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息素是雪松味的》 第1章 第一章 佛手柑撞上雪松 新学期的晨光斜穿过高三(3)班敞开的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无声浮沉,空气里塞满了翻书声、窃窃私语和一点刚拖过地的水汽味。 班主任李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大家安静!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阙晴。”他朝门口招了招手。 一个身影踩着那束光走了进来。 教室里瞬间静了一瞬,随即涌起一片压低的嗡鸣。来人太高了,肩宽腿长,简单的白T恤和深色运动裤也压不住那股蓬勃又懒散的气息。最惹眼的是那头凌乱微卷的黑发,几缕不羁地搭在光洁的额前,遮不住一双微微上挑、带着点没睡醒的困倦,却又异常清亮的眼睛。他单手插兜,随意得像是误入教室的模特,另一只手拎着的黑色书包带子拖得老长,几乎要垂到地上。 “我是阙晴。”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磨过耳膜,意外的抓人。“请多指教。” 李霁环视教室,目光精准地落在靠窗那列、第三排靠过道的空位上。“阙晴,你坐凌凫旁边。”他朝那个位置抬了下巴,“凌凫是我们班长,让他带你熟悉校园。”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聚焦过去。 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熨帖校服的男生站了起来。他身形清瘦挺拔,像一棵新抽枝的翠竹。白皙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透着一股沉静的书卷气。额前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双颜色偏浅、近乎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正平静地看向讲台上的新同学,看不出情绪。他就是凌凫。 阙晴的目光扫过去,正好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他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拖着步子朝那个位置走去。 新书包被随手扔进桌肚,发出轻微的闷响。阙晴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一股极其清新、微涩又带着点甜暖的气息,如同初夏清晨被阳光晒透的柑橘园,毫无预兆地弥散开来——佛手柑的味道,Alpha的信息素,干净又极具存在感。 凌凫正在低头整理笔记,笔尖在纸页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坐得笔直,一丝不苟,颈后那片被衣领半掩的脆弱腺体区域,在光线下透出一点细腻的瓷白。就在阙晴落座、佛手柑信息素涌来的瞬间,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一股冷冽、沉静、如同冬日雪后深山松林的气息,带着令人精神一振的微苦木质香,从他身上悄然逸出。 雪松。 清冷的雪松与清新的佛手柑,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在狭窄的座位空间里猝然相遇、碰撞。 没有火星撞地球的激烈,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试探与交融。佛手柑的暖甜仿佛初春的溪流,带着勃勃生机,试图浸润那覆盖着薄雪的松枝;而冷冽的雪松气息则像林间的风,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寒,却又被那暖意悄然裹挟、缠绕、中和。 一股奇异的、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同微弱的电流,顺着脊柱悄然爬上两人的后颈,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阙晴插在裤兜里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那股慵懒的睡意似乎被驱散了不少。凌凫握着笔的手指则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低垂的眼睫快速颤动了几下,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数学公式上,但笔尖却悬在纸页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这无声的碰撞与交融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但这点微妙的变化,如何能逃过周围时刻关注着新来的英俊Alpha和素有“高岭之花”之称的班长凌凫的同学们? “嘶……闻到了吗?”前排一个扎着马尾辫的Alpha女生猛地吸了吸鼻子,小声问同桌,“好特别的味道!” “佛手柑!好香!但是……好像混着班长的雪松味?”同桌的Omega女生眼睛发亮,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兴奋,“他们俩的信息素……混在一起了!” “哇哦——”后排一个胆大的Alpha男生直接吹了个短促的口哨,挤眉弄眼,“新同学和班长,信息素挺合拍嘛!”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默契’?” “班长耳朵是不是有点红?” “嘘——小声点!班长脸冷下来了!” 窃窃私语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荡开涟漪。一道道带着探究、好奇、兴奋和揶揄的目光,火辣辣地聚焦在教室靠窗的那个角落。空气里的温度仿佛都升高了几度。 凌凫搁下了笔。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扫过那几个起哄最起劲的同学,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属于优等生兼班长的威压。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大半。 “安静。”他的声音不高,清清冷冷,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现在是早读时间。” 起哄声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几个同学讪讪地低下头,假装翻书。 阙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这位“班长大人”,表面看着清冷疏离,像不食人间烟火的雪,没想到还挺有威信?