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谋:从汀兰院到凤仪宫》 第1章 回到古代当社畜 疼。 不是钝痛,是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缝里,密密麻麻地啃噬着每一寸神经。 “青禾……张嘴……药……”破碎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勉强拼凑出“喝药”这个意思。 青禾猛地呛咳出声,“……呕……咳咳……这什么玩意这么苦……”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苦怪味瞬间冲上脑门,呛得她眼泪直流。 “醒了!青禾你醒了!”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震得她刚聚拢的意识嗡嗡作响,差点又散了架。 她艰难地抬起头。 一张圆圆的少女脸凑在眼前,眼睛亮得惊人,看着十四五岁,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袄裙,手里端着个粗瓷碗,小心翼翼递到她干裂的唇边:“快,喝点水顺顺!” 水温刚好,带着一丝土腥气。她小口啜饮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 这应该是一间厢房,陈设极其简单:两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她占一张)、一张掉漆的小方桌配两把破凳子、一个半旧衣柜、墙角脸盆架上搭着条灰布巾。 寒酸得让她心凉。 穿越了? 开局地狱难度? “春桃……”她试探性地发出嘶哑的声音。记忆碎片里,这个圆脸姑娘一直忙前忙后。 “哎!是我!”春桃见她能说话,眼睛笑成月牙,“你可算醒了!王妃心善,知道你落水了,立刻带人送了药来,还免了你差事!”春桃麻利地拧了布巾给她擦脸。“前个儿你去领月钱,好端端的怎么就……可吓坏我了!” 王妃?差事?月钱? 青禾脑中警铃大作:社畜!还是签了卖身契的古代版。 “这里是……王府?”她声音依旧虚弱,带着对眼前破败景象的强烈质疑。 “汀兰院呀!咱王妃的院子。”春桃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满,“曜王爷压根不想见咱们王妃!这才分了个最偏最破的院子!府里那些人,明面上不为难,可分给咱们的东西,不是缺斤短两就是破烂货,跑断腿也没用!” 陪嫁丫鬟!曜王府!不受宠的王妃! 青禾心里那点侥幸彻底凉透:这配置,妥妥的食物链最底层! 活多,资源少,地位低,人际关系堪称修罗场。 总结:新手村?不,这分明是开局即地狱!物资匮乏,NPC好感度普遍为负! 青禾长吁一口气,还没缓过劲—— “春桃,青禾醒了吗?”一个温和却不容忽视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春桃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声音瞬间变得恭敬:“王妃!您来啦!青禾醒了。” 王妃?!亲自来了?! 青禾挣扎着想坐起,却力不从心,只能勉强靠住床头,瞪大眼睛看向门口。 光线涌入,一个素雅月白的身影缓步走入。那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沉静如水,眼神清澈明亮,平静地落在青禾脸上。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那眼神平静得像深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洞察般的审视。仿佛将她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本能想下床行礼。可身体却像灌了铅,嘴唇动了动,只发出气音。灵魂与身体的迟滞感,加上虚弱紧张,让她看起来……格外呆愣。 王妃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和那直愣的眼神上停留了几秒,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波动。 “醒了就好。身子还虚着,不必拘礼,躺着吧。” “多……多谢王妃。”青禾嘶哑应声,赶紧垂眼,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这气场,哪是温婉闺秀?分明是位不动声色的棋手! 青禾唯唯诺诺地应着:“是……奴婢没用,给王妃添麻烦了。” “养好身子要紧。”王妃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短,“我再支二钱银子给你抓药。这几日你的差事,让春桃先替你担着。” “王妃……”春桃在一旁听着,欲言又止,脸上露出感激又有些为难的神色。 “无妨。活计做不完的,人要紧。”她说完,目光在青禾强装镇定却难掩茫然的脸上一顿,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间的光线,也带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 青禾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你呀……”春桃也拍着胸口,“青禾,你刚才那样子……看着更呆了,不过还好王妃没怪罪。” 呆?青禾苦笑。那是懵逼 紧张 虚弱 灵魂出窍 被BOSS眼神扫描后的宕机! “王妃……平时都这样吗?”