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止沉岚》 第1章 第一章 暮春的雨来得急,谢家老宅的屋檐下,一串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谢云止斜倚在朱漆斑驳的廊柱上,指尖捻着一朵将败的海棠。花汁染红他苍白的指腹,像未干的血。 "七公子,崔家的帖子。"青衣小厮跪在三步外,托盘里烫金帖子衬着乌木,刺得人眼疼。 他忽然笑起来,染了花汁的指甲刮过帖子边缘。"明月表姐这是第三回请我赏花了罢?"声音浸着蜜,眼底却结着冰。小厮的肩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铜镜里映出他更衣的模样。朱砂色外袍下露出素白中衣,腰间玉珏缺了一角,用金丝缠着,碰在鎏金扇骨上叮叮咚咚地响。侍女要替他束发,却被他用扇柄抵住喉咙:"今日不用缀玉冠——备那根绣金绫。" 雨丝斜飞入轿帘时,他正把玩着绫带上淬的毒。这是"锁魂绫",浸了七日的孔雀胆,碰着伤口能让人在三息间心脉俱碎。绫带覆上左眼的瞬间,轿外传来闷响,接着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第七个。"谢云止叹气,指尖掀开轿帘一线。穿蓑衣的刺客喉头插着枚柳叶镖,血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他忽然觉得无趣,这些世家派来的杂鱼,连让他亲自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崔府的垂花门前停着十二抬鎏金轿,谢云止的青绸小轿显得寒酸。他故意踩进水洼,溅湿了锦袍下摆,才摇着扇子晃进花厅。满座衣香鬓影霎时一静。 "云止来迟,该罚。"他夺过侍女手中的酒壶,仰头饮尽。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席间几位年轻公子喉结滚动,崔明月捏着绣帕的手指微微发白。 丝竹声起时,他斜倚在湘妃榻上,左眼覆着的金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有不怕死的凑过来敬酒,被他用扇骨挑开衣襟:"李公子这玉佩...像是上月漕帮进贡的货色?"那人脸色骤变,他却又笑着将人推开:"玩笑罢了。"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声,谢云止终于寻到机会离席。他看似醉得踉跄,脚尖却精准地避开所有机关——崔家这处别院的地下密室,他闭着眼都能走个来回。 青铜灯树映出密格里的羊皮卷,他指尖刚触到卷轴,脑后忽有劲风袭来。侧身避开的瞬间,一缕断发飘落在地。来人黑衣蒙面,刀锋上淬着幽蓝的光。 "五哥的''断魂刀''还是这么慢。"谢云止叹气,金绫忽然如活蛇般缠上对方手腕。刺客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弃刀,整条手臂已经泛起青紫。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屋顶簌簌落下灰尘。谢云止皱眉捏碎腰间玉珏,地面猛然塌陷。坠落的刹那,他看见崔明月站在暗处,金线绣的裙摆扫过染血的地砖。 醒来时周身都是水声。谢云止抹了把脸,发现自己在运河支流的浅滩上,月亮的倒影被血染得浑浊。左眼的金绫不知去向,淡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妖异非常。 "听雪楼少主竟这般狼狈。"沙哑的声音从芦苇丛中传来。谢云止反手射出三枚毒针,却听见金属相击的脆响。来人戴着青铜傩面,手中重剑纹着饕餮纹,剑穗上挂着的毒玉铃铛——正是他去年在鬼市丢失的那枚。 "阁下若要杀我..."他笑着咳出血沫,"不妨等我把崔家通敌的密报送出去?"话音未落,重剑已抵住他咽喉。剑身传来的寒意让他打了个颤,不是恐惧,而是兴奋。这样好的剑,这样浓的杀意,他已经很多年没遇见过了。 傩面人突然收剑,扔来个青瓷瓶。"九嶷山的''玉露丹'',能解百毒。"声音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你中的''牵机散'',再拖半个时辰就会经脉逆行。" 谢云止捏着瓷瓶轻笑:"仙君这般好心,莫非..."抬头的瞬间,芦苇丛中已空无一人,只有个浅坑里留着半枚脚印——纹路是九嶷山特制的登云履。 晨雾升起时,谢云止站在运河渡口,手中金绫缠着新得的羊皮卷。昨夜替他收尸的灰衣人跪在船头:"少主,查清了。那剑修是九嶷山首席萧沉岚,三日前下山追查''山河镜''碎片。" "有意思。"他舔了舔虎牙上的血痂,"去告诉苏玉衡,他养的狗咬错人了。"转身时忽然脚下一软,袖中滚出青瓷瓶——瓶底刻着道门符咒,正是压制巫族血煞的"镇魂印"。 第2章 第二章 运河的晨雾还未散尽,谢云止已经换了三处落脚点。此刻他倚在城南药铺二楼的竹帘后,看着掌心的青瓷瓶在阳光下泛出冷光。玉露丹的香气很特别,像雪后松针混着某种矿物,他闻得出其中三味药材——天山雪莲、寒潭玄参,还有一味怎么都辨不出的东西。 "少主,查清楚了。"灰衣人跪在阴影里,袖口沾着新鲜的血迹,"昨夜崔家别院死了十七人,包括李家三公子。尸首的伤口...不像是中原兵器所为。" 谢云止用银针挑开瓷瓶封蜡,淡青色药丸滚落在绢帕上。针尖刚触到药面,就泛起诡异的紫芒。"有趣。"他忽然笑起来,"九嶷山的仙君,给的却是苗疆蛊门的手法。"针尖的紫芒忽然暴涨,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虫形,又瞬间消散。 窗外的市井声忽然嘈杂,谢云止指尖一弹,药丸精准落回瓶中。长街上一队玄甲卫兵正挨户搜查,为首的举着幅画像,隐约能看出朱砂色衣袍的轮廓。 "崔家动作倒快。"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鎏金扇,扇骨暗格里的"锁魂绫"已经换成普通白绫,"去告诉明月表姐,她养在密室里的狄戎刺客,左手小指缺了截骨头——这种陋习该改改了。" 灰衣人刚要退下,楼梯突然传来规律的脚步声。谢云止瞳孔微缩,这步伐每一步都像丈量过,轻重完全一致。他袖中的毒针还没滑出,门帘已被剑鞘挑开。 来人一身素白道袍,黑发用乌木簪束得一丝不苟,腰间悬着的重剑缠着粗布——但谢云止一眼就认出饕餮纹剑格。最刺眼的是那剑穗,他亲手做的毒玉铃铛,此刻正随着来人的步伐轻轻摇晃。 "谢公子。"萧沉岚的声音比昨夜更冷,像冰层下的暗流,"你掉的。" 一方素帕被放在案几上,展开是半截染血的绫带。谢云止挑眉,这确实是他昨夜遗失的"锁魂绫",但此刻绫上淬的毒已被净化,边缘还多了道银色符文。 "仙君好手段。"他用扇骨挑起绫带,符文突然灼烧起来,在空中凝成"九嶷"二字,"不过..."话音未落,扇面猛地展开,十八枚毒针暴雨般射向对方咽喉。 萧沉岚连剑都没拔,广袖一拂,毒针尽数钉入身后梁柱。针尾嗡嗡震颤的刹那,谢云止已经翻出窗外,朱砂色衣袍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瓦片在脚下碎裂,谢云止跃过三间屋脊才回头——那人竟没追来。屋檐阴影里突然飞出只信鸽,他凌空截住,鸽腿上绑着张字条:"未时三刻,西郊乱葬岗。独自来。" 墨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像剑锋扫过。谢云止把字条揉碎撒进风里,指腹残留的触感让他眯起眼。这纸是九嶷山特制的雪浪笺,但墨里掺了朱砂...和血。 正午的烈日晒得乱葬岗腐气蒸腾。谢云止蹲在歪脖子柳树上,看着下方新立的无名碑。碑前放着个青布包袱,隐约透出人形轮廓。他弹指射出一枚铜钱,包袱散开,露出张青白交加的脸——正是昨夜密室里的刺客。 尸体的左手小指果然缺了一截,但让他心惊的是天灵盖上的五个血洞。这手法他太熟悉了,五年前谢家灭门夜,他长兄的尸首也是这样,像被什么利器生生插穿了颅骨。 "不是剑伤。" 声音从背后响起时,谢云止的毒针已经抵住对方喉结。萧沉岚竟由着他动作,只是将重剑横在两人之间。剑身映出尸体头顶的血洞,能清晰看见边缘的灼烧痕迹。 "九嶷山的''五雷指''?"谢云止冷笑,针尖往前送了半分,"仙君这是要栽赃?" 萧沉岚突然抓住他手腕。那只手冷得像冰,力道却重得让他骨节生疼。"看仔细。"剑锋挑开尸体衣领,露出锁骨处暗红的图腾——盘绕的双头蛇,正是狄戎巫族的标记。 谢云止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尸体右袖。肘关节内侧果然有个月牙形疤痕,那是...他呼吸一滞,这是谢家暗卫的标记。十年前失踪的那批人,竟然在给狄戎卖命? "山河镜现世三月。"萧沉岚的声音忽然放轻,像在说某个禁忌,"各派都死了人,伤口全是本门绝学所致。"剑尖在地上划出七道痕迹,排列成北斗形状,"昨夜崔家别院,死的是第七个门派弟子。" 风里忽然飘来腐臭味,谢云止发现四周的坟包都在微微震动。他刚要后退,脚踝却被地底钻出的黑气缠住。萧沉岚的重剑劈下时,他看清了那些"黑气"——是头发,密密麻麻的头发从尸体口鼻中涌出,像活物般缠上来。 锁魂绫绞碎第一波发丝的瞬间,重剑已在地上画完符咒。金光暴涨的刹那,谢云止看见萧沉岚道袍下摆染着大片暗红...是血,还没干透的血。 尸体突然爆裂,漫天黑发中飞出只青铜罗盘。谢云止凌空抓住,盘面刻着谢氏家徽,指针却指向他心口。"有意思。"他抹去嘴角血渍,"这玩意在我家藏宝阁躺了二十年..." 话音戛然而止。罗盘背面沾着片新鲜的人皮,上面刺着首诗。谢云止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这字迹他死都认得——是他五哥的笔迹。可五哥明明在灭门夜就被钉死在了祠堂梁上。 萧沉岚突然按住他肩膀:"有人来了。" 三十丈外的林子里,崔明月的金线裙摆一闪而过。谢云止下意识要追,却被重剑拦住去路。剑穗的毒玉铃铛擦过他脸颊,冰凉刺骨。 "明日卯时,醉仙楼。"萧沉岚收剑入鞘,道袍翻飞间露出腰间令牌——那是刑部的缉拿令,画像赫然是谢云止覆着金绫的侧脸,"或者我现在押你去刑部大牢。" 谢云止忽然笑起来,笑得鎏金扇都拿不稳:"仙君原来是要拿我领赏?"他猛地贴近对方,在萧沉岚耳边呵气如兰,"不如...我告诉你山河镜碎片在哪?" 他满意地看着那截白玉般的耳垂泛起血色,虽然转瞬就被压了下去。萧沉岚后退半步,剑鞘在地上重重一顿。尘土飞扬间,谢云止袖中的罗盘已经换成赝品,真的那枚正贴着他心口发烫。 回城的官道上,谢云止数着青石板缝隙里的血滴。这些血从萧沉岚的道袍下摆渗出来,每隔七步就有一滴,精准得像在布阵。他忽然很想看看,这位九嶷山首徒的腰腹上,到底藏着怎样的伤。 暮色四合时,苏玉衡的药庐亮起灯。谢云止靠在软枕上,任由对方给自己包扎手腕的勒痕。药童煎茶的咕嘟声里,他忽然问:"你听说过活人炼器吗?" 苏玉衡的银针停在半空:"你见到你五哥了?"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谢云止望着屋檐成瀑的雨帘,想起萧沉岚剑穗上那个毒玉铃铛——玉芯里封着的,好像是滴血。 第3章 第三章 雨幕如倾,醉仙楼的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咚作响。谢云止斜倚在三楼雅间的窗边,指尖捻着一枚青铜罗盘。盘面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他掌心的冷汗。 卯时已过三刻,萧沉岚仍未现身。 楼下长街传来马蹄声,谢云止垂眸望去,一队玄甲卫正冒雨疾行,领头的举着火把,火光映出他手中缉拿令上的画像——正是自己覆着绫带的侧脸。他轻嗤一声,指腹摩挲着罗盘边缘的谢氏家徽。昨夜乱葬岗的尸首、五哥的字迹、崔明月裙摆下的金线……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翻搅,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图景。 "谢公子倒是守时。" 冷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时,谢云止的鎏金扇已抵住来人咽喉。萧沉岚立在阴影里,素白道袍被雨浸透,勾勒出劲瘦腰身上缠着的绷带轮廓。血腥气混着松木香飘来,谢云止眯起眼,扇骨顺着对方喉结缓缓上移:"仙君的伤……莫非是舍不得那具尸体?" 萧沉岚抬手拂开扇面,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狰狞剑痕。谢云止瞳孔微缩——这是谢家"流云剑法"独有的伤口,边缘会留下细小的锯齿状纹路。 "辰时三刻,刑部会查封崔府。"萧沉岚将一卷竹简扔在案几上,"你要的证据。" 竹简展开,是狄戎文写的密函,末尾盖着崔氏家主私印。谢云止指尖一顿,这印鉴他认得,当年就是盖在谢氏满门的斩首令上。 窗外雨势渐猛,瓦当上的积水瀑布般泻下。谢云止忽然轻笑:"仙君这般大义灭亲,九嶷山知道吗?"他故意将"亲"字咬得极重,果然见萧沉岚眉心那道朱砂痕微微泛红——传闻这是九嶷山弟子动怒时的征兆。 重剑"锵"地出鞘三寸,剑光映亮两人之间的雨雾。萧沉岚的嗓音比剑锋更冷:"昨夜尸体口中的头发,是苗疆''牵机蛊''。" 谢云止袖中的毒针滑至指尖。牵机蛊需活人饲喂,中蛊者会化作行尸,伤口却呈现施蛊者门派的特征。若真如此,谢家灭门夜的伤口…… "咻——"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钉穿竹简直取萧沉岚心口。谢云止的锁魂绫后发先至,绞碎箭杆的刹那,箭镞竟爆出团绿雾。萧沉岚旋身将人按倒在屏风后,重剑横扫,剑气震碎漫天毒雾。 "崔家的''碧磷箭''……"谢云止仰头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剑修,忽然用扇骨挑起对方下巴,"仙君这姿势,倒比拿剑时生动些。" 萧沉岚立刻撤身,道袍却被他拽住。谢云止指腹擦过对方腰间,触到个硬物——是块残缺的玉珏,纹路与他腰间那块严丝合缝。 楼外杀声渐近,萧沉岚突然掐诀,重剑凌空画出一道符咒。金光笼罩的瞬间,谢云止听见他在自己耳畔低语:"今夜子时,谢氏祠堂。" 玄甲卫破门而入时,窗前只剩雨打帘栊。领队拾起地上半截箭杆,箭尾刻着小小的苏字。 暮色染红谢家废墟的断壁残垣时,谢云止正蹲在祠堂的焦梁上。五年前的血迹早已发黑,唯有那根钉死五哥的铁钉,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咯吱——"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萧沉岚的身影出现在残破的"忠孝传家"匾额下。他手中提着盏青灯,火光竟是诡异的碧色。 "仙君可知,我五哥临死前在这梁上刻了什么?"谢云止跃下横梁,靴底碾过地砖某处。 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丈余宽的密道。腥风扑面而来,密道两侧竟整齐摆放着数十具棺木,每具棺盖都刻着名字——全是谢家灭门夜失踪的暗卫。 萧沉岚的青灯照向最近那具棺材。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躺着个人形生物,皮肤上覆满鳞片般的黑痂。谢云止用扇骨撬开棺盖,腐臭中混着淡淡的降真香气——这是九嶷山闭关洞窟特有的熏香。 "有趣。"他抚过棺内人扭曲的手指,"我家的暗卫,穿着九嶷山的裹尸布……" 话音未落,密道深处传来铁链挣动的声响。萧沉岚的重剑突然嗡鸣,剑穗上的毒玉铃铛无风自动。谢云止猛地回头,看见黑暗中有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分明是五哥的脸。 第4章 第四章 密道内的腐气骤然翻涌,那双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逼近。铁链拖地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痛,谢云止指间的毒针已蓄势待发,却听见萧沉岚低喝一声:“别动!” 青灯碧火忽地暴涨,照亮了五步之外的人影——那确实是谢五的脸,可皮肤下却蠕动着无数黑线,像是有虫子在血脉里爬行。他的嘴唇开合,发出的却是沙哑的女声:“小七……把罗盘……还给我……” 谢云止的鎏金扇“唰”地展开,扇面暗纹在灯光下泛出幽蓝。他轻笑一声,嗓音却冷得像冰:“五哥什么时候学会用崔明月的声音说话了?” 话音未落,那具人形突然暴起,铁链应声而断。萧沉岚的重剑横挡在前,剑锋与利爪相撞,迸出一串火星。借着这光亮,谢云止看清了对方脖颈处的缝合线——这根本不是活人,而是用秘术拼凑的尸傀! “退后!”萧沉岚剑诀一变,重剑上的饕餮纹竟活了过来,张口咬住尸傀右臂。黑血喷溅的刹那,谢云止的锁魂绫已缠上尸傀左腿,毒液腐蚀皮肉的“滋滋”声中,他忽然瞥见尸傀腰间挂着块玉牌——正是谢家暗卫统领的令牌,边缘却多了道九嶷山的云纹烙印。 尸傀嘶吼着挣脱束缚,腐烂的指爪直掏萧沉岚心口。谢云止袖中突然飞出一枚铜钱,精准击碎青灯的琉璃罩。碧火“轰”地窜上尸傀衣袍,火光中映出它背后贴着的黄符——朱砂画的竟是九嶷山镇魔咒! “有意思。”谢云止旋身避过飞溅的尸块,“仙君家的符咒,怎么专往我谢家人身上贴?” 萧沉岚没有答话,剑尖挑起飞落的黄符。符纸在触及剑锋时自燃,灰烬中显出一行小字:“癸酉年七月初七”。谢云止瞳孔骤缩——这是谢家灭门的日子。 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数十具棺盖同时弹开。腐尸的恶臭扑面而来,谢云止刚要动作,却被萧沉岚拽着手腕疾退三步。重剑劈开头顶的横梁,碎木纷飞中露出条狭窄的暗道。 “上去。”萧沉岚的声音压得极低,掌心却烫得反常。谢云止反手扣住他脉门,果然探到紊乱的内息——这剑修竟在强撑。 尸傀的爬行声已逼近脚下,谢云止忽然轻笑:“仙君若死在这儿,九嶷山怕是要找我赔人。”说罢猛地将人推进暗道,自己却转身迎向尸群。锁魂绫舞成一道白虹,所过之处腐肉横飞。最后一具尸傀扑来时,他故意慢了半拍,利爪擦过左肩,血珠溅上腰间玉珏—— 玉珏突然泛起红光,所有尸傀如遭雷击般僵直。谢云止趁机跃入暗道,落地时正撞进萧沉岚怀里。剑修的道袍前襟被血浸透,却仍死死攥着那块与他成对的残玉。 “原来如此。”谢云止用染血的指尖抚过玉面,“谢家的‘双生珏’,一块认主,一块……”他忽然噤声,暗道尽头传来金线摩擦的细响。 崔明月的身影出现在拐角,裙摆下的傀儡丝正操纵着三具无头尸。她看着两人交握的玉佩,忽然掩唇轻笑:“表弟终于发现啦?当年姑父就是用这对玉珏,从九嶷山换来了……” 萧沉岚的剑光打断了她的话。崔明月飘然后退,傀儡丝却毒蛇般缠向谢云止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暗道顶部突然塌陷,苏玉衡坐着轮椅从天而降,袖中银针将傀儡丝尽数钉在墙上。 “时辰到了。”他咳嗽着扔出个瓷瓶,药粉在空气中爆开紫色烟雾。谢云止刚要追问,却被萧沉岚拦腰抱起。重剑劈开侧壁的瞬间,他听见崔明月怨毒的笑声:“你以为萧沉岚为什么能认出锁魂绫?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暴雨如注。谢云止在颠簸中抓住萧沉岚的衣领,血迹在素白道袍上绽开红梅。他想起尸傀身上的九嶷山符咒,想起双生珏的传说,最后定格在崔明月未说完的话—— 五年前的血夜里,究竟是谁把九嶷山的人,引到了谢家? 第5章 第五章 夜雨如倾,谢云止的指尖还残留着萧沉岚衣襟上的血。他们在城郊一处荒废的茶寮停下,檐角残破,雨水顺着茅草缝隙漏下,在积灰的地板上砸出深浅不一的水洼。 萧沉岚的剑撑在地上,剑穗的毒玉铃铛沾了血,不再发出声响。他背靠着斑驳的土墙,呼吸比平日重了几分,道袍下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可他的眼神依旧冷得像冰。 谢云止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了茶寮里半截残烛。烛光昏黄,映出萧沉岚苍白的脸色。他忽然伸手,指尖抵在对方心口,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感受到心跳的震颤。 "仙君这伤,再拖下去可是会死的。"他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还是说,九嶷山的高徒,连止血的术法都不会?" 萧沉岚抬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谢公子若真想帮忙,"他的声音低沉,"不如说说那块玉珏的来历。" 谢云止眯起眼,烛光在他淡金色的瞳孔里跳动。他慢条斯理地抽回手,从腰间解下那枚残缺的玉佩,玉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的。 "谢家的‘双生珏’,传闻是先祖从昆仑山带回的灵玉所制。"他用指腹摩挲着玉面,语气轻佻,眼底却一片冷意,"一块认主,一块噬魂。持双玉者,可通阴阳。" 萧沉岚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另一块残玉。两块玉珏在烛光下靠近,断裂的边缘竟隐隐泛起血丝般的纹路,仿佛有生命般想要重新拼合。谢云止的指尖微微一颤,迅速将玉收回袖中。 "有趣。"他歪头打量着萧沉岚,"仙君这块玉,是从哪儿得来的?" "捡的。" 谢云止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他转身从茶寮的破柜子里翻出半坛陈酒,拍开泥封,浓烈的酒气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没有药,将就着用。"他随手扯下自己袖口一段布料,浸了酒,递给萧沉岚。 萧沉岚没接,只是静静看着他。谢云止挑眉,忽然俯身,沾了酒的布料直接按在对方腰腹的伤口上。萧沉岚肌肉瞬间绷紧,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忍得不错。"谢云止笑得恶劣,"仙君这副身子,倒是比嘴诚实。" 萧沉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谢云止吃痛,却见对方的目光越过他,死死盯着茶寮外的雨幕。 雨声中,夹杂着细微的金铁交击声。 谢云止眯起眼,锁魂绫无声滑入掌心。萧沉岚的剑已出鞘三寸,剑锋映着烛光,寒意逼人。 "三个人。"萧沉岚低声道,"左二右一。" 谢云止轻笑:"仙君耳朵倒是灵。" 话音未落,茶寮的木板门突然爆裂,三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为首之人手持双刀,刀锋泛着幽蓝,显然淬了剧毒。谢云止的锁魂绫如白蛇出洞,瞬间缠上那人手腕,毒针紧随其后,直取咽喉。 萧沉岚的重剑横扫,剑气将右侧袭来的两人逼退。其中一人身形诡异地扭曲,竟从剑光缝隙中穿过,短剑直刺萧沉岚后心。谢云止反手掷出鎏金扇,扇骨中暗藏的机关弹开,三枚银针精准钉入刺客眉心。 尸体倒地时,最后一名刺客突然摘下面巾——是崔家的暗卫统领,谢云止幼时的剑术教习。 "七公子。"老者的声音沙哑,"家主让我带句话。" 谢云止的锁魂绫悬在对方咽喉前半寸,闻言微微一顿。 "谢氏灭门那夜,九嶷山的剑,是冲着‘山河镜’来的。"老者咳出一口血,"而引他们入局的……是您最信任的人。" 萧沉岚的剑突然刺穿老者胸口。血溅在谢云止脸上,温热腥甜。他转头看向萧沉岚,对方的表情依旧冷峻,唯有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雨声渐歇,茶寮内只剩烛火噼啪。