。外公戴着老花镜整理集邮册,邮册翻动的窸窣声里飘来一句:"对门单元今天搬来新邻居,说是北方来的,家里俩儿子,小的和你一般大,读高中呢。" 她脱鞋的动作顿了顿,羽绒服上的雪粒簌簌落在地板。记忆里那辆黑色奥迪的尾灯突然在眼前炸开,还有那人围巾下若隐若现的下颌线,此刻都与外公的话绞成乱麻。"哦。"她含糊应着,喉咙发紧得厉害,连烤红薯甜腻的焦香都变得呛人。 苏楠从书房探出头,镜片闪过冷光:"别把雪水蹭得到处都是。"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发动的声响。苏荔猛地扑到窗边,却只看见黑色车身拐出小区,尾灯在雪幕里晕成两点猩红。风拍打着玻璃,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额头抵在了冰凉的窗面上,呼吸在玻璃上凝结成雾,渐渐模糊了楼下空荡的停车位。 深夜,台灯下摊开的信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苏荔握着钢笔悬在"山与"二字上方,墨迹在纸面晕开成深色的圆。手机在桌角震动,山与的头像跳出来:"今天试做冻梨,差点把牙硌掉。"她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突然想起傍晚那人口袋里露出的牛皮信封——或许此刻,同样的信纸正躺在隔壁单元某扇亮着灯的窗后,等待被钢笔尖赋予温度。 第二天清晨,苏荔抱着一摞作文本走向讲台,发梢还沾着未落的雪粒。教室后门突然被撞开,裹挟着寒气的风卷着雪片扑进来,她踉跄着后退半步,作文本哗啦散落一地。 "抱歉。"低沉的嗓音带着北方特有的尾音。苏荔抬头的瞬间,钢笔从指间滑落——来人穿着藏青色校服外套,黑色围巾松松垮在脖颈,眉眼被晨光镀上层薄金,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冰晶。他弯腰捡作业本时,垂落的刘海下露出的眼睛,竟比记忆里寒潭般的墨玉更清冽几分。 "同学,你的..."苏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男生将整理好的作文本递过来,指节上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极了山与在信中提过,被糖炒栗子铁锅烫伤的印记。教室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江圆从座位上跳起来:"这不是论坛里的..." "我是高屿,转学生。"男生直起身,目光掠过苏荔泛红的耳尖,在她胸前晃动的校牌上稍作停留。粉笔灰在光束里翻飞,他转身走向空位时,黑色围巾扫过她手背,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墨味扑面而来,比图书馆那次更浓烈,更真实。 苏荔攥紧作文本,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黑板上方的电子钟显示7:50,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山与的新消息跳出来:"今天起得太早,在路口买了红糖糍粑,可惜没人分。"她望着高屿被阳光勾勒的侧脸,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揣着牛皮信封的神秘身影,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第5章 红薯(下) 第一节下课铃刚响,江圆像只炸了毛的麻雀似的扑到苏荔桌前,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苏荔!你老实交代,你和那个转学生是不是早就认识?他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还有那股雪松香......” 苏荔头也不抬,笔尖在习题集上飞快游走,却连一道简单的填空题都填不完整:“不认识,而且只是巧合。少看些电视剧。”话虽这么说,可她握笔的手却微微发颤,作业本上的字迹也跟着歪歪扭扭。 江圆显然不信,凑得更近了,温热的呼吸喷在苏荔耳边:“巧合?哪有这么多巧合!他转学第一天就撞上你,还偏偏和你住一个小区,连身上的味道都和你念叨的山与那么像!你就别装了!” 苏荔猛地合上作业本,抬头迎上江圆探究的目光:“真的只是巧合。再说,山与在信里从没提过转学的事。”可话一出口,她就想起昨晚那个神秘的身影,还有山与那封没头没尾的消息,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江圆撇了撇嘴,伸手戳了戳苏荔发烫的脸颊:“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可把话撂这儿了,这事绝对没这么简单!”说完,她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座位,留下苏荔对着作业本发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苏荔望着玻璃上渐渐模糊的倒影,耳边仿佛又响起高屿那句带着北方腔调的“抱歉”。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她掏出来,是山与新发的消息:“今天的阳光很像你画的小太阳。” 苏荔咬了咬下唇,将手机扣在桌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做题了。 “行吧行吧。”江圆突然叹了口气,故意拖长的尾音像根羽毛挠在苏荔心尖。她慢悠悠转着刚买的夜光笔,在苏荔警惕的目光里狡黠一笑:“既然某人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去找俞彬组队,从隔壁班人口中打听高屿的底细了——听说他哥也在隔壁班,叫高岸,好像还是学生会主席呢。” 苏荔捏着笔的指节发白,作业本边缘被指甲掐出褶皱。俞彬是俩人在社团课上认识的“校花”,也个小姐向来消息灵通。江圆要是真和她搭伙,不出半天,高屿从早餐吃什么到内裤什么颜色都得被扒个干净。“你、你别瞎闹。”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打听别人**很不礼貌。” “这怎么能算瞎闹?”江圆双手叉腰,眼睛亮得像发现猎物的猫,“明明是在帮某位口是心非的大小姐解惑——欸,你该不会怕我真问出什么吧?”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苏荔泛红的耳尖,“比如......高屿口袋里露出的信封,和你收到的牛皮纸袋,是不是同款?” 苏荔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全班目光齐刷刷投来,她这才惊觉自己反应过激,慌忙低头整理凌乱的课本:“随便你。”可当她弯腰时,瞥见桌肚里那叠泛黄的信件,山与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在眼前晃动——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温度,真的要被摊开在日光下审视吗? 江圆哼着歌蹦跳着走远,苏荔盯着手机屏幕上“山与”两个字,对话框里“今天的阳光很像你画的小太阳”还泛着幽蓝的光。雪粒扑在玻璃上,她忽然想起高屿睫毛上凝结的冰晶,想起他弯腰时垂落的刘海,想起那股比信笺更浓烈的雪松香。或许,有些答案正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看似轻盈,却足以压弯枝桠。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细碎的雪沫在风里打着旋儿。江圆刚走到教室后门,忽然瞥见苏荔低头时颤抖的指尖,那抹藏在桌肚里的牛皮纸袋边角,像只怯生生的蝴蝶。她咬了咬下唇,把夜光笔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哼着跑调的歌趴在窗边数起了雪。 "算啦算啦,"江圆对着玻璃哈出白雾,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大小姐的秘密,就让雪盖住吧。"她没看见身后苏荔悄悄抬起的眼睛——那双浸着不安的眸子,在触及她背影时,忽然泛起细碎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荔刻意避开了高屿的目光。每当走廊传来雪松香,她就低头翻课本,连社团课都绕着美术教室走。高屿课桌里总放着杯温热的牛奶,可她假装没看见,只是把自己埋进习题集里,任由"山与"的消息在手机里积灰。 这天放学,苏荔踩着积雪往家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攥紧书包带,却听见江圆气喘吁吁的声音:"喂!等等我!" 江圆举着杯热可可拦住她,呼出的白气裹着甜香:"喏,赔罪的。"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条俞彬发来的消息,"我没问高屿的事,还让俞彬也别打听。秘密这种东西,就该自己慢慢捂热。" 苏荔盯着可可杯口升腾的雾气,眼眶突然发烫。她想起今早课桌里莫名出现的银杏书签,想起山与最后一封信里那句"等雪落",喉咙发紧:"其实......" "停!"江圆捂住耳朵跳开半步,"我不听!大小姐的心事,要留到初雪那天说!"她拽着苏荔往小区跑,踩得积雪咯吱作响,"走!去你家烤红薯,顺便帮你把作业本上歪歪扭扭的字改改——某人那天手抖得,都能当抽象派画家了!" 月光给雪地镀上银边,苏荔望着江圆蹦跳的背影,忽然觉得口袋里的手机不再发烫。或许有些答案不必急着揭晓,就像这场初雪,总要等风停了,才能看清每片雪花独特的纹路。而此刻,她只想把这份暖意,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第6章 面具 冬日的晨雾还没散尽,教室里就炸开了锅。苏荔攥着书包带站在后门,看着讲台上的高屿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个女生举着错题本,男生勾肩搭背地聊游戏攻略,连平时最挑剔的班花都红着脸递上牛奶。 "高屿考了年级第一!"江圆咬着吸管挤过来,手机屏幕亮着刚出炉的成绩单,"数学满分,物理竞赛还被选去市里......这哪是人啊,根本是行走的招生简章。"她话音未落,前排传来惊呼,原来是高屿随手画的思维导图被人抢着拍照。 苏荔低头翻找课本,余光却瞥见高屿弯腰捡笔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黑色纹身。那抹刺青在雪白校服下格外突兀,像是完美瓷瓶上的裂痕。她猛地想起昨晚回家,转角巷子里那个倚着摩托车抽烟的身影,金属链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此刻讲台上温柔笑着解题的少年,重叠成诡异的画面。 第二天午休,苏荔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却在楼梯间听见压抑的争执声。"别以为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教导主任的怒吼混着文件摔桌的声响,"上周网吧闹事的是不是你?还有校外......"