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游戏,代号白玉》 第1章 第一章 七月流火,蝉鸣像永不枯竭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拍打着盛夏午后滚烫的柏油路。热浪从地面蒸腾而起,连空气都看得见扭曲的波纹。 宋镇租来的小公寓里,像一个被遗忘的蒸笼。 这是一间典型的“老破小”,墙皮有些泛黄,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客厅兼作了她的工作室,巨大的工作台占据了半壁江山,上面堆满了画材、参考书和纠缠在一起的数据线。另一侧,一个洗得发白的布艺沙发孤零零地靠着墙,上面随意地搭着一件毯子。整个房间唯一的亮色,大概就是窗台上那几盆被她养得半死不活的多肉了。 此刻,空调外机发出的巨大噪音让她舍不得按下遥控器。对一个靠稿费过活的自由职业者来说,每一度电都得花在刀刃上。 热意从四面八方涌来,黏在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宋镇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数位板,烦躁地抓了抓被汗水浸得有些黏腻的头发。 “多乐——”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那只名叫多乐的橘猫,懒得跟它的主人一个德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天气,它大概正趴在全屋最阴凉的卫生间瓷砖地上,把自己摊成一张猫饼,对主人的召唤充耳不闻。 只有一件事能让它挪动尊贵的猫步——空调。 宋镇认命地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按下了空调遥控器。 “滴——”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神圣的仪式。冷气开始从出风口缓缓吐出,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 几乎是同时,一道橘色的影子从卫生间门口“嗖”地一下蹿了出来,动作之矫健,完全看不出平时的懒散。 多乐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宋镇脚边,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尾巴尖惬意地勾起一个问号。那双圆溜溜的猫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算你识相。” 宋镇被它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笑了,弯腰挠了挠它的下巴:“小叛徒,没良心的。” 她赤着脚走进小小的厨房,从冰箱里抱出半个冰镇西瓜。瓜皮上还凝着一层冰凉的水珠。她随手从水槽里冲了个不锈钢勺子,甚至懒得拿碗,就这么抱着西瓜回到了客厅。 她一屁股陷进沙发里,白色背心的下摆在腹部位置不自觉地卷了起来,露出一小截因长期伏案而略显柔软、却线条紧实的麦色腰身。空调的冷气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吹在她微汗的皮肤上,激起一阵舒适的战栗。 宋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被续上了命。 多乐轻巧地一跃,也跳上了沙发,找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蜷缩起来,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宋镇用勺子挖了一大块西瓜,红色的瓜瓤鲜甜多汁,冰凉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五脏六腑的燥热。她满足地眯起眼,看着身边那团橘色的毛球。 多乐睡得很沉,肚皮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它的世界里,大概没有催稿的甲方,没有一贫如洗的银行卡余额,更没有“要带一点历经沧桑的温暖”这种见鬼的微笑要求。它的烦恼,最多不过是今天的小鱼干够不够吃,或者主人的空调开得够不够足。 真好啊。 宋镇又挖了一勺西瓜塞进嘴里,心里泛起一丝羡慕。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养的不是猫,而是她理想中的生活状态——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心安理得地懒散着。 她就这么吃着西瓜,看着猫,在空调制造出的一小片清凉绿洲里,放空了大脑。直到工作台上的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亮起,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是一条语音消息,来自备注为“衣食父母”的甲方头像。 “宋老师,我们希望这个主角的微笑呢,要再阳光一点,但又不能太开朗,要带一点历经沧桑的温暖,就像冬日里透过云层的第一缕阳光,懂吗?” 语音消息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电流的杂音。宋镇叹了口气,路过多乐的时候,没忍住,薅了一把毛毛。多乐都没有睁开眼,它已经习惯铲屎官时不时的抽风了。 宋镇看着这大肥猫还睡的美美的,无奈又羡慕的笑笑,儿砸,妈给你去挣奶粉钱去。 她坐回椅子,用指节上长着薄茧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捏着压感笔。她那略带一点婴儿肥的鹅蛋脸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此刻却因为无奈而微微鼓起。 我懂,我当然懂。我不懂的是,一个卖速溶咖啡的广告主角,为什么要笑得像是拯救了世界。 她抬起手,下意识地用笔的末端轻轻敲击着自己的下巴。这是她的老习惯了,每当遇到难题,大脑似乎就能在这种有节奏的敲击中转得更快一点。她那双清澈的杏仁眼专注地盯着屏幕,瞳孔是纯粹的深褐色,此刻,那双眼睛里平日的温和好奇褪去,变得异常专注,仿佛要穿透像素,直抵“沧桑的温暖”的核心。 空调在头顶发出嗡嗡声,但依旧驱不散从窗外渗进来的燥热。她那头未经烫染的黑色长发被一根发绳随意地绑成一个松垮的丸子头,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和脖颈上,有些痒。 “叮咚——” 手机屏幕亮起,是闺蜜林悦发来的微信:“镇镇!晚上吃火锅不?新开的牛油火锅,听说辣得能升天!” 看到消息,宋镇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一个笑,嘴角边陷下两个浅浅的梨涡,瞬间冲淡了满脸的疲惫。她回复:“升天可以,但等我将这单搞定了。” 林悦秒回一个“加油打工人”的表情包。她的闺蜜林悦,大学四年舍友兼死党,陪她见证多年的风风雨雨,是个吃播博主,最喜欢探店拍照打卡,托她的福,宋镇有点钱全进肚子里了。 她重新坐回桌前,将修改好的第十八版稿件打包,命名为“【终终终极版】主角微笑.jpg”,点击发送。 几乎是同时,甲方便回复了:“收到!宋老师辛苦了!我们内部再看下!” 行行行,您是金主您说了算。她内心吐槽着,面上却长舒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 夜色渐深,终于,在晚上九点半,她收到了那条期待已久的消息:“过了!宋老师!尾款我们明天就安排!” “太好了!”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然而,对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对了宋老师,我们临时有个小想法,您看能不能再帮我们加个夜景版……” 宋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看来,今晚的牛油火锅,是彻底泡汤了。她认命地敲下回复:“好的,没问题。”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需要再熬一两个小时的简单修改,但她显然低估了甲方的折腾能力。对方紧接着发来一条语音,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专业”: “是这样的宋老师,因为这次的稿件涉及我们下一季度的核心宣传,保密级别很高。最终的定稿,我们不希望通过外部网络传输。所以,麻烦您带上源文件,亲自来一趟我们公司,在我们的内部服务器上传。我们会给您开一个临时访客权限。地址是……” 宋镇脸上的表情,从凝固,到扭曲,最后变成一种想把数位板砸穿的平静。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地址——一个位于市中心CBD,离她这破旧公寓有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 在午夜,让她一个单身女性,为了一个“速溶咖啡广告”,横跨大半个城市去他们公司上传文件? 她深吸一口气,打出了一行字:“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上午我……” 还没等她发出去,对方的消息又来了,附带一个看起来很真诚的红包。 “宋老师,真的辛苦了!我们老板明天一早就要看,非常紧急!拜托拜托!这点茶水费不成敬意!” 宋镇看着那个红包,感觉它像一个贴在脸上的、带着嘲讽笑意的创可贴。 她删掉了刚才打的字,回了一个字: “好。” 十五分钟后,宋镇换下了那件舒适的背心,套上了一件T恤和牛仔裤。她把文件拷进U盘,塞进背包。出门前多乐还在宋镇脚边转了转,宋镇突然蹲下,把脸埋在毛茸茸的猫猫中,“多乐,在家乖乖等妈昂。”多乐挣脱了她的手,蹲在不远处,敷衍地喵了喵。 窗外的蝉鸣早已停歇,取而代常的是城市永不熄灭的、冰冷的霓虹。 第2章 第二章 出租车停在了“锐进科技”大厦楼下。午夜零点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却吹不散宋镇心里的憋闷。 她走进空旷到能听见回声的大厅,在前台用身份证换了一张冰冷的临时访客卡。整栋大楼,似乎只剩下她这一个活物。 她按照指示来到指定的楼层,坐在甲方那间空无一人、散发着消毒水和打印机墨盒混合气味的办公室里,将最终稿上传到了他们那个该死的内部服务器上。上传进度条爬得像蜗牛,每一秒都是对她耐心的凌迟。 当屏幕上终于跳出“上传成功”的提示时,宋镇感觉自己像是被榨干了的海绵。她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走进空无一人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她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金属门缓缓滑开。明晃晃的灯光下,不锈钢壁映出她略显憔-悴的脸——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她走进去,按下“1”楼的按钮。 电梯平稳下行。12、11、10……数字平稳地跳动着。 当数字跳到“7”时,电梯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刺耳的“咯噔”声,骤然停止。 头顶的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在轿厢里拉扯得如同鬼魅。 宋镇心里一惊,身体瞬间紧绷,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的瞳孔在光影的切换中微微收缩,但她没有尖叫。这是她面对压力的本能反应——先静止,再思考。 她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让因惊吓而加速的心跳平复下来。只是小故障,她告诉自己。她伸出那只握惯了画笔、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的手,去按那个黄色的紧急呼叫按钮。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电梯内的灯光“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将她吞没。 