青禾有气无力地问 “嗯……王妃脾气好,话不多,关照咱们。就是……”春桃皱眉,一股脑地倒苦水,“日子太难熬啊!每天天不亮起床,跑大半个王府领饭食月钱针头线脑炭火!库房那些人,每次都让等半天,东西还不齐全!回来扫地洗衣做针线……活计堆成山,根本做不完!!” 春桃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青禾心上。 天不亮起床?跑断腿还要看人脸色?做不完的杂活? 这哪是王府丫鬟,这简直是007全年无休的古代社畜!而且还是营养严重不良、体力值负数的社畜! 苍天啊!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小姐就是有金手指,她倒好,直接穿成个地狱开局、随时可能过劳死的王府小炮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瘦的手腕,又摸了摸肋骨分明的胸口——硌手!一股名为“前途无亮”的绝望感瞬间淹没了她。 “青禾?青禾你怎么了?脸色更难看了!”春桃看她眼神发直,脸色灰败,吓得赶紧去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青禾无力地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房梁。她不是烧起来了,她是心死了。 但…… 不能死! 一股子狠劲儿猛地从心底最深处蹿了上来,瞬间压过了那些绝望的念头。她用力吸了一口带着药味和潮气的空气。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然后……想办法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活得稍微……像个人样。 “春桃,”她声音沙哑,但带上了一点微弱的决心,“我……饿了。还有吃的吗?”先解决最迫切的生理需求——吃饭!没有体力,一切都免谈。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有有有!我还藏了半块早上领的饽饽!”她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干净帕子包着的、半个巴掌大的杂粮饼子,递到青禾嘴边,“快吃,垫垫肚子!” 青禾看着那干硬粗糙、颜色灰扑扑的饼子,放在以前她可能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此刻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诱人的美味。她接过饼子,用力地咬了一口。 硬,真硬。嚼起来像在啃木头渣子,剌嗓子。味道……基本没什么味道。 但一股真实的、带着谷物粗糙感的暖流,顺着嗓子滑入了胃里。 她慢慢地、用力地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力量感。一边嚼,一边脑子飞速运转:身体恢复是当务之急,王妃给的二钱银子也必须花在刀刃上。 然后嘛,得尽快熟悉“工作流程”。王府这么大,规矩肯定多如牛毛。哪里能偷点懒?哪里能钻点空子?哪里是绝对不能碰的红线?得尽快搞清楚。 还有库房的人……以次充好,克扣份例?很好,都写在记仇小本本上了! 窗外的阳光似乎挣扎着穿透了云层,吝啬地洒进来一点点,照在青禾因为用力咀嚼而微微鼓起的、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上。 那双曾呆滞茫然的眼睛深处,一丝属于现代灵魂的、属于“青禾”的、微弱的求生之火和猎手般的冷静,悄然燃起。 地狱开局? 那就……撕开一条生路来! 第2章 硕鼠硕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春桃就把青禾从硬板床上薅了起来。 “今天得去领咱们院的份例,去晚了更没咱们份儿了!”还顺手塞给她一块昨晚特意省下的、更小更硬的饽饽,“垫垫肚子,路远着呢!” 青禾心里一暖,虚弱地笑了笑,“多谢春桃姐。”这姑娘真是汀兰院里的小太阳。 “嗨,你是青蔓姐的妹妹,还跟我客气啥!”春桃摆摆手,随即又垮下脸,“不过……库房的张管事,那可是个顶顶难缠的主儿!” “领份例……很麻烦吗?”她试探地问。 “唉,说起来就气!”春桃套着衣服,小嘴叭叭地开始数落,“张管事那滑头,月钱是不敢少,可东西缺斤少两,质量奇差,害得我跑断腿去换去争,多半也没用!” “那……王妃不管吗?”青禾小心翼翼地问。 她可记得王妃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感觉不像能忍气吞声的主儿。 春桃叹了口气,一脸愤懑:“王妃好歹是抱着算盘长大的,这要是在沈家……可王府里……唉。王妃说了,能忍则忍,先把根基站稳。这日子,简直太憋屈了!” 韬光养晦,卧薪尝胆。 青禾心里对这位王妃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或许,可以从这个“份例”入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至少,得让汀兰院的日子稍微好过那么一点点。 于是她忍着全身的酸痛,跟着春桃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汀兰院。 王府很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威严与奢华。路上遇到的仆役行色匆匆,偶尔瞥见她们,眼神里也带着一种疏离。 “看,那就是王爷住的‘凌霄阁’。”春桃指着东边一座气势恢宏、守卫森严的院落,声音压得极低,“王爷领兵多年,规矩严着呢,咱们可千万不能靠近那边!” 青禾远远望去,只觉得那楼阁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这就是她们名义上的男主人,一个连新婚妻子都懒得看一眼的冷面王爷。 她收回目光,默默记下方位和守卫情况——生存守则第一条:远离高危区域。 又走了好一阵,终于到了目的地——王府库房大院。院子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各院的管事、嬷嬷、丫鬟仆役都有,手里拿着签子(对牌),等着领取各自院落的份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和攀比。穿着体面些的管事嬷嬷们互相打着招呼,像春桃和青禾这样,一看就是不受宠院子来的,甚至都没人多看她们俩一眼。 “喏,那个穿蓝绸子坎肩、胖得像个丸子的就是张管事!”春桃用下巴点了点库房门口一个正唾沫横飞训斥小厮的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地低语,“就是他!最会看人下菜碟!” 青禾默默观察。张管事身材肥胖,小眼睛精光四射,正指挥着库房里的杂役搬东西,手指几乎戳到对方脑门上。他嗓门洪亮,语气傲慢,对地位高的管事就堆满笑容,对普通仆役则一脸不耐。 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硕鼠。 排了足足半个时辰,腿都站麻了,才终于轮到她们。 “汀兰院?王妃的份例?”张管事眼皮都没抬,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薄薄的册子翻了翻,又扔到一边,“春桃丫头是吧?等着。” 他慢悠悠地踱进库房,好半天才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杂役,抬着个看起来分量就不太足的,落满灰尘的破旧箩筐。 几样东西被“哐当”一声放在地上。 “喏,都在这儿了,点清楚。”张管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 春桃气得脸都红了:“张管事!这布都泛黄了!茶叶全是碎末渣子!还有胭脂水粉呢?上个月就没给!” “哎呀,春桃姑娘,你这话说的!”张管事皮笑肉不笑,“府里开销大,各处都要紧着用。布能裁衣就行,茶叶是足秤的!至于胭脂水粉嘛……” 他拖长调子,眼神轻慢,“王妃娘娘天生丽质,又深居简出,你们汀兰院拢共就仨人,要那么多作甚?” “你!”春桃眼圈都气红了。 青禾在心里的小本本又狠狠记下一笔:克扣实锤,态度恶劣,言语挤兑。她拉了拉春桃的袖子,示意她别冲动。现在硬刚,吃亏的只能是她们。 她上前一步,微微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怯和呆愣:“管事大人……那,那这个月的灯油……也没给?” 张管事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个干瘦不起眼的小丫头。他嗤笑一声:“灯油?记在账上了!下个月一并补!行了行了,赶紧抬走,别挡着后面的人!”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春桃还想争辩,青禾却已经弯下腰,吃力地去抬那箩筐。 春桃见状,也只好憋着气,和她一起抬起沉重的箩筐。两人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留下身后张管事轻蔑的哼笑声和其他院仆役若有若无的议论。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漫长。沉重的箩筐压在肩上,里面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青禾咬着牙,一声不吭,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如果能接触到真实的账目…… 一个念头在青禾心中悄然成型。 “青禾,你刚才……怎么不让我说?”春桃喘着粗气,委屈地问。 青禾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符合人设的茫然和沮丧,“说不赢的。” 春桃沉默了一下,更委屈了:“可我就是气不过!就算咱们王妃出身商家,他们也太怠慢了!” “气……也要有力气才行。”青禾小声说,目光扫过春桃同样瘦弱的肩膀,“先……把东西抬回去。王妃……还等着呢。” 莽撞的抗议只会让处境更糟。她得保存体力,更需要思考对策。 回到汀兰院,两人已是筋疲力尽。 王妃沈静姝正坐在窗边的旧书案前,安静地翻看着一本账册(大概是她的嫁妆私账)。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扫过两人抬回来的东西,最后落在青禾苍白汗湿的脸上。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平静,如同深潭,但青禾却觉得那水面之下,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快得让人抓不住。 “放下吧。”王妃的声音温和,“春桃,去打点水,你和青禾擦洗一下。” “是,王妃。”春桃应声去了。 青禾垂手站在一旁,像个真正呆愣木讷的小丫鬟。 