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棱镜》 第1章 第 1 章 ------明明是白色的光，经三棱镜一折射有了七种不同的颜色，谁又能说自己是纯白而完满的呢。 虚拟城市夜总会外，两辆警车尖锐的警鸣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救护车和警灯不比夜总会里的灯光差，晃得谢乔半眯了眼。头发滑到面前，谢乔伸手把碎发别到耳后，手上的未干的血迹在白皙的额间留下一抹耀眼的红。 上警车前，谢乔回头看了看，仿佛旧时光重映在眼前。从前那个单纯的自己，想逃离家庭的自己，恍惚间回溯逃到伦敦后的一幕。 ——-第一章初到伦敦 伦敦的冬天又湿又冷，缩在刚租到的小小公寓里，看着蒙了层细细灰尘的房间，一张床，一张略带残缺的桌子，连椅子都没有一把，好在有个嵌在墙壁里的衣柜。半旧行李箱局促立在角落，唯有它还存有一丝生气。 翻了翻手袋里的钱包，只剩四百大钞和一些硬币。谢乔打了个寒战，没有开暖炉的房间在这点钱的映衬下更冷了。好在已交了两个月房租，谢乔想了想抓起外套走出门。首先就是要找个工作。 又是面试被拒的一天，谢乔往家的方向走，实在太累想抄个近路，结果迷失在长相差不多的胡同里。七拐八拐之下，有一家小店格外醒目，店名有台湾两个字。谢乔如见救星，冲进店里。可能推门的声音太大，从一堆纸箱中升起一张惊愕的脸。对方颤声用英文问谢乔要什么，慌不择路间，谢乔张嘴就回了中文：“XX路怎么走？” 对方明显松了口气，夸张的表情恢复正常，那细眉细眼间忽然有了着落，细看是一枚帅哥，确切说是氛围感帅哥。帅哥一边说一边朝谢乔走来，却被脚边一只箱子绊倒，直直扑向她。谢乔下意识想躲，因为那架势好似饿虎扑食，但通路不宽，几乎没处躲，只好伸手想扶住他。谁想他那看似不壮的身板像堵墙一样压过来，谢乔踉跄几步终于还是和他双双倒地。好在对方用手撑住地面才没直接压在谢乔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受伤吧？”他急急地道歉，脸涨得通红，连耳朵和低领口以上的皮肤都是红的。 谢乔暗自觉得好笑：“我没事。”看他手足无措的窘态，忽觉可爱。“XX路……” 话没说完，对方急忙截了话头，“出门右转第一个胡同左转再……”，他挠了挠头，“有点乱，我带你过去吧。” 谢乔点点头，抬眼看他问：“你是中国人？” “嗯……台湾人。” 谢乔四下看了看，凤梨酥摆在果然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也有不少国内小吃并油盐酱醋。 “太好了，你这有这么多辣酱，还有豆腐乳？！”谢乔又惊又喜，这样简单配菜就搞定了。看来迷路也不是一件坏事，能遇到好东西，又能遇到好人（帅哥）。 既然人家要带路，买点东西就当是谢礼吧，何况异国遇旧味，也是难得。 “我叫谢乔，你呢？”谢乔一边付款一边问他。 “方褚铭。” 谢乔躺在床上，望着灰白的天花板发呆，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方褚铭竟然送她到楼下，还说在找到兼职前可以先到他的小店里工作，只是工资很低。谢乔想起摔倒的一幕，方褚明的脸在近距离下怪好看的。方褚明有一对精致的眼皮，薄薄的，糯糯的，让人情不自禁想亲上去。谢乔努力控制咧开的嘴角，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突然手机接连震动了一会。谢乔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起桌子上的电话，点开后微微皱了皱眉。骆桁一气发了数条，“你在那边怎么样？”“租的房间住得惯吗？吃的好吗？”“怎么也不联系我？” 谢乔坐回床上，最终只给这位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回了条:[都还好。怎么突然给我发消息了？是我家……有什么事吗？] 很快对方回她 [没听我爸提起，应该没有说什么吧。你都出来了，姜阿姨应该高兴才是。] 还没等谢乔想好怎么回，对方又发来一条[你兼职找好了吗？钱够用吗？不够跟我说。] 谢乔眼眶一红，渐渐看不清字，索性把手机撇到一边。 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就娶了姜阿姨。