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陨》 第1章 第 1 章 初遇 那年春深,盛夏未央 阳光碎金般洒在三月的梧桐枝桠上,风穿过教学楼走廊时,还带着腊梅未散尽的清冽。淮安市的春天总带着冬的余韵,二月初的香樟叶还挂着霜,直到开学铃在2月28日打响,整座城市才像被按下播放键的老电影,突然有了鲜活的声息。 开学惊鸿:教导主任的下马威 一中的报到日向来热闹得像赶庙会。初三毕业的少年们拖着印着卡通图案的行李箱,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前挤成沙丁鱼罐头。秦雨栀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臂弯,正对着"高一(3)班"的名单发呆。她的头发睡得有些翘,嘴角还沾着早上啃包子的油渍,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看,那就是秦雨栀吧?听说中考数学满分哎!" "就她?怎么看着像刚从被窝里捞出来的..." 教室里早已炸开了锅。几个染着棕黄色头发的男生把书包甩在桌上,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寒假在三亚潜水的经历,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比对新校服的尺码。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粉笔灰和青春期特有的汗味。 "安静!" 一声厉喝像冰锥刺破喧闹。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噤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门口——站在那里的是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老师,齐肩短发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藏青色的西装外套熨得笔挺,手里那根乌木教棍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她缓步走上讲台,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全班,最后落在后排趴着睡觉的秦雨栀身上。 "整个楼道就你们班在吵。"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新学期新气象,刚来报到就心浮气躁,像什么样子?" 秦雨栀被这动静惊醒,迷迷糊糊抬起头,额头上还留着课桌压出的红印。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悠长的哈欠,视线对上讲台那双锐利的眼睛时,才慢悠悠坐直了身子。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齐天霞,担任数学老师。"女老师顿了顿,指尖在讲台上敲出规律的声响,"也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今后三年,由我带你们。" "教导主任"四个字像投入沸水的冰块,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有人偷偷翻开初中时的校园论坛,搜索"齐天霞"的关键词,跳出来的帖子标题赫然是《论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秦雨栀却显得格外淡定,她掏出一本封面画着猫咪的笔记本,在扉页上漫不经心地涂鸦,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秦雨栀。"齐天霞突然点名,"昨晚没睡好?" "嗯,"秦雨栀头也不抬,"梦见在解一道超难的导数题。" 全班哄笑起来,又在齐天霞冰冷的目光中迅速噤声。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没再追究,只是宣布下午开始摸底考试。此言一出,教室里哀鸿遍野,几个没写完寒假作业的男生面如死灰,秦雨栀却把下巴搁在掌心里,望着窗外发呆——她在想昨天在巷口捡到的那只流浪猫,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去喂它。 操场惊变:巷口的不速之客 摸底考试的铃声响起时,秦雨栀已经做完了整张数学卷子。她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目光越过埋头苦写的同学,落在窗外那棵正在抽新芽的柳树。阳光穿过叶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像振翅的蝶,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叮铃铃——" 终于熬到放学,秦雨栀第一个冲出教室。她要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包辣条,那是她安抚考试焦虑的独家秘方。路过操场时,她看见陆凝霜正靠在香樟树下看书,白色的校服裙摆被风吹起一角,像只欲飞的白鸽。 陆凝霜是秦雨栀的小学同学,也是班里少数几个知道她"学渣"外表下真实实力的人。此刻她正读着一本《百年孤独》,指尖划过书页的动作轻柔得像抚摸琴弦。秦雨栀想过去打个招呼,却被一阵尖锐的叫骂声打断。 "你个贱人!敢动我男朋友?" 