她僵在原地。只有电梯楼层显示屏还亮着微弱的红光,上面的数字不再是“7”,而是在疯狂地、毫无规律地乱跳——“3”、“15”、“-2”、“8”…… “-2”?这栋楼哪来的负二层? 一种源自本能的、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了上来。这已经超出了“机械故障”的范畴。 她迅速摸出手机,借着屏幕光亮,再次去按紧急按钮,毫无反应。开门键、关门键,所有楼层按钮,电梯就像一个死掉的铁盒子,没有任何回应。手机屏幕的右上角,信号标志变成了一个空心的叉。 宋镇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束光柱刺破黑暗。她立刻快速扫视这个狭小的空间,试图捕捉关键信息——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光滑的不锈钢壁。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心脏,但她知道,崩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首先,电梯异常停运。”她用一种近乎冷静的、条理清晰的语调对自己说,声音在空寂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其次,楼层显示混乱,通讯中断。所以,我推测这可能不是简单的故障。” 用这种理科生式的分析方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开始尝试用手扒开电梯门。门纹丝不动。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那个疯狂跳动的红色数字,突兀地停在了“1”上。 紧接着,“叮”的一声轻响,那是在正常不过的、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在这一刻,这声音非但没带来任何安心,反而让宋镇的头皮瞬间炸开。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地、无声地滑开了。 凌晨1点,“滚滚”火锅店的玻璃门被推开,宋镇像一条被晒干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瞬间被店内鼎沸的人声和滚烫的牛油香气所包裹。 林悦早已占好了座,正举着手机,对着一锅已经翻滚起红浪的九宫格牛油锅录着视频,嘴里念念有词:“家人们,看到这口锅没?隔着屏幕都能闻到这股霸道的香味儿,今天就让你们的悦悦子带你们沉浸式体验一把什么叫‘辣得升天’!” 宋镇没好气地把包往对面的椅子上一扔,拉开椅子坐下,“林大博主,你再不去捞那几片毛肚,它就不是‘七上八下’,是‘魂归故里’了。” 林悦关掉视频,用长筷子夹起一片已经烫得微微卷曲的毛肚,在蒜泥香油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这才抬眼看她:“哟,这不是我们‘微笑天使’宋大画师吗?怎么,那个让你笑出‘沧桑温暖感’的甲方,终于放过你了?” “他放过我,但阎王爷没放过我。”宋镇抓起杯子给自己倒满酸梅汤,一口气灌下去半杯,感觉五脏六腑的燥火才被压下去一点。“我发誓,这是我今年遇到的最极品的一个。我刚把尾款到账的截图发给你,他后脚就追来一条‘我们临时有个小想法’。我当时就想顺着网线爬过去,给他一个‘历经沧桑’的**兜。” “噗——”林悦被她逗得呛了一口,“那你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回?”宋镇拿起筷子,泄愤似的将一盘肥牛“哗啦”一下全倒进了锅里,看着肉片在红油里迅速变色、翻滚,“我当然是面带微笑,毕恭毕敬地敲下‘好的,没问题’。毕竟,生活强女干我的时候,我总得摆个好看点的姿势,不然钱都赚得不舒坦。” “出息。”林悦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却手速极快地夹起一片刚烫好的肥牛,越过鸳鸯锅的楚河汉界,精准地投喂到宋镇嘴边,“来,多吃点肉,堵住你那张快要喷火的嘴。这肉可比你的甲方可爱多了。” 牛肉裹着麻辣鲜香的汤汁,入口即化,瞬间驱散了宋镇心中大半的怨气。她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还是你懂我。” 四周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邻桌几个刚下班的男人解开了领带,正就着冰啤酒高谈阔论;后桌的情侣头挨着头,分享着同一碗冰粉;服务员拖着长音的吆喝声“9号桌加份鸭血——!”和无数双筷子与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全都融化在这片蒸腾的、混杂着蒜香、辣味和肉香的暖气里。这股子鲜活热闹的“烟火气”,像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拥抱,将宋镇从那个只有数位板和甲方需求的冰冷小房间里,彻底地解救了出来。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两人面前的竹签和空盘越堆越高。 “饱了饱了,”宋镇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我去结账。” “别,说好这次我来,探店经费可以报销。”林悦作势要掏手机。 “行了你,”宋镇按住她的手,“你的经费留着下次吃顿更好的。我刚到了一笔‘沧桑’的尾款,今天我请客,显得我格局大。”说完,她便起身,绕过旁边一桌正在捞脑花的学生,走向前台。 林悦看着宋镇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她这个闺蜜啊,就是这么个矛盾的家伙。 在饭桌上,她能把甲方吐槽得像个十恶不赦的傻逼,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桌子走人,潇洒得不行。可林悦比谁都清楚,那个追加的“夜景版”,宋镇一定会熬夜画到自己最满意为止,绝不敷衍。她嘴上骂得再凶,指节上那层因长年握笔而生出的薄茧,和她交出去的、永远无可挑剔的稿件,才是她真实的态度。 她看起来像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对谁都毒舌,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可每次吃饭,只要林悦提一嘴“最近视频流量不好,经费有点紧”,她就总会找“尾款到账”或者“上个月你请了”这种借口把单买了。她会记得林悦不吃香菜,会默默地把一盘新上的、离林悦更近的嫩牛肉换到自己这边来,把林悦爱吃的黄喉推过去。 就像这口火锅。 林悦看着宋镇的背影,在嘈杂的人群中熟练地穿行,跟收银员笑着说了几句,然后爽快地举起手机扫了码。 她觉得,宋镇这个人,就像这口翻滚的红油锅。 外表**滚烫,辛辣呛人,仿佛能吞噬一切,把所有的不满和疲惫都用最激烈的方式宣泄出来。可只有离得最近的人才知道,在这片沸腾的红油底下,永远温着一锅最醇厚、最暖人脾胃的底汤。 尝上一口,就能从心底里熨帖到四肢百骸。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出火锅店,一股混合着牛油味的暖风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最后的寒意。吃完甜品,林悦坚持打车把宋镇送到了她租住的老旧小区楼下。 “行了,送到这儿就行了,赶紧回去吧你,别耽误你直播。”宋镇推了推她。 “那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林悦叮嘱道,“电梯里要是再有什么不对劲,你就走楼梯!” 宋镇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了,挥挥手:“知道了,管家婆。” 她转身走进单元楼,那股熟悉的、略带潮湿的楼道气味让她彻底放松下来。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她按下电梯的上行按钮,电梯门缓缓滑开。这是她住了三年的电梯,灯光昏黄,角落里还贴着一张过期的水电费催缴单。 她走进去,按下自己所住的楼层“7”。 电梯门合拢,平稳上行。墙壁上贴着的小广告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晃动。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宋镇靠在轿厢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还回荡着火锅店的喧嚣和牛油的香气。 她回想起今天在火锅店和林悦的对话,当她提到“被困在电梯里”时,林悦那紧张的样子。 ……我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说,没事,就一小会,机械故障。 但……真的是这样吗? 宋镇的脑海里,一些被刻意遗忘的、模糊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 她好像记得……那栋办公楼的电梯,灯光闪烁得比现在这个要疯狂得多。 她好像记得……那个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是正常的跳动。 她好像记得……那扇门打开后,门外的场景…… 是什么? 她努力地回想,但那段记忆就像被蒙上了一层浓雾,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她只记得一股刺骨的寒意,和一种……味道。 是什么味道? “叮——” 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思绪。电梯到了。 宋镇睁开眼,面前的楼层显示屏上,那个红色的数字,赫然是 “1”。 她愣住了。她明明按的是7楼。 一种熟悉的、源自本能的寒意,再次从她的脊椎骨窜了上来。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地、无声地滑开了。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门外,不是她所熟悉的、堆着邻居旧鞋柜和几盆绿植的7楼走廊。 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的雾。 雾气像是有生命般,缓缓地、粘稠地翻涌着,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那股味道! 宋镇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味道! 那是铁锈和铜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那是血的味道。新鲜的,而且是大量的血。 被压抑的、模糊的记忆瞬间冲破了大脑的防线,变得无比清晰! 办公楼的电梯、疯狂跳动的楼层数字、熄灭的灯光、那扇滑开的门,以及门外这片一模一样的、弥漫着血腥味的白雾! 她没有回家!她根本就没离开过! 或者说,她离开了,但现在,又被拉了回来! 她站在自己小区的这部老旧电梯里,可门外连接的,却是那个她以为已经逃离的、位于市中心的恐怖空间! 她站在电梯里,一动不动,手机还停留在和林悦聊天的界面上。那束昏黄的灯光射入浓雾,却像被吞噬了一样,只能照亮眼前不到半米的距离。 她的理智在疯狂地尖叫,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幻觉。是她太累了,压力太大了。 但那股冰冷腥甜的空气涌入肺里,让她浑身打颤,无比真实。 她下意识地猛按关门键,但按钮毫无反应。电梯仿佛已经和这个诡异的空间融为了一体。 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钟里,她身后,那部她再熟悉不过的老旧电梯,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嘎吱”声。 头顶的灯泡“滋啦”一声,爆出火花,彻底熄灭了。 她被独自一人,留在了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门口。 她一吸气,肺部就像被一只发霉的手攥住。