刚才那股雪松信息素里的冷意,似乎也更足了些。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凌凫线条优美的侧脸和那微微泛红、此刻正努力绷紧的耳廓上。 “班长大人,”阙晴忽然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凌凫的耳垂,“看来我给你添麻烦了?” 那股刚刚收敛下去的佛手柑气息再次靠近,带着点慵懒的侵略性,比刚才更清晰地萦绕过来。 凌凫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猛地往窗边挪了一寸,拉开距离,侧过脸,浅色的瞳孔直直对上阙晴带着玩味的视线。那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写着“离我远点”四个大字。 “没有麻烦。”凌凫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硬几分,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保持距离,遵守纪律,就是对新同学最好的欢迎。” 他重新拿起笔,脊背挺得更直,将“生人勿近”的气场开到最大,雪松的气息无声地弥漫,试图筑起一道冰冷的屏障,将身边那个散发着佛手柑暖意的Alpha隔绝在外。 阙晴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拒人千里的模样,非但没觉得被冒犯,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像是什么有趣的东西被发现了。他懒洋洋地“哦”了一声,没再凑近,也没再看凌凫,而是将视线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打了个无声的哈欠,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他搭在桌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了两下。空气里,那缕清冽的雪松气息,似乎还在若有似无地撩拨着他敏锐的嗅觉神经。 下课铃声终于刺破紧绷的空气。 李霁刚宣布下课,凌凫便迅速站起身,动作利落得像要逃离什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懒在座位上的阙晴,公事公办地开口,语气平板无波:“阙晴同学,跟我来。带你熟悉校园环境。” 这是他作为班长的职责。 阙晴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比凌凫高出大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眼,看着眼前这个绷着脸、浑身散发着“速战速决”气息的Omega班长,嘴角又弯起了那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啊,班长大人。”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有劳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凌凫步伐很快,刻意保持着半臂的距离。阙晴则双手插兜,懒散地跟在后面,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走廊两侧张贴的各种通知和奖状,偶尔掠过前面那人挺直清瘦的背影。 走廊里人来人往,好奇的目光依旧粘在他们身上。刚才教室里的信息素小插曲显然已经传开了。 “看,就是新来的Alpha和凌凫……” “信息素真的很好闻!” “班长脸好冷,新同学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细碎的议论钻进耳朵。凌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脚步更快了些。 阙晴却像没听见,目光落在凌凫颈后那片被衣领遮盖的区域。刚才就是那里,逸散出冷冽又干净的雪松气息,和他自己的佛手柑撞在了一起,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风暴”。他舌尖无意识地顶了顶腮帮,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点新奇和探究的痒意,悄然爬上心头。 这所学校很大,主教学楼、实验楼、艺术中心、图书馆、体育馆、食堂、操场……凌凫的解说简洁高效,如同他本人,精确到每栋楼的功能、主要教室分布、常用办公室位置,语速平稳,不带任何冗余的感**彩。他指着远处的操场:“那是体育课和运动会场地。体育器材室在主席台后面。”又指向旁边一栋造型别致的建筑:“艺术中心,音乐、美术教室都在里面,顶楼是礼堂,文艺汇演用。” 他全程目不斜视,只在必要的地方做简短说明,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导航仪。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扫出淡淡的阴影,唇线抿得紧紧的。 阙晴大部分时间只是“嗯”一声表示知道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目光更多地在打量凌凫本人——他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耳廓上细小的绒毛,还有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被校服包裹着的单薄肩背。那股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始终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走到连接主教学楼和实验楼的长廊时,一阵穿堂风猛地灌了进来。 “呜——”风势强劲,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 凌凫猝不及防,被风呛得微微侧头,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就在他侧身的瞬间,阙晴正好走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风,裹挟着前面那人身上更清晰、更纯粹的雪松冷香,毫无阻碍地,扑面而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瞬间将阙晴整个笼罩。 那股冷冽、干净、带着高山林海气息的木质香,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防备地撞入阙晴的感官。它不再是教室里那若有似无的缠绕,而是变得极具穿透力和存在感,霸道地侵入他的呼吸,直抵神经末梢! 