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今天也在求书生圆房》 第1章 压寨夫人01 月黑风高,夜莺呜啼,狂风扫过一片坟丘,卷起漫天纸钱,掠过张牙舞爪的枯树,最后在一处山道散落,又被一群人踩在脚下,烂进泥里。 一群短打装扮,孔武健硕的汉子抬着几个木箱走在漆黑浓夜中,步履急促。 “二......二当家的......实在走不动了......”一汉子喘息道。 “就是就是,二当家,咱们跑了一夜了,这府衙的追兵肯定上不了这鹰沟寨,让兄弟们歇会儿吧。“ 领头的一个独眼络腮男吐出口浊气,抬脚踹了旁边人一脚,啐了一口,“他娘的,屁事忒多!误了寨主好事我拿你们脑袋当下酒菜!” 提起他们寨主,喽啰们喉结滚动,指甲不自觉地抠进掌心肉里,噤若寒蝉。 世人相传鹰沟寨寨主杨砺,武功高强,性格乖张,杀人如麻,喜食人肉,江湖中的很多传言自然多有夸大成分,可他们知道,关于他们寨主的,那可都是真的! “这个月已经第八次了,今晚这第九次估计也得黄。”不知谁嘀咕一句,其他人心里点头认同。 杨砺前些日子在山下俘获一个书生,如宝如珠,非要娶了做压寨夫人。 书生性子烈,抵死不从。 八次大婚,八场闹剧,书生抵死不从,次次花样翻新。 咬舌、撞柱、火烧喜堂,最险一回袖里藏刀,寒光直取咽喉—— 亏得寨主身手了得,反手一拧,那腕骨便碎了。 喜堂红绸未褪,地上又添新血。 这堂,终究是没拜成。 杨砺怒极,又不舍得动小美人,只得拿众匪泄愤,看哪个不顺眼,直接手起刀落,如切瓜剁菜。 一众山匪,日日如履薄冰。 今日奉命外出,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误了杨砺好事,怕是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几名大汉不再废话,运气提神,加快了脚程。 不多时,一处山寨映入眼帘。 漆黑寨门上糊上了第九层红“喜”字,字体强劲有力,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寨门两侧立着两座哨棚,上面轮班的人见到他们,挥动手中黑旗,向寨内同传。 霎时,寨里冲出来一群乌泱泱的人,救星一般抱着、推搡着他们进了主屋。 二当家进了主屋,抬头便看到那虎皮主位上醉卧着的他家寨主,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嘭!”“嘭!” 木箱砸地的声音还没散,土匪们已经脚底抹油溜了个干净。 最后一个出去的还不忘带上门。 二当家额前冷汗涔涔,"寨主......" 杨砺醉眼微睁,"事办妥了?" "是。" 箱子一掀—--咕噜噜滚出来几颗血淋淋的脑袋。 “丰和知县、县丞、主簿、张员外一个不少。“二当家喉结滚动,偷瞥一眼,又迅速低头,道:“属下到时,县衙后堂正在设宴......为赶时辰,没等席散就剁了几人脑袋......谁知那座上客来头不小,竟带兵追到了山脚......” 二当家还没说完,杨砺已经站起身来几步跨上前看了两眼,不耐道:“装盒!” ...... 二当家匆忙从大堂一旁堆叠成山的锦盒中挑出几个大小适中的,解开红色绸带,倒出内里珠宝、金银,把人头装进盒中,帮上绸带。 末了,他抱起一摞锦盒,跟在寨主后面向后堂迈步。 后堂和前堂相连,中间是个三丈长的深坑,仅由一条软绳编成吊桥横贯两端。 那桥下,无数条黑蛇纠缠翻滚,蛇鳞摩擦的沙沙声如潮水般涌上来钻入人的耳膜,缠在心头。 二当家低头去看,只见它们昂起三角头颅,猩红的蛇信子嘶嘶吞吐,黏液从毒牙上滴落。 他看得汗毛倒竖,慌忙收回双眼,看着寨主已经到了对面,正一脸不耐看向自己,终于哆嗦着站上吊桥,哆嗦着走到对面。 刚放下锦盒,听见“滚吧!”,他浑身一颤,如蒙大赦,当即提气纵身,连轻功都使出了十二分力气。 娘啊!