谢云止慢条斯理地擦去脸上的血,忽然笑了。 "仙君下手真快。"他轻声道,"是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萧沉岚收剑归鞘,转身走向门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雾中传来遥远的钟声——是九嶷山晨课的信号。 "三日后,子时。"他的声音混在风里,"乱葬岗,带你见个人。" 谢云止把玩着染血的锁魂绫,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消失在雾中。他低头看向掌心,那块残玉不知何时已变得滚烫,玉面的云纹泛着诡异的红光。 最信任的人…… 他忽然想起苏玉衡轮椅扶手上,那道浅浅的剑痕——和萧沉岚重剑的纹路,一模一样。 第6章 第六章 三日的阴雨让乱葬岗的泥土变得松软,谢云止的靴底陷在腐叶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子时的梆子刚敲过,远处荒坟间飘着几簇幽绿的鬼火,将残碑上的铭文映得忽明忽暗。 他摩挲着腰间玉珏,指尖能感受到玉面传来的细微震颤——自茶寮那夜起,这块残玉就时常发烫,像是有什么在召唤它。锁魂绫缠在左腕上,浸了新的毒,在月光下泛着靛青色冷光。 "迟了半刻。" 萧沉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谢云止正用扇骨拨开一具无名尸的衣领。尸体心口处有个熟悉的血洞,边缘焦黑,与谢家祠堂那些棺木中的伤口一模一样。 "仙君倒是守时。"他头也不回,毒针在尸体咽喉处轻轻一挑,带出半截黑线,"可惜你约的人,已经不会说话了。" 重剑插入泥土的声音闷而沉。萧沉岚蹲下身,剑尖挑开尸体的右手——掌心赫然刻着个"苏"字,字迹歪斜,像是临死前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谢云止的扇子"唰"地合拢。 乱葬岗的雾忽然浓了,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萧沉岚的重剑横在两人之间,剑穗上的毒玉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谢云止眯起眼,看见雾中走出个佝偻身影,灰白的头发上沾着泥浆,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咔"声。 "小七......" 沙哑的呼唤让谢云止浑身一僵。那声音他太熟悉了——十二岁前,每当他练剑受伤,这个声音总会带着叹息给他上药。 "三长老?"他的锁魂绫如毒蛇般昂起,"您老人家不是死在五年前的祠堂大火里吗?" 人影在五步外停住,抬头露出张腐烂过半的脸。左眼是个黑洞,右眼却清明如活人,直勾勾盯着萧沉岚:"沉岚小子......你师父......可还安好?" 萧沉岚的剑锋突然迸出寸许剑芒。谢云止的毒针已抵上他后心,声音却带着笑:"仙君,解释一下?" "谢氏三长老谢怀舟,"萧沉岚的嗓音比夜雾还冷,"二十年前叛出九嶷山,偷走半块山河镜碎片。" 腐尸般的老人突然尖笑,笑声中混着骨骼碎裂的声响。他的右臂"咔嚓"一声脱落,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偷?那本就是谢家的东西!你师父用禁术炼制活人傀时,怎么不提偷字?!" 谢云止的玉珏突然烫得惊人。他看见老人锁骨处有道陈年剑伤——是流云剑法第七式的痕迹,而整个谢家,只有他和五哥学过这招。 "五哥的剑......"他喃喃道,忽然抓住萧沉岚的衣领,"你们九嶷山,到底拿谢家人炼了什么?" 重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萧沉岚反手劈开浓雾,剑气所过之处,十余具腐尸从地底爬出,每具心口都钉着九嶷山的镇魂钉。老人大笑着后退,腐烂的皮肉如泥浆般脱落:"看看这些祭品!你身边这位''仙君'',就是用这些魂魄喂出来的......"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透老人咽喉。谢云止猛地回头,看见苏玉衡的轮椅停在荒坟高处,弓弦还在震颤。 "清理门户而已。"苏玉衡咳嗽着滑下斜坡,"小七,过来。" 萧沉岚的剑突然横在谢云止身前。两块残玉同时泛起血光,映出轮椅扶手上那道剑痕——与重剑的纹路严丝合缝。 "五年前,"萧沉岚一字一顿,"是你用谢家血脉为引,开启了山河镜。" 苏玉衡的笑声比夜枭还刺耳。他掀开膝上毛毯,露出那双萎缩的腿——皮肤上爬满与尸傀相同的黑线:"好徒儿,你告诉小七没有?当年为师这条命,是怎么换你进九嶷山大门的?" 谢云止的锁魂绫突然暴起,却不是袭向任何人。白绫如蛟龙般卷住远处一块残碑,碑下露出个地洞,腥风扑面而来。他纵身跃入前最后看了萧沉岚一眼,淡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剑修染血的身影:"仙君,这局棋,你我都是棋子。" 地洞深处传来水声,像是通往某条地下暗河。萧沉岚的剑刚要劈开阻拦的腐尸,苏玉衡的轮椅却突然爆裂,无数毒虫如黑潮般涌来。 最后一刻,他看见谢云止的衣角消失在黑暗中,腰间玉珏的红光像滴血,坠入无尽深渊。 第7章 第七章 暗河的水声在狭窄的岩壁间回荡,谢云止的指尖擦过湿滑的石壁,留下一道淡红的血痕。锁魂绫缠在腕上,浸了水的毒液在布料间缓慢晕开,散发出淡淡的苦杏味。 地洞深处的空气浑浊潮湿,混着某种陈年的铁锈气——像是多年未拭的剑鞘,又像是干涸太久的血。 前方隐约透出微光,谢云止放缓脚步,鎏金扇骨中暗藏的银针已滑至指缝。转过一道弯,暗河突然开阔,形成个天然的溶洞。水边立着盏长明灯,灯油里浮着几节指骨,火苗幽绿如鬼眼。 灯光映出水面上飘着的尸体。那人穿着九嶷山外门弟子的服饰,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剑格上的饕餮纹,与萧沉岚的重剑如出一辙。 "真热闹。"谢云止用扇尖挑起尸体下巴,发现对方喉间卡着枚铜钱,边缘刻着细小的"苏"字。铜钱下的皮肤已经泛青,显然死前中过剧毒。 水波忽然无风自动。谢云止侧身避开的刹那,一柄短刀擦着他耳畔钉入石壁。暗处走出个戴斗笠的老妪,手中提着盏与岸边一模一样的长明灯。 "谢家小子比预计的来得早。"老妪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苏玉衡那条瘸狗没拖住你?" 谢云止的锁魂绫无声垂落水面:"婆婆认得家师?" "家师?"老妪怪笑,灯影照出她脖颈处狰狞的疤痕——那是谢氏暗卫处决叛徒时特有的刀口,"他偷学苗疆蛊术时,你还在娘胎里呢!" 灯油突然爆响,指骨在火焰中裂开,溅出几点腥臭的油星。谢云止的扇面"唰"地展开,挡住飞溅的灯油,却发现老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石壁上传来"咔咔"的机括声,十二支弩箭从不同角度射来,箭头上都缠着细细的金线——崔明月惯用的傀儡丝。 锁魂绫舞成一道白虹,绞碎大半箭矢。谢云止旋身时腰间的玉珏突然发烫,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他拽向右侧。最后一支弩箭贴着脸颊飞过,钉入身后石缝,箭尾金线颤动不休。 "有意思。"他抚过滚烫的玉面,"你还会救命?" 暗河深处传来铁链搅动的声音,水面泛起不正常的波纹。谢云止刚退到岸边,水中突然窜出条巨蟒般的黑影——是条锈迹斑斑的铁索,索头拴着具青铜棺。 棺盖上的铭文在长明灯下泛着诡异的青光。谢云止认得出,这是谢氏祖坟的镇墓文,但末尾多了行小字:"癸酉年七月初七,九嶷山萧氏沉岚于此立誓"。 他的指尖刚触到棺盖,暗河上游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萧沉岚的白袍在漆黑的水中格外刺眼,重剑劈开水面时,剑锋上的血槽拖出一道长长的红线。 "退后!" 谢云止非但没退,反而用鎏金扇敲了敲棺盖:"仙君来得正好,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呢。" 萧沉岚的剑已经抵住他后心,却在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微微一滞。谢云止趁机用扇骨挑开棺盖—— 里面整齐摆放着七把短剑,每把剑柄都缠着褪色的红绳。谢云止的呼吸忽然凝滞,这是谢家子弟周岁时系的平安绳,而他自己的那把,正插在一方沾血的襁褓上。 "七煞锁魂阵。"萧沉岚的剑尖突然转向水面,"苏玉衡用谢家七子的生辰之物为引,将魂魄炼入山河镜。" 水底浮起更多铜棺,每具棺盖上都刻着名字:谢氏长房嫡子谢怀瑾、三房独女谢怀瑜……最后一口小棺上,赫然是"谢云止"三个字。 谢云止的扇子"啪"地合拢。他忽然想起五岁那年,苏玉衡摸着他的头说:"小七的命格特殊,得用特殊的法子养。" 暗河的水突然沸腾,无数金线从水底浮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崔明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表弟可知,为何独你能活?因为你的魂魄,本就是山河镜的钥匙啊!" 萧沉岚的重剑劈向金网,剑锋却被突然出现的苏玉衡用铁杖架住。轮椅上的男人笑得温润,眼里却一片死气:"好徒儿,为师教过你,剑不是这么用的。" 他袖中滑出把短剑——正是青铜棺里缺失的第七把。谢云止的锁魂绫刚要出手,腰间玉珏突然炸开刺目红光。两块残玉不受控制地飞向彼此,在暗河上空拼合成完整的双生珏。 玉珏中心浮现出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凝成个少年的模样。谢云止的虎牙无意识咬破了嘴唇——那是十二岁的萧沉岚,浑身是血地跪在九嶷山祭坛上,而高坐主位的苏玉衡手中,捧着面缺角的古镜。 "看见了吗?"苏玉衡的轮椅碾过水面如履平地,"你护着的人,本就是为师为你准备的药引!" 萧沉岚的剑突然调转方向,却不是对着苏玉衡。重剑携着风雷之势劈向半空中的玉珏,剑气激得谢云止衣袍猎猎作响。 "碎玉!"他的声音第一次失了冷静,"玉成则阵成!" 谢云止的锁魂绫如白蛟出海,却不是阻拦重剑。白绫缠住苏玉衡的铁杖,毒针直取对方咽喉。 "叮——" 玉珏碎裂的刹那,整个暗河洞窟剧烈震颤。谢云止在漫天碎玉中看见萧沉岚染血的背影,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有人也是这样挡在他身前,替他挨了穿心一剑。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第8章 第八章 玉珏碎裂的脆响在暗河中荡开,飞溅的碎片擦过谢云止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他反手抹去血迹,指腹碾开那抹猩红,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如此。" 锁魂绫自他腕间倏然滑落,却不是袭向任何人。白绫如灵蛇般贴地游走,卷住岸边那盏长明灯,猛地掷向半空。灯油泼洒的瞬间,他袖中飞出一枚火折子,幽绿的火光"轰"地炸开,将洞顶垂落的金线傀儡丝烧得噼啪作响。 苏玉衡的铁杖重重顿地,轮椅在火光中急速后撤。谢云止岂容他逃,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掠出。他的动作不像平日那般慵懒,反而带着几分凌厉的杀意,指尖不知何时已夹了三根银针,针尾缠着极细的透明丝线——正是崔明月惯用的傀儡术手法。 "师父教我的东西,"他手腕一翻,银针破空而去,"今日正好还给您。" 苏玉衡抬杖格挡,却见那银针中途突然变向,丝线缠绕间竟结成个精巧的锁扣,将他铁杖牢牢捆住。谢云止趁机旋身,一记鞭腿横扫对方咽喉,却在即将得手的刹那被重剑拦住。 萧沉岚的剑锋横在两人之间,剑穗上的毒玉铃铛叮咚作响。谢云止收势不及,靴底在剑身上擦出刺耳声响,整个人借力后翻,稳稳落在三丈外的青铜棺上。 "仙君这是要护短?"他单膝点地,指尖轻轻抚过棺面上的刻字,语气轻佻,眼底却一片冰冷。 萧沉岚没有答话,重剑突然插入水中。暗河顿时翻涌,无数气泡从河底升起,裹挟着破碎的铜棺残片。谢云止瞳孔微缩——那些碎片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正是九嶷山用来镇压邪祟的"镇魔箓"。 苏玉衡突然大笑,笑声在溶洞中回荡,震得长明灯剧烈摇晃。他撕开衣袖,露出手臂上蜿蜒的黑线——那根本不是伤疤,而是某种活物,正沿着血管缓缓蠕动。 "好徒儿,你以为为师这些年靠什么续命?"他猛地将铁杖插入自己心口,黑血喷溅而出,"是谢家人的魂魄啊!" 暗河的水瞬间沸腾。谢云止脚下的铜棺突然炸裂,七把短剑如活物般飞起,剑柄红绳自动缠绕,结成个诡异的阵型。他侧身避过两把袭来的短剑,第三把却擦着他腰间玉带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萧沉岚的剑势陡然一变,重剑竟脱手飞出,如游龙般在短剑阵中穿梭。金属相击的铮鸣声中,谢云止突然矮身,锁魂绫贴着水面横扫,缠住苏玉衡的轮椅猛地一拽。 "哗啦"一声,轮椅倾覆。苏玉衡却诡异地悬在半空,双腿不知何时已化为漆黑藤蔓,深深扎入洞顶石缝。他十指如钩,指尖渗出粘稠黑液,朝谢云止天灵盖抓来。 谢云止不退反进,鎏金扇"唰"地展开,扇骨中暗藏的毒砂如暴雨般射出。黑液与毒砂相撞,竟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他趁机一个鹞子翻身,足尖在岩壁上连点三下,整个人如飞燕般掠至苏玉衡背后,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匕首——正是方才棺中第七把短剑。 "这一剑,"他贴着苏玉衡耳畔轻语,"替五哥还你。" 短剑贯胸而入的刹那,谢云止忽然手腕一翻,剑锋在对方心口剜了个完美的圆。黑血喷涌而出,却不是溅在他身上——萧沉岚的白袍如展翅鹤翼,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拉开。 重剑不知何时已回到萧沉岚手中,剑尖挑着个血淋淋的物件:那是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覆满黑色纹路,像是什么活物的巢穴。 "蛊王......"苏玉衡瘫在地上,黑血从七窍涌出,"你们......根本不知道......山河镜里......关着什么......" 他的身体突然干瘪下去,皮肤下蠕动的黑线破体而出,如潮水般涌向暗河。谢云止刚要追击,却被萧沉岚扣住手腕。 "看水。" 暗河的水面不知何时已变成墨色,倒映出的不是溶洞景象,而是一片血色的荒原。荒原中央立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隐约有个人影,正缓缓抬手—— "轰!" 洞顶突然塌陷,巨石如雨般砸落。萧沉岚的重剑划出半圆,剑气将坠石尽数劈开。谢云止趁机甩出锁魂绫,白绫缠住岩缝突出的石笋,借力荡向出口。他在空中回头,看见萧沉岚的白袍已被黑水浸透,却仍固执地站在原地,剑尖指向暗河中心。 "走!" 这是谢云止第一次听萧沉岚提高声量。他忽然想起玉珏幻象中那个跪在祭坛上的少年,也是这样嘶哑着嗓子喊了句什么。 巨石彻底封住洞口前,他看见萧沉岚的剑穗铃铛在黑暗中闪了闪,像盏将熄的灯。 第9章 第九章 黎明前的乱葬岗飘着青灰色的雾,谢云止的靴底碾过一块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他站在塌陷的地洞边缘,锁魂绫垂在身侧,末端还沾着暗河的黑水,此刻正缓缓腐蚀着地上的枯草。 三丈外的老槐树上悬着半截铁索——那是昨夜萧沉岚重剑劈断的,断口处凝着暗红的血痂。谢云止用扇骨挑起铁索,发现内侧刻着细小的符文,笔迹与青铜棺上的镇魔箓如出一辙。 "谢公子好兴致。" 崔明月的声音从雾中传来,金线绣的裙摆扫过坟头荒草。她手中提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节人指骨,幽蓝的火光映出她腕间缠绕的傀儡丝——那些丝线另一端没入雾中,隐约可见十余具行尸的轮廓。 谢云止漫不经心地转着鎏金扇,扇缘在铁索上刮出一串火星:"表姐这是要给我收尸?" "哪能呢。"崔明月掩唇轻笑,灯影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我是来告诉你,萧沉岚没死。" 锁魂绫突然绷直,如利箭般射向崔明月咽喉。她却不闪不避,直到白绫距离她三寸时突然僵住——雾中走出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萧沉岚的重剑正抵在谢云止后心。 剑尖刺破衣料的触感冰凉。谢云止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啧"了一声:"仙君这打招呼的方式,当真别致。" 萧沉岚的呼吸比平日沉重,血腥气混着潮湿的雾气萦绕在两人之间。他的剑穗铃铛少了一枚,剩下的那颗毒玉表面布满裂纹,随着他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崔明月的傀儡丝无声收紧:"九嶷山的人在地宫出口守了三天三夜,就为等他们的首徒大人——可惜啊,萧师兄现在回去,怕是会被当成勾结谢氏余孽的叛徒呢。" 谢云止突然向后一靠,任由剑尖刺入皮肉半寸。萧沉岚的剑势明显一滞,这个破绽足够他旋身出扇——鎏金扇面展开的刹那,十八枚银针呈扇形射出,却不是袭向任何人,而是精准切断所有傀儡丝。 行尸们瞬间瘫软如泥。崔明月暴退数步,琉璃灯砸在地上,指骨灯芯滚到谢云止脚边。他抬脚碾碎那节骨头,淡金色的瞳孔在晨光中妖异非常:"表姐若真想合作,不如先说说山河镜的事。" 雾中忽然传来机括声响。萧沉岚的重剑横扫,将三支弩箭斩落,第四支却擦着他颈侧飞过,带起一串血珠。谢云止的锁魂绫卷住箭尾猛地一拽,暗处偷袭的人被硬生生拖出——竟是苏玉衡药庐里的小童,此刻双眼翻白,口中不断涌出黑水。 "真恶心。"谢云止甩开傀儡,忽然察觉腕上一紧。萧沉岚不知何时已扣住他脉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刚要挣脱,对方却借着这个姿势将他猛地推开。 一支玄铁箭破空而来,穿透萧沉岚右肩,将他钉在老槐树上。箭尾缠着的符箓无风自燃,瞬间引燃整棵树干。谢云止的锁魂绫缠上箭杆想要拔出,却发现箭镞竟生出倒刺,牢牢勾住骨肉。 "别动。"萧沉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箭上有......" 他的话被咳出的血打断。谢云止忽然俯身,唇几乎贴上他染血的耳垂:"仙君现在说遗言,未免太早。" 鎏金扇沿划过箭杆,溅起的火星点燃了扇骨中暗藏的硝石。爆炸声响起的前一瞬,谢云止扯断腰间玉带缠住萧沉岚的腰,借冲击波之力双双滚入旁边的废井。 黑暗中有冰凉的水漫过脚踝。萧沉岚的呼吸喷在他颈侧,灼热得反常:"你......" "闭嘴。"谢云止摸到他肩头的箭伤,指尖沾了血放在鼻端轻嗅,"九嶷山的''锁魂箭'',中箭者三日之内魂魄渐散——你们门派花样还真多。" 井壁突然震动,碎石簌簌落下。谢云止反手甩出锁魂绫缠住井沿,另一只手环住萧沉岚的腰。重伤的剑修竟还有力气挣扎,被他一个肘击撞在伤口上才老实。 "再动就把你扔这儿。"他贴着萧沉岚耳边低语,满意地感受到对方瞬间僵硬的肌肉,"仙君应该不想让崔明月发现,你中的箭上......涂的是你自己的血吧?" 井口透入的天光里,萧沉岚的瞳孔微微扩大。谢云止轻笑一声,带着人跃出废井。晨雾不知何时已散尽,满地尸骸中,那支玄铁箭静静躺在灰烬里,箭杆上刻着小小的"萧"字。 远处传来九嶷山特有的传讯钟声。谢云止把玩着从萧沉岚腰间顺来的令牌,忽然想起玉珏幻象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十二岁的萧沉岚跪在祭坛上,手中捧着的,正是这样一支箭。 第10章 第十章 暮色四合时,谢云止将萧沉岚扔进了城南破庙的草垛里。 残破的佛像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慈悲的眉目被蛛网分割成碎片。萧沉岚的白袍早已看不出本色,肩头伤口渗出的血将草秸染成暗红。他靠在斑驳的柱子上,重剑横在膝前,剑穗那颗毒玉铃铛裂得更厉害了,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发出细碎的声响。 谢云止蹲在香案上,指尖把玩着从萧沉岚身上摸出的令牌。鎏金扇展开又合拢,扇骨在暮色中划出几道金色的弧光。 "仙君的血能做锁魂箭的引子,"他忽然用扇尖挑起萧沉岚的下巴,"看来九嶷山养你,跟养猪狗也没什么区别。" 萧沉岚的睫毛颤了颤,沾着血渍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他忽然抬手扣住谢云止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令牌......还我。" "想要?"谢云止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将令牌抛起又接住,"说说看,十二岁那年,你为什么要往自己心口扎箭?" 破庙突然安静得可怕。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萧沉岚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扩大,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他松开手,从怀中摸出个青瓷瓶——是当初给谢云止的玉露丹,如今只剩最后一粒。 "不是扎。"他将药丸捏碎洒在肩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取。" 谢云止的扇子"啪"地合拢。 夜风卷着枯叶从破窗钻入,佛龛上的长明灯突然亮了。不是被人点燃,而是灯芯自燃——谢云止认得这种手法,苏玉衡教过他,这叫"阴火",只有将死之人附近才会出现。 萧沉岚的剑不知何时已抵在他喉间,剑锋却抖得厉害。谢云止忽然笑了,伸手握住剑刃往前一带,锋刃割破掌心,血顺着剑槽流到剑格,将那饕餮纹染得猩红。 "锁魂箭要饮血三日才能生效,"他凑近剑修耳边,呼吸拂过对方染血的鬓角,"仙君现在杀我,是急着去黄泉路上占位置?" 重剑"咣当"落地。萧沉岚整个人向前栽去,被谢云止接个正着。昏迷中的剑修比醒着时诚实得多,额头抵在他肩窝,滚烫的呼吸透过衣料灼烧皮肤。谢云止拨开他汗湿的额发,发现萧沉岚眉心那道朱砂痕正在褪色——这不是什么九嶷山印记,而是蛊虫留下的痕迹。 "难怪......"他指尖抚过那道渐渐消失的红痕,"苏玉衡说你是我的药引。" 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谢云止的耳朵。锁魂绫无声滑入掌心,他抱着萧沉岚隐入佛像后的阴影。来人提着盏白灯笼,火光映出绣金线的裙摆——是崔明月,但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灯笼突然脱手,滚到谢云止藏身处前。灯罩上赫然映着个血手印,指节修长,虎口有茧——是萧沉岚的手。 "表弟别躲了。"崔明月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你怀里那个,早该在五年前就死了。" 佛像突然裂开一道缝。谢云止抱着人急速后撤,原先藏身之处已被无数金线穿透。