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我的真驸马》 第1章 出逃 刹那间,天色由黑转白,一道闪电在天空划出细而长的裂缝,紧随而来的是轰隆一声巨响。整个英国公府笼罩在风雨欲来的压抑中。 室内只点着一支蜡烛,这豆大的亮光只照亮了方圆几尺,陈贞钺坐在桌旁就着昏暗的灯光擦拭手中刀剑,一尘不染的刀背倒映出擦拭之人忧虑的面庞。 已经十三日了,羽林军包围英国公府已经十三日了,这几日别说消息,就是连只蚊子也进不来。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若父亲当真在晋城谋反,何不将府内众人通通抓拿,给个痛快;若是没有谋反为何还不放人。 大魏十三年一月,郡城太守刘纹突发兵变,自立为梁王,消息一传至都城,崇德帝便派英国公前去平定叛乱。大魏十三年三月,刘纹偷袭晋城,英国公战败而遭免职处分即就地扣押,身边副将王戚却诬陷英国公故意战败,企图与刘纹结盟起兵造反,崇德帝当即派出羽林军围住英国公府,以留守在京的陈贞钺为质要挟英国公。 这十余日未曾有过粮食送入府内,再不想办法就要先饿死在府中了。陈贞钺正欲与身边之人商讨出逃之法,门外便传来敲门声,房内众人顿时凝神不语,未等陈贞钺开口询问,门外之人率先说道:“平阳县主,末将有事禀告!” 吱呀,陈贞钺开门见是羽林军大将军不免一惊,见到他要么是好事,要么是坏事,陈贞钺只能寄希望于神明,期望别是坐实了父亲谋反之名。 “皇上有令,经查明,英国公谋反之事乃是谣传,羽林军即日起撤离英国公府,这几日委屈县主了。” “既是谣传,查明还父亲清白便好,有劳大将军了。”陈贞钺送了口气,微微颔首,便让人送送大将军。 然而羽林军的离去并没有让陈贞钺心中这颗石头真正落地,当即吩咐道:“沐阳,快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皇上竟突然就放了我们。” 一夜暴雨过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早晨的第一缕日光透过窗户缝隙铺在端坐一晚的陈贞钺身上,沐阳还没回来。 “县主,您歇会吧,连日忧心又一晚没睡,身子会吃不消的。”同是陈贞钺近卫的沐歌昨夜不知劝了几遍,陈贞钺依旧不为所动。 经过一早上的劳作,府中下人已将庭院打扫得极为整洁。突然一阵黑影掠过庭院,直奔陈贞钺房间,只留下一连串带泥的脚印。 “县主,属下查到了。五日前刘纹再度突击晋城,皇上下令让英国公官复原职,重掌带兵之权。谋反那事证据不足皇上不再追究。”沐阳一口气说完,便一步跨到桌前,连灌三杯水。 “那父亲如今可好?” “国公爷一切安好,战场上也未受伤,只是便宜那王戚了,只解释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偏偏此人还是皇上派来的,处置不得。” 听了这话,陈贞钺才松开扣了一夜的黄花梨桌案,上头已然被扣出多处月牙形痕迹。 “属下还在城外遇见国公爷的传令兵,未免节外生枝,便截了下来,亲手交到您手上。”说罢,沐阳便递上一封书信,信件完好,无拆封痕迹,信封上正是兄长的笔迹。 陈贞钺登时站起身,桌角撞到膝盖发出嘭的一声,一阵剧痛袭来,但陈贞钺此时顾不上太多,如抢夺般地接过信件,手指慌乱地拆开信件,将信封拆的七零八落,好在里边的纸张没有损坏。 “吾妹如唔: 展信安。别来数月,父兄一切安好,唯独挂念小妹安危。 父亲日前战败,险些被朝廷捉拿。然天子昏聩,三度征伐羯荼国,不顾民生疾苦,大梁已是日薄西山,药石无灵。 父亲已决心起义,唯忧心小妹安危,望小妹早日离开京都,赴往晋城与父兄团聚。 