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记忆后又被鬼王师兄攻略了》 第1章 蛇大王悬赏十万劫 是夜,破庙外妖风簌簌,月光摇曳昏昏黄黄,穿过山上虬结的群树,在庙外青石板上投下凌凌波光。 骤然间,月光劈开乱云,一道雪亮扇刃寒光乍现 破庙缝隙里钻出的风带着山间特有的湿冷腥气,更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妖气? 正殿之中,神像金漆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泥胎。 “妖物,不必挣扎。”一白衣男子摇扇而立,声如冷玉击磬,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桀桀桀!受死吧!哈哈哈哈哈!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本大王就不杀你!太自以为是了吧!桀桀桀!” 魔物形似八尺大蛇,漆黑的鳞片在昏黄月光下泛着油腻光泽,蛇信吞吐间喷出腥膻雾气,竖瞳缩成一条细线,透着一股子外强中干的神经质。 那蛇首高昂,眼神却自下而上瞟来,一双黑眼里除了凶戾,竟还杂糅着一丝难以掩饰的…… 心虚。 话音未落,应崇怜已不再给这只看似庞大却透着一股子中二病的蠢蛇机会。 他手腕一抖,玉扇破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月白光弧瞬间撕裂空气,锐啸而去。 “轰!” 气浪猛地炸开,卷起地上积年的尘土与枯叶,草屑纷飞。 大蛇惨嚎一声“啊!” 狠狠砸在地上,震得破庙梁柱簌簌落灰。 应崇怜轻飘飘落地,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哂笑:“蛇大王,我只出了一道扇气。” 他身形一晃,竟悠然坐在了大黑蛇硕大的脑袋旁边。大蛇庞大的身躯不自觉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破庙内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唯有粗重的蛇喘和风声呜咽。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 一丝尴尬。 “大人饶命啊!!!” 大蛇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巨大的脑袋拼命往地上磕,“信蛇一生积德行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啊!冤枉啊大人!!!”它抬起灯笼大的眼睛,如果蛇有泪的话,定是双眼含泪地看向应崇怜,满是凄凄艾艾。 就在此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踏碎了庙外的寂静,由远及近。 “道友,手下留情。” 一个清越沉稳的嗓音先一步穿透庙门,却又隐含着不容忽视的威压,“此蛇乃在下灵仆,蠢笨不堪。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道友海涵。”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随着声音,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弥漫开来,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一道玄色身影缓步踏入破败的门槛。 月光落在他身上,竟似被那浓重的玄色吞噬,衬得他身影愈发深邃幽暗,仿佛自夜色中剥离而出。 应崇怜心中微诧:“这般蠢蛇竟也有人收作灵仆?这位道友……怕不是心宽似海?” 他抬眼望去。 门口处,玄衣男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 腰间佩剑流光内蕴,剑鞘古朴,暗纹如活物般隐现流转,剑柄处一颗幽蓝宝石散发着微弱却极寒的幽光。 他面容俊美无俦,一双狭长凤眸含着温雅笑意,活脱脱一位浊世翩翩贵公子。 “抱歉,不知此蛇是道友灵仆。” 应崇怜定了定神,拱手致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方才那大蛇的哭诉本就有些滑稽,此刻面对这气度非凡的主人,更觉几分歉意。 玄衣男子走近几步,那双含笑的凤眸落在应崇怜脸上,目光深邃如寒潭古井,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然而在那温雅表象之下,更深的地方却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仿佛要将眼前白衣人的每一寸轮廓、每一丝气息都牢牢攫取、刻入骨髓。 “道友好俊的身手。”他开口,声音温润,目光却烫得惊人,“不知驾临伏山,可是为了近日伏城那扰人的“夜影”?” 应崇怜被他看得耳根微热,下意识地偏开了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扇骨,“正是。在下游历至此,听闻城中百姓受扰,便想顺手料理了,不想闹了误会,实在抱歉。” 他顿了顿,心中暗自思忖:此人气度雍容,谈吐有礼,可那眼神深处……却莫名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 尤其看自己的目光,炽烈得不像初遇。 “主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地上的大蛇适时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巨大的身躯扭动着,震得地面微颤,“他长得那么美,下手咋这么重啊!痛死我了!QWQ!!” 应崇怜无奈扶额:“抱歉抱歉,道友,不知方不方便与这……” 他顿住,看向地上的庞然大物,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玄衣男子唇角微弯,带着点戏谑:“这蠢货名唤小王。” 应崇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强忍住扶额的冲动:“小……小王吧……” “我叫小王!!!不是小王八!!!” 大蛇猛地昂起头,愤怒地嘶鸣,竖瞳都气得圆了几分。 应崇怜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对对对,小王。” “今日是在下唐突了。道友若是不弃,明日午时,在下于城中食膳阁设宴赔罪,还请务必赏光。”应崇怜再次看向玄衣男子,态度诚挚。 “李渡。”玄衣男子笑意盎然,凤眸紧紧锁着应崇怜,“道友如何称呼?” “应崇怜。” “好,明日午时,食膳阁,不见不散。”李渡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喑哑。 应崇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白衣身影融入庙外昏沉的夜色,踏着零碎的月光向山下走去。 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蜿蜒山道的尽头,李渡脸上温雅的笑意才如潮水般褪去 他盯着应崇怜消失的方向,眼底翻涌起浓稠得化不开的疯狂眷恋。 李渡忽地低低一笑,修长苍白的手指随意一捻,一朵莲花凭空出现。 他将花朵凑近鼻尖,深深一嗅。 娇嫩的花瓣在他指尖迅速枯萎、焦黑、化为齑粉,仿佛被无形的火吞噬殆尽。 只余下一缕奇异的、带着铁锈般血腥味的冷香,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 “此香……”李渡喃喃,声音轻得如同情人耳语,“入骨三寸。” 他抬眸,望向应崇怜离去的山道,一字一顿: “吾、妻。” 话音落下的刹那,刺骨的寒意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 地面瞬间凝结起一层惨白的薄霜,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连飘落的尘埃都被冻结在半空,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 腰间那柄流光溢彩的古剑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嗡鸣,如同困兽在哀泣。 小王巨大的蛇躯猛地一僵,被李渡无意间泄露的恐怖鬼气激得浑身鳞片倒竖,连头顶两个小小的凸起的龙角都炸了毛:“老老老老大!冷静!那是道尊啊!是道尊应崇怜!” “道尊?”李渡闻言,缓缓侧过头,凤眸幽深如万丈寒渊,嘴角却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笑意:“亦是吾妻。” 李渡不再看那瑟瑟发抖的大蛇,目光重新投向山下伏城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锁定了某个正在行走的白衣身影。 “还不起来?”李渡声音恢复了平淡,却比刚才的宣告更显森然。 地上的小王一个激灵,巨大的蛇身在一阵剧烈扭曲翻腾的黑雾中急速收缩、变形,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噼啪”作响。 眨眼间,地上只剩下一个约莫七八岁模样、穿着明显不合身破烂黑衣的小男孩。 他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却强挤出邀功般的谄笑:“老大!怎么样!我演得好不好?好的话给点奖励呗?” 李渡看也未看他,玄衣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庙外浓稠的夜色,只留下四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字,在凝结的空气中回荡: “浮夸,拙劣。” 小王如遭雷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石化般僵在原地。 好半晌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冲着李渡消失的方向气急败坏地尖叫:“嘴毒的人娶不到老婆!!!” “再不走,就把你丢在这山上喂蛇。”李渡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慵懒,仿佛逗弄一只有趣的虫子。 “老大!!!等等我啊啊啊啊啊!!” 小王瞬间魂飞魄散,迈开两条小短腿,呼哧呼哧地拼命追了上去,声音带着哭腔,“老大!等等可怜的小王吧!” 好不容易追上李渡飘忽的背影,小王喘着粗气,小脸上满是好奇和后怕:“老大……老大!话说你咋确定就是他啊?天尊那老古板,不会因为咱们是鬼就骗咱吧?这都三百年了……” 李渡脚步未停,眼底的笑意却真实了几分,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餍足。 他摊开手掌,一道狰狞的血痕毫无征兆地浮现在掌心,鲜血蜿蜒滴落,却在接触地面前化作缕缕黑气消散。 那是剑灵遇见原主人反抗留下的痕迹。 “他若敢骗我,”李渡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周遭温度骤降,“便屠尽灵宫,焚其道统,寸草不留。” 小王听得浑身一哆嗦,小脸煞白,随即又假惺惺地呜咽起来:“呜呜呜呜……老大说得对!三百年了呜呜呜……终于,终于找到道怜大人了呜呜呜呜……”他一边假哭,一边偷偷觑着李渡的脸色。 小王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被山林的寂静吞没。 山风凛冽,吹动应崇怜的衣袂。 就在他即将踏入伏城灯火通明的城门时,心口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悸。 