阙晴的脚步猛地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猝然松开,一股强烈的悸动伴随着陌生的、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同汹涌的浪潮,从胸腔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后颈的腺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鼓胀,属于Alpha的信息素——那股清新暖甜的佛手柑气息,应激般骤然释放!比在教室里时更浓郁、更强势,如同炸开的柑橘炸弹,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瞬间反扑向身前的凌凫,试图将那冰冷的雪松气息裹挟、吞噬! 两种信息素在狭窄的风口长廊里,再次猛烈碰撞、交融!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更直接、更激烈的纠缠!雪松的冷冽仿佛被注入了阳光,佛手柑的暖甜则裹上了一层清冷的薄霜。一种奇异的和谐与令人心悸的吸引力,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间疯狂滋生、蔓延! “唔!”凌凫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他猛地转过身,脸色在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写满了惊愕、慌乱,还有一丝被冒犯的薄怒。他颈后的腺体区域,隔着衣领都能感觉到明显的发热和异常悸动,雪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着。 阙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刚才那股汹涌的悸动还未完全平息,后颈腺体突突直跳。他看着凌凫苍白而惊怒的脸,看着对方眼中清晰的排斥,那股佛手柑的信息素才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开始有些迟疑地收敛。 长廊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刚才那瞬间失控的信息素爆发,虽然短暂,却比教室里那一次强烈百倍。几个路过的同学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他们,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凌凫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强行压下腺体的躁动和身体的异样感。他飞快地扫了阙晴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恼怒,有窘迫,还有一丝极力想掩饰却掩饰不住的狼狈。他猛地转回身,不再看阙晴,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图书馆在前面左转。自己去看。”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实验楼的门厅,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只留下一缕迅速消散、却仿佛还带着主人慌乱心跳的冷冽雪松气息。 阙晴独自一人站在风口的长廊里。 风依旧吹拂着他微卷的黑发,吹动他宽松的T恤下摆。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后颈还在微微发热的腺体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场激烈信息素碰撞带来的、令人心悸的余韵。 他望着凌凫消失的方向,走廊空荡荡的,只有阳光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佛手柑的气息还未完全平复,在他周身萦绕,带着点意犹未尽的躁动。他舌尖舔过有些干燥的下唇,那双总是带着点困倦和慵懒的眼睛里,此刻却亮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兴味和探究的光芒,锐利得惊人。 “雪松味的……班长大人?”他低声自语,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玩味和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有点意思。” 这所平静的校园,似乎因为这个转学生的到来,被投入了一颗不按常理出牌的石子。 第2章 第二章 白昼的沉睡者与暗夜的蜜桃 佛手柑与雪松在风口长廊的那场激烈碰撞,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在高三(3)班悄然扩散了好几天。 阙晴依旧是那副没骨头的慵懒样。他占据了靠窗那个得天独厚的位置,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课桌。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在他微卷的黑发和线条利落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雕塑般的光影。他趴在桌上,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解、同学们翻动书页的哗啦声——都成了他专属的白噪音,助他沉入更深的梦乡。 凌凫坐在他旁边,脊背一如既往地挺得笔直,像一棵永不弯折的雪松。他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讲台上熊萘老师清晰吐出的每一个英文单词上,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间距分毫不差。然而,那道无形的、带着暖意的佛手柑气息,如同夏日午后固执的阳光,总是不请自来地萦绕在他鼻尖,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时不时地撩拨一下他紧绷的神经,提醒着他身边这个巨大的“干扰源”的存在。 凌凫的眉头在无人察觉时,会几不可察地蹙起又松开。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往窗边又挪了半寸,试图拉开那点微乎其微的距离,用冰冷的空气稀释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暖甜。他讨厌失控,无论是信息素,还是自己的专注力。这个叫阙晴的人,似乎生来就是挑战他所有秩序的存在。 “所以,在虚拟语气的倒装句中,如果省略了‘if’,就把‘were’,‘had’,‘should’等提到主语之前……”熊萘老师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教室,“凌凫,你来翻译一下这个例句。” 