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上的摆渡者》 第1章 序章 塔 “这是我的高塔。” 高塔顶端的一扇古老窗棂旁,少女静静地端坐着,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奇异而静谧的夜空。整个世界仿佛浸在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之中。 紫色的天幕低垂,如同最昂贵的丝绒,其间点缀着寥落的星辰。它们的光芒并不璀璨,反而带着一种幽深的、难以言喻的神秘感。极远处,一颗巨大的行星如同沉睡的眼眸,擦着一道蜿蜒的白色极光,低低地悬挂在地平线处,仿佛随时会坠落入那片淡灰色的海洋。海面平静得如同镜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有行星和极光的倒影,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世界的寂寥与超凡。 让我们视线缓缓收回,聚焦于这片异色土地中央耸立的高塔。它仿佛从虚空中诞生,拔地而起,足有十几层的样子。整个建筑呈现出一种古老而奇特的圆锥形,堆砌塔身的砖块,仿佛一条条巨大的蟒蛇,彼此交错缠绕,螺旋而上,最终汇聚于高塔的顶端。 在塔顶,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物体静静地悬浮着。它的光芒并不刺眼,却足以照亮高塔周围的一小片区域,也为这片寂静的世界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暖意。不过那光芒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它只是在那里,无声地指引着什么,又或许,仅仅只是一个永恒的标记罢了。 少女的纤细身影,静静地坐在高塔顶端的窗前。一头瀑布般的白色长发,如同月光般倾泻而下,一直垂落到她身下的石凳。那双金色的瞳孔,本该明亮耀眼,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岁月与故事。她身材娇小,被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袍包裹着,袍摆轻柔地拂过她**的双足。她的动作总是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倦怠,仿佛任何行动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或许才可与这片永恒的寂静融为一体。她散发着一种的气质,清冷、超脱,仿佛不属于尘世。很多人都说过她没有喜好,没有感情,甚至连呼吸都只是一种习惯。 她的目光从遥远的星空,缓缓落回到自己面前摊开的羊皮纸卷上。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凡人难以理解的符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如同那紫色天幕般,蕴藏着无尽的深邃。 我是典狱者。 她轻声自语,声音融入这片寂静的世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和掌控。 我的名字,是玛努比亚。我的职责,是……看守。 世人总以为“监狱”是高墙深锁,铁栅重重,是为了囚禁□□而建。可我却知道,有些高塔,并非如此。它们更像是一个个竖直的墓穴,一截截通向灵魂深渊的通道,幽深、冷漠,又不容抗拒。 我曾试图给这座塔起个名字。 “忏悔塔”?太过温情; “审判殿”?太有威仪; “人性之井”?太沉重…… 后来我放弃了。毕竟,对我而言,它只是“高塔”——一座不会移动,却日日吞噬的牢笼。 而我,只是它的看守者。 我不负责治愈,也不负责拯救。我的职责很简单——注视、倾听、记录、引导他们自溺、自毁,或者…自赎? 我不喜欢枷锁,也不需要枷锁。 他们来时,枷锁自然早已生根在他们心里。 傲慢是囚笼,贪婪是铁链,暴怒是铁锈,懒惰是密不透光的天窗…他们带着这些走进来,却从未察觉。 我是守门人。 也是引路人。 但不是救世主。 我不会伸手将他们拽出深渊。我只提供一条路:你可以走,走得痛苦、缓慢、遍体鳞伤——但你也得继续带着自己破碎的躯体自己走下去。 我作局,但会尊重每一个选择。 我藏匿真相,欣赏他们用谎言给自己披上一层又一层皮。 汝等罪人!当然不是犯了法的那种罪人,是对灵魂犯下罪行的人。 他们玷污了自己的名字,背叛了曾经相信自己的孩子、恋人、兄弟、信仰、未来…… 他们忘了悲号、忘了羞耻,忘了自己曾经是谁,只记得如何躲开责任,如何把错丢给别人。 高塔不惩罚… 我也不。 惩罚,从来不是目的,而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归宿。 我是他们与真相之间最后一道门槛——他们冲撞它时,才会明白自己有多软弱,又有多执迷不悟。 有时我会好奇, 在那扇门后,有人能穿越走出去吗?真正走出去? 会有人在破碎、坏死、流泪、丧失一切之后,仍然想说——“我还愿意活得像一个人”吗? 我不急。 时间永远是高塔最忠诚的同谋。 它会在他们耳边说话,在他们梦中编织陷阱,在他们喉咙里掐出悔意,也搅出恨意。 他们都要来了。 那些一个个渴望逃避的灵魂,那些穿着体面的罪人。 他们不愿正视镜子,却也无法拒绝我的邀约。 欢迎来到这里——我的高塔。 你的影子已在门口站立多时。 而我,已经准备好了记录你最后一次选择。 “舞吧,细绳之上的傀儡。我将静候,只为鉴赏尔等之绝命。” 第2章 混沌 其一 《混沌 其一》 男人头痛欲裂,从黑暗中抽离,意识如同被浸泡在泥沼中般缓慢浮起。 史密斯先生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熟悉的医院,也没有忙碌的医生和护士。他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欧式大床上,丝绸被褥轻柔地覆在他身上。 不过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依然保持着镇定,翻身而起,环顾四周:一间宽敞的套房,高耸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精致的水晶吊灯,墙壁上是繁华的壁纸,雕花的木质家具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茶几上甚至摆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上面沾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露珠。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欧式古典的奢华,从壁炉架上的座钟到书架上成排的精装书,从柔软的天鹅绒沙发到闪着微光的餐具,样样齐全,充满了生活的痕迹,却又诡异得没有一丝人烟气息,很怪异,符合这种奇妙的突发事件。 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干净的深色便装,而并非那身带着血渍的衣服。史密斯先生皱了皱眉,内心涌起一丝不安,但多年的商场沉浮让他习惯了在第一时间评估状况。他走到套房的门边,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 门外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奢华的欧式装潢风格在这里得到了延续。天花板高远,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大厅中央,沙发和扶手椅围成一圈,旁边是几扇紧闭的房门。而此时,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另外六个人。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低头检查着自己的衣服,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 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毛呢大衣的中老年男人则扶了扶镜框,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四周的装饰,嘴边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女独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紧紧抱着双膝,眼神警惕而不安地瞟向其他人。 一个五官俊美的男人优雅地靠着一根雕花立柱,脸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手指正无聊地拨弄着一个银质茶匙,目光却如蛇般扫过每一个人。 一个身材匀称、外表时尚的女人则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扇拱门前,仿佛在观察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 而一个瘦弱的少年则半躺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这是什么地方?”史密斯先生先开了口,他年近中年,整洁的发线与袖扣不见一丝褶皱,语气却带着本能的防备与疏离。 “难道你们都不是看守?”靠在墙角的瘦弱少年缓缓睁眼,声音低沉无力,像是刚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 “看守?你觉得我们像是看守?”俊美的男人嗤笑一声,他衬衫松松垮垮地搭着,目光玩味地扫过每一个人。 门忽然打开了。 他们同时抬头。 一个少女缓步走了进来——她身着纯白礼服,繁复的布料与层叠的蝴蝶结装饰,如同西洋画中走出的贵族千金。一头苍银色的长发优雅地盘起,插着几根细长的发钗,衬托着她一张精致而略显苍白的脸庞。那双幽深平静的眼眸,像是藏了千年的古井,不起波澜。然而,她赤着脚,光着的双足踩在冰冷的石砖上,每走一步,都仿佛没有声音,与她华美的装束形成了反差。 她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清冷地扫过每一个人,语气温和却带着某种不可反驳的威严:“欢迎来到我的高塔。我是此地的典狱者,玛努比亚。” “典狱……者?”戴眼镜的中老年男人微微皱眉,气质拘谨,眼神却锋利地锁定了对方,“你开什么玩笑?如果是监狱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我要求见律师!” “这里不提供律师服务。”玛努比亚面无表情地回答,声音平静得如同宣告某种既定的事实。 “那牢房呢?”魁梧男人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面相严峻,身上的便装依旧带着某种军警的肃杀感,“总不会让我们这些‘囚犯’在这里享受假日吧?”他的话语很莽撞,可惜对方无动于衷。 “你们没有牢房。”玛努比亚答,“整个塔层就是你们的生活区。你们可以自由活动,彼此交流,不许伤人,也不许擅自进入封闭区域,否则……后果自负。” “不是?你凭什么关我们?这是什么见鬼的监狱?”戴眼镜的中老年男人声音陡然拔高,他往前一步,胸脯因愤怒而起伏,“这里没有任何官方授权,没有拘押手续,没有司法程序!你不过是个——” 他顿了一下,视线掠过少女**的双足,那份不协调感让他更加不屑。 “——贵族小姐装疯扮傻吧?你爸爸是谁?内政部的?最高法院的?我们是不是被当成你童年幻想的玩偶?我们没时间陪你过家家!” 玛努比亚看了他一眼,那双金色的瞳孔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她没有回答。 她轻轻将身后的门拉开,一道金色的光芒瞬时洒满走廊,她的身影被掩在光芒之中,只留一句话回荡在石砖厅中: “既然你们都自知有罪,那就接受劳改吧。晚餐在七点前统一配送。失礼。” 门无声地关上了,仿佛一切从未开始过。少女的身影,如同幻影般彻底消失。 一阵沉默之后,史密斯先生冷笑一声:“这地方……看起来不像监狱,倒像是哪个疯子的新贵梦想。” “她那一身打扮比我那个破行业公关部经理还浮夸。”俊美的男人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声音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不过赤脚也算有点趣味。也许是个行为艺术家?” 魁梧男人沉声道:“先不管这什么地方,我不认为她有权关押我们。她说我们‘自知有罪’是什么意思?谁给的她司法权?难道现在犯人可以直接被私人收押了?”他环顾四周,眼神锐利而充满戒备,像一只被网住的狼。 “先别这么上纲上线,”史密斯先生淡淡说,理了理袖口,“或许是政治斗争的余波。我过去的客户有不少是政界人物,也许是某位大人物设的局……那小女孩不过是前台。不过发生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太荒诞了。” “你们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身穿校服的少女开口,她的声音极轻,如同落在书页上的尘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一天?一周?还是一辈子?” 没有人回答她。 众人陆续坐下,陷入短暂的寂静。俊美的男人继续漫无目的地翻着一本摆在茶几上的杂志,身穿校服的少女紧紧握着膝上的裙边,指节泛白。魁梧男人目光游移不定,警惕地打量着每一扇紧闭的门。瘦弱的少年闭着眼睛,仿佛真的睡着了,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证明他的存在。身材匀称的时尚女人在角落,慢慢地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隐秘的饥渴。 气氛凝固,一摊死水般的沉默和压抑。 “总之…”史密斯先生理了理袖口,打破了这份沉默,“既然被关在这里,总得弄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游戏’。我可不想陪几个疯子演戏。” “既然这位自称‘典狱长’的小姐说了我们要在这里‘生活’,”史密斯先生终于站起身来,拎了拎西装外套,“那最基本的礼仪总得有一份。毕竟我们可不是一群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是时候也该互相了解一下对方了,让大家都有安全感。”他望向众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呵。”他叹了口气,自己走到壁炉前,一手插着裤袋,另一手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袖口,“史密斯。中型资本公司负责人,主要做地产和基金投资。年过四十,离异,有个女儿。”他说得简洁干练,不愿意多说,像在和商业伙伴寒暄。 随后,他又冷冷的说: “我并不关心你们是谁,但我相信彼此至少该知道,接下来要在这塔里和陌生人共度不知多长的时光。” 沙发那头,身穿校服的少女低垂着眼睛,似乎迟疑了一瞬,才轻声道:“小百合,高中生。我……没有工作。”她的声音微不可闻,看起来还处于惊慌的状态。 “唉,轮到我了吗?”乔笑着抬手,带着惯常的戏谑,“乔,公关公司合伙人。和人打交道,是我谋生的本事。” 接着,一个带着倦意的声音从沙发一角传来:“漠。”众人回头看,是那个一直半躺着的少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没什么特别的,做过几份散工,打过一年游戏陪玩,后面……懒得干了。”他揉了揉头发,又闭上了眼睛,仿佛介绍自己这件事本身就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我叫爱丽丝,”坐在窗边的女子慢慢开口,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妆容却略显疲态,“自由职业吧……做点时尚自媒体,也做美食类视频,虽然已经关了频道。唉,最近没什么胃口。”她话说一半,提了一句自己的情况,就懒得再说下去了,话语中透着一丝隐晦的疲惫。 随后,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短暂沉默:“周。”说话的是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站得笔直,像在教室讲课,“曾是大学讲师,现在是……文史研究员。旅居海外多年,回国一段时间,发生了一点意外。” “意外?”乔挑了挑眉,“听起来很模糊啊,老师。” 周先生推了推眼镜,目光锋利如刀:“必要的信息我已经给出,其余的,不重要。”众人交换眼神,但没人追问,他那副不容置喙的架势,让追问显得多余。 最后,所有的目光落在那个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 他缓缓站起,环视一圈。他站得很直,眼神像老虎,带着某种狩猎者特有的冷酷与审视。 “李昂。”他说,“警察。曾是。” “哦?这里还有个公务员背景啊。”史密斯笑道,“可惜是‘曾是’。那么你因为什么——” “我杀了人。”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顿时凝滞,所有人都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李昂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件:“执法过程中失手。法院判我过失杀人。但我不认为那是错。那家伙手里拿着刀,威胁我的同僚。我当时只有两秒反应时间。” 爱丽丝猛地从沙发上起身,脸色发白,带着明显的惊恐:“啊?杀人犯?!开什么玩笑!我的天!那个叫玛努比亚的疯丫头是怎么安排的?!我们怎么能和这种危险人物关在一块?!”她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愤慨和质疑,感染了整个氛围。一瞬间整个大厅的气氛紧绷起来,仿佛一根拉满的弓弦。 史密斯连忙起身,举起手做出安抚的姿势:“冷静点,小姐,冷静点。” “冷静?!”爱丽丝几乎要尖“他杀过人!你知不知道杀人犯会怎么做?他失手一次,就可以失手第二次!你难道不怕死?”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李昂,仿佛他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史密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却依然试图维持着场面:“或许这地方……谁不是有点问题才会出现在这里?与其互相指责,不如先搞清楚我们在什么局里。”他走过去轻轻拉住爱丽丝的手臂,语气轻柔,带着一种商人特有的安抚与世故:“相信我,大家……都一样。我们能在这里和平共处,只要我们……有点理性。” 爱丽丝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几乎贴到墙边,警惕而恐惧地盯着李昂。 李昂则仿佛没把她的反应当回事,只是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低头看着手心,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你们怕也没用。”他低沉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疲惫,嘲弄道:“反正只要有人出了事,你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就行了。” 