像被一根细针狠狠扎了一下,尖锐的刺痛之后,是绵长而陌生的酸涩感,瞬间擒住了他的呼吸。 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眉头紧蹙,清俊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与不适。这感觉来得突兀又诡异,毫无缘由。 他定了定神,压下那阵异样,抬步入城。城门附近,一张崭新的告示在灯火下格外醒目: 玄真宗令 告天下修士: 伏城乃商路要冲,亦为本宗结界交汇之枢。近日妖物横行,噬魂伤人,百姓惶恐!玄真宗责无旁贷,已遣精锐弟子清剿。 然此獠狡诈,踪迹诡秘,本宗人手捉襟见肘,恐贻误战机,祸及苍生。 特此悬榜求援,诚邀天下有道之士,无论宗门散修,速赴伏城,助我宗除妖卫道! 诛杀此妖,验明正身者,赏银十万两! 玄真宗谨启 应崇怜的目光在十万两三个字上凝住,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摩挲着温润的扇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应崇怜紧赶慢赶,终是在天幕尚未完全被墨色浸透时,抵达了伏城最大的酒楼——食膳阁。 人一踏入,喧嚣热浪裹挟着浓郁的酒菜香气扑面而来。 酒楼内灯火煌煌,人声鼎沸,桌椅几乎被挤占一空。 放眼望去,佩刀带剑、气息各异的修士济济一堂,显然大多是为伏城夜影一事而来。 跑堂的店小二托着巨大的木盘,在桌椅与人流的缝隙中灵活穿梭,高声吆喝。 修士们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独坐角落默默饮酒,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四周。 “十万两!玄真宗这次真是大手笔!若得了这笔钱,何愁买不到上品灵丹仙器?” “谁说不是!天下第一宗的底蕴,果然非同凡响……” 议论声此起彼伏,核心皆围绕着那惊人的悬赏。 应崇怜穿过拥挤的大堂,向楼上雅间走去。 听到“十万两”时,他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倏地一亮,唇角微弯,心中盘算:行走在外,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银钱自然是多多益善…… 明日定要再去瞧瞧那土豪告示。 半刻钟后。 食膳阁喧闹的大堂入口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一道玄衣身影缓步踏入。 无形的、沉重的威压无声弥漫,如同深海暗流席卷。 离门最近的几名修士谈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垂下头,眼神中流露出本能的敬畏与忌惮。 李渡对此视若无睹,目光径直投向灯火阑珊的三楼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木板。 方才低声谈论悬赏的两人迅速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礼,姿态放得极低:“王。” 李渡随意地挥了下手,目光依旧锁着楼上:“如何?” 其中一人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却无比清晰:“回禀王,崇怜公子已至,在三楼暗香阁。 “方才在楼下,听闻悬赏时,公子眼中……确有一瞬亮光闪过。” 李渡闻言,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个愉悦至极的弧度,狭长的凤眸中流淌着志在必得的幽光,指尖在腰间那柄流光内蕴的古剑剑柄上,极轻、极有韵律地敲击着。 小王站在李渡身后,看着自家老大这副春风拂面的模样,忍不住摸着下巴,用一副看透世事的沧桑口吻小声嘀咕:“唉,老大他……” 可是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本子看多了,入魔了?” 李渡头也未回,声音温煦如春风拂面,说出的话却让小王瞬间汗毛倒竖,“本王不介意把你丢回山上喂蛇清醒清醒。” 小王一个激灵,眼珠一转,立刻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声音拔高:“老大你好恐怖啊!我要去找崇怜哥哥!找他讨药告状去!呜呜呜呜……” 他作势就要往楼上冲。 李渡脸上的笑意骤然加深,凤眸微眯,如同发现了新猎物:“小王。” “啊?”小王猛地刹住脚。 “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李渡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赞许,却让小王头皮发麻,“去吧。就按你想的,去找他。” 小王眼睛瞪圆了:“啊???” “告诉他,”李渡微微倾身,靠近小王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恶魔般的诱惑与不容置疑,“就说本王嫌你蠢笨碍事,把你丢出来了。 “你浑身是伤,走投无路,要他……负责。”他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小王,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嗯?可有异议?” 小王对上李渡陡然变得幽深冰冷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的寒意让他瞬间想起了三百年前某个同样笑得温柔、却抬手间让叛徒魂飞魄散的场景。 巨大的恐惧罩住了他,小脸煞白如纸。 “没、没异议!绝对没有!”小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带着哭腔,“我这就去!这就去求道怜大人垂怜!!”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讹人?这分明是去送命啊! 第2章 暖阁赠衣 只见小王鬼鬼祟祟的上楼,小短腿一步又一步,沉重的上楼,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 他回头看向楼下的李渡露出一副祈求的表情, 声音颤颤巍巍:“老……老大啊,仙尊真的很恐怖啊……他刚刚差点打死我啊……真的必须去吗……我刚刚只是在开玩笑的……” 我见犹怜。 李渡优雅从容不迫的声音在小王灵识中缓缓响起:“本王不认为你在开玩笑。” 于是乎小王小短腿像灌了铅,一步三回头,恨不得把楼梯踩穿个洞再掉下去,每上一级台阶,脖子就缩一寸,仿佛头顶悬着把看不见的刀。 三楼古色古香,圆弧型的楼道。 楼顶更是雕梁画栋,木质雕刻的莲花在大顶上悬着,随着视线往里深入,橘黄色灯笼样式的灯一个一个的错落有致,让人从脚至上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意味。栏杆上的宝石在灯火的照应下流光溢彩,在人步子下折射出碎碎星光。 小王纵使来过无数次食膳阁也不免被这“财大气粗”的模样吸引。 心道:“老大真的,人又有钱,关键是吧品味又好。 “哎,可惜了,就是人太凶了。” 脚下踩着刻着莲花样暗纹的木板缓步到头。 抬头…… 暗香阁 到了,便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王深呼吸三次,思考着脸上蕴量着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应崇怜。不过,显然蛇脑子不够用的。 小王紧张兮兮的用本就斤斤吊吊的袖子擦了擦额头。 抬手敲响房门── “嗞吖。” 房门开了,只见应崇怜身穿单薄流光月白纱袍子,腰间系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带子,单手拿着帕子擦拭着如墨一般的缎发,眼神中流出一股茫然。 门外灯火照着,看得见袍子下若隐若现的,盈盈一握的细腰。 不过盈盈一握对于小王来说太夸张了,但对于李渡来说似乎刚刚好。 小王卖弄着脸上的表情,一会儿讨好,一会儿伤心欲绝,总之来说脸上表情精彩绝伦,称得上是又哭又笑。 “额,那个……嗨……我是小王,应公子……不不,大人还记得我──” 小王挤出自认乖巧的笑,嘴角却抽搐如中风。 应崇怜反应一瞬。 “啪!” 门板携风拍在他鼻尖前,震落梁上半缕灰。 门内传来落栓声,清脆如斩骨刀剁下。 大门关得那样决绝,毫不留情。 小王被吃了个闭门羹,脸上卖弄的表情僵住了。 顿时开始紧张“哭诉”:“啊啊啊啊啊啊啊!应公子,好大人啊!求了你,发发善心吧!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啊啊啊啊!!!!” 门外声音连绵不断,应崇怜被小王臊的脸上微红,眉头蹙起,最终被小王夸张哭诉的声音吵的实在是没脸皮了。 心道:“这李兄看着人模人样,对灵仆竟如此狠心?罢了……终归是我打伤的。” 抬手开了门,放小王进来。 应崇怜觉得平生活了这些年,从未见过如此吵闹的小孩,吵的人羞愤难当。 第一次咬牙切齿的说:“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小声点可以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玉眸微下: 小王似乎反映了过来,自觉有点不好意思,又娇羞的开口道:“主人嫌我,说我蠢笨如猪,不要我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浑身疼的厉害,只能来找大人您了……” 应崇怜暗道:“不好,这小王八像是要缠上我。” 正准备说回绝的话,只见穿着暖黄色绣着大花的臭小孩将袖子挠了起来,确实有一道蜿蜒极深的伤口,似乎再不管会红肿溃烂,有一些触目惊心。 无赖,应崇怜只好先将小王迎进门。 “小王八……呃呃我说的是小王啊,你先坐一下,我先将帕子放回去,你也看到了,你来时,我才沐浴完。手上有些不便。” 转身时发梢微湿甩出水珠,溅上小王手背冰凉一点 小王听到应崇怜如此这样说,心想老大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悬着的心终于狠狠落下,也不管什么小王八什么小王啊…… 应崇怜回身往房间深处走去,放心不下的回头看一眼坐在木质镂空圆凳上花花黄黄的小孩。 只见这小孩狠狠狠地长出一口气,瘫坐圆凳,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好还好。 应崇怜抱起小孩放在暖玉榻上让他坐好,自己折是坐在他旁边,捞起他的袖子,细细地看着那道伤口。 看着又自觉十分不好意思,开口道:“小王,今日是我太鲁莽,我给你拿些药来。” 应崇怜抬手将头上流云卷样式玉簪子拔了来,顿时青丝如瀑布般飞流泻下。 那支玉簪取羊脂玉雕琢,簪身缠卷流云纹,线条如风掠云絮般灵动。 玉色温润透着凉意,几缕浅青纹似云隙漏下的天光,流转间自有云卷云舒之态。 通体素净无缀,唯凭雕工让玉石生了风意,簪尖微翘处,仿佛下一刻便要乘云飞去。 小王眼睛瞬时亮了:“哇!极品啊!!!这!这是应大人的储物法器吗!” 应崇怜扯了扯嘴角:“嗯……对。” 看着自己簪子里寥寥无几的丹药,确实让自己生出了几分尴尬。 应崇怜垂眸执起那支流云玉簪,指尖微动间青芒自簪身流转,一枚丹药便如凝雪般悬浮于掌心。 素指轻捻丹丸,碎作莹莹细粉,丹粉簌簌飘落时,竟有清冽药香随碾磨声漫开,细粉沾上他指尖一点,倒显得指如青葱。 应崇怜捻起一些丹粉轻撒伤处,指腹若拂春水,垂首呵出的温风裹着药香,睫毛在满室暖意烛光下投出阴影,如未展的鸦羽轻覆眼下,烛火跳动间似有翎羽微颤。 指尖碾粉的动作极缓,生怕弄疼了这小孩。 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扣扣。” 应崇怜指尖动作一顿,正要准备起身时。 