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从掀翻异世开始》 第1章 新世界 乐灿正在被追杀。 怎么会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啊! 她不敢回头，只能像只猴子在狭窄的巷道来回腾挪，躲避身后能把人烫熟的能量光束。 …… 三个小时前。 窗外的雷电交加，雨密集地敲打着玻璃，乐灿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准备进入全息游戏模拟舱。 今天只要做个简单的模型检查测试，就可以下班了。 她像往常一样躺进模拟舱。 脑子里想着，晚上的外卖点啥好呢，这天气……要不还是煮泡面吧。 加载很流畅。 熟悉的眩晕感后，乐灿置身于她负责测试的游戏“末日战场”废弃村庄场景。 她熟练地调出半透明的控制面板，指尖在虚空中滑动，她对着地图仔细检查着游戏里的建筑，在犄角旮旯的地方跳跃和穿梭，看见问题就迅速的标记和记录。效率很高，测试文档保存，提交。 “收工！”乐灿很开心，今天终于可以早点下班了，手指习惯性地滑向控制面板的退出按钮。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拐角的小巷，那边突然出现了大片的模型材质失效，露出了高饱和度的、刺眼的程序错误颜色。 完蛋，这可是一个**ug！ 乐灿立刻朝异常点奔去查看情况。 但当她踏入这个小巷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像是在进行重组。 视觉的边缘开始碎裂、溶解，画面碎成了无数的色彩方块，这些方块疯狂的旋转、重组、变色，仅仅几息之间，一个全新的场景展现在了她的面前——是一条梦幻的马卡龙糖果色的商业街，远处巨大的摩天轮在粉紫色的天空下缓缓转动，这摩天轮的中间盘踞着一只粉色的大章鱼！除了这只章鱼比较突兀，整片景观宛如童话绘本中的插画。 乐灿猛地回头，身后那熟悉的末日废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同样是马卡龙商业街。 这……无缝衔接！做的也太自然了！乐灿从心底发出惊叹。但紧随其后的便是滔天怒火，“哪个王八蛋改了我的模型！”就算这地图做的再精美，和她的游戏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立刻去点控制面板的退出键，想要出去找到罪魁祸首算账。 指尖却戳了个空。 咦？ 她的退出键呢！控制面板也不见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乐灿僵在了原地，全身血液好像都冻住了，她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鼻子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糖果混合铁锈的诡异甜腥。 乐灿不是没想过全息模拟舱会出现这种问题，但经过多轮的测试，安全的结论让她放松了警惕，以至于今天，只是简单的模型检查，便独自一人进行测试。恰巧今天雨下的大，同事也没几个在加班。 “完啦！”乐灿双手合十，开始祈祷有同事发现可以断掉电源救她出来，难道要等到明天一早！乐灿开始胡思乱想。 脑海里甚至出现了新闻频道：“一员工在全息模拟舱测试时……”她会不会成为新闻的主角。 …… 毫无疑问。 她被困在这里了。 在冷静了一会后，乐灿决定。来都来了，在等待救援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就被迫看看这位“优秀的同事”的杰作吧。 “一定给他多找几个bug出来，这么显摆。” 乐灿开始找茬。 沿着街道观察细节，这条街整洁的过分，差评！没有层次！ 再来看看模型没有什么穿模……质感纹理都很逼真，“做的还挺真实。”乐灿给出非常诚恳的评价。 自己有这么厉害的同事吗？ 乐灿走的很慢，她发现这里的每一间店铺都风格迥异，商务风格的浪漫甜品屋挨着森系的精灵花坊，旁边又是一个海盗风格的……猫咖，但奇怪的是店铺之间仿佛存在无形的壁垒，泾渭分明，极不协调！这种设计对于整体风格的统一并不友好。 更让她心惊的是，没有重复的素材纹理，每一块砖石，每一个装饰素材都是独一无二的！这需要的美术资产是巨大的，绝不是她这个公司的游戏组设备可以做到的。 “太诡异了……”乐灿喃喃自语，直觉疯狂报警，警告她不要踏入任何一家店铺。 乐灿顺从自己的直觉，只在街上游荡，但无论走了多久，远处的章鱼摩天轮依旧在天边慢悠悠地转着。 这里的一切都很怪，她的思路犹如一团麻花。 乐灿用指甲用力的掐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肉，是疼的。 太阳渐渐的落山了。 