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捡的朋友》 第1章 出-轨 苏奇清楚地记得，这是自己第四次窥视到妈妈出-轨的秘密。 孟时唯此时正在厨房切弄水果，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放在客厅的手机正投送着接连着的信息。 苏奇站在孟时唯的视觉盲区，偷-窥着那陌生姓名的男人——宋海峰发过来的腻歪的字眼。 他说，“时唯，我刚才整理柜子，翻出了王力宏那张《唯一》，你怕你爸妈发现会发火，要我保存的，你还记得吗，哈哈。” 他说，“真怀念那个时光。” 他说，“其实我也不是怀念那个时光，我更怀念的是人。” 苏奇等了5秒，对面没再发信息，他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在最后一步时故意发出了一声轻响。 孟时唯转过头看着苏奇展开微笑，又略带不经意地看了眼放在餐桌上的黑屏手机，“小奇，你回客厅吧，我马上就好了。” 孟时唯说毕放下手中的水果刀，洗了洗手，利落地将切得整齐的水果盘端了出来。 苏奇坐在电视机前，拿着遥控不停地切换着频道，心里乱如麻。 孟时唯放下水果盘，习惯性地坐在苏奇的左侧，将他的左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卷起苏奇的睡裤，从跟腱开始慢慢往上进行康复按-摩。 “今天的维生素和钙片都按时吃了吧，下午天气蛮好的，有没有在院子里稍微走走。”孟时唯一边按-摩，一边关心着苏奇的日常，同时瞄着水果做表情，暗示苏奇喂她一块水果。 “嗯，吃了，没走路，只是在院子晒了会儿太阳，后面起了风觉得冷就进来了。” “今天医院里没什么事吧。” “嗯，没什么事情，今天是坐诊，不过明天很早就有两台手术。” “小奇，明天陈阿姨有事请假了，但她冰箱里准备了些三明治，你饿了就拿出来微波炉热热吃，午饭我让小张给你外面打包回来。” 孟时唯交代完，就转头开始看起了电视，每次都是苏奇看什么她就看什么，但她看得比苏奇还专注。 苏奇心里有说不出的不爽快，他真的很想出口问问妈妈现在是什么打算，她和爸爸已经分居近三年，原来还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偶尔逢年过节爸爸还是会约着他们一起吃顿饭，可是在前几个月时他出了意外，腿骨和小手臂断裂，动了次较大的手术，住了一个月的院，出院后妈妈就带她离开了之前的城市，来到了现在的地方，母亲说这边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外公外婆都在这个城市，她要回来。 以前的苏奇肯定会对这个理由没有任何异议，毕竟是妈妈，她想回家，合情合理。 但这个宋海峰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苏奇一闪而过一个很不好的念头，难道是因为妈妈出-轨所以导致的父母感情破裂吗？ “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苏奇突然开口，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在家提起过父亲，听得出此时声音正在强装镇静，他尽量在控制自己的嘴唇不颤-抖，接着问出了口，“你们分开了吗？” 孟时唯的手顿了一下，她没有正视苏奇，只是轻声说，“小奇，我和你爸的事情有些复杂，你不用想太多，我们自己会处理。” 苏奇听出来了，孟时唯的言外之意是他们暂时还没有分开，他似乎有了些底气。 “妈，我也17了，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有些事情，电视剧和书都看懂了不少道理，你们做好准备就直接和我讲就行，不用怕影响到我学习什么的，”苏奇低下头看着他的腿，漫不经心地说，“肯定比不上这次意外给我带来的影响。” 孟时唯沉默了，她想到自己和丈夫近年来积攒的矛盾，又想到当律师的丈夫以往对离婚案子没有人情味的模样，思索之后，认为现在还是没到解决的时机。 她将苏奇的腿从自己的膝盖上放下来，坐直了身子，目光直视着儿子。 “小奇，妈妈知道你很聪明，也懂事。但是我和你爸的事情，希望你和你哥都不要干涉，也不要多问，你们的任务是好好完成当下的学业，找到自己的方向。你哥我现在已经不太担心了，他在加州最好的医学院读书，但是你现在已经停课半年多了，你现在是怎么样的想法。” 孟时唯看着儿子，眼神中一半是心疼一半是严肃。 苏奇他明显感受出来孟时唯在转移话题，他此时全然感受不到妈妈对自己的关心，只是一味觉得愤怒和烦躁。 他愤怒眼前整个家庭都快分崩离析了，但是他的妈妈仍然不认为这个事情和他相关，像是一直把他当没有话语权，也不用有责任感的三岁小孩。 同时他也很烦躁，孟时唯像是尊重的询问，但其实应该早就为他想好了后面的安排，只等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合了她的意她会夸好样的，逆了她的想法，就会换一顿苦口婆心的分析指导，将事情按照她原来的规划执行。 天色已晚，苏奇不想自找麻烦。 “让我想想，过两天和您讨论。我困了，先回房了。”苏奇撑着沙发站起来，他背过孟时唯努努嘴，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 苏奇扶着墙走，背后传来孟时唯有些干硬的语气。 “苏奇，浙南这边有个国际学校，校长是我的老同学，他知道你以前成绩很好，说你如果跟的上，可以直接跟着上高三，但也是不太建议这样，所以还是更建议重读高二，你考虑一下。” 苏奇站在房间门口静静等孟时唯说。 “听到了吗？” “嗯。晚安。” 说完苏奇打开房门，用比以往重的力气关上了门，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瘫坐在房间的沙发里，自己也没发觉地接连着叹着气，他想从脑海回放着的和孟时唯的对话中找出一丝线索，关于宋海峰和母亲是什么关系，关于母亲和父亲现在是怎么样的情感状态。 最后他的理性告诉他，这一切已经无法改变，与其独自纠结问题，不如去网上找找答案，这个情况下他该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浏览一些关于家庭关系对青少年成长影响的心理学文章。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篇《青少年离家出走的原因和家长的应对政策》的文章上。 苏奇心想，离家出走？小学生行为…… 第2章 骑破自行车的 苏奇望着远方山上的云间开始透出了一丝丝的白雾，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5:14。 4月的早晨约莫10度都不到。 苏奇只穿了一件不太厚的白毛衣，而浙南夜晚的露气冰凉且潮湿，会从毛衣缝隙中入侵粘住他的皮肤，逃无可逃，又一阵晨风吹来，苏奇冷得直哆嗦。 他在一条建完不久的车道上，坐着电动轮椅在这个陌生的道路上，偶尔前行偶尔停下观望，约莫已经有3个小时。 苏奇觉得自己选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因为这个鬼地方晚上竟一家开着的店都没有，路灯也是有些亮着有些坏了，像是无人之地。 雪上加霜的是坐着的电动轮椅发出了最后“滴滴滴”的关机声，自动制动停止不再运作。 苏奇望向道路左侧前方，那边是有一两亩种着各色农作物的田地，田地后有三四户高低不一的房子，右侧是有个被山环绕着的巨大水库，现在水面还是蓝黑色的。 他心想，看情况只能等等左侧房子亮灯后去找找人，希望有人能帮他回家了，真是太久没读书智商下降了，怎么会想着离家出走的…… 苏奇狠狠打了个哈欠，身体紧绷颤-抖，眼角困得有泪珠渗出。 按照他以往的作息，现在应该差不多打完游戏该去床上睡觉了，而家里的人都知道他这颠倒日夜的作息，不到十二点几乎不会有人敲门来打扰他休息，以至于没有人发现他不在家，也没有人一个电话。 苏奇把电量告急的手机揣进口袋，他的腿因为久坐有些麻，需要左手撑着轮椅的把手，右手去够路边半人高的石头，才能尝试站起来，但走了两步，他感觉左腿手术处有些酸痛，只能在周围找了快平滑的石头又坐了上去。 苏奇低头看自己的左腿，这动过两次手术的腿已经很久不疼了，却因为在寒风中呆得时间长后，现在又疼了起来，这让他想独自走到对面村庄的难度直线增加。 天白了一些，道路中有三四辆车从他面前开过，几乎都是大的装货车，他没有自信能拦下那么大的车，估摸着拦下来他可能也爬不上去。 坐在石墩上等了一会儿，左侧的房子还是没有亮灯的，也没有见人从屋子中走出来，苏奇又有点犹豫了，他觉得贸贸然去敲门还是有失礼貌。 风好像比刚才更大了，干瘪的树叶被卷起又摔落，有些聚拢到了他的脚边，有的从他脸庞一划而过。 又过了几分钟，不远处有个骑自行车的身影正往他的方向来，苏奇眯着眼睛企图看清对方的样子，想着如果面善的话，也许是个很大的机会。 没几秒，骑车的男孩就离他只有十米左右远了，对方看起来是个高中生的样子，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紧皱眉头看着有点不好惹。 同龄人好沟通。 苏奇秉持着这个想法，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他举起一只手到肩头高度，小幅度挥了一下手，企图和对面来的男生打招呼，但喉咙的“hi”还没发出音，只见那个男生瞟了眼苏奇占着骑行道的轮椅，轻打了个转向，旧旧的自行车发出咯吱声，快速越过了苏奇的位置。 望着男生远去的背影，苏奇瞬间头疼无助，孤立无援的他恍惚间眼睛甚至有几秒对不上焦。 天没有预想中越来越亮。 苏奇垂下眼眸，搓了搓冰冷的手，他现在一整个大后悔。 自从和母亲搬家，他几乎没出过门，每次出去也只是因为要去医院做复健，这让他完全高估了自己对生活环境的把控能力。 他觉得也许现在联系下妈妈，打扰她清梦，被她知道自己这敏感多疑的想法和幼稚可笑的行为，会比冻死在这陌生地然后登上新闻才被家人领回去好些。 他掏出那电量只剩1的手机，打开联系人界面，他先定位到了妈妈的界面，但一想到她说的今天上午还有手术，他又犹豫地退出了。 还是直接给司机小张打电话吧，但翻了两三遍手机通讯录，苏奇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存过小张的电话，他又切到了妈妈的界面，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打出去。 手机黑屏了，彻底没电。 更坏的是此时，天开始下雨点了，绵绵软软但是细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离家出走。 苏奇从石头跳下来，左腿受了下力，有些疼痛，但是他也顾不上了，只想着快点回轮椅那，祈祷能在下方储物处备着一把伞。 他正蹲下伸手想去翻找。 “喂——你刚才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忽然的声音吓得苏奇一愣，条件反射想要站起来，但此时小腿一阵抽搐，重心没稳住往后面倒了去，屁-股落了地。 “哎呦。”苏奇揉着屁-股，望着马路对面单脚支着自行车的男生，是刚才那个高中生。 又冷又痛，头还有些眩晕，苏奇索性坐在马路上没起来，他鼻子酸酸的，因为一个有点丢人的屁-股蹲涌上了一丝委屈。 他向对面的男生招招手，带了点小哭腔说，“帮我一下。” 吴岚骑着他的老自行车横穿着马路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马路上不肯起来的苏奇，脸色沉重的问，“能站起来吗？” 吴岚就那么静静看着，并没有想主动拉苏奇一把的念头。 苏奇也没有心思揣度对方是因为生性冷漠还是怕自己讹他所以一直在一边未曾有其他的行动，并不像要帮他的样子，但他的脑袋吹了快4小时的冷风，又晕又疼，压根没有思考的能力。 他弯腰揉弄着还有点抽痛的小腿，趔趄得站起来，看着面前蓝白校服的男生。 “我，我……” 苏奇头越发的晕眩，声音好像被堵在了喉咙口，没有力气吐-出来，他伸手想抓住什么，最后竟然两眼一黑，没了意识。 吴岚嘴角一抽，也紧闭了一下双眼，希望眼前看到的不是真的。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睁眼，看着脚下的人，心里疑惑这拽着他的裤子半躺在地上的人是谁啊，同学？还是附近村里的人？ 吴岚原本往来的同龄人就少，能记住的只有寥寥几人，面前这个显然不在他的认识名单。这人是单方面认识他，还是说自己忘记了他，吴岚拿不准。 他低头定了几秒，脚边的男生看起来十分清秀，皮肤不知道是因为被冻得惨白，还是天生就这般像上了釉的白瓷，此刻躺在灰黑色的车道上，被衬托得像是在发光。 雨好像比刚才更密集了，形状也从断针状变成了黄豆状。 吴岚叹了口气，从破自行车上下来，他抱起地上的男生将他放到轮椅上，对方很轻，不如一袋土豆重。 他伸手碰碰男生的耳朵，很冰冷，又碰碰他的脖颈，也很冰冷。 吴岚摘下自己的围巾给这个男生围上，又搓搓手，将暖和点的手覆盖到男生的脸上轻轻拍打，试图叫醒他，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 他环视下了周围，没有人也没有来往的车，只有他们两个人，思索过后，吴岚决定将这个陌生人带到附近村口的村卫生院，大概有2公里左右。 第3章 装的还是真不行？ 吴岚准备将眼前这个约莫是残疾的男生送去治疗。 他想到背包里面还有一跟跳绳，便三两下捆住轮椅前端的把手和自行车后轮的架子，计划一带一的形式在这个路上行进。 雨把苏奇头顶蒙上了一层水雾。 吴岚油然生出一种可怜的感觉，他拿起自己车筐里唯一的雨衣，利索的展开准备给这个男生穿上，不过给人穿衣服可是个技术活，即使雨衣只要过一个脑袋。 吴岚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得将雨衣的口对准这个耷拉在一边的脑袋，双手撑着慢慢往下移动，很安全的过了头顶，眉毛，但是很不幸的是，吴岚没有取下苏奇的眼镜，他挣-扎了一番，左右手轮番撑着，试图用一只手从下面掏出来带着的眼镜。 “啊，疼……”苏奇醒了，因为鼻梁骨有一阵疼痛的压迫感，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捏鼻子，却尴尬得握住了一只仓皇逃窜的手。 苏奇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雨水从对方的头顶不断滑落。 “你自己穿好，我带你去卫生院。”