一道温润清朗,带着恰到好处歉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着便让人心生好感── “应兄,我是李渡,我家灵仆顽皮,稍不注意间竟走失了,走时吵吵嚷嚷念叨着来找你,在下只好追随顽仆气息来此,此时夜深,恐惊扰到应兄,不知应兄方便否?” 小王听如此声吓得一哆嗦,伤口抽痛,努力缩小存在感…… “李兄,小王在这儿,进来吧,没什么不方便的。” 应崇怜眼未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于是乎,李渡一开门便见此景 应崇怜坐在暖炕上侧身低眉,神情专注又轻柔的注视着小王手上的那道伤口,手上动作不停,轻轻的细细的洒着药粉,时不时吹出一口暖气。 似乎在安慰? 但落在李渡眼中却是: 应崇怜侧身斜倚暖炕,月白流光纱袍随动作漫开水纹般的光泽,腰间束着的带子松松挽了个结,纱料透着凉意贴在腰侧,竟勾勒出不堪一折的脆弱弧度。 腰间束带松挽的结垂落丝绦,随他倾身动作在褥面扫过浅痕 指尖捻着丹粉垂落时,袍袖滑落半寸,露出腕骨雪色。 烛火透过薄纱将衣下肌理映得似笼烟月,连撒药时专注微倾的肩头,都叫那料子柔得像溶了半池春水。 真是叫人 无法忽视。 李渡玄衣身影切断槅门光影时,满室烛火齐齐矮了半寸。 他立在玄关槅门边,紫檀木雕花隔断滤下的光影碎在肩头,玄色衣摆垂落如墨。 目光掠过暖炕上那人月白纱袍下若隐若现的腰弧时,喉结极轻地滚了滚。 袖中指尖掐进掌心才压下那点漫上来的燥意。 烛火晃过纱料透映的肌理,像雪夜里隔着窗纸见梅枝横斜。 明明隔着三步距离,却觉那缕药香混着流光纱的冷意,已缠上了自我全身。 心道:“吾妻 甚美。” 想掐碎它。 更想跪下来用唇丈量,从凹陷的腰 。窝 。到微凸的脊 。骨。 标记每一寸,自上而下的缠绕着自己的味道。 门口人迟迟没有动静。 “李兄?”应崇怜抬眸唤他。 这一声让李渡心底歇斯底里的欲念猛的收回。 真可惜啊… 他想。 若此刻扯落那袍子,他的仙尊该作何反应?是惊惶的轻呼还是怒气指责? 不过,都无所谓,他李渡只想 狠狠的、深深的 把他藏起来。 若这副模样被人看见,他定会挖了那些人的双眼。 最终只得颔首温笑: “夜露重,应兄该添件裘衣。” 言罢解下自己玄色大氅。 眸底翻涌的痴欲墨色迅速沉淀为一片温雅的湖。 第3章 氅衣藏痴吻 言罢李渡顺势解下玄氅。 无人注意间,一瓣焦黑莲瓣坠入绒毛内衬之间。 裘衣披上肩头刹那,应崇怜忽觉后颈如坠冰窖 应崇怜正想回头疑惑,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夜寒露冷,应兄下次可要擦干头发。” 李渡声线温雅,指尖却就势抚平氅领皱痕。 应崇怜发梢微卷,如墨如缎般的发丝披散,发梢犹带新沐水汽,一滴晶莹悬垂欲坠,终是沿着纤秀颈线滑落,留下一道微凉的水迹。 那玄色绒毛裹住应崇怜的颈,像夜吞没最后一缕月。 指尖却贪婪拂过氅领,任那缕染着崇怜发间湿气的冷香缠上腕骨。 “多谢李兄赠衣,这风凉的确吹的人有点冷。”应崇怜开口道。 烛光下李渡笑意温润:“举手之劳,无需多谢。” 说罢竟俯身而去。 李渡似要贴在应崇怜后颈?处一般。 温热鼻息打在后颈。 瞬时间屋内其余两人都惊住了。 小王心想:啊啊啊啊啊啊!老大你要干啥啊啊啊!这也太快了吧啊啊啊啊啊啊!!! 应崇怜本人更是心间激起千层浪疑惑:“李兄?” 李渡离他后颈仅有三寸呼吸。 忽的李渡轻轻笑了,很轻很轻,却带有一股子玩味劲儿。 顺着后颈滑入他的耳朵里,更是顺着耳朵溜入心间。 应崇怜暗道:“不好!这李渡不会有── 龙阳之好吧!!!” 瞬时间脸上表情惊变,薄唇轻抿,眼眸微微睁大似乎被自我心中想法惊到。 可他这些年,从记事起被天尊捡到,待在灵宫上一心一意的修法,是万万没有接触过这些情情爱爱的。 自然脸上也浮现云霞般红晕,如珍珠一般的耳垂更是…… 这些表情可被李渡尽收眼底,眼中欲恋翻涌成墨。 李渡见他脸似红潮含笑伸手欲扶:“应兄?” 指尖相交刹那 应崇怜触电,般闻不可闻的轻颤一瞬 烛光跃在李渡含笑眸中,温润有礼:“夜风太凉,进来间便注意到应兄暖玉榻前窗未关……” 说完便嘴角含笑地看着他。 应崇怜似乎被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脑中邪念,只觉十分不好意思。 李渡他生得一副极张扬的好模样,眉骨高挺,剑眉斜飞入鬓,偏偏眼型又生得微挑,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盛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意味。 唇角总若有似无地勾着,明明是带刺的艳色,偏偏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蹙起,又透出几分温润的贵气。 应崇怜心道:“虽我不好龙阳,可李兄这等天之骄子,实在是……” 想罢正准备轻轻开口:“咳咳……” “哇哇哇哇哇老大你们两个……嘿嘿嘿嘿……应大人你害羞什么啊哈哈哈哈,我们老大是生都很帅啦,但……” 小王吵吵嚷嚷,脸上挂着一副“不怀好意”的贱。表情。 不等小王话说完,李渡笑意盈盈开口打断道:“小王休得无礼。” 小王在李渡开口一瞬抬手做了一个拉嘴巴拉链的姿势,彻底闭嘴了。 应崇怜脸上红潮更甚:“多谢,李兄帮我关窗。” 李渡不语,只看着应崇怜。 忽的! 应崇怜腰间玉扇骤然发烫! 游山玉扇的凉玉此刻竟灼如烙铁。 李渡悬在腰间的剑也开始嗡嗡作响,但很轻微的,除了李渡本人,似乎没人知道。 应崇怜忽而浑身一颤,苍白的指尖猛地按住额角 那处突突地跳着疼,像是有银针细细碾过,连带着眉骨都泛开酸麻。 垂落的发丝随着指尖颤抖轻晃,几欲覆住那双骤然失了水光的眼眸。原本盈着温玉般光泽的面颊瞬间褪了血色。 细碎光影在脑海里炸开: 玄衣身影横剑挡在他身前,血珠沿剑脊滚落... 而他的视角似乎是躺着的…… 应崇怜突然幻觉似的尝到喉间铁锈味,后背感知到碎石硌骨的剧痛。 李渡指尖乎地猛地收紧出声询问?:“应公子,怎么了。” 话落得不到回应。 应崇怜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他无法分心说话。 识海里似乎沸水翻腾。 李渡道:“应公子,失礼了!” 抬手间伸出一朵晶亮的透着寒气的莲花,推手间融入应崇怜身体。 几乎是瞬时之间应崇怜脑海里的疼消失了。 但此时应崇怜身上软绵万分,嘴唇轻颤着,将倒── 李渡伸手揽住他的后背,似乎又觉得不妥,干脆出手打横抱起应崇怜。 李渡担忧万分:“应兄,还好么,如是不能说话,不必回我,我现将你抱至眠榻,实在是冒犯了!” 应崇怜整个人被打横抱住,陷入李渡的大氅之中,鼻吸间环绕着李渡的味道,那是一种幽幽地、暗暗地、莲花檀木焚香味。 他冷汗不止,却好似在那种味道安抚下昏过去了…… 李渡将应崇怜轻柔的,生怕他碎掉。地放至眠榻上。 此刻终于卸下伪装,贵公子的面具似乎在他脸上碎掉,眉头紧促,心中有无限火意要喷发而出。 可此刻,他又怎么能发火呢? 伸手探识 。 应崇怜灵识,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看见那个零碎光影── 是崇怜,不, 应该说是应道怜消散时李渡本人挡至他身前! 霎那间,李渡收回手,低低的、暗暗的、笑出了声。 站在不远处的小王惊呆了,似乎被老大这疯魔的样子吓地魂飞魄散,一会儿像是要把人捏碎般的怒意,是现在却是笑了出来。 他只好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被注意到。 李渡坐在榻前,捧起应崇怜一只有些冰凉的手,轻轻的亲吻着手背、骨节。 唇瓣碾过他的腕骨时,情绪自袖口蔓延到全身。 似乎还不够,李渡起身,紧盯着应崇怜薄唇。 却在触及前猛地停住—— “还不到时候……” 喉间压抑的喘息混着血沫腥甜,齿尖咬破自己舌尖才阻止下去这压抑的**。 最终只将唇轻抵应崇怜眼睑, “等你记起我是谁……你自己是谁…… 要你彻底离不开我, 要你心甘情愿的,要你亲手把这三百年补给我。” 李渡起身了。 他轻轻地退出榻前,怕惊扰到睡中人。 回头看缩在阴影里的小王,笑的如沐春风:“ 今晚干得不错,总算是聪明一回。去打一盆水来,道怜出汗了,我帮他擦擦。 ” 说话间随手扔出一锭金锭抛给小王。 小王喜笑颜开接住小声嚷嚷道:“ 谢谢老大!待会又可以买好多吃的了! ” 小王又紧紧拿着金锭含糊不清:“够买三车鸡腿!上次找老大借的,不小心烧厨房赔给食膳阁的钱终于能还清了!” 李渡轻声道:“小声一点,吵醒了他,今晚就把你煮了。 ” 小王转身去打水。 无人注意之间,放在暖玉榻上的流云簪似乎出现了一条细微的不引人注意的裂缝…… 第二日清晨,应崇怜悠悠转醒,抬手抚过额间至发间,昨日脑海中一瞬即逝的画面让人心生奇怪,但却莫名的,觉得那玄衣背影很熟悉…… 抬眼间,只见李渡高大的身影此刻正坐着圆木镂空凳,背脊微蜷着趴在桌上休息,而他床头脚下摆着一盆搭着帕子的水。 此时再傻的人也明白了,昨夜他冷汗不止,李渡帮自己擦了一夜。 应崇怜只觉对李渡亏欠的更多了,先是打伤他的灵仆,后又萍水相逢让人照顾了自己一夜…… 真不知道,还能怎么还…… 正想的入迷间,一道有些沙哑的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应兄醒了,昨夜你突发头疾,昏了过去,伏城那只夜影昨晚又开始犯事,恰好在这附近。我见情况紧,私自把应兄抱上榻,又守着一夜,是我,冒犯了。 ” 应崇怜事到如今,哪里还会觉得李渡冒犯,只深知自己给李渡带来许多麻烦事,正要开口。 李渡又道:“应兄不必说话,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和小王去楼下叫早膳。 ” 说话间便起身出去了。 应崇怜忽的看见自己另一只手死死的攥着玄色大氅, 宿醉般的昏沉感还黏在额角。 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般涌回,他竟在昏迷中死死攥着李渡的这件外袍,直至此刻。 指腹陷入丰厚浓密的裘毛里,那毛料极其上乘,触手是带着弹性的柔软,仿佛能吸走残留的惊悸。绒毛根根分明,带着清晨微凉的潮气,也许是夜露,也许是他自己昏迷中李渡擦拭浸润了些许。 大氅上一股极其独特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那并非浓郁的熏香,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仿佛浸入大氅深处的味道。 这几种气息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奇妙地糅合在一起,正如他昨夜所闻见的一般── 莲花、檀木、焚香。 这味道……就是李渡。 它霸道地充斥着他的呼吸,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如同昨夜那个玄衣身影。 应崇怜心头微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混杂着巨大的亏欠感,让他攥着氅衣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这昂贵的、沾满了主人气息的大氅此刻成了他尴尬与无措的实体证明。他猛地松开手,仿佛那柔软的裘毛忽然变得滚烫…… 内心咆哮着:“ 啊啊啊,应崇怜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丢死人了!!” 咆哮咆哮间又回想起李渡说的话── 伏城那只夜影在附近犯事…… 楼下小王见李渡看着心情愉悦,大胆开口问道“额,那个啊,老大啊,你明明可以直接把应公子治好啊,干麻费那么大一圈儿劲去擦一夜啊…… ” 说完后退三分,心里想着:“ 老大不会没想到吧,我这样说出来,他会不会觉得我拆他台啊!!!! ” 李渡却是嘴角一钩:“ 我是让他…… 亏欠于我。” 第4章 伏城夜影:大婚 食膳阁的早点是个顶个的好。 木蒸笼里腾起白雾,梅花糖糕嵌着蜜渍红枣,甜香混着梅花淡雅的香气直往鼻尖钻,旁边青瓷碟里码着蟹黄烧麦。 案头还摆着核桃酥,烤得金黄的酥皮层层开裂,碎核桃的焦香混着猪油的醇厚,咬一口便簌簌落屑,倒衬得暖玉榻前的紫檀木雕花木窗上的缠枝纹都沾了几分市井烟火气。 勾的小王喉间直咽口水,两眼放光,一副饿狼扑食样蓄势待发:“老大啊!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应大人收拾好了吗?” 