谢乔都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使了什么手段让父亲和她结婚的。第一次见到姜阿姨就没从她脸上看出和蔼、慈爱等形容母亲的词。她对谢乔淡淡的，虽说不上多好也没有很坏。可结婚住进家里后，那位姜阿姨总明里暗里挤兑谢乔，一有矛盾就往她身上引。 枕边风吹得多了，谢乔渐渐觉出父亲与自己渐行渐远。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让人难以忍受。她不想待在家里，大学学的是设计专业，于是想去伦敦进修。父亲态度模糊，姜阿姨却极力反对，理由就是没有那么多钱。谢乔大二时一整年都忙着打工，终于攒到一笔钱。软磨硬泡下，父亲终于同意支付第一年学费和机票。剩下的要靠谢乔自己。她忘不了父亲给她银行卡时姜阿姨的眼神。好像所罗门王眼睁睁看着有人从自己金库里拿出财宝。她硬着头皮接了卡，假装没有看见姜阿姨的怨恨和父亲的落寞。 谢乔的确一直恨着姜阿姨，这也是姜阿姨总跟父亲抱怨的。 [暂时不用，我找到了一个兼职。有什么事会联系你的。] 谢乔按下发送键就把手机扔到一边，长呼一口气躺下来。 对骆桁，她总是莫名的想逃开。很怕拿捏不好双方分寸似的。但是初中以前自己对骆桁不是这样的。那会他们住的近，小学都在同班，总是一起上下学，很是亲近。骆桁总是在照顾她，保护她。可后来为什么害怕他的亲近呢？谢乔盯着天花板迷迷糊糊的想着，再睁眼天已亮了。 第2章 第 2 章 放学后匆匆吃点东西，谢乔就去方褚明的小店打工。 进门，昨天堆在地上的纸箱都不见了。店里清爽整洁了不少。看到方褚明的一瞬，谢乔心跳微微加速，还是得体地打过招呼并问自己的工作内容。 方褚明教她收银的流程。他教的很细致，声音温柔好听。至少谢乔认为是好听的。看着谢乔操作几遍后，方褚明笑着夸她聪明。 “不愧是学艺术的，一教就会。” “谢谢。不过不是学艺术的就不聪明了？”谢乔笑着打趣。 “没有没有，我是说，额，艺术生更有一种独特的潜质。心思比常人更纤细，更……” 谢乔看着他绯红的脸忍不住说：“逗你的，你真的好爱脸红哦。你们台湾人都这样？” 方褚明挠了挠头，“……也没有……嗯……你先练着我去库房理货，有事叫我。” 谢乔望着方褚明急急往后库走的样子，觉得他害羞起来很可爱，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店里生意不多，方褚明也不怎么出来，因为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好做。谢乔利用空档上网查看招聘信息，不然只靠方褚明开的工资怕是要饿死了。 谢乔直起身，走出柜台，在不大的空间里慢慢看着货品，她拿起一包浪味仙仔细地看着包装上的图案，眼神渐渐迷离，柔情中又带着哀愁。 后库突然传来一声响，什么东西倒了。谢乔冲进库房，地上乱七八糟一堆纸箱，架子上的商品也撒了一地，方褚明坐在杂物堆里揉着头。 “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谢乔拿开他的手想查看伤情。 “我没事，只是磕了一下。有点痛而已。”方褚明没有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眼睛说，“谢谢你，让你担心了。” 两人的脸相距一个矿泉水瓶的距离，那是诱惑开始的距离。谢乔只觉掌心越来越热，急忙站起身，“你没事就好，这里怎么这多纸箱？” “我不太会收拾，昨天来货，堆在店里太挡路，就移到后库了。”方褚明挠挠头，“帮我一起收拾一下好吗？” 地上坐着的人现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像一只淋湿的奶狗等着被领回家。 谢乔一向拒绝不了可怜巴巴的奶狗。便撸起袖子，一副能干且可靠的样子。指挥方褚明先把纸箱拆分，折好摞到一边。再把撒的物品按类别放到货架上。方褚明默默听她差遣，这大大满足了谢乔的虚荣心，她顺势拿过梯子想要把货品放到架子最高处。 一只手拉住了她，力道不轻不重，却透着关切。 “危险。还是我来吧。你帮我扶梯子就好。” 谢乔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一手扶梯子一手给方褚明递东西。