昏黄的光线透过橱窗，照亮了里面精致玩偶微笑的嘴角和空洞无神的玻璃眼珠。 乐灿走的有些累了，她原地蹲了下来，看着地面的纹理，手指无意识地拨弄地上一颗圆润的小石子，试图梳理混乱的思路。 天渐渐黑了起来，空气中雾气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多，“能见度越来越低了……”乐灿觉得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在这大街上很不安全。 她刚准备起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远处，两个奇怪的人影正朝她笔直的走过来。 NPC吗？竟然还有NPC！ 远处的雾气有些浓，视线也不清晰，两个疑似人影，头很圆润，身子却纤细，十分诡异！ 随着两个身影逐渐走近，乐灿才看清。的确是人，一女一男，穿着剪裁利落的银白色连体衣，材质泛着金属的光泽，头戴透明的圆形头盔，透过面罩依稀看的清，他们的面容很精致，但是毫无表情。 这时，整条街的灯骤然亮起，暖黄的光线灯光照射在他们身上，银白色的衣服却染不上一丝温度，他们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走错了片场。 这很不对劲，两个人在朝乐灿的方向走过来，每一步都在缩短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 乐灿觉得这二人来者不善，她想躲避，但周围没有掩体，而且现在行动，对方肯定也会应激，在不知道对面有什么动作的情况下，这样更加危险。 脚步声像是倒计时，十五米，十米，终于，在距离她五米左右的距离上停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乐灿想，或许对方也没有恶意呢，可以交流一下试试看。 她调整了一下心态，深吸一口气，对着两个人展现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刚准备说话，就看见对面那个女孩手臂已然抬起，一个类似于枪支的武器对准了她。 危险！ 她全身汗毛炸起，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向侧面猛的一扑！ 嗤—— 一道灼热的蓝色的能量光束擦着她肩膀射过，击中了身后面的地面，瞬间将其熔出一个焦黑的浅坑。 对方瞄准的是她的心脏。 好险！ 来不及想太多，乐灿连滚带爬地扑向背后不远处那个巨大的粉色大熊玩偶雕塑，这是附近最大的掩体，且她记得雕塑旁有条堆满杂物的小巷，刚才粗略的探过路，里面比较复杂，有机会甩掉这两个杀手。 嗤！嗤！嗤！ 密集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她身后、身侧不断炸开！ 碎石、焦土、破碎的装饰四处飞溅。 “废物！我雇佣你，不是来看你拆房子的！” 是那个男杀手的声音，充满了暴躁。 短短的一段距离，他的叫骂声，和能量弹发射声交织在一起，贯穿着乐灿的逃亡。 乐灿这会没功夫去研究他骂脏话，她把自己逼到了极限，凭借着多年测试对地形、枪械弹道的判断，以及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爆发力，她堪堪躲过能量射线，这些能量射线想要封锁她的路，但在乐灿的运动中封锁失败，少数能量弹在乐灿的脚边炸开，她感受到皮肤有灼热的感觉。 终于滚到了玩偶雕塑后面。 “嘶——这还挺疼的。”乐灿背靠着玩偶剧烈喘息，肺部火烧火燎。 她快速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巷道入口，计算着后面的路线。 还好两个人枪法都一般，那个女的枪法相比较于那个男的要好一些，但不多，两个都是描边大师。 乐灿正乐观的想着，耳边传来那个男性杀手的声音：“多萝西！压制她，我从右侧包抄！”一如既往的急躁。 “多萝西，去那边！”那个男的，他在指挥叫多萝西的女性杀手，他们准备包抄。 “明白。”多萝西的声音毫无波澜，回应简短而机械。 女杀手的射击频率陡然加快，随着频率的增加，乐灿可以走的路线就更少了。 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乐灿必须要快点钻进狭窄的巷道。 她在等待机会，就在这时，一道能量光束击中大熊玩偶的脖子，能量瞬间爆发将玩偶的瓷片炸裂溅起，她像炮弹一样，矮身、蹬地、爆发！几乎是贴着地面一个战术翻滚，险之又险地冲进小巷的阴影中。 “该死的污染物！”那个男的咒骂声传过来。 污染物？！乐灿心头剧震。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作为一个游戏行业从业者，这个词的含义太熟悉了，生化危机、克苏鲁……那些被异常力量扭曲、感染、或者单纯是“不该存在”的东西，都会被冠以“污染物”之名。 