话尾被刻意压低,苏荔攥着本子的手指发凉。 "高屿,你有看到我的......"当她抱着实验报告转身,却撞见高屿倚在储物柜旁,修长手指把玩着把银色小刀。听见脚步声,他瞬间收起利器,脸上又挂起无害的笑:"找我?"他歪头时,耳垂上若隐若现的耳洞闪了下,与校服领口的校徽形成荒诞的对比。 深夜,苏荔盯着手机里山与新发来的消息,窗外飘雪突然变得刺眼。"今晚的月亮像你画的月牙。"短短一行字,让她想起白天在高屿课桌缝隙里瞥见的半截信笺——同样的牛皮纸,同样歪斜的字迹,却被撕碎成锋利的边角。 雪越下越大,苏荔裹紧外套往阳台走,却看见楼下路灯下,高屿正与几个染着黄发的青年对峙。他扯下围巾的动作带着戾气,脖颈处狰狞的疤痕在雪光里忽明忽暗,而那股雪松香,此刻混着刺鼻的烟味,顺着风直窜进鼻腔。 苏荔攥紧阳台的栏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楼下的对峙声被风雪撕扯得支离破碎,她看着高屿将染黄发的青年抵在墙上,喉结滚动着说了句什么,那几人竟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歪斜地铺在雪地上,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别看了。”江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捧着两杯热奶茶,“这人浑身上下都是矛盾点,上次我看见他帮老奶奶过马路,转头就在巷子里飙摩托。”她将奶茶塞进苏荔手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不过你最近魂不守舍的,真不打算查查?” 苏荔抿了口奶茶,甜腻的味道冲淡了鼻腔里残留的烟味:“和我没关系。”可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扫过手机里“山与”的对话框——自从发现高屿撕碎的信笺,那些温柔的文字突然变得刺眼。她想起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压抑的争吵,想起他藏在袖口里的纹身,突然意识到那些完美的成绩和温暖的笑容,或许只是精心编织的茧。 深夜的自习课,苏荔借口上厕所溜出教室。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斜斜洒进来,在高屿空荡荡的课桌上投下菱形光斑。她鬼使神差地凑近,抽屉里整齐码着竞赛习题集,最底层压着个黑色皮夹。翻开的瞬间,泛黄的合照滑落——照片里扎着红领巾的小男孩搂着穿碎花裙的女孩,背后是座写着“向阳孤儿院”的石碑。 苏荔的呼吸停滞了。照片背面用熟悉的歪斜字迹写着:“等我考上重点高中,就来接你。”她突然想起山与最后一封信里的“等雪落”,想起高屿脖颈处的疤痕,想起他在路灯下暴戾又脆弱的模样。原来那些完美的伪装,不过是想逃离过去的枷锁;那些矛盾的两面,藏着不为人知的孤注一掷。 窗外的雪扑簌簌地落,苏荔将照片轻轻塞回原处。她终于明白,有些答案比雪更冷,却也比阳光更烫。当上课铃响起时,她转身离开,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山与的消息跳出来:“明天有初雪,记得穿厚点。”而她望着走廊尽头渐渐亮起的白炽灯,第一次觉得,或许真相不该被戳破,就像雪下掩埋的故事,自有它存在的意义。 周末的街道裹着层薄雪,苏荔抱着零食袋往家走,忽然在巷口的路灯下瞥见熟悉的身影。高屿单腿支着轰鸣的摩托车,指尖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脖颈处的疤痕在冷白的光线里像条蜷缩的蜈蚣。 她的脚步顿住。正要绕道离开时,高屿突然转头,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跟踪我多久了?”他掐灭烟头,金属链条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还是说,苏同学也想体验下‘不良少年’的夜生活?” 苏荔攥紧塑料袋,喉头发紧:“为什么要装好学生?”话出口才惊觉莽撞,可那些憋在心底的疑问早已破土而出,“你撕碎的信,纹身,还有教导主任说的事......” 高屿的瞳孔猛地收缩,下一秒却懒洋洋地靠上摩托。他扯松校服领口,露出更多刺青,漫不经心道:“这很重要?”雪落在他睫毛上融化,语气却比雪更冷,“好学生能拿奖学金,能被保送,能让所有人闭嘴——你说,我为什么不装?” 苏荔想起照片里扎红领巾的男孩,想起“等我考上重点高中”的字迹,突然有些发酸:“那向阳孤儿院......”话没说完,高屿的脸色骤变,他猛地起身逼近,身上的雪松香混着烟草味将她笼罩:“谁让你翻我东西的?” 巷口的风卷起雪粒,苏荔后退半步,却撞进他发红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困在冰山下的暗火。沉默在两人间蔓延,直到高屿突然嗤笑一声,退回阴影里:“想要真相?告诉你——我就是个烂人,白天装乖晚上打架,用最干净的成绩换最脏的钱。满意了?” 他跨上摩托发动引擎,轰鸣声震得雪簌簌掉落。苏荔望着他即将消失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喊出:“山与是谁?” 高屿的动作僵住,排气管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霜。他没有回头,只留下句模糊的低语消散在风里:“一个永远到不了的地方。”随后油门轰鸣,黑色的影子刺破雪幕,只在路边留下半截未燃尽的香烟,袅袅青烟缠绕着,最终融入漫天飞雪。 第二天清晨,厨房飘来煎蛋的香气。苏荔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间,正撞见外公抖着晨霜进门,菜篮里的胡萝卜还沾着冰碴。 “小荔,巷子口那娃在喊你。”外公摘下毛线帽,白发上落着雪沫,“喊了好几声‘山与’,是不是你同学?” 苏荔端豆浆的手猛地一颤,瓷勺“当啷”磕在碗沿。她想起昨夜高屿消失在雪幕里的背影,想起那句“一个永远到不了的地方”,心脏突然揪紧。 “可能是认错人了。”她低头搅散碗里的涟漪,却听见窗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透过蒙着雾气的玻璃,她看见高屿倚在锈迹斑斑的信箱旁,校服领口还沾着烟灰,却执着地仰头望向她家阳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山与”的消息跳出来:“我在老地方等你。”苏荔攥着发烫的手机冲下楼,却只看见巷口歪倒的奶茶杯——是昨晚江圆塞给她的那杯,奶渍混着雪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扭曲的泪痕。 转角处突然传来金属链条的声响,苏荔转身时,高屿正从阴影里走出。他睫毛上凝着冰晶,手里捏着半截撕碎的信笺,泛黄的纸上“等雪落”三个字被风雪啃噬得残缺不全。 他逼近一步,雪松香裹挟着刺骨寒意,“山与是死在十七岁冬天的废物,是永远接不走妹妹的骗子。”他将信笺狠狠抛向空中,纸片像折翼的蝴蝶落进雪堆,“而我,不过是借尸还魂的恶鬼。” 苏荔冷笑一声,指尖捏紧手机,屏幕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寒风吹起她耳畔碎发,却吹不散眼底翻涌的情绪:“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把所有矛盾都推给一个不存在的人?”她上前半步,与高屿之间只剩飘落的雪粒,“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从北方转学来这里,但我敢肯定,绝不是因为单纯的‘脾气差’。” 高屿瞳孔微缩,喉结滚动着没出声。他身后的摩托车仍在轰鸣,排气管喷出的白雾与雪幕纠缠,在两人之间织成朦胧的屏障。 “教导主任的斥责、巷子里的争执、撕碎的信……”苏荔一字一顿,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你以为把自己分裂成好学生和不良少年两面,就能掩盖那些拼命想抓住的东西?别拿‘恶鬼’当挡箭牌,山与也好,向阳孤儿院也罢,你藏得再深,那些在乎的痕迹还是会从指缝里漏出来。” 话音未落,高屿突然拽住她手腕,金属链条擦过她手背,带着灼人的温度。他泛红的眼底翻涌着惊怒与慌乱,呼吸扫过她额头的碎发:“你凭什么……” “就凭这些!”苏荔猛地抽回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合照——不知何时,她将照片悄悄留了下来。照片里扎着红领巾的男孩笑得灿烂,与眼前这个浑身带刺的少年重叠又割裂,“你说山与是到不了的地方,但你每天都在朝他狂奔。那些奖学金、竞赛名额,还有撕碎又舍不得扔的信,根本不是为了‘脏钱’,是你想证明自己有资格……” “闭嘴!”高屿突然低吼,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踉跄着后退,撞得摩托车发出刺耳的声响。雪落在他睫毛上迅速融化,混着眼底水光,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苏荔攥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抖,却仍倔强地迎上高屿通红的双眼:“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管你为什么把自己弄得满身是刺——但至少,你该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她的声音突然发涩,想起抽屉深处那叠被月光染黄的信纸。 苏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变得轻柔些:"高屿,你总说自己是恶鬼,可恶鬼不会每天给流浪猫留火腿肠,不会在暴雨天把伞塞给没带雨具的老人。"她盯着他袖口滑落的刺青边缘,那抹黑色在雪光下泛着冷意,"这些刺青......还有脖颈的疤,能不能告诉我,作为认识的笔友” 高屿深吸一口气,喉结在冷风中上下滚动,他突然伸手扯开校服领口的纽扣,露出大片皮肤——那些盘踞的荆棘纹身竟随着动作泛起褶皱,像是浮在表皮的薄膜。“假的。”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风雪吞没,指尖狠狠刮过脖颈处狰狞的疤痕,“纹身贴纸而已,但这疤是真的……十二岁那年,我为了护住妹妹,被倒塌的铁架划开了喉咙。” 苏荔的指甲掐进掌心,照片边角在皮肤上硌出红痕。她看着高屿睫毛上凝结的冰晶簌簌坠落,突然发现少年眼底的暴戾褪去后,只剩困兽般的疲惫。 “装成不良少年?”高屿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的苦涩,他踢开脚边的积雪,露出藏在雪下的易拉罐,“孤儿院的孩子想活下去,要么当任人欺负的软蛋,要么做让人不敢招惹的疯狗。我选了后者。”他弯腰捡起易拉罐,金属外壳在掌心捏出尖锐的变形声,“打架、纹身、玩刀子……都是吓唬人的把戏,可他们都信了。” 高屿将变形的易拉罐捏得吱呀作响,金属扭曲声混着呼啸的北风,在巷子里回荡:"后来被高家收养,他们要的是听话的乖孩子,能给家族撑门面的优等生。"他扯了扯校服领口,露出内侧绣着的烫金家族徽标,"白天穿西装打领带,晚上换回皮夹克——这副双面人生,我早就习惯了。" 他突然逼近,雪松香裹挟着寒气扑面而来,苏荔却没有后退。