她感觉到王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重新落回账册上。 “青禾,”王妃忽然开口,“今日领份例,可还顺利?” 来了!青禾心里一紧。王妃在试探,在观察她的反应。 “回……回王妃,”她低着头,声音带着点受惊后的微颤,“张管事……说东西都给了,灯油……记在账上,下月补。”她只陈述“事实”,语气里全然没有告状和抱怨。 屋内安静了一瞬。 王妃的手指轻轻拂过账册纸页,没有再问话,只是淡淡地说:“嗯,知道了。你也去歇歇吧。” “是。”青禾垂头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她忍不住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王妃的方向。 只见王妃依旧安静地看着账册,但她的指尖,却极轻地在账册的某个数字上,停顿般地点了一点。那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青禾的心湖。 账册……王妃也在看账。 青禾躺在自己那简陋的小床上,身体的酸痛一阵阵袭来,但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王府生存,道阻且长。 王妃深沉,难以捉摸。 张管事克扣,是摆在明面上的第一道坎。 而账册——王府那本被肆意涂改的公账,王妃那本洞察秋毫的私账——成了她窥破迷局、撬动生路的第一把钥匙。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汀兰院特有的,带着潮湿的冷清。 撕开生路的第一步,或许,就从看懂王府的“账”开始? 哪怕只是汀兰院这一本小小的、被人肆意涂改克扣的烂账——那是张管事的罪证,也可能是王妃破局的关键,更是她青禾在这王府立足的第一个台阶。 她得想办法……看到它。 第3章 蛰伏的笨鸟 日子在汀兰院,像浸了水的麻绳,磨人,也一点点绞紧青禾想要挣脱的念头。 青禾浑身酸疼地躺在木板床上,望着房梁,脑子里像被塞进了台高速引擎,嗡嗡作响,停不下来。 春桃姐,”青禾揉眼坐起来,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刻意维持着呆气,“昨天……王妃看的那个本子……是什么呀?看着好厚。” 春桃咽下饽饽,闻言头也没抬:“那个是王妃的嫁妆私账。王妃精着呢,自己的东西都一笔笔记清楚。可惜啊……” 她撇撇嘴,“一身本事管不上王府公账上的浑水。咱们拿到手的,能对上一半就不错了!” 私账……青禾垂下眼睑,遮住一闪而过的亮光。 王妃需要的,或许就是一个能帮她撕开“糊涂账”表面的人,一个不起眼、又能接触到核心的人…… 想到这,青禾她囫囵吞下饽饽:“春桃姐,咱快去领饭吧,回来还有活呢!” 春桃被她一拽,愣了愣:“呀,现在倒有点你姐的利索劲儿了……” 今日的王府气氛格外紧绷。 又一次路过东边那座气势迫人的“凌霄阁”时,巡逻的侍卫甲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着股子生人勿近的肃杀——那是真正在血里滚过的行伍气息。 “有人出来了!”春桃压低声音,猛地把她拉到角落蹲下。 一黑一青两道颀长身影并肩而出,步履从容地走向大门。身后仆从不多,却个个威势迫人。 青禾看向那两道在阳光中模糊的身影。那就是这座王府真正的主人——曜王爷。而他身边那位…… “能跟咱这王爷并肩走的,肯定瑾王了。”春桃看人走远了,才拉起她继续走。“听说瑾王进王府跟回自家似的,连通报都免了……” 青禾回头望了一眼。 这就是能随意决定她们这些蝼蚁命运的人。 想到汀兰院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还有春桃口中那永远对不上数的份例,本就燃起的斗志更加澎湃。 机会……得自己挣! 回到汀兰院时,正看到王妃的背影。她手里拿着几卷书册,走向东边的小书房——那是汀兰院唯一还算齐整的屋子。 王妃手里拿的……似乎不全是书。有一本深蓝色封皮的册子,边缘磨损,样式和昨天看到的私账很像。 机会来了! “春桃姐,”青禾等王妃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后,才小声开口,带着点虚弱和讨好,“要不,我去把书房……打扫一下?” 春桃闻言想了想:“也行!王妃爱干净,书房确实该拾掇了。你小心点,别碰乱了王妃的书和账册就行。尤其是账本,王妃可宝贝了!” “嗯嗯!我就扫扫地,擦擦灰!”青禾用力点头,眼神看起来老实又怯懦。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王妃?奴婢……进来打扫。” “进。”里面传来王妃平静无波的声音。 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妃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正是那本深蓝色封皮的册子——果然是她的嫁妆私账。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与汀兰院破败格格不入的孤高清冷, 青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垂头拿起扫帚。扫地的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扬起一点灰尘惊扰了王妃。眼角余光却像装了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 书案一角,除了王妃正在用的私账,还摞着几本厚厚的册子,封面是王府统一的制式——库房公账的副本!