声音来自操场东侧的小巷子。秦雨栀皱了皱眉,循声望去,只见四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女生正把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堵在墙角。为首的黄毛女生叼着泡泡糖,一脚踩在女孩的书包上,旁边的跟班正伸手去扯她的马尾辫。被围堵的女孩蜷缩在地上,校服外套被扯破了一道口子,脸上沾着尘土,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看什么看?滚开!"黄毛女生注意到秦雨栀,恶狠狠地瞪过来。 秦雨栀挑了挑眉,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她的个子不算高,穿着宽大的校服更显得单薄,可眼神里的冷漠却让黄毛女生下意识退了半步。 "好狗不挡道。"秦雨栀的声音很平静,"在学校旁边打人,想被记大过?" "关你屁事!"黄毛女生反应过来,气焰又涨了起来,"这小贱人勾引我男朋友,我教训她怎么了?" 被堵在墙角的女孩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燃着怒火:"我没有!是他先跟我表白的!" "还敢顶嘴?"黄毛女生扬手就要打,却被秦雨栀一把抓住手腕。她的力气大得出奇,黄毛女生疼得龇牙咧嘴,跟班们见状围了上来,嘴里骂骂咧咧。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闪了过来。陆凝霜不知何时合了书,站在秦雨栀身边,手里还捏着刚才用来垫书的杂志。她的表情很淡,眼神却像淬了冰:"还要打吗?我已经录下视频了。" 黄毛女生一看陆凝霜拿出手机,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她们不过是仗着人多欺负弱小,真要闹到教导主任那里,谁也讨不了好。为首的赵璐狠狠瞪了秦雨栀一眼,故意撞了她肩膀一下,带着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三个人。秦雨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被欺负的女孩还坐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 "起来吧,"秦雨栀伸出手,"她们走了。" 女孩抬起头,秦雨栀这才看清她的脸。那是张很干净的脸,眼睛大而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只是此刻眼角泛红,额角还有道被推倒时磕出的淤青。她犹豫了一下,握住秦雨栀的手站了起来,指尖冰凉。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叫什么名字?"秦雨栀问。 "沈湘月。" 沈湘月的头发散了,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她低头整理着凌乱的校服,手指微微发抖。秦雨栀从包里掏出纸巾,想帮她擦掉脸上的尘土,却被她下意识躲开了。 "我自己来。"沈湘月接过纸巾,动作有些僵硬。她擦脸的样子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淡。 陆凝霜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杂志递给沈湘月:"你的书。" 沈湘月这才发现自己的《活着》掉在地上,书页被踩出了几个脏脚印。她接过书,轻轻拂去灰尘,眼神里掠过一丝心疼。 "她们为什么欺负你?"秦雨栀忍不住问。 沈湘月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因为高二的一个学长...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 阳光从巷口照进来,在三人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秦雨栀看着沈湘月紧抿的嘴唇和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也没那么温暖。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包没来得及吃的辣条,塞到沈湘月手里:"给你,辣的能让人忘记难过。" 沈湘月愣了一下,看着手里印着卡通图案的辣条包装袋,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她没接,只是说了句"谢谢",便转身离开了。她走得很快,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中倔强挺立的小白杨。 秦雨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想起问她在哪个班。陆凝霜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管了,这种事常有。" "但她看起来很孤单。"秦雨栀喃喃地说。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秦雨栀低头看见沈湘月刚才坐过的地方,有一片细小的梧桐絮落在她的鞋面上。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梧桐絮是春天寄给夏天的信,可此刻她只觉得这封信带着淡淡的忧伤。 第2章 第2章 等雨停 秦雨栀的帆布鞋底磨出了毛边,在青石板路上拖出细碎的声响。