空气里充满了多种气味的可怕混合体:首当其冲的是浓重的土腥和霉味,像是把一块腐烂的木头和湿透的报纸塞进了鼻腔;紧接着,一股尖锐的、类似铁锈和血腥混合的金属气味刺入大脑,让她联想到废弃的屠宰场;最深层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气息,如同鲜花在坟墓里烂掉,那味道缠绕不散,似乎要渗透进她的每一个毛孔 突然,在极度的安静里,一个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 在被遗忘的维度夹缝中,这座建筑如同一颗腐烂的心脏,无声地搏动着。它没有名字,没有坐标,只在特定的“钥匙”被触发时,才会将现实世界中不幸的灵魂拖入其中。 此刻,它的一间“病房”苏醒了。 如果从天花板的正上方俯瞰,会看到一个巨大的、近乎正方形的房间,像一个被遗弃的舞台。房间中央,一个渺小的、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黑发女孩,正独自站在原地。 黑暗中静静地摆放着各色各样的摇篮,装饰成了幼稚温馨的育婴房,但是又处处透出诡异的气息。 而在她目光无法触及的、广阔的黑暗里,一些东西正在缓缓蠕动。 十几张老旧的木质摇篮,以一种毫无章法的姿态散落在房间各处。它们的影子在黑暗中被拉扯得如同扭曲的怪物。其中几张摇篮里,似乎覆盖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微微起伏,像是沉睡的婴孩。 墙壁上,一道道深红色的抓痕纵横交错,仿佛是垂死者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无声呐喊。这些抓痕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密集得如同某种病态的藤蔓。 在这片死寂的舞台上,那个女孩,宋镇,就是唯一的活物。 也是唯一的……猎物。 那不是人的声音。 而是一种……细微的、像是骨骼被拖过地面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沙……沙……沙…… 身后,电梯坠毁的轰鸣被浓雾吞噬,余音未绝。 宋镇独自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那股混合着铁锈与**的血腥味,随着每一次呼吸,都更深地侵入她的感官。 那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拖过地面的摩擦声,沙……沙……沙……由远及近。 她没有回头跑,也没有惊声尖叫。 她迅速将手机的手电筒亮度调到最高,然后用空着的左手挡在光束上方,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这让光线变得更聚焦,也让她自己不至于在黑暗中成为一个移动的、明亮的大靶子。 然后,她缓缓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蹲了下来,将身体的重心降到最低。尽可能地隐藏自己。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感官被拉伸到了极致,试图从这片混沌中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摩擦声越来越近了。它似乎……就在她前方不远处的浓雾里。 突然,眼前的白雾开始变薄,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 周围的景象,如同失焦的照片缓缓变得清晰。 她并非站在公司大楼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里是一个房间,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淡粉色的墙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病态的、令人不安的鹅黄色。天花板高得离谱,上面挂着几个已经熄灭的、积满灰尘的华丽吊灯。 这是一个废弃的育婴室。 沙……沙……的声音停了。 宋镇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将光束从指缝间极其缓慢地向前推移。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的“质感”——冰冷、潮湿,而且沉重得像一层薄薄的液体。当她伸手扶向墙壁时,指尖传来的不是坚硬的触感,而是一种黏腻、湿滑、如同触摸到苔藓覆盖下的软体动物表皮的感觉,让她猛地缩回手。冷风从不知名的缝隙中钻进来,不像自然界的风,而像是从冰窖深处呼出的、带着刺骨寒意的叹息,吹在她汗湿的后颈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脚下的地面不仅湿滑,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弹性,仿佛踩在某种厚实而腐烂的地毯上,每一步都感觉要深陷下去 光柱的边缘,扫过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布偶熊,掉了一只眼睛,棉花从撕裂的腹部翻滚出来,被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浸透。在布偶熊旁边,是一个摇篮。 摇篮里,似乎躺着什么。 宋镇不敢直接用光去照,那可能会惊动未知的存在。她保持着蹲姿,在黑暗中仔细地观察。宋镇想了想,将光给熄灭了。 就在这时,一阵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不分男女。 【欢迎来到初号副本:猩红育婴室。】 宋镇猛地一颤,差点叫出声来。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脑海里直接响起声音?这是什么科幻片情节? 【规则:在“哭声”停止前,找到“唯一的摇篮”。】 【提示:请勿发出过大的声响,“它”不喜欢被打扰。】 【倒计时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尖锐、扭曲的婴儿哭声猛地从四面八方爆发开来! 那哭声不带任何生命的气息,反而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再通过劣质音响放大了一百倍,充满了恶意的穿透力,直刺人的耳膜和神经。这声音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她的大脑。 宋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骇得心脏一缩,身体因为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环顾四周,这下她看清了。 那些散落在房间各处的摇篮,此刻都在随着哭声,有节奏地、轻微地……摇晃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 仿佛里面躺着的,是被这哭声唤醒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唯一的摇篮?” 宋镇的脑子在剧痛中飞速运转。“唯一的”是什么意思?这里有十几张摇篮,它们有什么不同?还有,“它”是谁?那个不喜欢被打扰的东西,是发出哭声的源头,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最近的那个摇篮上,她鼓起勇气,起身探头看向摇篮。 摇篮里,空空如也。 但摇篮的内壁上,用暗红色的、像是血又像是油彩的东西,画着一个巨大的、睁开的眼睛。 那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4章 第 四 章 哭声像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折磨着神经。这不是现实中的哭喊,而是一种更抽象、更本质的痛苦回响,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浸泡在那种无声的、扭曲的尖叫里。 宋镇强迫自己忽略那声音,开始系统地观察这个诡异的空间。那双杏仁眼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不是漫无目的地看,而是在捕捉光影、结构和异常的细节。 出口在哪里?没有门,没有窗。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盒子,一个典型的“培根式”空间——被几何线条严格框定,背景是压抑的单色调,将所有焦点都强制性地集中在内部正在发生的恐怖之上。 她借着手机屏幕散发的光,小心翼翼地走向最近的一张摇篮。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却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浓重且充满未知。摇篮的木质已经腐朽,上面刻着幼稚的云朵图案,但图案的凹槽里,却填满了暗红色的、黏稠的凝固物,像是画家厚涂在画布上,尚未干透的颜料。她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冰冷,坚硬。是血。 她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地面。一只脏兮兮的布偶兔子倒在那里,一只玻璃眼珠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另一只则不知所踪。兔子的白色绒毛上,有一片明显的湿痕,颜色比周围的陈年血迹要鲜艳得多。 是新的。 宋镇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蹲下身,将手机反扣在地面上,身体紧贴着一个倒地的储物柜,将自己压缩进一个更安全阴影中。 那个“沙……沙……”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非常近。 它从一排摇篮的阴影后缓缓地移动出来。宋镇透过柜子和摇篮之间的缝隙,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东西”。它的身形大致像人,却被暴力地解构和重组,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方式在地上爬行。四肢被拉扯得细长扭曲,如同蜘蛛,关节处向外翻折,每一次移动,都是骨骼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它的身上,似乎挂着许多破烂的布条和婴儿的衣物,像是某种由□□和记忆组成的、怪诞的拼贴。 而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部。那里没有五官分明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蠕动、收缩的肉团——那正是培根画中反复出现的、处于极度痛苦和狂暴中的、无法名状的肉块。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却仿佛在向整个宇宙发出最凄厉的呐喊。 宋镇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但她的大脑却在急速运转。 规则说,“它”不喜欢被打扰。声音。 那个怪物似乎没有视觉,它只是循着那片尖锐凄惨的哭声,在这片被禁锢的舞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它爬行的路径很缓慢,也很……笨拙。 宋镇在极度紧张中迅速握紧拳头,利用痛感来保持安静。 她静静地看着它爬到了那只布偶兔子旁边,停了下来。肉团一阵蠕动,从中伸出几根细长的、类似触须的东西,卷起了那只兔子。宋镇看见,触须卷走兔子的瞬间,那只兔子仅剩的玻璃眼-珠,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捏得粉碎。 “它”对任何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抱有极大的恶意。 怪物丢下被蹂躏过的兔子,继续朝另一个方向爬去。宋镇等到它爬远,才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她背后的T恤。 