他们把我当成了“污染物”？荒谬感和恐惧感再一次油然而生，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哪里长的像污染物？！但对方毫不留情的致命攻击，显然不是误会那么简单！这里，或许是某种“污染区域”？ 来不及细想，能量弹从她头顶飞过。 那个叫多萝西的女生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就喜欢嗖嗖嗖的发射能量光束。 乐灿怀疑多萝西在拿她练枪法。 小巷区域，地势复杂，有很多倒塌、堆叠的生锈铁箱和发霉木柜，形成了狭窄的通道和隐蔽的死角，两个杀手在这里也无法施展开来，只能一前一后的追缉着，男的一直在指挥着多萝西射击。他们的语言在乐灿听来，虽然能听懂，但听着很奇怪，像方言但辨别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乐灿匍匐在地，利用周边的废弃物做掩饰，手脚并用的往前爬，能量光束如影随形般在她的头顶和身侧炸开，木屑铁片乱飞。 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吗？乐灿被炸麻了。 她抓起一块松动的铁皮，猛的朝右侧的岔路扔去！铁皮撞到金属上发出“哐啷”的巨响。多萝西的能量弹本能的朝声音的来源偏了一下，乐灿趁机加速，拐进了左侧的更加狭窄通道。 体力在飞速流逝，乐灿的呼吸越来越重了，她感觉不太妙，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真希望是自己加班加傻了，在梦里玩大逃杀。 汗水迷住了眼睛。 但她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预判弹道、利用环境、寻找掩体！ 运气不总降临在乐灿身上。 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一个死胡同。 脚步声迅速逼近，两个杀手堵在唯一的出入口，站在那里，一左一右如同黑白无常。他们手中的武器再一次亮起蓄能的蓝光，锁定了乐灿的额头和心脏。 “无路可逃了，污染物。”男杀手声音中带着残忍的快意。 乐灿的大脑空白一片，但就算是被堵上了，也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 往左？还是往右？两边都是死路。 恍惚间，乐灿看见右边的砖墙极其轻微地在颤动，墙壁的纹理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露出一扇古朴、厚重的朱红色门的轮廓，若影若现。 是幻觉吗？两个杀手好像都没有看见这个异象。 不管了，走投无路，撞哪面墙不是撞，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乐灿身体往左虚晃，一个假动作让杀手的枪口微调，随即，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再次以自己都惊艳的敏捷和爆发力，朝右侧的墙壁撞去。 第2章 闯入“宫廷”01 嗤！嗤！ 两道能量光束在乐灿的脚后跟炸开，灼烧她的裤腿，溅起的碎石打在了腿上。 她成功了！ 乐灿仿佛穿过了一层黏稠冰冷的水膜，重心瞬间失衡，狠狠地向前扑倒在地。 坚硬的地面触感传来，乐灿剧烈的咳嗽，声音如同破风箱般。 乐灿趴在地上，衣服上都是灼烧的痕迹，破破烂烂的，但还好里面衣服厚实。 这绝对不是游戏。 在她的世界，游戏还不足以做到那么真实，如果哪个同事有这技术，何必在公司默默无闻，还非要在她所在的这个游戏里，给她制造这个大惊喜。 身上伤口的刺痛以及精神身体上的双重疲劳，都提醒着乐灿，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麻了，突然感觉工作也是幸福的。 但现在还没有结束。 自己可以进来，杀手也可以进来，乐灿想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一扇朱门。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啥？！ 皇宫吗？ 又到哪里来了！ 外面是游乐场，里面是宫殿，这跨度有点太大了吧。 入目是一片的金碧辉煌却死气沉沉的殿宇，这里阴霾笼罩、空气黏稠压抑到已经有了实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淤泥。 污染区……这绝对是污染区！乐灿的心沉到了谷底。 从末日战场到糖果乐园，再到这阴森的宫殿，空间在异常的切换、拼接，她想起了糖果街店铺那无形的“结界”，想起了材质失效的入口……这些区域都符合怪异的“污染区”，而她被当作了其中的一部分，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污染物。 “污染区一般都会有规则，必须找到离开的办法……”求生欲让乐灿压下一切胡思乱想。 她习惯性的观察环境，只见一群僵尸般的宫女排着队朝她“滑”来。 她们的面容涂抹着厚重的脂粉，惨白如纸，嘴唇却鲜红欲滴。华美的宫装包裹着她们，在昏暗的光线下，缠绕的金色绣线如同束缚将她们捆绑在衣服里。 又是NPC，还是一群。 乐灿有点害怕。 当她们靠近乐灿时，手提的白灯笼无声亮起，幽绿的火苗在纸灯笼内扭曲跳动，映照着她们的脸上如同用线强行缝合上去的，弧度一致的诡异笑容。 乐灿感觉到有点眩晕。 她们的动作僵硬却迅速，瞬间围拢过来，彻底堵死了她的去路。 “哟~”为首的宫女声线甜腻到发齁，“新来的妹妹呀~”她的头以非人的角度歪斜着，几乎贴到了乐灿的肩膀上，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混合着木头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般狼狈，”另一个宫女伸出异常纤细、苍白的手指，鲜艳的红色指甲轻轻刮过乐灿粘着污迹的衣襟，“小心冲撞了贵人~” 第三个宫女的脸颊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要撕裂到耳根：“掌教……马上就来了……”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声音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交织成一片混乱，形成充满恶意的精神噪音。无数根手指同时戳向乐灿，推搡着她，力道大的惊人。乐灿被她们裹挟着，踉跄的走向一旁的偏殿。 就在这时，朱门又有了动静。 所有僵尸宫女，动作瞬间定格。 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她们的头颅以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咔嚓——咔嚓——”地齐齐转向门口！ 乐灿看见两个离她最近的宫女，脖颈像麻花一样拧转了一百八十度。 整个宫苑的人都像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忙碌的身影都僵在了原地，身体维持在前一刻的姿态，洒扫的、修剪花枝的、端着托盘的……所有人的头颅都以不同扭曲的角度转向了大门。无数双漆黑如同深井般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朱门，那目光黏稠，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这或许是某种诡异的“入职欢迎仪式”。乐灿刚扑进来的时候也有，只是那时候脸朝下摔的七荤八素，没机会欣赏。 但现在，她还是有幸目睹了全景。 太刺激了。 乐灿感觉有点热，肾上腺素飙升，因为她知道这次进来的是谁，是那两个杀手。 他们追来了。 多萝西的身影率先出现在门口，她几乎是立刻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后面跟着那个男杀手。两人显然在踏入这片诡异领域的瞬间，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恶意，所以极其专业的收敛了所有气息，脸上强行维持着近乎面瘫的平静，但多萝西额角的青筋在皮下剧烈的搏动、凸起，那个男杀手更是脸色铁青，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乐灿都看见了，看的一清二楚。 他们在害怕，这个认知让她兴奋。在这座金碧辉煌却死气沉沉的宫殿里，他们正被无数扭曲的污染物虎视眈眈地包围着。这两个杀手的状态，明显不如在外面追杀她时那么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如履薄冰。 乐灿想，她暂时安全了。 …… 入了宫，就成为了这里的新宫女。 于是，乐灿和两位杀手成为了同事。 “姓名？” 管事嬷嬷需要先询问新人的姓名以便登记入册，浑浊的眼珠在暗红色污渍的人事簿和三位“特殊新人”之间来回扫视。 没人有反应。 乐灿在一旁装死，两个杀手也在观察。 嬷嬷开始不耐烦，人事簿上的污渍逐渐沸腾。 这时，男杀手突然将旁边的多萝西猛的推了一把，多萝西差点没站稳。 她踉跄了一下，很快稳定了身形，对着嬷嬷弯腰低头：“我叫多萝西。” 嬷嬷看着多萝西，又看了眼男杀手，冷哼了一声，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了名字。 “进了宫，作为宫女需要注意言行举止。”嬷嬷话在点男杀手，但男杀手似乎没什么反应，是听不懂吗？ 