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专注摆货方褚明的侧脸。这一眼让谢乔像被电流击中了心脏，麻酥酥微颤。谢乔承认自己有点颜控，可是对认真专注的男人毫无抵抗力。偷偷看了一会方褚明，谢乔心里像酸甜的饮料加入大量碳酸，咕嘟咕嘟冒着好喝的泡泡。 方褚明看着清爽的库房满意极了，拿两瓶饮料递了一瓶给谢乔。谢乔接过饮料，半透明的瓶身处，细小的泡泡向上升起，包装纸上印着“心动”两个字。谢乔抬眼偷看方褚明，他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巡视店面。 “这款饮料小时候常喝，怎么台湾也有？”谢乔饶有兴味地把玩手里的饮料。 方褚明喝水的手一顿，咽下一大口水，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嗯一声。 谢乔没有看方褚明，盯着手里的饮料又问道：“你总是对人这样好吗？” 方褚明没有立刻回答，像是认真在想。片刻后，他的话像一声叹息： “我不太喜欢对人好。太费心。” “是吗？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让我在你的店里做兼职。” “因为你有着罕见的真诚。做生意总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你和他们……不同。”随后方褚明眼波慢慢渡到谢乔脸上，笑着转移话题：“你们学设计的是不是都很会画画？” “嗯，算是吧。素描是基础。怎么了？” “难得认识一位艺术生，想请你帮我画一幅装饰画。简单的就好。”彼时，方褚明以完美的角度面向谢乔，目光盈盈，一瞬间，谢乔以为对面站着的是希腊神话中的纳西索斯。 谢乔直直盯了他好一会，甚至看到睫毛下瞳仁里模糊的倒影，像生怕惊飞了对面纳西索斯般，谢乔心像教堂的钟，一阵叮叮当当，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欢快：“当然可以啊，你是我老板，自然得有求必应嘛。” “哦？我不是你老板就不肯画了？看来谢才女才能出众，一般不轻易出手呢。这倒是我的荣幸了。” “到时候不要嫌弃我画的难看才好，若是这样，我可不认账。” “怎会，只要是你画的，都好。”方褚明声音很轻却另有一股穿透力。 许是这天的晚霞不肯离去，悄悄藏在谢乔两颊，这会她的脸比霞光更妩媚。 “你想要什么题材的画？比如动物、植物、人物……”谢乔说的有些结巴。 “都好。” “总要选一个吧。不然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画完呢。” “也是，你又要上课又要打工，够忙得了……嗯，那就植物吧，随便画画就好，不用太费神的。” 谢乔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方褚明。她心里乱哄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辞了方褚明，谢乔不知怎样回到的家，只觉周身暖洋洋。第二天就赶紧把绘画材料买齐了。虽然花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但谢乔毫不在意。她要重新拾回油画的手艺。 接下来几天，谢乔都在思考油画题材和布局。课上的心不在焉，甚至在方褚明店里也会偶盯着墙壁出神。好在方褚明没有注意到。 课题研究小组的华人男生，不知怎么知道了谢乔在找兼职，就给她介绍之前打工的超市。谢乔很感激，心里又微微气恼，接下来她有些刻意避开那个男生，尽量拖延去超市面试的时间。 第3章 第 3 章 经过几天的苦苦思索，谢乔终于决定画一幅30*40cm的水仙花油画。 连着几天画到凌晨两三点，谢乔有些吃不消。不仅仅是睡眠。 望着桌角最后一块干面包，谢乔叹口气。前几日买了一袋打折面包，为了平衡开支，只能每天吃一块。然而咖啡也喝完了。 谢乔终于丢下画笔，捂着胃躺到床上。点开手机又把它扔到一边。 早上谢乔左眼跳动，本不想去学校，但还是挣扎着起来洗漱换衣服。她不愿被导师抓到错处，那是个十分爱唠叨的人。 出门前，谢乔瞥了眼过期一周的面包，抿抿嘴走了出去。 一到学校，谢乔听见有人喊她。谢乔环顾四周，没看清是谁。一个男生走到她面前。男生咧着灿烂的白牙，谢乔却想不起他是谁。 “我们是一个研究小组的。之前跟你说的超市店长问我你什么去面试。