大厅里,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重的沉默,这次的寂静,充满了更深层次的猜忌与不安。 漫长的沉默在众人间蔓延,空气中充斥着诡异的压抑。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饥饿感开始在胃中叫嚣,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 “饿了……” 小百合低声嘀咕,声音轻得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却在这寂静的大厅中尤为清晰。 几人微微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说得对,不是说七点开饭吗?”李先生皱起眉头,坐在沙发上一抖腿,开始显得有些躁动,“到底什么时候才吃?” “这里连个钟都没有?” 史密斯嘀咕着,站起身环顾四周。他的目光从华丽的吊灯滑落到墙壁,从镶着金边的油画移至地毯上的花纹,试图在这间看似欧式古典的客厅中,找到一丝时间印记。 ——却没有。 没有钟表,没有窗户,没有阳光、没有风。 他忽然察觉,这里居然没有窗户。 如同被密封进某种人工编织的幻梦里,一时间竟让他汗毛倒竖,胃口也仿佛被这无形的寂静冻结了。 在大家激烈的争论时,大厅的一侧,一扇平日紧闭的拱形大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宽敞的餐厅。 餐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长餐桌,桌布洁白如雪,餐具在头顶的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桌上,各色菜肴摆放得满满当当,精致的银质餐盘里盛着烤肉、沙拉、浓汤、面包和甜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与这塔内的空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餐桌最里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最后的晚餐》。画中,耶稣与十二门徒围坐一桌,神情各异,气氛肃穆。 而就在那画中耶稣的正下方,现实中的玛努比亚端坐在餐桌中间,像画中的延续,又像画中的替身。 她依旧穿着那袭华丽的白色礼服,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双手合起放在桌子上。她的面前,餐桌上空空如也,没有餐盘,没有餐具,甚至连一点食物的碎屑都未曾摆放,仿佛她根本不需要进食,也不属于这场盛宴。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餐桌上的美食吸引。罪人们陆续入座,都坐在她对面那一侧,仿佛这桌的另一半,是他们触不可及的边界。 他们确实饿了,在经历了惊醒、困惑、以及短暂的恐慌后,生理上的需求变得异常强烈。李昂的眼神扫过烤肉,史密斯先生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轻响,漠的眼皮都似乎抖了抖。 爱丽丝的动作最快,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餐桌前,拿起一个鲜红饱满的苹果,正要送入口中。 就在这时,玛努比亚清冷的声音在大厅里轻轻响起,如同羽毛般落在每个人的心头:“我现在让你们吃了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声落雷。爱丽丝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众人皆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玛努比亚。 史密斯先生闻言,却忍不住笑起来,笑声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呵呵哈哈!你一个小孩子摆什么架子?典狱长小姐,我们可不是你的玩偶,也不是你家里那些被训斥的小狗。哎呀!真是令人感到有趣…”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与不屑,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挽回刚才的尴尬。 爱丽丝被史密斯先生的笑声所激,不甘被玛努比亚阻拦。她不理睬玛努比亚,直接将手中的苹果举起,准备狠狠地啃下去,以此表达她的不满和反抗。 然而,就在她的牙齿即将触碰到果肉的一瞬间—— “嘭!”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脆的爆裂声响起。爱丽丝手中的苹果瞬间炸裂开来,果肉和果汁四溅,散落一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空壳,带着一股烧焦的焦糊味。她吓得猛地将手缩回,脸色煞白,甚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这一幕彻底震慑了所有人。大厅内再次陷入死寂,连史密斯先生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玛努比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那只纤细的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另一支手用指尖在桌面上轻叩起来,发出‘笃、笃’的细微声响,却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她的金色瞳孔冰冷地来回扫过众人,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无声地警告。 “大小姐……有话讲,那就让大小姐讲完嘛。”乔轻笑着打破了僵局,语气带着一丝讨好,“呵呵,既然大小姐有话,那我们这些人当然得先听听了。毕竟这些也是她为我们准备的嘛。”他的目光落在玛努比亚的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炸裂的苹果,又看了一眼玛努比亚那双平静到诡异的眼眸。没人再敢发出声音,也无人再敢动桌上的食物,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直到整个空间再无一丝杂音,玛努比亚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阐述某种古老的真理: “食物,是神明施予的残光,也是我对你们卑微本性的唯一让步。”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宣告,“食物”好像不再仅仅是食物,像而是某种象征。 “吃完,你们就得听从我的安排。当然,吃饭过程中也有规则:勿言,勿乱,勿弃!” 她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落在心头的重锤,宣告着绝对的服从。 “为什么苹果会爆炸,这些东西真的能吃吗?” “这个糕点没事吧?” 众人面面相觑,伸出去的手又颤抖地缩了回来,大家都有些犹豫。 然而,饥饿的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众人不敢再发出声音,也无人再敢藐视对方,开始默默地伸出手,拿取自己喜好的食物。刀叉的轻微碰撞声,咀嚼的细碎声,成了餐厅里唯一的声响。 每个人都像被设定好的机器,精确而沉默地进行着进食的动作。 乔坐在小百合旁边,见她似乎对桌上的水果感兴趣,便想伸手帮她拿一些,同时轻声开口道:“这位女士,你是不是想尝尝这个……”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冰冷的目光便如利箭般射来。玛努比亚的金色瞳孔紧盯着他,没有一丝情绪,却带着无形的警告。乔只能尴尬的朝她笑了笑,下意识便避开了视线,没了声响。 餐厅再次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良久,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玛努比亚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轻得几乎被忽略,却像一声细微的钟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缓慢地抬起眼,看向眼前的众人,那双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灵魂。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发出了带着一丝诡异的感慨,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不知下周,还能有多少人,还能坐在这张桌子上。”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响。餐桌上,有人手中的面包掉落,有人甚至忘了咀嚼。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史密斯先生率先打破沉默,他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小心翼翼。 玛努比亚的目光移向史密斯先生,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字面意思啊。” 史密斯先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你不会想杀了我们吧?” 这话如同着火的导火索,瞬间引爆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爱丽丝、小百合、漠,甚至连一向沉稳的周先生和冷酷的李昂,都震惊地将目光投向玛努比亚,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死亡的阴影,又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在他们心头。 玛努比亚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她直视着众人,声音如同宣读判词般空灵而威严: “你们的命运,从未落在他人之手。毁灭与救赎,常常只隔着一念之差。” “你们的心动在哪里,命运便会随之倾斜——我,不过是来见证的。” 她的话语充满了宿命感,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众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消化着她所宣告的一切,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所措。 就在这片混沌中,玛努比亚缓缓站起身来,她环视众人一圈,金色的瞳孔闪了闪。 “你们的罪,不因否认而消散。” 你们可以沉默,可以挣扎,但无处逃避。” 她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带着绝对的指令。随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转身走向一旁的墙壁。她的身形没有任何停顿,就像穿过空气一般,直接没入了坚硬的墙体之中,消失不见。 餐厅里,只剩下七个面色苍白的人,以及一张摆满了美食、却弥漫着诡异气息的餐桌。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没人知道。 也许接下来的日子,可没有那么美好了。 新人作者,请多多关照。 这样的题材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活下来,先试试水吧。[柠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混沌 其一 第3章 混沌 其二 随着玛努比亚的身影消失在墙壁中,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 “我的天,她是怎么做到的?!”爱丽丝颤抖着,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李昂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玛努比亚消失的地方。他伸出手,先是轻轻地敲击着那面墙壁,随后又用脚踹了几下。墙体坚硬冰冷,密不透风,没有任何缝隙或机关的痕迹,仿佛她从未穿过。“墙体是实心的,后面都好像没有什么房间?” 乔也走上前去,仔细摸索着墙面,手指沿着每一寸砖缝滑动,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端倪,却一无所获。 “障眼法。”周先生不等回应,冷冷道,“或是某种光学欺骗?嗯……不过,更大的可能,是精神幻觉?” 史密斯先生站在原地,皱眉盯着那面墙良久。忽然,他喃喃道:“还是……我们吃的食物里有问题?里面有什么?致幻剂?麻醉?迷药?” 周先生敲了敲桌子,声音低沉而严肃:“反正这个女孩绝对不是常人。她或许真的正在策划着把我们置于死地。” “置于死地?!”爱丽丝猛地看向周先生,脸色苍白得像纸,“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呀!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 “我也没见过她。”乔说,“看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搞不好还真是什么宗教团体的人?我们该不会是被卷进什么邪教了吧?” 史密斯先生轻咳了几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他环视一圈,语气冷静地分析道:“大家既然都没有见过她,那或许我们之间都有一个无法察觉的共同点,才会让我们相聚于此。”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张面孔,“我们现在不妨聊一聊,来这里之前,你们都发生了什么。” 众人陷入沉默,没人愿意率先开口。 片刻之后,小百合的声音怯怯地响起:“我……我做了个梦。”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仍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游离,“梦里……我好像跳进了一片漆黑的大海,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她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甚至忍不住笑了一声,带着一丝不屑。 “跳海?小丫头,你小说看多了吧?”周先生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然而,乔原本挂着玩味笑容的脸却渐渐凝固。他盯着小百合,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像是在极力捕捉什么模糊的片段。 “不对……”乔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我……我好像也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被人用枪指着头,然后……砰的一声,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忆更多,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乔的话让餐厅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它像一块无形的海绵,开始吸噬着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记忆。 “噩梦……”李昂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他闭上眼,似乎在努力回溯,但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中带着明显的烦躁:“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走在街上,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好像……也是。”爱丽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用力按着自己的额头,“我只记得自己在家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先生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他不断地推着眼镜,眼中充满了焦虑:“这不可能!我明明……我昨晚还在准备我的讲稿,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沮丧的咕哝。 所有人都在努力回想,试图抓住那消失的环节。但无论如何努力,他们都发现自己的记忆仿佛被裁剪了一般,只停留在某个瞬间,然后便是一片空白,直接跳跃到了在这里醒来。 “我吃了点药,然后睡着了。”漠的声音带着一丝与世无争的平静,似乎他是唯一一个有“清醒”记忆的人,但这反倒让他显得更异于常人,“醒来就在这里了。” 他那份平静让其他人更觉毛骨悚然。他们就像是集体经历了一场记忆断片,每个人都在试图拼凑那丢失的一角,却发现,所有的线索都通往一片虚无。这诡异的集体失忆,比任何有形的囚笼都更让人感到不安。 “这不正常。”周先生低声说,“人类大脑不会集体出现这种类型的记忆断层,除非……”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默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墙壁。 “我说……或许,我们遇上的,是有计划、有组织、拥有精神控制的犯罪。” 众人沉默中,周先生忽然开口。他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抵在膝上,语气不快,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把我们弄到这地方,再安排一个少女扮成‘典狱长’来震慑我们。”他缓缓扫了一圈每个人的神色,“目的是什么?威慑?试探?试验?政治施压?可无论哪一种……他们居然到现在还没跟我们谈任何条件,这不太合理。” “所以呢?”乔半倚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杯子边沿打着节拍,“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改良版真人密室?” “不是什么游戏。”周先生声音冷硬,“更可能是……试验性犯罪。我们是目标,但不是最终目的。” 爱丽丝脸色一变,抱紧双臂:“你是说……我们被当成试验对象了?” “或者说——某种筛选。”周先生推了推眼镜,“不过也有别的可能。”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到那堵玛努比亚穿过的墙上,眸中闪过一丝理性的怀疑。 “不过,刚才那女孩……你们确定她是真实的吗?” “你什么意思?”李昂皱眉。 “她为什么能凭空消失,”周先生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是个人都知道活人不可能穿墙,除非……她根本不在这儿。也许只是某种投影,一段拟像,一场集体催眠。” “就像某种沉浸式幻觉?”乔挑眉,“用激光投影?幻觉药物?可这也太精密了。” “别忘了。”史密斯插话,语气冷峻,“我们都有记忆断层。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意识也许被人操控过——投影也好,药物也罢,她消失得太‘完美’,确实值得怀疑。” 众人陷入沉思。空气中仿佛凝结着一种未明的真相。但没人知道那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有点困了。”漠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沙发上起身,“你们慢慢想吧,我去睡一会儿。”说完,他便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漠的离去让众人感到一阵气恼,但眼下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时间。他们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几点,但精神上的疲惫都在提醒着他们,时间应该不早了。目光落到餐桌上残留的食物,之前爱丽丝被炸裂苹果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不安感油然而生。 “她不是警告过我们不能浪费食物吗?”史密斯先生提醒道,语气严肃。他看着满桌的剩菜,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还是收拾一下吧,别给她抓到把柄。”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上前收拾。周先生动作麻利,直接拿了好几个水果,塞进了自己的衣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其他人也默契地瓜分了剩下的面包和点心,尽量不留下一丝残羹。 小百合看着史密斯先生空空如也的双手,疑惑地问:“史密斯先生,你为什么不拿一点储存起来呢?” 史密斯先生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我从来不吃剩菜。”但紧接着,他又不满地嘴了一句:“而且……水果都被那位‘文人’抢光了,真够精明。” 等到所有人都带着各自的“战利品”离开餐厅后,餐厅的门在众人眼前自动缓缓地关上了。有人想尝试推开,却发现门纹丝不动,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 “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着。”史密斯先生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他看向紧闭的餐厅门,眼神锐利,“对方应该掌握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我们的心思。从现在起,小心行事,最好不要乱跑,更别给大家添麻烦。” 众人面面相觑,心底泛起一阵寒意。他们被困在一个看不见尽头的牢笼里,而这个牢笼,似乎拥有着无处不在的眼睛盯着他们。 小百合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将自己与外面的不安隔离开来。她躺在那张柔软、宽敞的大床上,丝绸被褥轻柔地包裹着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雅香气。她从未拥有过这样正式、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也没有体验过这般丰盛且精致的晚餐——尽管那顿饭吃得心惊胆战。 如果这里的人都能平等且友好地相处,没有那些争吵与猜忌,能够一直住在这里,好像也……挺不错的。这个念头在小百合心中悄然滋生。她从未得到过的物质富足和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空间,让她感到一丝异样的安宁。她满足地闭上眼睛,在柔软的床铺上轻轻蹭了蹭,希望,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然而,就在她即将坠入梦乡时,一股凉凉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草木清香。 她猛地睁开眼。风?她清楚地记得,史密斯先生说过这个地方没有窗户! 她心中涌起一丝疑惑,起身借着房内柔和的光线,一寸寸地摸索着墙壁。指尖划过精致的壁纸,在一处看似平整的地方,她感觉到一丝轻微的凹陷。她凑近了些,终于在繁复的墙纸图案中,发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破洞。 小百合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住破洞边缘,轻轻一揭,一大片墙纸便应声剥落。在那后面,赫然露出一个被完美隐藏的窗口! 她激动地凑到窗边,将脸贴近冰冷的栅栏。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树影婆娑,在不知名的光线下泛着神秘的微光。更远处,隐约可见一片灯火阑珊的城市轮廓——那应该是她生活过的城市吧?城市的剪影,像被墨色浸泡过的纸面,隐约勾勒出她熟悉的高楼、路灯、天桥…… 她静静地望着远方,熟悉的城市勾起了些许模糊的回忆,但她很快就将它们压了下去,不想去回想曾经的往事。那些过去,于她而言,并非美好的慰藉。看了一会儿后,她重新爬回床上,试图平复内心的激动。 正当她准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时,耳边却传来一阵空灵的歌声。 那声音轻柔、婉转,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味,如溪水般潺潺流淌,又似月光般温柔洒下。 歌声动人,让她的思绪瞬间回到了童年,想起了妈妈小时候常在床边哼唱的枕边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眶渐渐有了些泪光。 歌声似乎来自楼顶,带着一种缥缈而悠远的气息。小百合躺在床上,那歌声仿佛拥有魔力,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那份好奇与莫名的吸引力。她偷偷地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走向那歌声传来的方向。 门无声地被推开。 走廊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小百合探出头张望了几眼,确认没有人,她才悄悄地迈了出去。 她沿着走廊向前走去,歌声就在头顶上方若隐若现,如同星星藏在云层之后,时断时续,却总是在引导着她。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 门把手冰凉,像是很久没有人触碰过,但却没有上锁。她轻轻一推,门居然毫无阻碍地开了。 门后,是一座旋转楼梯。 没有扶手,悬在空中,看上去古旧而危险。小百合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轻轻踏上了第一阶。 每一步都发出微不可闻的咯吱声。 楼梯往上盘旋,像是在通往未知的天穹。她的手紧紧贴着内墙,一步一停地往上挪动。脚下没有回声,耳边除了风声和若有若无的歌声,什么都没有。 终于,她抵达了尽头。 但那里—— 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她走出楼梯口,站在一个空旷的大厅中。没有灯,也没有窗。黑暗像是液体,黏稠地覆盖着地面与四周的一切,只有她的呼吸在微微起伏。 “……这里是哪里……” 她小声地说,想给自己一点勇气。 黑暗像一张巨大的幕布,将她完全笼罩,一股深沉的恐惧感瞬间袭来,让她感觉自己像一粒被遗弃在虚空中的尘埃。她心中一凛,正想原路返回,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黑暗,然而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像是某个怪谲房间在黑暗中苏醒,门后居然探出的一丝光线。 她踮起脚,小心地走过去。那是一扇开着的门,门后,是一间小小的房间,房间中央伫立着一面落地镜。 ——但那面镜子,在发光。 不是反射灯光的那种“亮”,而是自身在发着柔和却稳定的银光,像月光凝固而成的表面。镜框古朴,底座嵌着花纹,像某种宗教遗物般神秘。 小百合靠近,慢慢地伸出手指。 她以为会触碰到冰冷的镜面,可—— “啊?” 她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穿了进去。 那一刻,仿佛整个手指都被什么温柔地吸了进去,没有痛觉,只有如水波般的轻柔触感。她怔住了,一股激动与不安同时涌上心头。 “是传送门……?”她喃喃自语。 像是电影里才有的那种。 她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体缓缓探入镜中。 光芒顿时包裹了她的全身,四周陷入旋转的寂静,重力消失,方向感溃散—— 下一刻,她站在了楼顶。 风很大,吹得她的长发猎猎作响,衣角被撩起,身体被迫缩了缩。四周是无边夜色,头顶是洒满繁星的苍穹,地面由石砖铺成,一层浮尘昭示着无人踏足的寂寞。 她缓缓抬起头,怔住了。 不远处,一座白色的石台伫立在夜风中,石台之上站着一位少女。 白发如雪,衣袂如霞。她穿着一袭纯白长袍,双目低垂,嘴唇微启,正唱着那空灵又梦幻的旋律。 她的面向的远方,是一道透明而微光闪烁的光带。 光带中,有成群透明的鸟儿缓缓升空,如由星尘凝成,每只鸟都发出微弱的辉光,仿佛天上的星辰一只只变作羽翼,从这座高塔飞向遥远的夜空。 鸟群的方向,正是高悬在天边的那轮明月。 小百合站在风中,屏住呼吸,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在那一刻。 她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移动。 因为她隐隐觉得—— 那个唱歌的白发女孩,也许是她们今天所见的那位名叫“玛努比亚”的少女。 当那群透明发光的鸟群最终消失在遥远的月亮旁,小百合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缓步上前。 “你……你好?”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玛努比亚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在石台上缓缓蹲坐下来。小百合见状,也悄悄地走过去,在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塔顶的风依旧吹拂着,但此刻在玛努比亚身边,却仿佛带来了一种莫名的静谧。小百合见对方没有开口,也不好意思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这份不同寻常的氛围。 “坐过来。”玛努比亚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抗拒的魔力。小百合心中涌过一丝暖流,那是一种久违的、被接纳的感觉。她悄悄挪动身体,坐在了玛努比亚的旁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小段距离。 “你刚刚……在做什么?那些飞走的,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 她轻声答道,语调平静而安然,“我为它们指引归路。” 小百合听了有些发懵,但随后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你唱歌真好听,像我妈妈小时候唱的枕边歌一样。” 玛努比亚只是呆呆地没有理会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片刻的沉默后,小百合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想起之前史密斯和周先生的猜测,便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请问……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你不是投影?也不是幻像?”她的声音带着渴望被证实真实性的急切。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望向她。不过,她伸出手来,掌心朝上。 “摸摸看?” 小百合迟疑地伸手,轻轻触碰了那只白皙的手—— 温暖的,柔软的,确确实实,是活人的体温。 “那你昨天晚上……是怎么做到的?”小百合终于问出心中最大的不解,“你突然就消失了……那堵墙……是怎么回事?” 玛努比亚转过头,歪着脑袋望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还没察觉到吗?自己的处境?” 小百合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来吧,我让你看看真实的世界。”玛努比亚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小百合的眼眶旁。一股温柔却深邃的力量自指尖涌入,像是梦境的水纹轻轻掠过意识。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的世界已经悄然改变—— 原本漆黑布满繁星的天空,此刻变成了深邃的淡紫色,流光溢彩,如梦似幻。而远处,一颗巨大的行星以一种震撼人心的真实感悬挂在苍穹之上,它的表面细节清晰可见,美得令人窒息。整个世界仿佛一副活过来的油画,磅礴而宏伟。 小百合缓缓看向身边的玛努比亚,对方那双金色的瞳孔变得更加明亮,像是吸纳了整个宇宙的光芒,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你好漂亮……”小百合呆呆地看着玛努比亚的脸,由衷地赞叹道,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但很快,她又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要是我也能和你这般漂亮,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讨厌我了……”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涩和自卑。 玛努比亚听了,只是轻轻一笑: “凡人大多只以外貌评判美丑。” “但在我看来,魂洁者,美。” 她的声音像在唇边融化的雪。 “不过——”她话锋一转,唇角浮现出一丝顽皮的笑意,“我见过很多人。论颜值,你确实不差。” 小百合愣住,怔怔望着她:“……你没骗我?” 玛努比亚站起身,双手叉腰,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郑重宣言: “神明不会撒谎的哦。” 小百合噗嗤一笑,眼角却泛起泪光。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被认可,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 她望着面前的女孩,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也许眼前的这个人,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既像神明一样遥远,又像人类一样温暖。 “……如果你真的是神明的话,那……” 少女眼中泛起泪光,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说道:“我……我也愿意信仰你。” 玛努比亚微微一愣,随即缓缓蹲下身来,双眼平视着她,金色的眼瞳仿佛能洞穿心魂。 “你叫小百合,是吧?” 小百合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你们的故事嘛…”玛努比亚轻声说道,声音仿佛穿透夜风,“我早已了解过……便于日后的审判。” “审判?”小百合本能地一震,思绪陡然跳转,“那……你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贵族小姐?还是……犯罪分子?邪教?” 玛努比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转身坐下,双臂抱膝,神情平静,语气更是无波无澜: “你们不必执着探究我的其它身份。” “来此之初,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我——是这座高塔的主人。” “也是你们的——引路人。” 她望着远方紫色星海,语调如梦如谜: “你们无需惧怕我。我不会无缘无故加害任何一人。只要你们在此悔悟自身,洗净罪业,就能——离开这里。” “那……”小百合低声问,“我的……罪,是什么?” 玛努比亚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嘴角缓缓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日后,你会自己察觉的。” “你是罪的容器,”她轻声道,“没有任何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这句话仿佛在小百合心中投下一块石子,泛起久久不散的涟漪。 但下一刻,玛努比亚忽然望向她,唇角轻弯: “而且……你曾想过,一直待在这里,是吧?” 小百合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触电般怔住—— 她刚才在自己房间里那句发牢骚的胡话,对方居然也知晓! 她忽然想起史密斯先生说的:“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玛努比亚却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多问。她重新仰望星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某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叙述心声: “我曾想过,死亡,是否真的意味着终结?” “凡人所追寻的‘自由’,究竟是……” “——重新轮回,去再一次经历生的喜乐与苦难?” “还是——堕入虚空,化为泡沫,迎来永恒的安宁与消逝?” 她的声音低沉,像古老教堂回荡的钟声。 “前者,是再度踏入尘世,受尽世间的恶意与残忍;” “后者,是彻底的虚无,如同沉入没有光的深海,连自己也遗忘……” 她沉默片刻,又道: “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解脱。” “我只是……给出选择。” “而答案,必须由经历之人亲自书写。” “这也许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命题。” 风拂过屋顶,带起她长袍的一角。 小百合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看着她。 那一刻,她仿佛真的相信—— 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女,并非凡尘中的人类, 她是某种超越命运、引导众生的存在, 一位来自星之彼岸的……神明。 [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混沌 其二 第4章 混沌 其三 小百合睁开眼,房间的灯没有自动亮起来,屋里静悄悄的,仿佛整个高塔都还沉睡在夜的余韵中。 她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餐——牛奶、煎蛋,还有一片烤得金黄的吐司。她微微一怔,又有些满足地笑了:这里的生活,似乎比她曾经住过的地方都要……舒适。 吃完早餐后,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长裙,轻轻走出房门。走廊静谧而洁白,脚步声在地砖上敲出浅浅的节奏。一推开大厅的门,小百合怔住了。 大厅里已坐满人,沙发和座椅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地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焦虑的气息,像某种尚未揭晓的集体预感。 “你来了。”爱丽丝捂着肚子,拍拍身边的位置。小百合笑着应了一下,坐了下来。 “好了,既然大家都在,我们就来谈谈正事。”史密斯先生环视一圈,沉声开口,他的目光锐利而冷静,“我们该怎么应对那个神秘的女孩?她昨天的话,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座高塔究竟位于何处。” 他话音刚落,爱丽丝便轻声说道:“我的房间,有一扇被墙纸覆盖的窗户。” 此言一出,大厅内原本低沉的讨论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爱丽丝,眼中闪烁着惊喜与紧张。 史密斯先生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都有些发紧:“你…你看到什么了?外面是什么?” 爱丽丝的眉头微皱,似乎在回忆着昨夜所见:“外面……是一个农场,旁边还有一个乡村。”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我观察了一晚上,没有一辆车从高塔旁边经过。” 除了小百合,其他人都陷入了深思。农场?乡村?没有车辆经过?这幅画面既带来了希望,又增添了困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以找机会向外面的村民求救!”周先生眼前一亮,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我们可以写一份求救信,丢出去,让路过的人捡到!” “不行!”史密斯先生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语气坚决,“如果她描述的这个塔位于农场里,那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农场究竟是不是私人的。如果是私人领地,我们这样求救,不仅不会被路人捡到,反而可能很快就会被对方得知。这样子打草惊蛇,对大家都不利。”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眼神冷静而富有远虑,“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有什么动作,我们可以尝试采用更安全的方法求救。” 史密斯先生的警告,让众人眼中的希望之火再次微弱下去。塔外的世界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充满未知和潜在的危险。 乔靠在沙发椅背上,笑了笑,懒洋洋地说道: “先生,您昨晚不是说……那位小姐或许能掌控我们的一举一动吗?那我们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地讨论怎么对付她——是不是有点儿……顶风作案了?”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静了几秒。 周先生皱起眉头,爱丽丝下意识抱紧了手臂,似乎被戳中了心中的那点不安。 史密斯却只是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既然她真的害怕我们交流,为什么不限制我们自由?反而让我们能在大厅里自如活动,吃得好、睡得稳?”他顿了顿,语气微沉,“把我们放在外面,看着我们挣扎、猜测,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或许,这本身就是她说的‘审判’的一部分,观察我们如何应对未知的恐惧和压力。我们不能率先对未知屈服吧?” “不能因为一个猜想就放弃我们宝贵的凝聚力,当然我们也不能轻敌。”他目光扫过众人,“眼下我们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越是未知,越该谨慎观察,现在别乱来。所以……” 他的语气骤然一沉: “我们得抓紧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这时,角落里沉默已久的漠小声开口: “那个……早餐的事情……你们谁记得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么?”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细针,瞬间扎进了所有人混乱的回忆里。 “说起来……”爱丽丝皱着眉,“我起来的时候,它已经在那里了,热的。” “我也是。”小百合点点头,“但我没听到开门声,连脚步都没听见。” “我昨晚睡得早。”李皱眉,思索着,“有早起习惯,平时睡七小时差不多。今早大概六点醒的吧?起来时早餐就在那了,热气腾腾的,像是刚做好的。” “可我睡到了现在。”爱丽丝反驳,“吃的时候还是热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感到心中发凉。 “这代表什么?”乔懒洋洋地看向史密斯。 史密斯沉思着,缓缓开口: “代表早餐并不是固定时间送的……当然提个比较幼稚的可能,它不会凉?” 他顿了顿,眼神犀利起来:“如果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加热装置,那就说明——送早餐的人,是了解我们具体醒来的时间,甚至,房间里是否有人为监视。” 乔冷笑一声:“那也太贴心了,连‘起床侦测’都安排上了。” “那不是贴心,是监控,是侵犯。”周冷冷地补充。 大厅的空气陡然凝固,没人再笑得出来。 “我早上六点就出来了。”李昂沉声开口,他有着军人般的严谨,“一出来就坐在大厅里,直到你们陆续起床,我都没察觉到任何人在走廊里走动或者送餐。我可以肯定,早餐是在我起床前就送到了房间里。”他的话印证了众人的猜测,排除了人为送餐的可能性。 史密斯先生的眉心紧锁,他环顾四周,仿佛想从空气中找到答案:“那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周先生轻咳了几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他踱到大厅中央,对众人说道:“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指示。这不仅仅是送餐时间的问题。”他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语气逐渐变得深奥,“这更像是一种……时间膨胀。” 他看向众人,发现多数人脸上都带着困惑,便耐心地解释道:“就像物理学里说的,在不同的引力场或高速运动下,时间的流逝速度会不同。我们每个人起床的时间不一样,但早餐都是热的——这说明,这个塔可能会操控时间。”他顿了顿,环视着四周华丽却又封闭的空间,“毕竟,这个塔的运行规则,我们都无从得知。” 然而,史密斯先生却直接反驳道:“但是,先生,你觉得这种手法是正常的人类可以做到的吗?”他指了指天花板,又指向玛努比亚消失的墙壁,语气中带着一丝强硬的质疑,“如果对方是人,那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些东西?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吃个热早餐? 他冷笑一声,目光犀利: “与其说这是科学,不如说……是神迹。” 史密斯先生的反驳让周先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周先生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猜测:“那如果排除她是通过操控时间送来的话,那她应该不是通过走廊送的。”他看向众人,眼神里带着一丝推论的兴奋与恐惧交织,“她有办法能够不通过走廊,直接进入我们的房间。毕竟我的房间是反锁的,而我,没有听到过任何开锁声。” “什么?!”李昂猛地惊呼一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难道说……我们的房间是一个个的密室?!有什么特殊通道可以直接进入我们的房间?” 他的话如一道惊雷,在大厅里炸开。密室?特殊通道?这个念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毛骨悚然。他们以为房间是安全的港湾,却可能只是一个被完全洞悉、随时可被入侵的陷阱。 “而且,”爱丽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又想起了自己房间里那个被墙纸覆盖的窗户,“会不会……除了窗户,还有被墙纸覆盖的密门呢?”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高塔的墙壁、房间的结构,甚至那些看似无害的装饰,此刻都变得异常可疑。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秘密和**都在无形的力量面前暴露无遗。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远比任何物理上的威胁都更让人窒息。 “这样太可怕了……”爱丽丝搓紧手指,声音颤抖地低语。 “她可以随时进出我们的房间,那——”她眼中带着惊恐,“若她真想杀我们,在我们熟睡时动手,岂不是轻而易举?” 她的声音仿佛击中了众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座塔……”她低头喃喃,“这自由的监狱,反倒比真正的牢笼还要令人窒息……” 大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史密斯缓缓站起,目光如刀。 “各位。”他低声说道,“我们现在不应该继续围绕这件事空谈了。” “这座塔,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这里充斥着我们意想不到的设计与逻辑。再坐着空想推理,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我们——应该开始行动了。” “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仿佛惊醒众人,纷纷点头认同。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爱丽丝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李倚着沙发站起来,手指敲着下巴,“不如,等那位小女孩再出现时,咱们直接把她制服了。” “把她抓住,逼问真相,不就一清二楚了?” “不可以!”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是小百合。 她猛然站起,语气显得格外激动:“绝对不可以!” 众人一愣,纷纷望向她。 史密斯沉默片刻,点头道:“确实,不可。” 他望着李,语气转冷:“你以为,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没想过?” “但你也看到了餐厅的情况,对方能从容进出,神出鬼没,手段更是超出常理。你觉得她一个小孩,能单枪匹马面对我们七个……罪犯?” 他冷笑一声,“她若真是个普通人,会被安排来这高塔主持这一切?” “而且,就算她只是个棋子的卒,我们也未必问得出什么,反而会逼出我们还未曾面对的更大麻烦。” 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史密斯语气沉稳而坚定:“这是下下策,在真正无路可退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总之,大家干干活找找线索吧” 史密斯先生的决议下达后,众人便开始各自行动起来。有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仔细地搜寻着墙壁、地板,甚至床底,希望能找到一丝异于寻常的痕迹。有人则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件家具、每一幅画作,试图从中发现任何可能隐藏的线索。 史密斯先生则径直走向走廊的尽头,那个通往旋转楼梯的门前。他站在门前,眼神复杂地盯着那扇门,心中充满了犹豫。这扇门后是否就是所谓的“禁区”?贸然打开会不会被玛努比亚察觉?对方之前口中的“禁区”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还在反复权衡着风险与收益,迟迟不敢动手。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小百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她注意到史密斯先生的迟疑,便轻声说道:“这个门可以打开的。” 史密斯先生猛地扭头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惊讶。在他的注视下,小百合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推。那扇厚重的木门果然应声而开,露出了后面盘旋而上的旋转楼梯,一如昨夜她所见。 史密斯先生狐疑地看了小百合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什么,只是说了句:“谢谢你的发现。”随后,他便将门轻轻关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在此时,乔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嘿!各位!那位大小姐来召集我们去干活了!” 众人匆匆汇合,不再理会那扇神秘的门,纷纷向大厅返回。史密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道门,目光深沉,而那道门,仿佛也在静静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玛努比亚穿着一袭白袍,赤着双足,安静地站在大厅中央。七个罪人排成一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指令。 她那双金色的瞳孔在大厅里缓缓扫过,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最终,她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很好,接下来跟我走。” 说罢,她没有走向通往餐厅或房间的任何一扇门,而是转身,径直走向大厅角落里那个巨大的欧式壁炉。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玛努比亚抬起纤细的手,只是轻轻地挥了挥。 “轰隆隆……” 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响起,那堵厚重的壁炉,竟然缓缓地向一侧移动,露出了后面一个漆黑的秘道!电影中才可能出现的情节,此刻竟然真实地呈现在他们眼前,所有人都不由得惊讶不已,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怀着复杂的心情,跟着玛努比亚走进秘道。秘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微弱的光源引导着他们穿过一道弧形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普通的木门,玛努比亚推开门,他们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间巨大的房间,说是图书馆,却更像是一个被洗劫过的杂物间。地上混乱地铺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书页散乱,书脊朝天。原本整齐排列的书柜和书架也东倒西歪,有些甚至已经倾斜着靠在墙上,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玛努比亚环视了一圈,然后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她踢开地上一本发黄的册子,拉过一把椅子,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她抬眼看着不知所措的众人,语气平静地宣布:“你们的任务,就是帮我整理这些东西。干好了,才有晚餐哦。”说罢,她便从身旁的一堆书中随意掏出一本,翻开,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仿佛他们只是一群被雇来的仆人。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心中充满疑惑和不安,但还是逐渐开始动手整理起来。史密斯先生却眼神一亮,这里可能藏着他想要的“线索”。他大喜过望,立即四处翻找着各个书柜和书架,试图在这些混乱的资料中,发现任何关于高塔或玛努比亚的蛛丝马迹。其他人也逐渐加入了整理的行列,开始清理地上的书籍。 这时,乔却晃悠悠地走到玛努比亚身边。他脸上挂着惯常的油滑笑容,语气带着一丝讨好:“小姐,打扰了,我呢…自幼体弱多病,这种体力活实在干不来。不如……让我为您倒杯咖啡,或者聊聊天解解闷怎么样?”他试图用自己以前对女性百试百灵的魅力和口才,来试探这位神秘少女的底线。 然而,玛努比亚只是缓慢地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瞳孔瞬间变得一片阴沉。她斜着眼睛,冰冷地瞪着乔,没有说一句话,但那眼神中透出的警告和不悦,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力。 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立刻察觉到对方很不高兴,尴尬地笑着赔礼道歉:“啊,哈哈……那个,我这就去干活,这就去……”他讪讪地搓了搓手,赶紧灰溜溜地回到了他的“工作”中去,再也不敢多言。 七个罪人耗费了漫长的时间,才将那混乱不堪的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书籍被分门别类地放回书架,东倒西歪的柜子也重新扶正。他们累得筋疲力尽,身上沾满了灰尘,却没有人抱怨,只是带着一丝期待和忐忑,在房间里排成一列,等待着玛努比亚的“检阅”。 许久,玛努比亚才缓缓合上手中的书。她随意地抬眼,目光在大厅内扫了两眼,没有丝毫表情,也未曾起身走动查看。最终,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错,可以回去了。” 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没有半句夸奖。 