兄砚舟谨上” 陈贞钺呆愣许久,父亲还是决心起兵,一时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高兴的是自己自小习得的一身武艺终能派上用场,与父兄一起成就宏图霸业,担忧的是乱世之中不知又要有多少百姓受苦,父亲能否成功。 崇德帝在位十三年,毫无尺寸之功,半生庸碌无为,可偏偏此人好大喜功,为证自己乃英明君主,不顾群臣劝阻,短短四年间便三征羯荼国。此间过度征收徭役民税,耗费巨大的民力财力,致使农田荒芜无人耕种,流民四起,百姓苦不堪言,形成“天下死于役而家伤于财”的局面。 第一次征伐羯荼国失败后,国内已然动荡不安,已经爆发多次兵变。可崇德帝为彰显自己的英明神武,不顾国内形式发动了第二次、第三次征伐羯荼,由此形成如今天下大乱的局面。尤其是西南出现李溯这个人物,短短三月便集结了多支起义军,成立夏国,自立夏王,成为这个乱世中实力最为强大的枭雄。 可惜在第三次征伐时,羯荼国表面请降,内心却并不真正臣服,崇德帝回国后便醉心于虚假的胜利,对国内起义四起置若罔闻。即便此时派了父亲前去镇压已于事无补,父亲此时造反无疑救黎民于水火,成就一番霸业,可即便江山已经四分五裂,但崇德帝手里依然握着大魏最为精锐的军队,要从他手里夺过这江山怕是艰险重重。 陈贞钺将手中信件叠好,伸向尚未熄灭的烛火,待信件燃完,下定决心说道:"沐阳,你去将家中房契地契都找来,悄悄变卖出去,折现成方便携带的银钱,沐歌,你去遣散家中下人,对外散出消息,说我忧思病重,想去洛阳静养。" 沐阳与沐歌面面相觑,她们自小被选为县主近侍,这些年英国公渐得皇上信任,手握大权,国公府一直荣华无恙,别说是县主,就是她们侍卫也没怎么见过这般风雨欲来的大场面。如今形势竟严重到要变卖家中房产,想必是国公爷要真如谣言所说真的谋反了。俩人不敢迟疑,忙按县主吩咐将一切安排妥当。 当日傍晚,浩浩荡荡数十人簇拥一辆华丽车驾使出了城,停在了离城门数十里处。 “县主,一切准备妥当!” 车内伸出一只纤纤细手掀开车窗紫色帷幔,吩咐道:“沐阳沐歌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是!” 待所有侍从行完跪拜礼离去后,陈贞钺才从马车上下来,此时她已然换下繁琐的长裙,穿着一身紧袖劲装,俨然一幅男子装扮。下了车直接飞身上了早已备好的马,同沐阳沐歌三人往西驰骋而去。 “驾!” “驾!” 陈贞钺一行跑了半夜,未敢有半刻休息,行至一处峡谷时,阴云遮蔽住了月光,脚下路已经暗得看不清了,陈贞钺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月黑风高,正是—— 果然下一刻道路两侧突然冲出一股土匪,皆蒙着面,身着土匪服饰,但这对人马静默无声,径直朝路中三人动手,显然是训练有素,绝不是普通土匪。饶是陈贞钺自小习武,身边跟着两个侍卫,一番打斗下渐渐处于下风。 情急之下,沐阳掏出欲作调味的胡椒粉,对面之人当即俯身护住双眼,可惜他晚了一瞬,胡椒粉已经渗入,此刻火辣辣刺痛地睁不开眼。 沐阳乘其不备,转身护在陈贞钺身前,替她杀掉身前的障碍,扯了陈贞钺就往前跑,独留沐阳一人断后。 经过一番打斗,俩人已经体力不支,跑了将近200里便停下来。 两刻钟后,沐歌寻到她们,递过手中之物禀报道:“公子,人已经尽数解决,属下还在一人身上搜出一枚鱼符。” 陈贞钺翻看这枚黄金制成的精致鱼符,冷笑道:“皇上还是疑心父亲,连我都不放过。” 沐阳担心说道:“这一次他们没有得手,必然还会再派人来暗杀。公子,我们要加快行程了。” 陈贞钺将鱼符纂在手里,手臂往后伸蓄力,投向河中央,说:“不必担心,这些暗卫既都扮成土匪模样,皇帝便是不想让人知道,且父亲的谋反之罪还未坐实,他不敢明目张胆对我们下手。” 陈贞钺站在河边,月光已经重见天日,河面上倒映出星星点点的星光和暖黄的月光,若不是现在还在逃命,陈贞钺倒真想驻足片刻,赏赏这条河流绘制的月亮牵星图。 