放学铃响过半小时,穿校服的身影早如潮水般退去,只有她像枚被遗落的纽扣,卡在暮色渐浓的巷口。书包带子滑到肘弯,露出里面卷边的数学练习册,第38页的函数图像被她用铅笔描了又描,却始终没算出那个让她头疼的解。 巷子尽头的铁门在她指尖转了两圈密码,"咔哒"声被屋内轰然炸开的酒气撞得粉碎。秦建明的吼声裹着玻璃碴子的脆响冲出来:"这日子过个球!"她矮身躲过横飞过来的筷子笼,塑料勺子在脚边骨碌碌滚进厨房,惊起墙角一团灰尘。客厅里,母亲林慧蹲在碎瓷片堆里,指尖捏着半块没摔烂的青花瓷碗——那是外婆陪嫁的物件,如今裂得像她嘴角常年抿着的弧度。 "囡囡回来了?"林慧抬起头,额角沾着烟灰,发鬓却仍用旧发夹别得整齐。她想笑,可眼角的褶皱里全是抖落不掉的疲惫,"锅里给你温了米饭......"话没说完,就被秦建明拍在茶几上的酒瓶截断。那男人通红的眼珠瞪着女儿,胡茬上还挂着酒液:"看什么看?跟你妈一个德行,丧门星!" 秦雨栀没接话,像只习惯了惊弓之鸟,贴着墙根溜进房间。门板合上的刹那,父亲的叫骂声变成了闷闷的鼓点,敲在薄薄的隔板上。她把书包甩在堆满演算纸的书桌上,数学题第38页的X依旧空缺,像个张着嘴的黑洞。窗外传来隔壁小孩的笑声,尖锐得像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是班级群里讨论周末去游乐园的消息,配图里同学们挤在过山车上尖叫,每个人的脸都被阳光照得发亮。秦雨栀划到下一张,看见班长发的合影,自己的位置空着——上周收班费时,她谎称钱丢了,其实是偷偷塞进了母亲藏在米缸里的铁盒。 "要不是为了囡囡,我早跟你过不下去了!"林慧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秦雨栀猛地站起身,额头撞在书桌抽屉上,疼得眼冒金星。她听见父亲的皮鞋在地板上碾过的声音,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大概是那把瘸了腿的木椅又遭了殃。随后,所有声音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母亲压抑的、像漏风般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敲在寂静里。 她数到第七声时,轻轻吐出一句:"终于安静了。"天花板上的水渍像幅抽象画,灰扑扑的,像极了母亲日渐黯淡的眼神。明天要去医院拿体检报告,母亲上周拍CT时攥着她的手,指尖凉得像冰。床头柜上的台钟指向十点,冰箱里应该还有半棵蔫了的白菜,可她没力气去煮。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林慧的消息跳出来:"囡囡,明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书包侧兜给你放了折叠伞,别淋感冒了。妈给你煮了鸡蛋,在冰箱第二层,记得吃。"后面跟着个笨拙的笑脸表情,是母亲昨天刚跟邻居王阿姨学的。秦雨栀盯着那行字,鼻尖突然涌上一股酸意,像刚咬了口没熟的橘子。她想起小学时,母亲总在她书包里塞温热的鸡蛋,用碎花布包着,说吃了脑袋瓜就会变聪明。那时父亲还没赌瘾,会骑着二八自行车带她去镇上买糖,麦芽糖在阳光下拉成长长的丝,甜得能粘住整个童年。 巷子口的烧烤摊还亮着灯,油烟裹着孜然味飘过来。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赖在妈妈怀里,指着烤架上的鸡翅撒娇。秦雨栀摸了摸口袋,硬币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她攒了三天的早饭钱,原本想买支新钢笔。她转身想走,却被卖烧烤的张奶奶叫住:"丫头,又没吃饭?"老人递过一串烤面筋,刷了厚厚的蒜蓉酱,"奶奶请你,快趁热吃。" 烟火光映在老人脸上,皱纹里全是暖烘烘的笑意。秦雨栀接过面筋,突然想起母亲以前给学生补课到深夜,回家路上总会给她带一串棉花糖,糖丝在路灯下像朵会发光的云。可自从父亲输掉家里的老房子,母亲辞了职,那朵云就散了,只剩下油烟味和无休止的争吵。 手机在裤兜震个不停,是医院的复诊提醒,红色的感叹号像滴在白纸上的血。她想起上周医生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母亲把缴费单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的动作。"就是普通的肺炎,"母亲当时笑着说,"打几针就好了。"可秦雨栀看见她偷偷在卫生间吃的药,药盒上的"靶向治疗"四个字刺得她眼睛疼。 "小姑娘,都十一点了,快回家吧,爸妈该担心了。"张奶奶开始收拾炭炉,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转瞬就灭了。秦雨栀这才发现街上只剩她一个人,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条孤单的蛇。她低头付钱,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像极了家里那面被父亲砸过的镜子。 "小心点哟。"张奶奶捡起手机,温热的手指擦了擦屏幕,"一个女孩子家,晚上别在外面晃。"那眼神太像母亲了,秦雨栀猛地别过头,喉咙里像卡了块碎玻璃。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开,身后的烧烤摊渐渐缩成一点暖黄,如同记忆里母亲留在厨房的那盏小夜灯。 出租屋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这是她用暑假在服装厂打工的钱租的单间,只有十平米,却比那个充满酒气的家清静得多。