高屿盯着她攥着照片的手,喉结滚动:"你胆子很大。"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叹,几分自嘲,"敢戳破别人精心维护的假面,敢追问血淋淋的真相。换作其他人,我早让他们闭嘴了。" 摩托车的轰鸣声突然变得刺耳,高屿转身跨上摩托,却又猛地回头。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与苏荔的影子在雪地上纠缠:"知道为什么选你当笔友?"他摘下手套,露出掌心密密麻麻的茧子,"因为你画的小太阳,比我见过的任何光都要烫。" 引擎声撕裂空气,高屿消失在雪幕中,只留下苏荔站在原地。她低头看着照片里灿烂笑着的少年,又想起方才高屿眼底转瞬即逝的温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山与发来新消息:"下次换我,听你说所有秘密。"苏荔望着雪地里渐渐淡去的车辙,忽然摇头轻笑出声,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明明浑身是破绽,还硬要装成无坚不摧的样子。”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照片里少年的笑颜,又想起高屿发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喉结,笑意里漫上一丝酸涩,“装不良少年、装优等生,最后连伤疤都要用刺青贴纸来伪装......高屿,你到底要把自己困在多少层面具后面?”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这次是江圆发来的消息:“校门口新开了家甜品店,第二份半价!速来!”苏荔把照片小心塞回口袋,跺掉鞋上的积雪往巷口走。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拐角处与另一道残影悄然重叠——那里躺着高屿遗落的黑色手套,指缝间还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像是某个未说出口的秘密。 第7章 苹果 深冬的阳光透过教室玻璃,在苏荔的课桌上投下一道斜斜的光影。她握着笔,在笔记本上轻轻勾勒着图案,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教室后方高屿周围的动静尽收眼底。几个男生围在高屿身边,满脸崇拜地听他讲解数学难题,而几个女生则红着脸,时不时偷瞄高屿,又迅速低下头,小声嬉笑。 江圆抱着一摞作业本路过,见苏荔盯着那边,挑了挑眉,凑过来小声说:“看看,咱们的高岭之花又在散发魅力了。现在整个年级,谁不知道高屿啊,成绩好、长得帅,连打架都那么酷。” 苏荔唇角微勾,却没搭话。她合上笔记本,起身去交作业。路过高屿身边时,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眼。高屿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试探,几分隐秘的亲昵。苏荔神色如常地移开视线,步伐轻快地走出教室。 走廊上,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苏荔站在栏杆边,望着楼下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同学,眼神深邃。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昨晚的场景。那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混混将她围住,为首的男人一脸狞笑,步步逼近。苏荔冷笑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她身形一闪,率先出手,动作快如闪电。拳头、膝盖,每一个攻击都精准地落在混混们的要害处。不过片刻,混混们便倒在地上哀嚎不已。苏荔拍了拍手,转身离开,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想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荔回头,看到高屿倚在墙边,双手插兜,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没什么。”苏荔淡淡回应,转身欲走。 高屿却快步上前拦住她:“苏荔,别装了。我调查过你,中学时的你,可是比我这个所谓的‘校霸’还要厉害得多。打架、斗殴,你样样精通,怎么现在却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苏荔挑眉,直视着高屿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你呢?在学校是人人追捧的优等生,出了学校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不良少年,你又在装什么?” 高屿神色一滞,随即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苏荔,我越来越觉得你和我是同一种人了。” “同一种人?”苏荔嗤笑,“你不过是用成绩和不良的两面来掩盖自己的脆弱和过去,而我……”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我只是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瓜葛。” 高屿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苏荔:“为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用这种方式活着不是挺好的吗?在学校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出了学校又能掌控一切。” “掌控一切?”苏荔摇头,“高屿,你以为你真的能掌控吗?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你精心维护的两面人生会突然崩塌。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可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沉,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苏荔转身离开的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高屿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校服口袋里那枚银色刀片。寒风卷起枯叶掠过脚边,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安静坐在教室角落的女孩,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神秘莫测。 午休,高屿在图书馆角落堵住了江圆。少女抱着一摞言情小说差点摔倒,抬头看清来人后,警惕地后退半步:"高同学找我有事?" "聊聊苏荔。"高屿直截了当地开口,"她中学时的事,还有......那个让她改变的人。" 江圆的睫毛猛地颤动,言情小说封面上的玫瑰图案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她沉默良久,突然轻笑出声:"原来高岭之花也会好奇别人的伤疤?"不等高屿回答,她已经将书塞进他怀里,转身走向窗边,"三年前,苏荔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疯狂。成绩吧,虽然一般般。可是就因为她表姐那件事,所以才变了个人。”江圆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蜿蜒水痕,窗外的梧桐树正抖落最后几片枯叶。"那男生叫许深,转学生,滑板玩得特别溜。"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苏荔教他解数学题,他带苏荔去废弃工厂涂鸦,两个人把校服袖子都画得五颜六色。" 高屿捏着言情小说的指节发白。他突然想起苏荔课本边角那些未完成的简笔画——歪歪扭扭的滑板轮廓,总在画到轮子时戛然而止。 "那年暴雨季,苏荔表姐在路口被撞。"江圆突然转身,眼眶通红,"监控里那辆改装车的车牌被泥巴糊住,苏荔发了疯似的查了三个月,直到某天在许深家车库,看见他爸擦拭那辆沾着血迹的银色跑车。" 图书馆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惊得高屿浑身一颤。江圆抓起书包往肩上一甩,玫瑰图案的书包带扫过他手背:"苏荔提着钢管冲进许家时,我拦都拦不住。可她举着凶器站在门口,看着许深抱着头缩在沙发角落,突然就把钢管砸向了自己——她说,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舍不得让他疼。" 暮色从百叶窗缝隙渗进来,在高屿脚边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他想起苏荔打架时狠绝的眼神,此刻却在江圆的叙述里碎成锋利的玻璃碴。当他浑浑噩噩走出图书馆,迎面撞上抱着作业本的苏荔。 少女后退半步站稳,发梢沾着的粉笔灰簌簌掉落。高屿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拂,却在触到她发丝的瞬间僵住。苏荔仰头看他,目光扫过他怀中露出的言情小说封面,突然轻笑出声:"江圆又在给你讲校园鬼故事?" "苏荔......"高屿喉结滚动,口袋里的刀片硌得大腿生疼。苏荔却已经侧身绕过他,马尾辫扫过他手腕时,他听见她用气音说:"别信那些陈年旧事,人总要学会和自己和解。" 夜风卷着细雪掠过操场,高屿望着苏荔远去的背影。她羽绒服后颈别着的银色铃铛轻轻摇晃,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林深滑板上的装饰撞成同一种冷光。教学楼的灯次第亮起,他突然明白,有些伤口永远无法结痂,只能在暗夜里,与月光反复对峙。 高屿站在原地,任凭寒风卷起衣角。他忽然想起苏荔说“精心维护的两面人生会突然崩塌”时眼底的空洞,此刻终于懂得那不是说教,而是过来人滴血的领悟。自己用纹身和打架筑起的保护壳,在她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拙劣把戏——她见过比黑暗更黑暗的深渊,所以才会对他的挣扎报以近乎悲悯的平静。 深夜的网吧里,高屿烦躁地扯松领带,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键盘敲击声中,他鬼使神差地搜索起三年前的新闻。暴雨、车祸、肇事逃逸,当“青年武术冠军为救路人不幸身亡”的标题刺入眼帘时,他握着鼠标的手猛然收紧。照片里穿着白色练功服的男人笑容爽朗,胸前的“苏”字刺绣与苏荔的姓氏撞个正着。 第二天清晨,高屿在校门口截住江圆。少女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叹了口气:“你查到师父的事了?”