被点到名的瞬间,凌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起,流畅而精准地将那个复杂的虚拟语气长句转化为地道的中文,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他旁边那个依旧纹丝不动的身影。 “很好,坐下。”熊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落在阙晴毛茸茸的后脑勺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那么,阙晴同学!”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沉睡的身影上。有人幸灾乐祸地低笑,等着看新同学出糗。凌凫刚坐下,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阙晴。他几乎能想象下一秒这人睡眼惺忪、茫然四顾的窘迫模样。 然而,预想中的慌乱并未发生。 就在熊萘话音落下的刹那,阙晴像是被无形的线骤然提起。他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微风。那双几秒钟前还紧闭着的、总是带着慵懒睡意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清亮得惊人,如同拂去尘埃的琉璃,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他甚至连一个哈欠都没打,目光直直地迎向讲台上的李霁,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一点被衣袖压出来的红痕。 “老师?”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特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熊萘似乎也被他这瞬间“清醒”的速度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指着黑板上另一个结构更复杂的虚拟语气倒装句:“你来分析一下这个句子的结构,然后翻译。” 教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阙晴。 阙晴的目光扫过黑板上的句子,那眼神专注而锐利,与他平时懒散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甚至没有思考太久,薄唇微启,语速不疾不徐: “结构是省略‘if’的虚拟条件句倒装,原句应为‘If it had not been for your timely help…’。‘Had it not been for’提至句首,主句是‘we would have failedpletely’。翻译为:若非你及时相助,我们早就彻底失败了。”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语法点准确无误,翻译更是简洁传神,甚至比刚才凌凫的版本更添了几分口语化的流畅。那沙哑的嗓音念出英文原句时,竟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连刚才幸灾乐祸的低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目瞪口呆。这家伙……刚才不是睡得天昏地暗吗? 熊萘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极深的探究,她盯着阙晴看了几秒,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回答正确。坐下吧,下次上课,精神集中点。” 阙晴“哦”了一声,那点惊人的锐利如同潮水般迅速从他眼中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模样。他慢吞吞地坐回椅子,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极其自然地……又趴了回去。仿佛刚才那个瞬间清醒、精准答题的人不是他。 凌凫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笔尖在纸页上洇开一小团墨迹。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笔记本上,但心绪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再也无法平静。 震惊。这是凌凫的第一感受。那个句子并不简单,涉及复杂的时态嵌套和虚拟语气的特殊用法。阙晴不仅瞬间理解,分析得还如此透彻。这绝不是靠运气或者瞎蒙能解释的。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他凌凫能稳坐年级第一,靠的是日复一日的勤勉自律,是牺牲了无数休息时间换来的精准掌控。而这个阙晴呢?他白天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献给了睡眠,姿态慵懒随意到近乎轻慢课堂。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在睡梦中,就轻易攫取自己需要付出巨大努力才能掌握的知识?这不公平,也颠覆了凌凫信奉的“天道酬勤”的铁律。 更让凌凫心底隐隐发沉的是,阙晴身上那种强烈的矛盾感。沉睡时的无害慵懒,与清醒瞬间爆发出的锐利锋芒,如同冰火两重天。这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白天在课堂上沉睡的阙晴,和夜晚……他究竟在做什么?什么样的“夜生活”能让他如此疲惫,却又赋予他如此不合常理的“天赋”?这个疑问,如同一个小小的钩子,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探究欲地,勾住了凌凫那向来只关注书本和职责的心绪。他第一次对这个转学生,产生了超出“麻烦同桌”和“信息素干扰源”范畴的好奇。 下课铃响,熊萘收拾教案离开教室。李霁前脚赶后脚地走进教室,轻咳两声,敲了敲讲台:“同学们注意,月考临近,各科老师都强调了要加强复习。我们班的学习互助小组名单,我已经初步拟定,贴在公告栏了,大家下课去看一下。小组活动从本周六开始,在图书馆进行,任何人不得无故缺席。”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教室后方,重点在阙晴的方向停留了一瞬。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和议论声。周末泡图书馆,对高三学生来说不算新鲜事,但被强制分组,意味着宝贵的休息时间又要被集体学习占用一部分。 凌凫作为班长,早已知道分组事宜,甚至参与了部分协调。他起身走向教室后方的公告栏,准备履行班长的职责,解答可能有的疑问。公告栏前已经围了几个人。 “班长,我能不能换个组啊?