他怕得脊背发凉,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无视二当家狼狈模样,杨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大红色喜袍的衣襟,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抬手扣门,嗓音温柔刻意:“娘子。” ...... 寂静。 杨砺嘴角噙笑,指节抵在门板上,缓声道:“娘子,为夫进来了。” 言毕,伸手推门。 门纹丝未动。 笑意骤然僵住。 眼底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柔情瞬间消散,他手上用力去推,门板遇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个不知死活的书生,竟敢再次从里面闩上门! 能力流转到手上,运力一掌拍过去。 “咔!” 寨中守望的土匪,听得一声巨响,打了个寒颤,道:“给孙木匠说一声,可以打造第十八扇门了。” 后堂内,此刻一片狼藉。 木屑如针/刺深深钉入墙壁,墙上的大红喜字碎裂成粉末,红纸纷纷扬扬飘落,像下一场红色的雪,雪花落下,落在匍匐在地,不住呕血的男子身上。 寨主踩在满地残片上,一步步走向那人。 蹲下身,修长指尖抬起男子下巴,拇指摩挲沾满血沫的唇,幽幽道:“娘子真是俏皮,怎得又把门锁了。” “呸!” 男子冷笑一声,挣脱钳制自己下巴的手,啐了寨主一手的血。 “无耻山贼,要杀便杀!” 男子显然没明白自己的处境,或者虽然明白,但是不屑一顾。 杨砺满腔怒火在见到这张脸后,竟化作一声轻笑。 他慢条斯理地将满手血污在涂抹在男子白皙的脸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欣赏过自己的佳作,他收回手,叹息道,“杀你?为夫可舍不得......” 话音未落,男子眼底寒光骤闪,藏在袖中的断木猛然刺出,直逼寨主心口而去! “......” 可惜,断木刚刺出,还没近身,便被那山贼捉住了手腕,皓白的一节手腕被山贼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住口!你这个,这个......” “嗯?我什么,莫不是’如意郎君?’” “你!!!”男子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杨砺不避不让,任凭鲜血溅在喜袍上,开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一声叹息,杨砺打横抱起美人,踏过满地狼藉,坐在门前台阶之上。 怀里美人此刻也不挣扎,不知是力竭,还是自觉反抗也无用,只紧紧闭了眼。 “美人,你看。” ...... “再不睁眼,我可亲你了。”言毕,手臂收紧。 猩红眸子瞬间圆睁,只是没来得及瞪杨砺一眼,漆黑瞳孔骤然收缩。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悬在眼前,血珠滴答。 见怀里人骇了一跳,杨砺哈哈笑了起来,道:“今日的聘礼,可还满意?” 说罢,扬手一抛,头颅划出弧线,,咚的一声,坠入前方蛇窟。 无数黑蛇迅速扑上去,皮肉撕裂声骤起,不消片刻,只剩森森白骨。 “你杀了丰和知县?”怀里的人在抖,声音也在抖。 “不止。” 杨砺一手抱着人,一手将台阶上的几个锦盒依次打开,僵白的脑袋,死不瞑目的眼。 “宋县丞、杨主簿、张员外......你竟全杀了?” 美人声音不抖了,只死死盯着那几颗头颅,连杨砺放在腰间趁机摩挲的手也没理会。 杨砺心头一喜,复又懊悔——早知这招管用,何必白费那些功夫。 第2章 压寨夫人02 鹰沟寨的山匪最近很开心,因为他们的寨主很开心。 自从前几日寨主下了第九次聘礼,那掳来的书生竟转了性子,不再剧烈反抗,乖乖喝药养伤,偶尔给他们寨主露个笑脸。 寨主龙颜大悦,众山匪终于不用担心脑袋随时搬了家。 今日阳光明媚,风过林梢。 杨砺和书生坐在山崖边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上吹风。 