她从书包夹层掏出泛黄的报纸,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边,“苏荔小时候在武馆里长大,师父待她比亲生女儿还亲。车祸那晚,师父为了帮表姐追肇事司机......” 话音被早读铃声割裂。高屿望着教室中低头做题的苏荔,阳光落在她后颈,银色铃铛泛着冷光。他想起江圆说她举着钢管却砸向自己,突然明白那道伤疤不仅在皮肉,更在心上——最信任的人成了凶手,最敬爱的人因自己而死,这样的双重背叛,足以让任何人将锋芒尽数折断。 放学后,高屿在武馆旧址找到了徘徊的苏荔。锈迹斑斑的牌匾下,她正用粉笔在地上画太极图,手腕翻转间依稀可见当年的利落。“我查过许深。”高屿打破沉默,“他爸买通了所有关系,证据链全断了。” 苏荔的粉笔“啪”地折断。她蹲下身将碎粉拢成小堆,声音平静得可怕:“所以我放弃了。当我看见许深缩在角落发抖,突然觉得惩罚他,就像惩罚曾经满心欢喜的自己。”她转头看向高屿,眼中泛起薄雾,“你呢?还想继续戴着面具吗?” 暮色漫过青瓦,高屿解开校服领口,露出贴着纹身贴纸的锁骨。他伸手撕下那层伪装,露出底下狰狞的旧伤:“孤儿院失火时,我把妹妹推出窗口,自己被钢筋划伤。后来被高家收养,才知道他们要的只是完美的提线木偶。” 风卷起苏荔散落的发丝,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两个满身伤痕的人在废墟中对视,终于读懂了彼此眼中相同的孤寂。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苏荔弯腰拾起半块砖,在墙上重重写下“破”字,碎砖与粉尘簌簌掉落,像极了他们正在剥落的伪装。 苏荔的指尖抚过墙上斑驳的"破"字,粉尘簌簌落在她冻得发红的手背上。她望着高屿锁骨处狰狞的疤痕,忽然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雪水融化的清冽:"你看,我们多像两株长在悬崖边的野草,拼命往阳光里钻,根却泡在冰水里。" 高屿喉结滚动,看着少女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她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勾勒出虚幻的形状,转瞬又消散无踪。"高家给你优渥的生活,却要你做完美的傀儡;武馆和表姐曾是我的全部,最后却连报仇都成了自我惩罚。"苏荔捡起半块碎砖,在掌心反复摩挲着锋利的棱角,"但那天在巷子里打倒混混时,我忽然想通了——有些事就像这碎砖,握得越紧越伤人,可松开手,反而能看见砖缝里的光。" 暮色中的武馆旧址飘起细雪,覆在苏荔新写的字上,将"破"字晕染成模糊的轮廓。高屿突然想起江圆说过的话,想起苏荔举着钢管却砸向自己的瞬间。原来真正的勇气不是永不坠落,而是坠落后仍愿意仰望星空。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追究许深的事吗?"苏荔突然转身,银色铃铛随着动作轻响,"因为师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功夫不是用来伤人,是让人有保护重要之人的底气''。当我举着钢管站在许家客厅,突然明白,如果为了复仇变成自己讨厌的人,才是对师父最大的辜负。" 她的目光扫过高屿校服下若隐若现的伤痕,继续说道:"就像你的收养,或许高家有他们的算计,但你用奖学金资助孤儿院,用竞赛名额证明自己。这些选择不是傀儡的提线,是你在黑暗里亲手点燃的火把。我们无法改写过去的剧本,但至少可以决定怎么演完剩下的戏。" 雪越下越大,苏荔弯腰在雪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高屿蹲下身,看见她指尖已经冻得发紫,却仍固执地用指甲刻着阳光的纹路。"以前我总觉得,活着就是要讨回所有公道。"她的声音混着风雪,"现在才懂,真正的和解不是原谅伤害你的人,而是放过被困在过去的自己。" 高屿伸出手,接住落在她发间的雪花。在这漫天飞雪中,两个满身伤痕的灵魂终于学会了以温柔对抗世界的锋利。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将雪地染成暖黄色,苏荔画的太阳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像极了他们跌跌撞撞却始终向前的人生。 第8章 queen 时间悄然滑入五月,梧桐叶早已褪去初绽的嫩绿,在骄阳下舒展成浓密的绿荫。苏荔望着窗外摇曳的枝叶,手中的铅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圈,直到高屿将一杯温牛奶轻轻放在她桌上,玻璃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响。 "月考成绩出来了。"高屿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指尖轻点桌面,将一张折成方块的成绩单推过来,"教导主任找我谈话,说省实验中学抛来的保送橄榄枝,有你一份。" 苏荔捏着成绩单的手指微微发颤。油墨未干的纸张上,她与高屿的名字并列榜首,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雪夜的武馆旧址,那时他们满身伤痕地对峙,而此刻成绩单上跳跃的数字,竟成了彼此挣脱枷锁的勋章。 放学路上,蝉鸣在枝叶间此起彼伏。苏荔刚把书包甩上肩,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父亲"的字样,她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听筒里顿时传来嘈杂的背景音,混着酒杯碰撞的脆响。 "小荔,别在学校瞎折腾了。"父亲的声音带着三分酒气,"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暑假就回来,跟着学管理公司,过两年找个好人家......" 苏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路旁梧桐树的影子在她脚下扭曲成狰狞的形状。三年前离家时母亲那句"别总学些打打杀杀的野路子",此刻又在耳边炸响。她望着街道上嬉笑的女学生,突然想起师父教她扎马步时说的话:"拳要打得正,心也要站得直。" "爸,您知道为什么女性要读书吗?"苏荔的声音出奇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不是为了成为谁的附属品,而是为了在面对不公时有说''不''的底气。"她顿了顿,看着橱窗里自己挺直的倒影,"当年表姐出事,我没能用法律保护她;现在我拼命学习,就是要让更多人知道,女性的价值从不由他人定义。"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只有电流声滋滋作响。苏荔握紧手机,继续说道:"我不会放弃保送的机会,也不会接手所谓''适合女孩子''的工作。武馆旧址很快会改造成托管班,我要教那些像天使一样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挂断电话时,夕阳正把云层染成血色。苏荔低头看着掌心的月牙形掐痕,忽然笑了。曾经以为需要用拳头打破偏见,如今才明白,更强大的力量藏在知识与觉醒里。她转身走向武馆方向,晚风卷起校服裙摆,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雪夜——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困在过去的孤狼,而是终于学会在阳光下昂首前行的战士。 “这个世界上,女性不应该被定义人生。她们的人生是由自己来掌握,做自己故事里的“queen”我们做自己不要做被枷锁锁住的白鸽而是做自由飞翔的雄鹰……” 苏荔站在学校礼堂的聚光灯下,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目光,突然想起三年前蜷缩在武馆角落的自己。那时的她以为,伤疤只能用拳头掩盖,却不知真正的力量,藏在敢于直面深渊的勇气里。 "有人说,女性就该温顺乖巧,就该相夫教子。"她的声音清澈而坚定,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可我想问,是谁规定了女性的人生轨迹?是裹脚布般的旧思想,还是戴着有色眼镜的偏见?"台下响起轻微的骚动,后排几个男生皱起眉头,却被身旁女生投来的目光制止。 "我的表姐,一个成绩优异的医学生,因为一场意外香消玉殒。而本该承担责任的人,却因为所谓的''身份地位''逍遥法外。"苏荔顿了顿,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痕,"那时的我,选择用暴力去对抗不公,却在举起钢管的瞬间明白——以暴制暴永远无法带来真正的改变。" 礼堂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苏荔解开校服最上方的纽扣,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疤痕:"这道疤,不是耻辱的印记,而是我重生的勋章。它时刻提醒我,女性的力量,不在于用拳头征服世界,而在于用知识武装头脑,用智慧打破偏见。" "我们要的,从来不是性别对立。"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武馆改造计划的设计图,"我和高屿正在筹备''青鸟成长营'',这里没有''男孩该学什么''、''女孩该做什么''的规训,只有自由生长的土壤。因为真正的女性主义,是尊重每一个生命选择的权利,是让所有梦想都能平等绽放。"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时,苏荔看见礼堂后排坐着的父母。父亲别过脸擦拭眼角,母亲却红着眼眶,用力鼓掌。夕阳透过彩绘玻璃洒在她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延伸到了所有渴望自由的灵魂脚下。 "从今天起,让我们不再做被定义的玫瑰,而是成为自由生长的野草。"苏荔张开双臂,礼堂穹顶的水晶灯在她掌心流转成星河,"无论风雨如何肆虐,我们都将扎根泥土,向着阳光,野蛮生长。" 苏荔刚走下演讲台,礼堂的侧门便"哗啦"涌进一群人。江圆举着手机冲在最前面,屏幕上还停留在录像界面:"荔荔你看!最后那段''野蛮生长''我录得超清晰!"几个平日文静的女生红着眼眶递来手写卡片,指尖还带着因用力鼓掌而泛起的红。 "苏同学,能给我签个名吗?"后排男生挠着头递过笔记本,封皮上"青鸟成长营"的草图歪歪扭扭,"我也想加入你们,教孩子们写代码!"话音未落,礼堂穹顶的水晶灯突然齐齐亮起,将涌动的人群镀上金边。 喧闹声中,苏荔在角落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高屿单手插在牛仔裤口袋,倚着雕花立柱轻笑,晨光穿过他发梢的碎影,在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柔和的光。当四目相对时,他无声地竖起大拇指, 苏荔穿过欢呼的人群,帆布鞋踏过满地被掌声惊落的槐花。高屿身后的彩绘玻璃正将夕阳揉碎成金粉,洒在他翘起的嘴角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没想到,你是让我大开眼界。