嬷嬷见男杀手没什么反应，语气提了起来：“说的就是你——”嬷嬷干枯的手指着男杀手，声音尖厉“叫什么名字？” 那个男杀手绷着个脸，下颌骨咬的死紧，看起来像是对“宫女”的身份极为抗拒，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罗宾。” 嬷嬷的眼皮倏地掀起，瞳孔深处有无数细小的、蠕动的阴影。她手中那本人事簿上的污渍像是活过来一般，骤然渗出黏稠的黑色油墨，如同触手般张牙舞爪的在空中飞舞。 “罗……宾……”嬷嬷的声音不再是老妇人的沙哑，而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噪音。她干枯的手抓着笔杆，蘸着那黑墨，在名册上“罗宾”二字旁狠狠摁下，沥青般的墨汁，缠绕着“罗宾”的名字打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罗宾闷哼一声，本就紧绷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似乎遭受了攻击。 当轮到乐灿的时候，她恭敬对嬷嬷如同对待曾经的甲方，学着宫斗剧中的人说话：“奴婢叫小红，劳嬷嬷记档”。 这时的嬷嬷又恢复了原样，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嗯”，笔尖轻盈在人事簿上写上“小红”两个字。 在污染区里，名字也是有力量的，假名最保险。 …… 乐灿穿着自己的破衣服，和两个穿着银白色“太空服”的人，站在偏殿广场最后一排，接受掌教公公的入职培训。 他们和周围穿着正式华丽宫装的人站在一起，一点都不和谐。 一个穿着深色宫装，脸涂得死白的掌教公公，站在高高的台阶阴影里。 他手里捧着一卷厚重卷轴，一边宣读着冗长的宫规，一边在台阶上左右来回踱步。 公公的声音像沙砾在破锣里摩擦，穿透性极强，尖锐又刺耳。 “卯正点卯，刻过三移而……” 上午六点整打卡上班，这也太早了。 乐灿在这声音中，感觉灵魂飘到了天上，她已经分不清时间了，记得刚进入这里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刚刚落山。 可现在，太阳毒辣的晒着，光线刺眼到让人无法直视，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这太阳，像个虚假的、巨大的、冰冷的LED灯，徒有其表地挂在天上。四周都是高墙，只能看见远处有一座地势较高的小楼，在诡异的雾气中朦朦胧胧。 公公还在宣读，语气还愈加高昂，“每日事程，管带所定，务须毕之，勿问易难。功过簿日日更新，末位者，罚；连末者，黜……” KPI考核？末位淘汰？乐灿心中警铃大作，这工作流程怎么这么像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公司？ 正想着，一声沉闷的嗡鸣毫无预兆的响起。 “嗡——” 钟声从远处的浓雾中渗了出来。声音粘黏、沉闷，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公公的诵读戛然而止。 他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手指指向浓雾中宫殿模糊的轮廓，喉间滚出一个短促的字：“跪——” 伴随着公公的命令，前排的宫女们像被扯断关节的木偶，膝盖直挺挺的砸在砖石上，声音脆响，紧接着是额头重重叩击地面的闷声，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脑袋嵌到地里。 乐灿三人赶紧学着那诡异的姿势，朝着雾中正殿的方向叩首。 “嗡——嗡——”又是两声，钟鸣短促而急迫，很快就被浓雾吞噬。 大家从地上爬起来。 掌教公公眼睛扫过众人，拔高嗓音道：“卯时三刻，钟鸣三响，陛下临朝，见殿即拜，此为铁律。” 宫女们头颅低垂，齐齐应声行礼：“遵命。” 皇帝早八吗？乐灿随着众人机械地行礼，耳边继续灌入公公那如苍蝇般的冗长训诫。 …… “……署内不得断闻击键声、铃电声，影无处不在，慎尔行止……” 击剑声？铃电声？影，又是啥？乐灿的思维快速运转。 这异世界的古代宫廷还有科技？或许……这个“宫廷”只是一种映射，那形成这个污染区的污染物如果是人类，这个污染区代表的应该就是他的噩梦，繁杂的工作、高压的职场，社畜吗？那公公说的几个词代表着的就是……键盘和电话，影的话，是监控？还是其他的存在…… 这些词汇的出现，让乐灿对于这个污染区的成因有了离奇却意外贴合的初步猜想，这个污染区可能是一个扭曲的、融合了古代宫廷和现代职场的混合体。 其核心源必然就是……乐灿视线似乎穿透偏殿的砖木，掠过层叠的屋脊，跨越重重殿宇，来到正殿中心那巨大屏风前，一人的黑影高居其上。 乐灿回过神来，余光去瞥自己旁边的新同事，想看看他们的反应，多萝西和罗宾依旧站的笔直，面无表情，但汗已经开始从额侧往下流，浸湿了衣服的领口边缘。