石上铺着一整张兽皮,兽皮上摆着几本书。 书生看书,他看书生。 杨砺此刻正捧着书生的一只手臂,在拆卸、捆绑无数次的夹板上系上一个完美的蝴蝶结后,满意颔首。 抬头看到书生只仔细看书,并不理会自己,他终于伸出手探向书生胸前的绷带。 突然,一只莹白的手挡住他作乱的手。 四目相对,杨砺勾唇,笑道:“娘子,这也该换药了。” 书生蹙眉,自动忽略那两个字,冷淡道:“一个时辰前刚换过。” 杨砺讪讪收回手,心里又懊恼一番,怪自己之前下手没轻没重。 刚掳上山时,书生反抗厉害,想割腕就扭断他手臂,想逃跑就打断他的腿......最狠那次内力震碎房门,余波竟将书生的胸骨震断了几根...... 如今,这书生转性了,也如破布玩偶一般,碰不得了。 杨砺烦躁地掐起一颗葡萄,掐开紫色的皮,渗出甜腻的汁,露出莹白的肉。 送入口中,狠狠咬碎,盯着书生的脸,慢慢咀嚼。 ...... 日头西斜,燕雀归巢,风透衣凉。 书生收了书,转头看到睡在一旁的杨砺。 这山匪侧躺虎皮,右拳撑头,睡得憨甜。 书生将书轻轻放下,目光落在杨砺身上,片刻后又转向四周。 这块凸出的山石不过一丈见方,宛如巨树横生的断枝,悬于万丈深渊之上。 二人并排而卧堪堪合适,如果一不小心翻个身......必定粉身碎骨。 望着腿边熟睡的山匪,书生心跳如雷,砰!砰!砰!强劲的心跳声砸进耳中,震得他头发晕。 暮色吞尽最后一缕霞光时,书生的脚已抵住杨砺心口。山匪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随呼吸缓缓起伏。只需稍一发力——这个无耻残暴的山匪就会坠入深渊,与崖底白骨作伴。 书生的膝盖开始发抖,绷直的腿因过度紧绷而痉挛。 ...... 落日终于隐入山林,天边最后一簇霞光熄灭,万籁俱静,唯有风声。 他收回腿,又恢复了那副淡然表情,拾起书册轻敲杨砺手臂,道:“......该回了。” 言毕,去拾一旁散落的几本书,没看到杨砺突然睁开的眼睛,清明透亮,闪着兴奋的光,哪有半分睡意? 又过几日,书生正在寨中散步,被杨砺抱着散步。 二当家的突然出现,一脸惊慌:“寨主,有大批人马在山脚下驻扎,将下山的路堵了。” “哦?多少人?” “约三万。” “三万?”,杨砺冷笑一声,“倒是看得起我鹰沟寨。” 二当家道:“那领头之人属下见过,那日血洗丰和县衙时,知县宴请的便是这人。当日那人侥幸逃脱......属下有罪,请寨主......” “什么来头?”杨砺打断道。 “丰州总兵周无为。” 杨砺眯眼想了一圈,脑子里没有这号人物。 这时,怀里的书生突然道:“周无为,丰和县知县的外甥,丰州总兵,靖蛮将军,掌八万边军,西南总督麾下第一悍将。“说完,瞥了杨砺一眼,接着道:”在这丰州地界,便是巡抚大人也要让他三分。” 杨砺盯着书生红艳的唇,等书生说完,忽地低头,在他唇上重重一啄,随即退开,笑道:“原来是外甥给舅舅报仇来了。” “你!”书生羞恼,“啪!”的一声脆响,二当家的立刻低头缩着脑袋,恨不得眼盲耳聋,活像只被雷惊着的鹌鹑。 待二当家的夹着尾巴逃走,杨砺顶着脸上巴掌印坐在前厅虎皮交椅上给书生揉手,一根一根揉过去,从指尖到指根,轻拢慢捻,像在把玩玉箫。 “啪!” 另半边脸也挨了一掌,红痕浮起,红艳艳的,对称极了。 “接下来怎么办?”书生收回手,端起茶,垂眸轻啜一口。 杨砺劈手夺过,仰头饮尽,舔唇笑道:“娘子可是关心为夫?” 书生冷眼一瞥,懒得理会。 见书生真不理自己,杨砺一把捞过他那条好腿,指节抵着穴位一揉,力道精准,通体舒畅。 “知道娘子担心,不过,这鹰沟寨地势险恶,毒蛇盘树、瘴气锁谷,暗河底下全是旋涡,踩错一步,骨头都捞不着。” 指腹突然发力,按得书生眉心一跳。 “三万大军?”杨砺挑眉,“后山的崽子们有口福了。” 书生想起杨砺带自己逛后山时,那漫山的毒虫毒蛇,一阵脊背发凉,猛地抽回腿,道:“若他们长久封山围困,当如何?大军上不来,山中人自然也下不去。” 杨砺怀里一空,转而又捞起他一缕头发,绕在指间,“那是旁人。为夫出入这鹰沟寨如入无人之地。抱着你从后山山崖跃下也能安然落地。” 