佩服。”高屿说着,手掌相击的声响混在此起彼伏的喝彩里,却清晰撞进苏荔耳膜。苏荔翘眉笑道:“怎么样你认输了?不再惹事让班级丢分。”她伸手轻轻戳了戳高屿校服上别着的校徽,金属边缘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优等生的名号,总不能毁在打架记过上吧?” 高屿低头看着她指尖的动作,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忽然伸手扯松领口的领带,露出脖颈处淡粉色的疤痕,在光影里若隐若现:“输给你不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礼堂里依旧热闹的人群,“而且...有人说过,真正的力量不该用来伤人。” 苏荔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皱巴巴的银杏叶书签,正是那天在巷子里捡到的那片:“这算你认输的信物。” 高屿伸手接过,指腹摩挲着叶片干枯的纹路,忽然想起那个雪夜,自己遗落在巷口的手套。他轻轻点头,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睫毛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色:“说话算话。” 此时,礼堂外的梧桐树上,蝉鸣声突然变得清亮,微风拂过,带着槐花香气的风,卷起苏荔的发丝,也吹动了高屿手中的银杏叶。两个人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仿佛与过去的自己真正和解,也终于找到了新的方向。 盛夏的蝉鸣裹着热浪涌进教室,苏荔伏在课桌上画设计图,汗渍在图纸边缘晕开淡淡的痕迹。高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带着凉意的汽水罐轻轻贴上她发烫的脖颈,惊得她手中的铅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弧线。 “青鸟成长营的场地批下来了。”高屿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街道办的公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忽然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掠过她锁骨处的疤痕时,动作放得极轻,“周末我骑摩托载你去看?新换的坐垫,保证不颠。” 放学时分暴雨突至,苏荔抱着书本站在校门口发愁,就看见高屿骑着摩托冲破雨幕而来。他甩下头盔,露出被雨水打湿的刘海,黑色校服紧贴着脊背,却把唯一的雨衣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坐上来,我的女王陛下该回宫了。” 苏荔皱着鼻子,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雨衣,眼尾却藏不住笑意:"你吃错药了?还叫女王陛下,你也看电视剧看多了?"她故意板起脸,伸手戳了戳高屿湿漉漉的肩膀,"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校霸,怎么突然学起偶像剧台词了?" 高屿挑眉,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汇成细流。他突然倾身靠近,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将苏荔笼罩:"不然怎么配得上敢在千人礼堂撕开伤疤的苏女王?"他瞥见苏荔耳尖泛起的红晕,笑得更肆意,"再说——"摩托车引擎突然轰鸣,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骑士护送女王,天经地义。" "歪理一堆。"苏荔别过脸,却乖乖跨上后座。手臂刚环住那道熟悉的腰线,高屿就猛地拧动油门,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碎成满天星子。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她听见他在前方大声喊:"抱紧了!我的女王可不能半路掉下去!" 雨滴噼里啪啦砸在雨衣上,苏荔把发烫的脸颊埋进高屿后背。潮湿的布料下,少年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像擂鼓,又像战歌。原来有些话不必藏在心底,有些温柔也能光明正大地说出口。而这场盛大的奔赴里,他们早已互为铠甲,亦互为软肋。 第9章 自由(上)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教室时,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刚被改成“距文艺汇演还有15天”。前排的江圆率先尖叫起来,笔帽“啪嗒”掉在地上:“太棒了!排练节目就不用做数学周测了!”话音刚落,教室里顿时炸开锅,后排几个男生已经开始讨论要表演的乐队曲目,连最文静的语文课代表都偷偷在笔记本上画起了舞台妆草图。 “都安静点。”班主任张超抱着文件夹走进来,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知道你们盼着这事儿呢。但丑话说在前头,文艺汇演不是给你们偷懒的借口——重在参与,更要拿出咱们班的精气神。”他把报名表拍在讲台上,“想报什么抓紧填,明天放学前交上来。” 喧闹声中,江圆突然凑到苏荔耳边,神秘兮兮地戳了戳她的胳膊:“荔荔,你报个舞剑吧!上次在武馆旧址看到你练剑的样子,那叫一个帅!”她的声音不大,却被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同学听了去,立刻有人附和:“对啊对啊!苏荔你剑法那么厉害,肯定能拿奖!” 坐在高屿后排的叶辰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后背,压低声音啧啧称奇:“可以啊高屿,你这同桌藏得够深啊。”他朝苏荔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眼里满是惊讶,“以前只知道她打架厉害,没想到还会舞剑,这也太全面了吧?” 高屿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落在苏荔低头填表的侧脸上。她的发丝被窗外溜进来的风轻轻吹起,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笔尖在纸上移动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道。 “她厉害的地方多着呢。”高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他转回头时,正好对上叶辰挤眉弄眼的表情,便抬手敲了敲对方的桌子:“赶紧想你的节目去,再捣乱就把你上次逃课去打球的事告诉张老师。” 叶辰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悻悻地转了回去。而高屿望着讲台上那张还没人认领的剑舞配乐申请表,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敲,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高屿转回头,指尖在桌沿叩了两下,忽然偏过头问叶辰:“你们乐队不是还缺个键盘手?我以前学过几年钢琴,要不要试试?” 叶辰眼睛倏地亮了,刚要拍桌子叫好,又猛地捂住嘴压低声音:“你没开玩笑吧?校霸弹钢琴?这反差感……能直接炸场啊!”他搓了搓手,忽然一拍大腿站起身,冲着讲台喊:“张老师!我要报名乐队主唱!”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砸过来。张超推了推眼镜,狐疑地看着他:“叶辰,你说什么胡话?上次让你上台念个检讨都结结巴巴,还想当主唱?” 叶辰梗着脖子往前走了两步,校服领口被他拽得歪歪扭扭:“老师,人是会变的!以前我怕丢人,现在我想试试——再说我们乐队有秘密武器。”他说着朝高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后者正低头翻着课本,耳根却悄悄泛起红。 张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高屿,又扫了眼苏荔桌上那张写着“剑舞”的报名表,忽然笑了:“行啊,给你们个机会。但要是敢敷衍了事,不光取消节目,还得加罚三套数学卷子。” “保证完成任务!”叶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转身跑回座位时,偷偷给高屿比了个“OK”的手势。窗外的桂花香恰好飘进来,混着少年们压抑不住的笑声,在教室里酿出了点甜丝丝的期待。办公室里,张超刚把报名表按班级分类放好,就见苏荔站在门口,指尖紧张地绞着校服衣角。 “张老师,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她低着头,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剑舞的配乐……能不能不用现成的古曲?还有我想和叶辰他们一起演出。” 张超笔尖一顿,抬头看向眼前的女生。阳光从百叶窗缝里漏进来,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倒让那双眼眸里的认真显得更清晰了。他沉默几秒,忽然想起上次家长会,苏荔父亲当着众人的面说“女孩子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子”时,这孩子攥紧拳头却没顶嘴的模样。 “只要不耽误排练进度,你自己定。”张超在表格上圈出“剑舞”两个字,笔尖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音符,“但要是搞砸了,可得跟叶辰他们一起领罚。” 苏荔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谢谢老师!”转身跑出办公室时,裙摆扫过走廊的桂花枝,簌簌落了一地碎金。 音乐室的门被推开时,高屿正弯腰调试键盘,叶辰趴在谱架上练发声,贝斯手邱鸣泽则对着墙壁练习拨弦。三人听见动静同时抬头,看见苏荔身后跟着拎着剑袋的江圆,都愣了愣。 苏荔反手带上门,指尖在剑袋的红绸结上轻轻捏了捏,抬眼看向三人:“张老师同意了,我跟你们一起演出。” 叶辰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一起?你不是要跳剑舞吗?” “剑舞照常。”苏荔走到谱架前,目光扫过上面潦草的乐谱,忽然弯起嘴角,“另外,我想加个主唱的位置——叶辰一个人唱太累,我来搭个和声,或者分两段唱,你们觉得可行?” 邱鸣泽手里的贝斯“哐当”撞在椅背上:“你还会唱歌?”他印象里的苏荔要么是在操场练扎马步,要么是在教室刷题,连音乐课都在埋头做数学题,怎么看都不像能站上舞台唱歌的样子。 高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出一串和弦,目光落在苏荔紧绷的侧脸上——她虽然说得平静,耳尖却透着点红,显然也在紧张。