隔壁传来母亲压抑的咳嗽声,隔着薄薄的墙壁,每一声都像针在扎。秦雨栀摸到床头的台灯,昏黄的光线下,桌上放着母亲给她织了一半的毛衣,针脚歪歪扭扭,是她跟着视频学的。 凌晨四点,雨声淅淅沥沥地敲在窗台上。秦雨栀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耳机里的轻音乐盖不住脑子里的轰鸣。父亲昨天又去赌了,把母亲藏在枕头下的药钱全输光了,回来时还踹翻了她摆在窗台上的仙人掌。她摸出枕头下的信封,里面是她攒了半年的钱,皱巴巴的纸币上还带着汗水的味道,原本想给母亲买件过冬的羽绒服。 "妈,我们去医院吧。"她对着黑暗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决堤。信封被攥得发潮,里面的纸币硌着掌心,像块烧红的铁。 拿到诊断书的那天,医院的走廊白得晃眼。"肺癌晚期"四个字像四把重锤,把秦雨栀砸得头晕眼花。林慧接过报告时手却很稳,甚至还对医生笑了笑:"谢谢您,医生,我们知道了。"走出诊室,母亲突然蹲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秦雨栀想抱她,却被轻轻推开。 "傻囡囡,哭什么呀。"林慧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脸上居然还挂着笑,"妈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她伸手替女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冰凉,"你爸......他不是坏人,就是一时糊涂。" 那天回家,秦建明果然又在喝酒,酒瓶摆了一茶几。林慧走过去,第一次没有默默收拾,而是抓起桌上的酒瓶摔在地上。"秦建明!"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异常响亮,"你看看囡囡!你看看她瘦成什么样了!你能不能醒醒!" 秦建明被吼得愣住了,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慌乱。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憋出一句:"我......我明天就去找活干,挣钱给你治病......" 可母亲没能等到那天。 那是个暴雨滂沱的夜晚,秦雨栀下晚自习回来,推开出租屋的门时,只觉得屋里安静得可怕。林慧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那件没织完的毛衣,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她走过去想替母亲盖好被子,却发现母亲的手已经凉了。茶几上放着张纸条,是母亲清秀的字迹,墨水被泪水晕开了些许: "囡囡: 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不能再给你煮鸡蛋了。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海,看看雪山。别学妈妈,要活得开心,要找个真心待你的人。冰箱里还有两个鸡蛋,记得吃,别饿肚子。 永远爱你的妈妈" 纸条的角落画着个笨拙的笑脸,像极了那天母亲发给她的表情。秦雨栀握着纸条,蹲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个城市的喧嚣,却冲不掉空气中残留的、母亲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后来,秦雨栀把母亲的照片放在床头,那是母亲当老师时拍的,穿着蓝布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里有光。每次失眠的夜晚,她就对着照片轻轻说话:"妈,我今天又拿奖学金了,够交下学期的学费了。""妈,我找到兼职了,在图书馆整理书架,很轻松。""妈,今天下雨了,我带伞了,没淋湿。" 街上的烧烤摊还在,只是张奶奶回老家了,换成了个年轻的小伙子。秦雨栀偶尔会去买一串烤玉米,刷上厚厚的蜂蜜。玉米在齿间咬开时,甜滋滋的汁水溢出来,恍惚间,她总觉得那甜味里,藏着母亲煮的鸡蛋的温热,藏着那个在深夜替她掖好被角的温柔身影,藏着那句永远不会消散的—— "囡囡,妈妈在。" 巷口的梧桐树叶绿了又黄,秦雨栀的帆布鞋换成了皮鞋,书包换成了公文包。她考上了母亲念叨过的海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那座城市。办公桌的抽屉里,始终放着那个装着零钱的信封,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却像刻在心里的烙印,在每个风起的夜晚,轻轻回响。 第3章 第3章 活着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透过窗帘缝隙渗进出租屋,秦雨栀蜷缩在床榻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枕头边缘。布料下硬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咽下满室的潮闷,最终还是将那把银质笔刀抽了出来。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刻着细碎的蔷薇花纹——那是三年前在精神病院,唯一愿意和她分享午餐的病友送的,后来那人转院,再也没了音讯。 笔刀在指间翻转,刀尖划过左手小臂时,旧伤的疤痕突然泛起细密的痒意。那是三个月前,她用指甲抠破皮肤留下的结痂,此刻被新的压力催生出暗红的印记。