书生眉头一跳,不动声色道:“你是能全身而退,寨中其他人呢?” 杨砺道:“管他们作甚!” ...... 是了,这魔头向来如此。 “此次围山,并非全为复仇。”书生冷笑,“周无为明里与那知县是甥舅,实则利字当头,说是生意同伙更贴切。” 杨砺闻言,略一思忖,心下了然。 如今乱世当道,民不聊生,官家腐/败,卖官鬻爵。 一个七品县令的缺儿,竟也要使上万两雪花银。 买官花了钱,自然要从百姓身上榨出十倍利钱。 书生深受其害。 书生本是丰和县一私塾中的二公子,年少聪慧,声名在外,是科举的好苗子。 可偏偏屡试不第,连考数年,竟连个秀才也未中。 书生的父亲多放打探,得知竟是没给监考的宋县丞“笔墨费”,书生的考卷便被暗中扣下,连阅卷的机会都没有。 盛怒之下,书生父亲跑到县衙击鼓鸣冤,这一去便再没出来。 书生母亲变卖祖产也凑不齐赎人的三百两银子,最终于一个雷雨夜吊死在县衙门口。 知县震怒,以"污秽官署"为由,将书生家八口尽数下狱,唯独放了书生。 无他,唯书生的锦绣文章尔。 书生被迫提笔,替那些酒囊饭袋代写科考文章,一字一句,换狱中亲人一口**活气。 三个月前,丰和县绸缎庄的张员外联合县丞,逼迫他替其子应考院试。 院试第三场,被监考官发现,当场捉拿。 公堂之上,书生把丰和知县所作所为全盘说出,学政大怒,上报巡抚。 待巡即刻派人带着书生前往丰和县。 但,还是晚了一步,书生家剩余七口人早被早得到消息的知县派人灭了口。 死无对证,书生被投入囚车押解回州府。 囚车路过鹰沟寨,正遇上了杨砺,被这山匪入了眼。 当场劫了囚车,将人掳上山。 杨砺原本并不知书生遭遇,实在是这书生看似柔弱,骨头却硬实,贞洁烈妇,死活不从。 他又不能真给人打死。 山中土匪给杨砺献计,既然武的不行,咱们来文的。 于是,杨砺派人仔细查了书生,这才知道,这书生命真.他.妈苦。 命人斩杀了书生仇人,果然,这臭脾气的书生转了性,不再和自己对着干。 虽然上次那书生对自己动了杀念,但,最后还是没舍得动腿嘛! 只要自己对他好,等书生养好了伤,再补上个婚宴,拜个堂,喝个合卺酒,入个洞房...... 大丈夫何患无妻! 书生:请问,在下的姓名是否见不得人? 作者:?美人何出此问? 书生:这都第二章了,缘何提到我,还是代号“书生”? 作者:...... 实在是,作者起名废柴,自动生成的名字总觉得不衬,静等有缘人赐名吧! [三花猫头][哈哈大笑][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压寨夫人02 第3章 压寨夫人03 是夜,月朗星稀,山风无踪。 山下,营帐连绵,火把如星。 忽然,一道暗影掠过,营帐一处火焰猛地一颤,不远处树梢微颤,枝叶轻摇,似是夜鸟惊飞。 “发什么楞!” 营帐巡逻兵狠撞一旁兵卒,兵卒回神柔肩迟疑道:“......刚才像是有道人影飞过......” 同伴顺着目光去看,却只见四周树影婆娑,喉结滚动两下,语调拔尖快速道:“你小子眼花了吧。”说完,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物塞给士兵。 “这是?” “驱鬼符,防身的!” 兵卒立刻攒进手中,“你还备上这个?” “娘的!“ 同伴狠狠道,”谁不知这鹰沟寨就是阳间的酆都地府,寨主更是凶残,听说他喜食人肉、日啖婴孩夜咀娇娘......那鹰沟寨北山的乱葬岗,埋得都是他吃剩的‘下脚料’。” 兵卒打一哆嗦,将符箓攒得更紧了! ...... 鹰沟寨,北山,乱葬岗。 嘭! 从树上坠落一物,重重砸进腐土,陷出个人形浅坑,扑飞黄纸两张,震裂白骨三根。 紧接着,一道身影轻盈落地。 “娘子,人抓来了!” 说话之人语气轻快,邀功一般两步走到不远处,斜倚一块断裂墓碑的少年旁。 二人正是杨砺与书生。 杨砺上前就要搂人,被他一记眼刀钉在原处,只得悻悻收手。 “死了?” “活的。” 说罢,返身将那人一手从坑内拖出,指尖轻点,解开穴道,沙包一般丢到书生脚边。 地上人的发出一声闷哼,半天抬起头来,一双鹰眼一凛,咬牙暴起,右手成钩,直刺书生面门。 