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明棠尽》
第1章 序
2006 年的盛夏,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将整个世界都烘得滚烫。我的工作室里,那扇木质的门 “吱呀” 一声被缓缓推开,一位特殊的客人悄然踏入。初见她时,只觉一股仿若濒死般的绝望气息,如浓稠的雾霭将她紧紧裹挟。她身形佝偻,拄着拐杖,脚步踉跄,每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最终跌坐在那把略显陈旧的木椅之上。甫一落座,她便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把抓起桌边的茶碗,仰头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那急切的模样,好似要借此驱散周身的寒意。
随后,她不慌不忙地将手探入衣袋,掏出一沓早已破碎不堪的纸币,在手中轻轻摩挲着,继而喃喃自语道:“姑娘,我听闻你是这方圆百里内,唯一一位帮人著书立传的行家。今日我贸然前来,只求你一件事。”
我闻言,不禁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位老太太。我细细打量着她,只见岁月的痕迹已然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满头银丝稀稀疏疏,所剩无几。然而,那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出尘气质,以及即便历经沧桑却仍掩饰不住的精致容颜,还是瞬间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我顺手拖过一把木椅,在老太太身旁缓缓坐下。近距离观察,我发现她精神矍铄,眼神中透着一股明亮的光,全然没有被时间腐蚀的颓败之态。
我微微点头,向她示意继续往下说。
“我有一段故事,我盼着你能帮我写出来。待我百年之后,我想把它带到地下去,我欠那个人一份交代,一份情谊。” 老太太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您瞧您,精神头这么好,可别说那般丧气话。” 我笑着宽慰道。
“谢谢你,姑娘。我已经九十好几了,早就是个该入土的人了,能承蒙上天眷顾,多活这么些年,已然是赚的了。只是心里一直有桩心事未了,实在不敢急着奔赴黄泉。你若能帮我了却这心愿,那便是大功一件,佛菩萨定会庇佑你,我死后也会护着你。” 老太太一脸诚恳地说道。
“哈哈…… 老奶奶您说笑了,写书既是我的兴趣所在,也是我的责任。您有什么故事,不妨慢慢道来,咱们有的是时间细细打磨。” 我微笑着回应。
这时,老太太伸出手,轻轻摸过我的手,目光专注地看着。不多时,她那布满褶皱的脸上,突然滑落一滴泪,“啪嗒” 一声,直直地砸在我的手背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紧紧握住。
“很多很多年…… 我都忘了究竟是多少年了,我也曾有过你这般标致的手。姑娘,你可曾听闻,民国时期有一位演员,名叫冀明棠的?” 老太太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悠远的回忆。
我轻轻摇了摇头,向她示意。说实话,对于民国时期的历史,我了解得并不深入,印象里有名的明星,无非也就是像蝴蝶、阮玲玉那般家喻户晓的人物,其他一些不太出名的,我确实难以记清。
“对不住啊,姑娘,我都忘了,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有个女孩,大概也就十几岁的模样,在宣城声名大噪,成了当地最红的明星。可没人知道,她当时还有另一个身份,是**地下党员。” 老太太缓缓说道。
一提到**地下党员,我瞬间来了兴致,心里暗自一算,像她这般年纪的老党员,那可真算得上是老祖宗辈的人物了。或许她身上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故事,而这样的故事,说不定对国家的成立与壮大有着不可忽视的贡献。想到这儿,我顿时热血沸腾,急忙起身,找来纸笔,准备认真聆听她接下来要讲述的一字一句。
第2章 相见未见
1927 年,宣城城中平地惊雷,发生了一件震动四方的大事。时任宣城城防总司令的盛世宣,其家中突遭变故,他的二姨太一夜之间仿佛被恶鬼缠身,染上了疯魔之症。自此,她闭门不出,再也不愿单独会见任何人,即便是身为丈夫的盛世宣,也被无情地拒之门外。此事一经传开,瞬间成为宣城百姓茶余饭后热议的焦点。想当初,这盛家二姨太可是名动宣城的绝代名伶,她那婉转悠扬的好嗓子,以及倾国倾城的绝美面容,不知迷倒了多少宣城的男女老少,彼时的名气,远远超过了当下最红的明星冀明棠。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嫁入盛家仅仅两年,便落得这般人财两空的凄惨下场,实在令人扼腕叹息,引得众人纷纷为之哀叹。
与此同时,盛世宣遭遇的这场变故,却给了诸多心怀叵测之人可乘之机。在宣城的上流社会圈子里,人人皆知,盛世宣,这位年轻的盛司令,年仅 27 岁便已位极人臣,手握重兵,掌管着整座城池,麾下统领万人,其权势与地位,引得无数人望尘莫及,自叹弗如。
“司令,我听闻最近影院新上映了一部电影,正是冀小姐的新作。咱们要不要寻个时间去捧捧场,顺便也犒劳犒劳兄弟们,大家都盼着能瞧瞧这位近来名动宣城的新晋明星,到底是何等的天仙下凡,竟引得南京政府都有人专程前来捧场。”
车子里,徐副官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坐在后座上的盛世宣。只见盛世宣依旧面沉如水,神色冰冷,这让徐副官心中不禁七上八下,暗自打着鼓。清晨时分,徐副官便看到南京政府那边急匆匆地打来一通电话,电话里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并不知晓。在长达半个时辰的通话时间里,盛世宣只是静静地听着,手中的笔在纸上不停地记录着。待通话结束,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盛世宣,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彷徨。徐副官心里明白,南京那边必定又有大动作了。可如今这局势,盛世宣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们又能有何作为?盛世宣心思深沉,向来喜欢将事情藏在心底,慢慢琢磨,平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因此深得上级赏识。
“对不起,司令,我只是见您最近精神不太好,二太太她终究……” 徐副官壮着胆子说道。
“徐副官,你无需向我道歉,此事与你无关。既然你们都想去看,那就去吧。你帮我把下午的所有安排都推掉,我…… 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盛世宣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是,司令。”
徐副官见盛世宣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心中一喜,立刻兴奋地与司机小方热烈地谈论起冀明棠的各种八卦。盛世宣轻咳了几声,那张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恰似春风拂面。徐副官见状,更是来了兴致,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着。
到了下午,盛世宣换上一身便服,随着部下一同来到一座早已被包场的影院。今日放映的电影是一部抗战题材的影片,讲述了一位英勇的护士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救助了众多将士的故事。这部电影极大地鼓舞了当下抗战官兵的士气,而饰演女一号护士的,正是冀明棠。盛世宣平日里喜静,不太热衷于观看影剧,闲暇时光大多是靠翻阅报纸来打发。影片开场的前半部分,剧情并无太多出彩之处,女护士身处前线,浑身沾满泥浆,着实难以看出有何特别的动人之处,盛世宣看得昏昏欲睡,眼皮直打架,刚准备起身离开,画面突然一转,切换到护士换上正装出场的画面。刹那间,全场皆惊,果真是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见银幕上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胜雪,犹如凝脂般细腻光滑,凤眉弯弯,双眸明亮如星,那细致的眼眸勾勒出优美动人的弧度。她身姿轻盈,袅袅婷婷地款步走来,一时间,整个影院里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徐副官偷偷瞧了一眼盛世宣,只见这位一向淡漠的司令,眼中也泛起了久违的光亮。徐副官心中笃定,如此佳人,即便是像盛世宣这般的盖世英雄,也难以逃脱沉沦的命运。
电影散场后,盛世宣叫来徐副官,吩咐道:“我想与冀小姐共进晚餐,你去安排一下。记住,切不可鲁莽行事,务必将她请过来。”
徐副官躬身领命,悄然离去。走到影院门口时,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而在另一边,冀明棠端坐在化妆镜前,背对着一位中年男子,神色间满是气愤。中年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动作极为小心地将其放置在桌上,望着冀明棠那姣好的面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块怀表是阿轲留下的,我把它交给你,也是想让你记住阿轲的遗愿。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这些应酬之事,平日里的饭局能推掉的,我都帮你推了。可这次的任务,你是非去不可。”
“为什么?”