我跟他们几个……” “班长,周六几点开始?要带什么资料?” 凌凫耐心地一一解答,声音清冷平稳,条理清晰。他习惯性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以及他所在小组的成员。当他的目光落在“凌凫组”下面的名单时,琥珀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凌凫组:凌凫(组长)、陈思涵、王哲、阙晴。】 阙晴! 那个名字像一颗石子,不,像一块烙铁,烫在了名单上,也烫在了凌凫的神经上。李老师竟然把他和阙晴分在了一组?还是他当组长?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荒谬和抗拒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和这个白天睡觉、信息素还总是不受控制往外溢、浑身散发着“麻烦”气息的人,在周末的图书馆共处一室?还要“互助学习”?这简直比让他连续做三套理综卷还要令人头疼! 凌凫的呼吸不易察觉地急促了一瞬,指尖微微发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这安排背后的含义。李霁老师向来严谨,分组必然有其考虑。阙晴是转学生,基础不明,或许是需要重点“帮扶”的对象?而他作为班长和年级第一,被赋予这个责任也说得通……可这理由,丝毫不能减轻凌凫此刻内心的抗拒。他甚至能想象到周末图书馆里,阙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而自己不得不去叫醒他,然后面对他那双带着戏谑和困意的眼睛的场景……光是想想,雪松的信息素都隐隐有躁动的趋势。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悠悠地挤到了公告栏前,带着一股熟悉的、慵懒的佛手柑暖意。 “看什么呢这么热闹?”阙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揉了揉眼睛,目光随意地扫过名单。当看到自己名字和旁边“凌凫(组长)”并列在一起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眼睛里,慵懒迅速被一种极其明显、毫不掩饰的抗拒和烦躁所取代,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 “周六?图书馆?”阙晴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浓浓的“你在逗我”的意味,他转头看向凌凫,眼神里充满了不情愿和质疑,“班长,这……有必要吗?” 那股因为分组而产生的烦躁,瞬间找到了出口。凌凫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烧得他耳根发烫。他讨厌阙晴这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只想睡觉的态度,更讨厌他此刻将这种不情愿如此直白地甩到自己面前。仿佛和他凌凫分在一组学习,是什么难以忍受的酷刑。 “有没有必要,是李老师根据全班学习情况统筹安排的。”凌凫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棱角,“作为学生,服从安排是基本义务。周六上午九点,图书馆三楼东侧阅览区,准时集合,不得迟到早退。”他几乎是拿出了班长的全部威压,目光锐利地直视着阙晴,不容置疑地宣布,仿佛在宣读一道不可违抗的军令。他刻意强调了“准时”和“不得迟到早退”,矛头直指阙晴那糟糕的作息。 周围的同学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骤然绷紧的低气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偷偷交换着眼神。 阙晴被凌凫这强硬的态度噎了一下,他盯着凌凫那双冰封般的浅色眼眸,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底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公事公办的冰冷。他舌尖顶了顶腮帮,那股烦躁感更盛,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强行安排的憋屈。他讨厌被束缚,讨厌被打扰睡眠,更讨厌眼前这个班长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和他说话。 “行,行。”阙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痞气,“您是班长,您说了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那声“您”字咬得格外清晰,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他不再看凌凫,也懒得再看那张糟心的分组名单,双手插回裤兜,转身就朝自己的座位走去,高大的背影透着一股“老子很不爽”的抗拒。那股佛手柑的气息,也因为他情绪的波动而变得有些躁动,比平时更具侵略性地弥漫开来。 凌凫站在原地,看着阙晴走开的背影,胸口微微起伏。刚才那番强硬的话说出口,并没有让他感觉好受多少,反而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感更重。阙晴那毫不掩饰的反感和敷衍的服从,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被那股躁动佛手柑气息再次撩拨起来的情绪,雪松的冷意无声地弥漫,试图筑起屏障。 周末的图书馆学习会……凌凫几乎可以预见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煎熬。他不仅要管理好小组,监督学习进度,还要时刻提防身边这个随时随地可能倒头就睡、信息素还总是不太安分的大型“干扰源”。 然而,就在凌凫强行压下烦乱心绪,准备回到座位时,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阙晴的桌面。 阙晴正懒洋洋地重新趴回桌上,准备继续他的“大业”。就在他侧脸枕上手臂的瞬间,窗外强烈的阳光正好打在他的侧脸上。 凌凫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清晰地看到,在阙晴那双总是带着困倦的、此刻正缓缓闭上的眼睛下方,那片白皙的皮肤上,透着一层极其淡、却真实存在的……青黑色阴影。 那绝非偶尔熬夜一两次能留下的痕迹。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顽固的疲惫烙印,像是长期缺乏深度睡眠,身体机能被过度消耗后留下的无声抗议。这层阴影,与他白天那近乎贪婪的沉睡姿态,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惊的印证。 