崔明月的裙摆下伸出更多丝线,每根都连着一具尸体——最新鲜的那具穿着九嶷山道袍,心口插着支玄铁箭。 "看见了吗?"她踢了踢那具尸体,"你师父派来清理门户的。萧沉岚的血能炼锁魂箭,是因为他本就是山河镜的守镜人......" 谢云止的锁魂绫突然暴起,却不是攻向崔明月。白绫卷住房梁,带着两人破顶而出。瓦片纷飞中,他看见庙外荒地里站着更多傀儡,每具手中都举着白灯笼,火光连成一片诡异的星图。 怀里的萧沉岚突然动了动,沾血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襟:"西北......三十里......有座......" 话未说完,一支箭穿透夜色,正中崔明月心口。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箭尾刻着小小的"谢"字——这是谢家暗卫的追魂箭。 荒草丛中走出个佝偻身影,灰白头发上沾着泥浆,手中弓弦还在震颤。谢云止眯起眼——是乱葬岗那个自称三长老的腐尸,此刻他的右眼却清明如活人。 "小七,"老人沙哑道,"你怀里抱着的,是谢家最后的劫。"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夜露凝在草叶上,谢云止背着萧沉岚穿过荒废的茶田时,足底碾碎的茶籽散发出苦涩的清香。三十里外的山影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兽,山腰处隐约可见一座倾颓的道观,飞檐上蹲着几只夜枭,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萧沉岚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时轻时重。锁魂箭的毒正在侵蚀经脉,谢云止能感觉到背上的躯体时不时地痉挛,滚烫的额头抵着他肩胛骨,像块烧红的炭。 "仙君要是死了,"他踩断一根横在路上的枯枝,声音散在夜风里,"我就把你扔进炼丹炉,看看九嶷山首徒能炼出什么宝贝。" 背上的人忽然动了动,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肩头的衣料。谢云止侧头,看见萧沉岚苍白的唇间溢出一丝血迹,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他锁骨上,烫得惊人。 道观的门槛早已腐朽,谢云止抬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朱漆大门时,惊起了梁上一窝蝙蝠。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进来,照出正殿地面上奇怪的纹路——不是灰尘积出的痕迹,而是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画的阵法,中央摆着个缺角的蒲团。 他将萧沉岚放在蒲团上,指尖擦过对方滚烫的眉心。那道朱砂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皮下隐隐浮现的黑线,像是有活物在血脉中游走。 "守镜人......"谢云止低声重复崔明月的话,鎏金扇展开,扇缘在阵法边缘轻轻一刮,带起些红色粉末。放在鼻端一嗅,是朱砂混着血的味道,而且这血——他忽然眯起眼,淡金色的瞳孔在暗处微微收缩——与萧沉岚的气息有七分相似。 殿外突然传来窸窣声响。谢云止的锁魂绫如白蛇出洞,瞬间缠住从窗缝溜进来的小东西。那团雪白挣扎着发出"吱吱"叫声,竟是只通体纯白的耳廓狐,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滴凝固的蜜。 "雪团?"谢云止松开白绫,小狐狸立刻蹿到他肩上,讨好地蹭了蹭他脸颊,又从蓬松的尾巴里抖出个青布包。布包散开,露出几株还带着泥土的药草,根须上沾着夜露。 萧沉岚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从唇角溢出,在素白道袍上晕开刺目的花。谢云止掐住他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将一株药草揉碎塞进去。 "咽下去。"他命令道,指尖按在萧沉岚喉结上,感受着吞咽的震动,"你要是敢吐出来,我就把雪团炖了给你陪葬。" 小狐狸委屈地"呜"了一声,尾巴尖扫过谢云止手腕。萧沉岚在混沌中皱眉,本能地抗拒着苦涩的药汁,直到谢云止俯身,虎牙刺破自己指尖,将一滴血珠抹在他舌上。 "喝药。" 血的味道似乎唤醒了什么,萧沉岚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终于将药咽了下去。谢云止正要起身,手腕突然被抓住——昏迷中的剑修力道大得吓人,将他整个人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扑在对方身上。 月光偏移,照出蒲团下隐藏的字迹。谢云止用扇骨拨开灰尘,露出斑驳的刻痕:"癸酉年七月初七,九嶷山首徒萧沉岚,于此立血誓镇山河镜"。日期正是谢家灭门那日。 雪团突然炸毛,从谢云止肩上跳下,冲着殿外龇牙。夜风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降真香气,混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谢云止的锁魂绫无声滑入掌心,另一只手按在萧沉岚心口——那里的心跳微弱但顽固,像困兽最后的挣扎。 "看来仙君的老熟人到了。"他轻笑着掰开萧沉岚紧握的手指,将自己那半块残玉塞进去,"借我用用。" 殿门被狂风撞开的刹那,谢云止看见月光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苏玉衡的轮椅碾过荒草,双腿盖着的毛毯下渗出黑血,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痕迹。他手中捧着面缺角的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片翻腾的血海。 "小七,"他咳嗽着,声音却温柔如昔,"你果然带他来了。" 谢云止的鎏金扇在指间转了个花,扇骨中暗藏的银针蓄势待发。雪团蹿到他脚边,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开,发出低沉的呜咽。 "师父的腿好了?"他歪头,露出个天真如稚子的笑容,"还是说......"扇面突然展开,银针如暴雨般射出,"您根本就没瘸过?" 苏玉衡的轮椅突然四分五裂,他整个人腾空而起,黑袍下伸出无数藤蔓般的触须,将银针尽数击落。铜镜脱手飞出,镜面血海翻涌,隐约可见里面沉浮着无数人影——最清晰的那个,赫然是十二岁的萧沉岚,心口插着支箭,在血浪中无声嘶吼。 谢云止刚要动作,背后突然贴上一具滚烫的身躯。萧沉岚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染血的手覆上他握扇的手,重剑的寒意从身后笼罩而来。 "别看镜面。"沙哑的声音擦过耳际,带着血腥气的呼吸烫得惊人,"那是......" 他的话被镜中突然爆发的尖啸打断。血浪冲天而起,化作无数利箭向殿□□来。萧沉岚的重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横挡在前,剑气与血箭相撞,迸出刺目的红光。 谢云止在震荡中回头,看见萧沉岚眉心那道本已消失的朱砂痕,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血光。 第12章 第十二章 铜镜坠地的脆响在破庙内回荡,镜面裂开的纹路如同蛛网,每一道缝隙中都渗出粘稠的黑血。苏玉衡的身体悬在半空,黑袍被无形的风鼓动,露出下方扭曲变形的肢体——那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由无数镜面碎片拼凑而成的诡异结构,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景象:谢家祠堂的大火、九嶷山的祭坛、萧沉岚跪在血泊中的背影…… "师父这模样,倒是比坐轮椅时精神。"谢云止的鎏金扇横在胸前,扇骨间的银针泛着幽蓝的光,"就是不知道,打碎了还能不能拼回去?" 苏玉衡的脸在镜面折射中不断变化,时而苍老时而年轻,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与铜镜相同的血色光芒。他抬手,指尖延伸出锋利的镜片,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带出一道不流血的痕迹:"小七,你可知山河镜为何选中谢家?" 锁魂绫如白蛟般袭出,却在接近苏玉衡的瞬间被无数镜面折射分散。谢云止旋身避过反弹回来的攻击,足尖点地时忽然察觉异样——地上的阵法不知何时已变成镜面,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十二岁那年,躲在尸堆里发抖的自己。 "因为谢氏血脉最擅''藏魂''。"苏玉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块碎片都在共振,"你五哥把半个魂魄藏进玉珏,你长姐将一魄封入琴弦……"镜面突然转向萧沉岚,"而这位守镜人,吞下了整整三块镜魄。" 萧沉岚的重剑插在阵眼处,剑身剧烈震颤。他眉心那道朱砂痕已经完全变成血色,细看竟是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谢云止突然想起青铜棺上的刻字——癸酉年七月初七,正是萧沉岚将什么东西"镇"入体内的日子。 雪团不知何时蹿到了供桌上,小爪子扒拉着倾倒的香炉。香灰洒在镜面阵法上,立刻被吸收得干干净净。谢云止眼神一凛,鎏金扇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金色弧线,却不是攻向苏玉衡——扇骨精准地削断了房梁上垂落的经幡。 褪色的布帛飘落,露出后面隐藏的青铜铃铛。铃身刻满与萧沉岚眉心相同的符文,此刻正无声地摇晃。谢云止的锁魂绫卷住铃铛猛地一拽—— "叮铃" 清脆的声响让所有镜面同时一滞。萧沉岚突然单膝跪地,重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口黑血喷在剑身上。血珠顺着饕餮纹流淌,竟被剑刃吸收得一滴不剩。 "原来如此。"谢云止轻笑,指尖抚过腰间空荡荡的玉带——那半块残玉仍在萧沉岚手中,"仙君这些年,是把我的魂玉当糖含着玩?" 苏玉衡的镜面躯体突然暴涨,碎片如利刃般射向四面八方。一块碎片擦过谢云止颈侧,带出的血珠竟悬浮在空中,被无数镜面反复折射,最终落在铜镜的裂痕处。 镜中的血海瞬间沸腾。十二岁的萧沉岚从血浪中伸出手,苍白指尖穿透镜面,抓住了现实中的重剑。成年后的萧沉岚仿佛受到感召,突然抬头,眉心符文亮得刺目—— "咔嚓" 铜镜彻底碎裂的刹那,谢云止看见两个时空的萧沉岚隔着镜面相望。年幼的那个心口插着箭,嘴唇开合说着什么;年长的这个却突然转身,重剑带着雷霆之势劈向谢云止身后—— 苏玉衡的镜面躯体被剑气贯穿,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插着的不是剑,而是半块染血的玉珏——谢云止不知何时已将残玉按进了他的核心。 "师父教过我,"谢云止贴着碎裂的镜面轻语,"玉碎则人亡。" 苏玉衡的脸开始崩塌,镜面下的真实模样终于显露——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由无数记忆碎片拼凑的虚影:少年苏玉衡在九嶷山拜师、青年苏玉衡抚摸幼年谢云止的发顶、中年苏玉衡将铜镜碎片刺入萧沉岚心口…… "你……早就……"镜面彻底崩裂前,苏玉衡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知道……" 谢云止接住坠落的半块玉珏,掌心被镜片割得鲜血淋漓。他转身看向萧沉岚,剑修的重剑插在地上,整个人靠着剑柄才能站稳,眉心的血色符文正在消退。 雪团蹿到两人之间,尾巴上的毛炸成绒球。小狐狸前爪按着一块尚未碎裂的镜片,里面映出的既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而是一片荒原——荒原中央立着完整的山河镜,镜前站着个模糊的身影,衣袂翻飞如鹤翼。 "看来仙君还得再死一次。"谢云止用染血的手指弹了下镜片,转头对萧沉岚露出个挑衅的笑,"怕吗?" 萧沉岚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染红的指尖突然点在谢云止眉心。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却让谢云止罕见地怔了怔——这是九嶷山的清心印,通常用在将死之人身上,为的是让魂魄不散。 "你的玉,"萧沉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该还我了。" 殿外突然传来晨钟,惊起满山飞鸟。第一缕阳光穿过破败的屋顶,照在满地镜片上,每一块都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一个白衣染血,一个朱袍如火,中间隔着那只炸毛的小狐狸,像幅被分割千万次的画卷。 第13章 第十三章 青灰色的晨雾漫过山阶,谢云止推开听雪楼后院的竹扉时,惊飞了几只栖在药圃里的白鹭。这座藏在深谷中的小院是他十五岁那年建的,廊下悬着的铜铃里养着蛊,风过时也寂静无声。 萧沉岚的体温透过两层衣料灼烧着谢云止的脊背。剑修昏迷中的吐息比平日重,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像某种大型猛兽无意识的威慑。 "仙君再乱动,"谢云止踹开厢房的门,将人扔在竹榻上,"我就用锁魂绫把你捆成粽子。" 竹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萧沉岚的白袍早已看不出本色,肩头锁魂箭造成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青黑,边缘却结着层薄霜——这是九嶷山功法反噬的征兆。谢云止用扇骨挑开他衣襟,发现心口处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有熔金在血脉中流动。 雪团蹿上窗台,嘴里叼着株紫叶草药。谢云止碾碎叶片敷在伤口上,药汁与金纹相触的瞬间腾起缕缕青烟。萧沉岚在昏迷中皱眉,喉间溢出声压抑的闷哼。 "娇气。"谢云止嗤笑,手上力道却放轻几分。他忽然注意到萧沉岚右手紧攥着什么,掰开一看,是半块染血的残玉——正是自己塞给他的那块。玉面云纹被血浸透,竟显出些模糊的字迹:"癸酉年......以魂为契......" 檐下铜铃突然无风自动。谢云止闪身到窗边,看见药圃里的白鹭齐刷刷望向谷口——有人触动了山道上的机关。 鎏金扇滑入掌心,他回头看了眼昏迷的萧沉岚。剑修眉心的朱砂痕已经完全消失,苍白的唇上却凝着点血珠,像是咬破了哪里。谢云止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到的瞬间被雪团打断。小狐狸叼着块湿帕子跳上竹榻,琥珀色的眼睛满是谴责。 "小畜生。"他笑骂着收回手,锁魂绫无声缠上腕间,"看好你家仙君。" 谷口的迷雾中站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崔明月提着盏琉璃宫灯,灯罩上绘着谢氏家纹,火光照出她裙摆下蜿蜒的金线——那些丝线另一端空荡荡地飘着,像是本该操控的傀儡已经不在。 "表姐迷路迷到我这荒山野岭来了?"谢云止倚在青石上,扇面半掩着打了个哈欠。 崔明月将宫灯挂在枯树上,灯光忽然由暖黄转成惨绿:"三日前,苏玉衡的命灯灭了。"她掀开袖口,露出手腕上溃烂的伤口,"可他留给我的傀儡丝还在生长......" 腐肉中确实有金线蠕动,像是活物般往骨缝里钻。谢云止用扇骨挑起一根细看,发现丝线上沾着细小的镜面碎片——与苏玉衡镜化躯体上的如出一辙。 "有意思。"他忽然贴近崔明月,鼻尖几乎碰到她溃烂的皮肤,"表姐这伤,是在山河镜前跪出来的吧?" 琉璃灯"啪"地炸裂。崔明月暴退三步,金线从伤口中暴射而出,却在接近谢云止时突然软化垂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枯萎的指尖:"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雪团在药圃里种了几株噬魂草。"谢云止漫不经心地转着扇子,"表姐踩着它们进谷时,根须就已经缠上你的傀儡丝了。" 崔明月的脸突然扭曲,皮肤下浮现出细小的凸起,像是有什么在爬行。她猛地撕开衣领,露出心口处嵌着的镜片——那碎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映出的不是她自己的倒影,而是苏玉衡微笑的脸。 "他......还在镜子里......"崔明月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声,惊得树梢白鹭齐齐飞起,"小七......来......" 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闪电般绞住她脖颈。白绫没入皮肤的刹那,崔明月的躯体突然塌陷,像被抽空的皮囊般委顿在地。无数金线从七窍中涌出,在空中扭结成苏玉衡模糊的面容,又被谷中突然升起的雾气吞噬。 雾气散去后,地上只余一盏破碎的琉璃灯,和几片沾血的镜面残片。谢云止用扇尖挑起一块,镜中映出的竟是听雪楼厢房的景象——萧沉岚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正用重剑支撑着身体走向窗边,眉心隐约有金光流转。 "不省心的东西。"他碾碎镜片,转身时忽然顿住。 药圃里的噬魂草全部倒伏,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直通谷外。每株草叶尖都指着同一个方向——西北三十里,正是那座藏着山河镜碎片的荒山。 听雪楼的铜铃终于响了。不是风声,而是有人触动了最高处的"惊蛰铃"。谢云止回到厢房时,竹榻上已经空无一人,只余半块染血的残玉压在枕下。 雪团蹲在窗台上焦急地"吱吱"叫,小爪子指向西北方。谢云止摩挲着玉珏上未干的血迹,忽然低笑出声:"仙君这是......给我留了路标?" 残玉上的血丝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如同活物般指向群山深处。玉背新刻的剑痕还带着凌厉的余韵,与谢云止腰间那块断裂处的纹路严丝合缝。 檐下最后一只铜铃坠地,惊起满院白鹭。谢云止将两块残玉拼在一起,裂缝处渗出的血珠竟自动相连,形成个完整的符咒——正是当年刻在青铜棺上的"镇"字。 第14章 第十四章 暮色染透山谷时,听雪楼的药圃腾起淡紫色的雾。谢云止倚在廊柱上,指尖缠绕着锁魂绫的一端,另一端没入厢房半开的窗缝,隐约可见白绫在室内绷成复杂的结阵。 雪团叼着株草药从檐角跃下,小爪子刚触到窗台,就被突然收紧的白绫拦住去路。耳廓狐委屈地"吱"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睛望向屋内—— 萧沉岚盘坐在竹榻上,素白中衣被锁魂绫缠出几道绯色勒痕。重剑横在膝前,剑穗的毒玉铃铛早已被摘走,取而代之的是块刻着符咒的木牌,正悬在他眉心三寸处微微晃动。 "看什么看?"谢云止用扇骨轻敲小狐狸的脑袋,"这阵法要是松一分,你家仙君半夜就能把房顶掀了。" 雪团甩甩尾巴,蹿到他肩上。谢云止顺着白绫的力道轻轻一拽,厢房内顿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他挑眉,指间又多绕了两圈白绫:"萧沉岚,你再敢用剑气冲阵,我就让雪团叼一筐噬魂草铺你榻上。" 屋内静了片刻。锁魂绫突然剧烈震颤,像是困住了什么凶兽。谢云止腕间一翻,白绫上暗绣的符文逐一亮起,最终在绷直的绫面上汇成个"镇"字。 "......松绑。" 萧沉岚的声音透过窗缝传来,沙哑中带着压抑的怒意。谢云止轻笑,鎏金扇"唰"地展开,扇面山水画的墨迹忽然流动起来,化作细流顺着白绫汇入屋内——那是听雪楼特制的安神散,混了沉水香与离魂草,专克躁动的内息。 "仙君可知,你心脉里那几道镜魄碎片,再乱动就要扎穿肺腑了?"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扇子,"苏玉衡养你这些年,没教过怎么当个乖病人?" 竹帘突然被剑气掀起,萧沉岚的身影出现在窗前。锁魂绫在他周身缠成蛛网般的阵,却遮不住那双漆黑眼睛里翻涌的暗潮。他抬手,掌心向上——正是那块染血的残玉。 "你要的山河镜线索,"他声音低沉,"换自由。" 谢云止的扇子停在半空。暮色中,玉珏上的血丝如同活物,在两人之间勾勒出模糊的地形——连绵的群山,幽深的峡谷,还有峡谷中央那面半埋于土的巨大铜镜。 "不够。"他突然收紧锁魂绫,白绫上的符文如锁链般扣住萧沉岚手腕,"我要知道,当年你为何要吞镜魄。" 檐下的铜铃无风自动。萧沉岚眉心的金光突然暴涨,映出皮下蜿蜒的黑线——那些线在安神散的压制下原本已经沉寂,此刻却如苏醒的蛇般扭动起来。他闷哼一声,指节因攥紧残玉而发白。 雪团炸毛跳下谢云止的肩头,小爪子扒拉着突然结霜的地面。院中的药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所有生机都流向厢房,被萧沉岚周身紊乱的剑气搅成漩涡。 "啧。"谢云止突然翻窗而入,鎏金扇抵住萧沉岚心口,"你找死?" 扇骨间弹出的银针精准刺入穴位,针尾缠着的透明丝线连到谢云止指间。他手腕一抖,丝线骤然绷紧,硬生生将那些暴走的剑气逼回经脉。萧沉岚唇角溢出血线,却仍死死握着残玉,玉面的血丝已经爬满他半个手掌。 "癸酉年......七月初七......"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苏玉衡用......谢家七子的魂魄......喂镜......" 锁魂绫突然自行松动。谢云止瞳孔微缩——白绫不是被他撤去的,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弹开。萧沉岚衣襟散乱处,心口的金纹正与残玉的血丝共鸣,逐渐拼合成完整的符咒。 雪团突然尖叫着冲进来,嘴里叼着块从药柜翻出的青铜镜残片。镜面映出的不是当下景象,而是五年前的九嶷山祭坛——少年萧沉岚跪在血泊中,面前悬浮着三块镜魄碎片,而祭坛边缘,苏玉衡手中牵着七根红线,另一端连着七个模糊的孩童虚影。 最清晰的那个影子腰间,挂着与谢云止一模一样的残玉。 "原来如此。"谢云止忽然笑了,指尖抚过萧沉岚心口金纹,"仙君吞下的不是普通镜魄......"他俯身,在对方耳边轻语,"是我谢家七子被抽离的''魂契''。" 窗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谢云止头也不回地甩出三枚毒针,将试图潜入院中的金线傀儡钉在树上。针尾缠着的符纸燃烧起来,照亮傀儡胸口镶嵌的镜片——里面映出崔明月溃烂半边的脸。 "看来表姐阴魂不散。"他漫不经心地转着银针,"仙君若还想活到解开魂契那日......"锁魂绫突然如活物般缠上萧沉岚腰腹,"就给我老老实实养伤。" 萧沉岚抬手抓住白绫,掌心被符文灼出青烟也不松手。两人在逐渐暗沉的暮色中对峙,直到雪团跳上竹榻,小爪子拍在那块残玉上—— 玉珏突然浮起,悬在两人之间。