冀明棠转过身,一双纯净如水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中年男子。
“你也知道,南京那边最近抓捕了我们不少同志。其他人或许我们一时难以营救出来,但同为学生,那些参与游行的学生,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尽办法把他们救出来。他们体质孱弱,可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哪里经得起牢狱之灾的折磨。”
“您的意思是,借助盛世宣的力量,把那些抗议的学生释放出来?”
“没错。据我所知,这些学生的情节较轻,还未引起南京高层的过多关注。以盛世宣的实力,完全能够将这些学生担保出来。这只是第一步,其次,盛世宣身为宣城的城防总司令,手握重权,又深受南京那边神秘人物的栽培,这些年仕途顺遂,一路扶摇直上。倘若你能从他那里入手,多窃取一些南京方面的机密情报,便能为前线的战士们增添更多生存的希望。”
冀明棠闻言,眉头紧蹙,陷入了沉默。她伸手拿起桌上的怀表,放在手心里,不停地轻轻摩挲着。每当想起那个温润如玉、如阳光般灿烂的少年阿轲,她的心便如同遭遇了暴风雨,阴郁得难以排解。她紧咬着嘴唇,犹豫了许久,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中年男子见冀明棠同意了邀约,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是无奈地悄然起身,离开了房间。
“阿轲,如果这是你期望我做的,那就让我替你完成心愿。就让我成为你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走向光明。” 冀明棠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坚定与决绝。
第3章 初遇
两日后,冀明棠收到邀约,终于踏上了行程。她对着镜子,简单地梳理了妆容,最终挑选了一件朴素的学生装。这身装扮,既契合她宣城师大学生的身份,又带着几分纯真质朴。收拾妥当后,她便从容地坐进了盛世宣派来的专车。
平日里,冀明棠作为宣城当红明星,又是知名学府的学生,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乡绅富豪试图与她结交,可她向来不为所动。此番看到这阵仗,众人不禁对她与盛世宣的会面多了几分好奇。
专车缓缓停至宣城内最豪华高档的饭店门口。这座平日里就尽显奢华的饭店,此刻已被彻底包场。饭店四周,整齐地站满了士兵,他们身姿挺拔,目光坚毅,正是宣城赫赫有名的骁骑军。这些士兵是盛世宣从前线特意调派下来担任护卫的,足见这场会面的重要性。
徐副官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到车旁,动作娴熟地打开车门,恭敬地邀请冀明棠下车。冀明棠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位十分俊朗的少年,他身上却又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冀明棠心中暗自揣测,这位大概就是在盛世宣面前极为得宠的徐衡哲,徐副官了。
“冀小姐,您好,我们司令已经恭候多时。” 徐副官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他跟随盛世宣出席过不少盛大宴会,见过无数名媛贵妇,可眼前的冀明棠却如此与众不同。她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仿若不食人间烟火,让人惊叹不已。
冀明棠跟在徐副官身后,朝着饭店二楼走去。二楼格外清净,除了零零散散几个贴身士官,远处微弱的灯火下,端坐着一个人。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能隐约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仿若要征服世界的霸气,以及历经沧桑后的深沉与厚重。冀明棠心中陡然一紧,刹那间,竟有些后悔今日的造访。她深知,这是一场极不对等的交锋,自己处于劣势,若稍有差池,不仅无法完成任务,还可能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冀明棠只觉手心开始微微冒汗,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待走到对方面前,她才看清,端坐在上座的,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男子的脸庞光洁白皙,线条分明,透着冷峻之气;乌黑深邃的眼眸,仿若藏着无尽的故事,散发着逼人的盛气;他的嘴唇线条优美,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诱人质感,周身气质深沉得让人难以捉摸。冀明棠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也从未面对过如此特殊的对手。她隐隐觉得,眼前这个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旦靠近,便可能万劫不复。
“您好,我叫冀明棠。” 冀明棠鼓起勇气,率先开口。
男子听到声音,微微抬起头,目光在女子身上打量了一番。片刻后,笑着说道:“我当是什么倾国尤物,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你的架子可不小,我听副官说,打了好几次电话,你才同意前来,看来在你眼里,我这个司令不过是个普通人物,入不了你的眼。”
“…… 怎么会,司令您过虑了。正如您所说,我虽演过一些影视作品,但本质上也只是个学生。学生嘛,自然是以学业为重,其次才是心系国家。至于那些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场合,我早已表明态度,一概不会参加。” 冀明棠镇定地回应道。
“哦,有意思。” 盛世宣微微顿了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冀明棠跟前。他伸出手,轻轻掐住冀明棠的下巴,目光直直地望向她那纯净如水的眸子,嘴角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冀明棠顿时有些发憷,眼前这绝美的男子,却时刻散发着难以估量的危险,这样的人,最是让人难以招架。
“我不过是想让你陪我吃顿饭,你放心,别的事,即便你想做,我也没兴趣。” 盛世宣淡淡地说道。
冀明棠的脸上瞬间泛起红晕,她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试图避开这略显挑衅的目光。许久,她才忐忑地说道:“让我吃饭也可以,只是司令您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哦?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谈条件,你是第一个。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所谓的条件是什么?” 盛世宣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希望司令您能放了前几日游行的学生,这对司令您来说,也算是一件积德的好事。” 冀明棠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所想。
盛世宣沉默了片刻,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冀明棠心中没底,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有几分成功的把握,但她实在找不出比此刻更合适的时机了。
“哈哈……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有何难,你且等着。” 说罢,盛世宣叫来徐副官,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便又悠然地坐回椅子上。不一会儿,徐副官向盛世宣打了个手势,盛世宣笑着说道:“我刚才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他们答应明日就放人。如此,冀小姐可满意?”