他忽然按下一个升调的音符,打破了室内的寂静:“试试不就知道了?” 叶辰立刻来了精神,把谱子往苏荔面前推了推:“没问题!就唱那首《敢爱敢做》林子祥的。副歌部分合声肯定炸!”苏荔拿起谱子轻轻晃了晃,纸页边缘的折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她抬眼看向高屿,嘴角弯起的弧度里藏着点狡黠:“这歌是高屿选的吧?” 高屿正在调弦的手顿了顿,琴键发出一声短促的颤音。他抬眼时正好撞上苏荔的目光,那双眼眸里映着屋顶的吊灯光斑,亮得像盛了半盏星子。他喉结动了动,没直接承认,却反问:“你不喜欢?” “挺喜欢的。”苏荔翻开谱子,指尖点在副歌那句“狂抱拥不需休息的吻”上,“够劲,配得上我们要的炸场效果。”她忽然抬头看向叶辰,“不过得改改词,把‘吻’换成‘闯’怎么样?‘狂抱拥不需休息的闯’——更像我们现在该唱的。” 叶辰拍着大腿叫好:“改得好!这才有咱们破茧的劲儿!”邱鸣泽也跟着点头,手指在贝斯弦上弹出几个重音,像是在附和这股冲劲。 高屿望着苏荔低头改词的样子,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沙沙声,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忽然觉得这音乐室里的空气都变得鲜活起来。他悄悄按下琴键,顺着那股旋律弹下去,正好接住苏荔抬眼时的笑意。 “对了!”叶辰忽然一拍脑门,指着苏荔脚边的剑袋,“那你剑舞的配乐怎么办?总不能清场表演吧?” 苏荔还没开口,就见江圆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根竹笛,笛身上缠着的蓝布条在灯光下晃了晃,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问得好!我姐妹的配乐,当然是我来负责。” 苏荔侧头看向她,眼里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漾开。江圆回握住她的手腕,两人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最后一丝紧张——初中时在武馆后院,江圆就是这样拿着竹笛,为练剑的苏荔伴奏,笛声混着剑锋破风的声响,成了她们偷偷藏在暮色里的秘密。 “她笛子过了十级。”苏荔望着叶辰惊讶的表情,语气里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以前师父总说,剑是筋骨,笛是魂魄,合在一起才够味。” 高屿的指尖在琴键上停住,目光落在那支竹笛上。阳光从音乐室的气窗斜切进来,正好照在笛孔的位置,仿佛能看见气流穿过时会漾起的金色涟漪。他忽然笑了笑,抬手敲出一段轻快的旋律:“那正好,咱们分两部分——前面剑舞配笛音,后半段乐队跟主唱一起炸场。” 邱鸣泽已经抱起贝斯站到谱架旁:“行,我先记个节奏型。”叶辰则掏出手机开始搜《敢爱敢做》的原版伴奏,屏幕光映得他眼睛发亮。 江圆把竹笛横在唇边试了个音,清越的音色像山涧流水,瞬间漫过整个房间。苏荔抽出长剑,红绸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剑尖斜指地面时,正好与笛声的尾音重合。 窗外的桂花香又浓了些,混着少年人此起彼伏的调试声,在空气里酿成了一坛名叫“期待”的酒。 第10章 自由(中) 排练的日子像被风吹动的日历,哗啦啦翻过去大半。音乐室里的笑声总比桂花香飘得更远——叶辰唱破音时的懊恼,邱鸣泽贝斯弹错节奏时的挠头,高屿弹琴时被苏荔调侃“手指比剑还灵活”时的耳红,还有江圆吹笛时总被剑穗扫到鼻尖的喷嚏,都成了黄昏里最鲜活的注脚。 这天苏荔刚从图书馆抱回一摞复习资料,走廊拐角就飘来两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说苏荔有什么了不起的?”是隔壁班那个总爱在课间偷看高屿的女生,语气里裹着酸意,“不就是家里有点钱,长得好看点,成绩好点吗?真以为自己是女主角了?” 另一个声音跟着附和:“就是,天天跟高屿形影不离,排练到那么晚,谁知道是不是早恋?我妈说了,女孩子心思不用在正途上,再好的成绩也是白费。” 苏荔停下脚步,转过身时,怀里的书本轻轻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没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个瞬间僵住的女生。 “背后说人,不如当面讲清楚。”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剑锋破风,带着排练时练出的沉稳,“我就是这样——家里的条件是父母给的,成绩是我自己拼的,长相是老天爷赏的,轮得到你们来挑三拣四?” 穿粉色发卡的女生攥紧了书包带,强装镇定:“我们又没指名道姓……” “没指名道姓,却把话说得这么清楚,”苏荔往前迈了一步,怀里的书滑下来一本,她弯腰捡起时,目光像落在她们脚边的阴影里,“你们没拿好自己人生的剧本,就来点评别人的戏份?凭什么?” 她直起身,指尖在书本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我有实力站在这里,有本事考进年级第一,有勇气站上舞台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些,你们有吗?” 走廊里的风忽然停了,桂花香凝在空气里,带着点窒息的甜。 “如果我是你们嘴里的‘人生胜利者’,那你们算什么?”苏荔的声音陡然清亮,“用闲聊的时间嚼舌根,不如多刷几道题。等你们的成绩单能和我并排贴在光荣榜上时,再来讨论我有没有资格——在此之前,管好自己的嘴。” 苏荔抱着书,脚步没停,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校服裙摆扫过粉色发卡女生的帆布鞋时,她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瞥了一眼。 “对了,”她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高屿是长得帅,成绩也好,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论般配,他未必配得上我。” 那两个女生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苏荔的指尖在最上面那本《社会心理学》的封面上划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男人这种生物,最多算人生里的装饰品。你可以学着掌控局面,却不能被牵制——不然,自己反倒成了任人摆布的废物,多不值当?” 说完,她没再看那两人错愕的表情,抱着书转身走进楼梯间。阳光从栏杆缝隙里漏下来,在她脚下织成一张金色的网,每一步踩上去,都像踩碎了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闲言碎语。 楼梯拐角处,高屿靠着墙,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他显然听见了刚才那番话,此刻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憋笑。 苏荔瞪他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高屿抬起头,眼里的笑意还没散去,“就是觉得……你说得对。”他把桂花糕递过去,“刚从食堂买的,甜的。” 苏荔接过糕点,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指腹,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回手。她咬了一口,桂花的甜混着点不易察觉的酸,在舌尖漫开来——倒像极了此刻少年人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高屿支着下巴,目光越过摊开的数学试卷,落在斜前方的苏荔身上。 她正低头演算物理题,眉头微蹙,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移动,偶尔停下来咬着笔杆沉思,侧脸的轮廓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清晰。刚才在楼梯间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脑子里打转——“他未必配得上我”“男人最多算装饰品”,字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却偏偏让人生不出半分反感。 这个女孩实在太矛盾了。练剑时眼神锐利如锋,唱歌时却能唱出破茧成蝶的温柔;面对流言时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转头递给江圆纸巾时又柔软得不像话。她永远目标明确,永远精力充沛,仿佛世间所有的犹豫和内耗都与她无关。 高屿忽然想起上次苏荔在礼堂演讲时说的“心要站得直”,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份“直”里藏着怎样的力量。她像个天生的女王,不是靠谁的追捧,而是靠自己一步步在荆棘里踩出的路,把底气酿成了王冠。 “看够了吗?”苏荔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嘴角弯起一抹调侃的笑,“再看,这道物理大题的解题思路我可就藏起来了。” 高屿猛地回过神,耳尖有些发烫,连忙转回头假装看试卷,心跳却像被敲响的鼓点,咚咚地撞着胸腔。 原来真的有人能活得这样通透,像站在高处的瞭望者,把自己的人生牢牢攥在手里,连带着看她的人,也忍不住想跟着往上走。 第11章 自由(下) 文艺汇演的夜晚,礼堂里的灯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像把揉碎的星光全撒在了红色丝绒幕布上。后台的镜子映出一片忙碌的身影,叶辰在调试麦克风,邱鸣泽对着贝斯调音,江圆紧张地数着自己的笛孔,高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轻快跳跃,试弹着开场曲的前奏。 苏荔站在镜子前,指尖抚过红裙的领口。不同于平日的校服,这身定制的红色舞裙收腰处缀着细碎的银线,裙摆随着动作铺开时,像揉皱的晚霞落在身上。她拎起旁边的长剑,剑鞘上的流苏垂下来,扫过裙角时带起一阵轻响。 “荔荔,该你上场了!”江圆跑过来,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你今天这身也太绝了,又仙又飒,等会儿肯定能震住全场!” 苏荔对着镜子扬起嘴角,剑身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放心,”她侧过身,手腕轻转,长剑划出半道圆弧,裙摆在镜子里漾开涟漪,“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报幕声落下时,全场的灯光骤然暗下来。