这条河名叫渭河,途径咸阳,横贯鄠县,倒是造福了两县人民的庄稼。京城与咸阳便以渭河为分界线,充当咸阳的护城河,若以咸阳为根据地,既可往南防御京城,又可北上接应父亲进京。左右如今赶往晋城也是无用,倒不如留在此处,为迎接父亲做好准备。 只是如今的咸阳县令虽是自己的表哥,但此人刚正不阿,若想说服他一同起兵造反恐怕不易。 哎!造反路漫漫。 陈贞钺蹲下捧把水浇在脸上,虽说已进春日,但这河水依旧冷得刺骨,激得人一哆嗦,这一激倒是把陈贞钺连日来的重压激散几分,直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去咸阳。” 第2章 抉择 历经两日马不停蹄地奔波,三人周身满是仆仆风尘,往昔的清爽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沾满灰尘的衣衫、略显凌乱的发髻,让她们看起来与街边的叫花子并无二致。此刻站在咸阳县令薛正墨薛府门前,守在门外的侍卫扫过满是警惕与嫌弃的眼神。 沐阳上前掏出些许银两,悄摸塞给门口守卫说:“这位大哥,我们是英国公府的人,劳您通报一声,我家公子前来探望薛大人。” 守卫狐疑地看向这三人,薛大人是英国公的侄子这事儿他知道,但谁人不知英国公乃豪门贵胄,怎会是这般狼狈模样,这三人绝对有猫腻,于是恪尽职守地推过沐阳手里的银子,说:“你们这般模样实在不像英国公府的人,休想蒙混进去!” 眼见进去无望,沐歌忍不住上前争论道:“你把薛大人叫出来就知道我们是不是国公府的人了。” 守卫嗤笑一声,不理会面前三人,自顾自望向前方站岗,保证不让闲杂人等进去打扰大人。 嘿!沐歌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急得当场就要抡起拳头。 “沐歌,休得无礼!既如此我们在此处等薛大人就是了。”陈贞钺及时开口阻止了这场闹剧,暗叹到,果真是世风日下,换身朴素打扮就要被人拒之门外,果然出门在外还得带身好衣服充充门面。 三人从清晨等到晌午,连日奔波已是疲惫不堪,这会已经坐到薛府门前的台阶上,等得喉间干渴如火烧,早已饥肠辘辘,而薛正墨还没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身后才传来脚步声,终于出来了。 陈贞钺起身回首,只见门内走出一位身着淡青色官袍男子,这正是咸阳县县令薛正墨。早年薛正墨母亲难产去世,待薛正墨长到七岁时父亲也因病离去,小小年级便丧失双亲,身为姑父的英国公疼惜这年幼的侄儿,将其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因此陈贞钺与薛正墨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表——” 薛正墨还未说完,陈贞钺突然开口拦下了他的话头,“表哥怎么才出来!” 说罢还上前低声说道:“表哥,我现在是男装!” 薛正墨会意,忙改口道:“表弟怎么来了,来了怎么还在外面呆着?” 陈贞钺抬头看向方才将她们拦在门外的守卫,只见他已然吓得呆愣,没想到她们真是薛大人的亲戚,忙跪下请罪:“大人恕罪,小人不知诸位真是英国公府的人,大人恕罪!”说着还对着地面砰砰磕头,对自己毫无情面可言。 见状,陈贞钺也不忍苛责,求情道:“我此番而来也没带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被拦在门外也是应当的。这守卫也是尽忠职守,表兄就不要怪罪他了。” “说起来他也并无过错,我怎会责罚于他,表弟远道而来辛苦了,随我进去洗漱休整一二吧!”说着便将人引入府内。 