血丝与金纹交织成的图案终于清晰:那不是什么地图,而是张星象图,北斗七星的方位正对应谢家七子的埋骨处。第七颗星的位置,赫然是听雪楼所在的这座山谷。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最后一盏灯。黑暗中,锁魂绫上的符文发出幽蓝的光,将两人缠绕成命运般的茧。 第15章 第十五章 五更天的露水凝在药圃的蛛网上,谢云止捻着一株夜交藤的枯叶,指尖沾了层细密的霜。雪团蹲在他肩头打盹,蓬松的尾巴偶尔扫过颈侧,带起些微痒意。 厢房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第三回。"谢云止头也不抬,指间的枯叶碎成齑粉,"仙君是嫌我的青竹榻太硬,非要睡地上?" 锁魂绫的符文在晨光中泛着淡金,从厢房窗棂一路蜿蜒至廊下,此刻正微微震颤着。白绫另一端传来萧沉岚压抑的咳声,混着重剑拖地的刺耳声响。 谢云止起身时,雪团惊醒,小爪子勾住他衣领才没滑落。穿过药圃的碎石小径上结着层薄冰——这不该是初夏时节有的东西,除非有人体内寒气外泄,连地脉都受了影响。 推开门时,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谢云止偏头避过,一缕断发飘落在门槛上。屋内,萧沉岚半跪在翻倒的竹榻旁,素白中衣被冷汗浸透,心口处的金纹比昨夜更鲜明,像是熔金在皮下流动。重剑插在地缝中,剑身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我假设,"谢云止慢条斯理地跨过门槛,"九嶷山教过弟子''静养''二字怎么写?" 萧沉岚抬头,眉心的朱砂痕不知何时又浮现出来,在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目。他右手仍紧攥着那块残玉,玉面的血丝已经爬上他腕脉,如同活的血管。 "辰时......"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镜魄......要发作......" 雪团突然炸毛,从谢云止肩头跳下,叼起滚到角落的药囊就跑。几乎是同时,萧沉岚周身爆出刺目金光,无数细小的镜面碎片从他心口浮现,在空中组成个残缺的八卦阵图。阵眼处赫然映出谢云止的身影——却是十二岁时的模样,蜷缩在尸堆里,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玉珏。 锁魂绫瞬间绷直。谢云止旋身避过一道镜光,鎏金扇展开时带起凌厉的风刃,将袭来的三枚碎片钉在梁上。第四枚却划破他袖口,在腕间留下道血痕——血珠悬浮在空中,被阵法牵引着流向八卦阵中央。 "原来如此。"谢云止看着自己鲜血化作的金线将阵图染红,"魂契要饮血才显形。" 他忽然主动走向阵眼,任由更多镜光割破衣袍。在距离萧沉岚三步时停下,俯身捏住对方下巴,强迫他看向八卦阵的"离"位——那里映出的正是苏玉衡,青年模样的他站在九嶷山禁地,将三块镜魄碎片按进少年萧沉岚心口。 "仙君这些年,"谢云止拇指擦过萧沉岚染血的唇角,"活得像个养蛊的罐子啊。" 金光突然暴涨。萧沉岚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其中混着细小的镜渣。八卦阵剧烈震荡,所有碎片齐齐转向谢云止,映出千百个不同角度的他——每个身影腰间都挂着那块残玉。 锁魂绫如银龙般腾起,却不是保护主人,而是缠住萧沉岚的脖颈将人拽近。谢云止贴着他耳畔低语,声音带着残忍的温柔:"想摆脱镜魄反噬,就松了手里那块玉。" 萧沉岚的瞳孔微微扩大。他右手攥得更紧,残玉边缘割破掌心,血顺着腕骨滴落,在地上汇成奇异的符文——正是青铜棺上那个"镇"字。 屋外突然传来雪团尖锐的嘶叫。谢云止回头,看见窗纸上映出个扭曲的人影,头顶的冠冕轮廓像是...... "崔明月?"他冷笑,"不对。" 人影抬手,窗纸"唰"地燃起幽绿火焰。透过火幕,可见来者穿着崔明月的金线裙,脸却是苏玉衡的模样,心口处嵌着的镜片正与八卦阵共鸣。 "好徒儿。"人影的声音男女莫辨,"为师来取......" 话未说完,萧沉岚的重剑突然破窗而出,剑气将人影当胸贯穿。没有血,只有无数镜片四溅,每一片都映出苏玉衡诡异的笑脸。 八卦阵在这一刻崩塌。谢云止在镜片雨中拽着萧沉岚滚到竹榻后,锁魂绫层层缠绕成茧。最危险的一片镜子擦着他脸颊飞过,在墙上砸出个深坑——镜中映出的竟是雪团,小狐狸叼着药囊站在某座荒坟前,坟头插着重剑的仿品。 "仙君的重剑......"谢云止眯起眼,"是假的?" 萧沉岚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滚烫而紊乱。染血的手突然覆上他握扇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在砖石上划出几道刻痕——是九嶷山的密文,意为"镜中幻象"。 院中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谢云止从绫茧缝隙望去,看到雪团正拖着个青布包袱进来,包袱皮上沾着新鲜泥土。小狐狸松开包袱,露出里面真正的重剑——剑格饕餮纹口中衔着的,正是缺失的那块毒玉铃铛。 萧沉岚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眉心朱砂痕裂开细缝,一缕金光如烟般飘出,没入铃铛之中。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所有悬浮的镜片应声落地。 谢云止拾起铃铛,发现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癸酉年七月初七 以魂为契,以血为鉴 雪团蹭到他脚边,尾巴尖上沾着片枯叶——叶脉排列的形状,与萧沉岚方才划的密文一模一样。 第16章 第十六章 暮春的雨来得急,听雪楼檐角的铁马在风中叮咚作响。谢云止斜倚在朱漆斑驳的廊柱上,指尖捻着一朵将败的芍药。花汁染红他苍白的指腹,像未干的血。 萧沉岚立在院中那株老梅树下,重剑插在青石缝里,剑穗的毒玉铃铛在雨幕中泛着幽光。谢云止的锁魂绫松松缠在他腰间,白绫末端垂落地面,被雨水浸透后更显出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仙君这是要把我的绫带当腰封用?"谢云止手腕一翻,芍药花瓣碎成几瓣飘落。 萧沉岚没答话,抬手接住一片落花。他掌心的剑茧在粉白花瓣映衬下格外分明,腕骨内侧还留着锁魂绫缠绕过的红痕。雨丝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雪团从药圃里蹿出来,嘴里叼着根刚挖的草药。小狐狸蹿到萧沉岚脚边,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靴子,尾巴尖上的毛还沾着泥水。 谢云止轻哼一声,鎏金扇在指间转了个灵巧的圆弧,扇骨暗藏的银针在雨光中一闪而逝。他忽然振腕,扇面如蝶翼般轻颤,带起的风将雨帘撕开一道口子——三枚银针呈品字形钉在梅树干上,针尾缠着的透明丝线正好拦住一只撞向树干的灰雀。 "啧,不长眼的东西。" 萧沉岚看向那几近透明的丝线,眉头微蹙。这不是普通的丝,而是用苗疆冰蚕丝混着谢家秘制的"牵机"淬炼而成,细如发丝却韧过钢丝。谢云止平日总爱用这丝线缠在扇骨间,必要时能织成一张无形的杀网。 "看什么?"谢云止手腕一抖,丝线收回扇骨,"想要?" 他忽然将鎏金扇抛向萧沉岚。扇子在雨中划出金色弧线,却在即将被接住的瞬间"咔"地一声变形——十八根扇骨突然分离,由丝线牵引着在空中结成牢笼,将一滴下坠的雨珠困在其中。 萧沉岚抬手,指尖轻触那滴悬浮的水珠。水珠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一个白衣墨发,一个朱袍金绫,中间隔着细密的银丝罗网。 "仙君若喜欢这把戏..."谢云止指尖一勾,扇骨重新拼合成扇,"不如拿你腰上那条绫带来换?毕竟那本是谢某的东西” 锁魂绫在萧沉岚腰间微微一动,像是活物般缠得更紧了些。白绫末端还沾着前夜的血迹,在雨水中晕开淡淡的粉。 雪团突然竖起耳朵,蹿到院墙边的药架上。小爪子扒拉下一只青瓷瓶,瓶身倾斜,滚出几颗赤色药丸——正是当日萧沉岚给谢云止的"玉露丹"。 萧沉岚弯腰拾起药丸,指腹擦过瓷瓶上的刻痕。那是九嶷山的云纹,却比寻常纹饰多了道裂痕,像是被人故意刻坏的。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廊下的谢云止。 那人正用扇尖挑起自己的一缕黑发,发尾缠着锁魂绫的丝线,在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色泽。察觉到视线,谢云止抬眼,淡金色的瞳孔里映着萧沉岚被雨淋湿的身影。 "怎么?仙君终于想起来,"他手腕一翻,发丝从扇骨滑落,"这瓶药原本是装什么的?" 萧沉岚掌心的药丸突然变得滚烫。不是错觉,那赤色表面正浮现出细小的金纹,与谢云止腰间玉珏的纹路一模一样。 雨势渐急,听雪楼的铜铃在风中沉默。雪团不知何时叼来了那把重剑,小爪子搭在剑格饕餮纹上,琥珀色的眼睛望向西北方——那里有座被云雾笼罩的荒山,山腹中埋着半面青铜古镜。 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合拢,扇骨相击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白鹭。他转身走向内室,锁魂绫的另一端仍在萧沉岚腰间,随着步伐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既然伤好了,"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模糊不清,"明日便去会会那面镜子。" 萧沉岚低头,看见腰间的白绫不知何时已松开些许,末端在雨中轻轻摆动,像是一条等待主人握住的缰绳。 第17章 第十七章 黎明前的雾气漫过山道,将石阶浸得湿滑。谢云止的靴底碾碎一颗野莓,暗红的汁液溅在锁魂绫末端,像是一滴陈旧的血。 萧沉岚走在前方三步之遥,重剑负在背上,剑穗的毒玉铃铛随着步伐轻响。谢云止的绫带仍缠在他腰间,白绫另一端却松松绕在谢云止腕间,随着山风不时绷紧,如同两人之间无形的牵系。 "仙君再走快些,"谢云止忽然用扇骨敲了敲路旁的青石,"日落前就能赶到那面镜子前自尽了。" 萧沉岚脚步未停,只是抬手拂开垂落的藤蔓。晨光透过叶隙,在他素白道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被锁魂绫缠过的地方——腰腹、手腕、肩背——衣料都微微发皱,像是被什么灼烧过。 雪团从树梢跃下,小爪子扒拉着萧沉岚的衣摆。耳廓狐嘴里叼着朵蓝紫色的小花,花蕊里凝着露,在晨光中晶莹如宝石。 "噬魂草?"谢云止挑眉,鎏金扇突然横挡在萧沉岚身前,"小东西倒是会挑地方带路。" 前方的山道忽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片开满蓝紫色野花的洼地。花朵无风自动,每一株都朝着萧沉岚的方向倾斜,花蕊中渗出细小的露珠,落地便化作青烟。 萧沉岚解下腰间锁魂绫,白绫在掌心一绕,缠成个简易的绳结。他手腕一振,绳结如飞鸟般掠向花丛,在触及第一株噬魂草时突然散开,绫面符文亮起幽蓝的光,将花丛硬生生劈开一条小径。 "啧,暴殄天物。"谢云止踩着倒伏的花枝走过,扇尖轻点花瓣,那些蓝紫色的小花便自动枯萎,"这可是炼制''离魂散''的上好材料。" 萧沉岚回头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鎏金扇上。扇面不知何时已变成暗蓝色,隐约可见细小的粉末从扇骨间簌簌落下——他竟用扇子收集了噬魂草的花粉。 山雾渐浓时,前方出现一道裂谷。谷口立着块风化严重的石碑,碑文只剩半个"镜"字依稀可辨。雪团蹿到碑顶,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开,发出低沉的呜咽。 谢云止的锁魂绫突然绷直。白绫另一端,萧沉岚的手按在重剑剑柄上,骨节发白。裂谷深处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正在移动。 "看来有人比我们心急。"谢云止忽然展扇,扇面在雾气中划出半道圆弧。十八枚银针从扇骨间激射而出,钉入谷口岩壁,针尾的丝线瞬间绷紧,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裂谷中冲出,狠狠撞在丝网上。金铁交鸣声中,谢云止看清了来物——是具青铜傀儡,胸口镶嵌的镜片映出崔明月的脸。傀儡右臂已经断裂,断口处却不是机关,而是蠕动的血肉。 萧沉岚的重剑出鞘,剑气将浓雾一分为二。剑锋触及傀儡胸口的镜片时,那镜中突然浮现苏玉衡的面容:"好徒儿,你终于带他来了......" 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银蛇般缠上傀儡脖颈,白绫上的符文灼得青铜"滋滋"作响。他手腕一翻,傀儡的头颅便滚落在地,可那镜片却悬浮在空中,镜面不断扩大,很快便有一人高。 镜中浮现出荒原景象,中央立着完整的山河镜,镜前站着个模糊人影。那人转身,露出与萧沉岚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眉心多了一道血痕。 "魂契已成。"镜中的萧沉岚开口,声音却像千万人同时低语,"以血为鉴......" 真正的萧沉岚突然咳出一口血,血珠悬浮在空中,被镜面吸收。他腰间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末端沾着的野莓汁液突然变成真正的血,顺着绫面流向镜中。 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合拢,扇骨间弹出三寸长的薄刃。他旋身刺向镜面,却在触及前被萧沉岚的重剑拦住。两把兵刃相撞的瞬间,镜中景象骤变—— 十二岁的谢云止蜷缩在尸堆里,手中攥着半块玉珏。少年萧沉岚跪在不远处,心口插着支箭,箭尾刻着"谢"字。 "原来如此。"谢云止的薄刃贴着萧沉岚的剑身滑下,溅起一串火星,"当年那一箭,是谢家人射的。" 镜面突然爆裂,碎片如雨般四溅。萧沉岚的重剑划出半圆,剑气将最危险的几片击飞。其中一片擦过谢云止颈侧,带出一道血痕——血珠没有落地,而是悬浮着流向裂谷深处。 雪团尖叫着扑向一块镜片,小爪子按住镜中映出的重剑仿品。真实的剑穗铃铛应声而碎,毒玉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小片青铜——正是山河镜的碎片。 萧沉岚突然单膝跪地,眉心浮现血色的"契"字。谢云止的锁魂绫自动缠上他手腕,白绫上的符文如锁链般扣住那个血字。 "仙君这模样,"谢云止俯身,指尖擦过萧沉岚染血的唇角,"倒比平日顺眼些。" 裂谷深处传来轰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萧沉岚抬头,漆黑的眼瞳里映出谢云止身后—— 雾气散尽的裂谷尽头,半面青铜古镜缓缓升起,镜框上缠绕着七根红线,每一根都连着一块残玉。 第18章 第十八章 青铜古镜升起的刹那,裂谷两侧的岩壁簌簌落下碎石。谢云止的锁魂绫骤然收紧,将萧沉岚拽离原地——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砸在他们方才站立之处,扬起漫天尘灰。 雪团叼着那块毒玉碎片蹿到高处,耳廓狐的尖叫声淹没在岩壁震颤的轰鸣中。谢云止反手抖开鎏金扇,扇面泼墨山水突然流动起来,墨色化作实质的烟雾弥漫开去,暂时隔开了飞扬的尘土。 "仙君可真是招石头喜欢。"他指尖一挑,锁魂绫从萧沉岚腕间滑回袖中,白绫末端还沾着对方掌心的血迹。 萧沉岚没有应答。他眉心的"契"字正在渗血,重剑插在地面维持平衡,剑身映出古镜上缠绕的红线——那些丝线不是实体,而是由光凝成的虚影,每一根都连接着镜框上的残玉凹槽。 谢云止忽然捻动扇骨,十八枚银针齐发,针尾的透明丝线在空中交织成网,朝古镜罩去。银针触及镜面的瞬间,红线突然暴长,如毒蛇般缠住丝线。针尾的"谢"字刻纹亮起猩红的光,竟与红线同化,转而向谢云止反噬而来! 萧沉岚的重剑横扫,剑气斩断大半红线。残余的几根被锁魂绫绞碎,白绫上的符文灼得红线"滋滋"作响,腾起带着血腥味的青烟。 "省省力气。"谢云止收扇,扇缘在掌心划开一道血口,"这玩意只吃谢家人的血。" 血珠坠向镜面,却在半途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悬浮的血滴扭曲变形,渐渐凝成个模糊的"镇"字——与青铜棺上如出一辙。古镜突然发出嗡鸣,镜面浮现涟漪,十二岁的谢云止和萧沉岚的影像再次出现,只是这次,少年萧沉岚心口的箭变成了活物,正缓慢地向他心脏钻去。 真正的萧沉岚突然闷哼一声,掌心按住自己心口。那里没有伤口,却浮现出与镜中少年相同的金色纹路,像是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雪团焦急地绕着古镜打转,小爪子不时拍打地面。谢云止眯起眼,发现耳廓狐踩过的位置浮现出极淡的银光——是阵法的痕迹,呈北斗七星排列,第七星的位置正对古镜中央。 "有意思。"他忽然用染血的扇尖点向萧沉岚眉心,"仙君可知,你心口那东西为何与我的魂玉共鸣?" 血珠在"契"字上晕开,竟暂时压制了金纹的蔓延。萧沉岚抬眸,漆黑的眼底映出谢云止身后——镜中的少年萧沉岚已经站起,手中握着本该插在心口的箭,箭尖正对镜外。 破空声来得突然。谢云止侧身避让,箭矢擦着他鬓角飞过,带起几缕断发。真正的箭插在岩壁上,尾羽轻颤,与镜中影像完全同步。 "镜里镜外..."谢云止捻起那缕断发,发丝在指尖化作金粉消散,"原来如此。" 他忽然拽过萧沉岚的衣领,将人推向古镜。重剑与镜面相距寸许时,谢云止的锁魂绫缠上剑锋,白绫上符文大亮,硬生生改变了剑势——剑尖刺入的不是镜面,而是镜框上第七块残玉的凹槽。 地动山摇。古镜表面蛛网般裂开,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 苏玉衡在九嶷山禁地剜出三块镜魄; 少年萧沉岚被按在祭坛上,镜魄入体的瞬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十二岁的谢云止蜷缩在尸堆里,手中玉珏映出苏玉衡微笑的脸... 最清晰的画面是青铜棺前,成年萧沉岚以血刻字,将什么东西"镇"入棺中。而棺内躺着的,赫然是心口插箭的少年自己。 "轮回镜。"萧沉岚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山河镜能吞噬魂魄...也能复刻过往。" 雪团突然蹿上镜框,小爪子拍向第七星方位。缺失的残玉凹槽亮起微光,映出谢云止腰间玉珏的轮廓。 谢云止却收回了手。他转向萧沉岚,鎏金扇抵在对方心口,扇骨薄刃弹出半寸:"仙君若想解这魂契..."刃尖轻挑,划开染血的衣襟,"不如先说说,你究竟是谁的''复刻品''?" 镜中的少年萧沉岚突然抬手,与镜外的他做出相同动作——按向心口的金纹。真正的萧沉岚却一把攥住谢云止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不是复刻。"他眉心血字突然崩裂,金纹如活物般爬向谢云止的手臂,"是...分魂。" 锁魂绫自动缠上两人交握的手腕,白绫在金光中渐渐染上血色。古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镜面浮现的影像开始急速倒流—— 最终定格在谢家灭门夜,苏玉衡站在血泊中,将哭喊的少年谢云止推向一面青铜镜。镜中伸出的手,戴着九嶷山首徒的玉扳指。 第19章 第十九章 青铜镜中的画面定格在那只戴着玉扳指的手上时,裂谷突然陷入死寂。连风声都凝滞了,只有雪团急促的呼吸声在岩壁间回荡。谢云止的鎏金扇停在萧沉岚心口半寸处,扇骨薄刃映出对方皮下游走的金纹——那些纹路正顺着锁魂绫向他手腕蔓延。 "分魂?"谢云止忽然轻笑,手腕一翻,薄刃轻巧地挑开萧沉岚的衣襟,"仙君是说,苏玉衡把你像切糕饼似的分成了几瓣?" 他话音未落,古镜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镜框上七根红线齐齐断裂,化作血蛇扑向两人。萧沉岚的重剑插在身前,左手结印,剑气在周身凝成半透明屏障。血蛇撞在屏障上,溅开的血珠却穿透剑光,有几滴落在谢云止手背,瞬间灼出焦黑的痕迹。 锁魂绫猛地收紧,将两人距离拉近。谢云止就着这个姿势,染血的手掌直接按在萧沉岚心口金纹上:"既然都是苏玉衡的棋子——"他的血与金纹相触,竟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嗤"响,"不如看看谁先掀了这棋盘?" 剧痛让萧沉岚瞳孔骤缩。他扣住谢云止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却没能阻止对方将更多鲜血抹上金纹。那些纹路如饥渴的根系,疯狂吸收着血液,渐渐由金转红,最终在萧沉岚心口凝成与谢云止腰间玉珏一模一样的云纹。 古镜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镜中影像开始扭曲,少年萧沉岚的身影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个模糊的高大人影——那人穿着九嶷山掌教服饰,手中托着的正是山河镜完整时的模样。 雪团突然尖叫着扑向镜面。小狐狸的身影没入镜中的刹那,谢云止腰间玉珏自动飞起,与萧沉岚心口的血纹产生强烈共鸣。两块残玉的虚影在空中拼合,裂缝处迸发的金光将扑来的血蛇尽数蒸发。 "原来是你......"谢云止的指尖还按在萧沉岚心口,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当年从镜里伸出手的九嶷山首徒。" 萧沉岚突然咳出一口黑血,血中混着细小的镜渣。他眉心的"契"字完全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个清晰的"谢"字——与谢云止玉珏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古镜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镜框上的七块残玉凹槽齐齐炸裂,飞溅的碎片中,雪团叼着个东西蹿出来——是片青铜镜残片,背面刻着九嶷山与谢家的联姻纹章。 谢云止接住残片,指腹擦过纹章边缘的日期:癸酉年七月初六。 灭门前一天。 "仙君这聘礼,"他忽然将残片按在萧沉岚染血的衣襟上,"送得可真够别致。" 萧沉岚握住他的手腕,力道比方才轻了许多,掌心却烫得惊人。重剑感应到主人心意,发出低沉嗡鸣,剑穗上仅剩的一颗毒玉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越声响。 裂谷深处传来岩石崩塌的轰鸣。谢云止反手拽住锁魂绫,白绫另一端仍缠在萧沉岚腰间,将两人命运般牵连。他转身走向来时的路,染血的扇面在雾气中划开一道绯色轨迹。 "走吧。"他头也不回地道,"该去会会那位''掌教大人''了。" 雪团蹿到他肩上,小爪子紧攥着那片青铜残片。残片上,联姻纹章的边缘还刻着一行小字: **以魂为聘,以镜为鉴** 萧沉岚沉默地跟上,重剑在湿滑的石面上拖出长长痕迹。他腰间锁魂绫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白绫末端不知何时已缠回谢云止腕间,像一道割不断的缘。 第20章 第二十章 暮色四合时,山道旁的野杜鹃开了。