只有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苏荔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旋,剑鞘落地的脆响刺破寂静,紧接着是长剑破空的锐鸣。 她的身影在光里移动,时而如惊鸿掠水,裙摆扫过舞台时带起细碎的银芒;时而如劲松立崖,剑尖斜指地面时,周身的气场陡然凝住。笛声从后台漫出来,与剑风相和,当高屿的钢琴声骤然响起时,苏荔旋身跃起,红裙在空中绽开一朵完整的花,剑尖挑起的瞬间,竟像是把追光都挑成了碎金。 台下的窃窃私语早已停了,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收束在这束光里。那两个曾在走廊里嚼舌根的女生坐在后排,此刻张着嘴,忘了手里还捏着没拆开的荧光棒——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苏荔,红色的裙摆在她身上不是柔媚的装饰,而是与锋芒共生的铠甲,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我即主场”的笃定。 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时,苏荔收剑而立,红裙垂落如静水,只有额角的碎发还在微微颤动。三秒的寂静后,掌声像潮水般漫过整个礼堂,连舞台侧幕的叶辰都在用力拍着贝斯琴身。 苏荔抬眼看向观众席,目光穿过层层人影,落在第一排的高屿身上。他刚放下鼓掌的手,指尖还悬在半空,眼里的光比追光更亮。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楼梯间说的话,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扬起下巴,对着他的方向,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原来所谓的锋芒,从来不是要刺向谁,而是要在自己的舞台上,活得足够漂亮。掌声还没完全落尽,后台的通道里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高屿放下琴键盖,和叶辰、邱鸣泽并肩站在侧幕旁,目光都朝着入口的方向望——压轴的合唱马上要开始,苏荔的换衣时间比预想中紧了不少。 “她来得及吗?”邱鸣泽挠了挠头,贝斯背在肩上晃了晃,“刚才那套红裙那么复杂,脱下来再换……” 话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高屿先回过头,呼吸猛地顿了半拍。 苏荔就站在那里。长发松松地披在背后,发尾还带着点未干的潮气,显然是刚拆开了盘发。身上的黑色短裙抹胸拖尾裙剪裁利落,抹胸处嵌着细碎的水钻,在后台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短裙只到大腿,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裙摆后侧却拖着一截及地的纱,行走时像拖着一片流动的夜色。 和刚才舞剑时的红裙不同,这身黑裙把她身上的锋芒收得更内敛,却添了几分迫人的气场。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转身时拖尾纱扫过地面,竟有种自带聚光灯的夺目。 “我……我没看错吧?”叶辰的麦克风差点从手里滑下去,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这是苏荔?” 邱鸣泽也看呆了,半晌才喃喃道:“这也太……飒了吧?刚才穿红裙像侠女,现在穿黑裙像……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高屿没说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他见过她穿校服时的清爽,见过她练剑时的凌厉,见过她解数学题时的专注,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她——既有少女的鲜活,又带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明艳,像把月光淬成了刀刃,漂亮得极具攻击性。 苏荔抬手理了理耳后的碎发,目光扫过三人呆滞的表情,嘴角弯了弯:“怎么?看傻了?” “没、没有!”叶辰猛地回神,连连摆手,“就是……太惊艳了!等会儿台下估计要炸锅!” 高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喉结轻轻动了动:“头发放下来了?” “嗯,”苏荔点头,指尖划过发尾,“盘发不方便甩头,合唱要更舒展些。”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拖尾纱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弧线,“准备好了吗?该我们上场了。” 邱鸣泽连忙竖起大拇指:“随时待命!” 高屿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肩颈上,那里在舞台追光下或许会更显白皙。他忽然想起刚才舞剑时她额角的薄汗,此刻却被精致的妆容覆盖,只留下一双清亮的眼睛,像盛着刚才舞台上未熄的光。 “走吧。”苏荔率先迈步,拖尾纱扫过高屿的鞋边,带起一阵极淡的香气。 侧幕旁的缝隙里,能看到观众席上江圆的身影。她正举着荧光棒左右张望,脸上是藏不住的期待,看到苏荔的裙摆从缝隙里闪过,眼睛瞬间亮成了星星,用力挥了挥手里的灯牌。 报幕员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接下来,请欣赏由高屿、苏荔等同学带来的合唱——林子祥演唱的《敢爱敢做》。” 高屿率先走到钢琴前坐下,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邱鸣泽的贝斯已经弹出一记重音,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震得台下观众席都泛起细碎的骚动。 叶辰抱着电吉他站到舞台左侧,脚下轻轻一点,琴弦立刻爆发出尖锐的颤音。苏荔走到舞台中央,黑色拖尾纱在灯光下泛出幽微的光泽,她抬手将麦克风架往身前挪了挪,长发随着动作滑过肩背,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锁骨。 前奏在钢琴与贝斯的交织中愈发急促,像暴雨来临前的风啸。高屿的指尖在琴键上翻飞,腕骨因用力而微微凸起,目光却越过琴盖,落在苏荔身上——她正微微仰头,下颌线绷成一道利落的弧线,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蓄势待发的猎手。 “街边焦急的我,餐厅忧郁的你,隔片沙玻璃,两眼带些伤悲……” 苏荔开口的瞬间,全场忽然静了半秒。不同于剑舞时的沉静,她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像砂纸擦过钢板,粗粝里裹着滚烫的力量。拖尾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短裙下的小腿肌肉线条因重心转移而绷紧,每一个字都像踩着鼓点砸在舞台上。 高屿的和声适时加入,清澈的嗓音与她的沙哑形成奇妙的碰撞,像冰遇上火。他一边弹钢琴,一边侧头看向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睫毛颤动时像有蝴蝶振翅,可一开口,那股“敢爱敢做”的野劲又瞬间冲散所有柔意。 “灯光里飞驰,失意的孩子,请看一眼这个光辉都市……” 叶辰猛地拨动琴弦,一段急促的间奏炸开。苏荔忽然侧身,右手抓着麦克风线往身后一甩,拖尾纱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光,她抬眼望向观众席,目光像带着钩子,直直射向最远的后排。 那两个曾在走廊嚼舌根的女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此刻的苏荔哪里还有半分“好学生”的模样?她站在舞台中央,黑裙翻飞,眼神锐利,唱到“要爱就爱,要做就做”时,甚至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种近乎挑衅的坦荡,仿佛把所有流言蜚语都揉碎在了歌声里。 高屿的钢琴声忽然加速,与贝斯、吉他拧成一股绳,像奔涌的激流。他看见苏荔转身时,拖尾纱扫过自己的钢琴凳,裙摆下的脚踝在灯光下泛着白,却踩着比鼓点更坚定的节奏。 “彼此心中说话,每晚也去想,找不到倾吐,不满的现状……” 合唱的**里,苏荔忽然往前迈了一大步,麦克风几乎贴到唇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边缘感:“敢爱敢做,勇敢闯一闯!” 高屿的和声也跟着扬起,琴声与歌声在空气中相撞,迸出细碎的火花。邱鸣泽忍不住跟着节奏点头,贝斯弦被他拨得嗡嗡作响;叶辰甚至跳了起来,吉他弦在他手里发出嘶吼般的鸣响。 舞台下的江圆早已站了起来,荧光棒挥得像风火轮,嗓子都快喊哑了。她旁边的观众也跟着鼓掌跺脚,红色丝绒幕布在震耳的声浪里轻轻晃动,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不管不顾的热忱烧得发烫。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苏荔握着麦克风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长发黏在颈间的薄汗上,黑色拖尾纱铺在地上,像一片被风吹乱的夜。高屿的指尖离开琴键,余音还在礼堂里回荡,他抬眼看向她,正好撞上她转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荔忽然笑了,眼里的锋芒褪去几分,多了点烟火气的亮。高屿也跟着弯起嘴角,刚才合唱时紧绷的肩背慢慢放松——原来她不仅会做舞台上的女王,也能做敢爱敢做的野火,烧得人心里发烫。 台下的掌声比剑舞时更汹涌,几乎要掀翻屋顶。苏荔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拖着黑色的拖尾纱,和高屿、叶辰、邱鸣泽并肩站成一排,对着观众席深深鞠躬。 她知道,今晚的舞台,属于每一个敢在青春里尽情燃烧的人。 第12章 赞赏(上)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认为自己就是上帝,开了上帝的视角。可是当他们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却已经被抵押成为了失败者。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帝视角而是努力带来的结果。同样,这种事情也发生在学习当中和工作当中。 文艺汇演的一等奖奖状被叶辰兴冲冲地贴在了音乐室的墙上,金边在阳光下闪闪烁烁,三天来总有人特意绕到这里打卡。苏荔的名字成了校园里的高频词,“红裙侠女”“黑裙女王”的混剪视频在年级群里传得火热,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会多给她舀一勺糖醋排骨:“小姑娘,那天唱歌真带劲!” 苏荔对此只是淡淡一笑。晨读时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单词,晚自习演算物理题到铃响,课间抱着笔记本去办公室问问题,脚步匆匆得像在和时间赛跑。