罗宾的状态更差一点，嘴角抿的很紧，腮帮子微微鼓起，显然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自从踏入这个诡异的宫殿，两个杀手就彻底缩了起来，像暴露在阳光下的水滴，不断蒸发、消耗。 他们在抵抗什么呢？ 污染区内，自然是污染。这污染区里的力量对他们形成了压制，或者说，他们需要消耗额外的力量，来抵御这里的污染侵蚀，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弱点。 另外两个人对这个污染区的规则体系明显陌生和排斥，这有点奇怪，既然是来消灭污染，对于污染区的种种应该比较熟悉才对。 这或许就是她要深挖的点，现在的她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可以一击即中的计划。 乐灿很惜命，她不知道还能在这个鬼地方活多久，但她会让威胁自己性命的人，先走一步。 她会让这两个杀手彻底留在这个污染区里！ 第3章 闯入“宫廷”02 太阳到了头顶，宫规训导才终于结束。 一个管事嬷嬷带着队伍来到住所，是个大通铺。 嬷嬷临走前警告众人不要随意走动，宫里有影卫时刻巡视，若不当值，只能待在住所。 正值午餐时间。 房间中央的长桌上，饭菜已经摆好：精致的碗碟里陈放着色泽诱人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然而，乐灿、多萝西和罗宾三人都没有上前。 乐灿不敢吃这鬼地方的东西。 多萝西则默默打开了自己背后的战术背包，拿出了两包长条袋装的营养液，将其中一包递给了罗宾，但罗宾没有接，他瞥了一眼，虽然没有表情，但乐灿能看出他很嫌弃。 罗宾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了一块压缩食物。他按了一下头盔侧面，面罩自动打开。 在打开的一瞬间，乐灿发现他像是呼吸到了有毒的空气，表情瞬间皱在了一起。 罗宾用手用力的掰下硬块食物，塞进嘴后迅速合上面罩，然后机械的咀嚼着。 乐灿觉得这块坨坨食物还不如那液体的饮料，不方便还看着就喇嗓子。 僵尸“新”宫女们也整齐划一的坐到了位子上，她们进食的动作统一、迅速、精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 乐灿不吃饭也没饭吃，好在她自我感觉也没多饿，精神的高度紧张和持续的思考消耗巨大，却奇异的压制了生理需求，她眼睛观察着四周，脑子里在复盘一路进来的每一个诡异细节。 杀手已经不着急杀她了。 乐灿从杀手偶尔扫过她的眼神里，读到轻视。确实，她的逃跑太狼狈了，毫无反抗之力。 现在他们有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比自己来的更加有吸引力。 自己如果被当作是“污染物”，那这个意外闯入的空间，就是更加庞大、珍贵的“污染区”。 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污染区。 乐灿快速梳理着自己对“污染区”的有限认知：杀手既然带着高伤害武器来到这，必然是想要“净化”或者“收容”污染物。他们肯定有针对污染物的方案。但他们的能量枪自打进来后就再没拿出来过，是忌惮这里的力量，寡不敌众？还是……武器在污染区里失灵了？ 如果是前者，那说明污染区的力量可以让他们忌惮，那只要利用好这里的规则和力量，就可以在污染区解决他们。如果是后者，那更好不过了，没了强大的杀伤性武器，在这里她未必会输。一切都有利于她，乐灿的信心又增加了。 更重要的是，自从他们进入污染区后，状态持续紧绷。这个污染到底是以什么形态对他们进行侵蚀的？为什么她自己没什么感觉，难道自己真的变成污染物了。 这么倒霉的吗？乐灿赶紧检查自己的手脚，都很健全，再摸摸脸和身体，都没长奇怪的组织结构，转转脖子，无法三百六十度旋转。乐灿松了一口气，自己应该还是个人样。 多萝西和罗宾吃完那顿简陋的午餐，又戴起了面罩，起身走到通铺外面的花园。 他们似乎觉得乐灿不足为惧，谈话也没有避着。 乐灿正大光明的在窗口偷听。 “这个污染区能量很高，但仪器检测危险等级只有E级，不会太难解决，”多萝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疲惫，“等拿到这个污染区的核心，东西就给你，我不要。我只要那个单独的污染物就行。”她指了指窗口的方向，那里只有一个“污染物”——乐污染物灿。 罗宾沉默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但乐灿看到他眼里闪过贪婪和不以为意。 “这次收获足够大，等出去，我再给你结尾款，到时候你的生活费也有了。”