陈贞钺在府内修整一二便出了门,在街上闲逛。 街上叫卖不绝于耳,行人虽不多,倒也一派祥和。此前崇熙帝三征羯荼国,国库早被连年征战败得差不多了,不够的钱自然只能从百姓身上刮取。 如今咸阳县虽算不上物足民丰,百姓倒也安居乐业。如今能有这番景象,看来薛正墨应是花了不少心思。回想起今日午膳时,桌上摆的都是些清粥小菜,饭桌也已陈旧,缺了一节桌脚只是拿纸垫垫,仅仅是为了保证饭桌稳固,不让饭食从桌上掉落罢了。当年薛正墨父亲离开时给他留下一笔家产,如今看来,这笔钱财大约都填入咸阳县治理中去了,表哥当真是爱民如子。 路过一处学堂时,几个总角儿童一窝蜂跑出来,为首的一个脆生生唱到:“薛大人,真俊朗”。 余下孩子立马拍着小手应和: “卖了府中珊瑚树, 换来粟米满囤仓。 拆雕梁,建学堂, 孩童朗朗读文章, 清官美名万年场。” 陈贞钺听着这歌谣描述的对象有些眼熟,随手抓住一个孩子问道:“你们这歌谣唱的是谁呀?” 那孩童疑惑回道:“薛县令,薛大人呀!姐姐你竟不知道?” “姐姐刚到咸阳,对咸阳的许多事还不了解呢,你能给姐姐讲讲薛大人的故事吗?” 陈贞钺这问题一出口,周边孩童便热情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回答。 “薛大人可好了,我们家没饭吃的时候他会给我们送米!” “薛大人还给我们建了学堂,不用钱都可以上学。” “对呀对呀,薛大人长得也很俊,我阿姐常说若是能嫁给薛大人就好了。” “嗯—”陈贞钺正听得有趣,一声闷哼引得他回头,回头竟看到一个脸色通红得像煮熟的虾头一样的薛大人。 “看来薛大人深得民心啊,小妹佩服!佩服!”陈贞钺说着,朝薛正墨作了两揖,逗得薛正墨脸上的红晕又加深几分。 “表妹别取笑我了,话说表妹此番前来咸阳不只是来看表兄我的吧!” 陈贞钺也不隐瞒,直接向薛正墨此番前来的前因后果及目的,只是没想到薛正墨听完后吓得脸色煞白,回到府里依旧双腿发软,整个人像是漂浮在云间,仿佛随时会掉落在地。 陈贞钺自是知道薛正墨为难,他受皇帝钦点为咸阳县县令,跟随父亲起兵便是不忠;但父亲于他有养育之恩,与之为敌便是不孝。无论如何选,这都是一个两难境地,因此陈贞钺也不催促薛正墨即刻给出答案。 是夜,陈贞钺独自坐在院中赏月,今日正逢三月十五,月亮圆满无缺,一朵乌云正悄悄靠近这轮圆月,一点一点吞噬它的清晖。 “今夜月色不佳,乌云密布的,表妹不如早先回房休息。”薛正墨自身后漫步而来,站到陈贞钺身边说道。 夜色正浓,陈贞钺看不清薛正墨的面庞,少量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副长身玉立翩翩公子赏月图,看得陈贞钺一时晃了神,愣了愣才开口道:“乌云盖住了月华,不知有多少行人会在暗夜中跌倒。” 薛正墨也是个聪明人,听出了言下之意,“乌云总会被吹散,届时总能重新照耀世人。” “若是乌云久久不散呢?它多停留一阵,便会有更多人因此受难,天下有多少百姓能等到它散去之时。”陈贞钺步步紧逼追问。 薛正墨低头抿嘴,良久不语。 陈贞钺再次说道:“既然这轮圆月发不出亮光,那便算不得明月。既如此为何不让周边群星荟聚,照耀世人?” 薛正墨猛地站起身,正色说道:“表妹可知,方才所说乃大逆不道之言,若是传到圣上面前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为君者不仁,致忠臣良将寒心,致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即如此,为臣者为何要忠,何不为这天下百姓另寻生路。” 这话再次激得薛正墨脸色煞白,隐于袖中的双手轻微发颤,被这大逆不道之言堵得说不出话来。 陈贞钺见目的已达成大半,最后再添了把烈火,“父亲已决意起兵,等朝廷得知此事,我们与表哥血浓于水,我不信朝廷会放过表哥,恐怕到时表哥连咸阳县的诸多百姓都护不住了。” 