他那边最近很缺人。” 天无绝人之路。谢乔微笑起来。 “下午我没课，可以去面试。” “好，我跟店长说。对了加个联系方式吧。叫我乐兮就好。” 面试很顺利，可以说只是聊聊天，填写资料，然后就让她周末开始上班。 去往方褚明小店的路上，谢乔止不住兴奋得发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好消息马上告诉他。可是他会是什么表情呢？高兴还是失落？谢乔的心起起落落，最后忐忑起来。 谢乔刚要拉开门，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一个活泼的身影从谢乔身边滑过，谢乔只模糊听见女孩说的最后一句：“……铭哥哥，我走了。” 谢乔回头想看清楚，却只能看到一团锦簇的背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你来了？”方褚明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那个……我找到兼职了。别人介绍的一个超市的工作……”不知为何，谢乔心里有些慌乱，之前的兴奋显得很莫名其妙。 “超市的工作什么时候开始？” “这周末……” “那今天是你最后一天了？”方褚明笑着问。 谢乔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微笑的表情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还没等谢乔开口，方褚明就对她道歉说：“对不起。要是我的店经营状况好一些的话，你也不用那么着急找其他工作了。” 谢乔眼眶微红，原来她自己是舍不得离开的。 “你帮了我很多，我要谢谢你才是。”谢乔低头绞着手。 “不管怎么说恭喜你！这个请你吃。” 谢乔看着方褚铭溢满笑容的脸，微微有些动容。陌生的国度，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谁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庆贺，谁又会真心为别人着想呢…… 看着眼前摇晃的手，谢乔收回思绪，接过他递来的小点心，是块凤梨酥。“谢谢你……”除了感谢的话，谢乔无话可说。 “具体什么工作？”方褚铭问。 “超市收银，我果然还是想找能够锻炼语言的兼职，不过店长说起先要做一阵整理货物的工作。” “慢慢来，会好的。对了，这个给你。”他从后面储物间拎出一口不锈钢小煮锅。锅身虽不太大，但是挺深，一人煮面或两人火锅都可以。虽然不是新锅但是擦得十分光洁。“不是新锅，还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怎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我正想买一口煮锅，冬天还是吃炖煮最合适了。”谢乔冲他微笑，“你有什么好菜谱推荐给我这个穷学生的？” “谈不上菜谱，只是以前有位日本人告诉过我，京都有道名料理叫汤豆腐。清水放昆布煮出高汤，和上等豆腐一起煮，佐以蘸料小菜，取其本身味道之意。我觉得食材简单，倒是十分适合冬天里吃。” 听方褚明说完，谢乔两眼放光。“太好了，我回去就煮……但豆腐不太好买，你这有吗？” 看他变魔术般从货架上拿出豆腐，谢乔重新兴奋起来！ “你好像哆啦A梦呢，什么都有……” “哈哈，是你根本没仔细看过我家货品吧。” “对了，晚上到我家开火锅派对吧？一方面庆祝我找到工作，一方面也正好答谢一下你。”谢乔试探着问。如果他拒绝就说明对自己毫无好感,短短几秒，对谢乔而言如寒冬般漫长。 “好啊，不过可能要晚些，我要打烊后才能去……” 抬眼看向他，他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笑意，是爱恋？还是……？但有种看不清的东西在眼波后流转，谢乔有点不安，却不愿细想，只想抓住眼前的快乐。 是夜，方褚铭果然来了。还带了羊肉片和零食。其实谢乔准备的东西少的可怜，只有几盒豆腐和一些青菜。方褚明是知道谢乔准备不了丰盛食材的，但他还是来了。对于刚认识不久的男性就让他来自己住处这件事，谢乔也隐隐觉得欠妥，只是他的眼神如此让人着迷，每次看向他仿佛有一股被牢牢吸住的力量，像葛朗台见到黄金…… 方褚明并没有带酒。