罗宾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点优越感，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嘴角扯出一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了，你的学校是星脊城初级学院吧？南方最好的初级学院，我当年花了好多光铢托关系都没能进去。” 多萝西听到后，瞳孔骤缩，声音带着警惕：“你想干什么？” 罗宾摊手，做出一个无辜的姿态，语气更加随意：“别紧张，听说你成绩相当不错，还拿到了星脊城中级学院的录取资格？恭喜啊，未来的学妹。”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一条毒蛇，“不过……我也听说，星脊城初级学院校规森严，不允许学生在外‘兼职’……你说，要是学院董事会知道他们优秀的毕业生，私下接活，还差点搞砸了，会怎样？” 这是**裸的威胁呀！乐灿听出来了。 多萝西身体一僵，手攥的很紧，她眼睛死死盯着罗宾，嘴巴微张又闭合，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罗宾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仿佛终于把在这里受的窝囊气发泄了出来，神情都舒畅了许多。 “放心，”他假惺惺的安抚道，拍了拍多萝西紧绷的肩膀，“学长我怎么会害学妹呢？我嘴巴严的很。而且……”他似乎想到了高兴的事情，“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毕竟，你这样的‘人才’，在‘外面’可不好找。” 精彩！ 真是精彩绝伦的霸凌加PUA现场！ 乐灿听完了这出免费的大戏，脑子里电光火石。 她有想法了。 …… 午饭时间很短。 等僵尸同事们吃完收拾好，管事嬷嬷已经像鬼一样悄无声息的来到大通铺门口。 她的眼睛来回扫视这批新人，最后目光定格在了穿着格格不入的三人身上。尤其是多萝西和罗宾头上，那与整个宫廷格格不入的透明头盔。 嬷嬷刻板的面容逐渐阴沉，浑浊的眼珠里透出审视和不悦。 乐灿心里咯噔一下，为了避免那两个杀手开口牵连自己，她抢先站出来一步，向前微倾身体，脸上带着“新人”款谦卑笑容，对着嬷嬷曲膝行了个从影视剧学来的礼仪，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嬷嬷恕罪。奴婢们刚进宫，赶上了掌教大人的训话，还没寻着机会问哪里可以领宫服，请嬷嬷宽宏大量。” 嬷嬷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些。 在“公司”里，态度往往比能力更能决定你的“生存状态”。乐灿用自己之前的猜测，试探了一下污染区的规则。 那么，乐灿微微抬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多萝西和罗宾那碍眼的头盔，随即又更低的垂下，带着“替同伴担忧”的急切，语速稍快：“这两位……姐姐，她们……她们入宫的时候，不小心被惊马扬起的碎石伤了面容，伤口怕见风，又恐污了贵人的眼睛，这才寻了面罩遮掩，并非有意违逆宫规，求嬷嬷体恤开恩！” 本来就想着找机会让他们被迫脱下头盔，这不机会就来了。 管事嬷嬷目光如同巨石，重重地压在了多萝西和罗宾的身上。僵尸宫女们也齐齐将头转向了两个杀手，眼睛麻木的盯着。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压力。 多萝西和罗宾的状态像一根绷紧的线，面罩下的脸色要绷不住，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们没想到在这里被“猎物”摆了一道。 嬷嬷也没说话，她错了错身，指着自己身后凭空出现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三个繁复花纹的托盘，盘子上面整齐叠放着华丽的宫女服饰。她的目光始终锁在杀手的头盔上，那眼神仿佛在说：“东西在这里。规矩，你们懂。” “谢嬷嬷恩典。”乐灿从头到尾保持恭敬的姿态，微微弓着腰，端起其中一个托盘，再次向嬷嬷行礼，每一步都很细致。 多萝西和罗宾想用眼神刀了乐灿，但表情依旧努力维持淡漠，还得跟在乐灿后面，模仿着乐灿的动作去端托盘，他们的肢体语言一点也不流畅，配上他们笨重的头盔，活像个罐头里的假人。 这是两个面瘫吗？乐灿心里想，但看他们也不像是生理上的面瘫，面部微表情挺丰富的，这是在刻意压制情绪？ …… 嬷嬷来的目的是给新人安排任务。 内容不出所料，都是些洒扫的脏活累活。 乐灿刚才虽然表现“良好”，但被分到了一个整理书楼的重活，需要把所有藏书拿出来晾晒，根据规则，这是今天一天要完成的KPI。 这是被针对了？！