吴岚撇过头，抽出雨衣下的手，另一只手把雨衣往上拎了拎，挡住了苏奇的视线。 苏奇头昏昏的，但是心里本能反抗去医院，即使是卫生院。 他坐在摇摇晃晃的轮椅上，看着前方有些吃力蹬着自行车的背影，吴岚的衣服没多久就几乎都湿了，连书包末端也是开始滴水，苏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喊道： “同学，我不想去卫生院，能直接带我去你家吗？……我刚应该只是低血糖……我现在湿的难受，医院也不会有衣服换。” “你家在哪呢？”吴岚回头看他，仍在回忆是否认识这个男生。 “不想回……”苏奇低着头小声说。 吴岚感觉到对方的家庭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自己也没兴趣知道，说道：“知道了。” 没有继续追问，往自己家的村子去。 吴岚家在一个不大的村子里，被水库分流出来的一条小溪流从山间到村头串联起来，此时正被雨水打得滴答响，村子的房子看起来都上了年头，很多房子外围还不是水泥砖墙，能直接看到裸-露在外的木头支柱，更有甚者整个房子几乎还全是木结构。 而吴岚家就是更有甚者，木头的门槛，木头的门，木头的墙体点缀着碎落的瓦。 吴岚推着苏奇停在一个老院落门口，顺着中间的石头斜坡进了大门。 苏奇有点自然卷的半长发湿湿地贴着额头，茂密的眼睫毛上还挂有水珠，整张脸被雨呼得是找不到一处干燥的地方，像是一只落了水的小狗。 但吴岚则比他更狼狈，全身湿透，裤腿和鞋子还几乎都被泥覆盖，衣服上的水正不停滴落在地上。 自从进了这个村子后，路面一直凹凸不平，苏奇被颠得直想吐，现在终于进到了遮挡雨水的地方，以为能歇歇，却听到后面传来声音， “你抓好把手。”话音刚落下，吴岚在轮椅后弯腰去抓两边的扶手栏杆。 苏奇听到到身体后面有闷哼声，紧接着整个身体连着轮椅被缓缓抬了起来。他双手立马扣住把手，惊呼出声。 “你干什么啊！” “有门槛。”男生沉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苏奇转头看了看右后边有点高的门槛。“你可以先告诉我一下，我可以自己起来……” “嗯？你可以走路？”男生带着疑惑的语气，皱着眉头思索他的意思。 苏奇回想之前公路上的见面，他确实给对方传达了一种，自己好像不能走路的感觉，第一面是坐在石头上，第二面是站起来脚就疼得往后倒摔个大跟斗，甚至直接昏倒。 苏奇心虚地不敢出声，用余光瞟站在后方的吴岚，看到他脚边深深的一滩水，一双本来应该是白色的运动鞋，透了水看起来像是灰色的。 苏奇的心紧了一下子，感到自己有点过分，没说明白状况，现在变得像是在骗他的同情心。 他飘忽着眼神，想看看对方的脸，吴岚体型比苏奇大一圈，此时抬头对视上吴岚那深邃且愠怒的眼睛，他就像是被狮子追上压-在爪下的野驴，惊慌，不安，甚至对未知的害怕。 看着吴岚眼中隐隐的不快，在等苏奇进一步解释。 苏奇更心虚了，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他转移开视线希望早点别的话题转移火力，他随手一指这某样不认识的东西，口不择言地说， “是……是吧，诶，你这院子中间怎么立了那么多干树枝，做什么用的，好像信号站一样呀，哈哈…哈” 苏奇不敢回头再看吴岚的表情，心里像打鼓一样怵得慌。 “不打算解释吗？”可惜吴岚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他几步走到苏奇的面前弯下腰眯着眼睛盯着苏奇。 空气静滞了3秒。一个在等解释，一个不知道如何解释。 “阿岚，这是谁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 有个打着红伞的奶奶在大门外探头望，上下打量着苏奇和他坐着的轮椅。 吴岚光是听声音就认出了对方是谁，他微微转头回话道：“五奶奶，这是我同学，你今天还没有去老年活动室啊。” 吴岚语气很随意，看似是在提问，却也听得出来并不在乎对方的回复。 “是的，今天迟了，我看你爷爷早就过去了，我也走了啊。” “雨天慢慢走。”吴岚边说边提起苏奇身上的雨衣，将苏奇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好的好的”，五奶奶走前狐疑得又看了苏奇一眼，摇摇头往村口方向走去。 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好像一下子被打散了，吴岚的眼神中也没有了不满，眸中换成了常见的淡漠，他将雨衣随意挂在墙上的钉子上。 然后他抱着手站在一边，说道：“过道太窄东西太多，你的轮椅进不去，想自己走进去……还是让我搀着？。” 苏奇撑着轮椅的把手有些颤-抖地站起来，说“我自己走就好。” 但未料到身体还是有点发冷和头晕，昨晚并没有吃什么，加之这一晚折腾下来他几乎没有了什么体力，一阵小眩晕袭来，他倾斜着身体去摸索离得最近的墙壁，倚靠着让自己不倒下。 难受得想吐，此时却听到旁边传来男生略带阴阳怪气的问话。 “装的还是真不行？” 第4章 回马枪 苏奇鼻尖有点酸胀，他心里委屈，因为预感到父母即将分开而委屈，因为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又淋透了身体而委屈，也因为眼前这个陌生男孩冤枉他而委屈。 他声音提高了一度，喊道：“你才不行！” 瞬时他的眼眸中爬上了一阵白雾，就在差点要忍不住时。 苏奇听到后面传来幽幽的一句，“算了，小狗还生气了。”但是因为雨滴的敲打声太重，并不太真切。 苏奇刚想转头去求证，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双大手横抱起来，他睁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双手僵硬地举着，涨红了脸，嘴唇颤-抖地问： “干…干什么啊你……” “难受就别逞强了…”，吴岚走了两步又说，“你现在想睡一觉还是先吃点东西？” 苏奇下意识地就回答，“睡觉……” 他确实太想睡觉了，即使内心因为被陌生男生抱着而倍感变扭，但分析下现状，自己确实连挣-扎的体力都所剩无几，甚至每闭合一次眼睛，都有可能直接睡过去，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和身体疲劳到了极点。 吴岚就那么抱着苏奇没两步穿过了院子左侧的游廊，他们在正对着大门的房子门口停住，吴岚用脚踢了一下门，吱呀一声木门便开了。 刚露出一条缝，立刻有一股沉木夹杂着一丝丝霉菌的味道扑面而来。 苏奇望着房子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只能凭借着大门被踢开的缝，隐约看到进门处约莫是客厅，中间大概是一张四方桌，紧挨着有放电视的斗柜，和一个80年代风格的立式电风扇，进门右侧有张三人座的木沙发，却似乎没有看到茶几，一览无余。 吴岚走进屋子把苏奇放在木沙发上，背过身子，此时语气柔和了不少，但依旧冷冷的， “换个姿势，我背你吧。” 苏奇半眯着眼睛，竟然有些听话，也不多问，就趴向吴岚的背上，双手环抱着吴岚的脖子，他闻到吴岚头发飘出的淡淡木兰花香，这香味从刚才被抱的时候就不时有传来，现在靠的他更近，对比周边不太喜欢的潮湿木头味，他情不自禁妄图想埋在这潮湿的花香中。 吴岚感受到后面的男生收紧了一下手臂，觉得他是靠稳了，便环住他的双腿站起来，往楼梯上去。 苏奇开始打量起面前的空间，心里想，如果非遗来过这个村里的话，必定会将这间屋子列为“文物保护”的目标。 因为这个屋子全是木结构，楼梯是木楼梯，二楼隔断也是木地板，每走一步木头都吱呀吱呀的响，所有行动都伴这些老旧的榫卯结构的歌唱声。 苏奇又突然觉得害怕，万一这个木板楼梯承受不住两人的体重，断裂了那他的腿就是要受二次伤害，真的保不出了，他瑟缩了一下，重心不断往吴岚前方转移，生怕两个人一不小心就往后摔去。 “这个怎么一直响，不会塌吧。” “不会，别害怕。”说着吴岚的手箍得更紧了一些。 楼梯台阶的宽度很窄，比成年男生的脚都要小，所以吴岚每一步走的都很小心，也很缓慢，而苏奇一只手环着吴岚的脖子，另一只手扒拉着墙，一点点往上挪动。 “我叫吴岚，你叫什么。”下方的人突然报了自己的名字。 苏奇一愣。“我叫苏奇，奇妙的奇。” 吴岚轻微转头，像是不经意又看了一眼苏奇的模样。 “我应该不认识你吧，我没印象。” “嗯。” “你应该也不是树才高中的吧。” “嗯……” 吴岚听出来苏奇对与他的对话兴致缺缺，便也不再多问，沉默地走完最后一小段楼梯。 雨沿着瓦片的纹路聚集在一起，排好队从屋檐一跃而下，如水柱般越过二楼的窗子，跳到一楼的屋瓦檐上重新争抢队伍的位置，然后落向院子的地面。 淅淅沥沥，令人平静。 苏奇坐在挂着白色纱帐的木床边，用搭在肩上的花毛巾擦着头发，他望着外面的雨，昏暗的房间衬得窗后一颗刚开始长绿叶的树愈发有生机。 他摸出口袋的手机想看时间，才想起已经黑屏了，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摸着吴岚从箱子里翻出来放在床头的干净衣服。 苏奇觉着这个男生虽然脸看起来很臭，但心思真是单纯，竟会毫无防备得把这样一个陌生人，甚至像是残疾人的自己带回家，不怕自己赖上他吗，他看着吴岚的衣服轻摇头，像是在骂他傻瓜。 蹋蹋蹋，木楼梯传来了声音。 “你怎么还这样坐着？”吴岚余光瞟了一眼床，递给苏奇一只搪瓷杯。 “热糖水。” 苏奇接过杯子，双手捧着热水，暖暖的温度一下子从掌心顺着经脉传到身体各处，他好像恢复了一点知觉。 他缓缓说道，“谢谢。” 吴岚已经把原本湿透的校服套装换掉了，正穿着一件灰色连帽衫站在窗户前，被透进的光勾勒出挺拔的鼻梁和喉结，以及发光的头发。 苏奇的手指摩梭着搪瓷杯，假装不在意的看着吴岚。“你现在读高几，今天好像是周五。” “高二下，”吴岚看到了苏奇放在一边的手机，“你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吗，我去和老师请个假。” “你现在过去应该还来的及上课吧。”虽然像在劝说吴岚去上课，但是却不自觉拿着手机递向吴岚。 “不过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了，你家有充电器吗？” “有吧，我去找找。” 吴岚接过手机揣进兜里，并不急着去打电话，而是背过了身去，苏奇一手撑着床沿侧着身子，歪头看他在做什么。 只见他伸手沾了沾放在书桌上的脸盆，水估计是凉了，他拿起旁边的热水壶往里面加水，转过身来说。 “把湿衣服换下来，趁水热擦擦，你是不想穿我的旧衣服吗？” 苏奇嘴巴含-着热水，鼓着腮帮对吴岚摇摇手表示否认。 吴岚的语气依旧是冰冷的，眼神却比刚才柔和了不少，只是逆着光，苏奇看得并不太清楚。 “换完睡一觉，你的眼睛已经快闭上了。”吴岚边说边翻出书桌里的充电器。 “嗯…”苏奇微微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眼光跟随着吴岚的身影从面前走到身后的楼梯口，直到听到下楼梯的蹋蹋声消失才回过神。 苏奇喝了一口杯中的糖水，觉着太甜，他把杯子放到床边的柜子上，站起身脱去身上湿着的宽松毛衣，但牛仔裤因为下面湿了大半，又硬又立体得贴在小腿上有点难扒拉下去，苏奇站着猫着腰脱不下来，又坐回木床边曲着腿，提着裤腿企图扽出来。 踏踏声此时竟又响起，且比刚下去时的频率快，像是两步做一步的样子，苏奇怔住了。 还没看到人影，已经听到了吴岚略有沙哑的声音传来。 “苏奇，你手机的密码是多少。” “别过来！”苏奇惊叫出声，可此时已经有些来不及。 吴岚突然站在了床尾，他透过黄-色的薄纱看到了苏奇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蛄蛹着在脱-裤子。 吴岚一时没忍住噗呲得笑出来，明媚的笑容从他脸上晕染开来，打破了他原来沉闷的形象。 苏奇和他对视了一眼，惊慌失措得想把脱一半的裤子重新穿上，奈何使劲扯了两下也没扯动，他气恼极了，索性放下了还挂着裤子的两条光溜的白腿，一把扯过旁边得枕头盖住眼睛，涨红了脸不想面对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 他大声气愤得嘟囔着，“我真是无语了，怎么还有回马枪的！”隔着枕头听着却像撒娇。 第5章 传闻 吴岚学着苏奇嘟着嘴说话，“我也是无语了，怎么裤子都不会脱。”嘴角却含上了笑意。 这和他之前强硬的语气完全不同，已然没有了防备感。 苏奇借着缝隙偷偷看着他弯起的双眼，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紧接着突突突跳得不停。 吴岚很自然得到床沿边蹲下身准备帮苏奇扯裤子，就在他的手碰到苏奇的小腿肉时，苏奇瑟缩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苏奇，苏奇也正透过枕头缝瞄他，像只鬼鬼祟祟的小猫。 苏奇，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尴尬。 吴岚，觉得这人有点奇怪，扭捏。 吴岚看苏奇并没有制止，便火速扒拉下了苏奇的湿裤子扔到一边的椅子上，接着又伸手扣住他的左脚踝，顿了一顿，又回归到疏离的状态问，“袜子也要我来吗？” “等等等，我自己来，”苏奇把枕头摔到一边，用力地缩回了腿，鲤鱼打挺得仰起身来。 苏奇利索地脱完袜子，踢踏上吴岚放在一边的拖鞋，感觉有一点大，后面竟然有三指的空余，因为脚底被渗进了水，他只能脚趾暗暗使劲扣住鞋底，以免不小心滑出去闹笑话。 一旁的吴岚早就注意到了苏奇左腿上两段长长的像蜈蚣一般的手术疤痕，他皱着眉抿着嘴，欲言又止，眼底流露出一丝看不清的神情。 苏奇注意到了吴岚的目光，但是他并不想解释自己的伤疤，总觉得说了像是在诉苦，博取别人的同情心。 他也没有把灾难轻描淡写说出口的经验，只能说点别的去转移吴岚的注意力，“密码是961226，你去打电话吧。” 吴岚点点头，嗯了一声，却没有抬脚离开，像是要监督苏奇行动的意思。 苏奇挑了挑眉，穿着仅剩的一条三角，故作自然地走到水盆边，背对着吴岚捞起里面的毛巾，拧干后便开始擦脸，擦身子，表现得很是忙碌的样子，也不回头再去看吴岚，不过耳朵却是专注得听着对方的动静。 等了约有1分钟，吴岚终于是走了，蹋蹋蹋的楼梯声逐渐变弱直至听不见。 苏奇松了一口气，转回身盯着楼梯口脱下了身上最后潮湿的布料，接着穿上吴岚的旧衣服，蜷身窝进被子，伴着皂角味和湿润的沉木味没几秒就深深睡了过去。 旧旧的木窗外雨还在排队着落下。滴滴答答。 老屋子的一楼。 吴岚坐在沙发上，和班主任打完了请假电话，意料之内的被阴阳了两句，他正思索着后面时间应该去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哐当——”很重的一击推门声，直接把沉重的木门撞到了一边的墙壁上，有些碎末伴着微弱的光落下，不知道是墙壁的还是木门的。 