谢云止斜倚在断碑上,指尖捻着一片花瓣,看它在夕阳下透出鲜血般的色泽。萧沉岚盘坐在三步外的青石上,重剑横于膝前,正用一块素帕擦拭剑穗上仅剩的毒玉铃铛。 雪团从溪边蹿回来,湿漉漉的爪子踩在谢云止衣摆上,留下几个泥印。小狐狸嘴里叼着条银鱼,献宝似的往他手边凑。 "脏。"谢云止用扇骨轻敲雪团的鼻尖,却也没推开它。鎏金扇一转,扇面泼墨山水间忽然飞出一根银针,精准地穿透鱼鳃,将鱼钉在旁边树桩上。 萧沉岚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眉心血痕已经淡去,素白道袍却还沾着裂谷里的尘灰,衣襟处被谢云止划破的口子露出小片胸膛——那里本该有心口金纹,如今只剩一道浅色疤痕,形状与谢云止的残玉分毫不差。 "仙君若是饿了,"谢云止忽然将扇子抛过去,"不如自己烤?" 重剑"铮"地出鞘半寸,剑气掀起的气流恰好托住飞来的鎏金扇。萧沉岚两指夹住扇骨,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垂眸看了看扇面上新添的血迹——那是谢云止手心的伤,在山水墨色间晕开成朱砂般的点缀。 雪团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小狐狸突然蹿到萧沉岚膝上,尾巴一甩,将重剑穗子扫到谢云止方向。毒玉铃铛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裂开的玉缝中隐约可见一丝金光流动。 谢云止弯腰拾起铃铛。他的锁魂绫还缠在萧沉岚腰间,白绫随着动作绷直,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银线。指尖摩挲过玉上裂痕时,一缕金线忽然缠上他的手指,与萧沉岚心口疤痕泛起同样的微光。 "这东西..."他忽然轻笑,"倒是比主人诚实。" 萧沉岚伸手要取回铃铛,却被锁魂绫限制了动作。白绫不知何时在他腰间多绕了两圈,缠得道袍皱起,勾勒出精瘦的腰线。他皱眉去解,指尖却触到绫面上暗绣的符文——那是谢家独有的"牵机纹",遇血则显,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红。 谢云止忽然凑近。鎏金扇抵在萧沉岚肩头,扇骨机关"咔"地弹开,露出内层藏着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半块青铜镜残片,联姻纹章在夕照下清晰可见。 "聘礼我收了,"他嗓音里带着惯常的戏谑,眼底却一片清明,"仙君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当年九嶷山与谢家的''盟约''?" 溪水突然泛起不正常的涟漪。萧沉岚的重剑毫无征兆地出鞘,剑气劈开水面,惊起一滩白鹭。水花落尽时,溪底露出块青石板,板上刻着与铃铛玉缝中相同的金纹——是个残缺的阵法,正好缺了中央的阵眼。 雪团蹿到青石板上,小爪子拍打某个位置。谢云止眯起眼,发现那里有个铃铛形状的凹槽。 "有意思。"他转着毒玉铃铛,却迟迟不放进去,"仙君早就知道这地方?" 萧沉岚沉默地解开腰间锁魂绫。白绫如活物般滑回谢云止腕间,末端却还沾着一点他的气息——清冷的松木香混着血气。他忽然并指划过自己掌心,鲜血滴在青石板上,顺着纹路填满整个阵法。 "不是盟约。"他声音低沉,像是很久没说过话,"是......赎罪。" 血阵亮起的刹那,溪水倒流,露出更多石板。每块上都刻着名字:谢怀瑾、谢怀瑜......最后一块空白石板上方,悬着谢云止的残玉虚影。 雪团突然咬住谢云止的袖口,将他往溪边拽。小狐狸的力道出奇地大,几乎要扯破锦缎。谢云止顺着它的力道走到空白石板前,发现上面覆着层薄霜——霜下隐约有字迹浮现: **谢云止萧沉岚** **癸酉年七月初七** 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上的牵机纹与血阵产生共鸣。谢云止忽然明白过来,这是魂契的名录。而那些被刻名的谢家人,魂魄早已被山河镜吞噬。 他转身看向萧沉岚。剑修站在血阵边缘,重剑映着最后一缕天光,剑穗空荡荡地垂着。心口疤痕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与谢云止腰间玉珏呼应。 "所以,"谢云止轻轻踩上那块空白石板,"仙君是来补全这份''婚书''的?" 萧沉岚抬眸,漆黑的眼底映出他站在血阵中的身影。许久,他抬起仍在流血的手,在青石板上方停顿——只差一寸就能补全那个名字。 雪团突然蹿到两人之间,叼走了毒玉铃铛。小狐狸将铃铛放进青石板凹槽,自己则蹲在"谢云止"三个字上,尾巴盖住了"癸酉年"的日期。 阵法突然逆转。血纹从石板退去,重新流回萧沉岚掌心。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剩一道浅痕横贯生命线——与谢云止掌心的伤一模一样。 "小畜生。"谢云止弯腰拎起雪团,指尖点了点它的湿鼻子,"倒是会做主。" 萧沉岚收回手,重剑归鞘时带起一阵风,吹散了溪面最后的涟漪。他看向谢云止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山道尽头的夜幕。 锁魂绫垂在两人之间,随着距离拉长,却始终没有绷断。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晨露未晞,山间雾气缭绕。谢云止倚在一株老梅树下,鎏金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树干,震落几片花瓣。雪团蜷在他膝头打盹,小爪子还扒拉着那块青铜镜残片。 萧沉岚盘坐在溪边青石上,重剑横放膝前,正用一块粗布擦拭剑身。晨光透过雾霭,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他衣襟微敞,心口那道疤痕在朦胧水汽中若隐若现,与谢云止腰间玉珏的纹路遥相呼应。 "仙君。" 谢云止忽然振腕,鎏金扇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啪"地敲在萧沉岚头顶。力道不重,却足够让剑修抬起头来。 "我帮了你这么多次,"谢云止歪头,淡金色的瞳孔在晨雾中妖异非常,"就没想过要还我些什么?" 扇子悬在两人之间,被萧沉岚抬手接住。他的指腹擦过扇骨上暗刻的"谢"字纹,动作顿了顿,才将扇子掷回。力道控制得极精准,鎏金扇在谢云止指尖三寸处骤停,轻巧地落进他掌心。 "你想要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萧沉岚的声音比溪水还冷,眼底却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像是冰层下的暗流。 谢云止"唰"地展扇,扇面泼墨山水间忽然多出几道新添的血痕。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扇子,让那些血迹在晨光中呈现出诡异的金红色:"仙君觉得,我谢家七十三条人命,值什么价?" 雪团突然惊醒,小爪子紧紧抓住青铜残片。耳廓狐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溪水某处——那里不知何时浮起一块青石板,板上刻着残缺的阵法,正是昨日被血激活的魂契名录。 萧沉岚的重剑无声出鞘三寸。剑光映在他下颌,勾勒出一道紧绷的弧线:"血债血偿。" "好啊。"谢云止忽然合扇起身,锁魂绫如活物般缠上萧沉岚的手腕,"那仙君这条命,从今日起就是我的了。" 白绫上的牵机纹泛起微光,与萧沉岚心口疤痕产生共鸣。剑修没有挣开,只是沉默地看着谢云止走近,直到两人之间只剩半步距离。 溪水突然倒流,露出更多刻着名字的青石板。每块石板上的字迹都开始渗血,唯独空白的那块发出淡淡金光。雪团蹿到那块石板前,小爪子拍打着"癸酉年"三个字,发出焦急的"吱吱"声。 谢云止的扇子抵在萧沉岚心口,恰好压住那道疤痕:"我要仙君陪我走一趟九嶷山。"扇骨微微下压,"看看那位掌教大人,是怎么用我谢家人的血养镜的。" 锁魂绫骤然收紧,将萧沉岚的手腕勒出红痕。他却突然反手抓住白绫,力道大得让谢云止都踉跄了半步。两人距离猛地拉近,呼吸交错间,谢云止闻到了对方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混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血腥气。 "不必去九嶷山。"萧沉岚的声音低得只有他们能听见,"苏玉衡的命灯......在谢家祠堂。" 雪团突然尖叫着跳起来。小狐狸嘴里的青铜残片落地,镜面朝上,映出两人紧握锁魂绫的身影——镜中的萧沉岚心口没有疤痕,而是插着半截断箭;谢云止的玉珏完好无损,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谢云止低头看了看镜中影像,忽然轻笑:"仙君这谎撒得可不高明。"鎏金扇沿着萧沉岚心口疤痕游走,"若苏玉衡真在祠堂,五年前我掘地三尺时,怎么没闻见他的味儿?" 萧沉岚突然松开锁魂绫,从怀中取出毒玉铃铛。裂开的玉缝中金光流动,隐约可见里面封着一缕发丝——灰白色,明显是老人的。 "他的头发。"萧沉岚将铃铛放在空白青石板上,"在魂契里。" 石板上的"癸酉年"三字突然渗出血珠,雪团忙不迭跳开。血珠汇聚成流,渐渐凝成新的字迹: 苏玉衡镇于谢氏祠堂 代掌山河镜 谢云止的扇子"啪"地合拢。他弯腰拾起青铜残片,指腹擦过镜面时,里面的影像变了——不再是他们二人的倒影,而是一间昏暗的祠堂,供桌上摆着盏青铜灯,灯芯竟是根灰白的发辫。 "有意思。"他忽然用扇子轻敲萧沉岚肩头,"仙君这是要带我......"扇面一转,指向溪水尽头隐约可见的山路,"回娘家?" 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一端缠上谢云止手腕,另一端仍绕在萧沉岚腰间。雪团叼起毒玉铃铛,小爪子踩过青石板上的血字,留下几朵梅花状的泥印。 萧沉岚沉默地系紧腰间绫带,重剑归鞘时带起一阵山风,吹散了最后的晨雾。他转身走向山道的背影挺拔如松,唯有心口疤痕在朝阳下泛着微光,像是某种无言的承诺。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暮色中的萧家旧宅像一头蛰伏的兽,青瓦上爬满枯藤,门楣的朱漆剥落成斑驳的伤口。谢云止的靴底碾碎门前野蒿,草汁的苦涩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是经年的血,渗进青石缝里,连雨水都冲刷不净。 萧沉岚停在半塌的影壁前,重剑剑鞘碰落几块松动的砖石。尘埃飞扬间,露出壁上一幅残缺的壁画:少年执剑立于镜前,镜中映出的却是恶鬼相。 "你们萧家的待客之道,"谢云止用扇骨轻叩壁画中那面镜子,"倒是别致。" 雪团从他肩上跃下,小爪子扒开墙角杂草,露出块倒伏的牌匾。金漆的"镜台"二字已经黯淡,边缘处有道凌厉的剑痕——与萧沉岚重剑的纹路分毫不差。 院中古井突然传来水声。萧沉岚的剑比目光更快,剑气劈开井沿青苔时,谢云止的锁魂绫已如银蛇般探入井中。白绫绷直的刹那,他手腕一抖,拽上来个湿漉漉的青铜匣子。 匣面密布着与山河镜相同的纹路,锁孔却是玉珏的形状。谢云止挑眉,指尖在腰间残玉上摩挲两下,终究没取下来:"仙君家的东西,还是你自己开。" 萧沉岚并指划过匣面,血迹渗入纹路,却毫无反应。他眉心那道淡去的朱砂痕突然泛红,心口疤痕也亮起微光——与青铜匣产生共鸣的,竟是谢云止那块残玉。 "有意思。"谢云止忽然将玉珏按在匣上,"看来我们两家的''交情'',比想象中还深。" 玉珏嵌入的瞬间,院中所有门窗同时洞开。腐朽的帷帐飞扬如鬼手,露出正厅里那面巨大的青铜镜——镜框上七根红线缠绕,每根都系着块残玉,唯独第七个玉扣空着。 雪团炸毛蹿到谢云止脚边,小爪子死死扒住他的靴子。耳廓狐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铜镜,镜中却没有它的身影,只有个模糊的人形在血海里沉浮。 "苏玉衡的命灯......"萧沉岚的重剑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在镜后。" 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展开,扇面泼墨山水间飞出三枚银针,钉在镜框上三块残玉处。针尾的透明丝线绷紧成弦,发出诡异的嗡鸣。镜面随之荡漾,浮现出谢家祠堂的景象:供桌上青铜灯幽幽燃烧,灯芯发辫已经烧到根部,火苗却呈现出不祥的绿色。 "仙君可知,"谢云止的扇子抵在萧沉岚后背,轻轻将人推向铜镜,"为何苏玉衡非要选我谢家下手?" 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一端缠上镜框,另一端仍绕在萧沉岚腰间。当剑修的手触及镜面时,涟漪中的景象骤变—— 十二岁的萧沉岚跪在九嶷山祭坛,三块镜魄碎片悬浮在他心口。而祭坛阴影里,站着个戴谢家玉佩的少年,正将一支箭搭上弓弦。 "因为谢氏血脉......"镜中的苏玉衡突然转头,腐烂半边的脸贴着镜面,"最适合作镜魄的容器。" 真正的萧沉岚猛地咳出血,心口疤痕裂开细缝,金光如熔岩般涌动。谢云止的玉珏自动飞向镜框第七个玉扣,却在即将嵌入时被他用扇骨拦住。 "想要?"他忽然贴近萧沉岚耳畔,呼吸拂过对方染血的鬓角,"拿东西来换。" 铜镜突然剧烈震颤,镜框红线齐齐断裂。雪团尖叫着扑向某根红线末端——那里系着块眼熟的残玉,正是谢云止五哥的遗物。 萧沉岚的重剑插入地面,剑气在周身形成屏障。他抓住谢云止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拇指按在那道旧伤上:"我的命......"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早就是你的了。" 锁魂绫上的牵机纹骤然亮起,将两人血脉相连。谢云止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脉搏,忽然轻笑:"不够。"鎏金扇划开萧沉岚的衣襟,扇缘贴着心口疤痕游走,"我要知道,当年那一箭......" 镜面轰然炸裂,碎渣如雨般袭来。萧沉岚旋身将谢云止护在怀里,重剑在身后舞成光幕。一块碎片划过他颈侧,血珠飞溅到谢云止唇边,被他无意识舔去—— 记忆如潮水涌来: 少年萧沉岚被铁链锁在祭坛,苏玉衡将镜魄刺入他心口; 谢家小公子躲在梁上,手中的箭矢对准祭坛中央; 最后时刻,箭尖偏了三寸,只擦过萧沉岚的肩膀...... "那一箭......"谢云止瞳孔骤缩,"是我射的?" 铜镜彻底崩塌,露出后方漆黑的甬道。雪团叼着五哥的残玉蹿回来,小爪子扒拉着谢云止的衣摆。甬道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老人沙哑的咳嗽——与苏玉衡的声音一模一样。 萧沉岚染血的手握住谢云止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现在你知道了。"他的呼吸灼热,带着血腥气喷在对方颈侧,"还要我的命吗?" 锁魂绫在两人之间绷成直线,白绫上的血迹勾勒出古老的契约符文。谢云止忽然展扇,扇面山水间那道血痕正落在萧沉岚心口疤痕的位置:"仙君这条命......"扇骨轻敲对方肩膀,"先欠着。" 雪团咬断的红线在风中飘散,如同断裂的宿命。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甬道时,残玉在镜框上发出幽幽的光,映出背后斑驳的壁画——少年与恶鬼,本就是同一张面孔的两面。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甬道里的湿气裹着腐朽的霉味,谢云止的指尖擦过石壁,指腹沾上一层滑腻的青苔。锁魂绫垂在身侧,白绫末端仍缠在萧沉岚腰间,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荧光。 雪团蹿在最前面,耳廓狐的尖爪在石板上刮出细碎的声响。小狐狸时不时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漆黑中亮如鬼火,映出甬道深处隐约的轮廓——那是一扇青铜门,门上七枚玉扣排列如北斗,唯独天枢位空缺。 "萧家的密室,"谢云止的鎏金扇抵在青铜门缝隙处,"修得比九嶷山的牢房还结实。" 萧沉岚的手按在门中央,掌心旧伤渗出的血珠被青铜吸收,门上的纹路逐一亮起。那些蜿蜒的线条最终汇聚成熟悉的图案——与山河镜边框一模一样的云雷纹。 "缺一块。"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重剑剑尖指向天枢位的凹槽。 谢云止腰间玉珏突然发烫。他解下残玉,却未立即放入凹槽,而是用扇骨轻敲玉面:"仙君可知,为何偏偏是这块玉能开门?" 玉珏在黑暗中泛起血丝,勾勒出半幅地图——正是谢家祠堂的布局图,某个角落标着朱砂记号。萧沉岚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他当年跪过的位置,青砖下埋着…… 锁链声突然从门后传来,混着老人沙哑的咳嗽。雪团炸毛后退,撞在谢云止靴尖上。小狐狸嘴里的残玉掉在地上,滚到青铜门前,恰好补全了天枢位。 门开了。 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谢云止的扇子横在鼻前,扇面墨色山水无风自动,将浊气过滤成淡淡的沉香味。待雾气散尽,才看清室内景象—— 七盏青铜灯围成圈,灯芯都是灰白发辫。中央石台上蜷缩着个人形,手脚被刻满符文的铁链锁住,白发拖地如蛛网。听到动静,那人缓缓抬头,腐烂半边的脸赫然是苏玉衡,完好的半边却年轻如少年。 "来得......真慢......"声音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来的,带着诡异的回响。 谢云止的锁魂绫突然绷直。他盯着苏玉衡锁骨处的烙印——那是谢家处置叛徒的标记,烙铁形状与他腰间玉珏分毫不差。 "师父这模样,"鎏金扇展开,扇缘银针蓄势待发,"倒是比坐轮椅时精神。" 苏玉衡低笑起来,铁链随着笑声哗啦作响。他完好的那只眼睛转向萧沉岚,瞳孔里映出的却不是现在的剑修,而是少年时期浑身是血的模样:"好徒儿......你把镜魄......养得不错......"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嗡鸣,剑气在石台上划出深痕。苏玉衡却迎着剑锋抬头,腐烂的嘴角扯到耳根:"杀了我......山河镜就彻底醒了......你们猜......第一个被吞噬的是谁?" 雪团突然尖叫着扑向某盏青铜灯。小狐狸撞翻灯盏,灯油泼在地上,竟凝成个清晰的"谢"字。谢云止的玉珏随之发烫,空中浮现出七道红线,分别连接着苏玉衡与七盏灯——每盏灯代表一个谢家人的魂魄。 "原来如此。"谢云止的扇子轻敲掌心,"师父把自己炼成了活灯台,用我谢氏血脉温养山河镜?" 苏玉衡的独眼突然暴凸,铁链哗啦一声绷直。他腐烂的右手猛地抓向谢云止,指尖延伸出镜面般的利刃:"错了......是你们谢家......求我这么做的......" 锁魂绫如银龙般绞住那只手,白绫上的符文灼得镜刃滋滋作响。谢云止正要收紧绫带,萧沉岚的重剑却横插进来,剑锋挑断了连接苏玉衡与主灯的红线。 霎时间地动山摇。苏玉衡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完好的半边脸迅速衰老,皱纹如蛛网蔓延。七盏灯同时爆燃,火光中浮现出七个模糊人影——正是当年被献祭的谢家七子。 谢云止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 那个蜷缩在尸堆里的少年抬起头,淡金色的瞳孔穿过五年时光,与现在的他对视。小谢云止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同时举起手中的半块玉珏—— "小心!" 萧沉岚的暴喝与记忆重叠。谢云止猛地侧身,原本站立处的地面刺出无数镜刃。苏玉衡不知何时挣脱了铁链,腐烂的身躯像蜕皮的蛇般从人皮里钻出,露出里面由镜片拼凑的真身。 "好孩子......"镜魔苏玉衡的声音变成男女混响,"来陪师父......" 重剑与锁魂绫同时出击。剑气绞碎大片镜片,却见碎片在空中重组,反倒将两人隔开。谢云止的绫带缠住萧沉岚的腰,正要将人拽回,一块碎片突然刺入他手腕—— 血珠飞溅,落在最近一盏青铜灯上。 灯焰瞬间转绿,映出石台下的暗格。雪团箭一般蹿过去,小爪子扒开暗格,露出里面尘封的卷轴。卷轴自动展开,浮空的字迹猩红刺目: 癸酉年七月初七 谢氏家主亲笔 自愿献七子魂魄 镇山河镜于萧氏地宫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脱手,深深插入石台。剑穗的毒玉铃铛炸裂,里面的金光如活物般流向他心口疤痕。谢云止的玉珏同时发烫,两道光芒在空中交汇,凝成完整的云雷纹—— 正是青铜门上的图案。 镜魔苏玉衡发出凄厉惨叫,身体寸寸龟裂。谢云止趁机甩出鎏金扇,十八枚银针穿透镜片,针尾丝线交织成网,将碎片牢牢困住。 "现在,"他拽紧锁魂绫,将萧沉岚拉到身旁,"仙君该告诉我,谢家为何要''自愿''献祭了?" 萧沉岚染血的手握住他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因为......" 雪团突然蹿上石台,小爪子拍在卷轴末尾。尘封的印鉴显露出来——不是谢氏家主的私印,而是九嶷山掌教的法印。 谢云止的冷笑凝在唇角。原来所谓"自愿",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萧沉岚...... 他看向剑修心口发光的疤痕,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 不是镜魄的容器。 是最后的镇物。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地宫震颤,碎石簌簌落下。谢云止的锁魂绫缠在萧沉岚腕间,白绫上的符文被血浸透,在黑暗中泛着暗红的光。雪团叼着卷轴一角,小爪子死死扒住石台边缘,耳廓狐的尖叫声淹没在镜魔碎裂的轰鸣中。 "所以——"谢云止的鎏金扇抵在萧沉岚心口,扇骨薄刃弹出半寸,恰好压住那道发光的疤痕,"仙君是九嶷山埋在谢家的最后一枚棋子?" 萧沉岚的呼吸粗重,重剑插在石缝中支撑着两人重量。他染血的手突然握住扇刃,掌心瞬间被割破,鲜血顺着扇骨沟槽流到谢云止指节:"是赎罪。" 血珠滴在卷轴印鉴上,九嶷山法印渐渐褪色,露出底下被掩盖的真相——真正的谢氏家主印旁,还有个小小的联姻纹章。 雪团突然蹿到两人之间,爪子拍向纹章中央。残破的卷轴彻底展开,最后几行被刻意抹去的字迹在血光中浮现: 谢氏第七子云止 与萧氏沉岚缔结婚约 以魂契镇山河镜 谢云止的扇子"咔"地合拢。他盯着那个与自己名字并列的"萧沉岚",忽然想起青铜门前玉珏的异状——原来不是钥匙,而是聘礼。 镜魔最后的碎片在此时爆裂,地宫四壁浮现出无数镜面。每一块都映出不同的过往:少年萧沉岚被铁链锁在祭坛,九嶷山掌教将镜魄刺入他心口;谢家祠堂里,年少的谢云止躲在供桌下,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被红线抽干魂魄;而在最角落的小镜中,两个孩童并肩坐在萧家老宅的梅树下,一个捧着玉珏,一个握着木剑...... "仙君记性倒好。"谢云止的指尖轻触那块小镜,"五岁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萧沉岚的剑气突然暴涨,重剑从石缝中飞出,将四周镜面尽数击碎。