冀明棠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如此简单,她愣了一下,随后连忙点头,径直走到盛世宣对面,坐了下来。
“谢谢您,司令,我没想到您答应得这般干脆。我替宣城的学生感谢您的恩德。” 冀明棠真诚地说道。
“感谢就不必了,不过我倒真有一事,希望冀小姐能帮个忙。” 盛世宣话锋一转。
“您请说,司令。”
“我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今年十四岁,正处在叛逆期,十分顽皮。我因公务繁忙,对她疏于管教,如今她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知道冀小姐是难得的人才,若您有空,能否常去盛公馆看看我的女儿,开导开导她,让她也能像冀小姐一样,心怀天下,饱读诗书。”
“这个不难,若日后有空,我定当登门拜访。” 冀明棠爽快地答应道。
这顿饭,冀明棠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逐渐变得兴致盎然。他们相谈甚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道不完的心事。冀明棠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冷酷无情的冷血司令,私底下竟是这般俊朗儒雅的男子。而盛世宣,也难得有如此轻松愉悦的时刻。冀明棠,这个名字在他心中默念了上百遍,眼前的这个女子,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一种想要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相伴余生的冲动。
第4章 偶遇旧人
几日后,冀明棠回想起对盛世宣的承诺,便拨通了徐副官的电话,告知对方自己将前往盛公馆拜访大小姐盛玉墨。挂了电话,她精心地收拾了一番,挑出一件温婉的淑女装,又准备了些精致的小礼品,随后便站在校门口,静静等候徐副官派来的专车。
不多时,一辆军用汽车缓缓停在校门口。冀明棠略带惊讶地跟着徐副官坐进车内。车子开动后,没过多久,冀明棠忍不住嘟囔起来:“徐副官,今日这阵仗可不小,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成了哪位军官的姨太太呢。”
“哈哈…… 实在对不住,冀小姐,这是我的失误。前几日司令特意交代,如今冀小姐身份特殊,怕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危及人身安全,所以特地嘱咐我要多加保护。这不,我特意从军库调来这辆车,还带了些兄弟过来保驾护航。” 徐副官笑着解释道。
冀明棠听闻,一路上选择沉默不语。她心里清楚,眼前的徐副官绝非等闲之辈,之前她曾试探过徐副官的底细,得知他出身于南京特务高层,至于后来为何甘愿屈就做盛世宣的副官,个中缘由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绝非只有一副英俊的外表,他那双眼睛,仿若能洞悉一切,透着让人胆寒的锐利。
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便抵达了盛公馆。盛公馆堪称宣城最为气派的府邸,盛世宣的二姨太,三姨太,还有他的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都住在这里。不过情报显示,盛世宣与现任的两房姨太太关系并不融洽,因此,他很少回到这里。
车子停在门口,一位管家立刻迎了出来,恭敬地唤了声 “冀小姐”,便引领着她步入府内。踏入盛公馆,冀明棠才真切感受到它的宏大,一眼望去,庭院深深,似乎看不到尽头。这里地处宣城最为繁华的地段,显然盛世宣为打造这座别苑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公馆内种植着各种名贵珍稀的树种和花木,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奢华。
冀明棠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二楼。还未踏入房间,便听到楼上传来女孩子尖锐的尖叫声。不一会儿,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孩跑了下来。冀明棠打量着女孩的装扮,心中大概猜到,眼前这个女孩便是盛世宣最为宠爱的长女 —— 盛玉墨。
“啊…… 我爹地真是太宠我了,居然真的把冀明棠,冀大明星请来了!我太激动啦!哇塞,冀小姐,您本人比荧幕上还要美太多啦!” 盛玉墨兴奋地叫嚷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冀明棠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只见盛玉墨皓腕如雪,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瀑布般垂下,眼眸波光粼粼,眉眼含情,高挺的鼻梁下,一张精致的小嘴微微张开,肌肤如同凝脂般细腻。一身黄色洋装将女孩衬托得格外阳光活泼。冀明棠微笑着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暄,便被女孩一把拉进了卧室,紧接着,一支笔被硬塞到她手里。看着满床的海报,冀明棠瞬间明白了女孩的意图,不禁莞尔一笑。
“我和同学们都特别喜欢您演的电影,您能帮我们签几个名吗?” 盛玉墨满眼期待地问道。
“你…… 这可不止是签几个名这么简单哦。” 冀明棠调侃道。
“嘿嘿,那只能说明冀小姐您太有名气了,追求者太多啦。” 盛玉墨调皮地笑着回应。
两人相谈甚欢,从电影聊到人生,从人生聊到国家,又从国家聊到时局。冀明棠怎么也没想到,身处国民政府高层的盛世宣,他的女儿竟对**抱有极大的兴趣。冀明棠心里明白,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说话必须万分谨慎,每一句话都只能点到为止,绝不能越雷池一步,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没过多久,管家前来通报,盛玉墨的表哥来访。盛玉墨一听是表哥来了,兴奋得一把拉住冀明棠的手,说道:“我表哥可是一表人才,整个宣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有趣的公子哥。今日你可有福了,等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顺便跟你说,他现在在宣城保密局任职,所以等会儿你说话可得小心点,要是被他抓住把柄,那可就麻烦了。”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男子的呼喊声:“表妹今日好兴致,大老远就听见你的笑声,我都不忍心过来打扰了。”
男子推门而入,一股当下最为流行的香精味扑面而来。盛玉墨兴奋地跑上前,一把抱住男子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冀明棠瞧见,男子的后背微微颤动了一下。当男子转过身来,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冀明棠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心不停地颤抖起来。她怎么会不认识眼前这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她脑海中不断翻腾。
“冀小姐,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人如其名。您好,我叫孟长生,是玉墨的表哥。” 男子微笑着说道,声音温润如玉。
“…… 孟…… 孟公子……” 冀明棠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盛玉墨见冀明棠这般模样,还以为她是被孟长生的英俊外表所吸引,心中暗自窃喜。她不停地将孟长生往冀明棠跟前推,看着二人站在一起,男才女貌,十分般配,不禁得意起来,心想自己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缘。
没过一会儿,冀明棠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出提前退场。盛玉墨连忙催促表哥送送冀明棠,孟长生也没有推辞,陪着冀明棠缓缓离开了盛公馆。
刚走出盛公馆没多远,冀明棠便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了孟长生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我找了你三年,没想到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果真背叛了革命,背叛了我和阿轲。孟长生,你太让我失望了!”