薛正墨双唇抖动,脚下虚浮间往后退了一步,扶住身边石桌才堪堪站稳。 陈贞钺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自小与表哥一同长大,知道他内心良善,看不得他人受苦。从前自己练武受伤,往往自己不甚在意,反倒是薛正墨一脸心疼,鞍前马后地照顾她,给她上药。可惜在乱世中,良善绝不是处世之道。 许久,薛正墨才颤抖着声带说道:“好,我欲追随姑父,不知表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陈贞钺对薛正墨的回答没有丝毫意外,继续说道:“如今父亲欲在关外晋城起兵,我想以咸阳为中心,逐渐扩张势力范围,为父亲入关减少阻碍。” “不妥,咸阳北部多山,易受粮草地形限制,不易扩张,而西部紧靠京城,咸阳的任何风吹草动京城很快便能收到风声,实在不宜在此处扎据。”薛正墨不愧是咸阳县令,对此处地形分析得头头是道。 “表兄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那我们应该选址在何处?” 薛正墨思考一阵,斩钉截铁说道:“鄠县。” “为何是鄠县?”鄠县与咸阳相邻,地理位置相似,为何不选咸阳选鄠县,陈贞钺发出自己的疑问。 薛正墨拿过桌上茶杯,食指沾水,在桌上边画边说:“鄠县据京城50公里,不易被京城控制,且渭河贯穿鄠县,能有效发展农桑,解决粮草问题。” 薛正墨看着桌上用水渍画成的地图,继续说道:“可鄠县如今已被土匪王获所劫,我们要强取怕是不易。” “这倒是可以从长计议,如今更为紧迫的是处理表兄你手里的官吏。”薛正墨身为咸阳县令,有所动作必然会被底下人发觉,届时有人告密便功亏一篑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此时必须尽快解决。 翌日一早,咸阳各级官吏被召至薛府议事,直至日落西斜,众人才面色各异地从府中出来。有人惶恐,有人激昂,有人心怀鬼胎,有人胸怀壮志,但从此刻开始,一群暗卫开始死死盯着他们,怕是有些人要活不过今晚了。 陈贞钺送完人,正准备回府,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跌跌撞撞路过,恰好又看似体力不支倒在薛府门口。 陈贞钺一时无语,这人真会找地方,连晕都要晕到薛府门前,似是笃定他们定会救起自己。 乞丐倒在自家门前,总不能坐视不理,再者也不能败坏薛正墨这爱民如子的名声。 陈贞钺挥一挥手,身后守卫当即会意,大张旗鼓将人抬入府中,高声吆喊找大夫,造出好一番动静。 —— 陈贞钺坐在这乞丐床前,已经沉醉在美色中无法自拔,看得挪不开眼。想不到这小乞丐长得如此——倾国倾城 若说薛正墨是翩翩君子,那这小乞丐便是从天上下凡的谪仙,偏生此人现在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即便睡着还蹙着眉头,这简直是男版西施! 身旁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饶是病重之人也能感应到清醒过来。 “咳咳!”伴随着两声咳嗽,小乞丐悠悠转醒,看着眼前陌生的屋梁有些征愣,下一刻又立马坐起身,抓过被子挡在身前防备地看向陈贞钺。 他这动静倒是吓了陈贞钺一大跳,但俩人谁也不先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对方,如此僵持了许久,终是陈贞钺忍不住如此尴尬局面,率先打破僵局,开口说道:“你别怕,这里是咸阳县令薛大人的府邸,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 床上这小乞丐还是不说话,陈贞钺不禁怀疑此人难道是个哑巴?