纷飞的镜渣里,他抓住谢云止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你忘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雪团叼来的青铜灯突然熄灭,地宫陷入漆黑。谢云止只觉腕间一轻,锁魂绫被萧沉岚扯了过去。白绫在黑暗中划出银亮的轨迹,如灵蛇般缠上两人交握的手—— 不是束缚,而是结契。 "魂契分两种。"萧沉岚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血腥气的呼吸烫得惊人,"一种是主仆,一种是......" 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展开,扇面泼墨山水间飞出三枚银针,钉在头顶即将坍塌的石梁上:"仙君这时候还有心思讲课?" 地宫顶部开始崩塌,碎石如雨落下。萧沉岚的重剑在头顶舞成光幕,另一只手仍紧攥着锁魂绫。白绫上的"牵机纹"完全显现,在两人手腕间结成复杂的同心结。 雪团蹿到出口处尖叫,小爪子拍打着青铜门。谢云止反手拽紧绫带,将萧沉岚拉向自己:"先出去再说。" 奔跑间,萧沉岚心口的疤痕越来越亮,金光透过衣料映在谢云止后背,像一团灼热的火。身后传来镜魔不甘的咆哮,整个地宫开始下沉,青铜门在雪团的抓挠下缓缓闭合—— 千钧一发之际,谢云止将鎏金扇卡进门缝。扇骨承受不住重压,"咔嚓"断裂的瞬间,两人滚出门外,锁魂绫在最后一刻将雪团也拽了出来。 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镜魔的哀嚎隔绝在地底。谢云止仰躺在枯草地上,断成两截的鎏金扇落在手边。萧沉岚撑在他上方,重剑插在耳侧的泥土里,剑穗只剩光秃秃的绳头。 "现在,"谢云止抬手抹去萧沉岚唇角血迹,指腹按在那道淡去的朱砂痕上,"仙君可以继续解释了。" 萧沉岚的睫毛低垂,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他松开锁魂绫,白绫上的同心结却未散开,反而在晨光中凝成实体—— 是半块玉珏的形状,与谢云止腰间那块严丝合缝。 雪团蹿上萧沉岚的肩头,小爪子扒拉他散开的衣襟,露出里面的玉珏 "聘礼。"萧沉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五岁时给的。" 谢云止突然想起那块小镜中的景象。梅树下,孩童将半块玉珏塞进另一个孩子手心,笑着说:"给你当新娘子。" 原来这场纠缠,早在劫难开始前就已注定。 远处传来九嶷山特有的钟声,惊起满山飞鸟。谢云止捡起断扇,扇骨裂口处露出暗藏的机括——里面藏着张泛黄的纸条,孩童稚嫩的笔迹写着: 给沉岚 不许弄丢 他忽然笑起来,将断扇抛向深谷。锁魂绫在风中舒展,白绫两端仍系在两人腕间,像月老剪不断的红线。 "仙君。"谢云止起身,残玉在腰间轻晃,"聘礼我收下了,你是不是该补个合卺酒?" 萧沉岚握住绫带,将人拉近半步。重剑感应到主人心意,发出清越龙吟。雪团叼来不知从哪翻出的酒葫芦,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尾巴尖上还沾着喜堂用的红绸碎屑。 山风掠过树梢,吹散最后一丝血腥气。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暮春的山风裹挟着桃瓣掠过青石阶,谢云止斜倚在萧家老宅的残垣上,指尖把玩着半块残玉。玉珏在夕照下泛着温润的光,内侧"癸酉年"三个小字已经模糊,边缘处却多了道新鲜的刻痕——是萧沉岚重剑留下的剑纹。 雪团蜷在倒塌的梁柱上打盹,耳廓狐的尾巴垂落下来,尾尖沾着酒渍。小狐狸爪子边滚着个空酒葫芦,葫芦底还残存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辛辣的甜香。 "仙君这合卺酒,"谢云止忽然用玉珏轻敲酒葫芦,"掺了多少**散?" 萧沉岚盘坐在三步外的石墩上,重剑横于膝前,剑穗新换的毒玉铃铛在风中纹丝不动。他衣襟微敞,心口那个"谢"字疤痕已经褪成浅金色,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听到问话,他抬眸看了眼谢云止,目光落在对方腰间——那里系着条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与锁魂绫上的同心结一模一样。 "三滴。" 嗓音比山泉还冷,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谢云止的扇子虽然断了,但残余的扇骨仍在指间转得灵活,闻言突然一顿,薄刃弹出半寸:"难怪我睡了三天。" 锁魂绫垂在两人之间,白绫上的符文已经淡去,唯有末端的同心结愈发鲜明。雪团不知何时醒了,小爪子扒拉着绫带,将结扣往萧沉岚方向推。 远处传来九嶷山的暮鼓声,惊起林间倦鸟。萧沉岚突然起身,重剑在青石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他走向老宅深处的祠堂,脚步比平日沉重三分。 谢云止眯眼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将残玉抛向空中。玉珏划着弧线飞向萧沉岚后心,却在即将触及的刹那被剑气托住,稳稳落进对方掌心。 "仙君若想查萧家旧事,"他慢悠悠跟上,"不如先说说这疤痕怎么来的?"指尖隔空点了点自己心口对应的位置。 祠堂的匾额斜挂在门框上,"镜台"二字被剑痕劈成两半。萧沉岚的手按在斑驳的门板上,掌心血珠渗入木质纹理,竟让残破的匾额微微发亮。 "五岁那年。"他声音低沉,"你给的玉珏......" 话未说完,祠堂内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雪团炸毛蹿到谢云止肩上,小爪子紧张地勾住他的衣领。腐朽的门板自动开启,露出里面七盏青铜灯——灯芯全是灰白发辫,排列方式与地宫中的一模一样。 谢云止的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如银蛇般探入祠堂,缠住中央那盏最大的青铜灯。就在绫带触及灯身的瞬间,七盏灯同时亮起幽绿的火光,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牌位—— 每个牌位上都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他快步走向最上方的灵牌,指尖擦过那个被剑痕刻意破坏的名字:"萧......" 谢云止的残玉突然发烫。他走近细看,发现被毁去的姓氏旁,隐约可见"谢氏"二字。而供桌下散落的卷轴残页上,赫然写着: 镜魄反噬 需以婚约者血脉为引 雪团从供桌底下拖出个积灰的木匣,匣上贴着褪色的喜字。小狐狸用爪子扒开匣盖,里面竟是对泥娃娃——一个穿红衣,一个着白袍,腰间各系半块玉珏。 "有意思。"谢云止拾起穿红衣的泥人,指腹抹去灰尘,露出底下稚嫩的刻字:云止。 萧沉岚手中的重剑"咣当"落地。他拿起白袍泥人,底部刻着"沉岚",背后还有道陈旧的裂痕——正是心口的位置。 祠堂突然剧烈震颤,七盏灯的火光拧成一股,在墙上投出巨大的影子。那影子渐渐凝实,化作白发老者的轮廓,手中托着面完整的山河镜。 "终于......"老者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等到你们......" 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闪电般袭向光影,却在触及前被萧沉岚的重剑拦住。剑锋与白绫相撞,溅起的火星照亮了老者胸前的玉佩——与谢云止腰间残玉本是一对。 "祖父。"萧沉岚的声音哑得可怕,"为什么......" 老者虚影抬手,山河镜中浮现出两个孩童在梅树下交换信物的场景。五岁的谢云止踮脚将玉珏系在萧沉岚腰间,而对方回赠的,是心口一滴眉间血。 "魂契早定......"虚影开始消散,"镜醒之时......" 余音被狂风撕碎。七盏灯齐齐熄灭,只剩中央那盏还跳动着微弱的火苗。雪团蹿上供桌,小爪子拍打灯座,露出底下隐藏的暗格—— 里面静静躺着半截断箭,箭尾刻着"谢"字。 谢云止忽然按住心口,残玉烫得惊人。记忆如潮水涌来:十二岁的他躲在祠堂梁上,手中的箭瞄准祭坛中央的少年萧沉岚。最后一刻,箭尖偏转,只擦过对方肩膀...... 而真正射穿萧沉岚心口的,是背后袭来的另一支箭。 "仙君。"他拾起断箭,箭簇映着最后的灯光,"这支箭,根本不是我的。" 萧沉岚的手覆上他握箭的手,掌心剑茧摩挲着箭尾刻痕。重剑感应到主人心绪,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组成个残缺的阵法——正是当年九嶷山祭坛上的禁术。 雪团突然叼来供桌上的泥娃娃,将两个小人并排放在阵法中央。泥人相触的刹那,断箭上的"谢"字突然褪色,露出底下被掩盖的"九嶷"二字。 夜风穿堂而过,吹散了最后一盏灯。黑暗中,锁魂绫上的同心结发出微光,将两人笼罩在柔和的结界里。 "看来......"谢云止的指尖轻触萧沉岚心口疤痕,"我们都被耍了。" 萧沉岚握住他的手腕,力道终于不再带着克制。重剑嗡鸣着飞入他手中,剑锋所指之处,祠堂墙壁轰然倒塌,露出外面满天星斗—— 北斗第七星,正对着他们来时的路。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北斗第七星的微光穿过残垣,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银辉。谢云止的指尖还停在萧沉岚心口那道疤痕上,却忽然被对方攥住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有人来了。" 萧沉岚的声音比夜露还冷,重剑已然出鞘三寸。谢云止眉梢微挑,鎏金扇的残骨在指间转了个圆弧,十八枚银针蓄势待发。雪团炸毛蹿上房梁,耳廓狐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细线,死死盯着祠堂外的老梅树。 树影婆娑间,一道人影缓步而来。月色描摹出来者轮廓:九嶷山掌教的白玉冠,谢家嫡系才有的朱砂额印,肩上却披着萧氏一族的玄色斗篷。那人每走一步,腰间七枚铜铃便轻响一声,声音与雪团曾经叼来的毒玉铃铛一模一样。 "沉岚。"来人在十步外站定,嗓音温润如昔,"五年不见,连声师尊都不肯叫了?" 谢云止的扇骨"咔"地绷紧。这个声音他死都不会认错——苏玉衡。可明明亲眼见过这人在地宫化作镜魔,现在却完好无损地站在月光下,连轮椅的痕迹都没有。 萧沉岚的重剑完全出鞘,剑气在地上划出深痕:"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那个废物。"来人轻笑,指尖挑起腰间一枚铜铃,"他是容器,我是镜灵——山河镜的器灵。" 铜铃炸裂的瞬间,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银龙般袭出。白绫穿透虚影,竟像是击中水中的月亮,只激起一圈涟漪。镜灵苏玉衡的身影在波纹中扭曲,转眼又凝实在另一处,手中多了把熟悉的折扇——与谢云止断掉的那把鎏金扇一模一样。 "小七。"镜灵用扇骨轻敲掌心,动作与谢云止平日分毫不差,"你五岁时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可不是半块残玉那么简单。" 祠堂突然剧烈震颤,供桌下的暗格自动打开。那对泥娃娃漂浮到半空,红衣的"云止"突然裂开,露出肚子里藏着的青铜钥匙——正是打开山河镜最终封印的器物。 萧沉岚的剑气暴涨,重剑劈向镜灵,却在触及前被七枚铜铃组成的阵法拦住。铃铛上的毒玉映出万千光影,每一片都是谢云止记忆里的场景:十二岁灭门夜躲在尸堆中的颤抖,十五岁建立听雪楼时指尖的鲜血,二十岁在醉仙楼与萧沉岚重逢时眼底的杀意...... "仙君救我!" 谢云止突然踉跄后退,鎏金扇脱手落地。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淡金色的眸子泛起不正常的血红,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心神。锁魂绫无力垂落,白绫上的同心结开始松动。 萧沉岚的重剑毫不犹豫转向,剑气撕开铜铃阵法,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谢云止身前。镜灵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真正的杀招却来自地下—— 无数镜刃破土而出,瞬间刺穿谢云止的影。 鲜血喷溅在萧沉岚素白的道袍上,温热刺目。谢云止的身体晃了晃,却在倒地前被重剑托住。他染血的手指突然抓住萧沉岚的衣襟,借力贴近对方耳畔:"仙君......还是这么好骗。" 鎏金扇的残骨从袖中滑出,精准刺入萧沉岚后心的穴位——却不是伤害,而是将一股精纯内力注入经脉。萧沉岚只觉心口疤痕骤然发烫,那道"谢"字竟化作实体飞出,与谢云止腰间的残玉合二为一! 完整的玉珏爆发出刺目金光,镜灵发出凄厉惨叫。漂浮的泥娃娃突然炸裂,青铜钥匙坠入谢云止掌心。雪团从梁上飞扑而下,小爪子拍向钥匙某处机关—— 钥匙变形展开,竟是一把精巧的青铜匕首。匕身刻满与锁魂绫相同的牵机纹,刃口泛着诡异的蓝光。 "现在,"谢云止将匕首抛给萧沉岚,自己则拾起重剑,"仙君知道当年那一箭该怎么射了?" 镜灵的身影在金光中扭曲,渐渐显露出真容——不再是苏玉衡的模样,而是一团人形雾气,心口处嵌着块熟悉的青铜镜残片。萧沉岚握紧匕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祭坛:少年谢云止的箭确实偏了,因为真正该射向的...... 是山河镜的镜灵。 重剑与匕首同时出击。剑气绞碎雾气,匕刃精准刺入镜灵心口的残片。碎裂声如冰面绽裂,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 五岁的萧沉岚被祖父带到谢家,心口取出的不是眉间血,而是一缕分魂; 十二岁的祭坛上,真正的苏玉衡早已被镜灵附体; 而谢家灭门夜,第一个死在镜刃下的,其实是来阻止悲剧的萧家祖父...... 最后的画面里,孩童时期的谢云止将玉珏系在萧沉岚腰间,小声说:"给你当护心镜。" 锁魂绫突然自动缠绕,将两人持武器的手绑在一起。玉珏悬浮在之间,光芒笼罩之处,镜灵的惨叫渐渐微弱。 "仙君。"谢云止在金光中勾起唇角,"这次可是我救了你。" 萧沉岚的手覆上他握剑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节擦过腕间旧伤。重剑与匕首共鸣,终于将镜灵彻底钉死在祠堂中央的立柱上—— 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面完整的青铜镜虚影,镜框上七枚玉扣,唯独天枢位空着。 雪团叼着玉珏蹿上立柱,小爪子将玉按进凹槽。镜面顿时龟裂,镜灵在尖啸中被吸入其中,最后消失前,怨毒的目光仍盯着萧沉岚心口—— 那里曾经是他最好的藏身之所。 晨光穿透残破的屋顶时,祠堂只剩一地狼藉。谢云止弯腰拾起重剑,剑穗上新换的毒玉铃铛已经碎了,里面藏着的却不是毒,而是一粒小小的红豆。 "定情信物?"他挑眉看向萧沉岚,"仙君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被拽入怀抱。萧沉岚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染血的道袍蹭过他的脸颊,心跳声震耳欲聋。这个拥抱仅持续了三次心跳的时间,却比任何言语都直白。 雪团用爪子捂住眼睛,尾巴却欢快地摇个不停。小狐狸脚下踩着镜灵消散后留下的铜铃残片,其中一片映出两人相拥的剪影—— 这一次,镜中不再有谎言。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山雾漫过祠堂残破的门槛,将血迹斑驳的青石板洇成暗红色。谢云止的指尖搭在萧沉岚腕间,感受着对方脉搏的跳动——比平日快三分,却稳得像他手中的重剑。 "仙君这算是……"他忽然抽手,鎏金扇的残骨在指间转了个花,"投怀送抱?" 萧沉岚后退半步,素白道袍上还沾着谢云止的血。晨光透过残檐落在两人之间,照亮那把插在地上的青铜匕首——匕身牵机纹已经褪色,唯有刃口蓝光未消。 雪团蹿到匕首旁,小爪子拨弄着铃铛碎片。耳廓狐忽然叼起一粒红豆,献宝似的往谢云止靴边凑,尾巴尖上的毛还炸着,像是没从昨夜的激战中缓过神。 "小畜生。"谢云止弯腰拎起雪团的后颈,"这东西你也敢乱吃?" 红豆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表面刻着细小的符文——与锁魂绫上的牵机纹如出一辙。萧沉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重剑挑起红豆,剑穗残留的毒玉碎片与之相触,竟发出清越的铃音。 祠堂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银蛇般射出,穿过破败的窗棂,缠住个试图逃窜的灰影——是个穿着九嶷山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腰间挂着熟悉的铜铃。 "镜灵都灰飞烟灭了,"谢云止收紧白绫,将人拖到跟前,"还有不怕死的来送信?" 少年抖如筛糠,从怀中摸出卷竹简。竹简展开的刹那,雪团突然尖叫着扑上去,小爪子撕碎了半边简牍——剩下的部分清晰可见九嶷山掌教印鉴,下方写着: 七日后 于昆仑墟重开镜天大典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嗡鸣,剑气在地上刻出深深的沟壑。谢云止用扇骨轻敲剑身,金属相击的脆响中,他忽然笑了:"仙君这位师尊,倒是阴魂不散。" 锁魂绫松开少年脖颈的瞬间,那人化作青烟消散,只剩件空荡荡的外袍落地。袍袖中滚出个泥娃娃,模样竟与祠堂里那对一般无二,只是心口插着七枚银针——正是谢云止惯用的手法。 "有意思。"谢云止碾碎泥人,指腹沾上的陶土泛着腥气,"连我的''牵机引''都学会了。" 萧沉岚拾起地上残破的竹简,指尖抚过掌教印鉴的边缘。那里有个极小的缺口,形状与他重剑的剑纹分毫不差——是五年前他叛出九嶷山时,当众劈碎掌教玉玺留下的痕迹。 "假的。" 他将竹简捏成齑粉,山风卷着碎屑飞向远处峰峦。雪团追着粉末蹿上断墙,小爪子突然扒开一块松动的砖石——底下藏着盏青铜灯,灯芯是截灰白发辫,正诡异地扭动着。 谢云止的鎏金扇横切而过,扇骨薄刃将灯芯斩断。发辫落地的刹那,远处昆仑墟方向传来沉闷的钟鸣,惊起满山飞鸟。 "看来有人等不及七日。"他望向惊鸟飞离的方向,淡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仙君可还记得去昆仑墟的路?" 萧沉岚沉默地系紧腰间绫带——那条锁魂绫的同心结仍未解开,白绫一端缠在他腕间,另一端垂在谢云止脚边。重剑归鞘时带起一阵风,卷着昨夜的血腥气扑向两人。 雪团叼着青铜灯蹿回来,小爪子将灯座拍裂,露出里面半张羊皮地图。图上标注的路线蜿蜒如蛇,最终指向昆仑墟腹地的一处湖泊——湖形似镜,周围标着七颗血痣。 谢云止忽然按住心口。那里的残玉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玉珏背面的"癸酉年"三字正在融化,重新凝结成新的字样: 昆仑镜湖 魂归处 萧沉岚的手突然覆上来,带着剑茧的掌心压住玉珏。他腕间的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最终在两人交叠的手掌间汇成完整的云雷纹——与山河镜边框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次,"谢云止任由他握着玉珏,扇骨轻敲对方腕骨,"仙君可别再救错人了。" 萧沉岚收拢五指,将玉珏连同谢云止的手一起攥住。力道不重,却让两人之间的锁魂绫彻底绷直,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银线。 雪团蹲坐在青铜灯碎片上,尾巴卷着那粒诡异红豆。小狐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将红豆抛向空中—— 红豆在升至最高点时突然炸开,纷扬的红色粉末凝成一行小字: 魂契已成 镜湖为证 山风掠过满目疮痍的祠堂,将字迹吹散。远处昆仑墟的轮廓在朝阳中渐渐清晰,宛如一面巨大的青铜镜,倒映着两人交缠的命运。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七日后,昆仑墟的雪峰被朝阳染成金色时,谢云止倚在镜湖畔的古松上,鎏金扇的新扇骨在指间转出流利的弧光。雪团蹲在他肩头,小爪子扒拉着扇穗上新挂的毒玉铃铛——是从萧沉岚剑穗上拆下来的那颗。 "听雪楼谢少主!" 清脆的女声伴着银铃响动传来。谢云止抬眼,看见个穿鹅黄纱裙的少女踏水而来,腕间金钏刻着"天音谷"的徽记。她身后还跟着几位同门师妹,个个腰间悬着玉箫,目光灼灼地往这边瞧。 "洛芊芊这厢有礼了。"少女盈盈下拜时,发间金步摇垂下的珠串轻晃,"五年前金陵夜宴一别,少主风采更胜往昔。" 谢云止的扇面"唰"地展开,恰到好处地隔开少女将要碰到他袖口的指尖:"洛姑娘的''浮光掠影''身法精进了。"扇缘轻点她腰间玉箫,"只是天音谷的规矩,玉箫不点朱砂者不得出山——姑娘这是偷跑出来的?" 少女耳尖顿时绯红。她身后鹅蛋脸的师妹忍不住插话:"师姐是为了见谢公子才......" 话未说完,镜湖突然掀起三尺浪。一道剑气破水而来,在谢云止与天音谷众人之间划出清晰的水线。萧沉岚的白袍在湖心小舟上猎猎作响,重剑虽未出鞘,剑穗却无风自动——上面本该挂着毒玉铃铛的位置空空如也。 "九嶷山首徒!"天音谷年纪最小的师妹惊呼,"他怎会来镜天大典?" 谢云止的扇子掩住唇角笑意,扇面水墨间隐约可见新添的剑痕——是萧沉岚前夜练剑时不小心划的。他正要开口,忽然被个香风扑鼻的身影拦住去路。 "谢公子可还记得奴家?" 紫衣女子从人群中款步而出,腰间悬着药王山的青囊,腕上缠着条碧绿小蛇。她眼尾描着金粉,每走一步,裙摆上的鸢尾花就似要活过来般摇曳。 "苏姑娘的''千机引''令人难忘。"谢云止的扇尖轻点她腕间小蛇七寸,那蛇立刻乖顺地蜷成一团,"只是药王山何时也对山河镜感兴趣了?" 苏半夏的红唇凑近他耳畔:"奴家感兴趣的从来不是镜子......" "铮——" 重剑出鞘的龙吟声打断了她的话。萧沉岚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外,剑锋虽指向湖面,剑气却将谢云止的衣袍与紫衣女子隔开尺余。雪团趁机蹿到两人之间,炸毛对着苏半夏嘶叫。 "萧师兄好大的醋味。"药王山队伍里走出个高挑女子,玄色劲装上绣着银色星纹,"星陨阁楚瑶,见过九嶷山首徒。" 她行礼时目光却黏在谢云止身上,指尖星盘转动,竟是在推演他的命格。萧沉岚的重剑突然横挡在前,剑气震得星盘"咔"地停滞——天枢位裂开细纹。 "楚师姐的''窥天术''还是这般霸道。"清朗男声从人群后方传来。青衫少年负琴而至,襟前别着听雪楼的银叶徽记,"楼主让属下传话,大典将启,请少主移步观礼台。" 谢云止挑眉看向自家暗卫:"沉音,你什么时候和星陨阁这么熟了?" 少年耳根微红,正要答话,镜湖中央突然升起十二根青铜柱。每根柱顶都站着位九嶷山长老,而最高处的祭坛上,现任掌教玄霄子手持玉如意,正俯瞰众生。 "吉时已至——" 唱礼声中,谢云止的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另一端仍缠在萧沉岚腕间。他故意落后半步,扇骨轻敲剑修后背:"仙君方才,是在宣示主权?" 