男女间中会以酒精作为借口，很少有这么作风正派的，谢乔止不住沾沾自喜地想着。 很快锅中的水沸腾起来，隔着氤氲的热气，方褚铭卷着袖口仔细地往热水里下菜，烫好后放入谢乔碗中。碗里的蘸料是腐乳和辣酱，谢乔喜辣，碗中一片通红，衬着葱末格外鲜亮。方褚明则不然，几乎都是腐乳，只一点点辣酱和一点点葱末。 冷冻的薄薄的羊肉片经水一烫，微微打着卷，从锅中夹起时跳跃着仿佛仍然鲜活。白嫩的豆腐尤为显眼，近乎无味，却可搭百味，煮的热热的便多了份美味，沾酱和羊肉一起吃下，豆腐的清香和羊肉的鲜美在口中调和。不知是饿了还是方褚明煮的原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菜经水一烫蘸上酱料竟鲜甜可口。谢乔招呼他快吃，方褚明却把刚下的羊肉片都夹到谢乔碗里。 两人很快在咕嘟咕嘟的沸水声中热络起来，谈天说地好不畅快。每次看方褚明吃烫的滚热的豆腐时龇牙咧嘴的样子都觉得好笑和可爱。方褚明说他最喜欢豆腐的洁白和温和，从不喧宾夺主，仿佛在任何环境下都能生存。有时谢乔故意学他，他被逗得大笑，然后两人一起东倒西歪又相互搀扶。那点东西本不经吃，谢乔严重怀疑方褚明根本没吃饱。 “那幅画……”方褚明盯着角落里盖着布的画架，眼里满是温柔。 “呃……还没有画好，等画好了再给你看。” “啊，好期待呢。”方褚明眼里有层朦胧的光晕，在他笑脸上荡漾开来，在滚滚热气的映衬下，如同莫奈笔下梦幻的晨曦，浅浅朦胧的粉色，袅娜地升腾着。“以后，我们还可以见面的吧？” 谢乔盯住他的眼，有某种讯息在暗流涌动。“当然，我也会常去你小店光顾的。” “嗯……我是说，在工作场所以外的地方。” “嗯……！”谢乔用力点点头。看到方褚明如释重负的笑容，也不由笑起来。 锅里的水几乎已经煮干，方褚铭帮谢乔把餐具拿到厨房水池。在谢乔放水准备洗碗时，他的手臂突然环绕过来，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谢乔吓了一跳。前身倏地多了一片布，定神看去原来是围裙。然而被方褚明不经意触碰到的皮肤，热热地燃烧着，如同久煮的豆腐。 这晚，谢乔彻底失眠了。 她起身打开灯，把画板搬到屋子中央。长吸一口气后郑重地揭开覆着的布，凝神涂抹起来。谢乔眼里像有一团火，以情韵和**做燃料，尽情发泄到画布上。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谢乔破天荒没有去上课，在屋里睡了一整天。画并没有画完，谢乔也不想那么快拿给方褚明。可是傍晚，谢乔还是出现在方褚明店前。 谢乔见到熟悉的笑容一下子放送下来。随手从货架拿一打常喝的软包装饮料，走到方褚明面前。 方褚明却没有接过来扫码，只一味笑着看她。看得谢乔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用，请你喝。” 谢乔一边摆手说“不用不用。”另一只手已经接过了饮料。 听到方褚明的声音，谢乔只恨自己不争气，再多忍些时日就好了。她真的很舍不得这张脸，这个声音…… “超市的工作会很辛苦，你要加油哦！” “……” “不要逞强弄伤自己。你总是爱逞强。” 谢乔轻轻点头，复又垂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软弱。哪怕最简单的一句话，重要的人说出来，分量总是不同的。 “你煮咖啡了吗？我有些想念那个味道呢。”谢乔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这么晚喝咖啡你又会睡不着的。我给你泡路易波士顿茶吧，等我一下。” 望着方褚明的背影，谢乔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她很快用手擦干，掏出粉饼补了妆，开始在小店里转来转去。 一阵香气袭来，方褚明端着托盘走出来，“在看什么？” “你店里怎么没摆……那款饮料？” 方褚明微微一笑，一边给谢乔倒茶一边说：“那款饮料，不想再让你以外的人喝了。” 方褚明递过茶来，谢乔无处躲避，只好红着脸接过茶，急忙低头喝起来。 “别喝那么快，小心烫着。”方褚明仍微笑着看向谢乔。“你害羞起来也那么可爱。” “你……你这是在撩我吗？” 方褚明哈哈一笑，在柜台前俯下身用手托着下巴。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皮，薄薄的，细细的，一眨就能折出一条小小的沟痕。