可惜了,长得如此好看,却说不了话,上天着实不公。 第3章 厮杀 罢了,管他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既然人进了薛府,总会查出来。 这会没等小乞丐说话,陈贞钺便径直开口,“你不愿说话便算了,我请的大夫稍后就到,你且先好好养伤。”说罢,便一溜烟跑了出去,生怕再晚一秒就对床上这位病美人图谋不轨。 傍晚,薛府的饭桌上照常只摆着几道家常小菜,陈贞钺一手托头,一手百无聊赖地挑拨碗里的粟粥。 薛正墨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陈贞钺说:“听说你今日捡了个男人回来。” …… 陈贞钺没有反应,还在托着头发呆。 薛正墨一阵无语,自家表妹从小喜欢美人,别管是男是女,只要看到个长得不错的,总要犯上好一阵花痴,只得趁着搁碗的空挡发出点动静,说道:“此人身份可有查清?如若有疑,万万留不得。” 陈贞钺这回听到了,说:“知道了,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正巧沐阳回来向陈贞钺禀告,“娘子,大人,属下查到此人是鄠县县令之子裴明远,自鄠县被王获占据后,县令死于乱军之下,裴明远被俘,因裴明远有些姿色,那王获便将他留了下来。” “竟是落到王获手里?”薛正墨有些震惊,“听闻此人好色,男女通吃,他攻下鄠县后就糟蹋了不少良家女子,这裴明远颇有姿色,能从他手里逃出来定不简单。” 陈贞钺放下碗筷,正经说道:“就是不知他是拼死逃出,还是被人故意放走。” 薛正墨听了这话,狐疑地看了陈贞钺一眼,想不到这人平时一副见色忘义的嘴脸,这会倒是挺清醒的。 陈贞钺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吩咐沐阳,“盯紧这个裴明远,还有,叫大夫过来见我。” —— 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陈贞钺坐在灯下反复擦拭自己的钩镰枪,脑子里正复盘着方才大夫回的话。若真如大夫所说,裴明远身上多处有殴打的痕迹,身体也因许久未曾饮食严重虚弱亏空,况且咸阳与鄠县相邻,步行三日便可到达,若是单单3日未曾进食不至于虚弱到如此地步,这一身伤病看起来不像是假的,但他为何偏偏倒在薛府门前,这着实有些可疑。 陈贞钺当晚便循着夜色悄悄潜入裴明远的院子,趴在窗前窥伺,活像只夜晚出来偷食的大耗子。裴明远侧躺在床上,背对着窗户,留给陈贞钺的只是一个窈窕瘦削的背影。等了许久也不见床上之人有什么动静,陈贞钺都要疑心自己再看一会就流鼻血了。 陈贞钺正欲打开窗户,悄悄潜进去,谁知刚有动作,里头便传来声音,“陈公子看了这许久,想必腿都麻了吧,不如进来坐坐?” 原来他不仅会说话,这嘲讽人的本事也是一流。被人拆穿了的陈贞钺也不恼怒,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接了邀请,入室点了灯便自个寻张椅子坐了下来,再脸不红气不喘的开口掩释道,“我担心你晚上出事,便来看看。” 这理由着实蹩脚,任谁也无法相信,裴明远微微一笑,说:“谢陈公子关心,这薛府守卫极严,只要防住某些登徒子,裴某定会安然无恙。”许是病体未愈,裴明远说话时中气有些不足,但这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无形中增长了几分气势。 