说罢,她便第一个起身,走向秘道,消失在他们眼中。众人紧随其后,穿过弧形的走廊,回到大厅,再步入餐厅。 餐厅里一如往常,宽敞而明亮,桌子上摆满了诱人的美食。玛努比亚照常坐在昨晚的那个位置上,她的面前依然空无一物,连盘子都没有。规则他们昨天已经清楚了,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浪费。大家慢慢地吃着饭,刀叉碰撞声和细微的咀嚼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而玛努比亚则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那双金色的瞳孔,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先生察觉到了那道视线,他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紧。他先是偷偷地瞄了玛努比亚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他假装若无其事,手指却悄悄摸向自己的西装内袋,确认着什么。然后,又像随意地拉了拉衣领,掩饰那一瞬的紧张,佯作专注地切着盘中的肉。 玛努比亚将史密斯先生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那笑容很淡,无人察觉。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来,空灵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吃完就回去睡觉,不要乱跑。” 语毕,她转身迈步,再一次穿过那堵光滑无缝的墙面,如雾中幽灵般消失不见。 晚餐结束后,众人正准备各自回房,史密斯先生却轻声叫住了他们。 他环视一圈,确认玛努比亚已消失在墙壁中,才压低声音,对围拢过来的几人说道:“各位,我有些发现,必须让你们知道。” 他从西装内衬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发黄的纸。那张纸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笔迹潦草,模糊不清,似乎是一份手绘的地图,又夹杂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文字。 “我今天在图书馆整理资料时,无意间从一个书柜的文件夹里发现的。”史密斯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那个文件夹里塞满了各种人员资料,描述着人员信息,以及所谓的…罪行记录。但其中,却夹杂着这张纸。”他将纸张展开,展示给众人看,“这可能是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留下的,里面是他试图逃生的策划,甚至还画着疑似地图的涂鸦。” 众人瞬间激动起来。被困的绝望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之光瞬间驱散。地图!逃生计划!这让他们感觉自己离自由从未如此接近。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史密斯补充道,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这可能是我们最接近希望的一次。” “那我们可以先让一个人去试试看!”李昂眼中闪烁着光芒,“如果真是通往塔外的路,那就大家一起行动!”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毕竟这个地图信息模糊,高塔的未知也给众人起到了不小的压力,能做到此事的人也确实要有不小的勇气。 就在这时,乔站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认真:“我…可以去看看。”他看了看那张发黄的纸,又望向走廊尽头那扇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赞赏他的勇气。在这样的绝境中,第一个站出来冒风险,需要极大的胆量。 在得到大家的默认后,那就说到做到,乔毫不犹豫的便拿着那张记载着渺茫希望的纸,毅然走向走廊尽头那扇曾被小百合推开的门。 “不过你们要是听到我叫,记得别装听不见啊。” 众人半是紧张半是敬佩地望着他,“放心,我们不会让抱薪人冻死的。”史密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走太深,回来再告诉我们。” 门后传来沉重的吱呀声,仿佛久未开启的古老机关在呻吟。乔轻轻推开门,一股带着尘土与铁锈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墙角斑驳石砖间渗出的微光,勾勒出一条狭窄而向上的通道。 他点亮了口袋里的小型打火机,火光映出墙上长满青苔的石阶,一层层往上延伸,如同通往未知的咽喉。 “哈。”乔轻轻笑了一声,“真有点探险的味道。” 好不容易到达楼顶,但这并非笔记上所画的直通出口的道路,而是一片错综复杂的空间——几乎像是另一个大厅,但被横七竖八地分隔成了许多小房间,墙壁光滑,门与门之间的布局混乱,如同迷宫。 “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脚步却没有停下。 他开始穿梭在一扇又一扇门之间,绕了数圈,几次误入死路。昏暗中有些门后连着空无一物的储藏间,有些却陡然出现封死的铁网,仿佛是早年废弃的设施。 他推开其中一扇门时,脚下赫然传来一阵空荡荡的回响。乔来不及反应,身体猛地往前倾,差点一脚踩空,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坑中!他条件反射地抓住门框,心跳骤停,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强忍着恐惧,他将打火机凑近向下照去,漆黑的深渊里,只看到几根腐朽的木梁,根本看不清底部。 “玩儿命啊……”他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退了回来。 又走了几步,他推开另一扇门,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仓库。他试图寻找线索,打火机的光束扫过一堆堆废弃的杂物,忽然,一道巨大的阴影映入眼帘。 乔缓缓将光束抬高——那是一座巨大的雕像,几乎占据了整个仓库的空间。雕像栩栩如生,身披长袍,面容庄严,一手高举着天平,一手则紧握着一把巨大的剑。尽管看不清面容,但那份神圣而又冷酷的威严,让乔的心头不禁一颤。 “哟,这不是我们的典狱长小姐吗?”乔强作镇定地吹了声口哨,试图用调侃来掩饰内心的不安,“搞这么大阵仗,是想提前审判我吗?还是说,您的晚餐不够,想把我称一下?哈哈…”他的话语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丝自嘲的轻浮。 他继续摸索着,这迷宫般的空间里,每一扇门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惊喜或惊吓。 终于,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他推开一扇异常沉重的木门。门后,是一股混合着颜料和霉味的潮湿空气。微弱的打火机光芒,照亮了一个巨大的画室。画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布,有些蒙着白布,有些则杂乱地堆在角落。 乔好奇地走进去,他掀起一张——画面背景,是一座庞大而金黄的时钟,指针静止于无法辨认的刻度,仿佛时间本身已然失序。无数洁白的花瓣在空中缓缓飘落,如雪般无声,却为整个画布增添了一层近乎哀悼的静美。 画中央,一名白发少女面容冷峻,身披纯白长袍,正将一柄寒光凛冽的利剑深深刺入一位堕落的黑发少女胸膛。那黑发少女仰起头,神情惊愕又悲切,血与泪交织着从她的眼角与胸前奔涌而出,宛如破碎的信仰在瞬间崩塌。 剑锋如霜,泪光如星。整幅画静止于这一刻——既像审判,又像献祭,既象征死亡,也象征某种扭曲的救赎。 “噢,真有意思!” 再看另一张,画面是一间病房,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双手抱膝坐在病床上,四周墙壁贴满了眼睛。乔皱起眉头。 又掀开另一张——一幅未完成的画作,让他毛骨悚然。 画中,一个面目模糊、表情扭曲的巨大身影,正用粗壮的手臂撕咬着一个幼小的、挣扎着的人形。那血腥、原始而又充满绝望的构图,赫然是古罗马神话中那幅著名的《农神食子》! 但眼前的这幅,比他见过的任何版本都要更具冲击力,仿佛那份生吃血肉的残忍就发生在他眼前。但又不全是戈雅的原版——画中农神的脸隐约有玛努比亚的轮廓,那双金色的眼睛,正盯着他。 乔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幅画的创作者,内心究竟有多么的黑暗?或者说,这塔的主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嗜好? 他赶紧放下画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小时过去,他的气息已经微微紊乱,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但他没有放弃。就在他准备原路返回时,他突然注意到一面墙上的砖有些微微翘起,像是与周围不协调。 乔上前,试着按压——咔哒一声,墙体居然缓缓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其中的暗门。 我的老天! 他惊喜地推开暗门,眼前是一段旧旧的金属扶梯,往上倾斜至天花板的裂缝处。他一步步攀上扶梯,随着高度的上升,周围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清新,带着一丝自然的凛冽。 终于,在最后一个阶梯顶端,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舱门—— 一瞬间,真实的夜空倾泻而下。 没有天花板,没有墙壁,只有一座矗立在高塔顶端的平台,夜风吹拂,带来远处草木的清新。遥远的城市灯火若隐若现,如无数细小的星辰,勾勒出熟悉的轮廓。银河如水倒映在乔的瞳孔中,星辰无声地闪烁,冷清而圣洁。 乔怔怔地站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广阔和真实所震撼。几秒后,他猛地回过神来。 “是…真的……是真的!” 他顾不得细看四周,迅速退回舱门,一路快步奔回迷宫入口,重新合上密门,踏出走廊尽头的大门时,众人都还在大厅焦急地等候他的归来。 他大口喘着气,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各位…我……我找到了……通往塔顶的平台。真的……是夜空。” 众人一时沉默,似乎在消化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随后,大厅中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与交谈声,兴奋、震惊、怀疑、渴望,如浪潮般在厅中卷起。 而史密斯则一言不发,只是走上前去,缓缓握住那张发黄的地图的一角,低声道: “那么……我们就有了第一道裂缝。” 第5章 混沌 其四 除了史密斯和小百合怀着不安,其余人皆欣喜若狂。 “真的假的?”爱丽丝第一个冲上前,眼神中满是光亮,“我们真的可以离开了吗?” “太好了……太好了……”周先生颤着声音,似乎连站立都不稳了,嘴里喃喃地念着,“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一边说,一边擦拭眼角,老泪纵横,神情恍惚。 乔则像个打了鸡血的解说员,正绘声绘色地复述着他的冒险,“我一路在黑暗中摸索,差点掉进个坑里,你们知道吗?然后我看到了一座雕像——巨大、冷峻、举着天平和剑,简直吓死我了!” “还有那幅诡异的油画!我敢打赌没人比我更懂艺术,那绝对是……一种极致的疯癫!”他的话语绘声绘色,让众人对即将到来的“自由”充满了憧憬。 爱丽丝更是拉着李的胳膊跃跃欲试,一副恨不得马上上楼的模样。场面愈发嘈杂,像是一锅沸腾的水。 唯独史密斯仍站在原地,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每一个人。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轻轻捏着下巴,低声自语:“这未免太……顺利了些。” 他想起玛努比亚昨夜注视自己的眼神,平静得几乎是某种暗示。 “这可能是一个……拙劣的陷阱。”他喃喃,目光却并未泄露一丝犹豫。 他终究还是抬起头,看向乔:“你再讲一遍,入口在哪,顺序怎么走?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但还是照做了,“我都说了嘛,一个迷宫一样的大厅,先是穿过一堆杂物,里面有一条隐藏走廊,左转第三间,推开柜子后的墙,有一扇门。门后是楼梯,再上去就是了!” 史密斯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等待。这个机会,无论真假,都是目前为止唯一的曙光。 “好,”他低声说,“无论真假,我们这次必须团结一致,不能有人掉链子。乔在前,漠和李断后。每个人都记住,看到任何异常,立刻停下。” “别被希望冲昏了头。” 众人都点头称是,虽有几人兴奋得几乎无法自持,但史密斯那句话,像一枚钉子,把所有人的心又压回了现实。 于是他们整队出发,脚步匆匆。那座塔,在沉默中等待着他们的“逃亡”。 众人怀揣着激动与忐忑,再次踏上了通往塔顶的漫长阶梯。当他们抵达漆黑的大厅时,不安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都蹲下身子,跟着乔先生,千万不能单独行动,”史密斯先生压低声音,语气严肃而沉重,“否则后果自负!”他甚至顾不上喘口气,又提醒队伍末尾的李昂:“李昂,多注意一下后面的情况,有情况一定要及时通知!” 于是,七个人在乔的带领下,像一条人体蜈蚣般,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史密斯先生警告过,在这里不能点打火机,他们只能凭借微弱的光线和对乔的信任,一步步向前挪动。黑暗中,每一次微小的响动都让他们的心提到嗓子眼。 “啊!”小百合不小心碰倒了一个什么东西,随着一声惊呼,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众人呼吸一滞,心都快跳出来了。幸好,队伍最后的漠眼疾手快,在水壶即将落地时将其稳稳接住,才没有发出更大的声响。大家长舒一口气,劫后余生地松懈下来。 黑暗之中,他们只能靠触觉缓慢爬行,像是蚂蚁钻行于巨兽的内脏中,毫无方向感。时间仿佛凝滞,他们也不知爬了多久,终于,他们抵达了那个诡异的画室。队伍末尾的李昂小心地关上了门。 “我们成功了!”乔兴奋地宣布,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众人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爱丽丝甚至轻轻拍了拍胸口,喘着粗气。 乔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看向众人:“这份自由真的来之不易,你们出去了可得好好的请我吃一顿大餐!” 史密斯先生也难得地露出笑容,回应道:“这是自然。” 乔不再犹豫,他自信满满地伸出手,按动了那块翘起的砖头——咔哒一声,暗门缓缓滑开,露出后面漆黑的通道。他迈出一步,然而,仅仅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噗通!” 乔吓得双腿一软,竟然跌倒在地!他手中的打火机骨碌碌滚了几圈,微弱的火光映照出眼前令人窒息的景象:门后,哪有什么通往塔顶的出口?只有一堵冰冷、坚固的墙壁,严丝合缝地封死了木门后的所有空间! 乔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呆呆地看着那堵墙,仿佛所有的希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彻底碾碎。黑暗中,其余六人的心也同时跌入了冰冷的深渊。 “怎么回事……”乔面如死灰地摸着那堵冰冷的墙壁,指尖感受着粗糙的墙体,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我明明……都爬上去了,看到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崩溃边缘的绝望。 史密斯先生也惊讶得目瞪口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完全不知所措。所有人内心刚刚燃起的希望,在这一刻被这堵墙无情地拍碎,化为乌有。 “你骗了我们!”爱丽丝情绪激动地朝着乔喊道,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他身上。 周先生也开始指责乔的不靠谱:“我就说他这人不可信!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让他去探路!”他的语气中带着恼怒,随后又转为怀疑,眼神锐利地盯着乔:“乔,你是不是和那个玛努比亚说好了,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想让我们露出把柄,然后你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我没有!”乔猛地抬起头,脸上青筋暴起,他激动地辩解道,“我发誓!我确实看到了!那确实是出口……是夜空!”然而,面对爱丽丝和周先生咄咄逼人的质问——“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逼视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次!” 乔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情况,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最后只是愣愣地跪了下去,垂着头,一拳一拳地砸着地板,声音低得像是在咒骂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李昂也紧握双拳,愤怒的目光仿佛要将乔生吞活剥:“乔,你最好没有出卖我们。要是你敢出卖我,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他的威胁带着一股血腥的戾气。 史密斯先生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他走到墙边,伸手触摸那堵墙壁。这堵墙明显不是新砌出来的,墙砖缝隙处有着陈旧的痕迹,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此。他看了看那堵墙,又看了看颓然倒地的乔,心中充满了困惑。乔的神情不像是会骗人,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真的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就在他们的思绪和争吵达到顶峰之时—— “咔嗒……咔嗒……” 一阵若隐若现的高跟鞋脚步声,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打破了画室里的混乱与绝望。