“明笙,我有苦衷,实在不方便说。总之,请你相信我,我就算背叛全世界,也绝不会背叛你和阿轲。你们曾是我最好的挚友,我怎么会舍弃你们呢。” 孟长生急切地解释道,眼神中满是无奈与痛苦。
“孟长生,你少花言巧语,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今日我暂且留你一条狗命,但若下次再让我碰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冀明棠决然地收起匕首,转身离去。
孟长生望着冀明棠那单薄的背影,在无边的天际下显得愈发落寞。他鼻子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喃喃自语道:“阿轲,我该如何向她解释呢?”
另一边,冀明棠告别了孟长生,独自一人乘坐黄包车来到郊外的墓地。这里埋葬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她此生最爱的人。那个人曾带她逃离黑暗,走向光明,给予她希望,陪伴她成长。他们曾经如此默契,如此相爱,可如今,这道墓碑却将他们永远地分隔在两个世界。冀明棠轻轻抚摸着墓碑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少年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阿轲,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是孟长生。我太没用了,本来我有足够的机会杀了他,可我下不了手,毕竟他也曾与我们并肩作战过。阿轲,我向你保证,如果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放过他。你在那边保佑我,保佑我们的国家,我们一定会等到光明到来的那一天。” 冀明棠轻声呢喃着,泪水悄然滑落,滴在冰冷的墓碑上。
第5章 回忆
这一夜,冀明棠陷入了梦乡,那梦境似曾相识,却又透着一丝陌生。
五年前,冀明棠还不是如今众人熟知的这个名字,她本名冀明笙。在一场学生联谊会上,冀明笙结识了高一届的学长高世轲,她亲昵地唤他 “阿轲”。阿轲是个热情且爽朗的少年,生得俊逸清秀,在校园里颇有名气,其才华更是声名远扬。冀明笙从未遇见过像阿轲这般满腹经纶的男子,阿轲给她讲述了许多自己的经历,那些旅途中的见闻与故事,令冀明笙听得如痴如醉,她像着了魔一般崇拜着阿轲。彼时,孟长生不过是冀明笙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可他格外执着,死缠烂打,让冀明笙厌烦不已。
冀明笙生得极美,在那个动荡的时代,美貌既是一把耀眼的利剑,却也可能成为致命的屠刀。冀明笙多次遭到国民官兵的挑衅与威逼,在一次次的屈辱与恐惧中,她对这个时代感到深深的迷茫。这真的是她日夜拥护的国家吗?脑海中被灌输的思想,真的能拯救这个国家吗?直到她遇见阿轲,从阿轲那里接触到**思想,知晓了诸多拯救国家的宏伟蓝图,她才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寻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而孟长生,也在一次偶然的契机下,与阿轲探讨思想,意外地被**思想所折服。他难以相信,世上竟存在这般神奇的思想,能让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的国家重获生机与希望,刹那间,他内心的爱国热忱被彻底点燃。
自那以后,阿轲每次接到地下党组织派发的任务,总会邀上冀明笙和孟长生一同参与。起初,二人对这些任务的意义并未完全领会,但随着参与次数的增多,他们逐渐意识到,这是一条能将中国从战火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道路。后来,经阿轲介绍,冀明笙和孟长生顺利加入了**。在那个特殊的夜晚,阿轲站在前方,冀明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坚定,她觉得这个背影足以撑起自己的整个世界,能够带她奔赴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硝烟的理想国度。也就是在那一晚,他们三人成为了最知心的朋友,阿轲让孟长生见证了他与冀明笙之间真挚的革命爱情,而孟长生,也终于放下了长久以来对冀明笙的执念。
此后,组织不断下达任务,他们三人仿若天生的搭档,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然而,冀明笙在离开阿轲和孟长生后,再也找不回从前执行任务时的游刃有余。每至夜深人静,孤独与思念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只能借酒消愁,试图忘却对阿轲的深切思念。
命运的转折总是猝不及防。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他们不慎忽略了埋藏在地下的一颗炸弹。千钧一发之际,阿轲为了救冀明笙,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炸弹的袭击。那一幕,成为了冀明笙此生无法忘却的噩梦。她永远忘不了阿轲在自己眼前被炸得粉碎的场景,每一次回忆起来,都痛彻心扉,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穿刺她的心脏。
“明笙,长生,你们一定要替我看到国家迎来光明的那一天,千万不要放弃革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阿轲临终前的话语,时常在冀明笙耳边回响。冀明笙哭得几近昏厥,若不是孟长生当机立断敲晕了她,她定会不顾一切地选择与阿轲共赴黄泉。然而,当她苏醒过来时,孟长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起初以为孟长生是去为阿轲报仇了,可旁人却告诉她,阿轲的牺牲致使整个交通站线路暴露瘫痪,所幸,他的死也换来了交通线路上其他同志的安全。而孟长生,因惧怕事后被追究责任,竟逃离了地下党,转而投奔了国民政府。冀明笙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些流言蜚语,她四处寻找孟长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线索越来越少,孟长生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最终,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也许,孟长生真的背叛了他们。
如今,再次见到孟长生,冀明棠心中的愤恨与恐惧如毒蛇般紧紧缠绕着她,令她喘不过气来。那毒液仿佛在慢慢侵蚀她的全身,每到夜晚,便啃噬着她的心脏。回忆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阿轲…… 阿轲……” 冀明棠在睡梦中呢喃着,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她在呼喊阿轲的名字中惊醒。自从阿轲离去后,她日夜思念,伤痛如蚀骨之蛆,从未消散。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那支手枪,这是阿轲留给她的珍贵遗物,也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强大信念。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支枪的用途:若是不幸落入敌人手中,她会用它结束自己的生命,绝不向敌人屈服;为了心中的光明与理想,她愿用它冲锋陷阵,开辟出一片新天地;而若是再遇到孟长生,她也想过用这支枪了结他的性命。可她真的能做到吗?是没有勇气,还是心中仍有诸多留念?她已然分不清,也想不明白了,在这无尽的痛苦与迷茫中,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第6章 他不是他
几日后,在睡梦中的冀明棠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她睡眼惺忪地拿起听筒,电话那头,女孩声嘶力竭的啜泣声瞬间传入耳中。没多会儿,盛公馆便派来一辆专车,将冀明棠匆忙接往府邸。冀明棠满心疑惑,望着眼前眼睛红肿得如同铜铃般的盛玉墨,不禁喃喃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在这宣城,还有人敢欺负到大小姐头上?”