目标近在咫尺! 青禾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笨拙的“挪”着扫地,一点点向书案靠近。 王妃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目光也专注在账册的数字上。 终于,青禾“挪”到了书案附近。她故意用扫帚轻轻碰了一下书案腿,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王妃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青禾像是被吓了一跳,扫帚差点脱手。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惊慌又呆滞,嘴唇嗫嚅着,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沈静姝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深处那丝审视似乎又淡了些。化作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她没说话,目光在那她脸上停了片刻,复又垂落,继续书写。 她没说话,只是目光在青禾煞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复又垂下,继续书写。算是默许了她的存在。 青禾暗自松了口气,赶紧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打扫书案下方的地面。蹲下身时,目光飞快地扫过那摞公账副本的封面和侧面。 她心脏狂跳,像揣了只兔子。强忍着伸手去翻的冲动,假装极其认真地清扫着每一寸地面,实则竖起了耳朵,捕捉着王妃翻动账册的细微声响,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妃搁下了笔,轻轻合上自己的私账。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那摞公账副本,最终落在把自己缩成一团的青禾身上。 “青禾。” 清冷的声音响起,惊得青禾肩膀一颤,茫然地抬起头:“……王妃?” “地上,”沈静姝陈述了一个事实,“你已经扫了两遍了。” 青禾的脸“唰”一下红了,这次是真的臊的。她只顾着偷瞄账本,完全没注意自己磨蹭了多久! “奴……奴婢……”她慌乱地想站起来,腿却因为蹲太久麻了,一个趔趄,手本能地往旁边一撑——好巧不巧,正好按在了那摞公账副本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 “呀!”青禾稳住身形,脸色更白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她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瞟向那本被她按出一点褶皱的公账,又飞快地垂下头,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 沈静姝静静地看着她,从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到她下意识瞟向账本的眼神,再到她紧紧攥着扫帚、指节发白的手。那双深潭般平静的眼眸里,似乎有更深的思量在翻涌。 终于,王妃缓缓开口:“无妨。一本册子而已。” 她站起身,走到青禾面前,目光却落在那本被按皱的公账上,并没有看青禾:“下次领份例,东西点清楚,数目……记牢了。” 青禾猛地抬起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鼓励。或者说,是任务! “点清楚……记牢了……”青禾喃喃重复着,眼神里的慌乱褪去,慢慢被一种带着点呆气的认真取代,“是,王妃!奴婢……奴婢一定看清楚,记下来!” 她像是领到了一个无比光荣又艰巨的使命,脊背下意识地挺直了一点点。 沈静姝看着她这副仿佛要上战场般郑重的呆愣样子,眼底深处那点波动彻底归于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微弱的……趣味。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青禾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破扫帚。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一半是刚才的惊吓,另一半则是难以言喻的兴奋和紧张。 王妃看出来了!那句“点清楚,记牢了”,就是默许,让她去库房,直面张管事!去记录下那些被克扣、被篡改的“证据”! 青禾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一点点沉淀,褪去所有伪装,只剩下孤注一掷的专注。 将那破扫把在墙角摆得端端正正后,她转身走出书房。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恢复体力,然后……去迎接库房张管事,和他精心准备的“糊涂账”。 这只蛰伏的“笨鸟”,终于要扑棱着翅膀,去啄一啄硬壳了。 第一步的号角,已然在王妃平静的默许中,铮然吹响。 第4章 与硕鼠初交锋 天色还沉在浓稠的墨蓝里,青禾又被春桃一把从硬板床上薅了起来。 “走!咱领份例去!”春桃嘴里叼着半块杂粮饽饽,含糊不清地催促,顺手把另一块冰疙瘩塞进青禾手里,“给你路上啃!” 