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正慢慢地逼近,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沉重而压抑,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弦上。 那高跟鞋的脚步声,沉重而压抑,仿佛死亡的倒计时,从走廊尽头慢慢逼近。 李昂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肌肉紧绷。爱丽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一张被抽去了血色的纸。周先生额头渗出冷汗,嘴唇紧抿。史密斯也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死神真的来收割他们了? 画室里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甚至连一个通风管道都没有。恐惧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让他们慌成一片。 “快……快躲起来!”史密斯先生压低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众人慌乱地四下寻找躲藏之处。有人钻到东倒西歪的书架后面,有人躲进堆满画布的角落。史密斯还不忘一把拉过呆滞的乔,两人挤到一幅巨型画布后面,试图用画布的阴影来遮蔽身形。所有人都找到了位置,但漠却迟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处。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每一次“咔嗒”声都像敲击在心脏上,众人急得不知所措,却都不愿让出自己好不容易占据的位置。漠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无奈之下,他深吸一口气,索性直接躲在他们进来的门后侧,紧贴着墙壁,就赌对方不会往门后看。 脚步声在门口停止,紧接着,一阵微弱的白色烛光在门缝中闪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久,门被缓慢地推开,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烛光的映衬下,投射进房间,拉得老长。门后的漠将身体压得更低,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小百合躲在一堆高高的木箱后,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下一看,却赫然发现对方居然赤着脚!那刚才一路逼近的“高跟鞋”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黑影慢慢地走了进来,高跟鞋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一个小小的身躯,手持一支亮着白色火焰的蜡烛,走进了画室。确实是她,玛努比亚。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缓缓地环视了四周,那双金色的眼睛在微弱的烛光中格外明亮,仿佛能看透黑暗中的一切。随着她的脚步在地面上轻轻掠过,衣角无声地滑动。但当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李藏身的地方时,整个房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心跳仿佛要冲出胸膛。 但她没有走过去。她只是凝视了片刻,便转开目光,径直走向那堵被乔发现的、藏着密道的墙壁。玛努比亚在密道前蹲下身子,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又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史密斯先生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但他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浑身发凉——躲在不远处的李昂,竟然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杆木棒,正悄悄地握紧,眼神中透露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杀意! 史密斯先生慌张地在空气中比划着,拼命地打着手势,企图引起李昂的注意,阻止他愚蠢的举动。李昂旁边的周先生也看到了,他脸色大变,眼中充满了惊恐,顾不得其他,他一把抓住李昂的手臂,紧紧地拉住他,面露难色,拼命地摇头。 最终,玛努比亚缓缓地站起身,没有察觉到这场暗流涌动的危机。她关好了密门,转身,拿着蜡烛,慢慢地离开了画室。当门在身后重新关上,那诡异的“高跟鞋”声又再次响起,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画室里,只剩下七个罪人,他们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此起彼伏,每个人都虚脱般瘫软在原地。 “我的老天啊……”周先生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像是瞬间脱去了整副骨架。 史密斯怒火中烧,一把抓住李的衣领,咆哮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你知不知道她刚才若是发现你,我们全都得为你的愚蠢陪葬!” 李也不示弱,反驳道:“刚才是最好的时机!密道被封,出路已断,我们只能主动出击——这是逃跑唯一的机会!” “逃?”史密斯的声音嘶哑,“你能逃到哪儿去!你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 他的怒吼在房间中回荡,但也随着众人惊魂未定的沉默慢慢平息下来。他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重锤敲醒一般,冷静了些:“不对……不对劲……刚刚那女孩,她明显察觉到我们,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环视四周,眼神沉重:“也许她早就知道我们躲在哪,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 眼见逃脱无望,众人只能灰溜溜地准备回去。然而,就在乔刚走出画室的门槛时,他脑中似乎闪过一个念头。他猛地顿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接着,他竟然又折返了回去。其他人被他的举动吸引,不解地停下脚步。 在众人困惑的注视下,乔再次来到那堵“墙”前。他毫不犹豫地按动了开关,那块砖头“咔哒”一声下陷,暗门随即缓缓滑开—— 然而,里面并不是一堵墙!赫然出现的,是那熟悉的金属扶梯,以及通往上方的裂缝!那正是他最初发现的出口! 乔的身体僵住了,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喜极而泣,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变得尖锐:“我没有撒谎!这确实是出路!我看到了!自由就在前面!”他指着那条向上的扶梯,脸上布满了泪水和狂热的笑容。 但在其他人的视野里,此刻的乔,却像个疯子一样,指着一堵坚实的墙壁,声嘶力竭地疯癫叫喊着“出口”和“自由”。 爱丽丝看着他癫狂的模样,眼中带着一丝愧疚和怜悯。她走上前,轻声向乔道了歉:“乔,我们不怪你,我们只是……太怕了。”她试图去拉他,“但我们真的该回去了。” 其他人也走了过来,虽然心中对乔感到些许惭愧,但更深的是对这种诡异现象的恐惧。他们伸出手,想要将乔拉回。 乔拼命地挣扎着,哭喊着,泪水糊满了脸庞:“为什么不相信我?!明明出口,自由就在前面!就在前面啊!”他指着那在自己眼中真实存在的扶梯,试图让其他人看到。 然而,无论他如何嘶吼,如何指点,在其他人眼中,他依然只是指着一堵墙在发疯。 乔的挣扎渐渐停止了。他看着眼前那些充满怜悯、疑惑和恐惧的眼神,看着自己指尖触碰到的“真实”,回头看着那道自己辛苦探索出来的自由之路,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哈哈…哈哈…” 他们疯了吗? 还是我…疯了?! “是啊……”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我该相信什么呢……” 他停止了挣扎,任由其他人将他带回。 那份刚刚燃起的、又被彻底颠覆的希望,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场闹剧,在黑暗无声的嘲弄中,草草收场。 第二天清晨,众人准时集合在大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滞的压抑感。 乔站在人群中,整个人显得格外突兀。曾经总是衣着得体、发型一丝不苟的他,此刻却头发凌乱、神情呆滞,像是一个深陷噩梦的幽灵。史密斯站在他旁边,带着一丝担忧或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周先生对此感到不屑或幸灾乐祸,李昂也只是冷漠地瞥一眼。 他低头不语,双手不时胡乱地抓着头皮,嘴里却嘟囔着什么。 玛努比亚穿着一如既往的白袍而来,站在人群前方,金眸一一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乔的身上。 “你怎么了?”她歪着头,笑着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乔呆呆地抬起头,嘴角微微颤动:“睡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快要逃出去了……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挠着头发,仿佛要将脑海中残存的梦境挖出来。 玛努比亚看着他,忽然轻轻一笑,笑声像铃铛似的:“你这样子……挺有趣的,比你平时还有魅力啊,乔先生。” 她伸了个懒腰,轻描淡写地说:“好了,闭上眼睛吧。” 众人下意识地照做,紧闭双眼。一瞬间,他们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耳边是空间被扭曲的嗡鸣。那感觉就像被无形的大手猛地抛起,又瞬间落下。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的景象已彻底改变。他们不再身处那个空旷的大厅,而是置身于高塔的“上层”——一个奢华到令人窒息的楼层。这里处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墙壁上镶嵌着珍贵的大理石,地面铺着柔软如云的波斯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精美的家具和艺术品随处可见,感觉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景震撼,张大了嘴巴,呆立当场。刚才那种奇妙的传送感觉,更是让他们无法自拔地沉浸在对超自然力量的回味中。 玛努比亚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们拉回现实:“你们的任务,就是打扫这里。”她环视着这片金碧辉煌的空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不许乱跑。” 说罢,她没有等待任何回应,纤细的身影便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转身,穿过一扇金色的拱门,消失在深处。只留下七个面面相觑的罪人,以及这片华丽却又诡异的囚笼。 史密斯先生虽然对乔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此刻,他更关注的是眼前的“劳改”任务以及潜在的“线索”。 他沉声叫住众人,让他们开始打扫,但眼神却悄悄地瞟向漠。他回想起昨晚漠在画室里敏捷地接住水壶的动作,以及他在极度恐惧下仍然选择冷静躲藏的心理素质。史密斯知道,这看似懒散的漠,或许是个意想不到的好帮手。 他走到漠身边,低声耳语:“漠,过来一下,我有件事要跟你谈谈。” 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跟着史密斯走到宫殿的角落。史密斯凑近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要去干一件大事,需要你的帮助。” 漠闻言,立刻露出抗拒的神色,他摆了摆手,转身就想走,嘴里嘟囔着:“史密斯先生,我这人最怕麻烦,这事儿我肯定做不到,您还是找别人吧。” 史密斯一把拉住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凑得更近了些,语气里充满了诱惑:“漠,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的处境,别急着拒绝。”史密斯拉住他的肩,压低声音,像哄一个孩子,“只要你帮我出去,等回去了,我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我有钱,有关系,哪怕你想出国、改身份都不是问题。” 他描绘着未来的美好蓝图,一阵“画饼”之后,漠的眼神开始动摇。最终,在史密斯糖衣炮弹般的承诺下,漠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拿着扫帚和鸡毛掸子,表面上是打扫,实则悄悄地在这个奢华的楼层里探索。这个宫殿般的楼层异常巨大,处处透露着精致与不凡,很可能是那个白袍女孩玛努比亚日常活动的区域。史密斯带着漠,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又一扇门,一个个房间地探索过去。 他们经过了一间收藏着无数珍贵古籍的私人图书馆,里面摆满了连周先生都会为之惊叹的藏书。他们也路过了奢华的浴室,巨大的浴池边堆满了香薰和名贵浴盐。还有一间小巧精致的私人餐厅,餐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银质餐具。 最终,他们的目光被一扇古色古香的巨大木门吸引。那扇门没有上锁,甚至半开着,仿佛在刻意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史密斯和漠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但好奇心和寻找线索的冲动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们偷偷地朝门缝里看了几眼。房间里,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壁。窗外,是一片蔚蓝的海滩,洁白的沙滩延伸向远方,居然有靠近海边的农场?海浪拍打着海岸,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几只海鸥在空中自由地飞翔,发出清亮的鸣叫。那真实而美好的景象让他们瞬间看得入神,仿佛置身于真正的海岸边。 然而,房间的中央,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正对着落地窗,桌后则是一张巨大的红色丝绒椅子,椅背高耸,正背对着他们。那似乎空荡荡的椅子,仿佛正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感觉,这里会有有价值的线索。”史密斯先生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坚定。他看着那扇半开的门和窗外诱人的海滩,眼中闪烁着一种不容错过的执着。 说罢,他便示意漠:“你进去寻找线索,我在门口望风。如果有什么情况,我随时通知你,我们立刻撤退。” 漠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史密斯先生,他深吸一口气,猫着腰,悄悄地溜进了房间。房间里铺着厚重的地毯,柔软的质地让他的每一步都没有丝毫声响。他像一道幽灵般,缓慢而谨慎地向着房间中央的办公桌靠近。 漠的目光警惕地扫过桌面,准备寻找任何有价值的文件。然而,他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张宽大的红色丝绒椅子,本应空无一物,此刻却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好奇心驱使下,眼神不自觉地瞥向椅子——顿时,他的脸色变得铁青,身体僵硬得像被施了魔法! 门口的史密斯先生一直偷偷观察着里面的情况。看到漠那瞬间凝固、几乎失去血色的表情,他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他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小声地问道:“怎么回事?” 房间里的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僵硬地举起手,用颤抖的指尖,指了指那张巨大的红色椅子。 原来,那张高大的红色丝绒椅子上,赫然躺着一个白发女孩。她正盖着薄薄的毯子,睡得正香,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白色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正在做梦。 正是玛努比亚! 门口的史密斯先生瞬间理解了漠的意思,红椅之上,应该睡着那个他们一直想躲避、又试图窥探的神秘存在。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额头也渗出冷汗。居然在午睡!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恐惧,迅速对漠点了点头,同时打出几个急促的手势:赶紧干完,立刻撤退! 漠接到指令,顾不上内心的惊恐,他小心翼翼地凑到办公桌前,如同盗贼般,在对方的鼻息下,屏住呼吸,开始搜寻起来。 漠强压下心中的惊恐,没有直接翻箱倒柜,而是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凑到办公桌旁。他慢慢地拨弄着桌上的文件,小心翼翼地翻看,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每一次动作,他的余光都不自觉地瞟向那张宽大的红色椅子,深怕椅子上沉睡的“死神”会突然睁开眼。 不过,玛努比亚的睡姿还挺可爱的,蜷缩在椅子里,薄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害的孩子。那与平时高高在上的典狱长判若两人的模样,让漠甚至有些恍惚。他用力咽了咽口水,猛地摇了摇头——对方可是打算杀了他们的存在,自己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几次翻找,桌上除了看似无关紧要的文件,并没有什么关键线索。漠有些失望,但他无意中抬头一瞥,旁边的画框里,竟然放着一张高塔的结构图!那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东西!他心中狂喜,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拼命压抑着。 他迅速而无声地退回到门口,对史密斯先生比划着,指了指画框。史密斯见到漠的示意,眼神骤然一亮,大喜过望。