应崇怜眼角眉梢染上轻浅笑意,被这馋蛇的怂样逗得绷不住。 不知何时起,竟觉这“小王八蛇”有几分……可爱? 是它自称“本大王”后秒怂的滑稽,还是昨夜忍痛上药时的坚韧?不过都不重要了。 至少身边能有个活宝,心情会好上几分。 ? 李渡微不可察地蹙眉,觉得这蠢蛇实在丢人现眼,开口:“你先吃。” 话音刚落,小王犹如饿虎扑食…… “李兄,这几日叨扰了。本该设宴答谢,奈何身子不争气,又白蹭一顿。”应崇怜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不必见外。”李渡声音低沉,目光却胶着在应崇怜脸上。 他指尖轻推,一只白玉小碟滑过桌面,停在应崇怜面前。 碟中正是那香气最为勾魂摄魄的梅花糖糕:“这是食膳阁的梅花糕,你试试。” 糕点的甜香丝丝缕缕缠绕过来。 应崇怜实际早就想吃了,这糖糕香气实在勾人,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多谢李兄。” 李渡微微一笑,眼角细纹微扬,眼眸细细的盯着。那目光像带有实质的温度。 忽然之间,食膳阁楼下大厅爆发出瓷碗摔碎的炸响,紧接着是桌椅翻倒的吱呀声。 一个男子的尖叫猛地炸开,像被沸水烫到般扯着嗓子嘶吼,尾音颤得不成调子。 应崇怜一行人应声赶到一楼。 ? 东侧角落的檀木食架轰然倒塌,叠在上面的蒸笼滚落在地,雪白的馒头混着蒸腾的热气滚得到处都是。 正中间是一大腹便便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倒在桌下,他的妻儿正在边上捂嘴惊呼,一副慌乱不已。 应崇怜瞳孔一缩,只见男子咽喉处,几缕不祥的黑雾正丝丝缕缕地逸。 李渡低喝道:“不好,此人是遭了夜影!” 应崇怜指间灵力流转,玉扇将现。 只见身旁李渡 李渡指尖轻颤的刹那,一朵幽蓝带着寒意的莲花自虚空中凝现。 那花瓣似冰晶雕琢,叶脉中流转着丝丝冷气,精打入了这倒地男子体中。 男子浑身剧震,喉间黑雾如遭重击,尖啸着喷涌而出...… “呃啊!”男子浑身剧震,喉间黑雾如遭重击,发出一声凄厉尖啸,狂喷而出!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如同溺水获救般贪婪喘息。 喉间黑雾猛的窜出,急速的朝食膳阁大门撞去。 周遭人群避之不及。 “追!”李渡急声道。 话音未落,应崇怜手持玉扇已追出门外。 小王被这眼前景象惊住,仿佛还回味于早点之味美,现下已反应过来,他人型跑不快,蛇形易吓住无辜百姓。 电光石火间,小王身形一缩,化作一道墨色流光,瞬间盘踞在李渡玄色衣袍之上,成了一道活灵活现的暗绣。 两人一蛇,紧咬那缕诡异黑雾,一路追风逐电。景物在疾驰中模糊倒退,待回过神来,竟已身处伏山深处,那破败庙宇的熟悉地界。 正是他们当初不打不相识的旧地。 伏山山野间那个破败庙宇附近。 而这缕黑雾在此不见踪影,像凭空消失一样,或者是随风消散了。 两人眼前是一条幽深的、急剧蜿蜒的山间小道再走个?一盏茶的功夫便到那庙宇门前。 虽是清晨,山间微风徐徐,带着雨露和泥土气????,若是饭后消食,可能会让人感到惬意。 而此刻山野间群鸟的叫声反而拨动着应崇怜心弦。 “应兄,此处恐有蹊跷,你走我身后。”李渡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话音未落,人已挡在应崇怜身前。 一手护持,一手拔出腰间长剑,寒光映亮他沉凝的侧脸。他一步步,踏着湿滑的山径,向那庙门逼近。 应崇怜指间玉扇无声展开,扇面流转着温润却凌厉的光泽。 两人越靠近庙宇门口,天竟然诡异的越发昏暗。 直到进殿,已是如坠墨池,伸手难辨五指。 不用李渡说,应崇怜也深知这次的妖物多半便是那骇人听闻的伏城夜影了,只是疑惑:伏城夜影,不该是夜晚出现么?怎会白日现身?! 正殿深处,如那日两人见般,神像孤零零地踞于残破的供台之上。 月光如一把冰冷的薄刃,从破败的窗棂和屋顶的裂隙中切下,吝啬地照亮了她半边身躯。 这并非庄严宝相,而是一个被岁月与遗忘啃噬殆尽的女形。 神像的泥胎早已灰败干裂,遍布蛛网般的细纹,如同老妪松弛皲裂的皮肤。 曾经用以妆点神威的金漆大片大片地剥落,粘连在泥胎之上,露出底下粗砺灰暗的本质。 她的姿态依稀可辨出是女子的轮廓,身姿曾该是曼妙或端庄,如今却在泥胎的龟裂与缺损中扭曲变形。 一只手臂从肩部断裂,断口处泥灰参差,空荡荡地垂向阴影;另一只勉强抬起,手掌却只剩下模糊的半截。 繁复的衣纹刻痕被厚厚的尘灰覆盖,应许是这破败庙顶遮不住漫漫长夜细碎雨声的夜气洇湿,糊成一团团深色的污迹,贴在泥塑的躯体上,沉重而狼狈。 那日应崇怜没太在意这尊残佛,只顾着小王去了,此刻,借着那点惨淡月光,应崇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残破的面容—— 半边脸隐在浓重的黑暗里,如同被生生的剜去。 暴露在月光下的那边,泥胎剥蚀严重,精致的鼻梁塌陷了一角,嘴唇的线条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似笑非笑、似泣非泣的古怪凹凸。 一缕不知是残留的彩绘还是苔藓的暗绿色,如同泪痕,蜿蜒着从眼窝滑下,消失在阴影中在穿堂风的吹拂下,仿佛有了微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飘动感。 她就那样僵立着,一身的破败与死寂。 这哪里是什么神灵?!分明是一具被遗弃在荒山破庙里,早已风化腐朽却仍固执不肯散去的——女妖躯壳。 应崇怜盯着供坛上女妖的那双眼。 “别看!会中幻象!”一声急促的呵斥从身旁传来。 声急促的厉喝在身侧炸响! 几乎同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温凉体温的手掌,已严严实实地覆上应崇怜的双眼。 掌心下手应崇怜纤长的睫毛轻颤,轻轻搔刮着李渡的皮肤。 李渡心道:“痒的勾人,三百年过去,还是这般不设防,一点没变。” 脸上却瞬间柔和下来,唇角甚至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脸上表情更是不用说──如沐春风。 应崇怜视野被剥夺,鼻息间却充盈了李渡身上那股霸道又独特的幽香,丝丝缕缕,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应崇怜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几分。 他暗忖:“此番事了,定要问问他熏的什么香……” 可惜,终究是迟了一瞬。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没了两人。 可惜,或许已经捂眼捂晚了…… 他们两人被拉入这女妖的幻象之中。 应崇怜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眼前一片刺目的红。 身体沉重如灌铅,动弹不得。只能端坐,身下是柔软的床榻。 耳畔是喧嚣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声,喜庆得近乎吵闹。 疑惑间发现自我动不了,只好静下心来,细细听着周围动静。 应崇怜自是实力不俗,只是似乎胆子有点点点点……小?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嗞吖一声,门开了。 瞬间应崇怜心提到嗓子眼里,手中幻出玉扇,随时将要…… “应兄,不必紧张,是我。”李渡轻轻笑着,手中拿着喜秤。 是李渡?紧绷的心弦刚欲放松,更深的寒意却瞬间冻结四肢百骸。 幻境诡谲,焉知不是陷阱?! 想到这一颗心便是又紧张起来,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了,浑身使全力动着,却连指尖都难以大幅度抬起,唯有手腕能极其轻微地动。 应崇怜的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拼尽全力,身体却纹丝不动。 浑身僵硬如坠冰窟,连指尖都无法颤动分毫。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走近。 若是这眼前李渡是女妖幻化出的,蛊惑人心的东西,那他今日怕是九死一生了。 想到这应崇怜懊恼不已,怪自己大意了,这伏城妖物居然这般凶猛,竟可以压制去他的行动。 应崇怜头戴金冠玉钗,顶着红盖头,视线只能看到一双鞋。 如此便是不能确认眼前人是不是李渡。 李渡的眼中,映着喜床上的人影。 应崇怜端坐在金丝楠木镂空雕花喜床正中。 周身大红金丝绣嫁衣,凤穿牡丹的纹样在烛火下泛着细密金线,本该英挺的肩线被宽袖嫁衣柔成圆弧,盖头上坠着的珍珠璎珞随呼吸轻颤,却偏有一缕墨发从镶珠凤冠下溜出,垂在全身用劲而微微发抖的肩头。 交叠的膝头之上,素白指尖交握成拳,指节因用力泛着薄红,下面那只手却松松笼着一柄羊脂玉扇,扇骨琢着莲花纹,莹润的玉色在大红缎面间洇开冷光,倒像是雪地里埋了块暖玉。 扇坠系着的流苏垂落,恰好扫过嫁衣上盘金绣的凤凰尾羽,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让满室富贵气里添了分说不出的味道。 李渡立在几步开外,脚下仿佛生了根,又像是被那满室刺目的红与金钉在了原地。 烛火跳跃,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织金地毯上,微微晃动,一如他此刻极力镇压的心潮。 他的目光,贪婪又克制地描摹着喜床上那抹身影。那从凤冠下滑落的一缕墨发,像一尾不安分的鱼,轻轻搔刮着他紧绷的神经。 应崇怜全身细微的颤抖,透过那华丽的嫁衣,清晰地传递过来。 那不是新嫁娘的羞怯,而是他面对未知的紧张被绷紧到了极致。 李渡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咽下喉间翻涌的苦涩与更深的渴望。 这对于他来说,是梦寐以求,美梦成真。但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不到时候,只是幻想。 李渡知道,这满室的喧嚣繁华,这近在咫尺的红衣身影,于他,不过是一场盛大而寂静的凌迟。 ?? 迅速敛去眼底翻腾的情绪,李渡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紧绷:“应兄,听我说。这似乎是女妖的执念幻境,我们被困在她的记忆里了。得顺着关键剧情走,才能脱困。我先为你挑开盖头,接下来……” 话音止住了。 一个带着玩味和隐秘渴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升起。 应崇怜盖头下的眉头微蹙,心生疑惑。 就听到李渡一本正经的声音响起: “按照之前的回忆,应兄你可能扮演的是女妖生前,这女妖对新郎痴情至极…… 他停顿了三息,仿佛在艰难抉择,又像是在品味这荒诞情境带来的隐秘悸动。 再开口时,声音更低:“应兄,得罪了。” 李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也觉荒诞:“那女妖残念是对新郎的执念。” “应兄,我方才感知这幻境残留的执念……” “那女妖生前对“夫君”二字的执念是此局核心,如同钥匙。” “恐怕……恐怕需应兄你以新娘身份,唤出那声“夫君”,方才能触动机关,松动这束缚……实在冒犯,但此乃破局之机。” 他声音艰涩,仿佛自己也难以启齿,眼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是担忧,是焦灼,也有一丝……被这荒诞要求勾起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李渡顿住,不再言语。 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红烛映照下,泄露了深藏于正经表象下的、滚烫的真实心绪。 应崇怜看不见。 李渡此刻的神情—— ? 第5章 伏城夜影:称呼惩罚 李渡无声的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说完这句话后,应崇怜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他很好奇应崇怜会顺着他的意叫他夫君吗。 