她必须在这场无声的、充满暴力美学的舞台剧中,在哭声停止前找到那个“唯一的摇篮”,同时,还不能发出任何可能吸引那个怪物的声音。 这游戏,也太硬核了吧!简直就是一场残酷的生存挑战。 宋镇强迫自己的神经从这片声音的泥沼中拔出。她的画家本能在此刻被恐惧磨砺得无比锋利,那双惯于解构光影的杏仁眼,正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度,扫描着这个地狱般的画卷。 这个封闭的盒子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是廉价消毒水、霉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疾病与绝望的体味。她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移动。脚下偶尔会踢到一些冰冷的小东西,发出沉闷的“叮当”声。她蹲下身,照亮了其中一个。 那是一只小小的、边缘已经卷曲的锡碗,旁边还有一把被拧成了麻花的勺子。这不是家庭用品,而是属于某个庞大、冰冷的机构。 她的光线继续移动,扫过一面潮湿的墙壁。墙皮大片剥落,但在一个角落,有一块泛黄的纸片被湿气牢牢地黏在了墙上。 是一张英文旧报纸的残片。 “...The Genius of the Carpathians Hailed as National Hero...” 日期是 October, 1987。 喀尔巴阡山的天才?齐奥塞斯库。 这个名字跳出来的一瞬间,一段尘封在大学美术史课堂角落里的黑暗历史,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法令770”,国营孤儿院,被遗忘的“国家的孩子”…… 就在宋镇沉浸在历史的震惊中时,她没有注意到,她手机的光束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太久。那束光,就像在黑暗的剧院里突然亮起的打火机,显得格外突兀。 “沙……沙……沙沙沙!” 原本缓慢爬行的怪物,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它像是被某种东西激怒了,猛地调转方向,细长的四肢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宋镇的方向冲来!骨骼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瞬间撕裂了那片单调的哭声背景。 宋镇的血瞬间凉了半截。被发现了! 她来不及多想,猛地收起手机光,转身就跑。恐惧驱使着她的身体,在迷宫般的摇篮阵列中疯狂穿梭。她不敢回头,只能听到身后那越来越近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以及摇篮被怪物粗暴撞开时发出的木头碎裂声。 为什么?我没有发出声音! 她拼命奔跑,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中反而运转得异常清晰。它不是靠视觉,也不是靠听觉……那是什么? 慌乱中,她撞倒了一张摇篮,摇篮里滚出一个破旧的皮球。皮球在地上弹了两下,发出“咚、咚”两声轻响。 就是这两声! 怪物的速度骤然加快,几乎是扑了过来。宋镇一个狼狈的侧翻,躲进两排摇篮之间的狭窄缝隙里。怪物巨大的身躯从她刚才的位置冲过,它那蠕动的肉团伸出触须,闪电般地卷住那个皮球,在无声中将其捏成了一团碎渣。 宋镇死死捂住嘴,大气不敢出。她终于明白了。怪物追的不是“声音”,而是“变化”!是任何可能打破这里死寂状态的“行为”! 她刚才用光照亮报纸,是一种“探寻”行为;她撞倒摇篮,发出的声音是一种“意外”。这些行为都代表着“外界的干预”,代表着“希望”或“改变”的可能性。而这个绝望的集合体,要抹杀一切变量! 怎么办?不能动,不能发出声音,不能有任何“行为”,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可不动,哭声停止时,自己也一样会被抹杀。这是一个死局! 她蜷缩在缝隙里,听着怪物在不远处徘徊。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她必须找到“唯一的摇篮”,但任何“寻找”的行为都会引来追杀。 除非……除非有一种行为,是它能够理解,且不会视为敌意的。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疯狂搜索,借着怪物偶尔移动时露出的空隙,观察着那些摇篮。千篇一律的云朵、云朵、云朵……突然,在一个角落,她看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图案。 一只用小刀笨拙刻出的、歪歪扭扭的小鸟。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法令770”、被剥夺个性的孩子、对“变化”的憎恨,以及这个象征着“个性”与“自由”的唯一记号。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形成。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躲藏。她缓缓地从摇篮的缝隙中站了起来。 这个举动立刻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它停下徘徊,那团肉块无声地转向她,充满了威胁。 宋镇没有跑。她举起手机,将光束调到最亮,但这一次,她没有照向怪物,也没有照向自己,而是精准地、稳定地,将那束光投向了远处那个刻着小鸟的摇?篮。 这个动作,同样是一种“行为”,一种“变化”。怪物嘶吼着,四肢并用,疯狂地向她冲来! 宋镇没有动。她赌上了一切。 她的行为不是“探索”,不是“意外”,而是一种“回应”。她不是在试图改变这个世界,而是在“承认”这个世界里曾经存在过的、唯一的希望。 “我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对自由的渴望了。” “在这片被编号和遗忘的绝望里,我看见这个独一无二的你了。” 就在怪物的触须即将碰到她的前一秒,它那狂暴的冲势戛然而止。 它停在了光束的边缘,那团蠕动的肉块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进行着痛苦的挣扎。 整个空间的哭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怪物没有攻击她,而是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朝向那个被光照亮的摇篮。它巨大的身躯开始崩溃,化作无数黑色的微尘,被吸向那只发光的小鸟。 当宋镇再次睁开眼时,她来到一片纯白之地。她的心脏还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而在她的手中,静静地躺着一块刻着小鸟图案的、尚有余温的木片。 她通关了。在生死的边缘,她读懂了这场悲剧的密码,用“见证”代替了“对抗”,完成了这次惊心动魄的救赎。 第5章 第五章 空旷,死寂。 宋镇站在这个由白色光线构筑的网格世界上,像一颗孤零零的棋子。四周是深渊般的纯粹黑暗,只有脚下的网格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质T恤和牛仔裤干净得像是刚从衣柜里拿出来的,之前沾染的灰尘和冷汗都消失无踪。 但那份劫后余生的心悸,以及悲惨的尖叫声,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她不是在做梦。 她真的,从那个地狱里活了下来。 这里就是“等候区”?新手村安全区的意思吗?宋镇心下一松,直接躺在了白色网格地板,凉凉的,很像凉席。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重新流回四肢百骸时,那阵阵发麻的温热感。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像潮水般涌来,冲刷着每一寸酸软的肌肉 没有新手指引么,宋镇躺在白色地板上,看着头顶散发着光亮的太阳。 太阳?! 就在她感到一丝迷茫时,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新手引导已结束。】 【玩家“宋镇”,ID:S-734,已绑定。】 【检测到玩家已完成初号副本,现开启基础权限:】?【1. 个人储物格(1立方米)】?【2. 基础状态面板】?【3. 组队申请/接收功能】 【更多权限将在玩家等级提升后解锁。】 【检测到“游戏”不稳定波动,等候区出现数据溢出……警告!等候区出现异常入侵!】 电子音的语调出现了急促的变化,最后那句警告甚至带上了刺耳的杂音。 接着,白色的灯光突然变成了闪烁的红色的警告灯。 几乎是同时,宋镇躺着的白色网格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明暗交替,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四周那深渊般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 起初只是一些细微的、灰黑色的雾气,像墨汁滴入清水般,从黑暗的边缘渗透进来。但很快,这些雾气变得浓厚、狂暴,它们汇聚、纠缠,形成一条条扭曲的、如同触手般的形态,从四面八方朝着这片网格世界的中心——宋镇所在的位置,猛扑过来! 那已经不是雾气,而是拥有实质的、饥饿的黑暗。它们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咆哮,所过之处,连脚下纯白的网格都被腐蚀、吞噬,留下一片片绝对虚无的空洞。这片本应是绝对安全的“等候区”,此刻正像一块被强酸泼溅的电路板,迅速地崩溃、瓦解。 宋镇的瞳孔骤然缩紧。她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系统那句刺耳的警告,求生的本能已经驱动着她迅速站起身,向后爆退。然而,在这无边无际的网格世界上,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些漆黑的触手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死亡的阴影,比在“猩红育儿室”里遇到的任何一次危机都来得更加浓烈、更加无法抗拒。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在被那股混沌的数据流拉扯,仿佛只要被触碰到一星半点,她的整个存在就会被抹除、同化。 就在其中一条最粗壮的触手即将卷上她脚踝的瞬间—— 嗤啦!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色光刃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从宋镇和那条触手之间一闪而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利刃切过朽木般干脆利落的轻响。那条来势汹汹的黑色触手前端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镜,随后,断裂的部分在银色光辉的余威下,像被点燃的纸屑一般,迅速化为细碎的、无害的数据流,消散在空气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镇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她愕然抬头,只见前方的空间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划开了一道漆黑的裂口。那道裂口与周围侵蚀性的黑暗不同,它稳定、深邃,仿佛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门。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缓步走出。 那是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长风衣,衣角在并不存在的风中微微拂动。他的步伐从容不迫,仿佛不是踏入一个正在崩溃的数据风暴中心,而是在自家的庭院里散步。他手中握着一把狭长的、造型古朴的唐刀,刀身如一泓秋水,正流淌着刚才那道光刃的冷冽辉光,将所有试图靠近的黑暗触手都逼退在三尺之外。 