轰!!! 书生刚坐着的那块碑石瞬间四分五裂。 碎石之间深陷一人,那人口鼻溢血,胸口甲片凹下一个清晰脚印,躺在乱石之中,一动不动。 “这次怕是真死了!” 几步开外的空地上,杨砺单臂搂着书生的腰,收回脚,稳稳站定。 “死不了,堂堂武将,这点小伤也遭不住,谈何剿灭鹰沟寨!”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他美人,死都是便宜他。 没死的武将躺在碎石中,喘过几口带血的气,吐出几颗带血的牙,好半天才颤巍巍爬了起来,噗通,又跌落在地。 “娘子你看!为夫说的没错吧。” “……”书生抬手将贴在耳边咬耳朵的人推开,眼神警告。 杨砺挑眉,一只手覆上书生的腰,趁机捏上几把。 …… 书生一脸淡定,不复往日的气急败坏,轻叹道:“老实些……” 不老实的人力道不减反增,指节陷进腰窝,腻声道:“娘子,你好像长了些肉,摸起来没那么硌手......” “......杨砺!”声音加重几分,气息不稳,那腰上软肉也跟着绷直。 杨砺收了手,黏声湿语,“啧 ,听娘子的。” 在碎石之上挣扎的人,终于站起了身,满脸鲜血地注视二人。 杨砺瞥了过来,眼神警告,似玄铁淬冰,恶鬼啖骨,令人毛骨悚然,他毫不怀疑,如果刚才他伤了那少年,恐怕此刻,自己以及是一摊碎肉! “鹰、鹰沟寨......寨主......杨砺?”男子咽下喉头漫上的腥甜,忍痛问道。 方圆百里,能悄无声息将他从戒备森严的军营中劫走,将他伤成这样的,除了杨砺,再无第二个。 只是…… 江湖传言杨砺武功超绝,性情暴戾,貌丑如鬼。 可眼前这人,战力非凡,样貌却一顶一的好,丰神俊朗,又邪魅狂狷。 再看他怀中少年,相貌更是绝艳,生生将身旁的杨砺衬得……竟有些寻常了。不过,这少年虽俊美非常,却像是身体有恙,没骨头一般倚在杨砺怀中。 杨砺见人盯着书生看,眉心蹙起,抬手就想扣了那人眼珠子,一旁的书生轻拍他的手背,扶着他手臂站直了身躯。 杨砺紧蹙的眉心瞬间舒展开,冷哼一声,“正是。” “杨寨主掳......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哦,无事!” ...... “我娘子有事!” 只见那少年冷眼看过去,杨砺住了嘴,唇角勾起,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处摸出个软枕,一脚踹倒一个墓碑,铺上软枕,又将少年抱上去坐着。 男子心中惊疑,那少年被叫了“娘子”,竟然不否认。 江湖并未传出这煞神已经娶妻!还是个男人!! “鄙姓季,名明礼,吕参将可唤我季明礼。”书生缓缓开口道。 季明礼? 吕参将拧眉沉思片刻,突然抬头看向书生,是他! “竟是季公子。” “吕参将知道我?想必对我的事已经知晓。” 吕参将点头,“略有耳闻”。 几个月前,曾经轰动一时的科考舞弊案嫌犯,在押解回州府时,途径鹰沟寨,被寨中山匪屠杀,没曾想,人没死,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成了杨砺的......娘子。 联想到他们此次围剿鹰沟寨的目的,吕参将心底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摸个七七八八。 季明礼面色沉静,看向吕参将,“如此,有兴趣做个交易吗?吕参将......” ...... 半个时辰后,杨砺抱着季明礼回到了寨中。 季明礼见杨砺几次欲言又止,不免好笑,道:“想问什么便问,扭扭捏捏作甚。” 杨砺将人塞进软被中,卷作一团,只留个脑袋在外面,整个抱在怀中。 季明礼:…… 算了,随他吧! “你想杀周无为,我即刻下山砍了他脑袋便是,为何绕弯子,让吕书动手?”杨砺下巴蹭着他发顶问。 季明礼不答反问,“丰和知县贪婪成性、横征暴敛、草菅人命,他不过区区一个知县,怎敢如此藐视法度、无法无天?你可曾想过,他背后之人。” “周无为?” “再猜?” 杨砺想到之前季明礼说过,周无为,好像是个什么“靖蛮将军”,西南总督的得力干将。 “西南总督,刘......” “刘德。” “对,是这号人。” “可这和吕书有何干系?” 季明礼红唇轻启,美目半合,打了个哈欠,莹亮水雾灌满双眼,杨砺看得喉结滚动,口干舌燥。 季明礼这段时日养伤,每天都早早睡下,今日半夜不睡觉,山上山下兜了圈风,此刻觉得十分疲倦,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吕书虽然现在归于周无为部下,但是却是丰州巡抚蒋昌明的人,之前为‘抚标营参将’。” 杨砺对官场这些弯弯绕绕没兴趣,谁是总督,谁是巡抚更是从不理会,但季明礼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他听得津津有味。 “西南总督刘德把控西南兵权多年,大权在握。丰州巡抚蒋昌明手下有队人马---抚标营。抚标营兵将八千,装备精良,骁勇善战。刘德多年前以‘平叛乱军’为名,借调抚标营,编入自己麾下。蒋昌明多次讨要,均无果。” 杨砺点头,“见过借钱不还的,借兵不还的还是头次听闻。” “蒋昌明虽官位比刘德低,但两方阵营不同,此次借兵不还,更是结下梁子。蒋昌明扣留每年送往总督府的军饷迫使刘德还兵。刘德不愿,自然从其他地方筹备粮草。” “其他地方?......周无为和他舅舅周扒皮?” 季明礼点头,杨砺总算明白这层关系。 谁知,杨砺道:“那我去把刘德杀了!”欺负过他娘子的,一个都别想跑。 一个白眼投过来,杨砺嘻嘻接过,在季明礼两只眼皮上各落一吻。 笑道:“娘子继续……” “你杀得了一个刘德,杀得光天下所有‘刘德’?如今,南方水患千里,北方赤地饿殍,军阀割据混战。我…遭受劫难的,又岂是我季家一门……” 杨砺点头,十分认同。近几年打家劫舍、抢取钱财确实少上不少。 “娘子,你该不会……”杨砺剑眉竖起,眼中眼睛亮得吓人,“想做皇帝?” “咳咳咳......”季明礼一阵呛咳,眼角泛红,睡意全无。 杨砺慌忙帮人拍背顺气。 等季明礼止了呛咳,缓过气,杨砺竟真的一本正经盘算起来,“做皇帝嘛......也不是不行,狗皇帝远在东京,杀他不难,杀光全天下的‘刘德’也不难......” 季明礼瞪大了眼,见这山匪居然认真地掰着手指算:“......不知这行军打仗需要多少银钱......北山蛇窟有珠宝十窟、南山毒谷有金银二十穴、东山......” “娘子,”杨砺突然低头,目光灼灼,“你说,这如何是好?” 季明礼从神游中回过神来,见杨砺一脸期待看向自己...... “......什么?” 杨砺双手抱着季明礼脑袋,一双眼似在喷火,温热气息喷在他面门,掌心滚烫、呼吸灼人,像野火燎过冰原,又似岩浆渗进骨缝,烫得书生睫毛轻颤、退无可退。 野火燃起,火舌钻入锦被,将书生烫得快要化了。 书生回望山匪,不敢看那火源般立刻闭了眼...... 如果,这火想将他一并点燃......那便点了吧...... ...... 等啊等,等啊等......一点儿火星子也没等来,反倒是杨砺那浑厚的嗓音在耳边炸响,紧贴的胸腔震动,字字砸进他耳中...... “娘子......可是不愿?......虽说帝王妻妾云云,但,娘子有了我,便不可朝三暮四、五妻六妾、七宫八院......” 季明礼:...... 你想多了,真的。 我也多想了,真的。 私设: 总督比巡抚大一级,总督掌管2-3个省的军政,军饷由辖下的州府收缴税银提供。 巡抚执掌本地三权,但会有一支单独的军队------抚标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压寨夫人03 第4章 压寨夫人04 围山,第八日。 北山。 “不对不对,姿势不对,娘子,你要这样,来来来,为夫教你。.” 杨砺从背后贴上来,双手裹住季明礼执竿的手。 季明礼脊背绷直,手心沁汗,握竿子的手松也不是、紧也不是。 杨砺感受怀中人的僵直,无声勾唇抿笑,故意将人往怀中带了带。 “唰!” 鱼线破空而出,划破前方漆黑石窟,抛出一条银色亮影,坠入深处。 石窟内瞬间沸腾,“沙沙”声如骤雨砸枯叶,“嘶嘶”声此起彼伏。 