但同时李渡也不想知道,因为不管哪个结果,对于李渡而言,都是极为痛苦的。 若是叫了,李渡自然是满足了他内心那点玩味的欲恋,可他自己最清楚,这是骗来的。 若是不叫,这幅场景又该怎样收场,女妖的回忆出去之后,应崇怜还会和他一路吗?会不会觉得他轻浮。 李渡不敢想。 李渡静默的立于喜床之前,大红婚袍的锦缎在烛火下泛着沉光。身侧喜烛燃得正旺,灯芯爆起的轻响在满室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眉间凝着紧绷。 手垂于身侧,拿着喜秤的手指节将那木质喜秤攥得发紧,暗纹秤杆若是通透的,一定将那指骨因用力而泛出的青白看到清清楚楚。 目光落在垂落的流苏喜帘上,却似穿透了那片绯红,直直望向帘外。 檐角铜铃在夜风里遥遥一振,细碎声响漫过满庭红妆,他喉结无声滚动,袍袖下的指尖已掐入掌心。 合卺酒的酒香尚在鼻尖, 此刻却只觉这满室囍字的红光灼的让人睁不开眼。 一片寂静。 应崇怜当然不知道李渡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他只细细想着眼前人是真的李渡吗?如果是,那他有一次给李渡带来多大的麻烦。 这次真是…… 不知道该怎么还李渡了…… 李渡见眼前人毫无反应,嘴角微微扯出一个极其自嘲的表情,仿佛每次呼吸换气都要把心里的痛苦随着呼出的气体流出去…… 一只垂在腰间的手缓缓微抬,手中幻出一朵妖艳的血莲:“应兄,是我唐突了。” 李渡似乎在准备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游戏,以绝对的武力值,打破这场回忆幻境。 应崇怜鼻间又闻到了一缕熟悉的香气,只是这次明显更霸道,没有之前的那种幽暗的感觉,是一种不由分说的、更为直接的感觉。 他内心确认了眼前这人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李渡。 只是……这是在是太羞耻了…… 他应崇怜堂堂一个大男子,自诩相貌堂堂,怎能叫一个…… 男子为夫君呢…… 应崇怜心里纠结着,额见浮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这么长时间动不了,早就腰酸背痛的。 他直挺挺坐在床沿,却掩不住腰背僵直时绷出的细微颤抖。 腰间那股钝痛早似浸了冰水的铁链子,死死缠在椎骨之间,每一次呼吸带动的胸廓起伏,都牵扯着麻意从尾椎往肩胛窜。 算了…… 算了,算了! 应崇怜自暴自弃的想:“叫了又不少块肉,说起来这还算他强占了李渡的便宜。” 烛火明明灭灭, 红盖头之下,唯有耳尖那抹薄红泄露了心绪。 并非张扬的红,倒像是宣纸上晕开的淡绯,从耳廓悄然漫至鬓角,连带着鬓边几缕碎发都似被染上了暖意。 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夫……君……” 声音细小的如蚊子。 声音出口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两个字。 应崇怜闭上双眼。 但还是被李渡听见了。 李渡心头猛地一震,像被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了一下,又像是被冰冷的针刺穿了最柔软的脏腑。 那一声细若蚊呐的“夫君”。 穿过满室虚假的喧嚣和摇曳的烛火,无比清晰地钻进他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连忙抬手捏碎手中妖莲,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抬手打破这环境了。 不然他就要听不见这一声── “夫君” 瞬间的狂喜如同燎原的野火席卷李渡全身,几乎要冲破他精心维持的温雅。 三百年的寻觅、等待。 蚀骨的思念和疯狂的执念, 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虚幻的出口。 李渡的指尖甚至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喜秤的冰凉触感也无法压下那股从骨髓里窜起的战栗。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称呼,从最渴望的人口中吐出,哪怕是在这荒谬的幻境里。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电光火石的一瞬,便被更汹涌的苦涩和冰冷的失落吞噬得干干净净。 这声“夫君”是假的。 是应崇怜为了摆脱困境、为了遵循这该死的幻境规则才不得不喊出口的! 李渡心里很清楚。 至少它不属于现在的应崇怜,更不属于他李渡。 这份满足感如同饮鸩止渴,甜美之后是穿肠蚀骨的剧毒。 李渡看着盖头下那抹因羞耻而微微颤抖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出血来。 他渴望的是应崇怜清醒的、自愿的、带着爱意或恨意地唤他“夫君”,而不是在这虚假的回忆里。 这份“得到”比“从未得到”更让他痛苦万分,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折磨着他。 巨大的、不知名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戾气冲破李渡自我全身 他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刺痛是他维持最后一丝理智的支撑点。 他嘴角那抹习惯性的温润笑意,此刻僵硬得如同面具。 “应兄,稍等,我将盖头挑下,你应该就能动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优雅而有礼,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语调下压抑着怎样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与不甘。 那柄喜秤,仿佛重逾千斤。 李渡站在床前,身姿挺拔如孤峰,肩背宽阔,撑起一袭华贵沉重的大红喜服。 烛火跳跃,将他深刻的轮廓投在墙上,那影子巍然不动,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李渡知道,他是这片暖红光影中绝对的掌控者。 他微微俯身。 修长有力的手指稳稳扣住那柄喜秤。 李渡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审慎。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清晰可见,骨节分明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红盖头像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晚霞,沉沉地覆盖着下方未知的领域。 喜秤冰凉的尖端,带着一种极致的轻柔,缓缓地、轻轻地抵住了盖头边缘那金线绣制的繁复滚边。没有刺入,没有蛮力,只是极其精准地贴合上去, 仿佛怕那锋利的银芒会割伤柔滑的丝绸,和他的爱人。 李渡屏住了一丝气息,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自嘲地想着:哪怕是幻境,至少我体会过了…… 手腕蕴着力量,却以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力度,极其缓慢地向上挑起。 盖头的边缘,被那朱红的暖意轻轻破开一线。 动作慢得如同时间被拉长。 一线暖黄的烛光,极其柔和、极其缓慢地渗入那被红色禁锢的视线。 光痕先是小心翼翼地照亮了滚边上凸起的盖头边上的金线。 给应崇怜一层暖意,然后,以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蔓延,轻柔地拂过盖头下微微起伏的曲线。 那是呼吸的痕迹。 李渡眼中的欲念翻涌。 手腕的力量没有丝毫增加,但那份“挑起”的意志却更加坚定、更加不容抗拒。 盖头被那缓慢而持续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向上掀开。 红绸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温柔托起,极其缓慢地向上滑移、舒展, 露出金凤冠的棱线游走,赤金翎羽上暗纹的流动 那被遮蔽的容颜,如同绝世珍宝在尘封的宝匣中被一层层、无比郑重地开启。 整个过程缓慢得令人屏息…… 终于,应崇怜眼前那片红云被彻底掀离。 它并非被粗暴地掀飞,而是带着一种迟滞的优雅,依依不舍地、缓缓地飘落下去。 而盖头之下 再无遮掩。烛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瞬间照亮了一张完整的、因这突如其来的光明而微微仰起的脸庞。光洁的肌肤,额见细密的汗珠,纤长的睫毛下带着一丝受惊般的眼眸,微启的唇瓣…… 所有的细节,都在李渡缓慢却不容抗拒的动作下,被彻底地、清晰地呈现在他沉静,却又锐利如炬的目光之下。 他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态,挺拔而充满力量感。目光牢牢锁住那张终于完全显露的容颜,深邃的眼底没有波澜,只有一种独属于李渡的绝对拥有感。 空气仿佛在他那缓慢而坚定的动作中凝滞,只剩下烛火在他眼中跳跃的微光,和他唇角那一抹极淡的弧度。 “应兄,你试试看现在能动了么?” 应崇怜微微抬手发现自己能动了,他坐在喜床上伸腰,活动着因久久保持一种姿势而酸软的身体。 只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开口道:“李兄,我真不知该怎样谢你,我真是万分不好意思,将你拉入这等子麻烦事,方才又占你便宜……” 李渡心想:若是不知怎样报答我,就嫁与我。 却开口道:“应兄,方才吃早饭膳时才与你说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 …… …… 两人坐在喜桌旁细细谈论着 应崇怜思考片刻,目光灼灼的开口:“李兄,我方才便发现我手上有一道极为凶狠的伤口,我恐怕要出这幻象,得弄清楚这伤口怎么来的。” 李渡看着他,这满室烛光,映的应崇怜如水中玉…… “李兄?”应崇怜疑惑开口。 李渡这才回过神来:“应兄,我在前厅时脑里闪过一些画面,讲的是我们婚后的生活,哦哦不,是这女妖和她丈夫之后的生活。我觉得,我们可能要把她这回忆像画本子一般演完才行……” 应崇怜惊喜开口道:“如此应该是这样的,方才我在床上坐着时,脑海里也是这样,莫不是要去特地的场景才能触发?” “应该是了,应兄果真智慧过人。”李渡笑着夸道。 应崇怜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想伸手挠挠头,却只挠到一头珠翠。才惊觉这头上凤冠压的他脖子似要断了。便伸手去想把这碍事的凤冠扯下来。 可应崇怜低估了这发髻的复杂程度,越扯越乱。 只好尴尬的开口:“李兄……” 李渡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他扯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偏要逗逗他:“嗯?” 应崇怜尴尬的小声说道:“ 李兄,能帮我解一下这凤冠吗……我似乎有些…… ”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李渡起身走至他身后,笑着开口道:“ 为夫来帮夫人卸钗。 ” 应崇怜听见李渡这句带有调侃意义的话恨不得将自己钻入地洞里去。 他脸上忽的爆红,想不到李渡这种文质彬彬的、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讲起情话来居然如此让人脸红心跳。 