萧沉岚头也不回地握住扇子,力道大得让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他指尖在扇面某处一按,竟弹出枚暗藏的银针——针尖淬的正是药王山最著名的"相思引"。 "天音谷的洛姑娘,"谢云止任由他没收银针,嗓音里带着戏谑,"药王山的苏姑娘,星陨阁的楚师姐......"每说一个名字,锁魂绫就收紧一分,"仙君这是要我把整个修真界的女修都得罪遍?" 萧沉岚突然驻足。前方祭坛上的玄霄子正展开卷轴,宣布大典第一项议程——各派代表献礼。当念到"九嶷山"时,全场目光齐刷刷投向本该空缺的位置。 "不去?"谢云止的扇子不知何时又回到手中,正抵着萧沉岚后心,"你师尊看起来要气疯了。" 重剑突然出鞘三寸。萧沉岚转身的刹那,锁魂绫绷成直线,将谢云止拽得一个踉跄。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却听见祭坛上传来玄霄子的厉喝: "孽徒!你还有脸回来!" 全场哗然。天音谷的洛芊芊捂住嘴,药王山的苏半夏眯起眼,星陨阁的楚瑶则迅速转动星盘——所有人都看见萧沉岚的手正扣在谢云止腕间,而锁魂绫的同心结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现在,"谢云止在无数道灼热视线中轻笑,"仙君可以继续吃醋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昆仑墟的晨钟敲到第九下时,镜湖畔的青铜柱齐齐亮起符文。玄霄子手中的玉如意折射出刺目光芒,在祭坛上方凝成巨大的山河镜虚影。谢云止的锁魂绫微微震颤,白绫另一端,萧沉岚的腕骨绷出凌厉的线条。 "请各派献礼——" 唱礼声未落,天音谷的洛芊芊已飞身跃上第一根青铜柱。她解下腰间玉箫,吹奏的却不是惯常的清心咒,而是一段缠绵的《凤求凰》。箫声裹着灵力荡开,湖面顿时浮起无数并蒂莲,每朵花蕊中都站着个小小的乐伎虚影,朝着谢云止的方向盈盈下拜。 "天音谷献''千音并蒂阵'',恭贺镜天大典!" 谢云止的鎏金扇在掌心转了个圆弧,扇面泼墨间飞出三片银刃,精准削断最前排三朵莲花的花茎。汁液溅在洛芊芊裙摆上,瞬间蚀出几个小洞。少女却笑得更加明媚,箫声一转,更多莲花从她袖中飞出。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插入地面。剑气如涟漪扩散,将所有莲花冻成冰雕。他指节在剑柄上一叩,冰莲尽数炸裂,簌簌落下的冰晶在谢云止身前形成一道透明屏障。 "九嶷山首徒好大的威风。"药王山的苏半夏踩着莲叶而来,腕间小蛇吐出猩红信子,"不如也指点指点我们药王山的''百草鉴''?" 她袖中飞出十二个青玉瓶,每个瓶口都盘旋着不同颜色的毒雾。雾气在空中交织成网,眼看要罩住谢云止,锁魂绫却突然暴长,白绫上的符文亮起,将毒雾尽数吸收。苏半夏脸色骤变——她的本命毒居然被转化成了纯净灵力,反哺给那条该死的绫带。 "苏姑娘的''千机引'',"谢云止的扇尖轻点她腕间小蛇,"还缺一味药引。" 蛇突然僵直坠落,在触及湖面前被星陨阁的楚瑶接住。高挑女子手持星盘踏水而至,盘面天枢位的裂痕竟自行愈合:"谢公子好手段,不如让楚某为你推演一卦?" 星盘转动间,谢云止的残玉突然发烫。萧沉岚的重剑横挡在前,剑气与星力相撞,激得湖面炸起数道水柱。水雾散尽时,楚瑶的星盘已出现第七道裂痕,而谢云止的扇骨正抵在她喉间。 "楚师姐的''窥天术'',"他轻笑,"还是留着看自己的命数吧。" 观礼台上一片哗然。玄霄子的玉如意重重敲在祭坛边缘:"肃静!九嶷山献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萧沉岚。按照惯例,叛出师门的弟子若重回大典,需受九九八十一记打神鞭。重剑在萧沉岚手中发出低沉嗡鸣,他却只是解下剑穗——那颗从谢云止扇上摘下的毒玉铃铛。 "九嶷山萧沉岚,"他将铃铛抛向祭坛,"献还师门至宝。" 铃铛在空中突然炸裂,玉粉凝成清晰的九个字: 癸酉年真相 山河镜为证 玄霄子的脸色瞬间铁青。玉如意猛地挥下,十二根青铜柱同时射出锁链,直取萧沉岚四肢。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银龙出海,白绫在空中与铁索相撞,溅起刺目火花。 "仙君这礼物,"他旋身挡在萧沉岚左侧,扇骨格开两根锁链,"怕是送你师尊早登极乐。" 重剑与鎏金扇配合无间,将袭来的锁链尽数斩断。断裂的铁索坠入湖中,竟化作血红色的小蛇游向岸边。药王山的弟子们惊呼后退,而天音谷的乐伎们已经奏起镇魂曲。 祭坛上的山河镜虚影突然凝实。镜面浮现出五年前的九嶷山禁地:玄霄子将三块镜魄刺入少年萧沉岚心口,而阴影里站着个戴谢家玉佩的人——正是如今贵为星陨阁长老的楚瑶之父。 "孽障!"玄霄子的玉如意爆裂,无数碎片如雨般射向镜面,试图打碎影像。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脱手,剑身横贯祭坛,将玉如意碎片尽数挡下。剑气余波震碎了祭坛边缘的结界,露出底下七盏青铜灯——灯芯全是灰白发辫,与萧家祠堂里的一模一样。 谢云止的残玉飞向镜面,在触及虚影的刹那,镜中景象突变:十二岁的谢云止确实射出了那支箭,但箭尾系着的红线上,分明缠着星陨阁的星纹符! "看来......"谢云止的锁魂绫缠住玄霄子脚踝,将人拽下祭坛,"我该找楚长老讨这支箭?" 楚瑶的星盘突然炸裂。她疾退数步,却被听雪楼的沉音拦住去路。少年暗卫的琴弦缠在她腕间,笑容温和又危险:"楚师姐,楼主请您喝茶。" 湖面开始沸腾。青铜柱一根接一根倒塌,每根柱底都涌出黑水,水中浮沉着无数镜片。雪团尖叫着跳上谢云止肩头,小爪子指向最大的那块——镜中映出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 山河镜完整地悬浮在昆仑之巅,镜前站着两个身影。一个白衣染血,一个朱袍如火,手中各执半块玉珏。 锁魂绫在两人之间绷成直线,萧沉岚突然握住谢云止的手腕。剑修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比任何言语都灼热。 "开始了。"他看向沸腾的湖心,那里正升起一面真正的青铜古镜。 第30章 第三十章 镜湖中央的青铜古镜破水而出时,十二根青铜柱彻底崩塌。玄霄子的道冠被气浪掀飞,灰白长发在风中狂舞如蛇。他十指成爪插入祭坛裂缝,竟从石缝中扯出七条血线——每条都连接着一盏青铜灯。 "既然真相已破......"老道的声音变得异常年轻,"那便请诸君共赴镜天!" 血线骤然绷直。天音谷的洛芊芊突然捂住心口,玉箫"啪"地断成两截;药王山苏半夏腕间的小蛇爆体而亡,血雾凝成细线飞向古镜;星陨阁楚瑶的星盘碎片更是如同活物,齐齐刺入她自己的眉心。 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银龙般卷住最近的天音谷弟子,将人甩出危险区域。鎏金扇旋飞而出,斩断三条血线,却见断口处立刻生出更多丝线,如同无穷无尽的蛛网。 "仙君!"他侧身避开一道血箭,"你们九嶷山就喜欢这种阴间把戏?" 萧沉岚的重剑插入湖面。剑气以剑身为圆心扩散,所过之处血线尽数冻结。他左手结印,心口那道"谢"字疤痕突然发光,与谢云止腰间残玉产生强烈共鸣。 "镜天需七魄为引。"剑修的声音比冰还冷,"他在凑数。" 雪团炸毛蹿上高空,耳廓狐的尖爪划过某条隐蔽的血线——那根连接的不是在场修士,而是远在九嶷山主峰的某处禁地。断裂的刹那,昆仑墟上空浮现出巨大的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赫然是面铜镜形状。 "原来如此。"谢云止的扇子接住一滴坠落的血珠,"玄霄老道也不过是个容器。" 血珠在扇面滚动,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年轻时的玄霄子跪在星陨阁密室,任由楚长老将镜片嵌入脊椎。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身后还站着个戴谢家玉佩的少年——眉眼与谢云止有七分相似。 锁魂绫突然绷紧。萧沉岚拽着谢云止疾退三步,原先站立处的湖面刺出无数镜刃。古镜已经完全升起,镜框上七枚玉扣疯狂旋转,每转一圈就吸走一名修士的精血。 "我五哥?"谢云止的指尖掐入掌心,"难怪当年尸首找不到......" 重剑突然横在他颈侧,挡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血丝。萧沉岚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带着罕见的急促:"镜灵可拟万物。"剑尖挑起他腰间玉珏,"包括死人的记忆。" 雪团叼着块镜片蹿回来,小爪子在上面焦急地拍打。镜中映出的不是谢家五郎,而是个与玄霄子一模一样的老道,正被困在星陨阁的阵法里——真正的掌教恐怕早已被调包。 湖心的古镜突然发出刺目血光。镜面浮现出十二岁的萧沉岚被铁链锁在祭坛的景象,而这次能清晰看见,往他心口刺入镜魄的"玄霄子",手腕内侧有星陨阁特有的星纹刺青。 "楚长老好手段。"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展开,扇面泼墨间飞出七枚银针,每根针尾都缠着锁魂绫的丝线,"用我五哥的记忆伪造玄霄子,再用假的玄霄子操控九嶷山——" 银针穿透古镜周围的七盏青铜灯,丝线交织成网。萧沉岚的重剑在同一时刻劈向镜面,剑气却不是破坏,而是将谢云止的残玉送入镜框缺口。 玉珏嵌入的刹那,整个昆仑墟剧烈震颤。古镜表面蛛网般裂开,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 楚长老如何用星陨阁秘法囚禁真正的玄霄子; 假掌教如何在谢家灭门夜偷偷带走五郎的尸体; 而最后一块碎片里,十二岁的谢云止射出的那支箭——箭尾红线另一端,分明系在楚瑶腕间! "楚师姐。"谢云止的扇子突然抵在女子喉间,"五年前你才多大?十二?十三?" 星陨阁的队伍瞬间暴动。数名弟子祭出本命星盘,却被听雪楼的暗卫们拦住。沉音的琴弦缠住楚瑶的脖颈,少年笑得人畜无害:"家父曾说,星陨阁最擅借刀杀人。" 古镜彻底碎裂的巨响淹没了所有声音。镜框七枚玉扣齐齐炸裂,其中一枚正中被困多时的真玄霄子眉心。老道喷出口黑血,嘶声喊道:"沉岚!镜魄要醒了!"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脱手,剑身横贯湖心。他双手结印,心口疤痕完全化作金光流出,在湖面上空凝成巨大的"镇"字——正是当年刻在青铜棺上的符咒。 谢云止的锁魂绫如影随形缠上他手腕,白绫上的符文与金光交融。残玉从镜框脱落,飞回他掌心时,玉背的"癸酉年"已变成清晰的"永镇"二字。 "仙君这算不算......"他握住萧沉岚结印的手,灵力如江河奔涌,"与我性命相交?" 重剑在湖心发出惊天动地的嗡鸣。剑气搅碎所有血线,将古镜残片尽数镇压湖底。玄霄子瘫倒在祭坛边缘,而假扮他的星陨阁长老则被自己的星盘碎片钉死在青铜柱上。 雪团叼着最后一块关键镜片跑来,里面映出楚瑶五年前的模样——小姑娘手腕系着红线,另一端正绑在沉睡的山河镜上。 "看来......"谢云止用扇骨轻敲楚瑶惨白的脸,"楚师姐才是最早被镜灵选中的人。" 锁魂绫的另一端,萧沉岚突然咳出口血。心口金光褪去后,那道疤痕变成了普通的旧伤,再无异样。他看向谢云止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沉默地握住重剑。 湖面恢复平静时,听雪楼的暗卫已经控制住全场。沉音抱着琴走过来:"少主,星陨阁的人怎么处置?" 谢云止看向真正的玄霄子。老道正颤抖着指向湖心:"镜魄未灭......只是沉眠......" "带回听雪楼。"鎏金扇"唰"地合拢,扇缘沾着的血珠甩在楚瑶裙摆上,"顺便给楚长老捎个信——" 他俯身贴近女子耳畔,声音轻得像情人的呢喃:"他女儿在我手里,想要人,拿我五哥的魂魄来换。"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插入两人之间的地面。剑气震得楚瑶发髻散乱,而剑修本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那里,昆仑墟的雪峰正映出第一缕朝阳。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昆仑墟的雪光映着初阳,将镜湖畔的血迹照得发亮。谢云止的鎏金扇抵在楚瑶下颌,扇骨暗格中滑出的银针沾着星陨阁特制的"锁灵散",针尖距离女子喉间只差毫厘。 "楚师姐最好想清楚。"他指尖轻转,银针在楚瑶颈侧划出细小的血痕,"你父亲养在星陨阁禁地的那面''观星镜'',是用什么做的?" 楚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腕间本命星盘的碎片突然颤动,像是被什么召唤般想要飞向湖心——那里沉着的古镜残片正泛着诡异的蓝光。 萧沉岚的重剑横挡在前,剑气将星盘碎片尽数击落。雪团蹿到碎片旁,小爪子扒拉着其中一块,琥珀色的眼睛突然瞪大——碎片映出的不是当下景象,而是星陨阁密室的场景:楚长老面前悬浮着面青铜镜,镜框上赫然镶嵌着谢家五郎的眼珠。 "看来楚长老的爱好很别致。"谢云止的扇子突然合拢,扇骨敲在楚瑶腕间穴位,让她痛得松开了攥着的符咒,"用我五哥的眼睛当镜钮?" 锁魂绫如银蛇般缠住坠落的符咒。白绫上的符文与符纸相触,竟燃起幽蓝的火焰。火光中浮现出清晰的路线图——正是通往星陨阁禁地的密道。 玄霄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道撑着祭坛边缘起身,道袍下摆还滴着血:"沉岚......镜魄只是暂时被镇压......"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需要双生玉珏才能彻底......" 话未说完,一支星纹箭破空而来,正中老道心口。萧沉岚的重剑晚了一步,只斩断箭尾翎羽。谢云止的锁魂绫卷住玄霄子手腕,将人拽到身旁时,发现箭头上刻着小小的"谢"字——与当年射入萧沉岚心口的那支一模一样。 "楚长老的见面礼?"谢云止拔下箭矢,指尖抹过箭身星纹,"还是说......"他忽然将箭尖转向楚瑶,"师姐想亲自试试这滋味?" 女子突然笑起来,唇角溢出黑血:"谢公子不妨猜猜......"她的声音渐渐扭曲,"为何偏偏选中你们谢家?" 雪团尖叫着扑向楚瑶,却咬了个空——女子的身体如烟消散,只剩件空荡荡的星纹袍落地。远处山道上,数十名星陨阁弟子同时捏碎本命星盘,碎片如蝗虫般飞向湖心。 "拦住那些碎片!"听雪楼的沉音急拨琴弦,音刃却只击落小半,"它们要唤醒湖底的镜魄!" 萧沉岚的重剑插入湖岸,剑气形成屏障挡住大部分碎片。谢云止的鎏金扇旋飞而出,扇骨间迸发的银针精准穿透剩余星盘,却见那些碎片在触及湖面的刹那,竟化作血色小蛇游向深处。 锁魂绫突然绷紧。白绫另一端,萧沉岚的手按在心口旧伤处,那里正渗出细小的血珠——与湖底泛起的血光同步律动。 "仙君这是......"谢云止拽紧绫带将人拉到身旁,指尖抹过那道伤痕,"与镜魄共鸣?" 萧沉岚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握住谢云止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拇指按在对方脉门:"双生玉珏......"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缺一不可......" 雪团叼着块湿漉漉的镜片蹿回来,小爪子焦急地拍打地面。镜中映出的景象让谢云止眯起眼——星陨阁的观星台上,楚长老面前悬浮着七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是截灰白发辫。而灯阵中央,赫然是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个与楚瑶一模一样的少女。 "原来如此。"谢云止的残玉突然发烫,"楚瑶才是第一个被镜灵寄生的人......她父亲用秘法将镜魄分成了七份。" 湖心开始翻涌血泡。沉音带着听雪楼暗卫结阵防御,天音谷和药王山的幸存者则退到青铜柱残骸后方。洛芊芊的玉箫已经断了,却仍死死盯着谢云止的方向;苏半夏腕间换了条碧绿小蛇,蛇瞳倒映着湖中异象。 萧沉岚突然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谢云止的袖口。他心口的伤痕完全裂开,却没有流血,而是透出缕缕金光——与湖底的血光形成诡异的平衡。 "仙君再撑会儿。"谢云止的扇骨抵住他后背要穴,内力如江河灌入,"等收拾完星陨阁,我请你喝真正的合卺酒。" 重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萧沉岚反手扣住谢云止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现在。"他指向沸腾的湖心,"玉珏......合璧......" 雪团蹿到两人之间,小爪子同时按住残玉和萧沉岚心口的金光。耳廓狐的尾巴炸成绒球,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惊人景象——湖底的血色小蛇正在重组,眼看就要凝成新的镜灵。 谢云止忽然笑了。他扯断腰间红绳,将残玉拍在萧沉岚心口:"仙君可要想清楚......"玉珏与金光相融的刹那,整个昆仑墟为之震颤,"这次再结魂契,就真的解不开了。" 萧沉岚的回答是握住他持扇的手,两人合力将重剑刺入湖心。剑气贯通天地,将血光与金光绞成漩涡。湖底传来镜灵不甘的尖啸,而水面倒映出的,是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 一个白衣染血,一个朱袍如火。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昆仑墟的雪峰在剑气激荡下簌簌震颤,湖心的漩涡将血色与金光绞成一道冲天水柱。谢云止的锁魂绫缠在萧沉岚腕间,白绫上的符文被两人交融的灵力点亮,如同星河倾泻。 "现在,仙君总该告诉我——"谢云止的指尖抵在萧沉岚心口,残玉与伤痕相触处迸发出刺目光芒,"这魂契到底怎么解?" 萧沉岚的手覆上他的,重剑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里嗡鸣。剑穗上那颗毒玉铃铛早已碎裂,此刻却从残片中浮出粒红豆,正落在漩涡中心。 湖底传来镜灵凄厉的嘶吼,七条血色小蛇破水而出,每条蛇额间都嵌着星陨阁的星纹碎片。雪团炸毛蹿到高处,耳廓狐的尖叫声中,那些蛇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星陨阁弟子扑去—— "啊!" 最先被咬中的弟子瞬间干瘪,精血顺着蛇身回流湖心。其他星陨阁众人慌忙结阵,却被听雪楼的暗卫们断了退路。沉音的古琴横在道前,少年笑得温良:"楚长老还没到,诸位急什么?" 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脱手,旋转着削断三条血蛇。扇骨中暗藏的银针如暴雨倾泻,每根针尾都缠着锁魂绫的丝线,将剩余的血蛇钉在半空。蛇身扭曲挣扎,额间星纹竟开始融化,露出底下谢家的云雷纹—— "果然如此。"谢云止拽紧绫带,丝线割裂蛇身,"楚老贼用我谢家血脉温养镜魄。"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指向天际。北斗第七星亮得骇人,星光如瀑垂落,在湖面映出清晰的星图——那轮廓赫然是山河镜的形状,而天枢位正对应着谢云止手中的残玉。 "双生玉珏......"玄霄子咳着血爬过来,老道枯瘦的手指在地上画出残缺的阵法,"一为钥......一为锁......" 雪团蹿到阵法中央,小爪子按住缺失的阵眼。谢云止忽然明白了什么,反手将残玉按在萧沉岚心口:"所以仙君是''锁''?" 重剑的嗡鸣给出了答案。萧沉岚带着他的手一起刺向湖心,剑气贯通星图,将漫天星光引渡至剑锋。当剑尖触及漩涡中心的刹那,整个昆仑墟的时间仿佛静止—— 漂浮的血珠,逃窜的修士,甚至飞溅的湖水都凝固在空中。唯有锁魂绫上的符文仍在流动,白绫两端分别缠着两人的手腕,如同命运的纺线。 "谢云止。" 萧沉岚第一次完整叫出他的名字。剑修染血的指尖拂过扇骨裂痕,在鎏金扇面上留下道清晰的血印——正是谢氏家徽的形状。 静止的时空突然恢复流动。湖心炸起千丈水幕,每一滴水珠都映出不同的记忆碎片: 五岁的萧沉岚被祖父带到谢家,心口取出的不是眉间血,而是半缕魂魄; 十二岁的祭坛上,真正的镜灵藏在楚瑶那支箭里; 而最后一片水幕中,谢家五郎被囚在星陨阁密室,他的眼睛之所以被做成镜钮,是因为—— "天生金瞳......"谢云止的指尖穿过水幕,"可窥镜魄本源......" 雪团突然惨叫一声。小狐狸叼着的镜片映出可怕景象:星陨阁观星台上,楚长老已经点燃第七盏青铜灯,棺中的"楚瑶"正在缓缓睁眼——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纯黑眼睛。 "来不及了。"萧沉岚的重剑突然转向,剑锋划开自己掌心,"以血为引......" 鲜血滴入湖心的刹那,凝固的水珠全部坠落。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银龙出海,白绫缠住重剑与残玉,将两人的灵力彻底交融。冲天光柱中,浮现出山河镜完整的虚影—— 镜框七枚玉扣,已有六枚被点亮。 "还差最后一块。"谢云止的扇子抵在萧沉岚后背,"仙君可别告诉我......" 话音未落,星陨阁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一道黑影御风而来,所过之处修士尽数化为干尸——正是占据楚瑶身体的镜灵本体。 "小心!" 萧沉岚的重剑横挡在前,却见那黑影突然折转,直扑玄霄子而去。老道的胸膛被利爪穿透的瞬间,谢云止看清了镜灵手中的东西—— 第七块残玉,形状与萧沉岚心口的伤痕一模一样。 锁魂绫如闪电般卷向黑影,却在触及前被星纹箭雨阻隔。楚长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癫狂的喜悦:"恭迎镜主归位!" 整个昆仑墟开始崩塌。雪峰倾颓,湖底升起巨大的青铜镜台,而镜灵正将最后一块残玉按向镜钮位置——那里本该镶嵌着谢五郎的眼睛。 "仙君。"谢云止突然拽紧绫带,将萧沉岚拉到身前,"赌一把?" 鎏金扇的残骨刺入自己掌心,鲜血浸透扇面朱砂。萧沉岚的回应是并指点在他眉心,两人精血交融的刹那,湖底沉睡的剑气突然苏醒—— 那是五年前少年萧沉岚留在祭坛的一缕剑意。 光柱中浮现出两个虚影:十二岁的谢云止拉满弓弦,箭尖对准镜钮;而少年萧沉岚的重剑刺向自己心口,将最后一块镜魄逼出体外。 "原来如此......"谢云止在漫天剑光中大笑,"那一箭本该射向镜钮!" 锁魂绫彻底化作光带,将两人灵力导入重剑。萧沉岚带着他的手,朝镜台中央刺出惊天一剑—— 剑锋所指之处,不是镜灵,而是那枚即将归位的残玉。 玉碎之声清越如铃。 第33章 三十三章 玉碎的清响在昆仑墟久久回荡。镜台中央的残玉炸裂成万千光点,每一粒都映出星陨阁禁地的场景——楚长老面前的七盏青铜灯接连熄灭,棺中"楚瑶"的纯黑眼睛突然渗出鲜血。 "不——!" 镜灵的本体发出刺耳尖啸,黑影如潮水般从楚瑶七窍涌出。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银龙摆尾,白绫缠住坠落的玉屑,在漫天光点中织成一张大网。萧沉岚的重剑插入镜台裂缝,剑气顺着纹路蔓延,将整座青铜镜台冻成冰雕。 雪团蹿到最高处,小爪子拍向镜钮空缺——那里原本该镶嵌谢五郎的眼睛,此刻却被一粒红豆填满。