一个精瘦的老头手掌用力拍着门框，他是吴岚的爷爷，他大声喝道： “吴岚，你果然在家，谁教你可以不去上学的啊！你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不要好了！” 本像是在沉睡中的黑暗老房子仿佛被毫无征兆的怒吼声唤醒，层层回荡着余音。 爷爷盯着吴岚紧皱眉头的侧脸，手掌缓缓攥紧，又是两记沉闷的拍打声落在门框上，怒气冲冲地指着吴岚骂。 “你奶奶下着大雨都要去镇上卖菜给你攒学费，你在干什么，不去上学，往家里带女人？你是真要和你爹那个畜牲一样，是吗！” 爷爷两边肩头全湿了，大气喘得一耸一耸，眼睛却狠狠瞪着吴岚。 “你说话！” 吴岚头偏向看不见老头的一侧，望着楼梯黑暗的角落，两只手深深抠住沙发垫，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男的”。 老头愣了一下，并没有听清吴岚的话，他大步走到桌子边用力拖开椅子试图通过声音让吴岚转过头来直视他的愤怒，他一只手拍了下桌面，另一只手指着吴岚颤-抖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五娘一到活动室，就直冲着找我，和我说你与一个坐轮椅的女生在家门口亲嘴！她那该死的大嗓门，旁边那些其他人都听到了，说三道四地又开始翻你爸以前做的事情！我真的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老头放下手指，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垂下头大大叹了一口气。 “唉，你都没考上大学，怎么也开始想着谈恋爱这种事情了……” 吴爷爷盯着吴岚，回想这个孩子平时虽然话不算多，脸上也总是挂着一副冷淡的表情，对不熟悉他的外人来说看起来有很重的疏离感，常年也没有什么笑脸，以至于外人总会把他认作一个没礼貌的坏小孩。 但天天和他相处的老头心里知道，吴岚听话的很，农忙的时候只要一做完作业就会去田地里帮着打理那些蔬菜，开垦、挑水、松土、施肥全是什么活难做就提前拿着工具先去做，和他那以前在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爹完全不一样。 老头一时气昏了头，竟把他们两人做比较，回过味来他觉得自己话有点说重了，想往回退着说几句，但是又把持着长辈面子开不了口。 沉默了几秒转念又开口，僵着语气问：“那人呢？” 吴岚眼睛充斥着血丝，像是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他缓缓转头对着他爷爷说，“在楼上睡觉。” 他声音听起来有点呜咽，自己也不习惯，只能咳嗽了两声恢复了一点声调，等调整好状态继续说： “爷爷，你说的那个是我的同学，男的，叫苏奇，不过你应该不认识，不是附近村的人。之前车祸腿骨折了要坐轮椅，现在有点能走路了。我刚才上学碰到他一个人在路上，估计是和家里人吵架了不肯回去，天又刚好下大雨了，我索性就直接把他带回来了，五奶奶遇到我们的时候，我只是在和他说话，完全不是她胡说八道的样子。” 吴岚一口气解释完，语气真挚，老人家一下子听不出来漏洞，也接不上话。 吴岚最后补了一句：“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爷爷。” 话落他便想站起身来，不想再给对方再提问的机会。 老头脸上还是有未褪-去的怒气，抬头望着站起来的吴岚，“那你今天就不去学校了吗？书不要读了？” 吴岚弯腰拎起沙发上的书包， “下周期中考，这两天都是复习课，刚和老师电话确认过今天不去问题不大，我要上去看书了。” 他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刚踏出一步，停下又回头道，“你要不要再去一趟，和那些人解释下刚才的情况。” 吴爷爷一时语塞，当下找不到话再来反驳吴岚，而且他确实应该再回活动室中，去纠正一下那些人的想法，不然那些不符实的流言蜚语估计今晚就会传遍整个村子甚至周边的村子，变成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头撇着嘴闷哼了一声，利落得起身往外走，刚跨出门栏听到后面孙子得声音悠悠传来。 “撑好伞，慢慢走。” 他原本憋下去的怒火，又窜了上来，只能拿手边的东西撒气， “哐当”，超级响的一个关门声，仿佛是这扇门惹得他如此不痛快。 第6章 同床不共枕 爷爷关上门后边走边嘀咕着骂， “覅好的东西，出了点事就不去读书，会有什么出息……不知道在外面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以前就这样……”。 吴岚停在楼梯口专注地听着爷爷越来越远的声音，没有动静后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了一声。 他把自己的推理，编成了故事，说服了自己，又当成事实传达给别人。 原来说谎的目的不是为了事情简单化，而只是为给自己开脱，给自己编织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 他自嘲得笑了笑，原本坚信自己的作风不会像那个人一样，可好像在无形之中还是逃脱不了他的基因。 头顶传来细微的木头楼板吱呀的声音，吴岚反射性抬头，他看到了探出来半个身子的苏奇，估摸是被爷爷那震天的大嗓门吼醒了，与之前半梦半醒的状态不同，他现在眼睛睁得大大的，和吴岚对视的时候似乎还皱了皱眉。 因为刚才在楼下瞎编排苏奇的人设，吴岚如今有点心虚，他不清楚苏奇听到了多少内容，所以在看到苏奇的瞬间，他把头低了下去，抬手抠了抠自己冰凉的耳垂，一步一步尴尬地往楼上走。 “你没事吧。” 吴岚走一半的时候，苏奇就忍不住开口问，他直觉这个男生大概率是因为帮助了他所招致的责骂，心里肯定是有不舒坦的地方，但自己现在的状态又不知道能帮他做什么。 吴岚略带沙哑的声音回苏奇，“没事……” 他的话冷冰冰的，眼神也异常阴沉。 昏昏暗暗的阁楼，苏奇看着吴岚走到他面前，但没有停留，笔直地往窗子边的桌子走去，看着他坐下对着窗外的风景发了几秒呆，看着他抬起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接着拿出来包里的书开始翻看。 气氛异常的安静诡异。 苏奇尽量控制自己的脚步轻轻往床边挪动，不让楼板的嘎吱声响得太明显。 刚挪动到吴岚后面半米左右，便听见面前的男生背对着他说道：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你继续睡吧。” 说完吴岚顿了顿，没有再去翻动手边的书，右手托起腮望着窗外开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像是失了神。 苏奇犹豫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搭在吴岚的肩膀上。 “刚才让你为难了吧，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了你今天去学校，还被老人家误会。” 吴岚没有回头来看苏奇，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本就不太擅长社交的他，突然经历了一场语言加上心理的斗争，结束后便像是一下子抽光了他所有的精力，再提不起力气去进行多余的交流。 苏奇却看出来了他不对劲的情绪，弯着腰看着他的侧脸，尝试缓解他的低气压。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吴岚。” 吴岚放下托着腮的手，改为头半倚在小臂上的姿势，平视着苏奇带有担忧的双眼。 借着开始发亮的日光，他这时才认真观察着苏奇的长相，对方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不过却带着有点青灰色的黑眼圈，微卷的半长发到脖子中间，苏奇的脖子和四肢都很纤瘦，好像还没有发育，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得发亮，现在似乎慢慢在变粉红，唇色本就很淡，现在却抿成一条线显得更惨白。 “你在看什么？”苏奇打断了吴岚游走于他身上的视线。 “你是96年的吗，17岁？”吴岚想到苏奇的密码，缓缓直起身子，又慢慢站起来，像是在和苏奇比身高，肉眼可见他比苏奇高了半个头。 “怎么看起来像个初中生。” 苏奇刚想回答他，又听见他接了那么句话，像是故意在羞辱他，瞬间涨红了脸，脱口而出“你大爷”，羞恼地抬起拳头想往吴岚身上招呼。 可惜吴岚的瞬时反应能力很强，一下子就握住了苏奇扬过来的手臂，小小成就感让吴岚忘记了刚才忧郁的心情，嘴角不经意轻扯了一下。 苏奇见他心情好转，心里也放松不少，手上便没再和吴岚做对抗。 吴岚顺手拉着苏奇的手腕往几步外的木床走，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松开拉着苏奇的手，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苏奇一起坐。 苏奇歪着头眨巴眼睛没有看懂吴岚的用意，两个男生共坐一张床是想做什么。 要和他进行一次陌生到熟悉的深-入交流？难不成是要在床上解答自己问出口的“能为你做什么”的问题？ 吴岚确实挺帅的，刚才又被抱又被背的……越想越歪，苏奇满脑子充斥着黄-色废料。 吴岚见苏奇像是宕机了一般，又是一动不动的状态，瞬间觉得苏奇迟钝且无趣，僵住了嘴角本就看不太出的笑意，自己脱了鞋子便往床上躺。 他一只手垫在脑门下当枕头，闭着眼睛幽幽地说，“我累了，也想睡一觉。” “那，我……”苏奇有点无措，他除了和哥哥很小的时候可能有一起睡过，但上小学后就没有和别人同床的经验。 苏奇还想争取着问问有没有别的房间或者床时，床上的竟然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才不到一分钟，苏奇被吴岚光速入睡的能力震撼住了，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无语又尴尬。 他环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二楼其实还有一张别的床，就用一个巨大的木柜子和吴岚的床隔开着，上面只有一块棕黑色的木板，现在被蒙了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应该是好几年没有人用过了。 苏奇感觉自己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还是回到了吴岚的床边，附身摸着床沿坐下。 他望着吴岚那比自己大一圈的身体，此时紧挨在床铺的里侧，外面特意为他留出了一般的空间和唯一的枕头，苏奇想还是不能辜负吴岚的好意。 他轻轻躺下，本是背对着吴岚的，又转过身去看吴岚睡觉的模样，确认自己没有吵醒他，又缓缓转回身去，闭上眼睛慢慢入睡。 苏奇睡前评价吴岚：一个有点冷淡的大好人。 第7章 发癫的男人 苏奇是被吴岚下楼梯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的。 紧接着他听到楼下传来的打骂声，以及有重物撞到墙体上的声音，使得整个老房子都为之一颤。 苏奇本就担心老屋的结构不稳固，框框两记巨大的抖动，使得他更加不敢大范围行动，只敢屏着气小心移动。 就在他正准备走下楼梯时，脚下传来一声高亢的男人声音：“钱呢，换地方藏了是吧，你觉得藏起来就有用吗？” 又是一声尖锐又清脆的摔铁盆声，那男人的声音又高了一度，喊道：“小畜生，你最好趁他们没回来，早点给我找出来，不然…额…你敢打老子，你是活腻了吗！” 此起彼伏的推搡声和男人单方面的咒骂声从楼下不断传来，苏奇想要去正义勇为冲进两人之间周旋一下，但是又被那有些瘆人且霸道的动静吓得往回退，只敢趴在楼梯的木头隔板缝里先看看情况。 只见一个比吴岚体型还大一圈的男人正用手臂将吴岚钳制在房子的一角，吴岚的左手牢牢握着男人拿着瓷碗悬在半空想要落下的手臂上，右手则是压-在男人的锁骨上，在与对方庞大的体重做对抗。 男人依旧是不依不饶地说着粗俗的话，威胁夹杂着辱骂。 似乎就是想要撬开吴岚的嘴来回骂他一句才会停止，可吴岚偏偏不如他的意，他只是紧锁着眉头，死死抿着嘴唇全心全意地在和男人做力量上的搏斗。 苏奇感觉到吴岚好像略占下风，因为他的身体正被男人压制地往后面慢慢倾斜去。 苏奇来不及做心理准备了，他环绕了身边一圈，看到了楼梯口堆放着的木柴，粗估算着趁现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去抡上一棍恐怕是最好的机会。 要是等吴岚坚持不住他再上前的介入话，自己大概率在这个发疯一般的中年男子面前只能坚持5秒。 苏奇握了一下拳头，深深呼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抽出了木柴最上面的一根，举着木头一步两步蹑手蹑脚地往两人对峙的方向。 当他还在庆幸自己没有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按照自己的计划完美进行时。 吴岚的余光看到了苏奇从楼梯黑暗的角落走了出来，吴岚并没有得救的感觉，反而心里一惊，他直觉不能让苏奇掺和进来他家这混乱的情况。 吴岚下意识用力握紧悬在空中的左手，像是要将指甲抠进对方的手臂中。男人惊觉刺痛，立刻看向自己被紧抓住的手臂，而另一侧压着对方的手臂就松了点劲，露出了破绽。 吴岚感觉到右侧男人有了些懈怠，使出全劲将男人推-倒在了地上，将他的手反扣在他的脖子，抬头对着苏奇的方向怒喊了一声，“滚。” 苏奇因吴岚突然朝着他的愤怒而冷颤了一下，顿在原地半秒，接着迅速往后退回了楼梯，靠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苏奇看出来吴岚是不想让他插手，他便只能接着趴在缝里看他们对峙。 他看到吴岚坐在男人身上，吴岚的脖子至头顶都涨的通红，手背爆出浅浅的青筋，他掐着男人的脖子，像是要下死手。 身下男人此时被抵着下颚，说不出话，嘴角甚至有口水留下来。 所幸吴爷爷抄着扫把风风火火进来了，不然真怕出现意外之事。 爷爷在门外听到声音，本来是想用这个打自己那个混-蛋儿子的，却看到自己的孙子像是失了控。 他就立刻把扫把敲到了吴岚的背上，老人平时就挺硬朗，气急中没控制好力度，啪得一声有点重。 