应崇怜知道,李渡这句话是一句玩味的话,似乎是为了报复他唤李渡夫君而回敬回来的。 于是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羞耻的开口道:“ 李兄,你就别打趣我了…… ” 话还没说完,手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突然发疯似的加深,流血不止。 应崇怜自认为自己其实很能忍痛,但这接二连三的,先是昨晚头痛欲裂,现在又是这样。这两个都不是正常的或是打斗留下的伤口那种痛感。 更像是深入骨髓的…… 李渡催动灵气一冰莲融进伤口,血还是不止…… 李渡顿时慌了,但他此刻不得不冷静,细细回想着,他死后成鬼这三百年与多少大鬼大妖交锋,才得如今这位置。眼下这种回忆幻境他也遇过不少…… 终于,他开口道:“ 应兄,你是这场幻境的主角,你或许有些称呼或者行为违背了当前的环节,受到了惩罚…… ” 对于应崇怜而言,夫君他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了,郎君自然也是不行的…… 官人肯定不用说,这太羞耻了,怎让他喊的出口啊!!!! 心里千挑万选着, 手上的伤口却不等人, 最终选了一个稍微亲昵一些却没那么不知分寸的称呼 应崇怜咬着牙浑身因为羞涩而颤抖着开口 声音轻轻的,带着未经人事的青涩开口唤道: “ 渡郎…… 能帮我把这凤冠解下来么。 ” 黑气消散、血肉肉眼可见地快速弥合,留下最初的伤 伤口果真不流了…… 全身的痛楚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渡真的没有骗他。 第6章 伏城夜影:凤冠 这声“渡郎”的确是很出口了,确实也比其他的更有分寸些。 应崇怜的脸颊“腾”地一下烧得更旺,红晕几乎要蔓延到耳根脖颈。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把刚才那两个字吞回去,恨不得时间倒流。 渡郎……天啊…… 他怎么会……怎么会叫出口的?这比“夫君”、“郎君”更让他心尖发颤。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耳鬓厮磨,仿佛在唇齿间碾磨过一遍,染上了独属于李渡的气息。 他身体还残留着因羞愤而起的细微颤抖,指尖冰凉,只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这令人窒息的女妖回忆里。 而站在他面前的李渡,在听到那声“渡郎”的瞬间,动作便彻底顿住了。 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应崇怜那已恢复如初、只余下最初的伤口。 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荡起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李渡一言不发的、死死的着那处肌肤,像是在确认惩罚是否真的解除,又像是在回味刚才那一声轻唤。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应崇怜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和他自己胸腔里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 良久,李渡才缓缓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先前那点刻意为之的慢条斯理和戏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确认惩罚解除后的了然,更有目睹应崇怜痛苦消散的某种不易察觉的放松。 但更深的,是后悔。 李渡目光沉沉地落在应崇怜此刻绯红的脸上,心底翻涌的却是一股冰冷的戾气。 “渡郎”…… 这声本该浸着蜜一般的呼唤,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刺,扎在他最深的执念上。 若非这该死的女妖残念作祟,他何须让他的应崇怜受这等疼。 若早知如此,他定在应崇怜踏入伏山之前,就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连同这破庙一起,碾作齑粉!换个更“懂事”的棋子。 李渡目光落在应崇怜此刻绯红的脸上,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窘迫、羞赧、强装的镇定都细细描摹下来,深藏在心底。 李渡什么也没说。 没有调笑,没有戏弄,也没有因对方终于“服软”而流露出的得意。 他只是无声地、重新抬起了手。 这一次,他的动作快了许多,也稳了许多。 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探向应崇怜头上那顶沉重华丽的凤冠,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缠绕的发丝,寻找着固定的发簪和暗扣。 生怕再次让应崇怜感到不适。 他不想在看到应崇怜疼了。 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应崇怜滚烫的耳廓或颈侧的肌肤,带来一阵微凉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应崇怜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不敢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渡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畔,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冷莲气味。 他紧紧咬着下唇,拼命压下心里那点不知名的冲动,只盼着这“酷刑”般的卸钗过程快点结束。 李渡的手指灵活地在繁复的珠翠金饰间穿梭,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耐心? 随着最后一根固定用的发簪被轻轻抽离,那顶沉重华丽的凤冠终于离开了应崇怜的发髻。 李渡将它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 应崇怜只觉得头顶骤然一轻,被束缚拉扯了这么久的头顶终于得到解脱,三千青丝如瀑般散落下来,有几缕柔顺地贴在他滚烫的脸颊边。 他下意识地想从凳子上起来,拉开这过于贴近、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就在他起身微动的刹那,李渡拿着凤冠的手还未放下,另一只手却更快一步—— 那只刚刚为他解下束缚、疗愈伤痛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稳稳地、牢牢地扣住了他的肩头。 肩膀上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有力,像一道无形的镣铐,瞬间将应崇怜定在了原地。 他惊愕地转头抬眼,看向身后的李渡。 却只撞进李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的担忧并未散去,反而更添了几分沉沉的、令人捉摸不清?的意味。 李渡微微俯身,拉近的距离让他的气息更加清晰地?钻入应崇怜的鼻尖。 李渡看着应崇怜骤然睁大的、带着惊惶和未褪红晕的眼睛,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沙哑,却清晰地敲打在应崇怜的心上: “我早就说过,你我二人不必如此生分,?把你道谢的话收回去?,“渡郎”这个称呼我很喜欢。那我又该怎样称呼你呢?” 只剩满室呼吸声,应崇怜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平生这些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周围除了天尊师傅,也就一个算差不多的同龄人,就是他的师哥应随临。可是他师哥这些年也没有去谈什么劳什子道侣。他自己也不懂这些事啊!!! 再说了他想着自己堂堂一个热血男儿,虽然平时与人相处是有一些冷淡,那是因为自己含蓄害羞啊……这不代表自己喜欢男子啊…… 应崇怜越想越乱。 只听见李渡开口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总不能让我一直叫你应兄吧,毕竟我们可是志同道合的── 故意延迟一瞬。 末了,李渡在他耳畔轻轻的低低的笑了一声:“朋友啊。” 应崇怜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下一惊:我天啊,我在想什么啊啊啊啊啊!整天胡思乱想的。 李渡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无他说这番有争议的话就是故意逗逗,因为他发现应崇怜面对他好像有些藏不住事儿,心里想的什么,脸上全写着…… 应崇怜有一些慌乱:“李……渡郎,看着你应该比我年长,我师哥平日你唤我小字,宁宁。” 李渡眼眸里笑意更深。 他微微倾身,气息若有似无拂过应崇怜红透的耳尖:“是了,渡郎虚长宁宁些许年岁。 “若是宁宁愿唤我“渡哥哥”也是行的。” 应崇怜都不用回头看,李渡脸上一定是那副逗弄的表情。 今日逗他的次数真的太多了,索性直接起身深呼吸一口,冲着回到了喜床上,将被子蒙着脸大声嘀咕到:“渡郎!别逗我了,我这人脸皮薄……” 李渡见此情形,成功破功,索性放下平日里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出了声。 真是太…… 想把他带回鬼界,藏起来。 ?应崇怜在床上静静地躺着,脑海里又开始闪烁着一些片段,女妖的记忆来了。 片段中是女妖在新婚第二日清晨为自己丈夫亲自下厨做早膳。 后面的画面太模糊了,他看不清, 心里想着:或许是先把这个片段演完才有后续吧。 其实,这女妖的回忆幻境,对于自己来说没有什么伤害,甚至没感觉到有什么威胁,只是太磨人了,难道就要这样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着熬??直到结束吗? 可除了这样也毫无办法。 想完,出声喊着躺在暖榻上的李渡:“渡郎,刚刚女妖回忆我又知道了些,大概是明日早晨我得给你做早膳。” 说完停顿一瞬,又开口道:“我……厨艺不怎么好,渡郎你多担待些......” 李渡回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宁宁很聪明。” 应崇怜发现李渡真的很喜欢夸他。 想着想着,应崇怜突然又想到些什么:“渡郎,你昨夜照顾我,怕是一夜没合眼,如今进了这幻想还是夜晚,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渡道:“那就辛苦宁宁守下夜了,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将我摇醒。” 渐渐的,只剩下窗外带着凉意的风将苑中的梧桐树吹得沙沙作响和李渡平稳呼吸声。 此刻,可苦了应崇怜了,早上他才将觉睡得饱饱的,如今进了这回忆又是夜晚,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只得在床上翻来复去的胡思乱想:渡郎这人真的很好,若是换作旁人,接二连三这么多麻烦事,早就不耐烦了。 渡郎对我,就像师哥对我一样好。 天尊日日说我看不清人心险恶,恐我遭了不怀好意的人欺骗。 可渡郎就很好了,什么都不骗我,有什么都很直白的说了,我就与这样喜欢这样直白的人打交道。 应崇怜蜷在锦被里,脸颊的烫意未消,心绪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李渡待他……真是极好。 