秦雨栀忽然笑了,笑声轻得像猫的呼噜,却带着金属般的锋利。“疼吗?”她低声问自己,手腕骤然发力。 鲜血渗出的瞬间,她想起楼下便利店门口被踩烂的玫瑰,也是这样粘稠的红顺着花茎往下淌。空气里很快弥漫开铁锈味,混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甜香,在月光下织成一张迷离的网。她盯着手臂上蜿蜒的血线,直到它们汇聚成滴,砸在米白色的床单上,晕开一朵妖冶的花。 “真难看。”她皱起眉,用纸巾随意擦拭伤口,却在抬眼时撞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却因失血显得格外鲜艳,眼尾那颗泪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竟生出一种病态的妖媚。“像个鬼。”她嗤笑一声,将笔刀塞回枕头下,拉过被子盖住手臂,却在闭眼时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像要挣脱什么桎梏。 第二章医院陌路 清晨的阳光带着消毒水味撞进鼻腔时,秦雨栀正站在市一医院的走廊尽头。她穿着宽大的黑色连帽衫,袖口死死压住手腕的绷带,指尖却仍能感受到布料下渗开的湿意。昨天半夜简单包扎的伤口似乎崩裂了,每走一步,都有细微的刺痛顺着神经蔓延。 “庸医!你们这群庸医!”尖锐的叫骂声突然从精神科诊室传来,秦雨栀下意识停住脚步。只见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正指着戴眼镜的男医生鼻子怒吼,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我女儿好端端的,什么狗屁抑郁症?肯定是你们想骗钱!”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疲惫却克制:“沈女士,根据量表测评和临床观察,您女儿确实存在重度抑郁倾向,伴有自残行为——” “放你的狗屁!”女人猛地挥手,“啪”的一声脆响在走廊回荡。秦雨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直挺挺跪在地上,侧脸红肿起五道指痕。她垂着头,长发遮住半张脸,唯独露出来的脖颈细得像折断的芦苇,校服袖口下隐约可见青紫的勒痕。 女孩忽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直勾勾盯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窗外是条穿城而过的护城河,河水在晨光里泛着灰绿色,潺潺流动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竟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秦雨栀心里猛地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拦住她!”医生大喊着追上去,中年妇女却愣在原地,指着女孩背影骂道:“死丫头,又给我丢人现眼!” 秦雨栀几乎是凭着本能跟了上去。她跑过吱呀作响的消防通道,撞开沉重的安全门,正看见女孩爬上护城河的石栏杆。河风掀起她的病号服,瘦小的身躯在晨雾中晃了晃,像一片随时会坠落的叶子。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的刹那,秦雨栀只觉得那张脸苍白得刺眼,却毫无熟悉感——不过是又一个被家庭碾碎的灵魂罢了。 “不要!”她的喊声被河风吹得七零八落,眼睁睁看着女孩纵身跃下,“扑通”一声巨响后,水面只留下一圈迅速扩散的涟漪。 第三章寒河浮生 冰冷的河水瞬间灌满鼻腔,秦雨栀呛咳着抓住漂在岸边的救生圈。她从小在乡下池塘玩水,水性不算差,却低估了深秋河水的刺骨。视线被水波晃得模糊,她拼命划水靠近女孩下沉的位置,指尖终于触到一片冰凉的布料。 “抓住我!”她大喊,却被灌进一口浑水。女孩的身体像块石头往下坠,眼神依旧麻木,甚至没有挣扎。秦雨栀咬牙用救生圈卡住她的腋下,手臂的伤口在水里裂开,血腥味迅速引来小鱼啄食,痒意混着疼痛让她几乎痉挛。 “妈的……”她骂了句脏话,用尽最后力气往岸边游。就在体力即将耗尽时,一道黑影“噗通”跳进水里,强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们俩。秦雨栀晕乎乎地抬头,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湿发贴在额角,正是刚才在医院走廊擦肩而过的年轻男人。 “咳咳……”被拖上岸时,秦雨栀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气,冻得发紫的手指还死死攥着女孩的手腕。中年妇女这时才尖叫着跑过来,妆容花得像调色盘:“救命啊!有人跳河了!”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几乎同时响起。秦雨栀裹着好心人递来的毛毯,看着医护人员把浑身湿透的女孩抬上担架。女孩忽然转过头,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秦雨栀心头莫名一紧,却听见男人在身后喊:“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她低头看向手臂,绷带已经被血水浸透,红得触目惊心。救护车呼啸着驶离,秦雨栀望着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奇异的执念。