他的出现,就像是在一张混乱涂鸦的画纸上,用圆规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圆。秩序与力量,构成了他身边绝对的领域。 那些狂暴的、似乎要吞噬一切的黑暗数据,在这个男人面前,竟像是遇到了天敌般,发出了畏缩的、嘶嘶的声响。 宋镇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呼吸。这难道就是古早男主英雄救美的古老戏码吗?宋镇看了眼黑暗中的触手,又看了眼明显迪奥炸天的男人,这应该就是男频文男主应该有的气质了。 宋镇抬手锤了锤心脏,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腐烂的气味让被粉红泡泡入侵的头脑清晰了许多。 男人没有理会周围那些依旧蠢蠢欲动的黑暗,他穿过裂口后,那道空间裂隙便在他身后悄然闭合。他微微侧过头,一双深邃冷淡的眼眸,越过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精准地落在了宋镇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或惊讶,只有审视和探究。 随即,他抬起了握刀的手。 宋镇的心跳漏了一拍,以为他要连自己一同斩杀。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一步,求饶的话还没出口。 但男人只是随意地、近乎轻描淡写地朝前方一挥。 一道半月形的银色刀光脱刃而出,瞬间扩大,如同一轮无声升起的月潮,席卷了整个空间。 宋镇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银白的光穿过了她的腰,所有触目可及的黑色触手,在这片银光涤荡之下,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尽数化为了最基础的数据碎片,土崩瓦解。 宋镇呆呆地看着男人利落地收刀,腹部一阵剧痛,心里的粉红泡泡全部破碎,妈的,看起来像是个打怪升级的男频大男主,将自己也当成怪了。 世界,在一瞬间恢复了最初的空旷与死寂。 脚下被腐蚀的网格开始自动修复,白色的光线重新亮起,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仿佛刚才那场末日般的危机,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那个男人和他手中散发着微光的刀鞘,证明着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迈开长腿,皮靴踩在光格上发出“哒、哒”的、清晰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不疾不徐地朝跌坐在地的宋镇走来。 阴影笼罩了她的头顶。 宋镇仰起头,对上那双居高临下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一半是劫后余生的惊悸,一半是源于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未知压迫。 宋镇突然躺平了,双手交叠在腹部,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男人微微俯身,冷冽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她的眼睛上。他薄唇轻启,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 “你这是在干什么?月刀并没有给你造成致命伤。” 他顿了顿,似乎在判断着什么,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的危险。 “还是说,你想永远地躺在这里?” 宋镇立马站起身来,腹部的痛苦已经消失。“您好,这位先生,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男频大男主,要么是种马文,而宋镇有自知之明,自己还没有达到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大美人的标准。 要么是升级文,宋镇觉得自己还是得展示一下自己的利用价值的。 宋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依旧狂乱的心跳。她撑着发软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慢慢地从地面上爬起来。 她直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我……能跟着你吗?”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但字句清晰,“我叫宋镇。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学得很快,绝不会拖你后腿。” 男人闻言,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这抹笑意非但没有让他显得亲切,反而让他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愈发浓重。 “跟着我?”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尾音微微上扬,“凭什么?” “凭你刚才被几条数据乱流追得像只没头苍蝇?”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刺穿人自尊的轻蔑,“还是凭你那份除了尖叫和逃跑之外,毫无用处的‘勇气’?” 宋镇默默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心里默默吐槽,要是我没有那个逃跑的实力,现在就已经挂了。 他向前踏了半步,身高的优势带来一片更沉重的阴影,将宋镇完全笼罩。他微微俯身,凑近了她一些,那雪松般的冷冽气息几乎触手可及,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小姑娘,”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戏谑的调笑,“别把你的求生本能,错当成可以与我谈判的‘资本’。” “好的,谢谢,再见。”宋镇立马鞠躬致谢,然后,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继续躺着了。 第6章 第六章 男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见过恐惧、见过谄媚、见过仇恨、也见过麻木,但他从未见过这种反应。在用绝对的力量和轻蔑的言语碾碎了一个人的尊严后,对方应该有的反应绝不是……如此干脆利落的“谢谢,再见”,然后心安理得地躺回去。 她甚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仿佛他只是一个打断了她午睡的、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这片由光格构成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个站着,如同掌控一切的神祇;一个躺着,宛如自暴自弃的咸鱼。本该是绝对的上位者与下位者的关系,此刻却因为宋镇这不合逻辑的行为,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扭曲。 他,被无视了。 “起来。”男人的声音比之前更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躺在地上的宋镇眼皮都没掀一下,声音懒洋洋地从地面传来:“先生,您不是说我连当累赘的资格都不够吗?我这不是怕碍了您的眼,离远点,自己待着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您请便。” 她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男人的眼神倏然变得锐利。他向前一步,瞬间就站在了宋镇的头顶旁边,巨大的阴影再次将她完全吞没。 “这个‘等候区’的稳定是暂时的。数据风暴随时可能再次出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里没有了调笑,只剩下陈述事实的冰冷,“你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你的‘逃跑实力’,而是因为你恰好出现在我清理‘溢出点’的路径上。你只是个幸存的‘BUG’。”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她消化信息的时间。 “而我的任务,就是清理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BUG’。” 最后两个字,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意。 宋镇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仰躺着,平静地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然后,她笑了。 “所以,绕了半天,您还是得带上我这个‘麻烦’,对吗?”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核心,“无论是作为‘BUG’样本带回去研究,还是作为不稳定因素就近看管,您都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撑着地面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动作不紧不慢。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她站起来,与他对视,脸上那股子咸鱼劲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所谓,“我跟你走。但我不是你的附庸,也不是你的累赘。我是宋镇,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合作者。现在,合作者,我们可以走了吗?还是说,你喜欢在这种空旷的地方浪费时间?” 男人看着她,眼神中的探究之色浓厚。 他看着这个被他随手救下的、言行举止都透着古怪的“小姑娘”。 良久,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跟上。” 说罢,他转身便走,黑色风衣的衣角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没有再多一句废话。 宋镇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在心里比了个“V”字。 看吧,对付这种自视甚高的傲慢男主,硬碰硬不行,卑躬屈膝更不行。你得让他觉得,带上你,是他自己的决定,是一件符合他利益的、理所当然的事。 至于什么“合作者”的说法…… 她耸耸肩,跟了上去。先画个大饼,能不能实现,活下去再说。 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由白色光线构筑的网格,那微弱的、如同电流般的“嗡嗡”声,在这一刻,音调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像是警报被拉响到了极限。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的、如同镜面碎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宋镇惊恐地低头,只见他们脚下的白色光格,不再是之前那样闪烁或被腐蚀,而是在寸寸断裂!一道道漆黑的裂痕在其上疯狂蔓延,如同蛛网般瞬间布满了整个地面。 这一次,黑暗没有从遥远的边缘渗透,而是从他们脚下,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破土而出! 轰——! 无数道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粗壮的黑色触手,如同从地狱深处生长出的绝望森林,猛然撕裂了整个网格平面,冲天而起!