凌凫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 白天在课堂上沉睡的阙晴……夜晚,究竟在做什么? 这个疑问,不再仅仅是出于优等生对“不劳而获”者的困惑,也不再仅仅是班长对“问题学生”的审视。它带上了一丝连凌凫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沉的东西——一种近乎直觉的疑虑,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个谜题般的转学生,身上似乎藏着比课堂睡觉和偶尔失控的信息素更深的秘密。而这层秘密,让即将到来的周末图书馆学习会,在凌凫心中蒙上了一层更复杂、更难以预测的阴影。他看着阙晴重新埋入臂弯的后脑勺,那缕微卷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却掩盖不住其下透出的疲惫。凌凫抿紧了唇,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探究的光芒第一次压过了纯粹的排斥。 图书馆的“战场”,似乎不仅仅关乎学习了。 第3章 第三章 失控的雪松林 周六的清晨,空气里带着图书馆特有的、混合着旧书页和陈年木架的沉静气息。高三(3)班学习小组占据了三楼东侧阅览区靠窗的几张长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几何光斑。 凌凫来得最早。他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和深灰色针织背心,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整个人干净清爽得像一株晨露中的雪松。他面前摊开几本厚重的习题集和错题本,笔尖在纸页上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沙沙声,神情专注而冷冽。他刻意选择了一个背对入口、靠近书架的位置,将身边那个空位——属于阙晴的位子——最大限度地隔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 陈思涵和王哲也陆续到了,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翻开了书本。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复习氛围。 九点整。 九点零五分。 九点十分。 阙晴的位置依旧空着。 凌凫腕表上的秒针规律地跳动着,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果然……他就知道!那个毫无纪律观念的家伙!一股混杂着“果然如此”的烦躁和“身为组长必须负责”的焦灼在胸腔里翻涌。雪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冷冽。 就在凌凫几乎要起身去找人,或者干脆在考勤表上记下阙晴的名字时,阅览室厚重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阙晴顶着一头明显没怎么打理、显得更加蓬乱微卷的黑发,带着一身室外的凉气,慢吞吞地晃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深色运动鞋,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被迫营业”的困倦和不耐烦。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里面散发出浓郁的咖啡和黄油面包的混合香气。 “抱歉,起晚了。”他毫无诚意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看也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凌凫身边那个空位,拉开椅子,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砰”一声轻响,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纸袋被他随手扔在桌上。接着,他像一滩融化的史莱姆,毫无形象地瘫进了椅子里,长长地、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 那股慵懒又强势的佛手柑信息素,瞬间侵占了凌凫刻意营造的清冷空间。 凌凫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阙晴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姿态,更不去闻那浓烈的咖啡面包香,只是用笔尖重重地点了点自己面前摊开的数学试卷,声音冷得像冰:“阙晴同学,迟到十分钟。现在,开始讨论上周周考的数学压轴题。这是试卷,你先看看题目。” 阙晴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那张写满复杂符号的卷子,又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哦,就那道啊……” 他伸手从纸袋里摸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完全无视了凌凫冰冷的眼神和陈思涵、王哲惊愕的目光。 “图书馆禁止饮食!”凌凫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人的散漫程度! 阙晴咬了一大口三明治,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饿,没吃早饭。” 那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凌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陈思涵和王哲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整个小组的学习氛围,在阙晴到来的瞬间,就朝着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 凌凫深吸一口气,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不可理喻的Alpha,转而看向陈思涵和王哲:“我们先开始。这道题考察的是导数的综合应用,结合了函数极值点和不等式证明……”他强迫自己进入状态,思路清晰地开始讲解。陈思涵和王哲连忙集中精神,低头看题。 阙晴就在一旁,慢悠悠地啃着他的三明治,偶尔吸一口从纸袋里拿出来的罐装咖啡,发出轻微的“嘶啦”声。他看似心不在焉,目光散漫地扫过窗外,或者落在对面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脊上。