饽饽硌得掌心生疼。青禾用力就着半盆凉水抹了把脸,激得她一哆嗦,混沌的脑子倒是清醒不少。 她默默把饽饽揣进怀里。这点硬疙瘩是关键时刻吊命的宝贝,不能轻易消耗。 “走!”她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却像绷紧的弦。 依旧是那条走不完的冷清路。 王府的威严在黎明前的沉寂里更显森然,远处偶有巡夜护卫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像巨兽压抑的呼吸。 来到库房,大院门口又排起了长龙。看到汀兰院“二人组”,不少人眼神飘过来,带着几分惯常的漠视。 天色渐渐灰白,库房大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张管事裹着厚实蓝绸坎肩,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倨傲。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开始吧!都利索点!” 队伍缓慢向前蠕动。 轮到她们时,张管事眼皮都没抬,随手抓过本厚册子,手指在上面“啪啪”地点着。 “汀兰院……布料一匹,茶叶三两,灯油……啧,”他拖长了调子“上次说了记在账上,这月一起补……”他假模假式地翻了翻,“哦,账上没记啊?那就是没有!下月再说!” 春桃的拳头瞬间捏紧,“张管事!您上次明明……” “明明什么?”张管事猛地抬头,小眼睛里射出不耐的精光,“库房规矩!账本上没写,那就是没有!”他声音陡然拔高,刻意地引得周围管事都看了过来。 “春桃姑娘,你这是在质疑王府的账目?” 无形的,借着上位者的威压瞬间笼罩下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细细弱弱、带着明显怯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管……管事大人……” 张管事不耐烦地循声看去,是春桃身后的那个干瘦丫头。她缩着脖子,手指紧张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又怎么了?”张管事语气恶劣。 青禾像是被他吓到,肩膀抖了一下,声音更小了,“那个……布……布好像……有点不对?” “布?”张管事嗤笑出声,手指重重戳在账上,“看好喽!账上白纸黑字一匹!你敢嫌少?” “不是……”青禾怯怯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又无辜。她小心翼翼地指向箩筐,“这布……颜色好像……特别深……还……有股霉味儿……” 她声音不大,但在张管事刚才拔高的嗓门之后,此刻的安静里就显得格外清晰。 周围排队的、还没走完的仆役,目光齐刷刷被吸引过来,落在青禾和她指着的那匹布上。 那布的颜色,确实要深暗得多,像是浸透了脏水,还隐隐透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张管事眼神陡然变得凶恶:“胡说八道!哪来的味儿?府里都是上等布料!扯都扯不破!你再敢胡说,小心我……”他上前一步,肥硕的身躯带着压迫感。 “扯……扯不破?”青禾像是被他吓傻了,呆呆地重复着,眼神直勾勾地落在那匹深色粗布上。一丝决绝在她眼底飞快掠过——就是现在! 电光火石间,这只“呆鸟”突然就伸出了爪子,猛地抓住了那匹靛蓝粗布的一角! “刺啦——!” 一道足有半尺长、边缘毛毛糙糙的狰狞裂口,赫然出现在靛蓝色的布面上! 裂口处,丝丝缕缕的霉变纤维无力地耷拉着,一股更明显的霉味瞬间弥漫开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下,张管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青禾似乎这才惊醒。她飞快松开手,整个人缩成一团,带着浓重的哭腔,语无伦次:“它……它自己就……破了……我、奴婢不是故意的……”那哭腔抖得真切,演的浑然天成。 春桃看着那裂口,又看看张管事扭曲的胖脸,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快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把青禾护在身后,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大伙儿都瞧见了!这……这就是管事嘴里“扯都扯不破”的上等料子!” “你!你们……”他气急败坏地指着二人,目光扫过周围人脸上各异的神情…… 张管事眼看就要发作,库房里跑出个小管事,附在他耳边急促说了几句。 他眼神阴鸷地剜了青禾一眼,牙缝里挤出字:“来人!给……给汀兰院……换!换匹新的!灯油……也……一并补上!”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在割他的肉。 春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动得脸颊通红,连声道:“多谢张管事!多谢张管事!”手脚麻利地抢过新布和灯油。 张管事铁青着脸,猛地一甩袖子,几乎是冲进了库房。 周围无数道目光打量着春桃和青禾,里面充满了惊疑、探究,还有一丝悄然滋生的……忌惮。 春桃抱着东西,拽着青禾,几乎是脚下生风地往回走。直到走出老远,她才按捺不住激动,使劲晃青禾的肩膀:“我的天!那布……你真敢上手啊!他要是就死不认账,你可咋办?” 