吴岚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拍得向前倾，松开了手，却瞬间被身下的男人反推回去摔到了吴爷爷的脚边。 吴爷爷没去扶，而是斜了吴岚一眼，骂道：“不像话，儿子想杀老子？” 那男人看出了老头对自己流露出了一丝心痛，便假装踉跄了一下才爬了起来，捂着脖子的位置使劲咳嗽了两下，与几分钟之前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 吴爷爷其实并不想搭理他这唯一的儿子，也是吃人吮血不吐骨头的败家儿子，吴汉德。 他缓缓转身把扫把靠在墙上。 吴汉德匆匆开口道：“爸，还好你来的及时，不然这个小畜生真的要我的命了。” 他见老人对他的话没反应，而是准备蹲下身去扶地上横七竖八的几把椅子。 便立马扶起来了自己身边的两把，低着身段陪着笑脸对老头说：“爸，借我点钱吧，我欠了朋友5万块，他现在催我先还5千，我也是实在不好再拖下去了才回来问你借的，求求你了。” 吴爷爷听完他的话，把刚扶正的椅子举了起来对准了男人的方向，他咬着舌头打着颤说：“5千？我一个老农民，哪里去给你弄5千块！你怎么不说直接要了我的命！该死的畜牲！” 话毕老头本来就在气头上，是真想摔椅子出去砸对面的冤种儿子，却被吴岚伸手过来控制住了老头，抢过椅子平稳放到了地上。 吴岚对着爷爷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那么做。 操着沙哑的声音说：“爷爷，为他动气不值得，就当他不存……”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狠狠推到一边，腰部重重磕到了四方桌子的一角。 吴汉德啐了一口痰，往吴岚身上吐去，“你tm评论起老子来了，你算什么东西。” 吴爷爷看到吴岚捂着腰间疼的都站不起来，胸口间的火气瞬间暴涨，立刻转身抄起旁边那放好的扫把往男人身上招呼。 一边打一边踹把男人往门口的方向赶去。嘴里骂着： “你才不是东西，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 “你每次回来除了要钱，还是要钱，要命的讨债鬼，怎么不直接死在外面！” 因为老人的注意力全在吴汉德身上，刚下过春雨的土院子里还没有长出茂密的野草，泥土拌了水非常湿滑，他一个没瞄准，便向前摔倒趴在吴汉德旁边，磕到了膝盖和手肘，一时间腰疼得无法站起来，身上也全是点点泥渍。 吴汉德看到此刻的场景，开始逐渐展露出他虚伪的面貌，冷笑地站在旁边看着老头疼得呲牙咧嘴，瞅到吴岚冲出来想来扶爷爷，他竟拿起来了老人掉落在一侧的扫把。 举着扫把对着老头挥舞，威胁过来的吴岚：“你去把钱拿出来，不然我不能保证这个会打到哪里。” 说完就装着要往吴爷爷身上打去。 吴爷爷倒是反应快，一下子反手握住了好像要落下来的扫把柄，但是却立马被男人用力夺了回去，嘴里还“安慰”着老头，“省省力气吧！” 两人对峙着抢扫把，吴爷爷哎呦哎呦地叫着。 男人转头对吴岚吼道：“还不快去！” 吴岚怒火中烧，但是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妥协得往屋内跑去。 吴岚看了一眼跪在木沙发上满脸担忧望着外面看的苏奇，也时间没和他交流，直接冲进厨房，翻出来了藏在碗柜最底下一层的钱，然后迅速拿着钱往院子里跑去。 吴岚用力把钱往吴汉德的身上砸去，蹲下身去扶吴老爷子，却被男人在背后偷袭狠狠打了一棍子，整个人跪趴在了吴爷爷的身上。 男人不屑得拿着轻飘飘的塑料袋，看着里面黄黄蓝蓝又皱又脏纸币，翻了个白眼问：“两三个月就那么点钱吗？是不是还在骗我呢，啊？” 吴岚扶着爷爷站起来，但两个人都有点挺不起来背，勾着腰。 吴爷爷指着吴汉德的脸颤-抖地骂着：“畜牲，真的是个畜牲。” 吴汉德推开老头指向他的手，嘴里吊儿郎当地说道：“别骂了，说来说去就还是这几句，我是畜生，那爸你是什么，哈哈，您可要保重身体啊，我过段时间再回来看你们。” 说完啪得一声把扫把扔在地上，转过身走向门口方向。 院子平静了，死一样的平静。 第8章 拥抱 吴岚把爷爷扶到一楼的房间躺下，轻车熟路在斗柜拿出了碘伏、云南白药和白花油。 吴爷爷看着孙子帮他轻轻涂药，喷药，他颤-抖着抬手抹掉眼角渗出的泪。低着头嗫嚅着说：“对不起你啊，孩子，摊上那么个爹，是我没教好……” 吴岚皱了一下眉，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也该一起哭吗？但是他好像已经对这种事情麻木了，没有悲伤，没有委屈，只有深深…深深的失落。 他拍了拍爷爷的背，好似在安慰他。 接着他又听到吴老爷子说：“如果你今天去上学就不会遇到这个事情了，人啊，不能不读书，不读书就会像……” 吴岚有点不耐烦了，打断了爷爷的说话：“爷爷，我上楼了，我同学还在。” 吴爷爷惊讶地看着他，似是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别人。 他轻声嘱咐吴岚：“你和你同学好好说这个事情，给他点好处什么的，别传到学校去了，被人说闲话……” 吴岚嗯了一声，关上门往楼上走去。 此时苏奇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抠着手指上的死皮，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屋子里不仅多余，而且好像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甚至联想到了剧里那些知道太多被灭口的路人甲乙丙。 所以当苏奇看到吴岚突然出现在楼梯的另一端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往旁边挪动了一段距离，给吴岚让出了舒适的走动路线，企图以此表现出自己微弱的存在感。 苏奇贴着墙根站着，见吴岚低头缓步上来，压根都没抬头看一眼看他，这倒让他放松了一点，以为这一次吴岚会和之前一样直接忽略自己的存在。 但他却没想到吴岚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言不发漠然地盯着他，2秒后，他缓缓抬起来右手。 苏奇被盯得心里发毛，见吴岚抬手的第一反应是吴岚要拿他出气，所以身体立马做出了反应，紧闭着眼睛，头往自己右侧偏去，两只手以护盾状挡在头部左侧。 口中轻喝：“干嘛！” 苏奇预想的拳头没有落下。 只感觉到右侧耳畔的头发被吴岚略带粗糙的手指轻轻撩起别在耳后，苏奇吓得一震，睁大眼睛望向面前的人，轻发出了一个“啊？”字便再也说不出多余的字。 吴岚因苏奇的小颤-抖停了停，见他像个木偶僵在原地，自嘲得笑了笑，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苏奇的耳骨，像是在调-戏他，又像是在安抚他。 吴岚开口问苏奇：“你现在是害怕我，还是厌恶我？” 说完微笑看着苏奇，眼睛也像月牙一般弯弯的，但看在苏奇眼里却不像是在笑。 苏奇被吴岚摩挲得全身有点难受，又痒又热的，他脖子往回缩了缩，皱着眉头拍掉了吴岚的手。 吴岚的手就那么静止在半空，半秒后他叹了口气好像猜到了苏奇的答案，才慢慢垂落下来。 果然苏奇也会和别人一样，对他及他家避之不及。 尴尬的空气瞬间充斥着整个二楼，吴岚转身想逃往窗边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离开这压抑的楼梯口，但他刚跨出一步，就被苏奇拉住了手腕但对方又立马放开。 苏奇在他身后轻喃：“我既不害怕你，也不讨厌你。……” 吴岚停住了脚步，惊讶得看向身后的苏奇，小小个的男生此时摊开双手在身边两侧，见吴岚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又把双手往上面抬了一点，可此时吴岚还是没有主动往他的方向前进一步。 苏奇轻叹了一口气，走向前拥抱住了吴岚，他把头埋在了吴岚的肩头，低声说：“你…一定很累吧？” 其实苏奇紧张的不行，他不擅长用言语去安慰别人，开口都有点结巴，这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主动一次，就怕吴岚什么反应都没有，留空间让他继续发挥，那就真的会是让两人之间的氛围雪上加霜。 可幸的是，吴岚回应了他。 吴岚一只手揽着腰，一只手扣着他的肩胛骨将他紧紧地拥抱在肩窝，沉重的呼吸声在苏奇的耳边起伏，鼻尖全是吴岚头发的木兰花香。 在刚刚摩挲过的耳朵边，苏奇听到他沉闷的回复：“嗯…好累…” 接着感受到揽在腰间的手轻轻往上托举了下，苏奇倒吸一口气，上半身的重心已经全依靠在吴岚的两个手掌中，他现在只能抬起一只脚跟勉强保持着自己身体平衡。 两手轻抚着吴岚的背，说：“没事，过去了，过去了。” 这种姿势甚至没坚持半分钟，脖子就突然发出了“咯哒”的警告声，接着一阵抽痛，苏奇急得胡乱拍了一下吴岚的背，说：“吴岚，我脖子被压得疼。” 吴岚立马放开了他，杵在原地无措地看着苏奇手忙脚乱地换着手按压自己抽筋的后颈。 “我来帮你吧。”吴岚的语气很决绝，有种不得人反抗的感觉。 苏奇歪着头说“不用不用”，却是完全没有用。他被吴岚推着往床边走，有一只手也已经开始轻揉起了苏奇的痛处。 吴岚把苏奇按趴在枕头上，掏出他刚才顺手放在裤兜里的白花油，涂在苏奇的脖子上轻轻揉弄，推压，两人很默契得什么也没说，沉浸于此刻。 他会想要在危险的时候帮助他，而他，也从不想让他涉入这种危险。 苏奇的脖子舒缓了不少，他转过头，本想对吴岚说：“嗨，吴岚，我们做朋友吧。” 却不料看到吴岚此时盯着自己的腿看，像是入了定。 没错，苏奇的腿又白又细，还没有毛，即使有着一道疤，却是瑕不掩瑜。 被这样盯着看让苏奇有一种被骚扰的感觉，瞬间有点恼火，后仰起身，拍了两下吴岚的手背，不带好气地问：“喂，你看什么呢？” 可是吴岚刚刚却只是单纯地出了神，并不是真在凝视苏奇的白腿，当他听到苏奇这冒火的语气，才反应过来许是自己发呆没有找好方向，冒犯到了对方。 转念一想，吴岚心里又觉得苏奇大惊小怪，而且他没做的事情更不可能为此低声下气去解释，他挑了挑眉索性对着苏奇吹了声口哨，装作一副我就是小流-氓的样子，说：“看大长腿呢，小美女。” 接着把刚苏奇拍在他手背上的两记，迅速“啪啪”还在了苏奇的小腿上。 “啊！你这个人！”苏奇气得翻了身往床铺里面躲，同时拉起被子往自己腿上盖。 嘟囔着，“变-态吗你……” 第9章 哇塞的发烧氛围 吴岚被苏奇的反应气笑了，不禁想再逗逗他，撑着手臂往他的方向紧逼，调笑道：“你被我捡回来，不就是我的人了吗？躲什么。” 然后一个躺倒，将头直接靠在了苏奇盖着被子的腿上。 “啊！干嘛啦！” 苏奇气急败坏地蛄蛹着腿的位置，不想让吴岚死皮赖脸地靠着。 他涨红着脸推动吴岚的肩膀，喊道：“我是男人，男人！” 吴岚此时就像是黏在了苏奇腿上，厚脸皮贴着被子左右移动，嘴里还哈哈哈地轻笑着，似乎把刚才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不过轻松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 嘎吱嘎吱嘎吱，木楼梯突然的响声给两人之间的打闹按下了静止键。 吴岚几乎是瞬间就从苏奇身上起来，皱着眉站回了床边。 苏奇还有点羞恼，怒目瞪着吴岚，吴岚也正回头望他，嘴角边挂着浅浅的微笑，他轻启唇畔，对着苏奇做了一个“休息”的口型，然后蹋蹋蹋就往楼梯口跑去。 苏奇探着头听到他问来的人有什么事情，而来的应该就是吴爷爷，爷爷是来嘱咐吴岚，如果他现在不看书就去地里搞点蔬菜，山上挖点笋做午饭。 苏奇竖着耳朵，听到吴爷爷好像还想再往上走走，也许是想看一眼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模样，也许是刚才的说话声太重闹得心烦想上楼骂几句小崽子，但是却被吴岚拦下了。 吴岚堵着楼道，让爷爷回去休息或者回房间听会儿收音机，苏奇听到他说：“我朋友要休息了，一直被我们的吵架声吵醒，你现在还要上去打扰他？” 苏奇心想吴岚说这话应该会被吴爷爷翻个大白眼吧。 不过吴岚的话很有效，楼梯那边不久便传来了两人齐步下楼的声音。 苏奇拉了拉被吴岚弄得皱皱的被子，此时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但是照进阁楼的光并不扎眼，安静下来的木屋令人感觉昏沉，苏奇阖了几下眼睛便又袭来了困意，不一会儿就深深睡去。 昏昏沉沉好像睡了很长时间，苏奇听到吴岚在旁边轻喊他的名字。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回应他一句，但是眼皮却沉重地睁不开，使劲眯开一条缝又立刻闭上了。 苏奇意识到自己不仅脑袋有点昏沉，腿部的肌肉微微挪动一下便传来异常酸胀，左右不得，应该是发热了。 这时一双冰凉的双手覆盖到了苏奇的脑门上，三秒后又移开了，即使是很短的时间，也让他燥热的身体舒缓了一些，脑袋也比醒来时清醒不少，苏奇皱着眉努力睁开眼来。 迷迷糊糊看到吴岚转身要走，他想伸手和吴岚说自己难受，但是喉咙内好像有个黑洞，直接就把他的声音吞没在嘴巴里，本想抬起手引起他的注意，却发现只抬了抬手指，自己竟然一丝力气都没有。 苏奇没撑几秒，眼睛就又阖上了。 他听到楼梯传来不断的蹋蹋蹋声，有不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讨论着什么，接着感受到有一只冰凉的手顺进了他的领口，温热的身体碰撞到微凉的手指，他一个激灵微微睁开了些眼睛。 吴岚此时弯着腰，正尝试把一个水银温度计放到苏奇的腋下，吴岚看到苏奇醒了，也愣了一下，苏奇抬眸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吴岚的脸，低头又能看到自己胸口上的吴岚的手。 苏奇的脸瞬间就红了，说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吴岚就自然很多，他淡定地拨弄好了温度计的位置，就将手拿了出来，完全没有什么和先前那般赖皮吃豆腐的行为。 吴岚起身后，苏奇才注意到吴岚身后的两个老人，他们在看到苏奇醒来时就停止了说话，拘谨得站在一旁看苏奇，苏奇见过吴爷爷的样子，估摸着站在吴爷爷旁边的应该就是吴奶奶了罢。 苏奇本想对他们礼貌地打个招呼，或者起码微笑一下，但是没曾想到现在的自己笑比哭还难看，反而让三个人误以为他很难受。 吴奶奶看到苏奇皱巴在一起脸，连忙将捧在手里的搪瓷水杯递给吴岚，示意吴岚给同学喂口水喝，还对苏奇客气地笑笑，吴爷爷也在旁边挤弄起水盆里的毛巾，随时做好准备。 吴岚接过水，却没问苏奇想不想喝。 而是对爷爷奶奶说：“我来照顾他吧，你们先下去吃饭，给我们留两碗出来就行。” 