季明礼一阵腿酸牙碜,背绷得更直了。 那日之后,季明礼与吕书又见过几面,定下计策。 也是那日之后,这山匪突然来了兴致,非带他来“钓蛇”。 蛇是毒蛇,同他寝居前的蛇坑中的一样,通体漆黑,三角铁头,獠牙寸许。 “这蛇生的古怪,鳞片竟是方的。” 杨砺随手指向四周,“鹰沟寨四面环山,瘴气弥漫,终年不散。蛇长得也怪,它最喜欢在这打窝生蛋“。说着,忽然笑起来,”这蛇蛋也是有毒,小时候有次掏出半筐,偷偷打碎混入厨房菜盆中......” “后来呢?”季明礼问道。 杨砺眼中闪过兴奋,“除我之外,全寨中毒,上吐下泻,整整三日……茅坑住满了人“ 他笑得前仰后合,”……寨里折了近半人手,哈哈哈……” …… 果然天生的祸害。 “就没人怀疑你?” “我?“杨砺挑眉,”我装病一绝。且那时鹰沟寨仇家遍地,老寨主怀疑是仇家干的,带人将方圆百里的山寨全给端了……,不过,总有漏网之鱼,后来逃走的鱼又摸回来将老寨主给弄死了……” ...... 想起少时趣事,杨砺似是想起什么,从一旁食盒中掏出一盅尚有余温的瓦罐,揭了盖递到季明礼面前。 季明礼搁下鱼竿,伸手接过,用小汤匙轻轻一搅,奶白汤汁里沉着几块粉白碎肉,浅唱一口,肉质紧实弹牙,鲜香醇厚。 汤是寨中的大夫熬得,说是疗伤圣品,他每日喝上一盅,伤筋断骨不过二十日,竟也好了七七八八。 汤碗刚见底,杨砺眯眼笑道,“这蛇蛋虽然有毒,蛇肉却是疗伤圣药。” “噗!” 最后一口汤尽数喷出,季明礼盯着瓦罐的眼睛活像见了鬼,抖着手指向杨砺,“你...你,这是...我...” 杨砺一把捉着他手腕,张嘴便将他手指含如唇间,用虎牙不轻不重地摩。 “骗你的。”他忽然松口,笑得肩膀直颤,“哈哈哈,娘子你也太好骗了......” 季明礼怒目而视,他此刻对这山匪所言半个字也不信。 当即站起身来,准备下山离开。 正在此时,地上鱼竿猛地剧烈一抖,杨砺手腕一翻,立刻收杆。 一条碗口粗的黑蛇被鱼钩勾着甩上洞口空地上,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季明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玩意儿,无论他看多少回,都发怵。 杨砺五指铁钳般锁住蛇头七寸,利落得卸下鱼钩。 黑蛇顺势缠绕在他手臂,渐渐收紧,像一圈圈闪着寒光的铁甲护腕。 “瓶子。” 季明礼立刻递来一个巴掌大瓷瓶,杨砺接过,掐着蛇颚往瓶口一抵。蛇牙渗出无色毒液,滴入瓶中。 做好这些,杨砺将瓷瓶放在地上,手指用力,只听“咯吱”一声脆响,那缠在杨砺腕间的黑蛇迅速软了下来,耷拉成一条软绵绵的黑绳。 杨砺将黑蛇打了个结,随手扔进一旁的竹篓。 “这些蛇有何用处?” “蛇皮做席,蛇肉入药,蛇毒淬暗器,总之,全身都是宝。” 蛇皮做席? 季明礼呆愣,想到躺在这冰凉的席上,湿滑的鳞纹贴着脊背游走的滑腻的触感,稍一动弹,便似有活蛇在身下蜿蜒,缠在身上,越来越紧...... 季明礼脊背发寒,将那恐怖画面甩出脑袋,问“真有人买?” 杨砺见季明礼脸色微变,掏出手帕擦擦手,将人扶起,语气轻松道:“一席难求!一张万金!” 万金! 怎么不去抢钱! 随即想到,这山匪本行还真是抢钱的! 杨砺收了瓷瓶,背上竹篓,牵过季明礼的手往山下走。 “当真......万金?” “千真万确!” “为何?” “这蛇席若习武之人在此席上修炼一日,顶旁人十日苦修。寻常人用了,也能多活上十年八载,万金不贵。” “既如此,你为何不用?” 二人的寝房全是锦被软枕,季明礼并未发现蛇席踪迹。 杨砺轻咳一声:“为夫内力深厚,用不着这等外物。”复又压低声音,“不过这席子虽好,却有个毛病......” “?” “久卧伤肾......”,他意有所指地往下一瞥,慢悠悠道:“躺久了......不举。” 季明礼闻言眼角狠狠一跳,突然意识到,自养伤以来,二人日日同住一室,这山匪平日总是动手动脚,到底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并没动真格,如今伤愈,怕这山匪会耐不住...... 