陈贞钺听了这话也不脸红,继续装傻充愣,“我家表哥乃咸阳县县令,治下严明,裴公子就不必担心了。” “如此看来,薛大人真如传言般治理有方,爱民如子了。” “那是自然,听完裴公子自鄠县而来,不知鄠县县令治下如何?” “裴明远”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拳,面上端着一幅云淡风轻之样,“不知陈公子问的是从前,还是如今,从前之事稍加打听便也知道,若是想知道鄠县如今形式,裴某也可以知无不言,就是不知道陈公子信不信了。” 一县安危就看一月后的战役了,无论如何陈贞钺也不敢轻信一个刚从匪窝出来的人,起身说道:“信与不信,还得看裴公子的表现。”说完便转身离去,出门还不忘带上门。 —— “劈——” “刺——” 在校场内,陈贞钺身着一袭甲胄在烈日下与众将士一同操练,表情严厉,看得连跟在身边的沐阳沐歌大气都不敢喘,显然是对操练十分不满。 沐阳自是知道陈贞钺忧心半月后的鄠县一役,难免有些焦躁,只得适时递上手帕宽慰道:“公子别忧心,近日将士们日日操练,勤勉的很,我们对上王获并非毫无胜算。” 陈贞钺接过手帕随意抹了抹,说:“那王获能一举拿下鄠县,岂是无能之辈,且他背靠西南夏王,久攻不下定会引来朝廷和夏王,届时就更难了。此战必须赢。” 强大的气压压得俩人不敢说话,下一刻陈贞钺对身后跟着的沐歌说:“最近那人怎样?” “谁啊?”沐歌显然还未从高气压中缓过来,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贞钺说的是谁,“您说裴公子啊,他安分的很,每日不是在屋内看书,就是在院内发呆,并无异常,看得我都要跟着他清心寡欲起来了。”沐歌虽与沐阳是同胞姐妹,俩人的性格确实大相径庭,姐姐沐阳显然更沉稳些,妹妹却更活泛。 这人这么沉得住气,陈贞钺总觉得不太正常,决定今晚要回府里再试探一二。 是夜,裴明远坐在窗前,看着一队手捧着佳肴鱼贯而入,虽说这不是自己的房子,但就这么闯进来也不礼貌吧。然而这些丫鬟前脚刚出去,后脚又来一个不速之客,再次径直走到桌面。 “我上次回去思虑良久,觉着贸然偷窥实在是有些冒犯了。这不,今天就叫下人做了一桌好菜给裴公子赔罪,裴公子不会怪罪吧。” 裴明远深吸一口气,对陈贞钺这话噎得说不出话了,现在才觉得不好意思,不觉得太晚了吗? 寄人篱下,便忍了吧,裴明远再深深吐出一口气,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说:“怎么会呢,在下还没来得及感谢陈公子搭救呢,请受在下一拜。”说着,还朝陈贞钺深深作了个揖。 陈贞钺顺势扶起裴明远,重新开始一轮假模假样的寒暄。 酒过三巡,陈贞钺再次提起鄠县,“听闻裴公子是王获的座上宾,信任有加,如今裴公子在我这住了许久,王获想必找你找得着急了吧。” 裴明远自嘲一笑,说:“陈公子看在下如今这般模样,像是深得王获信任的样子吗?我看是陈公子着急了吧。” 陈贞钺抬眼,射出几抹凌厉,随即便被压了下去,说:“裴公子说笑了,我能着急什么呢?这样看来,传闻不可信啊。” “裴明远”不愿再跟它打哑谜,说道:“陈公子,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已知悉我的身份,又何必再三试探。我与王获有着父之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他勾结。况且陈公子自长安而来,也不仅仅是为了探望表兄吧!” “你知道些什么!”陈贞钺显然没想到此人如此聪慧,竟能猜出自己的计划。 裴明远拿过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说:“这并不难猜,乱世之中人人都想谋图大业,英国公乃人中豪杰。定然也不例外。不过我想,陈公子不去晋城与父亲团聚,反倒是留在咸阳,我想你是看上鄠县了吧。