它们不再是虚无的雾气,而是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数据流、表面覆盖着嶙峋倒刺的实体! 那些新生的触手展现出了惊人的、近乎智慧的协同性。它们没有像之前那样盲目地扑来,而是在出现的瞬间,就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囚笼, “啧。” 塞巴斯蒂安发出一声明显带着怒意的咂舌。他看向宋镇,将她护在身后,手中的银制手杖散发出刺目的、如同小型太阳般的光芒。 “看来,这群不知礼数的‘脏东西’,学会了叫帮手。”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疯狂舞动的触手之墙,投向远方。 在黑暗森林的中心,无数扭曲的数据和触手正在汇聚、重组。它们不再是杂乱无章的聚合体,而是在构筑一个具体的形态——一个端坐在由破碎数据构成的王座之上的、巨大而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空间都在为之震颤。所有的触手仿佛都得到了指令,攻击变得更加狂暴、更加有序、更加致命。 那短暂的、由一个强大男人带来的安全感,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宋镇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明白了。 他们不是卷土重来。 它们只是……派出了主力。 银光消散,那些扭曲的黑暗触手已经尽数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周围的世界恢复了最初的空旷与死寂,只有地面上那道浅浅的、不可逾越的银线,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塞巴斯蒂安收回手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杖首的鸟头,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宠物。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些被他“清理”掉的怪物。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处于震惊中的宋镇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好了,演出结束。”他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批不守规矩的观众什么时候会到场。跟我来,小姐,我恰好知道一个地方,至少能保证地毯是干净的。” 宋镇的大脑突然卡壳。干净的地毯?演出?观众?这个男的不是现代的男频男主? 她盯着那个没有停留的身影。 她默默地跟了上去,与他保持着三步左右的安全距离。 “我……该怎么称呼您?”宋镇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知道对方的名字,是建立最基本认知的第一步,哪怕对方是个潜在的危险分子...... 走在前面的塞巴斯蒂安脚步一顿,他侧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饶有兴致地反问,“称呼只是个代号,不过,一个好的代号能让交流变得愉快些,不是吗?” 他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调笑,传入宋镇的耳中。 “你可以叫我塞巴斯蒂安……” 他的语调在这里是平滑而优雅的,带着一种贵族式的咏叹调。然后,在说出姓氏时,那份轻快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石瞬间压住,变得极其细微地凝滞与沉重,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索恩。” 那个音节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声音里所有的玩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仿佛这个姓氏本身就是一个不该被轻易提及的、承载着某种重量的符文。 但仅仅一秒后,那份轻佻的笑意又回到了他的声音里,天衣无缝地掩盖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 “我知道,听起来有点像某个三流戏剧里的反派名字,对吧?”他自嘲般地耸了耸肩,“可惜我没得选。现在,轮到你了,‘迷途的羔羊’小姐,你的名字是?” “宋镇。” 她回答道,同时将那个名字——塞巴斯蒂安·索恩,以及刚才那个瞬间的违和感,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塞巴斯蒂安停下了脚步。他用手中的银制手杖在面前的空气中轻轻一点。 前方的空间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一扇雕刻着古典花纹的、厚重的木门凭空浮现。 “到了。”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无可挑剔,但眼神里的戏谑却暴露无遗。 “欢迎来到我的临时办公室,或者说是安全屋。希望你不会介意这里有些过于安静。” 宋镇默默地看着他的手杖,这话说的像是某些变态杀手狂的邀请。但是,管他呢。 塞巴斯蒂安·索恩看着这个弱小的女孩,明明之前那么害怕,现在却流露出一股随遇而安的,悠闲气息?她不害怕自己这个可以随时可以清理BUG的人么?人......哼,自己还算是吧。 不管怎么说,羔羊的心态是值得赞扬的呢。 第7章 第七章 宋镇心里原本预想的“安全屋”,却没想到推开那扇雕花大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如同古董店般的内饰:一盏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老式吊灯泛着昏黄光晕,而主厅中央则铺着一块淡绿色的手工地毯,看上去材质柔软,甚至能让人产生“躺下小憩”的冲动。 “欢迎来到我的临时办公室。”塞巴斯蒂安·索恩向后退了一步,虚虚一摊手,做出一个男士礼节般的躬身,“或者说,这是一个让我们暂时栖身的安全屋,至于这里面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摆设……嗯,就当是我个人的癖好好了。” 宋镇她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比那诡异又脆弱的网格平面要强上不知多少倍,至少,她不用担心下一秒脚下会发生大规模崩解,或者又出现那些黑色的可怖触手。她松了一口气,还没开口,就见塞巴斯蒂安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地板。“这里虽然‘安静’,可那只是相对而言。”他看着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在这片诡谲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稳定是绝对持久的。我们得尽快想办法离开……可你对外面的危险,恐怕还一无所知。” 宋镇听得出来,这男人在暗示她——要想继续活下去,现在只能先听他的。她缓缓点头表示明白,正要出声,忽然觉得脚底下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力量与这座“安全屋”产生了联系。她诧异地低头,然而地面却依旧是那块年岁不明的老地毯,看不出半点波动的痕迹。 “哦,别慌。”门那边,塞巴斯蒂安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我只是给你开通了一些权限,以确保你不会被系统判断为‘外来入侵’,然后自动抹除掉。” 他似笑非笑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下巴,做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姿态。 “这里大多是系统缓存的废弃资源,也有部分实用的建筑模块。”塞巴斯蒂安大方地走到一处亮着红光的界面旁,轻轻一敲,“只要我给你调配好了权限,你就可以像在游戏里搭建房屋一样,把这些傀儡模块组合、拼装,构建出一个小小的,属于你自己的房子。放心,选材质量绝对有保障,不会一脚踩塌。只要不吵到我,你想怎么造都行。” 宋镇愣了好几秒,塞巴斯蒂安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好休息,明天见。” “好,那我就先谢谢你。”她静静地看着他。塞巴斯蒂安也静静地回视她。他伸手在空气中解析出一幅半透明的图纸,轻轻一挥,“去吧,小姑娘,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宋镇接过图纸,她低头认真看了几秒,带着些许无法言说的兴奋,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主厅,果然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一片与外界网格类似、却更加坚固的空地。 经过数十分钟的摸索,简约朴素的木屋雏形终于确立。屋内没有那种金碧辉煌的装饰,从带篱笆的小门,到小窗户下简易的置物架,再到中央留出的一片灶台空间,都在用最直观、最贴近自然的方式呈现。就连那扇门口躺着的木头切割台,也被她用一块数据面板变形出来,乍一看,确实朴素得让人联想到“乡下农村”的生活。 完成后,她后退几步,对着这新鲜出炉的小屋满意地打量。 她取出数据显示终端,想给塞巴斯蒂安发个“已完成”的通知,结果刚打开界面,就感觉身后多了一道灼人的视线。果然,一转头就看见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身后,他的黑色风衣已经换成了带有暗纹的深灰色西装,搭配着白色衬衫与沉色马甲,身姿笔挺,就好像19世纪的英伦绅士一般,一手撑着银制手杖,目光从小屋橱窗扫到那简易灶台,意味不明地扬了扬眉。 “嗯……真是原始啊。”他故作严肃地评价,然后转向宋镇,用一种淡淡的调侃口吻,“稚拙得可爱。看得出来,你对那种田园风情情有独钟?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你可是我的‘BUG’合作者,别真的把自己当个种田的小姑娘了。” 宋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反驳。她看得出塞巴斯蒂安似乎心情还不错,至少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时刻绷着一副高不可攀的表情。她走去灶台,用新的木棍挑了挑火堆,旺盛的火苗映着宋镇的脸,“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不然你也不会能闲到像个管家似的,在旁等我完成之后才现身。 塞巴斯蒂安没直接回答,反而缓缓抬手理了理衣袖,模仿某种中世纪的贵族礼仪。他轻轻咳了一声,舞□□白般往前迈出一步。“小姐,容我先问一句,您是否准备好了迎接新的挑战?哦,我并非要拿您的性命做赌注,只是有些零碎的工作,若无人协助,做起来实在有点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别绕圈子。”宋镇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有事就直说。” “哈哈,急性子。”塞巴斯蒂安低低笑了笑,然后表情一肃,“简单讲,要想让我们安全离开这个世界—想进一步探查这些空间的真实构造,需要一个能辅助我的向导,也就是——你。” “我?”宋镇疑惑地指着自己鼻子,“我对这里一无所知啊。” “正是因为你‘不该存在于此’,所以黑暗意志对你号称‘BUG’。换言之,你拥有某种‘免疫’或‘异常值’,是这个世界的漏洞。而漏洞,往往就是突破的钥匙。只要适当加以利用,就能撬开那些被封锁的节点。”塞巴斯蒂安敲了敲银制手杖,杖首的鸟头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似乎印证他的说法,“理论上,你只要随我一起进入那些高危区域,就能干扰或削弱敌方的防御。