青禾被她晃得有点晕,脸上那层呆滞的壳子慢慢褪去:“他……他自己说的‘扯不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要是不行,我就……去筛茶叶……” 她没把话说全,但春桃瞬间懂了——一遍遍地筛到没有残渣,补足三两为止。就这么耗着,反正,张管事不敢把克扣的事闹大。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弱感和饥饿感同时袭来。青禾从怀里掏出那块一直没舍得吃的冷硬饽饽。胃里饿得又酸又疼,她低头,用力咬了一大口。 粗糙的谷物碎屑摩擦着喉咙,带着熟悉的土腥气和凉意。艰难地咽下后,嘴里却莫名……带着一丝回甘。 “走,”春桃重新抱起东西,声音轻快起来,“回去!给王妃看看咱们的‘战果’!” 两人并肩,踏着那点微薄的晨光,走向她们那个依旧偏僻破败的汀兰院。 沈静姝正站在汀兰院那扇半开的旧窗前。晨曦为她的衣裙镀上一层微光,清瘦的背影挺直如竹。 春桃一见王妃,眼睛亮得惊人,献宝似的急道:“王妃!您快看!今儿领到了……” “嗯。”沈静姝的目光在她们怀里的东西上轻轻一掠。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份例领取。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青禾身上。 青禾察觉到王妃的注视,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头垂得更低了。 沈静姝的目光停顿了片刻。没有询问过程,没有探究细节,只是用惯常平静的语调,吩咐了一句:“东西放下。春桃,去小厨房看看,早上熬的粟米粥还温着,你们俩分些喝了。” 春桃激动应道:“是,王妃!”小心地把东西放在廊下干净处,转身快步朝小厨房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沈静姝和青禾。 青禾垂着头,能感觉到那道清冷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屏住呼吸,等待着。 片刻后,她听到一声极轻、极淡,却异常清晰的: “不错。” 随即,是衣料摩挲的微响。沈静姝收回目光,步履从容地走向那间小小的书房。月白的素影消失在门扉之后。 青禾僵在原地,直到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才缓缓地、长长地舒出一口憋在胸腔里的浊气。 晨光终于慷慨了一些,金色的光斑跳跃在潮湿的泥地上、斑驳的墙皮上,甚至落在了她沾着灰的旧鞋尖上。 撕开的口子很小,但风,毕竟透了进来。 春桃从小厨房端了两碗热乎乎的粥出来,小声招呼她过去喝。 青禾应了一声。一丝微弱的、近乎傻气的笑意,悄悄爬上了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嘴角。 书房内,沈静姝指尖划过桌上一方锦帕。锦帕上绣着几支幽兰,针脚细密,手法高超,带着某种久违的熟悉感。她看着窗外青禾的身影,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怀念。 “你这妹妹啊……” 第5章 浊水藏暗锋 新布和灯油带来的暖意,转瞬就被王府更阴毒的“规矩”浇灭。 青禾抱着沉甸甸的木盆走向洗衣房,皂角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十几口大青石池汩汩冒着热气,捶打搓洗的水花声不绝于耳,却压不住那股无声弥漫的压抑。 “哟,青禾姑娘来啦!”管事嬷嬷踱步过来,左右打量她四周。“春桃姑娘没一起来?” 周围捶打衣物的‘砰砰’声微妙地缓了一瞬,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黏在她身上——库房那‘呆丫头’撕布的事儿,看来已成了仆役间心照不宣的谈资。 “李嬷嬷安好,春桃……她有别的活计……”青禾微微屈膝,眼神低垂,维持着那份符合人设的木讷。 “安好安好,”李嬷嬷笑意渐浓,伸手翻看盆里的衣物。手指却‘不经意’地在王妃那件月白襦裙的袖口蹭了一下,留下一点淡淡的灰渍。 “青禾姑娘,你今儿个可是不凑巧了。”李嬷嬷指着衣物山,语气带上为难,“人手实在支应不开,热水也供不上了。”她下巴朝角落努了努,“喏,就剩那边角上那个池子还有点温吞水,勉强能将就。” 青禾顺着看去。 角落里的池子浑浊不堪,水温恐怕早已冰凉。用这水别说洗净灰渍,不把灰渍沁得更深已是万幸。 洗坏了,是她“笨拙”;不用这池子?那就排着或者回去吧;反正洗衣房按规矩办事,不怕耗。 青禾心中一凛。 她用来对付张管事的法子,竟被李嬷嬷反手用来对付自己! 青禾抱着木盆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先是飞快地扫视全场,然后,她的视线落回木盆,落在那件袖口染污的月白襦裙上。 “点清楚……记牢了……”王妃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几秒钟的沉默。青禾脸上依旧是茫然怯懦,眼底深处那簇属于“青禾”的冷静火焰,却在浑浊的水汽中无声跳跃、燃烧。 “嬷嬷说的是……”青禾声音细细弱弱,带着认命般的沮丧,“汀兰院……东西少,等一等,也应该……。”她抱着木盆的背影单薄无助,一步步挪向那口冰冷的脏水池。 李嬷嬷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冷笑。周围的捶打声似乎也轻快了几分,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青禾在浑浊的池边蹲下,指尖小心探入水中——冰凉刺骨!