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听见中年妇女刚才吼过一句——“沈湘月”。 第四章旧痕新痂 出租屋离医院不过百米,秦雨栀冻得牙齿打颤,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家。推开门时,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八点十七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尘埃在光柱里飞舞,恍如隔世。 她冲进浴室,热水哗啦啦浇在身上,却驱不散骨头里的寒意。手臂的伤口在热水里刺痛难忍,她咬着牙用碘伏消毒,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眼尾那颗泪痣,忽然想起沈湘月母亲骂医生的话——“什么狗屁抑郁症”。 “呵。”她冷笑一声,关掉花洒。裹着浴巾出来时,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是游戏推送。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第五人格》,指尖划过屏幕上红蝶的海报,那个穿着和服的女监管者,眼尾也有颗相似的泪痣。 “就玩一把。”她喃喃自语,选了红蝶进入匹配。然而开局不到三分钟,她就被求生者溜得晕头转向,电机“滴滴”作响,队友接连倒地。秦雨栀的脾气渐渐上来,指尖在屏幕上敲得生疼,最后眼睁睁看着四个求生者从地窖逃脱,结算页面跳出“四跑”的字样。 “淦!”她猛地把手机摔在枕头上,屏幕亮起又暗下,映出她气得发红的脸。“垃圾游戏!”她像只炸毛的猫窝进被子,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沈湘月跳河的瞬间——那眼神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空洞。 她猛地坐起来,抓过手机翻找通讯录,又点开社交媒体,试图找到“沈湘月”这个名字。屏幕上跳出无数个相似的账号,却没有一张照片能对上那张苍白的脸。秦雨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不过是救了个陌生人,何必自寻烦恼。 第五章病房回声 下午三点,秦雨栀终究还是去了医院。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把狼尾辫束成低马尾,眼尾的泪痣在淡妆下更显妖异。精神科病房的走廊静得可怕,只有仪器运作的“滴滴”声和护士查房的脚步声。 走到沈湘月的病房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宋琦叉着腰站在病床前,声音尖利:“我告诉你沈湘月,别给我装死!哪有什么抑郁症,就是你太闲了!昨天让你做的数学卷子呢?” 病床上的女孩戴着氧气面罩,脸色比上午更苍白,手腕上缠着绷带,显然是被救上来后处理过伤口。她没有哭,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子边缘,像是在抠什么看不见的污渍。 “你这是什么态度?”宋琦见她不理睬,抬手就要扇过去。秦雨栀下意识推门而入,脚步声惊动了宋琦。“你谁啊?”女人上下打量她,眼神里满是警惕。 “我是……路过。”秦雨栀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湘月手腕的绷带上,和自己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 宋琦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但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发作,只是转向沈湘月继续念叨:“听见没有?明天必须去学校,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秦雨栀靠在门边,看着宋琦唾沫横飞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刺眼。这场景像极了她母亲当年逼她吃药的模样,同样的“为你好”,同样的不容置疑。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绷带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时,护士林薇抱着病历夹走进来,语气温和:“沈女士,病人需要静养。”宋琦悻悻地闭上嘴,却在护士离开后,凑到沈湘月耳边低声骂了句什么,才摔门而去。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秦雨栀走到病床边,看着沈湘月苍白的脸,忽然开口:“护城河的水,很凉吧?” 沈湘月猛地转过头,眼中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情绪——惊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张了张嘴,氧气面罩挡住了声音,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流声。 秦雨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硬糖,放在床头柜上——那是她路过便利店时随手拿的,水果味的包装在惨白的病房里显得有些突兀。“我叫秦雨栀。”她说,“昨天救你的人。” 