虽然偶尔那目光烫得吓人,说话也总惹他脸红心跳,但那份细致周全、那份毫无保留的维护都让他想起灵宫上总是默默护着他的师哥应随临。 天尊总说他看不清人心险恶,可李渡这样的坦荡君子,有什么险恶可看呢? 他喜欢这样直白的好,像冬日暖阳,照得人心里亮堂堂,暖烘烘的。 清晨,李渡醒来,见床上空无一人,用灵识探查一番之前赠衣时留在应崇怜后颈的莲瓣气息,发现他此时正在小厨房里忙碌。 倒不是不担心应崇怜出事,量是给女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做出什么事情。 李渡轻轻的来的厨房,见应崇怜在埋头苦干的的不知道在做个什么玩意儿。 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一碗面。 那面卧在碗里,像团打了结的棉线。 手搓的面条粗细不均,粗的像小拇指,细的蜷成一团。 手擀的面厚薄离谱,厚的似腰间玉佩,薄的透光如蝉翼。 边缘卷成干荷叶,手抻的面条更怪,中间细如发丝,两头鼓成疙瘩,泡得发粉,像肿起来的白虫子。 汤是浅棕色的,飘着蔫葱花,面条在碗里扭来扭去,看着像堆活物在洗澡。 明明干净能吃,却让人下不了嘴,筷子碰一下都觉得面条在碗里打激灵。 李渡轻笑着开口:“宁宁,在给我做早膳?” 应崇怜背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其实也不是吓得更多的是心虚:“啊……哈哈哈哈……对……渡郎,我厨艺不佳,你象征性的吃一口吧,好过过回忆……” 李渡闻言已是抬手端起这碗如此诡异的面。 竹筷卷着歪扭的面条送进嘴,喉结轻滚时,厚似山芋块的面疙瘩在齿间发出细碎声响。 李渡吃得极慢,连飘在汤里的蔫葱花都仔细嚼了嚼, 不一会已将最后一团打了结的面卷进筷子,末了把空碗推过来,指腹蹭过碗沿面渍时笑着道:“很好吃,比食膳阁的还要美上几分。” 应崇怜不说闻言了,单看李渡刚刚吃的样子?已是目瞪口呆。 李渡忽的抬手,凭空出现一盘食膳阁的梅花糖糕稳稳地落在他掌心:“宁宁这么久没吃东西,应该饿坏了吧,吃早膳食见你喜欢便多打包了一份带着走。” 第7章 伏城夜影:晦暗 应崇怜盯着那碗光可鉴人的空碗,震惊之余,腹中那阵难以忽视的空鸣再次清晰地响起。 他脸色微僵,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试图将那点狼狈压下去,但胃里火烧火燎的空洞感却愈发鲜明。 折腾那碗面耗费的体力远超预期。 李渡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稳稳地将那碟精致得如同冰雕玉琢的梅花糖糕又往应崇怜手边推近了一寸。 清雅微甜的梅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 宁宁,”李渡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味道可能不如在食膳阁里吃的。” 应崇怜的视线在糖糕上短暂地停留,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饭后,两人又在这幻境里的庭院中细细的逛着。 这小院其实不算大,可院里阁楼流水都精雕细琢,无不体现出原主人的家产应当还是不错的。 应崇怜真是要被这女妖回忆磨得没有性子了,百无聊赖的开口道:“渡郎,这里除了等他主动触发,就没有什么更快一点的法子吗?” 李渡思考片刻,回到:“有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在这幻境里,你我灵力会不会正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如果强行催动,这幻境也不知能不能承受,若是承受不住,坍塌了怕是要麻烦了。” 应崇怜听此只得消耗着自己剩余不多的赖心。 只是突然听到身旁李渡忽然开始笑着,说道:“还不出来?” 只见李渡衣角的一处三不像金绣…… 似蛇似龙又似蛟的绣线开始“活了”起来。 在李渡的玄衣上流动着…… 不一会就给应崇怜吓了一大跳…… 李渡在他眼门前给他表演了一个“大变活小王” 应崇怜惊讶道:“渡……渡郎,你这这……是什么法术,小王怎么……” 小王又开始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哎呦,老大啊,你又没给我吩咐,我怕我出来打扰到你嘛……” 什么“天啊天啊天啊,憋死我了!一天没说话了!应公子你知道有多难受吗。” 李渡只把小王吵吵闹闹的声音当做背景版,看着应崇怜道:“这是我的族里的秘传,宁宁想学吗?” 李渡微微笑着,看着应崇怜。 可此时应崇怜真的有点惊讶,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招式,甚至带着一些惊羡开口问道:“那,渡郎这衣裳上的绣线都是你的灵仆吗……” 李渡似乎很受用应崇怜这样的眼神。 应崇怜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眼神亮亮的。 李渡嘴角更是上扬:“宁宁正是洞若观火,怎么样,宁宁想看看吗?” 话里流露出一丝引诱的意味。 可应崇怜此时哪听得出这些一味的沉浸在震惊里。 李渡微张双臂,站定不动。 笑着看着应崇怜。 应崇怜目光垂落,紧锁在他衣襟那片繁复的绣花上。 他看得极专注,几乎要埋进去。 “我可以摸摸吗?” 两人之间的氛围暧昧的简直要拉丝了。 应崇怜当然感觉不到。 李渡听见一声轻笑:“可以。” 应崇怜指尖抬起,轻轻点上那堆叠的绣线边缘。 先是试探的一触,随即指腹便陷进丝线细密盘绕的图案里,缓慢地游移。 指下是温软的布料,其上凸起的绣线带来一种奇异的、密实的感觉。 应崇怜的手指反复逡巡,捻过每一处微微鼓起的丝线轮廓,感受着指尖下微妙的起伏。 李渡依旧保持着姿态,目光投向虚无的前方。 他喉结难以察觉地滚动了一下,肩背的线条瞬间绷紧,又强自按捺下去。 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一丝极力克制的异样。 应崇怜突然停了下来带着疑惑开口:“渡郎,你这处……也是你的灵仆吗?” 目光停顿之处是一支梅和一朵莲。似乎是视觉错位,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植物竟然是同根生。 李渡仿佛陷入了回忆。 随后李渡看着他:“这是吾心爱之人所绘。我命人绣上去的。” 听此,应崇高怜连连惊叹:“不错不错。” 小王终于听不下去了,大叫一声:“喂!你们干嘛啊!我还是小孩子啊!!!” 李渡随即递来一记刀眼:“首先,你不小了,三百岁了,其次,我和宁宁之间只是正常探讨,你嫌不好玩就滚回衣服上来呆着。” 小王讪讪的闭了嘴。 过了这个小插曲,话题又回归正题。 应崇怜说着,说想试试李渡刚才说的法子。 …… …… 应崇怜的小臂内侧的伤口在滴血,顺着手流下来,有些低落在他脸上。 他恍若未觉,只是将染血的手掌再次按向半空,与身旁的李渡一同向这片虚假的天穹输送灵力。两人的衣袖在无形的气流中翻飞,灵力化作淡金色的光缕,如蛛网般向上蔓延,试图撕开幻境。 "宁宁,好了可以了,我自己来。"李渡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绷紧的弦音。 语气里几乎带着求人的感觉。 应崇怜没有回答。 他的伤口在灵力的反噬下不断撕裂,鲜血已经浸透了半截衣袖,在袖口凝成暗红的、甚至有些妖异诡谲的血色纹路。 每输送一分灵力,伤口就狰狞一分,但他只是微微蹙眉,仿佛这具正在反噬的身体与他无关。 天空开始变色。 原本澄澈的蓝像被某种无形的污秽浸染,逐渐淤积成暗红色。 云层扭曲着,边缘泛起紫黑的**色泽,如同溃烂的伤口上凝结的血痂。这污浊的天光沉沉压下,给整个庭院刷上一层令人窒息的、令人无法喘息的感觉。 死寂笼罩着他们。 然后,声音从虚无中渗出。 起初只是极细的丝,一缕,两缕,从四面八方不可知的虚空中渗出。 分不清是叹息还是轻笑,湿漉漉地贴着耳廓滑过,带着阴冷的甜腻,直往耳道深处钻去。 那声音被风撕碎了,断断续续着,让人听不真切 “夫……君” “我好爱你啊……” 紧接着,那丝丝缕缕猛地绷紧、拉长。 化为尖笑。 尖锐得毫无实体,却像千针入耳,破碎又疯狂。 凭空炸裂,疯狂地穿刺着凝滞油腻的空气。 它并非来自某处,而是弥漫着、膨胀着,填满了每一寸被污浊天光笼罩的空间。 “宁宁,别分心。”李渡就在他身侧,声音却像隔着一块厚重黏腻的油脂。 笑声未绝,哭嚎骤起。 “夫……君……” “夫君!我不要……做庙女!我不要!” 凄凄沥沥。 那女子是一种被活生生抽筋剥髓般的凄厉,拖着长长的、泣血的颤音,与尖笑死死绞缠在一起。 哭腔里渗着笑,笑声里滴着泪,两种妖异的声音在淤血色的天幕下翻滚、撕咬、彼此吞噬又疯狂滋长。 它们无形无质,却比有形之物更令人胆寒,冰冷的音波像无数细小的毒虫,钻进骨缝,噬咬着庭院。 庭院在污浊的光与妖异的声浪中扭曲变形。脚下的青砖传来阵阵虚浮的震颤,仿佛地基正在融化。 那堵白墙在暗红天光的映照下,表面竟诡异地流动起来,像隔着一层滚烫的油脂,扭曲了自身的轮廓。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冻,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带着铁锈与**的腥甜。 而那无处不在的哭与笑,已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裹缠上来,冰冷地舔舐着皮肤,钻进颅骨深处。 躲在暗处的小王大喊道:“老大!婚房是中心地!” “宁宁!走!这幻象已经彻底异化了!” “我们去中心地!这种类似的幻象我曾经经历过,中心地是受保护的,不会异化!” 身后的声音连绵不断。 三人已坐在婚房里。 刚来这回忆幻境时,这婚房精致的不行。 现在床头的龙凤喜烛仍在燃烧,烛泪却泛着诡异的幽红。 顺着鎏金烛台缓缓爬下,在桌面上凝结成某种类似脓疮的形态。 空气中飘荡着甜腻的腐香。 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一层雾气,镜面不时泛起不自然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镜中渗出。胭脂盒里的朱砂不知何时化作了暗褐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应崇怜知道,这女妖的怨念太大了。 这中心地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开始有一些后悔这个提议,若是像之前一样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熬着也比现在好。 门外凄凄沥沥的声音仿佛化为了实质,框框作响。 她拍打着大门:“夫君!开门啊……” “哼哼哈哈哈哈哈……” “夫君啊!妾身很想夫君……” 门外声音不断,应崇怜知道,越是这时越要冷静下来,理清楚这女妖身前经历过什么…… 似乎是…… 她的丈夫将她活活封进金泥里做成了庙女供奉! 门外疾风骤雨。 一声声幽怨地、缠绵的戏词顺着门缝溜进来,直抵骨髓。 “郎心易变情难守,妾意如磐恨不休 。” 没有时间了! “宁宁!”李渡的呼唤撕开裂帛般的空气, 却只撞上应崇怜骤然涣散的眼瞳—— 他身形一晃,无声地软倒下去。 再次睁眼,应崇怜如刚刚进来的那天那样坐在喜床上。 门外觥筹交错。 李渡推门进来道:“应兄,不必紧张,是我。” 应崇怜灵识响起李渡的声音:宁宁,不必犹豫。 杀了我。” 应崇怜留下一滴泪。 抬手拔出发髻里插着的流云簪子,狠狠的、深深的…… 刺入了李渡的心口。 第8章 伏城夜影:终章 簪尖刺入玄衣的瞬间,温润的玉色被奔涌而出的、滚烫的猩红浸染、吞噬。 应崇怜拔出流云簪子时手抖的不成样子。 他看着手上的鲜红。 李渡唇角带着那抹他无比熟悉的、带着点促狭又无比温柔的笑意,看着他。 身体开始慢慢地随风破碎成点点星子。 那星子并非温暖的烛火金黄,而是冰冷的、幽蓝的光点,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铺天盖地的红绸之间。 消散了。 周遭的大红婚房开始疯狂地扭曲、坍缩。 红烛的芯猛地垂落,凝固成灰。