耳廓狐的尾巴炸成绒球,琥珀色的眼睛倒映出惊人景象:红豆生根发芽,转瞬间长成株并蒂莲,根系死死缠住镜灵的黑影。 "听雪楼众听令!"谢云止的鎏金扇指向星陨阁方向,"一个不留。" 沉音的古琴响彻战场,音刃精准收割逃窜的星陨阁弟子。天音谷和药王山的幸存者终于反应过来,洛芊芊的断箫吹出刺耳警讯,苏半夏则放出本命蛊虫吞噬镜灵残息。 萧沉岚的手突然扣住谢云止的腕骨。剑修掌心剑茧摩挲着那道旧伤,内力如江河灌入:"楚长老要跑。" 重剑嗡鸣着指向东南方——楚长老的身影正消失在传送阵中,怀里抱着那具水晶棺。阵纹边缘还残留着熟悉的星芒,与当年谢家灭门夜祠堂地面的痕迹一模一样。 "他跑不了。"谢云止的残玉突然发烫,玉背"永镇"二字亮如烙铁,"仙君可还记得,我让沉音给楚老贼捎了什么话?" 锁魂绫的另一端传来力道,萧沉岚拽着他踏上来不及消散的剑气,两人如履平地般追向传送阵。雪团叼着并蒂莲的叶子紧随其后,小爪子每踏一步,就有莲花生在虚空。 阵法的光芒即将消散时,谢云止的扇骨刺入核心阵眼。鎏金扇残存的机关全部触发,十八根银针呈天罗地网之势展开,硬生生将传送阵逆转成了—— 听雪楼地牢的坐标。 "噗通!" 楚长老摔在血池边的模样实在狼狈。他怀中的水晶棺裂开细纹,里面"楚瑶"的身体正在迅速腐烂。老人抬头看见倚在刑架旁的谢云止时,浑浊的眼中终于露出恐惧:"你早就......" "早在你女儿用星纹箭暗算玄霄子时。"谢云止用扇尖挑起楚长老的下巴,"我就知道你会来救她。" 地牢墙壁上的火把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萧沉岚的重剑发出幽幽蓝光,照亮了刑架上挂着的七盏青铜灯——灯芯全是灰白发辫,但每盏灯身上都刻着星陨阁长老的名字。 "楚长老的''七星续命灯''?"谢云止的指尖轻点最近那盏,"用同门的命养自己女儿......"扇骨突然刺入灯油,"星陨阁的做派,比镜灵还恶心三分。" 灯油溅在楚长老手背,立刻腐蚀出森森白骨。老人惨叫着想逃,却被锁魂绫缠住脚踝倒吊起来。白绫上的符文灼得他皮肉"滋滋"作响,而更可怕的是—— 萧沉岚的剑尖挑开了水晶棺。 棺中腐烂的"楚瑶"突然睁眼,纯黑的眸子没有半点白翳。她张开嘴,发出的却是镜灵的声音:"谢云止......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雪团炸毛挡在主人面前,小爪子拍地唤出无数莲茎,将黑瞳少女牢牢缠住。谢云止却看向楚长老:"令爱五年前就死了吧?"鎏金扇展开,扇面浮现出星陨阁密室的画面,"你用镜灵碎片造了个赝品......" 重剑突然横在他颈侧。萧沉岚的声音比剑锋还冷:"小心。" 黑瞳少女的身体正在膨胀,皮肤下涌出无数镜片。楚长老突然狂笑起来:"瑶儿是第一个容纳镜魄的容器!她的身体早就......" 话未说完,少女胸口突然刺出截剑尖——沉音的古琴弦不知何时已穿透她心口。少年暗卫从阴影中走出,指尖还滴着血:"楼主,属下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他展开的羊皮卷上,清晰画着星陨阁与九嶷山的秘密交易:用谢家七子魂魄温养镜魄,再以萧沉岚为容器唤醒山河镜。而卷轴末尾的签名,除了楚长老和玄霄子,还有—— "药王山前任掌门?"谢云止的扇子一顿,"苏半夏的师父?" 地牢突然剧烈摇晃。雪团尖叫着扑向角落,小爪子扒出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半块玉佩,纹路与谢云止的残玉严丝合缝,只是浸透了发黑的血。 "五哥的......"谢云止的指尖刚触及玉佩,整个暗格就炸成粉末。 黑瞳少女趁机挣脱莲茎束缚,镜片如暴雨般射向众人。萧沉岚的重剑舞成光幕,却仍有一片擦过谢云止颈侧,带出串血珠—— 血滴悬浮在空中,突然飞向那半块染血玉佩。 "原来如此。"谢云止抹去颈间血迹,"楚老贼用我五哥的血养玉......" 锁魂绫突然暴长,白绫缠住想要逃窜的楚长老。萧沉岚的剑气则冻住了黑瞳少女,重剑刺入她眉心时,镜片尽数碎裂,露出里面真正的核心—— 一颗淡金色的眼珠,瞳孔里还残留着谢家特有的云雷纹。 "物归原主。" 谢云止用绫带卷回那颗眼珠,轻轻合在掌心。当他再张开手时,眼珠已化作金粉消散,而残玉上的"永镇"二字变成了完整的谢氏家徽。 楚长老的惨叫声中,沉音拨动了最后的琴弦。音刃穿透老人心口时,七盏青铜灯同时爆燃,火光照亮了地牢墙壁上的刻痕—— **癸酉年七月初七** **魂兮归来** 萧沉岚的重剑归鞘,剑穗擦过谢云止的手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地牢时,昆仑墟的晨光正穿透云层,将听雪楼的飞檐染成金色。 雪团蹿上最高的檐角,小爪子指向远方——星陨阁的方向升起滚滚黑烟,而药王山的所在却亮起诡异的绿光。 "仙君。"谢云止的残玉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下一站去哪?" 萧沉岚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道伤痕已经不再渗血,却留下了永久的玉纹。他看向谢云止的眼神深沉如海,最终只是沉默地—— 将重剑递到了对方手中。 第34章 三十四章 药王山的瘴气在林间弥漫,将正午的日光滤成诡异的幽绿色。谢云止的靴尖碾碎一株毒蕈,紫黑色汁液溅在锁魂绫末端,瞬间腐蚀出几个小洞。 "苏姑娘的待客之道——"他甩了甩白绫,鎏金扇尖挑起地上半截蛇骨,"比星陨阁还别致。"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横挡在前。剑锋触及某根看似普通的藤蔓时,那"藤蔓"竟扭曲着爆开,溅出腥臭的脓血。雪团炸毛蹿上树梢,小爪子拍落的叶片在半空就腐烂成灰。 瘴雾深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苏半夏的紫衣时隐时现,腕间新换的碧绿小蛇吐着信子:"谢公子好狠的心,带着九嶷山首徒来砸场子?" "药王山与星陨阁合作时,可没见苏姑娘手软。"谢云止的扇骨突然变形,弹出三寸薄刃划破左侧瘴气——虚空中传来"嘶"的一声,伪装成藤蔓的蛊虫断成两截。 萧沉岚的剑气呈扇形展开,所过之处瘴气凝结成冰晶坠落。他剑穗上新换的毒玉铃铛无风自动,铃声竟与苏半夏腕间银铃的频率完全一致。 "有意思。"谢云止的锁魂绫缠住一根垂落的藤条,借力荡到萧沉岚身侧,"仙君什么时候在铃铛里下了追魂引?" 重剑突然刺入地面。以剑身为圆心,方圆十丈的泥土翻涌如沸,无数毒虫仓皇逃窜。萧沉岚左手结印,心口的玉纹微微发亮:"半年前。"他看向某处瘴气特别浓郁的方向,"她给玄霄子送药时。" 苏半夏的惊呼声证实了猜测。紫衣女子从瘴雾中跌出,腕间银铃炸得粉碎,那条碧绿小蛇更是直接僵死。她怨毒地盯着萧沉岚:"首徒大人好算计!难怪师尊的''千机引''对你无效......" 谢云止的鎏金扇抵在她喉间:"苏掌门现在何处?"扇缘薄刃已经划破油皮,"别说他死了——星陨阁的卷轴上可写着,药王山每月初一都往禁地送活人。"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雪团尖叫着从树梢跳下,小爪子刚触地就被烫得直跳——泥土变得通红,远处山壁上浮现出七个人形凹槽,每个里面都嵌着具干尸,胸口贴着药王山的青囊符。 "谢公子果然聪明。"苏半夏突然诡笑,唇角溢出黑血,"可惜晚了......" 她的身体迅速干瘪,皮肤下钻出无数红线,如蛛网般连向山壁。萧沉岚的重剑斩向红线,却见那些线直接穿透剑气,反而顺着剑身缠上他手腕! 锁魂绫如银龙出海,白绫绞住红线猛地一拽。谢云止借力跃到萧沉岚身后,扇骨刺入他后心穴位:"仙君,闭气!" 内力如江河灌入,萧沉岚心口的玉纹大亮。红线如遭雷击般退缩,却在撤离前卷走了剑穗上的毒玉铃铛—— 铃铛嵌入山壁正中的凹槽,整座药王山响起机关转动的轰鸣。七具干尸同时抬头,空洞的眼窝里亮起绿火。 "药人阵......"谢云止的残玉突然发烫,"苏老鬼用亲传弟子炼的?" 萧沉岚的剑气在两人周围形成屏障。他扯断缠在腕间的红线,血迹在剑身画出符咒:"不是弟子。"重剑指向某具干尸腰间的玉佩,"是药王山历代掌门。" 雪团蹿到最近那具干尸肩头,小爪子扒开衣领——干枯的锁骨上赫然是掌门印的烙痕。耳廓狐突然叼住个东西往回跑:半片青玉简,刻着"癸酉年秘录"字样。 谢云止用扇尖挑开玉简。里面记载的内容让他瞳孔骤缩:药王山参与炼制山河镜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复活初代掌门夫人——而那位夫人的遗体,就藏在...... "湖心岛!"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萧沉岚的重剑突然改变轨迹,剑气劈开挡路的古树,露出后方被瘴气笼罩的小镜湖。湖心岛上,七盏青铜灯摆成诡异阵型,中央水晶棺里躺着个穿嫁衣的女子。 苏半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师尊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五年......" 七具干尸突然暴起,攻击方式与生前绝学一模一样:有的弹出毒针,有的挥洒药粉,最可怕的是那具戴着银铃的——它每走一步,就有无数蛊虫从七窍涌出。 锁魂绫与重剑配合无间。谢云止的白绫专缠干尸关节,萧沉岚的剑气则冻住蛊虫。雪团趁机蹿向湖心岛,小爪子刚触及水面,整座湖突然沸腾! "仙君,看灯!" 谢云止的鎏金扇旋飞而出,削断最近那盏青铜灯的灯芯。火焰熄灭的刹那,对应的干尸动作明显迟缓。萧沉岚会意,重剑连斩,剑气如虹贯穿湖面,直取其余六灯—— "铛!" 药王山主苏无涯终于现身。老者杵着蛇头杖挡在湖心岛前,杖头镶嵌的正是初代掌门夫人的本命蛊。他一挥袖,七具干尸突然自爆,腐肉中飞出的红雾凝成新的屏障。 "谢家小子。"苏无涯的嗓音像砂纸摩擦,"把你腰间残玉给我,老夫便告诉你五哥眼睛的下落。" 雪团突然凄厉尖叫。小狐狸不知何时已潜到水晶棺旁,正被无数蛊虫围攻。谢云止的锁魂绫暴长数丈,却在半途被红雾所阻。 "不必。"萧沉岚的重剑突然脱手,剑身如流星坠向湖心岛,"他的眼睛——" 剑气炸开的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水晶棺中的"新娘"突然睁眼,纯黑的眸子中央,有一点淡金——正是谢五郎的眼瞳特征。 "——在这里。" 谢云止的残玉飞向湖心,与重剑轨迹完美重合。玉珏触及棺盖的刹那,整座药王山的瘴气倒卷,全部涌向苏无涯的口鼻。老者在惨叫声中膨胀爆裂,而棺中新娘的嫁衣突然化为灰烬,露出底下星陨阁的星纹长袍—— 竟是楚瑶的尸体。 "镜灵......有三具化身......" 雪团叼着半块玉佩游回来时,湖心岛已经开始下沉。锁魂绫卷住小狐狸和玉佩,萧沉岚则御剑带回重剑。两人落在岸边回头望去,只见七盏青铜灯逐一熄灭,最后一丝火光中浮现出初代掌门夫人的残影—— 她向两人盈盈下拜,随即化作青烟消散。 "仙君。"谢云止掂量着新得的半块玉佩,"下一站是不是该去......" 萧沉岚的剑尖指向东北方——九嶷山的主峰在夕阳中若隐若现,山巅的祭坛上,隐约可见第七盏青铜灯刚刚被点燃。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九嶷山的石阶覆着终年不化的雪,谢云止的靴底碾碎冰晶,在暮色中发出细碎的脆响。锁魂绫缠在萧沉岚腕间,白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却仍能看出星陨阁星纹与药王山蛊毒交织的痕迹。 "仙君。"谢云止忽然用扇骨轻敲重剑剑鞘,"你猜这次等着我们的是哪位故人?" 萧沉岚的脚步未停,剑气却在前方三丈处划出深痕。雪团从谢云止肩头跃下,耳廓狐的尖爪扒开积雪,露出底下暗红的阵纹——是新鲜的血,正顺着石阶缝隙流向山顶。 山道转角传来清脆的铃音。天音谷的洛芊芊提着盏琉璃灯,鹅黄裙摆沾满血渍,发间金步摇却丝毫不乱:"谢公子来晚了。"她侧身让出通路,灯影照出身后横七竖八的九嶷山弟子尸体,"玄霄掌教刚刚点燃了第七盏魂灯。" 谢云止的鎏金扇展开半面,扇缘银针蓄势待发:"洛姑娘这是改行当引路人了?" "芊芊只是来报恩。"少女指尖轻抚断箫,吹出个凄厉的音符,"五年前金陵夜宴,公子那杯''醉红尘''......"她突然咳出血,染红胸前玉坠,"解了我体内的蛊。"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横在两人之间。剑锋映出洛芊芊瞳孔深处的异样——她的眼白泛着极淡的绿,正是药王山高阶蛊毒发作的征兆。 "无妨。"谢云止用扇骨拨开剑身,"苏半夏的''同心蛊''而已。"他忽然贴近少女耳畔,"洛姑娘可知,灯阵缺了哪味药引?" 洛芊芊的琉璃灯"啪"地炸裂。火光中浮现出山顶祭坛的景象:玄霄子面前悬浮着七盏青铜灯,而中央水晶棺里躺着的,赫然是—— "我自己?"谢云止的残玉突然发烫,玉背"永镇"二字亮如烙铁。 雪团尖叫着蹿回主人肩头。萧沉岚的剑气骤然暴长,在三人周围结成冰障。几乎同时,山顶传来震耳欲聋的钟鸣,声浪震得石阶崩裂,无数碎冰如暗器般射来! "走!" 洛芊芊的断箫突然爆出刺目灵光。少女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空中画出天音谷禁术——"焚心引"。符咒成型的刹那,所有袭向谢云止的碎冰都调转方向,反而朝山顶射去。 "这恩还得太重。"谢云止的锁魂绫卷住少女手腕,将咳血的洛芊芊推到萧沉岚身侧,"仙君捎带一程?" 重剑插入地面划出半圆,剑气托着三人腾空而起。洛芊芊在狂风中抓住萧沉岚的剑穗,气若游丝:"灯阵的钥匙......是首徒大人的......心头血......" 话音未落,山顶祭坛突然亮起七道血光。每道光柱中都浮现出个模糊人影:星陨阁楚长老、药王山苏无涯、天音谷前任谷主......而第七道光柱里,赫然是少年时期的萧沉岚,心口插着支星纹箭。 "原来如此。"谢云止的残玉与血光共鸣,"玄霄老道集齐了七派掌门的魂印。" 锁魂绫突然绷直。萧沉岚带着两人落在祭坛边缘时,水晶棺中的"谢云止"正好睁眼——淡金色的瞳孔与真人无异,只是没有焦点。 玄霄子的道袍无风自动。老道手中的玉如意已经裂开,露出里面暗藏的青铜镜碎片:"沉岚,你终究还是回来了。"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水晶棺,"为师为你准备的这具身体......可还满意?" 雪团炸毛嘶叫。萧沉岚的重剑刺入祭坛阵眼,剑气却如泥牛入海——整个灯阵早已与山势相连,除非摧毁整座九嶷山,否则根本无法破局。 "仙君。"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合拢,扇骨抵在萧沉岚后心要穴,"借点东西。" 内力如江河倒灌,萧沉岚心口的玉纹亮到极致。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两端分别缠住两人的手腕,将灵力交融成漩涡。洛芊芊的断箫突然发出清越音色,少女用最后的力气吹奏起天音谷禁曲—— "破阵曲!" 音浪与剑气同时爆发。祭坛七盏青铜灯剧烈摇晃,而水晶棺中的"谢云止"突然抬手,精准地按在棺盖某处符文上—— "咔嗒。" 机关启动的声响清脆悦耳。玄霄子脸色骤变,玉如意猛地砸向水晶棺:"不可能!这具身体明明......" "明明抽了我的魂魄?"谢云止的真身突然出现在棺侧,鎏金扇削向老道咽喉,"可惜你徒弟当年——"扇骨突然变形弹出薄刃,"少抽了一缕。" 刃光闪过,玉如意断成两截。藏在其中的镜片飞向半空,被萧沉岚的重剑当空劈碎。而水晶棺中的"谢云止"竟自己推开棺盖,抬手按在真正的主人眉心—— 记忆如潮水涌来: 十二岁的谢云止在灭门夜,确实被抽走了大半魂魄; 但萧沉岚偷偷藏起了一缕,封在自己心口; 而这些年不断发作的镜魄反噬,其实是...... "在温养我的魂魄?"谢云止的指尖无意识抚上萧沉岚心口的玉纹。 重剑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嗡鸣。剑气贯穿祭坛直冲云霄,将七盏魂灯尽数斩灭。玄霄子在光芒中惨叫后退,老道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星陨阁的星纹刺青—— "楚老贼?!"洛芊芊的惊呼被爆炸声淹没。 假玄霄子的身体炸成血雾,而水晶棺中的"谢云止"化作金光,尽数没入真主体内。雪团趁机蹿到祭坛中央,小爪子扒开碎裂的青砖,露出底下真正的玄霄子—— 枯瘦如柴的老道被铁链锁着,心口插着七根星纹钉。 萧沉岚的重剑"咣当"落地。他单膝跪在师尊面前,指尖刚触及星纹钉就染上黑血——钉子上淬着药王山的"千机引",与楚瑶当年中的同源。 "沉岚......"真玄霄子气若游丝,"山河镜的器灵......已经......" 话未说完,九嶷山主峰突然剧烈震颤。山体裂开巨大缝隙,无数镜片如泉水般涌出,在空中组成完整的山河镜虚影。镜面映出的不是当下景象,而是—— 昆仑墟的祭坛上,静静躺着第七盏青铜灯。灯芯是截灰白发辫,而灯油...... 正是谢云止当年在金陵夜宴,送给洛芊芊的"醉红尘"。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昆仑墟的寒风卷着细雪,将祭坛上的血迹冻成赤色的冰。谢云止的靴底碾过那些冰晶,锁魂绫垂在身侧,白绫末端仍沾着九嶷山带来的星纹钉碎屑。 "醉红尘......"他凝视着青铜灯中跳动的火焰,"原来洛姑娘是最后一味药引。" 萧沉岚的重剑插在祭坛中央,剑气在两人周围结成屏障。雪团蹲在剑柄上,耳廓狐的尾巴不安地扫过剑穗——那颗毒玉铃铛早已碎裂,此刻却诡异地泛着红光,与灯芯频率一致。 远处山道上传来银铃轻响。苏半夏的紫衣在雪色中格外刺目,腕间小蛇不知何时换成了金环,每走一步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身后跟着天音谷残余的弟子,洛芊芊被他们用担架抬着,少女心口插着半截玉箫,箫身正不断渗出黑血。 "谢公子别来无恙。"苏半夏在剑气屏障前驻足,金环小蛇昂首吐信,"药王山的''千机引'',滋味如何?" 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展开,扇面泼墨间飞出三枚银针——不是袭向苏半夏,而是刺入洛芊芊的眉心、心口与丹田。少女剧烈抽搐起来,唇间溢出的黑血竟在空中凝成星陨阁的徽记。 "原来如此。"扇骨轻敲掌心,"楚老贼把镜灵碎片藏在了''醉红尘''里。" 萧沉岚的剑气突然暴长。重剑从祭坛拔出时带起无数冰凌,每根冰尖都映出不同的记忆碎片:五年前的金陵夜宴,洛芊芊接过酒杯时指尖的颤抖;药王山密室中,苏无涯往酒坛里投入星纹碎片;而最后一块冰凌里,赫然是楚长老将昏迷的洛芊芊按在观星台上,往她心口植入镜灵的场景。 雪团尖叫着扑向某块冰凌。小爪子拍碎的刹那,整个昆仑墟的雪幕被无形之手撕开,露出后方巨大的青铜镜台——与九嶷山祭坛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镜框七枚玉扣完整无缺,每枚都嵌着各派至宝: 天音谷的断箫、药王山的青囊、星陨阁的星盘......以及正中央那枚,刻着谢氏家徽的残玉。 "仙君。"谢云止的指尖抚过腰间玉佩,"看来我们被当成了送货的。" 苏半夏突然大笑。紫衣女子撕开前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那形状与萧沉岚的一模一样,只是泛着诡异的绿光:"谢公子错了。"她腕间金环炸裂,"我们所有人......都是容器!" 无数金光从她七窍涌出,在空中凝成镜灵本体。这次不再是黑影,而是个与楚瑶别无二致的少女形象,只是眼睛纯黑无白,指尖延伸出晶莹的镜刃。 锁魂绫如银龙出海,却在触及镜灵前被无形屏障弹开。谢云止旋身避过反射回来的剑气,鎏金扇在雪地上划出半圆:"沉音!" 琴音破空而来。听雪楼的少年暗卫不知何时已布好阵法,十三根琴弦悬浮在空中,每根都缠着块镜片碎片。随着他拨动主弦,所有碎片同时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共鸣—— 镜灵的动作突然滞涩,像是被什么牵制住了。萧沉岚的重剑趁机劈下,剑气却不是斩向敌人,而是刺入谢云止脚下的祭坛! "咔嚓。" 青铜灯座裂开细纹,灯芯灰白发辫突然燃烧起来。火焰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与谢云止瞳孔如出一辙的淡金。火光中浮现出玄霄子最后的传讯: **镜天需七魄为引** **而复活镜主......** **需一具完美容器** 锁魂绫突然绷直。萧沉岚拽着谢云止疾退三步,原先站立处的祭坛塌陷,露出底下巨大的水晶棺——棺中躺着个与镜灵九分相似的少女,只是心口插着支星纹箭,箭尾刻着"谢"字。 "我妹妹......"苏半夏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她才是第一个......" 镜灵发出刺耳尖啸,猛地扑向水晶棺。萧沉岚的重剑与谢云止的鎏金扇同时出击,却在触及前被无形之力弹开——棺中少女的睫毛颤了颤,纯黑的眼睛缓缓睁开。 昆仑墟的雪停了。 所有飘落的雪花凝固在半空,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往事:药王山初代掌门夫人如何发现镜灵;星陨阁楚家先祖为何要封印它;而最后一片雪花里,谢家五郎将半块残玉塞给年幼的谢云止,轻声说:"藏好......别让师尊发现......" "原来五哥早就知道。"谢云止的残玉飞向水晶棺,在触及棺盖前被萧沉岚的重剑拦住。 剑修的手第一次主动覆上他的手背,带着薄茧的指节扣住扇骨:"不能合璧。" 雪团突然蹿到两人之间。小爪子拍向残玉与重剑交接处,竟激发出刺目金光——光芒中浮现出完整的山河镜虚影,镜面映出的不是当下,而是千年前的场景: 七派祖师并肩而立,将镜灵封印在少女体内。而那少女的模样,与水晶棺中的苏半夏妹妹...... 一模一样。 "所以......"谢云止的鎏金扇突然变形,扇骨伸长成短剑,"我们折腾这么久,是在帮镜灵找回家的路?" 锁魂绫的另一端,萧沉岚罕见地勾了勾唇角。重剑突然调转方向,剑气不是斩向敌人,而是劈向自己的心口—— 那道玉纹伤痕裂开,飞出一滴心头血,正落在水晶棺上。 "不——!" 镜灵的尖叫震碎无数冰凌。棺中少女的心口箭伤突然愈合,而悬浮在空中的山河镜虚影则开始崩塌。谢云止的残玉自动飞向棺椁,却在半途被鎏金扇截住—— "仙君这招以血破局......"扇骨轻敲萧沉岚染血的衣襟,"跟谁学的?" 回答他的是重剑的嗡鸣。雪团趁机叼走残玉,小爪子将玉按在祭坛裂缝处——整个昆仑墟开始下沉,而水晶棺中的少女,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最后一片雪花落地时,镜灵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苏半夏瘫坐在妹妹棺前,腕间金环小蛇不知何时已化作青铜镜钮,静静躺在少女交叠的双手间。 "谢公子。"紫衣女子抬头,眼中的绿光渐渐消散,"药王山后山的冰洞里......有你五哥......" 她的话没能说完。洛芊芊的断箫突然发出最后一个音符,少女用尽最后的力气吹奏完《破阵曲》,而这道音刃—— 精准地刺入了苏半夏眉心。 "恩怨两清。"担架上的洛芊芊咳着血微笑,"谢公子......金陵夜宴的酒......很甜......" 锁魂绫无声地卷起那枚青铜镜钮。谢云止看向萧沉岚,剑修心口的伤痕已经止血,只留下永久的玉纹。重剑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以及远处渐渐显露的—— 药王山后山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