“明棠姐姐…… 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倾诉了,只能找你,呜呜…… 我父亲说你是师大的高材生,你既聪明又漂亮,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对吧?” 盛玉墨抽噎着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冀明棠追问道。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冀明棠逐渐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盛玉墨倾心于盛世宣的一位副官。具体名字,冀明棠记得不太真切,只知道这位副官是从南京调过来的,姓戴。据盛玉墨描述,戴副官风雅过人,满腹经纶,且师从高人,其思想与才气皆是人中翘楚。自盛玉墨第一次在训练校场见到戴副官,便深陷情网,难以自拔,日日思念。后来,她也曾送过许多礼物,写过不少书信,可不知是戴副官情商未开,还是故意装作不知,总之,盛玉墨的满腔热忱都付诸了东流。
冀明棠听完,满脸疑惑地看着盛玉墨,问道:“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你求他把戴副官赐给你做夫君不就行了,我想你父亲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不不不…… 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父亲知道。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就被父亲寄养在婶婶家,直到前几年才被爹爹接回家。父亲心里对我有愧疚,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包括我的婚姻。他肯定不会同意我嫁给自己的手下,而且,我也不想强求戴副官的感情。如果他不爱我,我嫁给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盛玉墨解释道。
“嗯…… 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可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做什么呢?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冀明棠又问。
“我知道冀姐姐是师大才女,文采斐然。我想请冀姐姐帮我润色几封书信,再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把戴副官追到手。” 盛玉墨满怀期待地说道。
冀明棠忍不住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她没想到,自己做过演员、诗人,投身过革命,如今却要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当一回红娘。她满脸绯红地盯着盛玉墨,许久才说道:“我想见见那个传说中的戴副官。”
“这个……” 盛玉墨面露犹豫之色。
“你放心,你既然想让我帮你写信,总得让我见见对方吧,这样我才有灵感啊。而且,我也真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宣城第一大小姐神魂颠倒。” 冀明棠解释道。
盛玉墨斟酌再三,那张娇羞的面庞上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她急忙跑到衣柜前,翻出一沓衣服,对着镜子不停地试穿。冀明棠看着眼前的女孩,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多年前。那时的她,也正值青春年少,同样深深地爱着一个男孩,爱得执着,爱得痴迷。
不多时,盛玉墨穿戴整齐。她领着冀明棠,登上盛公馆的专车,朝着宣城郊外的训练校场驶去。盛世宣对这位大小姐宠爱至极,这样的军事秘密基地,寻常人根本无法涉足,可盛玉墨却仿佛对这里了如指掌,似乎比在盛公馆还要熟悉百倍。
冀明棠也趁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一路上,他们通行无阻。关卡处的守卫见是盛公馆的大小姐,早早便打开了门,生怕盛玉墨发脾气。没过多久,车子停在了一座基地旁。盛玉墨拉着冀明棠的手,径直来到后场的训练靶场。训练场上人来人往,据说这里有不少人毕业于黄埔军校。宣城在整个国民政府的战略布局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因此,这里的人员配备和设施条件都十分优良。
“呐,前面那个正在指挥的男子,就是戴副官。” 盛玉墨指着前方说道。
顺着盛玉墨所指的方向,冀明棠果然看到一个雄壮而挺拔的背影。从后面看,男子身姿笔挺,身材匀称,在一众士兵中,显得格外出众,宛如人中龙凤。盛玉墨喊了一声 “戴副官”,男子闻声回头,冲着盛玉墨淡淡一笑。冀明棠瞬间惊愣在原地,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他怎么长得如此像阿轲!若不是身上那身军装,以及截然不同的气质,冀明棠简直要以为站在眼前的,就是当年为保护自己而牺牲的阿轲。
“大小姐好,今日司令会过来视察,大小姐还是注意些,要是让司令知道了可不好。” 戴副官说道。
“我爹今日会来吗…… 那太好了,反正今日有冀姐姐陪着我,爹爹最喜欢姐姐了,他肯定舍不得在冀姐姐面前责备我。你就放心吧。对了,我差点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爹爹的朋友,宣城最红的明星,冀明棠冀小姐。冀小姐,这位便是戴副官。” 盛玉墨介绍道。
男子闻言,转而望向一旁的冀明棠。今日的冀明棠身着一身青色旗袍,素颜朝天,却依然难掩绝美的容颜。那一头秀丽的青丝,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散发出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独特魅力。
冀明棠却已然失了神,模糊的眼眶中,泪水在不停地打转。盛玉墨提醒了好几遍,才将她拉回现实。冀明棠顺势揉了揉眼睛,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校场的风沙可真大。”
“哈哈…… 不好意思,两位小姐,这里环境确实不太好。这样吧,我带两位小姐去内屋休息。” 戴副官说道。
临近中午,盛世宣的车子果然按时停在了校场内。尽管盛玉墨一脸倔强,可当看到盛世宣从车上缓缓下来时,还是赶忙求着戴副官,带着她们从后门逃了出去。刚一出门,盛玉墨便拉着冀明棠一路狂奔,一边跑还一边傻笑。
“冀姐姐,你觉得,戴副官怎么样?” 盛玉墨气喘吁吁地问道。
“很好。” 冀明棠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此刻,她的心思早已飘向了远方。一想到那张与阿轲一模一样的面容,她的心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过了一会儿,冀明棠面露难色。盛玉墨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让管家送冀明棠回学校。冀明棠委婉地推辞了,独自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匆离去。
冀明棠并没有回学校,而是径直来到了宣城一所非常有名的酒吧。酒吧里依旧人潮涌动,热闹非凡。阿轲在世的时候,经常带着她和孟长生来这里获取情报。可今日,她只想在这里借酒消愁。
她点了一杯清酒,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酒吧内灯光昏暗,乐曲悠扬婉转,舞池中人们相互依偎,勾肩搭背。冀明棠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正亲昵地挽着阿轲的腰身,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那时的他们,是那样的快乐,那样的陶醉。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冀明棠冀小姐吗?听说冀小姐最近被盛司令包养了,怎么有空来这里逍遥啊?” 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来人正是宣城警察局局长的独子,魏公子。平日里,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没少惹是生非。不过,从他手上获取情报倒是相对容易,所以冀明棠平时没少给他甜头。可今日,冀明棠实在没心情搭理他。她瞥了魏公子一眼,便继续自顾自地喝酒。