接着苏奇听到吴岚问奶奶之前生病时吃过的退烧药放在哪里，便捧着水杯招呼着老人一起下楼了。 苏奇非常难受，他的喉咙已经干到像有一把毛梳在摩-擦他的喉管了，但是吴岚却没有发觉，甚至把本来唾手可得的水，不知道带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苏奇越想越气，看到吴岚端着水再上楼的时候，忍不住冒着火气得看着他。 吴岚看到苏奇生气的模样，他也不好奇什么原因，反而一笑说：“还有力气生气，看来温度没有那么高，让我看看。” 话毕吴岚俯下身，手从侧面伸-进被子里想去掏刚放在腋下的温度计。 苏奇此时积累了一些精力，微微抬手阻挡住了吴岚探过来的手。他艰难地说出：“我自己拿。” 这开口的声音和原本的少年音完全不同，甚至比吴岚爷爷的声音还要苍老无力，让苏奇自己都感到陌生。 吴岚接过苏奇递过来的温度计，对着窗户明亮的地方专注地看了看，然后回头轻声与苏奇说：“38.3度。” 苏奇眨巴了两下眼睛，像是在回复他知道了。 吴岚端起放在床头的大水杯，提溜起滑在里面的小汤匙，舀了一小勺水，放到苏奇的唇边，说：“看起来你应该起不了身，慢慢喝点水吧。” 接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往苏奇嘴巴送水。 苏奇心里想，原来他刚才是下去拿汤匙了，其实自己现在也能挺起身，就是吃力一些，但是吴岚这种方式却完全没有占用他一点体力，真实感受到自己有在被好好照顾。 苏奇想通后气立马消了下去，松开了皱着的眉头，咧开嘴想对吴岚笑，却不料水直接沿着唇缝流淌到了脖子上，像是对着吴岚流出了口水。 苏奇尴尬得立马抿住嘴。 吴岚看到水没有按预期的轨迹喂进嘴里后立刻了反应过来，抬手戳住了那一溜号的水滴，顺着流下的痕迹往上擦拭，直到碰到了苏奇的嘴角，粗糙的手指似有似无得在脖子上游走，使得苏奇一半边的脖子酥酥麻麻像是漏了电。 吴岚的手指就那么碰着苏奇的嘴唇，没有放下，苏奇望着他那有些出神的双眼，焦躁得动了动嘴巴。 此时的苏奇不知道是因为发热，还是荷尔-蒙上头，羞红了脸，反而让原本有些惨白的脸色有了点气色。 不一会儿，苏奇看到吴岚聚焦在嘴巴上的眼神慢慢往上移，与他四目相对，流露出一些轻佻。 他说：“我们这个氛围，好像小情侣。” 第10章 未接来电 苏奇脸更红了，他明白吴岚的意思，但还是轻轻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嗯？” 现实条件让苏奇没法多说话，所以他只想先装模做样糊弄过去，他想赌一个吴岚懒得解释或再说一遍刚才那种话。 岂料吴岚的笑意更浓了，他俯身缓缓往苏奇脸靠近，50厘米，30厘米，20厘米，苏奇已经能够感觉到吴岚的气味了。 他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但心里预感不像好事，所以连忙喊：“停！……”被子里面的手脚也动了动，感觉到是全身在抗拒。 吴岚就在超近的距离对着苏奇挑了一下眉，他平静地说：“发烧的时候容易做噩梦，你看清一下我的样子，等会就能梦到我了，我会去帮你打怪兽。” 说毕自己咧嘴笑了一下，然后挺起身拿床头放着的药，喂给苏奇。 不知道吴岚哪里学来的这些肉麻又恶心的话，竟还是对着他说得，难不成真的在把他当作小女孩逗，苏奇回想着那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被吴岚捕捉到，他笑得更甚。 苏奇瞬时无语，哑着嗓子也要骂出口，“恶心的变-态。” 吴岚也不懊恼，放下水杯，给苏奇掖好四个被子的角后起身问苏奇：“要吃点饭再睡吗？” 看苏奇轻摇了下头，他也不再多劝，转身下楼了。 这是苏奇今天第n次的醒来，也是睡得最久的一次。 身体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沉重了，头脑也变得轻盈起来，他睁着眼睛直愣愣望着木床顶有些泛黄的白蚊帐，脑海中一页页地开始回顾今天发生的事情。 怀疑母亲出-轨，凌晨离家出走，晕倒在路边，被吴岚带回家，害吴岚没去上学，害吴岚被家人责骂，看到吴岚父亲大闹着要钱，到如今躺在陌生的床上发着烧…… 苏奇缓缓转头看向窗边，吴岚正借着光亮在做试卷。 在苏奇短暂的接触下，感觉这个男生的性格有点割裂，从表面看来大部分时间吴岚都有一种疏离感，对于发生过的一系列事情仿佛都云淡风轻，从没听他主动再提起过。但是他又好像有颗炽热的心，能下雨天回头帮一个陌生人，像个温柔的哥哥一般照顾他的方方面面。却又会在别人刚感受到他的善意时，就有侵略性，似是要表现得对别人有所求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也许是一天的接触下来不能轻易下定论的。 就在此时，吴岚转过了头和苏奇四目相对，他唇畔轻启，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苏奇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自己挺起了身子，垫了垫枕头靠在床头，展示出自己已经可以自力更生的好状态。 吴岚也点点头，准备转身继续做题，苏奇的肚子突然就唱起了歌，“咕~咕咕~” 他急忙捂住自己的肚子，试图掩饰尴尬。 吴岚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了身和苏奇说：“我去热一下饭，给你拿上来。” “额……”苏奇出声叫住他，“我和你一起下去吧，我想上厕所。” 还没说完他便已经翻身下床，利落得穿好了拖鞋，站到吴岚旁边。 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往一楼走去，苏奇跟在吴岚的后面，听见吴岚语重心长地说：“你等会看看手机，有很多你妈妈的未接来电。” 苏奇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不叫醒我。” 吴岚停住了脚步，在楼梯上平视地看着苏奇，调侃着道：“我还以为喂你吃的不是退烧药，是安眠药，你睡得可太香了。” 苏奇撇撇嘴，眼神示意吴岚继续走。 一楼此时一个人都没有，爷爷和奶奶不知去向。 吴岚拿起桌子上盖着的汤碗，往厨房走去，他给苏奇指明了厕所的位置，是在门外连着屋子的一个小房间内。 苏奇这算是第一次跨出这个屋子，这时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院子。 这是个简简单单的一进院落，大门正对着主屋，左右各有一间侧房，左边一间的门户紧闭锁上带锈，木门上还有挺多白蚁斑，看起来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住人了。右边的一户看起来倒是新不少，连漆都是新刷不久，走进闻还能透出点味道来。 苏奇绕着院子的游廊走了一圈才转回厕所门口。 苏奇轻轻推开木门，里面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蹲便，厕所角落堆着一些桶，旁边有一个洗手台，但是水龙头上紧绑着长长的水管直通桶中，看起来并不是用来洗手用的。这个屋子十分昏暗，虽然顶悬着一个满是灰尘的灯泡，但苏奇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开关在哪里，他只能关上门就着木缝间透过来的光亮艰难地上了一次厕所。 上完厕所，苏奇举着没洗的手到吴岚的面前，问吴岚：“吴岚，你们上完厕所哪里洗手呀？” 吴岚看了一眼苏奇摊着的手，顺手打开炉灶旁边的水龙头，侧身让出了位置苏奇过去洗手。 苏奇点点头，贴着吴岚往里面钻，他问吴岚：“现在大概几点了。” 吴岚倾身看了看门口的钟，回答道：“快四点了。”然后他思考了下，转头问苏奇：“你是想回去了吗？” 苏奇关上水龙头，把手上剩下的水珠弹到了吴岚脖子上，使的吴岚皱着眉头往后躲，苏奇吐了吐舌头说：“还不想回，我上去打个电话，马上下来吃。” 话毕他小跑地往楼梯间去，因是情绪稍微调动了点，脑袋竟一下有点眩晕，苏奇只能手扶着楼梯的木墙休息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往二楼走去，或许是他心里还是有点抗拒即将面对的母亲怒火和说教吧，每一步都让他头晕目眩。 苏奇拿起床边的手机，屏幕显示32条“未接来电”，点进去密密麻麻都是妈妈和陈阿姨的红色来电记录，甚至还有一条哥哥的电话。 苏奇犹豫了下，拨通了哥哥苏异的电话，没几秒，哥哥就接了，哥俩默契的沉默了三秒，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最后还是哥哥没忍住问道：“……在哪里？” 苏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点心虚地回复道：“一个村子里吧……不认识……。” 电话那头哥哥重重回了个，“嗯？” 苏奇能感觉到哥哥的语气不太友善，但他还没有责怪苏奇，而是继续问：“为什么刚才那么久都不接电话？” “早晨淋了点雨，发烧了，一直在睡觉……”苏奇如实回答。 “所以现在在谁家？”这时苏异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苏奇能够听到哥哥那边用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这是他隐忍着不发火的标志。 “你不认识的……一个朋友家。” 苏异沉默了，也许是他很久没有听到自己亲弟弟嘴巴里说起“朋友”这个词，也许是一句“你不认识”让他感觉和弟弟太久不见已经有了距离。 他顿了顿问：“确定你是安全的，对吧。” 苏奇嗯了一声，坚定地说，“安全的。” “那去确定下自己的位置，发短信给我具体地址，我让妈妈去接你。” “等等……哥哥，你可以让妈妈晚上再来吗，朋友留我吃晚饭。”苏奇说了个谎，吴岚没有邀请过他留下，甚至也许这个朋友也不是指代“吴岚”，只是逃避妈妈怒火的小理由。 “……知道了，我继续上课了，找时间联系。” 苏异的语气平和了些，即使不满弟弟的随意出走，但是在感觉到他如今安全且有朋友陪伴，而不是一直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沉迷游戏的状态，苏异心里反而是有点开心的。 第11章 钱 挂了电话后，苏奇长舒了一口气，他明白哥哥肯定会维护自己，与妈妈去解释今天自己失常的状态，虽知道只能平息住母亲一半的怒火，但无论如何，他还不用立马面对暴风雨，已是万幸。 苏奇非常开心地走下楼，准备大吃一餐。 他看到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大碗，走进一瞧，下面是菜拌饭，上面像是刚炒好的鸡蛋。 苏奇平时嘴就挺挑的，家里阿姨也换着花样为他制定饮食，即使心里提前做过了一点准备，但现在看到这么粗放的食物，苏奇不免还是有点降食欲。 但迫于肠胃长时间没有进食，加上刚才打电话时的神经紧张，现在已经开始有点抽痛，苏奇也只是纠结了一会，便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慢慢扒拉着吴岚为他留的饭菜。 吃到一半，苏奇已经有了些饱腹感，他叫了几声吴岚的名字，发现没有人回应他，苏奇这时才发现偌大个房子，竟然只有他这个陌生人在里面，心中有点异样。 他放下筷子，往房子外走去，他急迫地想去透透新鲜空气，也去看看这个村子晴朗时候的模样，更想去找找唯一认识的吴岚此时在哪里。 这个村子很安静，没有车笛的鸣叫，没有人群闹哄哄的议论声，闭上眼听去全是此起彼伏的蛙叫，苏奇沿着小溪边慢悠悠地走着，走出了五十米左右竟都没见有什么人，村子和大自然合二为一，静得让人有些恍惚，似被遗世独立一般。 他张望了下前方绵延的群山，看着仍不似会有人的样子，便掉头往身后的方向走回去。 不久，苏奇看到有一个显眼的红色屋顶的房子旁边散落着不少村民，有的坐在长石凳上翘着二郎腿聊天，有的在一旁的溪水边洗着各式的东西，苏奇环视一圈后才看到了屋子里面的吴岚，他正拉扯着在打电话的吴爷爷，试图阻止他继续打电话。 苏奇觉得气氛不对劲，便立马小跑到了小房子门口，这时才看清这个红房子原来是村里的小卖铺，里面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零售品。 苏奇听到吴岚瞪着吴爷爷，压低着声音说：“你别说了，我和他没有关系。”但是似乎没有什么用，断断续续仍听到吴爷爷对着电话那边求着： “领导啊，就这一年的学费钱，我明年赚回来了一定马上还你们。” “阿岚现在成绩不错的，咱们不能不让他读书的，您说是不是？” “我知道是我家那畜牲耽误了小兮，…喂，喂！” 吴岚冷着脸看着爷爷，眼底有着不易发觉的忧伤。 这次苏奇没有犹豫，直接上去拉吴岚，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出来大致是和钱关的事情。 苏奇似是没有听到之前的事情，对吴岚说：“吴岚，你在这干什么呢，我找你好久，你们村有点大，可以带我去逛逛吗。” 吴岚看到苏奇后有些惊讶，眼底的悲伤瞬间被藏了起来，点点头抬腿准备往外走。 却是又听见身后滴滴滴按座机的声音，他立马转身，直接拔了电话后面的信号线，吴岚咬着牙对爷爷说：“我最后说一次，不要去问他们要钱，要是我知道这钱是他们给的，我就宁可不读了。” 吴岚继续说：“还有，我暑假会去镇上打工。” 说完，吴岚利落的往外面走去，苏奇转头看一眼吴爷爷，老人家皱着脸闭着眼睛在摇头，苏奇回身立马跟上前面的吴岚，他抬头望他，只见吴岚眼神里尽是冷漠。 他两一前一后走了近一里地，苏奇识趣地没有去打乱吴岚的节奏，吴岚带着苏奇到了一坐小石桥上坐下，他指着前方左边的田地说，“这最前面的两块地是我们家的，现在种着土豆、芹菜、豌豆，最多的就是小白菜了。” 接着他又指着右边的竹林说：“今年是大年，笋还是蛮多的，这个山是公家的，大家早上都会起很早去挖笋，有的自己吃，有的拿去镇上卖，你应该是住在镇上的吧？” 吴岚突然的转头，让正在向右转头望着竹林的苏奇一惊，两人的头此时约莫只有三十厘米的距离。 苏奇有点受到惊吓得往后仰了一下，手掌撑住了后面的石桥，他回复到：“应该算是？我住在那个维多利亚，你有去过吗？” 说毕苏奇掏出口袋里面的手机，问吴岚这边的地址，告诉吴岚他准备晚饭后就回去。 吴岚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拿起手机输入着关村的地址。 苏奇望着脚下流淌着的溪水，回想着吴岚刚才和吴爷爷的对话，结合上午那个强势冲进家里要钱的男人，他想这就是这个家庭破碎又贫穷的主要原因吧。 “你在想什么？”吴岚把手机递给苏奇却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便出口询问。 