沈湘月的视线落在那颗糖上,又慢慢移到秦雨栀的脸上,盯着她眼尾的泪痣,良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 窗外的护城河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河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带着水汽的凉意。秦雨栀看着沈湘月眼中映出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或许早已在某个看不见的深渊里,有了隐秘的联结。 “别再跳了。”秦雨栀轻声说,“河水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伤口更疼。” 沈湘月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秦雨栀没有安慰她,只是转身离开病房,留下那颗糖在床头柜上,像一颗微弱的星。 走廊里,林薇护士对她笑了笑:“谢谢你来看她。” 秦雨栀摇摇头,推开安全门,河风瞬间灌满她的衣领。她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云层遮住,只留下淡淡的光晕。手臂的伤口还在疼,但她第一次觉得,这疼痛不再是孤独的证明,而是某种隐秘的共鸣。 第4章 第4章 破碎拾起 沈母的尖叫像生锈的刀片,狠狠刮过住院部楼道的瓷砖墙面。"装抑郁博同情"这几个字砸在沈湘月耳膜上时,她正用指甲反复抠着窗沿的水泥缝——那里嵌着七年前某个跳楼者留下的血痂,如今被连绵的雨水泡成暗褐色,像块凝固的旧伤疤。女人摔门而去的气浪掀动她单薄的病号服衣角,内侧用铅笔写的"7楼"二字赫然可见,字迹被无数次泪水晕染,洇开的墨痕像极了心电图最后的起伏,微弱却固执地纠缠着纤维。 三楼病房门被撞开时,秦雨栀蓝布围裙上还沾着新鲜的桃酥碎屑。"刚在楼下点心铺买的,"她把油纸包塞进沈湘月掌心,温热的油渍透过包装洇出清晰的桃叶花纹,"我奶奶说桃酥能粘住碎掉的心。"金属病床在沈湘月坐下时发出悠长的吱呀声,与七楼窗外的货车的鸣笛重叠成某种不祥的节奏。当酥脆的桃酥在齿间碎裂的瞬间,沈湘月余光瞥见秦雨栀围裙口袋露出半截画刀,木质刀柄缠着的红布条上绣着"岁岁平安"四个歪扭的字——那是上个月她跳海被救时,从对方湿漉漉的兜里掉出的物件,当时红布条还滴着咸腥的海水。 "上次跳海拽你领口,把缝线扯坏了。"秦雨栀突然掀起自己的病号服,左胸处果然有道歪扭的针脚,深色线迹在苍白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我妈说这叫''救命结'',线没断人就不会散。"午后阳光穿过桃酥碎屑,在她发间落满细碎的金粉,沈湘月这才发现,对方耳后有块淡褐色的疤,形状恰似七楼窗台缺角的瓷砖,边缘还留着水泥磨过的粗糙质感。 三天后的清晨,沈母第二次摔门时,保温杯里的中药精准地洒在秦雨栀的蓝布围裙上。"狐朋狗友"四个字还在空气里震颤,秦雨栀已用画刀挑起块桃酥,在沈母转身瞬间开口:"您口腔菌群失调挺严重,"刀刃在晨光里晃出冷冽的光,"要不要试试用松节油漱口?我奶奶说能杀死说脏话的细菌。"楼道监控记录下戏剧性的一幕:沈母攥着钥匙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如石膏像,而秦雨栀正用刀尖将桃酥渣碾成细粉,在床头柜拼出"九年义务教育"四个歪扭的字样。"1998年普及的政策,"她用刀尖轻轻敲着"育"字,粉末簌簌掉落,"那年您该上小学了吧?看这逻辑思维,怕是只学了怎么摔门。" 沈湘月突然听见自己的笑声,像生锈的风铃在空旷楼道里摇晃,每一声都带着金属摩擦的钝响。而秦雨栀围裙上的中药渍,正顺着粗布纹理缓缓晕染,逐渐成形的轮廓竟像个倒置的"7",深褐色的汁液在布料纤维间蔓延,如同某种神秘的符号。 当晚查房时,护士发现沈湘月枕头下藏着半块桃酥。油纸包装内侧用铅笔写着细小的字迹:"如果你破碎不堪,那边有我将你一遍一遍拼起来。"那些碎屑被仔细排列成弧形,像极了残月的轨迹。而秦雨栀留在床头柜的画刀,刀柄红布条上多了道新缝——沈湘月用拆线剪挑开旧线,重新绣了"小月亮"三个字,针脚虽歪扭却异常牢固,每一针都穿过布料纤维,像极了秦雨栀救她时,拽住她手腕的那道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三天后拆绷带时,沈湘月腕间的刀疤渗出淡粉色的血珠。秦雨栀用碾碎的桃酥渣蘸着碘伏,在疤痕周围轻轻画着小月亮:"我奶奶说伤口结痂时要喂甜的,不然会长成哭脸。"阳光透过病房窗户,在秦雨栀围裙上的中药渍里照出意想不到的纹路——那片深褐色痕迹在光线下竟呈现出贝壳的螺旋肌理,正是沈湘月跳海时,拽掉的她项链坠子碎片,当时贝壳坠子在海浪里碎成两半,如今其中一半正躺在沈湘月的床头柜抽屉里。 "我家在三亚路7号,玫瑰苑"秦雨栀塞来的贝壳上刻着细密的地址,螺口卡着一粒干燥的桃酥渣,"七楼,跟这里一样高。"沈湘月捏着贝壳的指尖微微发颤,海风的咸腥味似乎还残留在壳纹里,她发现壳内侧用松节油写着一行小字:"别爬窗台,我在七楼煮桃酥。"而她腕间的疤痕,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七楼的桃酥与结痂 沈母的尖叫像生锈的刀片,狠狠刮过住院部楼道的瓷砖墙面。"装抑郁博同情"这几个字砸在沈湘月耳膜上时,她正用指甲反复抠着窗沿的水泥缝——那里嵌着七年前某个跳楼者留下的血痂,如今被连绵的雨水泡成暗褐色,像块凝固的旧伤疤。女人摔门而去的气浪掀动她单薄的病号服衣角,内侧用铅笔写的"7楼"二字赫然可见,字迹被无数次泪水晕染,洇开的墨痕像极了心电图最后的起伏,微弱却固执地纠缠着纤维。 三楼病房门被撞开时,秦雨栀蓝布围裙上还沾着新鲜的桃酥碎屑。"