魏公子见冀明棠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他一把夺过冀明棠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这一举动瞬间引起了周围人的骚动。一些名媛贵妇平日里见自己的爱人被冀明棠迷得神魂颠倒,本就心怀不满,如今见有人闹事,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冀明棠淡淡地看了魏公子一眼,缓缓举起手中的酒杯,走到他跟前。“啪” 的一声,酒杯应声而碎。魏公子显然没料到冀明棠会有如此举动,尴尬地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周围人的嘲笑,恼羞成怒,便要对冀明棠强行施暴。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魏公子的胳膊。众人纷纷回头望去,竟是宣城大名鼎鼎的孟少爷 —— 孟长生。孟长生长相俊美,出身名门,举止风流儒雅,自出生起便备受瞩目。
“魏公子,消消气嘛。我当是什么大事,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对一个女子动手啊,更何况是如此美丽的女子。” 孟长生笑着说道。
“呦,是孟少爷啊。看来冀小姐的人脉还真是广啊。可今日我偏偏就要带走冀小姐,谁来都不行!” 魏公子借着酒劲,一脸蛮横地说道。
孟长生看着魏公子那副色眯眯的模样,心中一阵厌恶。他深知魏公子的为人,也顾不上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人脉圈子了。只见他猛地挥起拳头,朝着魏公子的脸上砸了过去。魏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晕头转向,一头栽倒在地上。周围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孟长生赶忙抱起微醉的冀明棠,转身离开了酒吧,留下一众惊愕的看客。
汽车停在了一所小洋楼门口。孟长生小心翼翼地抱着早已熟睡过去的冀明棠,走进屋内。他心里清楚,刚才那杯酒明显被人动了手脚。冀明棠酒量向来很好,且久经沙场,早已练就了一身不让自己喝醉的本事。孟长生一想到冀明棠今晚可能遭遇的危险,不禁后背发凉。
今晚的事情,他实在不敢细想。离开的这三年里,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冀明棠。若不是在盛家偶然相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冀明棠相认。可如今,他已然骑虎难下。他必须想办法取得冀明棠的谅解,因为他深知,以冀明棠的脾气,她一定会取了自己的性命。他将冀明棠安置在床上,便匆匆走进书房,拨通了一个电话。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开她的手。这一次,他要破釜沉舟,与她一起面对未来的一切。
第7章 冀明棠营救学生
1927年4月12日,阴霾笼罩着上海这座繁华都市,□□悍然发动□□政变。彼时,国民党内以□□为首的□□集团,如贪婪的饿狼,加紧与帝国主义、大资产阶级勾结,将罪恶的獠牙对准了革命。
回溯至1927年3月下旬,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取得辉煌胜利,工人们以无畏的勇气和热血,为革命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白崇禧却在此时率军进入上海,迅速抢占城中有利地区,如临大敌般进行戒备。随后,□□抵达上海,在4月初迫不及待地约集李宗仁、白崇禧、李济深、张静江、吴稚晖等一干反动势力代表,秘密举行□□会议,他们在阴暗的角落里,谋划着如何将革命的火焰扑灭。之后,□□又与汪精卫暗中勾结,狼狈为奸,一场针对革命的腥风血雨正在悄然酝酿。
令人惋惜的是,我党部分领导对□□、汪精卫之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汪精卫于5日发表《联合宣言》,这份宣言犹如一剂**汤,为□□的叛变行径辟谣,致使**和广大革命群众对即将降临的突然事变毫无防备,在黑暗中失去了应有的警觉。
11日晚,□□发出密令,要求已克复的各省一致实行“清党”,这道命令如同恶魔的咆哮,瞬间点燃了□□屠杀的导火索。当晚,□□指使杜月笙,以阴险狡诈的手段诱杀了上海总工会委员长、**员汪寿华。汪寿华,这位坚定的革命志士,就这样倒在了敌人的阴谋之下,为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
12日凌晨,上海街头一片死寂,被□□收买的青帮武装分子,乔装打扮成工人模样,鬼鬼祟祟地向分驻各处的工人纠察队发动突然袭击。工人纠察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暴行,毫无惧色,奋起抵抗,他们以简陋的武器和满腔的热血,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然而,紧接着,国民党第二十六军周凤岐部以调解“工人内讧”为借口,堂而皇之地强行解除了2000名工人纠察队的武装。工人们手中的武器被夺走,他们的反抗力量被无情削弱,革命的火种似乎即将被扑灭。
13日上午,上海总工会在闸北青云路广场举行大规模群众大会,10万工人怀着悲愤与不屈的心情齐聚于此。会后,他们整队游行,高举着革命的旗帜,呐喊着正义的口号,希望能为自己、为革命争取一丝希望。然而,当游行队伍行至宝山路时,国民党军队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们用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群众,疯狂扫射。一时间,宝山路陷入一片血海,群众死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惨状令人目不忍睹。在此后的日子里,□□变本加厉,继续大肆捕杀**人和革命群众。仅仅三天时间,就有300多人惨遭杀害,500多人被捕入狱,更有5000多人在这场□□中失踪,生死不明。
“太过分了!这群披着羊皮的狼,简直丧心病狂!我早就说过,信仰不同,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明棠,他们都上街游行示威了,你去不去?”巧慧满脸愤怒,眼中闪烁着泪花,急切地询问冀明棠。
冀明棠缓缓起身,轻盈地走到窗口边,身姿优雅如同一只高贵的天鹅。她慵懒地倚在窗边,静静地瞧着窗外那一排排梧桐树。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满腔热血的学生。在与阿轲相处的那几年时光里,她历经风雨,不断磨砺,已经成功蜕变,成为一名合格的地下党员。而作为一名合格的地下党员,最基本的素养便是能够理性地判断局势,做出正确的抉择。
“巧慧,昨天我们学校被抓了多少学生?”冀明棠轻声问道,声音沉稳而平静。
“500多吧,今天警察局门口堵了好多人,里面传出了这个数字。但我看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些,况且还有……”巧慧说着说着,喉咙突然哽咽起来,昨日那惨绝人寰的场景如噩梦般在她脑海中浮现。街上尸横遍野,血迹斑斑,那都是她朝夕相处的同学啊,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倒在她面前,死不瞑目,不甘心地瞪着双眼,望着这黑暗无比的世界。
“巧慧,你去通知学生会的同学,这几天千万不要贸然行动。警局那边的事,我会想办法周旋。”冀明棠神色坚定,语气不容置疑。
自从昨日那场悲剧发生后,警局的人如同疯狗一般,拿学校带头闹事的学生开刀。这两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警察到学校调查,说是调查,实则就是为了抓人。在这种情况下,谁来承担责任成了关键问题。有点社会背景的人,警察自然不敢轻易招惹,而学生便成了他们眼中最好的突破口。
巧慧深知冀明棠利用当红明星的身份,在军官权贵中建立了广泛的人脉。之前,冀明棠就曾凭借自己的能力,轻轻松松地将闹事的学生从警察局保了出来。但这次事件影响巨大,后果难以估量。她上下打量着冀明棠,心中满是担忧,良久,才缓缓点头,转身离去。
待巧慧走后,冀明棠打开衣柜,精心挑选出一身精致无比的洋裙。这条洋裙是半年前安徽省长在一次酒会上相赠。说是偶然相赠,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背后是安徽省长垂涎冀明棠已久,精心安排的一场局。不过当时,冀明棠背后有南京要员撑腰,即使贵为省长,此人也不敢有丝毫逾越。
而今日,冀明棠却要依靠这条洋裙,去会见半年未见的陆省长。
一个时辰后,一辆崭新的福特敞篷车缓缓停在了师大校门口。冀明棠撑着一把精致的洋伞,迈着优雅的步伐,不急不慢地走上前去,坐上了车。司机第一次见到如此貌美的女子,不禁看呆了眼,多看了几眼。冀明棠轻轻咳嗽了几声,司机才如梦初醒,缓过神来,连忙发动车子。车子一路疾驰,向着郊区的一座别苑驶去。
这座别苑建在山上,周围绿树环绕,景色清幽。传说陆省长当年为了追求盛世宣的二姨太,动了歪心思,想要从盛世宣手中将这位红极一时的佳人抢走。当时的二姨太,美貌与才气闻名遐迩,远在当下的红星冀明棠之上。然而,不知为何,二姨太却突然息影,委身嫁给城防司令盛世宣。二姨太入门时,排场冷清至极,甚至连一顿像样的家宴都没有,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外人纷纷唏嘘不已。而眼前这座别苑,便是当年陆省长为佳人所建,只是佳人未能如愿,如今却成了他人游乐的场所。