苏奇接过手机，开口问吴岚：“你说的暑假打工是什么意思，要去做什么？” 吴岚也许是没想到苏奇开口竟是为了问这个，苏奇见他眼神中流露出了层层的疑惑和些许的放松。 吴岚望着远方的山，轻声说：“什么赚钱做什么呗，发传单，搬啤酒，机会好点的话还能去有空调的饭店端盘子。”说完转头看苏奇，“你家做什么的，暑假缺人吗？” 苏奇看着吴岚努力牵扯出的微笑，心头一酸，回答道：“我家…算是医疗相关的。你不是才高一，满18了？” 吴岚嗯了嗯，回道：“初中留了一年。” “哦，这样啊……”突然苏奇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直觉再深-入聊下去感觉都是蛮负面的事情，不如就此停止。 苏奇突然意识到刚才吴岚那句突然的提问可能是想要和他保持联系的试探。 苏奇望着吴岚，直觉如果自己不主动跨出一步，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次性的筷子，就限时的使用机会，等他回去后便不可能再联系。 思索着受伤后紧接着的休学换城市生活，一切都不在苏奇自己的掌握之中，他无力改变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一点点积压起来的未知无措和顺水行舟，让苏奇意识到他应该要去为之后争取一些底气。 苏奇的目光逐渐灼灼，他看着吴岚说：“或许我可以给你钱。” 吴岚回过头来看着他，没作任何应答。 “你怎么没有反应。”苏奇忍不住开口问他。 吴岚却只是笑笑说，“在等你吩咐，要我做什么。” “我想和你做朋友、兄弟，成为不背叛对方，不怀疑对方动机的人。” 吴岚听完，噗呲地笑了，他扯着一边地嘴角，看着面前低半个头的男生，说：“中二。” “我现在就怀疑你的动机。”吴岚拍拍苏奇的腿，像是没把这个当回事。 “……”这让苏奇瞬间泄了气，觉得自己在讲没有搭档捧哏的相声，甚至因为吴岚的冷落无视而有些恼怒。 就在他生气地欲起身回去时，吴岚坐着拉着他的手，吴岚自嘲地摇头，他的眼神变得阴翳，满是悲伤地说。 “能图我什么呢……我有什么呢” 林间风萧萧，脚边水似是不知疲惫地在奔腾，世间万物本就不是静止的，而此刻，两个少年就在相互奔赴的途中。 第12章 露水友情缘 一顿沉默的晚饭，桌上谁都没有主动说一句话，吴岚甚至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菜在进食。 苏奇忐忑不安地吃干净了碗里最后的饭，他低声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吴岚，对方应是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从看着面前的菜进食变成了边盯着自己机械地进食。 苏奇在桌子下搓了搓手，深呼吸了一口，对着吴家人说：“吴爷爷吴奶奶，谢谢你们邀请我留下来吃饭，晚上的饭菜很好吃，奶奶煎的蛋又脆又嫩非常下饭，这个鸡肉也是我之前没有吃过的口味，很独特。” 苏奇对着爷爷奶奶礼貌的露了个大笑脸，接着说：“还有很感谢几位在我白天生病的时候你们尽心照顾我，帮我准备水和药，各种事情都让我感到非常温暖。” 说完苏奇慌慌张张掏出来了口袋的一个纸条放在桌上，继续说：“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妈妈是个医生，如果……之后老人家身体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们可以安排对应的医生解决问题。” 吴爷爷接过苏奇递过去的纸条，回复到：“谢谢，谢谢。加你也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情，更何况你还是阿岚的同学，之后你们多一起用功学习就好。哈哈哈。” 苏奇乖巧的点点头，应声下来，然后说：“吴爷爷吴奶奶，我家里有人来接我了，已经在小卖铺那边等我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们的招待。” 说罢苏奇笑着站起身来，他看向吴岚，眨巴着眼睛，示意吴岚送送他。 吴岚放下筷子，说：“我送他过去。” 吴爷爷和吴奶奶在后面寒暄着挥着手送他出了大院门口。 苏奇推着自己的轮椅走在内-侧，吴岚沿着小河边走，照着手电给前方的路打光。 “再见。”苏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就着微弱的灯光看着吴岚的侧脸。 “再见吗？”吴岚转头和苏奇对视，沉静地看着他。 苏奇觉得自己像是在舔着脸追对象的狗似的，大脑瞬间被不爽和羞恼占据，他大步跨向前，低闷地吼道：“那就不见！”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个强有力地力箍住了肩膀，吴岚拉他进坚硬的臂弯，大大咧咧揉着他的卷毛，开口笑笑说：“初中生。” 苏奇踉跄了一下，手握紧了一些抓着的轮椅推手，眯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人脸问，“这不怀疑我的动机了？” 吴岚放下右手，轻轻推了一下苏奇的腰，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回道：“你看着哪像坏人。” 吴岚自嘲地想，用着最新款的手机，穿着时髦的运动鞋，连轮椅面都是皮质的人能图我什么，任谁看我才是那个坏人，坏掉的家庭，坏掉的人。 苏奇不知道吴岚心里想的，挑了下眉：“确实不是坏人，是帅哥。” 他放松后兀自哈哈笑了起来，却瞥见吴岚转过头皱着眉，尴尬地不知道接什么话。 苏奇皱着鼻子问吴岚：“我不像帅哥吗？” 吴岚又抬起那只放下的手，拍拍苏奇的肩膀说：“我很少说违心话。” 苏奇不满地打下他的手，“没眼光。”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面走，没走几步，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打着大灯的车子，隐约间感受到车里的人好像也看到了他们，那人打开车门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等走近些，苏奇看到来人愣了一下，掏出了口袋里面的手机给到吴岚，他快速地说：“吴岚，你先拿着，我回家后和你联系。” 接着又说，“就送我到这边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苏奇抬手做了个让他回去的手势，本想没有多少路了，自己就着前面车的光也勉强能走。 低头却看到了吴岚往他脚下打的光，吴岚很听话的没有再往前走，就在分开的原地调整着手里的手电对着苏奇的前方，看到苏奇转头看他，他还故意把灯光打到苏奇的脸上，像是要看看他现在什么表情。 苏奇瘪瘪嘴不禁笑了一下，不料回过头却对上了不远处母亲投来的审视的眼神。 不远处，孟时唯紧握着还发亮的手机，蹙着眉头往前朝着苏奇走来，在隔着五米的距离便对着苏奇严肃地问：“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苏奇恍惚了一下，屏着一口气没直接回答，他推着轮椅了停到她的面前。 “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今天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老想着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婚，受到了的影响，”苏奇顿了顿，目光从望着母亲转向望更远处的黑暗中，他继续说：“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看到了你手机上一个叫宋海峰的人发的消息。” “小奇……”母亲唤了苏奇一声。 “别那么紧张，我只是出来透口气。” 苏奇余光看到母亲蹙着眉看着他，像是期望他正视自己进行交流。 但苏奇此时却失去了沟通的兴致，他垂了下眸，低头空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推着轮椅越过母亲往前方亮着灯的车走去。 车中两人一路无言。 途中苏奇望见了自己来时路过的水库，在昏暗的公路灯衬托下，湖水黑得让人觉得压抑。 刚到家的车库，苏奇便径直下车，想单独离开，立刻逃离和母亲在一起时焦虑不安的心情，但是母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打开车窗喊住了他：“小奇，你先回去洗漱下换套干净衣服，然后来找我。” 苏奇插着兜，回过头耷拉着眼皮回复道：“我今天很困了，想睡觉了，妈妈。” 孟时唯眼神从平和变得凌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着苏奇说：“逃避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和误会的，你应该懂吧。” 苏奇撇过头，不情不愿回了个：“知道了。”便往楼梯走去，消失在拐弯的黑暗处。 孟时唯从副驾前掏出时久没抽过的女士烟，不一会儿就氤氲了整个汽车。 一个小时后。 苏奇在床上躺着，拿着备用机刚给吴岚发了条消息：“你睡了吗？” 就被门外叩着门的陈阿姨吓了一跳，她的大嗓门喊着：“奇奇，你洗好澡了吗，太太唤你去下二楼凉台？” 还没等2秒，以为苏奇没有听到她，便又轻叩了两下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苏奇仰起身看着阿姨推开门走了进来，嘴里念叨着：“奇奇，房间里面一直没有声音，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苏奇冷漠看着她，她也不觉得尴尬，看了一眼苏奇手中握的手机又兀自说：“太太刚发了短信叫你，等了你有段时间了，才让我来看看情况。” 说完打了个哈欠，催苏奇披件衣服快上楼。 苏奇对这个不太有边界感的阿姨一直不是很满意，此时又是心情低谷时，便更是不爽，硬着语气说，“知道了，你先出去。” 说完站在了门口等着陈阿姨先出去。 苏奇没有在二楼的阳台看到母亲，以为是母亲没等到他先回去休息了，就在庆幸着准备下楼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孟时唯抬头看到了儿子露出来的一只脚，便在楼下便开口道：“去书房。” 苏奇暗暗叹了一口气，自觉逃不过，便转身往书房走去。 孟时唯端着个托盘进来，先把一杯温热的牛奶递给苏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红茶，然后在苏奇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她先是例行问了苏奇今天的身体状态，然后苏奇挑着发生的事情，把白天淋雨发烧的事情如实告知了孟时唯，他没有提到短暂晕倒的事情。 孟时唯看了一眼苏奇整体的精神状态，判断此时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但是作为母亲仍是忍不住要唠叨一句：“你前几个月受伤动手术，我知道你情绪不佳，也没安排或强制你做必要的运动，但现在看来，你的作息和日常活动都应该要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才行，这样你才能打起点精神。” 说完她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侧耳等苏奇的回复。 其实苏奇心里也是对最近这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逐渐感到厌烦了，所以才不自觉地想出逃，不自觉地想和吴岚“交朋友”，他想确实应该像母亲说的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习惯了，所以轻轻回复了一个“好”，然后也端起了牛奶准备喝。 第13章 博弈 孟时唯曾不止一次劝说过苏奇修改作息，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得到过应允，此刻却听到了儿子没有犹豫的肯定的回答，她有些意外。 孟奇放下茶杯，静静看着苏奇，企图琢磨出自己儿子的心理状态。 苏奇被盯着难受，又拿起牛奶喝完轻咳了一小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又尴尬又暗潮涌动的气氛。 “刚刚怎么上来那么慢，也不回消息？”孟时唯看着儿子几乎全干的头发，推断应该已是洗漱完很久的状态了。 “太累了，睡着了。” 苏奇说了个小谎，他的手机还在吴岚手中，怎么可能回消息。 孟时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裹紧了一些身上的羊绒披肩。 她轻启嘴巴，缓缓说道：“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苏奇也想过母亲大概率不会与自己解释和父亲的情况，还有那个陌生男人的事情，但是却没料到她竟是这样问，这句话可以理解的方向太多。 最简单的一层就是希望自己对离家出走的检讨，但往深处探究下去，也许是问作为儿子对父母感情问题的态度。 苏奇回想起来，原本在连杭市还与父亲一起居住时，他和母亲其实已经有些貌合神离了，没有亲密互动，也没什么坐在一起好好沟通的画面，并且这种状态可以往前推好几年，甚至是哥哥还在家的时候便这样了，只是意外将他们俩绑定了，增加了机械的沟通。 孟时唯手指轻叩了两下沙发的木扶手，像是催促着苏奇。 苏奇捧起那杯快见底的牛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孟时唯，说道：“首先我为自己未告知情况的离家道歉，让妈妈和哥哥担心了……” 孟时唯嗯了一下，轻点了下头，没有多大的情绪浮动，也没有抓着这个点继续批判他，那么…… 他顿了顿接着说，“其次，妈妈，我想先知道一下……” 苏奇放下了牛奶杯，挺直了一些腰背，说“在您的判断参考中，是否包含我的情绪，如果我强烈不同意某件事情，您就不会去做吗……换个说法，您觉得子女有掌控父母生活选择的权力吗？” 苏奇用的不是一种很平静友善的口吻，有些强硬，却还没有到夹枪带炮的程度。 但显然的是，对面的孟时唯听完此话后皱紧了眉头，抿着嘴巴，胸口起伏比先前剧烈不少。 