刚在楼下点心铺买的,"她把油纸包塞进沈湘月掌心,温热的油渍透过包装洇出清晰的桃叶花纹,"我奶奶说桃酥能粘住碎掉的心。"金属病床在沈湘月坐下时发出悠长的吱呀声,与七楼窗外 passing 货车的鸣笛重叠成某种不祥的节奏。当酥脆的桃酥在齿间碎裂的瞬间,沈湘月余光瞥见秦雨栀围裙口袋露出半截画刀,木质刀柄缠着的红布条上绣着"岁岁平安"四个歪扭的字——那是上个月她跳海被救时,从对方湿漉漉的兜里掉出的物件,当时红布条还滴着咸腥的海水。 "上次跳海拽你领口,把缝线扯坏了。"秦雨栀突然掀起自己的病号服,左胸处果然有道歪扭的针脚,深色线迹在苍白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我妈说这叫''救命结'',线没断人就不会散。"午后阳光穿过桃酥碎屑,在她发间落满细碎的金粉,沈湘月这才发现,对方耳后有块淡褐色的疤,形状恰似七楼窗台缺角的瓷砖,边缘还留着水泥磨过的粗糙质感。 三天后的清晨,沈母第二次摔门时,保温杯里的中药精准地洒在秦雨栀的蓝布围裙上。"狐朋狗友"四个字还在空气里震颤,秦雨栀已用画刀挑起块桃酥,在沈母转身瞬间开口:"您口腔菌群失调挺严重,"刀刃在晨光里晃出冷冽的光,"要不要试试用松节油漱口?我奶奶说能杀死说脏话的细菌。"楼道监控记录下戏剧性的一幕:沈母攥着钥匙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如石膏像,而秦雨栀正用刀尖将桃酥渣碾成细粉,在床头柜拼出"九年义务教育"四个歪扭的字样。"1998年普及的政策,"她用刀尖轻轻敲着"育"字,粉末簌簌掉落,"那年您该上小学了吧?看这逻辑思维,怕是只学了怎么摔门。" 沈湘月突然听见自己的笑声,像生锈的风铃在空旷楼道里摇晃,每一声都带着金属摩擦的钝响。而秦雨栀围裙上的中药渍,正顺着粗布纹理缓缓晕染,逐渐成形的轮廓竟像个倒置的"7",深褐色的汁液在布料纤维间蔓延,如同某种神秘的符号。 当晚查房时,护士发现沈湘月枕头下藏着半块桃酥。油纸包装内侧用铅笔写着细小的字迹:"七楼窗台的水泥缝里,有13颗桃酥渣。"那些碎屑被仔细排列成弧形,像极了残月的轨迹。而秦雨栀留在床头柜的画刀,刀柄红布条上多了道新缝——沈湘月用拆线剪挑开旧线,重新绣了"小月亮"三个字,针脚虽歪扭却异常牢固,每一针都穿过布料纤维,像极了秦雨栀救她时,拽住她手腕的那道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三天后拆绷带时,沈湘月腕间的刀疤渗出淡粉色的血珠。秦雨栀用碾碎的桃酥渣蘸着碘伏,在疤痕周围轻轻画着小月亮:"我奶奶说伤口结痂时要喂甜的,不然会长成哭脸。"阳光透过病房窗户,在秦雨栀围裙上的中药渍里照出意想不到的纹路——那片深褐色痕迹在光线下竟呈现出贝壳的螺旋肌理,正是沈湘月跳海时,拽掉的她项链坠子碎片,当时贝壳坠子在海浪里碎成两半,如今其中一半正躺在沈湘月的床头柜抽屉里。 "我家在三亚路7号,"秦雨栀塞来的贝壳上刻着细密的地址,螺口卡着一粒干燥的桃酥渣,"七楼,跟这里一样高。"沈湘月捏着贝壳的指尖微微发颤,海风的咸腥味似乎还残留在壳纹里,她发现壳内侧用松节油写着一行小字:"别爬窗台,我在七楼煮桃酥。"而她腕间的疤痕,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淡粉色的痂片边缘竟自然蜷成桃叶形状,细小的绒毛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沈母来办出院手续的那天,秦雨栀正在楼道教沈湘月折纸月亮。"要用桃酥油纸折,"她的手指被油浸染成半透明,每道指纹都清晰可见,"每个角都要舔一下,这样月亮就不会碎。"监控画面里,两个身影在七楼走廊缓慢晃动,纸月亮的阴影投在墙面,恰好遮住"禁止攀爬"的标识,褪色的红字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当沈湘月踏出医院大门,口袋里的贝壳突然发烫,螺口的桃酥渣簌簌掉落,在地面拼出未完成的"7"字,碎渣边缘还沾着干涸的糖霜。而远处三亚路方向,有炊烟正以奇异的弧度上升,在灰蓝色天空画出一道蜿蜒的红线,像谁用桃酥油在云层间写了封未寄的信。 住院部七楼的窗台上,那道嵌着血痂的水泥缝里,不知何时多了十三颗整齐排列的桃酥渣。每当夕阳西下,碎渣表面的糖霜就会反射出细碎的光,像谁撒在人间的一把星星,固执地亮着,如同秦雨栀围裙口袋里那半截画刀,刀柄红布条上的"小月亮"刺绣,在无数个深夜里,随着她翻动画纸的动作,在白墙上投下微小而温暖的影。淡粉色的痂片边缘竟自然蜷成桃叶形状,细小的绒毛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沈母来办出院手续的那天,秦雨栀正在楼道教沈湘月折纸月亮。"要用桃酥油纸折,"她的手指被油浸染成半透明,每道指纹都清晰可见,"每个角都要舔一下,这样月亮就不会碎。"监控画面里,两个身影在七楼走廊缓慢晃动,纸月亮的阴影投在墙面,恰好遮住"禁止攀爬"的标识,褪色的红字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当沈湘月踏出医院大门,口袋里的贝壳突然发烫,螺口的桃酥渣簌簌掉落,在地面拼出未完成的"7"字,碎渣边缘还沾着干涸的糖霜。而远处三亚路方向,有炊烟正以奇异的弧度上升,在灰蓝色天空画出一道蜿蜒的红线,像谁用桃酥油在云层间写了封未寄的信。 住院部七楼的窗台上,那道嵌着血痂的水泥缝里,不知何时多了十三颗整齐排列的桃酥渣。每当夕阳西下,碎渣表面的糖霜就会反射出细碎的光,像谁撒在人间的一把星星,固执地亮着,如同秦雨栀围裙口袋里那半截画刀,刀柄红布条上的"小月亮"刺绣,在无数个深夜里,随着她翻动画纸的动作,在白墙上投下微小而温暖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