目光似笑非笑，闪着些许挑逗：“怎么，你现在才发现？” 谢乔微微背过身，“你竟然这样油腔滑调，也不知撩倒了多少女孩。”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想取一瓢饮。” 谢乔只觉有什么东西攥住了她，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就不怕我误会？” 方褚明轻声回应：“那你误会一点点，不也挺好？” 谢乔满面通红，放下茶杯就要走。胳膊却被从柜台冲出来的方褚明一把拉住，“如果你不喜欢这些话，那我以后都不说了。只是希望你不要避着不见我就好。” “我……只是想起我还有作业要做……”谢乔声音轻的只有一步之内的方褚明能听见，“我什么时候说不再来了……” “那就好，我……我送你回家吧？”谢乔看不到方褚明的脸，却知道他在笑。 “不用了，这离我家也不远。”谢乔轻轻抽出胳膊，低头走出小店，嘴角的笑也越来越放肆。 苍穹无云，星星亦稀，一抹银钩仿佛连天空也在微笑。 超市的工作谢乔近乎得心应手，只是偶尔有难缠的顾客指责她的英语，店长总会帮她解围。这晚，谢乔换完衣服到办公室打卡，店长问她排班需求。谢乔想了想让店长多给她排些班。店长问她要一直排这么多吗？ 谢乔摇摇头，“一个月，不！先这样排两个星期吧。” 谢乔边说边想着街角一家服装店橱窗里，一眼看中的白色大衣。甜美的如同婚礼上的奶油蛋糕。 想到大衣，谢乔不禁想起高中时的一件事。那是在妈妈还没确诊之前，谢乔生日那天，妈妈给她买了一件精致的毛衣外套。乳白色的，上面缀着各色钩织的花朵，花朵中心的小珠子闪闪发光，纽扣是仿珍珠贝母做的。第二天穿去学校立即就被好多女生围住，在大家的夸赞和询问中，谢乔得意的有些忘形。一上午都没怎么认真听课，总是喜滋滋想着身上的衣服，想着林子鹏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中午去学校食堂的路上看到林子鹏，林子鹏夸她衣品清新脱俗。不知夏梦什么时候挤过来的，她一把挽住谢乔的胳膊娇嗔着：“乔~乔~，你怎么不等我呀。呀，会长也在啊，正好一起去吃饭吧。”夏梦不由分说拉着谢乔往食堂走。 夏梦跟谢乔说：“乔乔，你和会长先去打，我给你们占座。”说完就跑向一处空桌。 “你朋友对你真好。”林子鹏笑着说。 谢乔点点头，没有接腔，和林子鹏各自买好饭去找夏梦。夏梦看到谢乔手里的面叫道：“哇！原来你买了拉面啊，他家拉面都是现做的可好吃了。不过时间不太多了，我还是去买菜饭吧，那个快。你们先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就跑了。 谢乔脸色有点难堪，偷眼看林子鹏的脸，没有看到不满，谢乔微微松一口气。开始小口吃面。 夏梦很快就回来了。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就开始说：“乔乔，菜饭没什么你爱吃的菜了，我看到有照烧鸡，想着这个你能爱吃些，就打了份，来，给你挑个鸡腿。” 谢乔看着满盘子夹鸡腿夏梦的手，微微皱眉“不用了，你自己吃就好了。” “哎呀，来嘛，你那么瘦，该好好补补，你说是吧，会长？”夏梦一脸天真无邪。 “谢乔是太瘦了些。”林子鹏轻声说。 “好难夹啊。”夏梦嘟囔着。 “不用……”谢乔话还没说完，夏梦手下一使劲，那只滑腻的鸡腿从筷子下飞出，正落在谢乔毛衣外套的前襟。 “啊……！”谢乔惊呼。 “天啊，对不起，乔乔，我不是故意的……”夏梦赶紧拿纸巾擦谢乔的毛衣，“哎，不能擦……”林子鹏话未说完，夏梦已经动手了。毛衣前襟的油污瞬间变大了。 “夏梦！你是故意的吧？！”谢乔终于忍不住爆发，腾地站起，一把推开夏梦。 “我……我不是故意的……”夏梦竟然哭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我早说了你自己吃就好，你偏不听！一个鸡腿而已，谁没吃过，干嘛非要夹给我？我……” “好了，谢乔！夏梦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是为你好。”林子鹏把坐在地上的夏梦扶起来，语气有些不满：“我一直以为你善解人意，今天怎么这样咄咄逼人。一件衣服而已，至于吗。” 谢乔闭上眼，不愿再回忆。那件刚上身的衣服前襟永远黄了一片，妈妈怎么都弄不掉，为此还骂了谢乔一顿。