她忍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反驳苏奇：“苏奇，我给你留下的就是这种不顾你心情，随心所欲做事的强势形象吗？” 孟时唯拿起了杯子，本想要喝一口冷静一下，却在嘴边停下，又端回胸-前，看着苏奇说：“既然如此，你问了那些话，也应该是已经做好可以接受爸爸妈妈要分开的准备了是吧。” 听到孟时唯的话后，一瞬间苏奇的眼睛就爬上了白雾，他的手紧紧抓着牛皮沙发，抠出丝丝的痕迹。 他带着颤音回：“没，如果是因为那个宋什么的，我不接受。” 听到了那个母子此次矛盾源头的名字，孟时唯显得很平静，她缓缓扭头望向窗外，外面的风此时有些大，呼得玻璃没规律地震动，看来是即将要下雨的样子。 她对苏奇提起这个人没有过多的感觉，甚至是听到后轻笑了一下，她说：“和这人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老朋友。” 孟时唯回过头看着苏奇又说：“我觉得你说的对，确实，这应该是我和你爸爸两人的事情。小奇，这件事情等我解决好了，再和你沟通吧。” 这两母子像是在博弈，没有嘶吼，没有拳脚，只是用一句比一句压制性的话在争夺此次对话的控制权。 苏奇紧咬着嘴唇，他的脸因为焦虑和气愤的情绪而憋得通红，从原先的透白变成了关羽色。 苏奇很想站起来指着母亲大声问——老朋友？我可是看见过他喊你亲爱的，发什么老地方等你，聊天中全是你们俩的故事，你们的秘密。之前还以为是爸爸不管我，没想到妈妈你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到头来可笑的只有当儿子的我…… 虽然被狗血冲的有些失去理智，不过苏奇很快眼神就从愤懑转换成了冷漠。 因为他明白他暂时只是一个父母的附庸，冲突并不能改变任何现状，他并不是很留恋之前那么多年的父子感情，毕竟，父亲陪伴在身边的时光确实也屈指可数。 他扶了一下眼镜，轻咳了一下，让憋着气的喉咙口舒畅一些，使自己恢复正常状态。 苏奇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收到了妈妈的吩咐，然后他开口说： “妈妈，你的私事我不多问了。不过，另外有一件事要麻烦您，您可以帮我申请‘树才中学’高二的入学吗？” 孟时唯还是蛮意外听到苏奇这个回答，不是因为他的妥协，而是这个学校她只有模糊的印象，应该是刚才路过的镇上的高中，一所县级的地方高中，这在她之前被灌输的教育系统中几乎是最底层，也是从未考虑过的选择。 孟时唯站起身，往后面的书柜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递到苏奇面前。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加贺的offer，江杰市没有连杭市那么多资源，这个学校是这边唯一和你之前读的高中差不多水平的，也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所国际学校，你应该能很快适应，这里面都是一些高素质精英教育下的小孩，你们也会比较有话题。” 苏奇接过孟时唯递来的文件，但是他没打开看，直接放到了矮茶几上面。 他站起身对孟时唯牵强地扯出个笑，坚定地对着孟时唯说：“谢谢妈妈，但还是麻烦您帮我申请‘树才中学’高二的入学，我并不想去之前那种学校。” 孟时唯愣在原地不理解儿子此刻又在犯什么轴。 “为什么要去这个学校？” 苏奇会心笑了笑：“因为那里有和我有共同话题的人。” 接着又说：“妈妈我学的东西很多了，你也应该了解我，我想学的东西在哪里都能好好学……就像您也想打破原先的生活状态，我也一样，我也并没有很喜欢之前那种学校的学习氛围，所以您就让我换个环境吧。” 苏奇越说越是恳求的语气，因为他没有把握让孟时唯改变她做下的决定和规划，只能赌一把，将鲜少拿出来述说的真实渴-望来赌母亲的怜爱。 孟时唯皱着眉深度思考着苏奇说的话，自己也没发觉她在原地转了两个圈。 终于，苏奇等来了他此次对话第一次的胜利，孟时唯说：“给我时间去了解下你说的这个学校，但是如果你坚持要去的话，我会给你请老师，你要利用空闲时间补以前学校那些额外课程，你接受吗？” 苏奇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我可以。” “还有，你说的那个朋友……等我有空的时候你叫他过来，我也想认识下。” 孟时唯既然松了口，就肯定要开始评估另一个可能的风险，苏奇也是能理解，只是……吴岚会来吗？ 不管会不会来，先答应就好了，很多事情都是先答应，才会有过程，才会有结果，不然泥巴只是泥巴，哪里开得出花。 第14章 等电话 灰橘色的老式台灯下。 吴岚正在二楼窗口的书桌上复习历史，他本就这门课就薄弱，尤其在这种深夜里，书中的人物、时间、事件此时像在脑海中玩老鹰捉小鸡，场面混乱不堪，两个眼皮打着颤随时会闭上。 滴滴。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两身，震了震。 吴岚点开是一条新的短信，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你睡了吗？” 吴岚想了想，一方面觉得对方即没有指名是发给他的，也没有落款是谁，可能并不是苏奇发给他的消息，另一方面发短信估摸着要1毛钱一条，而且这毕竟是别人的手机，还是不要随意进行消费，所以他也没有回复对方。 翌日早晨，苏奇起的不算很早，吃完了早餐，却还是没有看到看到吴岚回复昨夜发的信息，心想是不是吴岚不会发短信。 索性回房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却不料他也不接电话。 苏奇安慰自己，吴岚应该是在外面做农活，或者是去池塘钓鱼去了，上次他们坐的石桥不远处吴岚好像说过有个水塘，吴岚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抓鸡赶狗，肆意自由。 而自己昨天像是误闯进了他的小世界，崎岖又奇趣。 苏奇在房间中转了一圈，最后打开衣柜，拿起了角落许久没有打开的书包，然后坐在了地上，这包虽然表面看着还干净，但就再一拉开拉链的瞬间飘起不少灰尘，苏奇被呛得不由大声咳了起来。 包里面装的都是高三上学期的书，当初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再次回到学校，还能用上这些书，没想到后来因为动了两次手术，而且需要一直定时复检，甚至还搬了城市。 半年之前的生活已经像是留在了照片中，只言片语的信息慰问中，和一些冰冷的见证物上。 但苏奇还是兴致勃勃地翻了几页手中的课本，他发现自己对里面的知识几乎都还记得，不觉看的更是入迷，竟对身后靠近的陈阿姨浑然不觉。 “奇奇，我洗了点你爱吃的蓝莓，呦，你在看书呀，我来之后你一直在房间打游戏，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读书呢。” 陈阿姨很自然的把果盘放到了苏奇房间的小茶几上，然后去到落地窗前，把本是虚掩着只透一点光的窗帘一下子全都拉开照亮了整个房间。 苏奇轻皱了一下眉，他来这边也快5个月，已经习惯了这个性格带有侵略性的阿姨，苏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几本文化课本。 但陈阿姨却来了兴致，似乎非常想要和他唠唠嗑，她又拿起装着水果的盘端到苏奇面前。 “奇奇，吃呀，早上刚去附近果园买的，可新鲜了。” 陈阿姨顺势也一起坐在了地方，翻着吴岚放在一边的书。 “奇奇，你原来都读高二了呀，听太太说你想去树才读书啊，早上她还有来问我这个学校的师资怎么样。”她说着一下拿了几颗蓝莓，有颗没拿稳还滚到了地毯上。 陈阿姨捡起掉了的蓝莓，嚼吧嚼吧继续说：“我女儿就是在那读书的，她现在就是高三，关键时间了。” 陈阿姨又向苏奇递了递盘子，示意他也尝尝。 “那学校别看是在县里，但有个很厉害的老师，班级的本科率几乎是百分百，一本甚至是百分之七十，好多市里的人都挤破头想去他的班，我女儿倒是好运，靠成绩考进了他的班，就是不知道他这届高三带完要去带几年级。” 苏奇此时倒也是停了下来，转过身挑盘里的蓝莓吃，他对自己的文化课还是蛮有信心的，在普通的班级里也能做很好，不过有专业的老师带领更好，妈妈让他去那边读书的几率也会更大些。 他问道：“还有其他关于这个学校的事情吗？我也想多了解了解。” 陈阿姨望了一眼门外，然后靠近苏奇小声说：“我没有和太太说，但是我女儿和我说这学校旁总有流里流气的一些小混混，也不知道是要打架还是做其他坏事，还好我们是住校的，就周末我去接送她回家，倒也是没有什么影响。” 苏奇轻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这个消息，本想再问问学校配置，却被陈阿姨打断了：“对了奇奇，听说你昨天是去了关村啊，我老家的村子也是在那附近，你是去哪里找谁啊，指不定我认识呢。” 陈阿姨拍着苏奇的肩膀，像是很急切想要知道这个名字一般，这让反而苏奇心里有些抗拒告诉他吴岚的名字，他站起身说：“没谁，阿姨，我要玩会儿游戏，等会午饭再叫我吧。” 陈阿姨这倒是看出来苏奇在请她出去的意思了，也不变扭，只是出门前还要说一句：“奇奇，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女儿周末有空来教你呀，她成绩还不错的呢，你们也可以认识认识。” 苏奇转瞬而逝地假笑了一下，火速关上了门，顺便又上了锁，虽然苏奇知道上锁也没有什么用，家里每个房间都有备用钥匙，重要房间的在妈妈那，而他这属于不重要的房间，甚至连陈阿姨都有一把备份钥匙。 他转头看向落地窗大开的窗帘，莫名觉得不爽，又将其拉了起来，房间内瞬间一片黑暗。 整整一天，苏奇等啊等，中午手机没有响，午觉睡醒看手机也没有消息，快吃晚饭了依旧没有动静，他不禁纳闷吴岚不会是个骗子，转头把他手机卖了换钱了吧，但又自认为有点了解他，做不出这种事情。 苏奇在人际关系中不擅长做主动的一方，因为在没确定对面的磁铁是正极还是负极的时候，自己的磁铁进一步再进一步还是看不到对方的磁铁的身影下，那大概率便是越推越远了。 客厅里，吃完饭苏奇正在看电影，可是他一点剧情都没看进去，净在想吴岚的事情。 过了一天，也少了些许昨天般一股脑的冲动，苏奇突然有点摸不准自己非要和吴岚做朋友的动机，如果是为了报答他帮助了自己，直接给钱应该是最好的方法，能够解决他的燃眉之急，也不用给他额外的心理负担。 虽不知道吴岚怎么理解……但在苏奇心里，朋友这个词很重。 苏奇盯着手里的手机，想打，但不知道打过去聊什么。 突然手中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是吴岚打来的，苏奇想秒接，却故意慢了十几秒才接通。 “喂？”是吴岚清爽的声音。 “嗯。”苏奇屏着气也不多回答，可吴岚却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苏奇的声音。 “……那个，你是苏奇吧，你妈妈发了一条短信给你，稍等我找出来，给你念念。” 苏奇松了口气，他们俩之间好像还挺自然，趁吴岚翻短信的时候，他问：“怎么那么晚才回我电话，今天在干什么呢？” “今天周六，上午学校还有课我就没带手机，回家后先上楼看了两眼书把作业做完了，接着就去地里干了点活……” 吴岚说完安静了会，苏奇以为他断线了，和他确认了下信号。没料到那头吴岚说：“干嘛让我报备行程。” 这次是轮到苏奇无语了，这人还挺敏感，怎么随便问问就觉得自己在控制他。 “没，随便聊聊嘛，你也可以不说的那么详细的。我妈说了什么？” “嗯……你妈妈说‘小奇，妈妈明天要去趟外地，下周六休息在家，你的朋友晚上方便来一起吃饭吗？他喜欢吃什么？’” “对了，昨天晚上你妈妈也有一条，说‘可以上来了，三楼凉台’，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没事，那个吴岚，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苏奇也不想再扭捏，“因为我和妈妈说你是我的朋友，所以她想邀请你来家里吃饭，认识一下，你想来吗？” “等一下。”吴岚说完，电话中传来了滴滴滴断联的声音。 却又没等苏奇做反应，吴岚便又打了过来，一开口便是说：“超过一分钟话费好像会更贵。” “啊？”苏奇一直都是用完就充，甚至不知道有这种计算话费的方式。 “吴岚，你不用给我省话费，短信电话按正常的用就行，你刚才突然挂电话，我以为你不愿意来。” 苏奇突然看到陈阿姨在厨房门口来回进出，偶尔还看他在干什么，不禁眉头一皱起身往房间走去。 “吴岚，等一下，不要挂，我回房间说。” “一定要去吗？” “为什么不想来？” 苏奇锁上门，一下子扑在床上，悬在心上的电话终于接通，他心情松快不少。 “我们还不太熟悉……一下子要见你家人，我没有准备……” 手机那端吴岚的声音变得飘忽，隔着屏幕能感受出他有点不愿意。 苏奇想了想，问：“要不你明天你先来找我玩，熟悉一下？” “下周要期中考，我得看书。” 苏奇能听得出吴岚此时是在找各种借口，直接了当戳穿他：“听你今天的行程，也没见你看了多少书，我等会短信发你地址，明天带着书过来我家看怎么样？” 吴岚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像是妥协了下来，回了个“嗯”。 他们又聊了一点琐碎的事情，吴岚抱怨了生命系统课程难理解，苏奇便翻着书给他梳理思路，讲着自己了解的重点。 第15章 熟人 翌日。 苏奇原以为吴岚会上午来，找他一起吃个午饭。结果等到了12点，吴岚依然没个消息，这让苏奇反而有点担心起来了，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料想到吴岚竟然说正在外面吃饭，稍等马上来，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这下不免让苏奇有点恼火，这前一天还在为学费生活费苦闷的人，怎么今天突然就在外面消费了，尤其是看着面前准备好的各式饭菜，他更是胃口缺缺。 苏奇索性就没吃，和陈阿姨打了个招呼，就回房间往床上一躺，耳机往头上一戴，打起了掌机。 打游戏的时间像是没有脚步声的风，轻巧又迅捷，苏奇才刚打完一个小boss，等了一上午的人就那么活脱脱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了。 苏奇余光看到自己锁着的门缓缓被陈阿姨打开，她着急的走进来，比划着让苏奇拿下耳机的动作，苏奇透过她看到了站得笔挺的吴岚，对方看到自己看向他，还尴尬地抓了下头发。 