“冀小姐,省长在里面恭候多时了,您下车后自会有人带您过去。”司机恭敬地说道。
冀明棠微微点头,下车后便顺着领路人走进了别苑。别苑内,处处尽显奢华,各种珍贵稀有的物件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后山的阁楼前。领路人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缓缓退下。冀明棠抬头看了眼眼前精致典雅的阁楼,深吸一口气,独身走了进去。
“哎呀,我的冀大明星,邀请您可真是不容易啊!为了保护您的名声,我可是特意选了这么隐蔽的场地,不知是否能让您满意?”陆省长满脸堆笑,迎了上来,那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虚伪。
冀明棠心中暗自冷笑,所谓的保护名声,不过是怕得罪自己背后那位南京的高官罢了。如此官腔做派,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陆省长,您这可真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戏子,哪敢三番两次拂了您的意呢!只是前段时间,我结识了盛司令,他家那一大摊子事都要与我扯上关系,我实在推脱不掉,不然我早就来赴您的局了。”冀明棠笑语盈盈,不卑不亢地说道。
听到盛世宣的名字,陆省长身子猛地一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显然,来之前他并未做好功课,连冀明棠攀上盛世宣这样重大的消息都一无所知。
“盛……盛世……你说的是宣城的城防司令盛世宣?”陆省长结结巴巴地问道。
冀明棠轻轻点头。从职位上看,陆省长似乎比盛世宣高上一头,然而世人皆知,陆省长不过是徒有虚名,手中并无半点军队实力。而盛世宣手握一方军权,且师从南京高级政要,在南京政府那边,怕是很多人都要对盛世宣忌惮三分,更何况陆省长这个空有其名的省长。
“您都结识盛司令了,可您今日找我,这确实让我有些看不懂了。”陆省长疑惑地说道。
“既然陆省长喜欢开门见山,那我也不绕圈子了。我今日来见陆省长,确实是有要事相求。本来这件事我也可以找其他人帮忙,只是前段时间,宣城警察局局长的儿子与盛世宣的侄子孟长生因为我的事情起了一点冲突。您也知道,盛司令是个护犊子的主,纵使他利用官威压下去,我怕到时候事情闹大,双方鱼死网破,捅到南京那边,最后大家都不好收场。据我所知,宣城警察局局长是您的门生,所以我想请您出山,做个担保,帮我救一批学生出来。”冀明棠神色诚恳,条理清晰地说道。
陆省长上下打量着冀明棠,眼中满是赞叹之色。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人说宣城冀明棠生得花容月貌,肤如凝脂,上次有幸一见,果然惊为天人。可今日没想到,冀小姐竟还是位爱国青年。只是,我奉劝一句,这次的事件,冀小姐还是少插手为好。处理不当的话,别说一个盛世宣,怕是您背后那位南京高官政要都保不了您的命。”
冀明棠微微顿了顿,突然起身,直直地跪在了陆省长面前。这一举动让陆省长吓得不轻,他连忙上前搀扶。就在手指触碰的瞬间,陆省长一个踉跄,顺势将冀明棠搂在了怀里。冀明棠心中厌恶至极,但她并未慌张,只是假装身体不适,软绵绵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陆先生的话我岂会不知,只是您也知道我是公众人物,难免会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若今日我处理不好这事,怕是日后我的作品也不会有人关注了。陆先生放心,若有什么事情,我自会一人承担,绝不拖累您。”冀明棠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说道。
陆省长看着冀明棠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手背上,心中一阵心疼。他连忙安慰道:“别哭,你看,我最见不得女人在我面前哭,尤其是你这样的人间尤物。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两天后,宣城有一个重要的晚宴,到时候会有一位政要出席。如果你能搞定他,那些被抓的学生都不是问题。”
“我要怎么进去呢?”冀明棠激动地问道,一时忘了场合是否适宜。
陆省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果然还是个孩子。这样吧,我正好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你拿上我的邀请函,就当替我去参加这个宴会,这样你出入也方便得多。”
冀明棠伸出手,脸上露出一副娇羞的表情,轻轻勾搭在陆省长肩上。
“冀小姐可真不客气,一点福利都不给就想从我这拿走好处,是不是太容易了点?”陆省长不怀好意地笑道。
冀明棠当然明白陆省长龌龊的想法,她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委身上前,在陆省长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对于整个宣城而言,却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宣城谁人不知,冀明棠背后靠着南京政要和盛世宣,任谁都连她的手都碰不得。
陆省长虽然心中有些不甘,到手的“肥肉”不能尽情享用,但还是跑上楼,拿出请柬递给了冀明棠。
“我自知碰你不得,但陪我吃顿饭总不过分吧?”陆省长仍不死心地说道。
冀明棠接过请柬,莞尔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般灿烂。她款款走到陆省长身旁,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转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门外。
良久,陆省长才回过神来,望着冀明棠碰过的酒杯,喃喃自语道:“果真奇女子,可惜了,可惜了……”
第8章 宴会求助
“绝对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明笙,你简直疯了!你可晓得这场晚宴暗藏着怎样的凶险?那个姓何的上将,还有督军司令傅博,以及张参谋,全都是些好色之徒。盛世宣心里明明白白他们的德行,邀请了众多社会名媛赴宴,可为何偏偏没叫上你,你就从来没琢磨过其中缘由?以你的姿色,一旦踏入那地方,就如同羔羊闯进了猛虎的巢穴,而且还是一群恶虎盘踞的大本营。总之,只要我在,就绝不能让你去冒险。”孟长生满脸焦急,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冀明棠望着孟长生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世人皆说宣城第一公子哥孟长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流浪子,怎么如今,就这点困难摆在眼前,你便打起了退堂鼓?况且咱们之前又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险境,如何全身而退,我心里清楚得很。更何况,这次组织给我派了任务,除了要搞定那个人,汉奸李士龙也会出现在现场,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除掉他。”
孟长生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本来我压根不想淌这趟浑水,可瞧你这副模样,看来免不了要我亲自出马了。只是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得听我的,切不可再自作主张。国民党内部的情况,我可比你熟悉得多。”
冀明棠眨了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脸上露出娇羞的神色,点了点头。孟长生见此,无奈地转身离去。他孟长生可以舍弃一切,面子、尊严、清白、亲人、朋友,甚至自己的性命,然而唯有面对冀明棠时,他总是会方寸大乱,慌不择路,割舍不下。“去他妈的,什么朋友妻不可欺!”孟长生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他和冀明棠之间,只能到此为止了。
两日后,冀明棠精心地盛装打扮了一番。这场晚宴表面上是为了维系国民党内部各派系之间的感情,可实际上不过是某些高官要员用来拉拢其他政治派别的手段罢了。因此,前来赴宴的人个个心里都打着小算盘,逢场作戏、阿谀谄媚之态尽显。
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条定理在任何时候都真切地应验着。冀明棠一现身,瞬间便在晚宴现场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男人们那垂涎欲滴的目光,如同贪婪的饿狼一般,在冀明棠身上来回流转;女人们则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羡慕嫉妒的仇视眼神。
冀明棠扫视了一圈,挑了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缓缓落座,安静地等待着鱼儿主动上钩。