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知道如果直接拿着这张图出去,对方肯定会察觉。玛努比亚的洞察力远超他们想象。 史密斯脑中飞快地转动着。他想到刚刚图书馆里堆积如山的纸张,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示意漠,自己要进去一趟。 他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间,在玛努比亚沉睡的呼吸声中,他飞快地将那张结构图的位置和大致外形死死地记在脑海里。然后,他迅速跑到图书馆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旁,从抽屉里翻出几张空白的纸和一支铅笔。他飞快地照着记忆中的外形,随便速写了几下,画出了一张看似像模像样,实则充满了随意空格和线条的简陋地图。 “这样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史密斯在心里对自己说,“但至少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漠则在门口焦急地等候。良久,史密斯才拿着那张粗糙的“地图”回到漠身边。 “她不会仔细看的,”史密斯一边喘着气,一边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狡猾的自信,“我的办公室也是,自己挂的字画,看那么几天就忘了它的存在,更何况是这种不起眼的地图?” 他相信,只要玛努比亚不仔细检查,这张粗制滥造的伪造品,就能暂时蒙混过关。而那份真正的希望,则被他们悄悄地掌握在了手中。 漠小心翼翼地把画框从墙上取下来。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地,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在史密斯先生焦急的目光中,他迅速拿出画框里的正品,将其塞入怀中,然后颤抖着双手,准备将那张粗糙的伪造品安装进去。 就在他即将把伪造品塞入画框的一瞬,椅子上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干什么?” 漠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差点儿尖叫着跳起来!门口的史密斯先生也猛地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她……醒了?! 漠僵硬地回过头,惊恐地望向那张红色大椅。只见玛努比亚依然闭着双眼,脸颊微微泛红,显然还在沉睡。她只是无意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舒服地侧了侧睡姿,嘴里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给我拿点葡萄……”接着,她扯了扯薄薄的毯子,再次沉沉睡去,呼吸均匀。 漠的身体虚脱般地一软,大口喘着粗气。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脏还在狂跳不止。“我的天……居然还会说梦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瞬间的惊吓和随之而来的荒谬感,让他又恐惧又有些哭笑不得。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手脚开始利索起来。漠再也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将伪造品塞入画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挂回墙上,动作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捷而无声。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房间,史密斯先生也紧随其后。 直到回到楼梯的拐角,他们才双双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史密斯低声骂道:“我的天……你要是慢一秒,她要是睁眼了——” 漠苦笑了一声,声音发抖:“那我大概就真的吃她梦里的葡萄了。” 两人对视一眼,笑不出来,却都在心中明白:他们这次……赌赢了。 他们先是躲进一个相对隐秘的储藏室,史密斯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那张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地图,两人凑在一起,借着储藏室门缝透进的微弱光线,仔细地观察起来。 然而,这张地图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上面不仅叠加了密密麻麻的水管和通风系统,连楼梯和各个地下室也用极其精细的笔触详细地勾勒了出来。各种线路和房间交织在一起,看得两人直挠头,眼花缭乱。 “这……这比我想象的复杂太多了。”漠低声咕哝道。史密斯也深感棘手,这张图显然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在短时间内完全解读的。 最终,史密斯决定,还是得回去和大家一起研究。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小百合轻盈地出现在储藏室门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史密斯先生,漠先生,工作结束了!该回去了。” 两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集合地点。玛努比亚早已在那里等候,她一反常态,满眼困意,没有半点精神,甚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似乎昨夜真的没有睡好。看到她这副疲惫的模样,史密斯先生悄悄松了口气,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不少——看来,之前躺在椅子上熟睡的,不是什么迷惑他的幻象,而是真实的玛努比亚。是他多虑了。 玛努比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众人眼前先是一阵漆黑,接着便感到一股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当光线重回视野时,他们已经被传送回了生活的大厅。 晚餐时分,他们再次围坐在餐桌旁。桌上依旧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但玛努比亚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出现。可能还在睡觉吧,史密斯心里猜测。 史密斯先生先是环视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可疑的人影,这才小心翼翼地转向坐在他旁边的周先生。他压低声音,指了指桌下,问道:“周先生,你能不能看得懂这个?” 周先生的目光落在史密斯递过来的地图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极度激动和专注的神情。他接过地图,两人将头凑到桌子底下,细致地谈论起来。 “这……这太惊人了!”周先生的呼吸有些急促,“这是一座独特的锥形塔!我们目前生活的区域,应该是在中层。”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区域,语气带着学者的兴奋,“你看,这个结构非常严谨,我们无法靠自己到达下层,下层也没有任何出口的标注。” 他继续解释道:“目前我们探索过的位置,只有两层。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大厅和房间这一层,以及上次你们尝试逃脱的那个迷宫楼层。” 周先生的指尖最终落在地图的某个角落,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但是……这里!”他指向一个用虚线勾勒出的区域,“这里还有一个隐藏房间,可以越过其余楼层,直达顶楼!楼顶还有一条消防梯,可助我们离开!” 这张地图画得非常清楚,虽然复杂,但在周先生的解读下,高塔的全貌逐渐在他们面前展开,让众人再次感到兴奋不已。虽然下层无路,但通往顶楼的捷径,无疑又点燃了新的希望。 “那我今晚就先去看看吧,如果确实可行,我们就可以直接行动逃脱。”周先生的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他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这让史密斯先生很是意外。平日里总是小心谨慎、醉心学术的周先生,此刻竟如此果断。但他没有异议,毕竟周先生是解读地图的最佳人选。周先生早早地吃完饭,便拿着那张充满希望的地图,悄然前往楼上,去探索通往自由的道路。 史密斯则趁机让大家早些睡觉,并偷偷地暗示众人自己有了重大发现——他们找到了逃生之路。这时,乔先生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兴奋地问道:“是不是我之前发现的那条路?!” 看着乔先生依然在意上次被“误解”的事情,史密斯心中有些复杂,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乔立马打起了精神,一扫之前的阴霾,原本萎靡不振的模样消失不见。他甚至开始对那些之前不相信自己的家伙一顿嘲讽,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看到乔也打起了精神,史密斯知道自己稳住了局面,便不再多说什么。 众人正准备各自回房休息时,大厅那扇厚重的大门却吱呀一声,慢慢地打开了。玛努比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不好!所有人都瞬间紧张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最紧张的莫过于史密斯,因为周先生不在,他心中直冒冷汗——会不会露馅了?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史密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愤怒。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份无声的压迫感让史密斯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乔先生却是全然不觉,他脸上带着标志的笑容,轻轻地询问道:“典狱长小姐,您怎么来了?” 玛努比亚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宣布道:“我丢了样东西,大家有没有见到?” 史密斯先生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但他强迫自己故作镇定,声音略显沙哑地问道:“是什么?” 玛努比亚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史密斯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史密斯不敢把目光移开,他知道,眼神的躲闪多半会向对方暗示自己有问题。 “我的发卡。”她平静地说道,“有见过吗?” 史密斯先生闻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不是地图的问题。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然而,玛努比亚很快也发现了周先生的缺席。她问道:“周先生去哪了?” 史密斯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他肚子不舒服,在如厕。” “这样啊……那就等等他吧。”玛努比亚不置可否地回了几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不再看他们,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那份沉寂的等待,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窒息。仿佛死神就坐在他们中间,无声地倒数着时间。 众人面色苍白如纸,坐得笔直,一言不发。大厅里,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沉重。唯有玛努比亚,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懒懒地靠在扶手并撑着下巴,眼神穿过人群,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等一场好戏开场。 “真奇怪啊……”她轻声开口,像在说一段无关紧要的梦话,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我明明是来找东西的,可是……忽然觉得,东西找不找得到,其实也不重要。”她像个困倦的女王,银发微垂,眼底却藏着锋利的刀刃。语气轻松,却令人从脊椎骨冒出寒意。 众人都不安的看了她一眼,但随后眼神又默契的迅速移开。 “要不,我们玩个小小的游戏吧?”玛努比亚歪了歪头,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蛊惑,“就等那位先生回来前,不浪费这段美妙的时间。” 乔试图缓和气氛,勉强的笑了笑:“什么游戏?” 玛努比亚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环,那动作轻柔而缓慢,像在摩挲什么仪式性的符节。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说睡前故事,在大厅中幽幽回荡:“你们知道‘神明’最讨厌什么吗?” 众人微微一怔,面面相觑。 “不是谎言。”她继续,声音忽而变得空灵,带着一丝缥缈的嘲讽。 “其实神明每天都在撒谎——将苦难说成试炼,把沉默叫做怜悯。” 她缓缓站起身来,白袍拖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冥府游魂的窸窣,一步步踱步于众人之间。 “也不是背叛。”她停下,目光扫过每个人,“因为背叛本质上……是信仰的一部分。” 她最终停在史密斯先生面前,金色的眼睛对上他深沉的双瞳,语气忽然慢了下来,像钉锤落入深井底部,沉重而清晰。 “是——自作聪明。” 空气瞬间凝固。众人像是同时被扒光、扔到冷光下的显微镜底部,一切秘密都被放大,无所遁形。她声音温和,却如落刀,精准地刺入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史密斯先生没有说话,他只是僵硬地回望着那双眼睛,但后背早已湿透。乔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漠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爱丽丝的手在裙边轻轻颤动,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没人敢接话,也没人敢辩解。 玛努比亚却笑了,仿佛对这一片窒息的沉默感到满意。她回到沙发上,拍了拍手,又换上轻快的语调:“那我们开始游戏吧。我问问题,你们答。谁撒谎,就站那里哦。” 她抬手,指向大厅一角——那里是一块冷僻的阴影,幽深如井,仿佛能吞噬一切。没有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那种莫名的深邃感,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第一个问题。”她笑眯眯地问道,声音如同孩童般天真无邪,“你们之中,有没有人……真的,动过杀了我的念头?” 众人屏息。小百合抿着唇,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看任何人。乔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李昂,又迅速移开目光。李昂则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牙关紧咬。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敢否认。 没有办法,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唔~”玛努比亚像个不满意答卷的小老师,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当你们都默认了咯。”她轻轻一笑,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最不希望谁……活着离开这座塔?”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瞬间挑动了每个人内心深处最丑陋、最自私的部分。爱丽丝下意识地看了看乔,眼中带着一丝怨恨,乔回以冰冷的目光。漠垂着头,手指紧紧扣在一起,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史密斯先生则看向远方,像在权衡着无形的利益与人性。每个人都在暗自思忖,却没人敢出声。 “第三个问题。”玛努比亚忽然跳下沙发,轻盈地踱到小百合面前,微笑道:“你——你有没有偷偷喜欢谁呀?” 小百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一脸茫然,脸颊一下烧红了,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嘻嘻~”玛努比亚眨了眨眼,那双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开个玩笑哦。” 她轻轻踱回沙发,重新坐下,语气也慢了下来,收尾时不无讽刺:“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猜你们的那位‘先生’,也快该回来了吧?”她的目光再次扫向大厅的入口,仿佛能预知一切。 玛努比亚的话音刚落,天花板上便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被猛地拖动。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不轻。唯有玛努比亚,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她没有看天花板,只是冷冷地盯着大厅对面的走廊,眼神深邃而莫测。 过了好一会儿,周先生才气喘吁吁地从走廊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慌张。他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巨响,但看到大厅里紧张的气氛和玛努比亚冰冷的眼神,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玛努比亚那双金色的眼眸缓缓转向他,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去干什么了?” 史密斯先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发出轻微的声响,同时用眼神示意。