自此谢乔也再没有穿过那件毛衣外套。 第5章 第 5 章 接下来的两周谢乔忙得晕头转向。有几天回到家一沾床立即失去意识。半夜被冻醒后脱掉外套钻进被子，早上经常听不见闹铃。 终于能休息一天。谢乔直睡到中午，起来吃点东西就匆匆忙忙去了街角的服装店。店门口挂了一个蓝绿色女人轮廓的招牌，一顶女士帽形状斜斜覆在上面，颇具艺术感的花体字大大地写着“Lucy”底下的小字用另一种字体，谢乔看不出是什么单词。店内洋溢着古典的现代感。 橱窗里，已换了陈列。谢乔犹豫了一下，拉开门走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乔看了一圈，没有那件大衣的踪影，脸色微微发白，手紧紧攥住包带，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 “姑娘，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一个苍老但很温和的声音响起。 谢乔一惊，环顾四周，在昏暗角落的柜台那看到一个优雅的老妇人。 “那个……之前，橱窗里的白色大衣……”谢乔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那位老妇人的眼睛像深潭般平静，然后她点点头，起身走进拉着暗红色绒面门帘里，过了一阵，她拿出那件谢乔心心念念许久的大衣。“要试试吗？”老妇人微笑地问。 谢乔点点头。 “真美。”老妇人由衷地称赞。“你是有缘人，姑娘。这是件浪漫的外套，我时常在想最终会是谁买走它，穿着它又会发生怎样浪漫的故事。” 老妇人拉住谢乔的手，继续深情地说：“答应我，穿着它去见最爱的人，不要辜负它。” 谢乔面色潮红，万分激动地买下来。 回到家，谢乔仍抱着大衣不撒手。老夫人的话如同一个咒语，谢乔要用它打开爱情的大门。 这晚，谢乔又一次拉开心心念念的门。 方褚明却不在收银台。谢乔一边张望一边往里走，轻轻唤了几声。仍然没人应答。 谢乔走进后库，方褚明正坐在矮脚凳上对着平日常穿的围裙发呆。 “方褚明？”谢乔走近后轻轻拍了拍他。 “啊？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你怎么在后库发呆？店不要了？”谢乔开玩笑说。 方褚明站起身，笑道：“你好一阵子没来了，我还要这店做什么。” 谢乔拿过方褚明手里的围裙看了看，“破了？” “嗯，我虽然有几条围裙，但还是最喜欢这个。有点舍不得扔。”方褚明吞吞吐吐地说着，“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婆婆妈妈？” “怎么会，长情可是一种长处，是优点。”谢乔扬扬手里的围裙，“这个就交给我了。我会让它变得美美的。” “在……上面画画？现在的涂料还有修补功能？”方褚明艰难地问。 “才不是呢！”谢乔笑弯了腰。“总之，你就好好期待吧。” “好。”方褚明眉眼弯弯，“我相信你的实力。” 谢乔回到家把行李箱翻个底朝天，终于找到那些刺绣工具。大学时一时兴起学了些，出国带上也是为了给自己补补衣服，没想到…… 谢乔开心地举着刺绣工具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把围裙摊在桌子上，对裂口处想用什么花样做修补。方褚明的围裙裂口虽不太规整，好在不是烧的漏洞，这样就不用其他布先补一遍了。 谢乔把裂口处先用线连好，再在上面画上图案。直到后半夜才补好。 过了两天，谢乔趁晚上不打工，就拿着围裙去找方褚明。 方褚明接过围裙，卡其色布料上绣着一只可爱的水豚，头上还顶着一只橙色的橘子。 “谢乔……你真的是太……”方褚明激动到语无伦次，“太好看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举手之劳，不过，你想要谢我也行。”谢乔慢吞吞说着。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方褚明的目光无法从手中的围裙上移开。 “那……你能陪我去动物园玩吗？我想看卡皮巴拉……”谢乔声音越来越小。方褚明的小店只有他一个人啊，怎么可能陪她去呢，自己真是得陇望蜀！ “好啊，你定时间吧。到时候我找人帮我看一下店，或是闭店一天都行。” 谢乔迅速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方褚明。