鎏金烛台上,那象征着永结同心的并蒂莲纹,寸寸龟裂,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案头那对精致的交杯酒盏里,琥珀色的琼浆无风自动,剧烈地晃荡,漾开层层狂乱的涟漪。 窗上喜字如同浸了水般迅速晕染、模糊、褪色,最终只剩下惨淡的灰白轮廓。 大红婚房最后“咔”地一声裂成无数碎片,每片残镜里都映着支离破碎的红烛光影。 最后一缕烛火熄灭的刹那,整间婚房的红绸都化作絮状飞灰。 漫天飞舞的不仅是那绣着鸳鸯的红喜被,还有昨夜里斟满的合卺酒。 以及应崇怜留下的一滴泪。 ........ 月光顺着缝隙渗进来,将周围的细闪碎片都照得幽幽闪光。已是月夜。 应崇怜像一尊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石像,重重跌坐在破庙冰冷肮脏的地面。 尘土混合着枯叶粘上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胸腔里翻涌的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片混沌的死寂,夹杂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荒谬绝伦的虚脱感。 君子之规?体面仪态?现在谁又在乎呢? 他现在只想坐在这片废墟里,让刺骨的寒意麻痹混乱的神经。谁若此刻不知死活地来招惹他…… 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再也不会手下留情。 应崇怜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紧握着掌中那支染血的流云簪,玉质的冰凉和干涸血液的粘腻感透过皮肤传来。 他默不作声,只有胸腔里沉重压抑的呼吸在死寂的庙宇中回响。 染血的簪子硌在掌心,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虚幻。 久久未出声。 …… …… 就在这时,破庙残破的门槛外,响起了轻缓而清晰的脚步声。 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声音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来人声音响起,笑意盈盈:“宁宁?夜色已深,地上凉。” 应崇怜惊觉回头,对上了李渡的眼神。 说话间,小王从李渡身后窜出,急急忙忙的跑到应崇怜身旁,双手拉着他起来:“应公子,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好脏啊。” 叽叽喳喳的说着:“我们老大好着呢。应公子放一万个心吧哈哈哈哈哈。” 只见李渡快步上前扶着还没回过神的应崇怜,低低的安抚道:“宁宁,我没事,比你早出来一步。” 应崇怜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女妖编织的幻境中,直到幽暗的莲花香气钻入鼻尖。 这如此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味。 李渡正还想说什么,突然只见应崇怜猛的回头。 “渡郎,女妖死了吗?”应崇怜开口问道。 “我不确定。” 两人盯着供台上的神像。 是声音。 一种极其细微,却带着沉重粘腻感的 “簌……簌簌……” 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干燥的泥土下爬行。紧接着,是更深沉的、源自内部的声音。 像是被岁月压实的骨骼在寂静中悄然错位、苏醒。 这声音并非来自他身旁里李渡。而是源自破庙供台上,那尊早已被香火遗弃、尘封多年的泥胎女妖神像。 一股比夜深寒露更刺骨百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应崇怜的脊椎猛地窜上头皮。 惨淡的月光斜斜地刺破破庙顶棚的缝隙,恰好落在共台的一角,将那尊神像的半边身子照亮。 女妖仅存的右臂,正在动! 覆盖在臂膀上的厚厚积尘,正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簌簌滑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抖落。随着尘灰的剥落,泥胎手臂上龟裂的彩绘碎片也纷纷翘起、脱落,露出底下灰白死寂的胎体。 那只原本自然垂落、掌心贴服在泥塑腿侧的右臂,正以一种极其滞涩,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铰链被强行扳动的姿态,开始缓慢地…… 抬起! 泥胎内部发出沉闷而持续 “咯…吱…咯…吱…” 每一声都像是枯木在巨大的压力下呻吟、断裂。手臂的关节处,金泥和内部的女妖□□在巨大的应力下发出细密的撕裂声,泥胚上肉眼可见的裂纹迅速在肘关节和肩关节处蔓延开来。 它的动作是如此之慢,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手肘一点、一点地屈起,带动着那只沉重僵硬的泥塑手掌离开了原位。 手掌上的灰尘大片脱落,五根同样由泥巴塑成的手指,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极其僵硬地…… 蜷曲。 女妖像沉重的泥胎基座与布满灰尘和苔藓的共台石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长音。 尖锐刺耳,在死寂的破庙里激起令人窒息的回响。整个神像的重心在移动,上半身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缓缓地、缓缓地向前倾倒! 支撑这庞大泥胎前倾重量的,只有那唯一一条正在活动的、屈肘抬起的独臂 那只手臂僵硬地抵在神像身前虚无的空气中,五指蜷曲成一种怪异的爪状,仿佛要撑住无形的墙壁,又像是要攫取面前的猎物。 它前倾的姿态带来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压迫感,仿佛随时会轰然砸落。 与此同时,神像那颗覆盖着厚尘、彩绘模糊的头颅,也开始了转动。 脖颈处的泥胎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那颗头颅,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一点、一点地…… 偏离了它原本低垂悲悯的方向。覆盖在面部的灰尘和蛛网簌簌滑落,露出了底下那张褪色斑驳、却凝固着某种永恒僵硬表情的脸。 月光照亮了它深陷的眼窝…… 那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空洞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凹坑。 它的转动是如此之慢,目标却异常明确。 那张空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脸”,正一寸寸地…… 转向了供台之下的应崇怜。 当那双空洞的眼窝终于完全“锁定”应崇怜时,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神像维持着那诡异到极点的姿态:残破的身躯向前倾斜,仅靠一条屈肘抬起的独臂支撑着庞大的重量,五指蜷曲如爪,僵在半空。 而它那颗斑驳的头颅,则以一个极不自然的扭转角度,将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死死地“钉”在了应崇怜身上。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只有一片死寂。 然而,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带着千年尘埃腐朽气息和冰冷泥腥味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那独臂撑身的诡异姿态中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整个破庙。 “仙人,妾身错了吗?”女妖的声音响起。 应崇怜直视着她:“你没错。如果要我说错处,就是不该滥杀无辜。” 女妖空洞的眼眶里流下一滴泥水喃喃道:他们向妾身许了愿……” “ 我知道,只是代价太大。你不该摄取他们七魂来自身修炼。” 女妖道:“妾身没有……妾身没有将他们的魂吃了,妾身只是在想……为什么……帮他们成了愿,却不回来看看我……” “百年囚人者,原是自囚人。” 应崇怜的声音并不高,却如穿堂风,字字凿进女妖泥胎深处龟裂的缝隙里。 女妖周身缠绕的怨气猛地一滞。 那数百冤魂的尖啸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化作细碎呜咽。她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盯”着应崇怜。 女妖想起百年前那个雨夜,丈夫沾满湿泥的手,正带着狂热而残忍的笑意,狠狠将最后一捧滚烫的泥浆糊上她惊惧圆睁的眼睛 那封泥的手势,与她此刻囚魂的姿态…… 又有什么不同呢? 一声破碎的抽气从女妖泥塑的胸腔里挤出,她周身剧烈震颤,覆盖的泥壳簌簌崩落如雨。 那滴悬在空洞眼眶边缘的浑浊泥泪,终于滚落。 泪落刹那,并非坠地。 那滴泥泪在空中倏然凝滞。 化作一滴剔透如朝露的水珠。水珠中,倒映的不再是怨憎与不甘,而是百年前,她还是凡俗女子时,春日溪畔浣纱,指尖拂过流水,惊起一尾银鱼跃出水面时,那清澈见底的欢喜。 “原……来……如此……” 女妖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幽怨的泣诉,也非凄厉的嘶鸣,而是一种大梦初醒般的空茫与疲惫,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沙哑。 应崇怜静静看着,染血的指尖凌空一点。 “尘缘已了,归去来兮。” 魂魄如挣脱了无形锁链的萤火,轻盈地飘飞而起,去往山下的伏城。 当最后一粒魂光消失在夜空,支撑女妖庞大泥胎的最后一丝怨力也随之消散。 “咔──擦!” 女妖神像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轰然坍塌。 不再是带着毁灭气息的崩裂,而是像一座尘封太久的沙,在月光下温柔地倾颓,散作一地失去所有邪异色彩的、最普通的、干燥的黄土。 月光无声流淌,斜斜的打在这一方归于平静的废墟。 百年恩怨,一朝尘尽光去。 应崇怜李渡小王三人一路回了食膳阁三楼厢房。 小王一路叽叽喳喳:“应公子你好厉害!这就是文化人吗,几句话就解决了,不像我们老大天天只知道打打杀杀……??” 应崇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王,你说的太夸张了,哪里哪里……?” 余光瞥见身侧的玄衣身影晃了晃,直直的朝地上倒下去。 在李渡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未成形的“宁…” 应崇怜顿时慌了一瞬:“渡郎!” “老大!” 当应崇怜蹲下身,准备查探李渡为什么会昏倒时,放在李渡胸膛的手下?传来?黏腻的触感…… 应崇怜不可置信的看向手心: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掌心,顺着指缝蜿蜒流下,带着浓郁的铁锈腥气…… 不是幻境中冰冷的星子,是真实的、滚烫的、属于李渡的血!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硬撑着?!在幻境里…… 他…他一直在流血…一直在痛…却还笑着…还哄着自己从地上起来…… 还…还…叫宁宁… 原来簪尖刺穿的,从来就不是幻影。 他竟亲手,将流云簪,捅进了李渡的心口。 李渡竟也不告诉他,在幻境里,是真的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