然后由我来完成进一步的扫描、分析、剥离……听起来,很简单吧?” 宋镇皱起眉头。这所谓的“任务”,毫无疑问,让她当诱饵。 看到女孩的眉头微微皱眉,他的唇角轻扬,似真似假地安抚:“怎么,你不会还怕了?若真怕,你也可以留在这间小木屋里,等我完成所有工作再来接你。但若我出了点什么差错,或者来不及赶回来……那你的下场你也能想象得到。” 宋镇当然能想象得到,她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 “好吧,我陪你去‘探险’。但我有个条件。”她直视着那双深色的眼睛,“在我死去的时候,不能让我感到痛苦。” 塞巴斯蒂安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搭在手杖上轻轻敲动。许久,他忽而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像是在致敬一名确有胆量的舞伴。“成交。”他答道。 说罢,他像个得到许可才进屋拜访的绅士,冲她微微鞠躬,礼仪无可挑剔。末了,他站直身体,似是不经意地补了一句:“或许,你也该好好想想,如何让这间小木屋变得更像个‘家’。毕竟接下来的行动,会很辛苦。” 他转身的瞬间,脸上那抹翩然的微笑却让人琢磨不透,仿佛他已经下好一盘棋,而宋镇才刚刚被摆上棋局。宋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难得没有回嘴,只是轻轻合上了那扇木门。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宋镇回头打量这完全由数据与权限堆砌而成的“蜗居”,站着沉默了一会,直接躺在了全屋中最舒服的场所————灶台不远处,被火光烤着的红皮沙发,温暖舒适。 门外,踏步声渐行渐远。然后,世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小木屋里淡淡的木香,以及那和缓又遥远的风声,让她恍然想起这里没有真正的森林,也听不到应有的鸟鸣。 而在安全屋更深处,优雅的脚步声最终停驻在某个房间门口。 在困意袭来时,她恍惚地回想起刚刚塞巴斯蒂安最后那抹淡笑,总觉得其中蕴含着一丝无言的冷意。 门外传来三下清脆的敲击声,宛如某种典礼的信号。宋镇猛地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 塞巴斯蒂安立在门前,仍是一身古典西装,头也不回地递给她一只散发着淡淡银光的护腕。那护腕上刻着古怪的花纹,仿佛锁链般缠绕,令人莫名心悸。 “戴上它,就不会被数据风暴直接侵入。”他说完,侧身示意她跟上,“走吧,我们没多少时间。” 宋镇没有半点犹豫,将护腕扣紧,跟着他迈步离开了自己那间尚未完工的小木屋。踏出木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看,那熟悉又陌生的简陋空间就立在那里。 身旁,塞巴斯蒂安忽然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原始又脆弱的木壳子……有趣,希望你还能有机会回来看它。” 宋镇没再回答,只顾紧紧跟随。两个人一前一后,身影渐渐消失在那条幽暗的走廊中,背后的小木屋门缝里透出一线微光,宛若夕阳之下最后的温暖。 第8章 第 8 章 塞巴斯蒂安,那位总是波澜不惊的绅士,手中展开一张泛着古老光泽的羊皮纸。地图上的线条繁复晦涩,仿佛活物般扭曲缠绕,最终指向了一个被标记为“图书馆”的地点。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知识宝库,而是游戏系统投射出的又一个“副本”,一个未知且必然充满危机的挑战。宋镇站在一旁,看着那张地图,心中涌起熟悉的紧张感。在这个世界里,每一步前行都踏在刀锋之上,而塞巴斯蒂安,这个掌握着古老秘密的男人,是她唯一的向导,也是她日益警惕的对象。他们之间的合作,始于无奈的捆绑,虽然在一次次生死关头中生出某种微弱的默契,但更深层的疏离和不信任却像暗流一样潜伏着。 通往图书馆的路径是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每一步回响都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令人不适。终于,隧道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由不知名木材制成的门。门板光滑,没有一丝纹理,仿佛一块完整的黑玉。没有把手,没有锁孔,它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压抑的气息。 塞巴斯蒂安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他闭上眼睛,像是感受着空气中细微的波动。片刻后,他睁开眼,对宋镇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门内,再将食指竖在唇前。宋镇立刻明白,这是一个对听觉极端敏感的地方,而里面的“管理者”可能就潜伏在门后,或者更深的黑暗里。 他伸出手,指尖在门板上轻轻滑动,仿佛在触摸某种无形的纹路。然后,他做了一个复杂的、快速的手势组合。奇迹发生了,厚重的木门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门后更为深沉的黑暗。 一股冰冷、干燥的气流瞬间涌出,带着浓烈的霉味和陈年纸张腐烂的味道。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让宋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或者说,她本能地想要倒吸,却被塞巴斯蒂安用眼神制止。 图书馆内部广阔得令人难以置信,高耸的书架如同没有尽头的山峦,在昏黄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下,投下深邃而扭曲的影子。空气是如此寂静,这种“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一种缺乏一切生命气息的、死气沉沉的沉默。它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似乎能吞噬任何试图打破它的声音。 塞巴斯蒂安用手势示意她跟上,然后躬下身,几乎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他的动作异常轻盈,像一片落叶。宋镇立刻模仿他的姿态,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变得柔软,仿佛在云端行走。但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感觉到自己鞋底与地面接触时产生的微弱震动,那声音在她听来,如同惊雷。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在这死寂中,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也大得可怕。 “嘘。”塞巴斯蒂安再次示意,然后用口型教她几个简单的手势:食指并拢指向前方代表“前进”;手掌平伸代表“停下”;食指在耳边转圈代表“听”;双眼紧闭片刻再睁开代表“危险”。他自己则用极低、极快的语速,几乎只是气流的震动,告诉她这里的核心规则:“绝对…安静。图书…管理员…黑影…黄光…听到…撕裂…追杀。”每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简练而残酷。 他们开始在书架迷宫中探索。这里的书架高得望不到顶,堆满了各种厚重、古老的书籍。书页泛黄、卷曲,很多书脊上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但宋镇依稀辨认出一些古典语言的痕迹,特别是拉丁文。空气中弥漫着知识腐朽的气息,这里与其说是图书馆,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无声的坟墓,埋葬着无数沉睡的秘密。 走廊狭窄而蜿蜒,每转过一个书架,眼前都是相似的景象,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压抑感像潮水一样袭来,无所不在的沉默更是将这种压抑推向极致。宋镇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慎发出任何声音。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擦,只能任由它滴落。 第一次真正看到“图书管理员”,是在一个宽阔的大厅里。大厅中央悬挂着一盏锈迹斑斑的镂花吊灯,散发着昏黄得几乎要熄灭的光芒。光线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块区域,而在这光芒之外的阴影里,一个巨大的、蠕动的黑影正贴着墙角缓缓移动。它没有清晰的轮廓,仿佛只是由纯粹的黑暗构成,但它身上却披着一层诡异的昏黄光芒,像一件破旧的斗篷。这光芒并非照亮周围,反而像探照灯一样,死板而缓慢地扫过书架和地面。 那个黑影——图书管理员,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死寂中的一个**警报。它的移动没有一丝声音,只有那束昏黄的光线在无声地宣告它的存在。它给人的感觉不是生物,更像是一种由规则或意识凝聚而成的执行者。 他们迅速躲进最近的书架后面,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木板。透过书架间的缝隙,他们能清晰地看到那个黑影缓缓靠近,它身上的昏黄光束一点点向他们的藏身之处逼近。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宋镇。她的心跳得前所未有地快,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那声音在她听来,震耳欲聋,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影捕捉。 塞巴斯蒂安在她身边,同样屏住呼吸,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平静。他的目光紧盯着黑影的动作,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昏黄的光束越来越近,几乎要触及他们藏身的书架。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宋镇的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她的手机。它无法连接网络,没有信号,但在这种情况下,它也许能做些别的什么。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光线被她迅速调到最低,然后藏在手心里。她快速点开一个之前出于好奇下载的超声波应用,选中一个较高的频率,将手机对准了一个与黑影当前位置形成一定角度、但距离较远的书架角落。 她轻轻按下播放键。一丝微不可闻的电流声在她掌心细微地颤动。 奇迹发生了。远处的黑影在昏黄光束即将触及他们藏身处的前一刻,猛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它扭曲了一下身体,身上的昏黄光束瞬间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转向了宋镇手机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它似乎捕捉到了某种干扰,虽然这种声音并非它预期的那样。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偏离,但对于他们来说,已是绝境中的生机。 “现在!”塞巴斯蒂安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几乎只是气流。他趁着黑影被引开的短暂空隙,迅速从书架后冲出,跑到附近一个看似普通的书架前。他的手指在书架的侧面飞快地按压了几下。随着几声极轻微的“咔哒”声,那排书架竟然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门。 他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暗门。