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书楼在“入宫训导”的时候，乐灿远远的瞥见过，那是一座在假山上，独立的、规模不小的二层小阁楼。隔着很远都能依稀闻到书卷陈腐的霉味。 别说一天，就是一个月都未必晒得完！而且就这里的阴森天气，根本没有晒书的条件，就是个纯粹消遣人的活。 当她听见那两个杀手的工作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两个杀手被安排到了洒扫御花园，御花园在书楼的旁边，地方虽大，但工作量可控，没有书楼那么直观。 皇帝！乐灿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 工作安排好，嬷嬷带着其他人都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乐灿三人。 乐灿暂时抛下任务的事，总有先来后到，先紧着这两位杀手来。 宫装摆在床铺上，上面的金线熠熠生辉，惹人遐想。这衣服仿佛在勾引人，穿上它。 乐灿清晰的感受到了那股诱惑力，像是一道细微的电流爬过皮肤。那两个杀手的感受估计会更加明显，乐灿看见多萝西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罗宾则更是僵硬的别开了脸。 他们在犹豫，他们不想穿，乐灿也不想穿。 但没有办法，这是这里的规则，没有宫装，万一被这个污染区判定为“入侵者”或者“异类”，那后果不堪设想。 乐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抗拒。她率先将衣服拿起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她没有立刻穿上，而是目光扫过多萝西和罗宾，嘴角勾起个笑容。 “两位……姐姐，”乐“污染物”灿的声音带着关切：“刚才嬷嬷虽未深究，但在这宫里……规矩是最重要的，你们穿着怪异，听闻御花园是宫里人最喜欢去的地方，若是遇到了哪位贵人……” 乐灿话说一半，却在时刻暗示他们，你们的穿着很不达标，不听我这个“污染物”的话，你们也可以试试看。 乐灿不再看他们，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自己身上的破烂外套。她本来不想脱，但这外套已经稀烂，穿与不穿关系不大。 况且现在她需要做的是做一个示范，即使她是个“污染物”，她的反应他们未必会相信，但可以帮他们迈出一步，让他们快点钻进圈套里。 乐灿将宫装规矩的穿在最外面，动作非常的自然流畅，仿佛在进行一场仪式。衣服带来的凉飕飕的感觉，被她努力的忽视，不要想，就不存在，就不会受影响。 两个杀手看乐灿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心里着急。 看着桌子上的衣服，再看看彼此的头盔，神情凝重。 他们不敢摘头盔，这头盔是他们最重要的防护，但此时却也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在污染区里，规则大于一切。 多萝西看了眼罗宾，罗宾眼睛瞪着她，就知道他在等她先尝试。 多萝西咬了咬牙，她抬起手，伸向自己头盔侧面的卡扣，手抖的厉害，滑了几次才找到位置。 “咔哒”一声轻响，面罩部分掀起。 刚才吃饭时，仅仅是打开了一下，那浓郁的、混杂着焦虑和腐朽的气息就瞬间充斥着她的口鼻，后面合上面罩，里面的空气也过滤了很久才恢复。 “呃……”多萝西发出极其压抑的闷哼，身体肉眼可见的晃了一下。她艰难的摘下了头盔，想要大口的喘气，却又不敢呼吸。 她一把抓过宫装，胡乱的套在了身上防护服的外面，整个人臃肿了一圈。 罗宾看到没有意外情况发生，便也跟着照做，摘下了头盔，粗暴的套上宫女裙装。 两个人的脸色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嘴唇甚至开始发青。 …… 乐灿站在书楼前。 这座二层小楼飞檐上挂满蛛网，墙上的漆都有些脱落。 她环顾四周，御花园的方向静悄悄的，那两个杀手果然没来洒扫。他们此时恐怕正利用“工作”便利，在皇宫里四处寻找目标。 可惜现在没个NPC可以交流交流，还可以给两位杀手“同事”加点压力。 “吱呀——” 乐灿推开一楼入口的木门，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眉头一皱。 楼内的光线昏暗，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堆满了书籍，一直顶到了天花板。 比想象中的还要多，果然是完不成的任务。 “有意思，”乐灿对着沉寂的空气，用平淡的调子抛出挑衅的话语：“我还没去‘拜见’，你就先盯上我了……看来你有点‘敏感’呀，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