如若当真如此,裴某在王获身边潜伏许久,愿献上鄠县的兵力部署图,我们二人结盟如何?” “裴公子聪慧,能得公子协助,贞钺求之不得。”陈贞钺举起酒中杯,与裴明远共饮此杯。 “好,你帮我报仇雪恨,我助你达成所愿。”裴明远将酒杯向陈贞钺靠,两个酒杯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砰”,俩人就此达成共识。 半月后,一支军队悄然自咸阳出发,深重的夜色是一块巨大的幕布,遮住了前行着的的野心与**。他们一路从隐秘小路行军,无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去往何处,此时的鄠县却是一片歌舞升平,丝毫不觉危险正在靠近。 “王大当家的,奴家在这给您献上寿礼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您看看可还喜欢!”一位身着艳丽中年妇女起身向主位之上的王获敬酒,脸上的脂粉随着笑容的堆积而散落。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走来两队男男女女,无一不是姿色上乘,女子皆只身着一件纱衣,露出若隐若现的细嫩肌肤,而男子皆做书生打扮,却无半点书卷之气。 王获眯着眼睛细细瞧了一番,最后只是嫌弃地收回目光,说:“都是些庸脂俗粉,太俗!。” 方才献人的妈妈尴尬一笑,正欲开口,却被对面之人抢先道:“大当家的可是见过绝色之人,怎会看得上这般姿色,崔妈妈可别拿出来丢人了。” “哈哈,王大人,这您可就不地道了,有如此绝色怎么不给属下们见见世面呢?”这名新来投靠王获的小起义军首领,显然不知他的前尘往事,踩在王获的红线上蹦得正欢。 身旁好心的崔妈妈在桌底拼命扯他的衣袖,这才注意到王获脸色黑得吓人,悻悻闭嘴。 借着众人向王获敬酒的间隙,倒霉的小首领这才与崔妈妈咬耳朵,得知他人口中说的绝色是前梁郡太守之子裴明远,要说这裴明远,他曾在郡、鄠县远远见过一面,是有些英俊,但也远没有他人口中说得如此夸张。鄠县失守后,裴明远就被王获一眼相中,想收他作压寨夫人,谁知美人美,性子也烈,死活不愿从了王获,三番两次下,惹怒了王获,这才将人囚禁起来,没成想在一月前让人给逃脱了。王获也为这事处死了看守裴明远的侍卫,发了好大一通火。 在这宴会厅觥筹交错之际,陈贞钺依然带人兵临城下。半月前她从裴明远口中得知今日是王获寿辰,此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可错过。 陈贞钺高举的右手向前一挥,身后士兵即可会意,一队精锐出列往东而去,攻打守卫最为薄弱的西城门。 远处厮杀愈发激烈,一个红色信号弹在空中炸出绚烂的烟花。 城内援军赶往西城门了,是时候了。 陈贞钺再度一挥手,高喊道:“攻城!” 话音一落,身后投石机齐刷刷放上重石,陈贞钺再次大喊:“放!”一瞬间,所有重石犹如流星搬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随后重重落在城门上。 “再放!” 此次重石将城门砸出一条缝隙来,但很快便被合上。 身后重石仍在不断向前冲,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厚重的城门终是抵挡不住,向陈贞钺敞开了。 跟着城门一同打开的,还有万千士兵从城内蜂拥而出,乌压压一群正面对上了陈贞钺所领的军队。 “众将士!” “在!” “随我攻城迎敌!” “是!” 两个旗鼓相当的军队在城门下厮杀得愈发激烈,谁也不知道哪一方的军队会更胜一筹。而此时,西城门的战况似乎已经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