陈阿姨见苏奇摘下了耳机，立马扯着嗓子说：“奇奇，我刚敲了挺久的门见你没反应，所以就拿了备用钥匙开了，这个男生说是你的朋友，你看看认识不？” 苏奇点点头，脸色有点难看地下床往吴岚的方向走去，阴沉的表情任谁看到都能够感受到他此时心情不佳，陈阿姨甚至在苏奇身后又询问了一次两人是否真的认识。 吴岚亦是能察觉。 苏奇走到吴岚身边，与他四目相对，语气带着冷漠，说：“带你逛一圈我家。”说毕他自顾自往楼梯走去。 吴岚对着陈阿姨礼貌的点了下头，接着便也不疾不徐地跟在苏奇身后半米左右的样子。 苏奇冷着脸介绍着家里的格局，右手边是卧室，直走左侧是厕所，右侧是书房，不看吴岚，也不和他互动。 吴岚今天心情挺好，对苏奇的小孩子脾气也不恼，他笑嘻嘻地拉住了苏奇的胳膊，走近两步眯着眼吊儿郎当地说：“我们是朋友呀，还是情侣啊，苏奇，你为什么像是在对我耍小脾气。” 边说边还抬手摸了摸苏奇的小卷毛。 苏奇听到吴岚又开始说这种没底线的玩笑话，一瞬间便红了脸，吴岚有点惊讶苏奇的反应，挂在脸上的笑意收回去了点，收回手绕了绕脖子，头也尴尬地往反方向转去。 苏奇生气地拍了一下吴岚的手臂，“我怕问你刚才在干吗，又要被你说是在让你报备行程。” 苏奇手心有点疼，他知道自己打的有点重了，闷气一下子被愧疚冲淡了一半，刚想道歉，没料吴岚心情确是很不错，他揉着自己的手臂，笑着对苏奇说：“找个地方我和你说说上午的事情。” 二楼休闲厅内。 苏奇翘着二郎腿，给吴岚递切成块的小水果。 “所以是，你遇到了一个隔壁班的女生，她和你曾经是初中同学，她看你和奶奶在卖菜，就把你们带回了她家开的面店吃午饭，她妈妈还和你奶奶谈好了以后每天从你家拿新鲜的菜，对吗？” 苏奇归纳了一下吴岚娓娓道来的小故事，叉了一个小蓝莓放到嘴巴里。 吴岚坐在对面轻快地嗯了一声，咧着嘴嘿嘿笑。 不过这笑声传到苏奇的耳里就让他有点嫉妒，这份他死乞白赖拉下脸来主动提出的做朋友，本是盘算着自己今天可以提出资助吴岚的学费这事，让自己的建议跟顺理成章一些，可这个女生的出现，用正规渠道解决了吴岚小部分的经济危机，相较之下吴岚可能并不需要他的帮助，自己没了存在感，也没有了说出自己的想法的契机。 苏奇也嗯了一声，和吴岚形成鲜明比对的是，苏奇的语气中带着丝丝的低落，吴岚感觉出他的别扭，问道：“怎么还不开心呢，小朋友？” “别这样叫我。”苏奇抬头无语地看着吴岚，幽怨地看着他，“那你还需要钱吗？” 吴岚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的问自己，倒也是明白了苏奇刚才一直在不爽快什么事情。 苏奇看着坐在对低着头没立即回复的吴岚，他像是在思考要怎么组织语言才能委婉点拒绝自己一般。 “我去下厕所。” 苏奇站了起来往房间内的厕所走去，他想给吴岚独自思考的空间，也想让自己平复一下心情，宣泄下自己的怨气。 苏奇在厕所内静静坐着，透过窗户看外面一点点的绿叶，和一片片的云彩，他甚至没有思考等会出去要再和吴岚聊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坐着。 外面的吴岚起身看着这建筑内和自己格格不入的欧式风格装修，再望向室外的人造花园，真是没有猜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户人家。 过了二十分钟，苏奇感觉自己有点腿麻了便趔趄起身往外走去，他一拉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吴岚，对方盯着自己歪着身躯，曲着的腿，问：“又难受了吗？” 苏奇轻点了下头，试图找个缝隙出去，却发现吴岚就站在正中间把门堵得死死得，左右硬挤的话都会碰到他的身体，此时上方传来个试探性的声音：“我抱你过去？” 苏奇脱口而出：“神经病。” 抬头给了吴岚一记白眼，不料对方仿佛像收到信号般二话不说直接弯腰想要给苏奇来一记横抱。 苏奇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推着吴岚的肩膀，急道，“stop，我只是有点腿麻了”，他跺了跺脚，“……被你一惊吓，都好了。” 两人推推搡搡走回小沙发的位置，苏奇还没坐稳，便听到对面的吴岚传来了声音：“苏奇，虽然我们刚刚认识，甚至有点不太熟悉，但是你应该是比大多数人都了解我家的情况。” “大概……推测的到……” 苏奇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心虚地原地挪了挪臀-部，没有与吴岚对视。 吴岚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眸下垂，继续说：“虽然早上的事情，可以不用让我奶奶天天日晒雨淋地到处换着位置卖菜，但是钱……” 他整个人绷紧了一些，皱着眉头，谨慎地看着苏奇的反应。 苏奇头微微一歪，暗示他接着说下去。 “如果你真的愿意，我可以问你借1年的学费吗？也不用立马给我，只是在学校说要打钱的时候，直接从银行汇给学校。如果放在家里……不出意外可能留不住，所以，苏奇……” “我可以的，毕竟你前天收留了我嘛，不然晕在路边后果也不敢想象。”苏奇轻轻扯出个微笑，像是在安慰吴岚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他们两个是平等的互帮互助。 “那你看会儿书。” “那你还生气吗？” 两人同时说了句话，一秒的惊讶下又被这种默契击打到，相视后哈哈大笑。 苏奇很高兴，吴岚眼底却不经意流露一丝难受 四楼洗衣房内。 陈阿姨一直觉得吴岚有点眼熟，是那种看一眼就不会让人忘记的帅小伙，虽然现在好像头发短了点，但是依旧十分打眼。 油然升起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有些不好的记忆冲进她的回忆中。 陈阿姨回家翻着女儿初中时期的相册，看了两遍发现毕业照上没有看到一样的脸孔，又翻看起其他的照片，依旧没有头绪，想想整理下女儿的房间，结果竟在重新摆放书柜的杂书时掉出了一张5人合照，正中间的是一个有些羞涩的女孩，左右是女儿和她的闺蜜。 陈阿姨眉头一皱拨通了孟时唯的电话，“太太，有些情况，我想和您说一下，我刚才见到了奇奇说的那个朋友啊，那个男生挺帅的，所以我对他有印象，我记得之前好像是个小混混，有段时间和我们嘉嘉走的很近，还被我骂过好几次，然后不久后就听说他把未成年女同学搞得流产，赔了不少钱，我还庆幸了我们姑娘没交往到这样的人，还有啊……” 第16章 没收 紧锣密鼓的一周，先是考了三天期中考，周四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周五成绩就陆续出来了，到了周六上午只剩最后一课历史还不知道成绩。 吴岚看着手中刺眼的红色56，一张脸臭得几米内都没人敢靠近他。 他自觉到了高二，自己学英语是越来越吃力了，每次听力总有几个听不清，看阅读理解也是前文猜后文，后文推前文，一堆不熟悉的单词，考试卷做到最后一复盘，有把握的题竟是一半都没有。 但也没想到只有56分。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瘪瘪得趴在桌子上，一蹶不振。 数学老师来上课讲题，他趴着，因为数学成绩班级第一，老师没有说他。 物理老师来上课讲题，他趴着，因为物理成绩班级第一，老师也没有说他。 英语老师来上课讲题，还没上课，老师就专门站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他悻悻地从趴着的状态缓慢伸展回正常的样子。 老师刚想如往常般阴阳他几句偏科严重，刚起势还没出口。 滴滴滴，吴岚书包里传来微弱的电子音，原本闹腾的课间竟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转头看向吴岚的方向。 “包里什么东西在响，拿出来吧。”教英语的吴老师扶了下她的眼睛，伸出手等着吴岚从包里掏手机。 吴岚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本来他就在吴老师面前不太抬得起头，现在被抓个小辫，想着肯定是要被记个小过了。 吴岚掏出手机放到老师的手中，老师看了看未接来电的备注是“哥哥”，竟也没多说什么，又把手机递还给了他，让吴岚先去外面回个电话，然后自己把手机交给班主任去，别打扰了她上课。 吴岚愣了愣，适时外面上课铃声响起，老师也催着他快去，他才反应过来，往男厕所跑去。 苏异并不知道弟弟的手机在吴岚的手里，接通的时候两边的人听到陌生的“在干什么”和“你好”后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是谁？”苏异确认了下自己拨通的姓名，是自己弟弟的电话没错，但声音确是陌生。 吴岚询问了下对方和苏奇的关系，确认是亲哥哥之后，吴岚大致介绍了下自己，和手机为什么在他手里的情况。 苏异很快就反应出来，对面这个人应该就是弟弟之前说的“新朋友”。 本有点兴致想再多问一些前两天的情况，没想到手机那边却被一个响亮的呵斥声给打断。 “交出来！”正准备进厕所解手的班主任老姚看到露着半个脑袋偷摸打电话的吴岚气不打一处来，大吼道。 电话这端的吴岚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一哆嗦，没拿稳啪嗒掉在了地上。 他迅速弯腰捡起了手机，条件反射地迅速挂断了电话，吴岚瞟了一眼手机的状态，屏幕没有磕坏，但手机边边却有了一些划痕。 没等吴岚主动递过去，班主任老姚一个上步，就夺走了吴岚正在手中查看的手机。 他本来就看不起吴岚这个学生，认为吴岚只是有一些拿得出手的科目，但是整体成绩算不算拔尖。 想到这事，姚老师更气了，吴岚的理科几乎全是年段前三的水平，偏偏自己教的化学，他只能拿个中等，和别的老师吃饭聊天，聊到吴岚，大家都是不约而同流露出欣赏的话语，但最后总会转到说，要是化学再拉拉，那一定就是我们学校的理科状元了，然后对姚老师笑笑。 羞愤，十分羞愤。 老姚现在对吴岚已经没有恨铁不成钢，没有爱才惜才的教育精神，他只剩对吴岚的讨厌。 他将手机揣进自己的裤袋，解开皮带扣，老姚白了一眼吴岚，示意自己要上厕所，让吴岚识相点先出去。 他开口道，“去我办公室门口等着。” 吴岚瘪瘪嘴，觉得并没什么可以解释的，被看他最不爽的班主任抓个正着，只能自认倒霉。 吴岚倚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边，远眺着看操场上跑接力赛的班级，看到有人换接力棒的时候掉了下来，捡了两次才捡起来，一下被反超很大一截。 正专注看着，班主任甩着手过来了，远远的就已经开口教育吴岚。 “站没站相，我是来让你反思的，你以为是放假了啊。” 他拿湿-漉漉的手拧开了办公室的门，里面只有历史老师在位置上，吴岚跟着老姚进门，心想现在这情况真是雪上加霜，连一个平时对吴岚友善的老师都不在。 班主任顺手抽了两张历史老师桌上的餐巾纸，边擦手边和教历史的张老师说，“张老师，您瞧瞧，我说怎么有些人成绩一直这么不上不下的，还是逃不过手机电脑这些东西。” 张老师抬头推了推眼镜，问吴岚，“你带手机了？” 吴岚尴尬的点了点头，不敢正视张老师，张老师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真是能干。”低头再次批改起试卷来。 吴岚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杵在班主任的办公桌旁边，等老姚喝完满是绿茶叶的茶。 老姚放下茶杯，掏出口袋里面的手机，放在吴岚面前，幽幽的说，“这手机是最新款的水果手机吧，是你的吗？” 吴岚摇摇头，“这手机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我今天正准备放学拿去还给他，所以才带来的。” 吴岚略带恳求的语句和老姚说，“老师，我错了，我可以写检讨，能不能把手机让我带走。” 姚老师冷哼一声，“你的朋友？不是偷拿别的人吧。”他把手机拿到自己的另一边，吴岚够不到的地方。 “老师真的是我朋友的手机，我可以给他打电话，让他和你解释。” “我可不相信你们这些人之前的把戏，也许刚才就是在厕所里串通呢。” “那我给您调出记录，刚才是这个手机主人的哥哥打来的，我只是和他解释下为什么手机在我手上。” “所以为什么在你手上？” 吴岚愣了愣，总觉得如果和班主任说是因为想和苏奇保持联系所以留下了电话，会更是罪加一等，只能解释道， “我朋友前几天在我家玩，手机落我家了。” 老姚突然想起校保安这学期和他报告了好几次说放学时间总有外校的在校门口找吴岚，一上头，指着学校大门的方向气愤的说。 “你朋友、你朋友的，是我们学校的吗，还是一直在我们校门口晃悠的那群混子吗。” 吴岚皱了下眉头，平静中带着点不快的回道，“不是他们，那些人是我初中同学，现在在读中专，也不是什么混子。” “那和混子有什么区别。”老姚不屑的说。 吴岚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老师，你在质疑我们的教育体系吗？” 对面桌的张老师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对峙的两人，她给老姚使了个眼色，意思像是让他别多说了。 姚老师也是立马就懂了，驳斥道，“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说针对他们不时蹲在门口等你这种行为，已经影响到我们学校其他学生了，也总有家长投诉觉得学校不安全。” 姚老师看了看桌上的时钟，适时下课铃声响起。 “吴岚，我这也不是第一次和你说了，你家庭情况复杂，好不容易考上高中，有些成绩也还算过的去，你这三年不专心拉拉自己，没考上大学的话，我都能想想的到你以后过什么的样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校门口那些人，你也最好趁早和他们断了联系。” 吴岚心中郁闷不已，却只能回个，“好的，知道了。” 见老姚说了一堆，并没有要把手机给他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开口，“老师，那手机……” 姚老师瞟了他一眼，拿起手机，递到吴岚面前。吴岚刚才接过去拿，姚老师又收手回去说，“打开手机，拨通你朋友的电话。我和他聊会儿。” 吴岚收回伸出去的手，“没必要吧老师……” “还是你想叫你爷爷或奶奶来一趟学校？” 吴岚没辙了，只能打开手机找出了苏奇的手机号码。 “就是他是吧，我知道了，你出去上课吧，下节课快开始了。” 外面急促的上课铃响起，吴岚只能先回去，心想等中午放学了，再来一趟老师办公室讲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