不知这寨中可有现成的蛇席,若真有,他倒是不介意拉着杨砺躺上一躺。 杨砺不知季明礼心中所想,兀自继续吹嘘这蛇席妙用。 季明礼突然顿住脚步,“这北山有蛇窟十窟,每窟黑蛇无数。若都制成凉席,岂非富可敌国?那为何还要做山匪,劫钱财?” “娘子虽是读书人,但也应听过‘物以稀为贵’。这蛇席三年放出一张,它就值万金,若月月都有,怕和普通草席无异。”顿了顿,又凑近耳语:“至于为何做山匪,一来我生来就是山匪。二来这些蛇只吃人肉,抢钱只是顺带。” “......” 季明礼偏头打量,这山匪说的十分坦荡,杀人越货如同饮水穿衣。 “再则,那些毒蛇守着珠宝,即便有人摸上山,将山寨翻个底朝天,也决想不到珠宝竟藏在蛇窟。就算知晓,谁又有这个胆子去拿?” 让毒蛇看守珠宝,确实稳妥。 见季明礼对此表露兴趣,杨砺顿时来了精神,如数家珍讲起这黑蛇妙用。 这黑蛇就叫“黑蛇”,鹰沟寨某个老寨主起的。 用黑蛇毒液浸泡过的暗器,见血封喉,一招毙命。在江湖中,乃紧俏货。紧俏的原因不是蛇少,而是能取蛇毒的,只有杨砺一人,偏偏这山匪又懒得去弄。 那蛇肉更是疗伤圣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功效,同样,十分难求。 ...... 杨砺还在滔滔不绝讲起他的黑蛇,季明礼的目光却已穿过他的肩头,落在远处摇曳的树影上。 深秋笼林,层林尽染,满山黄红。 携手徐行,履叶沙沙,凉风沁心。 季明礼养伤时,最爱看这鹰沟寨美景,感叹岁月静好。 不过此时,这份静好被“一张万金”给打破了! 他想起他父亲,想起怎么也凑不齐的三百两白银,想起枉死的季家亲眷,想起这乱世中如他一般遭遇的世人。 季明礼满怀心事,乖乖被杨砺牵了一路。 等到了寨中回过神,发现季明礼正站在自己面前,不知看了多久。 他余光瞥见紧握自己的手,正欲挣脱,杨砺却忽地前扑,趁人不备,“啵”得一声,只觉面颊一暖,偷香成功。 "娘子,发什么呆,喊你也不应,可是累了?"笑着将背篓递给上前的小喽啰,对季明礼的白眼浑不在意。 “堂堂鹰沟寨寨主,江湖上威名赫赫,能否行事稳重些?”季明礼低声轻斥。 “自家娘子面前,稳重不了一点。”一把拽过人,向前堂拖去。 刚踏入门槛,季明礼只觉被满屋金黄闪得眼疼。 鹰沟寨前厅,乃杨砺处理寨务兼存放贵重之物之所,十分宽广,足足有寻常百姓十余间大,此刻竟然被一箱箱金银塞得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空隙也没剩下。 季明礼刚被捉到山上,山匪给的前八次聘礼,此刻被挤到一堆金银中,几乎难以辨认。 “这是......” 季明礼震惊地望向杨砺。 杨砺眉头一皱,朝屋外喝道:“独龙!” “属下在!” 一道身影应声而入,正是鹰沟寨二当家。 “怎么回事!”杨砺指着满屋金银。 “寨主不是命属下清空南山的金银吗?兄弟们忙活半日,搬空了三口洞穴。”独龙邀功接着道:“只是前厅地方有限,剩下的还请寨主示下,该往何处安置。” 杨砺听完独龙回话,这才想起,早上上山之前确实吩咐过清空南山的二十处藏宝穴。 只是,他虽知自己有钱,竟不想富裕到这般地步。 摆摆手,让独龙退下。 杨砺从众箱中,刨出自己宝座,拉着季明礼一起坐下。 季明礼随手拾起二条金砖,沉甸甸的,轻击声音清脆悦耳,比世上最华丽的乐器奏出的乐曲动听百倍。 俩人挤在铺满金条的宝座上,看着满屋子金黄,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季明礼先开了口, “还有十七处没搬出来?” “嗯。” “你究竟藏了多少?整个国库怕是也没你多。” “这......”杨砺挠挠头,略苦恼,“我也不知,这些年只顾抢,没盘过库。” “都是你抢的?” “不全是,算上我爷,我爹,三辈了。” “......还是世袭......”季明礼声音有些发紧,“这些......都是你的......” "现在开始,"杨砺忽然凑近,呼吸扫过他耳畔, "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