宋镇紧随其后,几乎是滑进了狭窄的通道。厚重的书架在她身后无声地复位,将他们与外部的危险隔离开来。 在暗门后的漆黑通道里,他们才敢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衫,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依然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跳动。刚才那一幕太过惊险,她的双腿甚至有些发软。而塞巴斯蒂安,他靠在墙上,虽然同样喘着气,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做得很好,”他用正常的音量说,但声音依然压得很低,“你的‘小工具’在关键时刻帮了大忙。” 宋镇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她的现代知识,她的随机应变,救了他们。这让她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幸存的庆幸,也有对自己能力在这个陌生世界中得到验证的微弱欣喜,但同时,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个地方,生存完全依赖于各种非传统的手段和临时的合作。而塞巴斯蒂安,他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利用一切可用的资源,包括她。 随着在图书馆深处的探索,他们遇到了更多需要破解的难题。这里的谜题并非简单的密码或陷阱,它们深植于图书馆的本质——古老的知识和复杂的结构。大量的拉丁文古籍,上面写满了寓言、诗歌,甚至是一些古老的科学或魔法理论。还有一些纸张上,则绘制着宋镇从未见过的奇异符号和图案。 塞巴斯蒂安对这些古老的东西展现出了惊人的掌握。他仿佛能读懂每一页书、每一个符号背后的含义。他能流畅地朗诵那些拗口难懂的拉丁文,解释其中蕴含的深意。他的知识渊博得令人震惊,这让他在这个古老的副本中如鱼得水。 而宋镇,宋镇,虽然无法直接解读这些古老的信息,但宋镇却能运用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去分析塞巴斯蒂安提供的“数据”。他翻译一段拉丁文寓言,宋镇则思考其中蕴含的逻辑,与宋镇们在这个副本中遇到的规则、现象联系起来,试图从中找到解谜的关键。他解析一组古典符号,宋镇则从模式识别、信息编码的角度去理解,结合现代科技原理,推测它们可能代表的指令或概念。 第9章 第 9 章 他们的配合逐渐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模式:塞巴斯蒂安是古老的译者,而宋镇是现代的分析师。他提供“原文”,宋镇进行“处理”。这种合作不同于并肩作战的战友,更像是一种知识与技能的互补,一种“亦师亦友”的微妙关系正在形成。在某些时刻,当宋镇们的分析和推断完美契合,成功破解一个难题时,那种共同完成任务的默契,会在他们之间闪烁出一种微弱的火花。 图书馆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人。在更深的区域,他们偶尔会遇到其他的“玩家”。这些人同样被困在这个无声的迷宫里,为了生存而挣扎。与宋镇他们不同的是,他们中的一些人显得更加绝望和疯狂。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试图用各种方式引开“图书管理员”,甚至不惜发出巨大的声响,来干扰追逐他们的黑影。 宋镇们目睹了令人心悸的一幕:在远处的一个书架通道里,几个玩家试图用大喊大叫的方式,将图书管理员引向另一个方向,为他们的同伴争取逃离的时间。他们的声音在死寂的图书馆里显得如此刺耳、如此突兀。 “安静!”宋镇几乎是本能地用口型发出警告。 但他们的声音太大了,已经无法停止。远处的黑影,那个披着昏黄光芒的图书管理员,像一道闪电般迅速冲了过去。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速度快得惊人。宋镇只来得及看到几道扭曲的黑影在空中闪过,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漉漉的撕裂声,以及短暂的、濒死的哀嚎。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死寂。那些试图利用他人生命的玩家,被规则无情地抹去了。 这一幕让宋镇感到一阵恶寒。这个游戏世界是如此残酷,人性的善恶在这里被放大到极致。而塞巴斯蒂安,他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发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似乎对这种死亡场景习以为常,或者更糟,他认为这是打破规则者应得的下场。他的冷静,他的无情,让宋镇感到一种更深的寒意。 在他们解决一个关键谜题之前,再次出现了那种令人不安的“不经意的利用”。这次,线索隐藏在一个古老的祭坛下,需要触发一个机关才能拿到。塞巴斯蒂安研究着手中的古籍,眉头微蹙。他指了指祭坛前一块看似普通的地面,用手势告诉宋镇:“那里…可能有…线索。” 宋镇走到他指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观察。那块地砖看起来与其他地砖没什么不同。宋镇蹲下身,伸出手准备轻触它。就在宋镇的指尖即将碰到地砖时,塞巴斯蒂安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次是低沉但清晰的:“小心,那里可能有陷阱。”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空间里依然显得突兀。与此同时,宋镇的手指碰到了地砖。一股细微的机械摩擦声传来,“咔哒”一声,旁边的墙壁上,一个隐藏的箭孔露了出来,一支带着寒光的弩箭瞬间激发,射向宋镇原本站立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塞巴斯蒂安猛地扑了过来,一把将宋镇拽倒,翻滚着躲开了那致命的一箭。弩箭深深地插入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板里。 他们摔倒在地,他压在宋镇身上,用身体护着宋镇。箭矢破空的微弱呼啸声似乎还回响在耳边。宋镇的心跳快得要爆炸,脑海里一片空白。 等危机过去,他迅速起身,将宋镇拉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抱歉,宋镇没料到陷阱会这么快激发。宋镇刚刚发现古籍里有提到这个位置可能有危险,想提醒你,但似乎晚了。” 他的语气诚恳,神态也显得关切。然而,那一瞬间,宋镇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惊慌,更像是一种验证了某种猜测后的了然。他知道那里有陷阱?他知道触发机制是什么?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宋镇陷阱的性质,而是让宋镇去“看看”?他是在等宋镇触发陷阱,然后利用宋镇对危险的反应来验证什么? 复杂的情绪在宋镇心中翻涌:劫后余生的恐惧、被他所救的感激、以及更深沉的怀疑和愤怒。他的行为看似救了宋镇一命,但这种“救”建立在宋镇先承担了风险的基础上。宋镇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他用来测试危险程度的工具,而他的“保护”只是在达到目的后,顺手为之的额外恩赐。 宋镇用手势艰难地表达宋镇的疑问和愤怒:“你…知道?” 塞巴斯蒂安避开了宋镇的目光,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宋镇只是根据古籍的线索猜测,但没有完全确定。”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却也冰冷地拒绝了任何进一步的探究。 从那一刻起,宋镇对他的信任彻底动摇了。表面上他依然是那个温文尔雅、学识渊博的绅士,是他们团队中不可或缺的智力担当。他依然对宋镇保持着礼貌和距离,甚至偶尔会展现出仿佛体贴的一面。但通过“不经意的利用”事件,宋镇看到了他骨子里那种将一切视为工具、将风险转嫁给他人,并从容利用局面的一面。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与他绅士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宋镇开始用更挑剔、更审视的目光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找出他隐藏得更深的秘密和真实目的。那种“亦师亦友”的默契仍在,但那份微妙的火花中,已经混入了猜忌的阴影。 除了那些充满危险的谜题和无情的图书管理员,宋镇注意到塞巴斯蒂安在探索过程中,对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表现出了异常的兴趣。那可能是一个掉落在书架夹缝里的铜质小齿轮,一块雕刻着奇特花纹的石头,或者是一片已经完全氧化、无法辨别材质的金属碎片。这些东西分散在图书馆的不同区域,有的隐藏在书页深处,有的藏在破损的雕塑里,有的甚至需要破解一个小小的机关才能拿到。 塞巴斯蒂安总是能精确地找到这些东西,而且他的动作非常隐蔽。他通常趁宋镇专注于解谜,或者在他吸引了图书管理员注意力的空隙,迅速将这些“古董零件”收入怀中。他的动作是如此流畅和自然,如果不是宋镇开始对他抱有警惕并刻意观察,宋镇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些零件单独看起来毫无价值,甚至有些破旧。但宋镇看到塞巴斯蒂安在得到它们时,脸上会闪过那种奇怪的、难以抑制的欣喜。那不是找到解谜线索的喜悦,更像是一种找回失落宝藏的激动。宋镇隐隐觉得,这些零件对他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它们可能与他进入这个游戏世界的目的有关,或者与他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紧密相连。 宋镇在心中将这些零散的观察联系起来:他对古老知识的掌握、他对危险的冷酷计算、他“不经意”的利用、以及他偷偷收集的这些零件。一个模糊的猜想开始在宋镇脑中形成:他来这个图书馆,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或通过副本。他有一个更宏大、更私人的目标,而这个图书馆,以及宋镇,可能都是他达成目标的工具或跳板。 图书馆的规则是寂静,但它本身却是一个庞大的信息节点。那些古老的书籍、那些复杂的符号、那些隐藏的机关,都像是在向宋镇们诉说着这个地方的秘密。宋镇甚至感觉到,这个图书馆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副本,它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主脑”,一个存储着海量数据和秘密的图书馆主脑。图书管理员是它的防卫系统,而这里的规则,是它维护自身存在的机制。 塞巴斯蒂安似乎知道如何与这个主脑打交道,或者说,他知道如何从它那里获取他想要的信息,而不被它彻底压制。他解析的那些古典符号,可能不仅仅是解谜的线索,更是与主脑进行某种“交流”或“提取”数据的指令。而那些他收集的“古董零件”,宋镇越来越肯定,它们是打开某个更重要秘密的钥匙,甚至可能是拼凑出通往他最终目的地古地图的关键碎片。 随着宋镇们逐渐深入图书馆的核心区域,谜题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致命。最终的挑战,是一个结合了古典拉丁文和现代声学原理的巨大装置。它像一个倒悬的钟摆,悬挂在图书馆最深处的一个巨大穹顶下。钟摆的表面刻满了拉丁文和符号,同时不断发出一种低沉的、规律的声波,这种声波并非随意产生,它似乎与图书馆整个空间的声学结构精密配合,维持着某种平衡。 塞巴斯蒂安翻译着装置上的拉丁文,那是一段晦涩难懂的关于“和谐”与“回响”的寓言。宋镇则用手机作为简易的频谱分析仪,测量着钟摆发出的声波频率和模式。宋镇们需要找到寓言中提到的“和谐”所对应的声学参数,然后通过某种方式,调整或干扰钟摆的声波,使其达到寓言中的状态,从而开启通往出口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