她又沾了点水凑到鼻尖,一股浓重的馊味混着皂角气直冲脑门。 她把木盆放在池边石板,自己则蜷缩进昏暗角落,目光扫过整个洗衣房。 热水池的边,一个心腹仆妇正用力搓洗一件衣物——一件深紫色、料子厚实光滑、绣着繁复缠枝花纹的锦缎坎肩。 青禾认得,那是李嬷嬷的心头好。 就在这时,洗衣房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腰佩长刀、身形挺拔的王府侍卫出现,声音洪亮:“李嬷嬷!王爷院里今日换下的骑射服,仔细浆洗熨烫着。” 李嬷嬷脸上堆满殷勤笑容,小跑着迎上:“哎哟,张侍卫放心!王爷的东西,老婆子亲自盯着,绝不敢马虎!”她一边说,一边麻利指挥心腹,“快!把王爷院里的衣裳都抱过来!用西边第一口新换的热水池!” 整个洗衣房的注意力瞬间被这“贵差”攫取。仆妇们动作更快,李嬷嬷全神贯注,亲自检查水温,指挥心腹小心放入衣物,还不忘对张侍卫谄笑:“您瞧,都安排妥当了!” 时机到了! 青禾蜷缩的身影倏然起身,动作快得惊人。她仿佛只是想找个支撑点站稳,胳膊肘却“巧合”又“精准”地一碰! “噗通!” 那件临时被放在池边的紫色锦缎坎肩,精准地掉进了那口浑浊冰冷的污水池中! “啊!”青禾指着瞬间被污水吞没的紫色,发出一声短促又惊慌的低呼,“嬷嬷!您、您的坎肩……掉下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连同刚交代完差事、尚未离开的张侍卫,都齐刷刷射来。 李嬷嬷脸上的谄笑瞬间冻裂,那坎肩是她攒了多久的体面!她猛冲过来:“我的坎肩!你个作死的!你干了什么?!” 她冲到池边,看着心爱之物泡在污秽冰冷的黑水里,伸手欲捞又僵住——捞上来还能穿吗? “嬷嬷……”青禾缩着肩膀,眼神“茫然无措”地瞟向自己的木盆:“您安排的池子太冷了……奴婢手都僵麻了……就想借您这池子暖暖手……谁知道……”她语无伦次,只用手指着那肮脏刺骨的池水。 李嬷嬷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得更难看。 若说“这池水没问题”,那她自己的坎肩算什么?若承认池水有问题,安排王妃衣物来此,是何居心? 她刁难汀兰院,故意安排王妃衣物到脏水池子,还“碰脏”了衣裳……这些事,平时无妨,可在王爷院里的侍卫面前被戳穿…… “李嬷嬷,”青禾仿佛才看到张侍卫,怯生生转向他,声音惶恐无助,“奴婢……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嬷嬷的坎肩……脏了……要不,我就给您和王妃的襦裙……一起在这池子里搓搓?” 她一边说,一边作势弯腰要去拿王妃的襦裙,就要往那浑浊的池水里放! “别动!”李嬷嬷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按住青禾的手。她看着青禾那张依旧呆愣的脸,再看看张侍卫的目光和周围的眼神,巨大的憋屈让她心口绞痛。 “还愣着干什么!”李嬷嬷急得嗓子都劈了,指着王妃的衣物对仆妇们吼,“快!抱到西边去!用王爷院里的新热水池!仔细搓,一点污渍都不许留!” 然后,她转向青禾,脸上堆满虚假的笑:“好姑娘,刚才是嬷嬷安排不周。王妃娘娘的衣裳要紧,你快去看着她们洗!这里……这里我来收拾!”她目光扫过脏水里的坎肩,心在滴血。 青禾像是被她突然的转变吓懵了,依旧茫然怯懦,抱着木盆,小声嗫嚅:“那……那奴婢……去洗王妃的衣裳了?” 她那依赖和茫然的眼神,像细针一样扎在李嬷嬷憋屈的心口上。 “去!快去!”李嬷嬷几乎是推着她走,“姑娘仔细着点!”她现在只想立刻送走这个瘟神,捂住这烂摊子! 青禾这才抱着木盆,慢吞吞走向那口热气蒸腾、清澈见底的水池。经过张侍卫身边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迅速低头。 张侍卫被她看得一愣,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这后宅里的腌臜手段! 直到看着仆妇将王妃的衣物浸入水中,她才借着低头整理衣襟的瞬间,嘴角极快、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无人察觉。 李嬷嬷这件泡了脏水的坎肩,就是她回敬的第一份“礼”。 这个汀兰院的“呆丫头”,不用吵不用闹,甚至不用告状,就让李嬷嬷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还不得不亲手奉上最好的资源。 李嬷嬷盯着污水里那抹刺眼的紫,又望向热水池边那个安静站立的单薄身影。暗悔自己鬼迷心窍,不该贪张管事那点人情来刁难汀兰院。 她直觉这看似平静有序的曜王府,要从汀兰院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悄然改变了。 青禾安静地站着,热水蒸腾的雾气氤氲了她的面容。只有那双眼底深处,一丝胜利的微光如星子般悄然亮起,又迅速被更深的思虑覆盖。 “点清楚……记牢了……”王妃清冷的话语再次在脑海中回响。 这些管事嬷嬷的油水,丰厚得远超她的想象。他们费力不讨好地克扣汀兰院,针对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难道只是为了那点克扣的灯油和布匹? 还是说……这背后牵扯着他们更不愿、也不敢让人触碰的‘东西’。看似严密的“规矩”下,又掩盖了什么? 这王府的水,深得让她心惊。她下意识地抬眸,目光扫过忙碌的仆妇、心疼坎肩的李嬷嬷、以及门口早已不见踪影的张侍卫方向。 是否真有她尚不可知的眼睛,正悄然注视着汀兰院这个不起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