高屿偶尔在走廊遇见她,手里总捏着翻卷了角的错题本,校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仿佛舞台上那个黑裙翻飞的身影只是一场盛大的幻觉。 “女王今天又去‘单刷’数学老师了?”叶辰撞了撞高屿的胳膊,朝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你说她精力怎么这么好?换我连轴转三天,嗓子早哑得说不出话了。” 高屿望着苏荔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谱边缘——那天合唱结束后,她的黑色拖尾纱沾了点舞台的灰尘,他想伸手帮她掸掉,却被她侧身避开,只留下一句“谢谢,我自己来”,语气礼貌又疏离,像舞台灯光熄灭后迅速敛去的锋芒。 流言却没随着演出落幕而消散。 周四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苏荔刚从器材室借来跳绳,就听见操场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你看她跟高屿今天又一起进的教学楼,肯定有问题。” “颁奖那天高屿还帮她拎书包呢,眼神都黏在她身上了,谁信他俩没猫腻?” “学习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靠男生?再说了,整天被这么多人盯着,成绩能不掉下来才怪。” 说话的是几个别班的女生,抱着篮球蹲在台阶上,目光像沾了灰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苏荔甩了甩跳绳,绳头在地面上划出半道弧线,她没像上次那样转身对峙,只是握着绳柄的手紧了紧,转身走向空旷的篮球场。 “啪、啪、啪”,跳绳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节奏越来越快。她的长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额角渗出细汗,余光里那几道窥探的视线始终没移开,像甩不掉的影子。 忽然,跳绳猛地绊在脚踝上,她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才站稳。 “需要帮忙吗?” 高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脚踝上。 苏荔直起身,扯了扯被汗浸湿的校服袖口:“不用。” “她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高屿把其中一瓶水递过去,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上周月考的排名表出来了,你还是第一。” 苏荔接过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忽然低笑一声:“原来你也会关注排名?” “毕竟……”高屿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被跳绳勒出红痕的手腕上,“总有人说我‘配不上你’,不得努努力?” 苏荔抬眼,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阳光穿过他身后的香樟树叶,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竟比舞台追光还要柔和。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楼梯间说的话,耳根微微发烫,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凉水才压下那点莫名的躁动。 “随她们说吧。”她把空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等期中成绩单贴出来,她们就知道——比起讨论别人的八卦,不如多花点时间看看自己的错题本。” 说完,她弯腰捡起跳绳,绳头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度。这次没再被绊倒,节奏稳得像她笔下的解题步骤,一步都没乱。 高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在阳光下跃动,忽然觉得那些嚼舌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飘飘的,连落在她身上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真正的女王,从不在乎旁人给的头衔,只在意自己脚下的路,走得够不够稳,够不够远。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张超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后门,目光在苏荔和高屿的座位间扫了一圈,敲了敲门框:“苏荔,高屿,你们俩来我办公室一趟。”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偷偷飘过来。苏荔刚解完一道物理大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合上笔记本;高屿则放下手里的单词书,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跟着苏荔起身走出教室。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叶香,张超坐在办公桌后,指尖在一摞作业本上轻轻点着,半晌才抬眼:“最近……学校里有些关于你们俩的传言,你们听说了吗?” 苏荔率先开口,声音清晰冷静:“张老师是指说我们早恋的事?” 张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学校有规定,早恋会影响学习。你们俩都是年级前列的学生,尤其苏荔,刚在文艺汇演上为班级争光,要是因为这些事分心……” “老师,”苏荔打断他,目光坦然地迎上去,“我没有早恋。我和高屿是音乐社的队友,一起排练是为了演出,平时讨论题目也是因为学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超出同学界限的往来。” “可很多同学都看到你们经常一起进出教学楼,甚至有人说……”张超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高屿还帮你拎过书包。” “那天颁奖结束,我的书包里装了演出服和剑,比较沉,高屿只是顺手帮忙拿了两分钟,走到楼梯口就还给我了。”苏荔的语速不快,却条理分明,“同学之间互相帮忙很正常,总不能因为他是男生,我是女生,递个东西都要被说成早恋吧?” 高屿在一旁点头附和:“确实是这样,张老师。我们的精力都放在学习和社团活动上,从没考虑过别的。” 张超看着眼前的两个学生,一个眼神坦荡,毫无闪躲;一个神情平静,语气笃定,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你们这个年纪,心思容易活络,老师不是不信任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能把握好分寸。毕竟流言蜚语多了,总会影响心情,进而耽误学习。” “老师,”苏荔忽然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里带着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锐利,“我知道您是好意。但‘分寸’不是靠别人的流言来界定的,是靠我们自己的行为。如果仅凭几句没有根据的传言,就给我们扣上‘早恋’的帽子,这对我们不公平。” 苏荔见张超的眉头依旧没松开,眼底那点迟疑像没擦干净的墨迹,忽然站直身体,没再继续解释。 “既然老师心里已有定论,多说无益。”她拿起放在桌角的笔记本,转身就往门口走,步伐快得带起一阵风。 高屿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叫住她,张超也从座位上直起身:“苏荔,你这孩子……” 话音未落,走廊里忽然响起广播系统启动的电流声,滋滋啦啦的杂音过后,苏荔的声音透过遍布校园的音响传了出来,清晰得像在耳边: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二(3)班的苏荔。” 办公室里的两人瞬间僵住。高屿猛地跑到窗边,看见苏荔正站在教学楼大厅的广播室门口,手里捏着话筒,校服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是想澄清一件事——关于我和高屿同学‘早恋’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解题步骤,却带着一种穿透杂音的力量:“我和高屿是音乐社队友,是经常讨论题目的同学,仅此而已。那些说我们‘形影不离’的人,不妨看看早自习时我桌上的单词表,晚自习时他演算的数学题;那些说我们‘心思不正’的人,不如数数自己的错题本上有多少红叉。” 广播里的电流声消失了,整个校园仿佛都静了下来。操场上打球的学生停了动作,教室里的自习声也弱了下去,所有人都在听着那个清亮的声音: “我知道有人觉得,女生就该安安静静待着,不该在舞台上唱歌,不该和男生讨论题目,更不该考年级第一——但抱歉,我的人生不由这些偏见定义。” 苏荔的语速快了些,带着点少年人独有的锐气:“张老师刚才在办公室说,流言会影响学习。但我觉得,真正影响学习的,是对他人的恶意揣测,是把时间浪费在八卦上的惰性,是自己站在原地不动,还见不得别人往前走的狭隘。” “期中考试下周就到了,”她的声音陡然轻快起来,像雨过天晴的阳光,“与其讨论我和谁走得近,不如多背一个单词,多解一道函数题。等成绩出来,我们光荣榜上见分晓——到时候,希望大家都能赢过昨天的自己。”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广播系统轻轻“咔”了一声,恢复了寂静。 办公室里,张超手里的茶杯悬在半空,半晌没放回桌面。高屿望着楼下那个转身往教室走的身影,忽然想起文艺汇演时她黑裙翻飞的样子——原来有些锋芒,从来就藏不住,也不需要藏。 走廊里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却不再是之前的暧昧揣测,多了些惊叹和佩服。高屿转身走出办公室,正撞见苏荔从楼梯口上来,两人目光相遇,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悄悄红了。 “你……”高屿刚想说点什么。 “走了,自习课快结束了。”苏荔率先移开视线,脚步匆匆地往教室走,校服裙摆扫过台阶,像只骄傲的小兽,“回去做题。” 高屿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两人脚下投下交错的光影,这一次,没人再觉得这影子有什么不妥——毕竟,比起流言,少年人并肩向前的姿态,本身就足够坦荡。而苏荔用一个“敢”字让她的青春足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