但凌凫注意到,当自己讲到关键步骤和解题思路时,阙晴咀嚼的动作会极其细微地停顿一下,那双半眯着的、带着困倦的琥珀色眼眸里,会掠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专注光芒。 终于,阙晴解决完了他的“早餐”,将包装纸胡乱塞回纸袋,满足地叹了口气。他拿起那张被凌凫推过来的试卷,象征性地扫了一眼题目。 凌凫正讲到关键处:“……所以,要证明这个不等式恒成立,关键在于构造函数 g(x) = f(x) - (x-1)?,然后分析它在区间 [0,2] 上的单调性,结合端点值……” “太绕了。”一个带着点沙哑和刚睡醒慵懒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凌凫的思路。 凌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头,看向阙晴,眼神锐利如刀:“你说什么?” 阙晴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笔,那支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翻飞跳跃。他抬眼看着凌凫,琥珀色的眸子里没了刚才的困倦,反而透出一种近乎锋利的、带着点挑衅的光芒。 “我说,你这方法太绕了,班长大人。”阙晴的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构造函数?分析单调性?还要算端点?麻烦。直接利用二阶导数的凹凸性,结合题目给的特殊点值,一步就能推出矛盾点,根本不需要构造新函数和那么复杂的分析。” 他的语速不快,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凌凫的思维定式上。 陈思涵和王哲完全懵了,看看凌凫,又看看阙晴。 凌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引以为傲的、严谨清晰的解题思路,被阙晴轻描淡写地评价为“太绕”、“麻烦”?一股被轻视的怒火混合着优等生的骄傲,猛地窜上心头。雪松的气息骤然变得冷冽而带有攻击性。 “阙晴同学,”凌凫的声音冰冷,“解题需要严谨的逻辑和完整的步骤。二阶导数确实能判断凹凸性,但题目要求的是证明不等式,不是找矛盾点!你这种跳跃式的、只追求结论的想法,是典型的取巧,缺乏数学的严密性!高考阅卷是按步骤给分,你这种思路,根本拿不到满分!” “取巧?”阙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一声,转笔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凌凫,那股佛手柑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浓郁而具有压迫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班长,数学的本质是简洁和高效。能用一步看穿本质,为什么要绕三圈?你所谓的‘严谨’,很多时候不过是思维僵化的遮羞布。至于高考?”他嗤笑一声,带着点不屑,“那是规则,不是真理。这道题的本质,就是利用函数的局部特征和整体约束来证伪,二阶导数是最直接的工具。你的方法,不过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的标准答案复刻机。” “你!”凌凫气得脸色发白。他从未被人如此直接地否定过解题思路,更从未被人指责为“思维僵化”!阙晴那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慢姿态,彻底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标准答案复刻机?好!那请阙晴同学用你‘简洁高效’的方法,把完整的证明过程写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步到位’的解法,如何严密地得出题目要求的结论!”他将一张空白草稿纸重重拍在阙晴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写就写。”阙晴毫不示弱,一把抓过笔。他收敛了那点玩世不恭,眼神瞬间变得极其专注,如同出鞘的利剑。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发出流畅的沙沙声。没有冗长的铺垫,没有复杂的构造,他直接切入核心,利用二阶导数判断关键点附近的凹凸性,结合题目给出的一个特殊点函数值,寥寥数行,一个清晰而尖锐的矛盾点就被他干净利落地推导出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划开了问题的伪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思路跳跃却环环相扣,充满了令人惊叹的洞察力。 不到两分钟,证明完成。阙晴将笔往桌上一丢,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凌凫,眼神带着无声的挑战:“如何?” 凌凫死死地盯着那张草稿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挑剔的眼光审视着阙晴的每一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逻辑上的漏洞。然而,没有。阙晴的证明虽然步骤极其简练,思路大胆跳跃,但每一步都建立在坚实的数学基础上,逻辑链条异常清晰,结论无可辩驳。甚至……比他构造新函数再分析单调性的方法更直指核心,更显功力。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凌凫的怒火,让他从指尖到心尖都微微发凉。他不得不承认,阙晴是对的。在绝对的天赋洞察力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严谨”和“标准”,确实显得有些笨拙和……匠气。 阅览室里一片死寂。陈思涵和王哲张大了嘴巴,看看纸上那简洁到近乎神奇的证明,又看看脸色变幻不定的凌凫,最后看向那个又恢复了慵懒姿态、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的阙晴,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凌凫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阙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望着他,里面没有了刚才的挑衅,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凌凫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但声音里还是泄露出了一丝干涩和复杂:“你的方法……确实更简洁,也更本质。”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艰难地补充道,“我……受教了。” 