几秒后，谢乔开心的原地蹦跳，像只久违地拿到胡萝卜的兔子。方褚明一直保持同一个微笑看着她。 那晚之后，谢乔像打了鸡血，无论上课还是打工都干劲满满。课题研究还受到了导师的表扬，她真是志得意满。 唯有一件事，那幅画，谢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每晚对着画布发呆，既然是要送给他的，起码要让自己满意。 很快约定的日子到了。谢乔穿上那件白色大衣，看着镜子里年轻娟秀的脸，美的不像话。 天气甚好。谢乔远远就看到穿一袭米色风衣的方褚明。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谢乔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跑了吗？没事的，不用着急。我也才刚到。”方褚明便说边递过一瓶水。“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谢乔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累。”接过拧好的水，谢乔心里甜丝丝的。 “你今天真漂亮。”听到方褚明的话，谢乔眼睛都不敢抬，只轻轻说了句：“谢谢。”谢乔拼命想要表现得正常些。可是喜欢一个人，太在乎就没法和平时一样。好在方褚明没有丝毫不满。 谢乔走向售票处却被方褚明叫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我已经买好了。进去吧。” 谢乔呆立片刻追上方褚明：“我还你钱。” 方褚明对她露齿一笑：“算那么清楚干嘛啦。你不是给我绣了围裙么，这算是回礼吧。” 好一段时间，谢乔云里雾里跟着方褚明逛，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么动物，只一门心思想着怎样回应方褚明的话。 “快看！你最喜欢的卡皮巴拉。”方褚明边说边碰碰谢乔的手，似乎只为提醒她。 谢乔终于来了兴致。“呀！还能喂它呢。” 两人买了小食，走进水豚的饲养圈。谢乔陶醉地摸着水豚，一点点喂它吃的。 “它真可爱！一动不动的，好治愈啊。”谢乔回头兴奋地对方褚明说。 方褚明始终带着柔和的微笑，把手里的饵食放到谢乔手里，就像把锅里的羊肉片都夹道谢乔碗中那般。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卡皮巴拉呢？”方褚明问。 “当然是因为可爱啊！卡皮巴拉情绪超稳定，无论多烦只要看到卡皮巴拉就能平静下来。怎么，你对卡皮巴拉也有兴趣？” “那倒没有。”方褚明简短的说。 谢乔有些抱歉，忙撤回刚才满腔的兴奋，“啊？我……” 话未说完就被方褚明截断了，“我感兴趣的是你。” 谢乔惊呆了，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还当着水豚们的面说。“好在卡皮巴拉听不懂。”谢乔脸上飞起红晕，喜滋滋地想。 “说的这么顺，该不会对很多人都说过了吧？”谢乔害羞地问。 “没有，只对你一个人。” “那你，对我哪里感兴趣？” 对面扑哧一声笑出来：“看你都问了什么问题……” 谢乔回想一下，脸羞得比玫瑰更娇艳。两人对视后，都笑得不成样子。 “那边有商店，一会我们去逛逛吧。”方褚明边笑边说。 “好啊！” 谢乔玩完卡皮巴拉，和方褚明去了卖店。里面有各种动物的周边，人也很多。两人挪动着看谢乔感兴趣的商品。谢乔感觉的方褚明的目光几乎都在自己身上。假装毫不在意。 但逛店的人实在是多，尤其卡皮巴拉的货柜前，更是人挤人。谢乔隔着几个人想够一个水豚的挂件，伸了几次手都没有够到。倏地身后一只手臂越过谢乔拿过挂件递给她。身后的人够挂件时紧贴着谢乔，谢乔心脏几乎要跳出身体。 突然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心跳得好快。” 隔了一会谢乔说：“我还要一只。” 排队结账时，谢乔突然感到头发有些异样，微微侧目，余光中方褚明正闻着她的一绺头发。谢乔轻轻转回，静静地享受着当下的美好，她真想让时间停止，永远停在这将明未明的时刻。 朦胧是情书最美的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