周先生立即意会,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但还是稳住了心神,回答道:“去……去厕所了,肚子不太舒服。” 玛努比亚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周先生身上,随即,她又问道:“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发卡?” 周先生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色的发卡,脸上带着一丝恋恋不舍的表情,仿佛那不是玛努比亚的失物,而是他自己的珍宝。他将其递了过去,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说道:“哎呀,玛努比亚小姐,您看您,我正准备明天给您送过去呢,劳烦让您亲自来寻找了。” 玛努比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发卡。她没有检查,也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早点休息。”说罢,便转身,穿过大门,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随后,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瘫软在沙发上或地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刚才与玛努比亚的对话几乎耗尽了史密斯的精神力。他一边回想,一边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脊椎爬上脑后,仿佛那双金色眼睛仍在注视着自己。 自欺欺人… 她到底都些知道什么? 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问周先生:“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周先生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问题,我保证。那是通往塔顶的最后一段路。” 史密斯看着他,又扫了一眼其他人,那些疲惫、惊魂未定却又闪着希望光芒的眼神。心中某个坚硬的念头终于被压垮。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 “我们现在就走。” 众人一怔。 “是的,就现在。”史密斯语气坚定,“与其每天在这座塔里提心吊胆,等待她的心血来潮,不如赌一次。她也许早就知道我们的想法,我们这点把戏根本骗不过她。既然迟早会输,不如赌她这次还没来得及反应。” 周先生也擦了把汗,语气果断:“没错,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众人跟在周先生身后,脚步急促而坚定,没有丝毫停歇。这一次,他们不再像上次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冲劲,试图冲破高塔的束缚。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史密斯先生,目光死死地盯着周先生手中那张发黄的地图,生怕他有任何闪失,把大家带入更深的陷阱。他内心深处迟迟在挣扎着——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叛徒,否则对方怎么能每次都如此轻易地看穿他们的想法?他不想信任任何人,但求生的本能又告诉自己,此刻不能脱离群众,只能选择去相信。他将这份矛盾深深地埋在心底。 但他心里还是怀揣着不安,对旁边的周先生询问道: “周先生?” “嗯?” “你真的能保证我们能成功逃出去吗? “嗯…” 对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认真的盯着手上的地图。还是把情感方面的问题暂时放一边,认真赶路吧 他们很快来到一个幽暗的隔间。前面赫然出现一道冰冷的铁栅栏,将去路完全阻断。然而,栅栏里却有一把笔直向上的梯子。 “就是这里!”周先生激动地大喊一声,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变调。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喜色,但随即又转为疑惑。栅栏紧闭,该怎么开门呢?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周先生,等待着他的答案。 周先生沉默了一瞬,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他摇了摇头、似乎在甩掉某种念头,然后咬紧牙关道:“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越过栏杆,我则到里面拉开控制杆。那样我们就都能过去。” 李第一个站出来,毫不犹豫地将周先生托举上去。乔则站在队尾负责望风。其他人都屏息注视着那道门。 然而,史密斯先生的心头却猛地一跳。他回想起周先生刚才那短暂的沉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方是在隐瞒着什么? 他真的能帮我们吗? 那个隐于暗中的叛徒… 他趁着周先生攀爬的间隙,快速地瞥了一眼铁栅栏上的锁头——赫然发现,那巨大的锁头竟然根本没有上锁! “不好!我们被骗了!”史密斯先生瞳孔骤缩,他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喝:“抓住他!”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住,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为时已晚。 话音未落,周先生已经落地。他动作利落地拉下了那根隐藏在阴影中的拉杆。 “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一道比原先更厚重的铁栏从上方骤然砸落,将众人一分为二! 尘土飞扬间,乔惊叫着扑向铁栏:“周!你干什么?!!” 周先生站在栅栏另一边,背对着他们,沉默不语。 史密斯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你要把我们都害死吗!” 周先生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愧疚,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隔栏对峙,一半走向未知的上层,一半被永远困在下方。 空气死一般地静。 众人终于意识到,这不仅是一次逃亡的失败,更是一场彻底的背叛。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叛徒!” 史密斯怒不可遏地嘶吼,声音在铁栏两侧回荡。他几乎想要把铁门撕碎,冲过去把周先生揪出来。 “难怪,每一次我们的计划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原来你早就投靠她了!!” 众人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咆哮、辱骂、质问,恨不得把这位看起来最“温和沉稳”的知识分子碎尸万段。 唯有爱丽丝红着眼眶,一边哭泣一边颤声问道: “为什么?我们明明可以一起走的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偏偏是你?” 铁栏另一边,周先生缓缓转身,脸上没有半点歉意,反而露出一丝冷淡至极的笑。 “如果第一次不是我手贱拉了一下拉杆,发出过声音,可能我自己早就跑了…” “你们知道那梯子能承受多少人重量吗?”他语气平稳得近乎机械,“之前爬上去试过。它很旧,很松动,我一个枯瘦中年人爬上去都吱嘎作响。” 他扫视众人,声音愈发冷酷。 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们几个人全爬上去,它会承受得住?有谁会心甘情愿地排在最后一个?如果有人踩空,掉下来砸死下方的人怎么办?又或者,谁会愿意在追兵来临时等最后一人?你们能保证没有人半路翻脸?你们能吗? 我们只是… 陌生人! 没人能回答他。 “所以,我不赌!” 周先生咬了咬牙,语气狠厉地补上最后一句: “我不信任何人,也不相信‘团结’——这两个字太廉价了。我选最稳妥的办法:让我一个人活。” “你这个疯子!”乔怒吼。 “懦夫!”李几乎要砸烂栏杆。 然而周先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背靠着那根梯子,幽幽说道: “你们可以骂我是叛徒。但我可以向你们发誓,我从来没和玛努比亚有过半点瓜葛。” “感谢让你们帮我拖一下时间了,不好意思各位。” 他抬头望向上方那未知的出口,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冷笑: “真正的叛徒……也许还在你们那一边。”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踏上那根锈迹斑斑的梯子,一步一步向上爬去。每一次脚踏上金属,发出的咯吱声都仿佛在众人心头钉下一颗钉子。 火光在梯下晃动,他们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而那个声音,渐渐远去。 周先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上方,只留下铁栅栏的冰冷与寂静。被困的众人,此刻都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地,垂头丧气。绝望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们,比任何物理的牢笼都更令人窒息。 然而,周先生最后那句话——“叛徒……可能还在你们之中!”——却像一颗仍在跳动的毒瘤,让他们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乔突然惊恐地喊道:“后面有脚步声!是……是熟悉的高跟鞋声音!”玛努比亚,又来了。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有逃跑的念头,他们只是绝望地坐在地上,任由命运的宰割。 但史密斯先生却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刀锋。他突然把矛头指向了队伍中一直沉默的小百合,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质疑:“是你吧?” 空气像凝结了一样。小百合惊愕地抬起头:“什、什么?” “我早就怀疑你了!”史密斯眼中带着血丝,将心中的猜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上次你主动帮我开走廊尽头的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说那门能开……可我们中没人试过,为什么偏偏你知道?还有玛努比亚,她那样冷酷的人,怎么会和你开那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这肯定是在对暗号!你们之间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百合沉默了。她的眼神变得复杂,带着一丝苦涩和悲凉。史密斯的猜测,竟然和她内心深处那个不愿触碰的秘密不谋而合。这沉默,反而像无声的默认,让史密斯的指责更加掷地有声。 然而,小百合却没有像众人预期的那样辩解或崩溃。她只是缓缓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她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绝望:“谁也逃不出去的……你,我,还有周先生……” “什么意思?!”史密斯和众人齐声质疑,心中升起更深的不安。 小百合的目光穿透了他们,仿佛看向了某个遥远而不可见的深渊。她幽幽地说道,声音轻得像夜间的叹息:“我早就看到了。”她的声音变得更加缥缈,“我们所窥探的世界……都是假的。那片夜空,你说的那片海滩,那些你以为的希望……全都是幻象。” 她苦笑一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悲凉:“我本来想告诉你们的,但又怕被你们…和乔先生一样,被当成疯子。”她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无奈,“因为人们在绝境下,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所言。那就只有让他们亲自去看到真相,才能死心塌地放弃挣扎。” 门缓缓被推开,一道微光洒入死寂的房间。 一个白发的少女走了进来,仍旧赤足,披着松垮的白袍,手中提着一盏燃着白焰的蜡烛。她似乎刚睡醒般困倦地眨了眨眼,金色的瞳孔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咦?”她歪了歪头,目光从一个个面如死灰的“罪人”身上掠过。 “你们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很吓人吗?” 没人敢回答。 爱丽丝第一个跪下,语无伦次地哀求:“请……请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您饶了我……” 玛努比亚睫毛微动,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投降”逗乐了。她笑了笑,自言自语般地说: “奇怪……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们怕成这样?” 她的视线扫了一圈,忽然发现了缺席的人: “嗯?怎么少了一个人?” 众人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你一言我一语地愤怒地向她告状,控诉周先生的背叛。乔抢先一步,气愤地解释道:“我们是为了抓捕准备越狱的周先生,但他却反将了我们一军!”他指着身后的铁栅栏,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甘。 “啊,那没关系呀。”玛努比亚轻轻说道,“他大概还在上面等你们吧。” “……上面?” 她转过身,白袍轻拂地面。 “你们不是很想看看‘真正的世界’吗?” 这一句轻飘飘地落下,在寂静中如同神谕。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写满了困惑与渴望。 “不过——”她回头,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你们不能伤害他。不管你们看到什么,都不能动手。” 众人迟疑,史密斯终于点头:“我们……答应你。” 玛努比亚露出满意的神情。她缓步走到栅栏前,仅仅用指尖轻轻一触。 下一秒,整个铁栅栏如同被烈火吞噬,化作灰烬随风飘散,消失在空气中。 众人惊呼未出,地面上便浮现出一道幽光流转的旋梯,那并非实质结构,而像是透明梦境中凝结出的光之阶梯,浮空蜿蜒而上,直通塔顶的黑暗天幕。 玛努比亚则不再步行,她的身体缓缓浮起,如同没有重量的精灵,慢慢地向上飞去,沿着那透明的旋梯,引领着他们。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这种超乎想象的力量,让他们再次意识到玛努比亚的神秘。然而,对“真正世界”的渴望和对自由的向往,还是让他们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他们相互搀扶着,默默地开始攀爬那条微透明、散发着微光的旋梯,追随着玛努比亚的身影,向着未知的高塔顶端迈进。 玛努比亚率先抵达塔顶。 这个空间仿佛不属于现实。无边无际的海平线延展开来,紫色天空缓缓流动着微光的云层,头顶是一颗占据半个天幕的巨型行星,缓慢旋转,如同神眼注视着尘寰。 而地面,是一圈圈同心排列的白色石阶,最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光之穹顶,宛如神殿。 周先生早已站在边缘,他呆呆地望着这片陌生得近乎神圣的景象,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哪来的消防梯……哪来的农场、海滩……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 下一刻,他猛地转身,看见了她。 白袍少女——玛努比亚,站在神台前,像是等着一场剧终的审判。 周先生扑通一声,他绝望地瘫软在地,彻底跪倒在她面前,一个老男人,平日里的体面和尊严此刻荡然无存。他痛哭流涕,声音沙哑地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回家吧!我一家老小都靠我养活呢……求求你……”在一位看似孩子般的少女面前,他丢弃了所有的尊严。 紧接着,后面的人也陆续爬上旋梯,当他们看到这片期待已久的“天空”和“陆地”都如小百合之前的预言般没有出现时,脸上虽然闪过一丝绝望,但很快又归于沉默。刚才那一系列超越凡人理解的“神迹”——消失的壁炉、瞬移的宫殿、灰飞烟灭的铁栅栏、以及透明发光的旋梯…在加上自己来时模糊的记忆,已经证明,他们早已不在自己熟悉的世界里了。 麻木的接受,更令人心酸。 玛努比亚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纤手一伸,凭空变出一个金色的苹果。她自己惬意地啃了起来,那双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地上那个痛哭流涕的可怜人。 “你们啊,”她轻轻地咀嚼着苹果,声音空灵而带着一丝嘲讽,“早说了,神明就在这里……” 周先生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神明……?” 她咔哧一口咬下苹果,金色的果肉闪着光。 “你们是‘罪人’。” “已经死了。” 她的语调没有怜悯,只是陈述事实。 “你们的财富、名声、亲人、权力……都已经随着你们的尸体腐朽,与你们无关了。现在留在你们身上的,只有生前的‘记忆’与‘罪孽’。” “而我——” 她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微笑地看着他们,如同幼师看着闯祸的小孩: “我是亡灵之神,主掌‘彼岸’与‘归宿’。” “在你们凡界的传说里,我也被称作‘死神’。” 她抬头看向那颗缓缓旋转的巨型行星,金色瞳孔里倒映出星辰流转的轨迹。 “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冥界的塔顶’——不归之塔的终点。” “从这里出发,你们将迎来真正的审判。是堕入深渊,还是进入轮回,全部由我决定。” 然而,周先生却依然无法接受,他痛苦地捂着头,甚至还以为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更可能是自己彻底疯了。 她没有理会这群痴疯的人,转身坐在石台上,白发在风中飘扬,赤足轻荡,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又像个将世界玩弄于鼓掌间的主神。 她轻轻笑了,眼神透着满意: “这下子,他们没有二心了,该全心全意地接受审判了吧?” “真正的世界,你们还没正式接触到呢。” [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混沌 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