承认自己不如人,尤其是承认自己不如这个白天睡觉、行事散漫的家伙,对骄傲的凌凫来说,不啻于一场内心的地震。雪松的气息不再冰冷,反而透出一种紊乱的波动,那是骄傲被击碎后短暂的无措。 阙晴似乎没料到凌凫会如此直接地承认。他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或困倦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讶,然后是……一种纯粹的、不带戏谑的欣赏。他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此刻变得真切了几分。 “班长大人,你……”阙晴刚想说什么,目光却猛地被凌凫手边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凌凫刚才情绪激动时,不小心将它碰倒了!杯盖没有旋紧,里面滚烫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黑咖啡,正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直直地泼向凌凫放在桌沿的右手臂,以及他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 “小心!”阙晴瞳孔一缩,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挡,想推开那个杯子。 然而,太迟了! “啊!”滚烫的液体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凌凫痛得低呼一声,猛地缩回手。深褐色的咖啡渍迅速在他干净的白色衬衫袖口蔓延开,留下大片难看的污渍,布料紧贴在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椅背上的校服外套也未能幸免,半边肩膀浸透了咖啡。 变故发生得太快! 凌凫看着自己狼藉的衣袖和外套,感受着手臂上灼热的痛感,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羞耻、狼狈、疼痛、还有刚才解题争论带来的巨大情绪冲击……如同数股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堤坝! “嗡——” 一股极其猛烈、带着恐慌和无措的冰冷雪松信息素,如同雪崩般,毫无预兆地从凌凫身上轰然爆发!不再是平时那若有似无的清冷,而是充满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暴风雪瞬间席卷了整个阅览区!冰冷、凛冽、带着强烈的Omega在应激状态下的无助感,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 “嘶……”陈思涵和王哲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被这股失控的信息素冲击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阙晴离得最近,首当其冲!那股冰冷狂暴的雪松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感官!Alpha的本能瞬间被激发,后颈腺体剧烈鼓胀,属于他的佛手柑信息素应激般疯狂涌出!清新、强势、带着安抚意味的暖意,如同骤然升起的屏障,试图包裹、中和那失控的冰冷风暴! 两种信息素再次猛烈碰撞、交织!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激烈、更混乱!雪松的暴戾冰冷与佛手柑的强势安抚在空气中激烈对抗、融合,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充满了张力的漩涡! 凌凫在信息素失控的瞬间就意识到了,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他!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后颈,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慌和强行压抑而微微颤抖。他想立刻逃离这里,逃离这难堪的境地,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浅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无措,甚至泛起了一层生理性的水光,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凌凫!”阙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他顾不得自己也在汹涌的信息素冲击下,一步上前,下意识地想抓住凌凫的手腕查看烫伤。 “别碰我!”凌凫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声音带着哭腔般的颤抖和尖锐的抗拒。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看也没看阙晴,也顾不上一片狼藉的桌面和散发着浓郁信息素的混乱空间,抓起椅背上那件被咖啡浸透的校服外套,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遮羞布。然后,他低着头,像一颗被狂风摧折的雪松,脚步慌乱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阅览室的大门,留下一个仓皇逃离的背影。 失控的雪松信息素随着他的离开而迅速减弱、消散。 阅览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浓烈的咖啡香、未散尽的佛手柑气息,以及一片狼藉的桌面和椅子。 阙晴还维持着刚才想要拉住凌凫的姿势,僵在原地。他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空空如也的手掌,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凌凫眼中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慌和羞耻。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发疼。 他缓缓收回手,目光落在凌凫座位上那杯被打翻的、空空如也的保温杯,还有桌面上那片深褐色的、刺眼的咖啡渍。 陈思涵和王哲终于从信息素的冲击中缓过神,看着阙晴阴沉得可怕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阙晴沉默了几秒,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朝着凌凫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