“冀小姐,不知能否赏脸与我共舞一曲?”说话的是督军的二公子,现任宣城交通站站长。他看起来一副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可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三年前阿轲遭遇的事故,就和眼前这个善于玩弄权谋的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事故发生后,冀明棠也曾被调查审讯,幸好阿轲心思缜密,早已提前将冀明棠的资料做了手脚,她才没有被抓出把柄。不过,进了审讯室之后,冀明棠才真切体会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狠毒。
“谢谢,陌站长,只是今日我怕是不太方便。”冀明棠礼貌地回了一个礼。她心里清楚,这位二公子并非好色之徒,如此急切地前来搭讪,倒真像是他一贯的职业作风。
在这期间,又有几位贵客上前邀请冀明棠跳舞,她都一一婉言谢绝了。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打破了平静。来人三四十岁左右,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幽潭,透着尖锐的冷峻。浓密的眉毛恰到好处地修饰出一张邪魅性感的脸庞,只是那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竟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惨白。
“他们都说冀小姐十分难邀,我吴某偏不信这个邪。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独自坐在这儿,实在是可惜得很。我相信冀小姐今晚盛装前来,也不是为了形单影只吧?”男人开口说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冀明棠顿了顿,随即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她那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来人的手掌上,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二人一同走向舞池中央。没错,这个男人正是她一直在等待的人——南京情报局局长,吴白。
一曲舞罢,二人已然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他们娴熟的舞步,再加上超高的颜值,让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美妙的夜晚氛围之中。然而,冀明棠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到眼前男人面容上有丝毫的变化。她心中不禁有些慌乱,可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今晚必须拿下这个男人。
“吴局,是嫌我跳得不够好吗?”冀明棠佯装委屈地问道。
“冀小姐这话,我可就有些听不懂了呢?”吴白一脸疑惑地反问道。
“一场舞下来,您都没露出一丝笑容,我不太懂官场上那些规矩,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判断,我今晚的表现似乎并不尽如您的意。”冀明棠解释道。
“哈哈……不不,冀小姐过虑了。您的舞姿以及才貌,在这儿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媲美的。能与您共舞,那是我的荣幸。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那舞也跳完了,不知结束之后,我是否有幸能邀请您共饮一杯?”吴白笑着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冀明棠轻轻点了点头。舞毕,吴白邀请冀明棠来到包间。服务员很快便上了洋酒,冀明棠的酒量,之前跟着阿轲执行任务时也练得相当不错了。但面对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她心里还是充满了不确定。
吴白的酒量深不可测,几杯酒下肚之后,他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脸上连一点红晕都没有泛起。冀明棠有些心急了,她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又强行灌了吴白几杯红酒。就在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的时候,包间门口突然闯进一个人。二人闻声回首望去,竟然是……
“冀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可找得好苦啊。”来人正是喝得半醉的盛世宣。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冀明棠面前,一只手臂顺势搭在了她的肩上,便要带她离开。吴白见状,也连忙伸手抓住冀明棠的另一只手臂。冀明棠看着二人对峙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吴局,你这样做不太好吧?别忘了,你夫人可还在家等着你早点回去呢。”盛世宣冷笑着说道。吴白的夫人是某南京政要官员的小姨子,国民党内部向来喜欢搞关系户,所以外人都觉得吴白是个惧内的人。
吴白听了这话,顿了一下,过了良久,才缓缓放下冀明棠的胳膊,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说道:“看来今日盛司令是非要带走冀小姐不可了。难得盛司令如此青睐一个人,既然这样,那我便成人之美吧。”
话刚说完,盛世宣便拉着冀明棠要离开。冀明棠眼见自己的计划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破坏,心中满是不甘心,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然而,盛世宣可不管她的抗拒,直接一把搂住冀明棠的脖颈,匆匆离开了包间,巧妙地躲过了众人的觥筹交错,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冀明棠用力推开盛世宣,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看着面前这位令全宣城都闻风丧胆的司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气得跺了跺脚,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冀明棠!你知道今晚你在做什么吗?”盛世宣大声喊道。
冀明棠缓缓转过身,满脸愤怒地说道:“盛大司令,我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您又何必多管闲事,犯得着为了我去得罪那么多政要吗?”
盛世宣几步冲到冀明棠面前,一把拎起她的衣领,二人咫尺之间,冀明棠却觉得眼前的他无比陌生。
过了良久,盛世宣叹了口气,说道:“吴白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的。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这个人你千万不要去招惹。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他的猎物。你今天要是再多待一刻,再多的秘密也瞒不住他。”
冀明棠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只是委屈地垂下眼睑,喃喃自语道:“我只是想救我的同学,我只是想救我的同学而已……”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往好听了说,你这是菩萨心肠;往难听了讲,就是爱多管闲事。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吴白是绝对不会帮你的,相反,他说不定还会把你拉下水。这件事说难办确实难办,国民党内部任谁都不敢轻易插手。不过,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你。”盛世宣说道。
冀明棠眼睛一亮,直直地盯着盛世宣,急切地问道:“谁?”
“龙岩警察局局长陈少煊。”
“陈少?就是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陈少爷?”
“明棠,你可别小瞧了这陈少煊。陈少煊的父母以前曾追随过汪精卫,后来被奸人陷害,惨死在日本人手里。所以,这个陈少煊对日本人那是恨之入骨。另外,陈少煊的连襟关系十分复杂,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现任警察局局长是他父母的战友,所以对他也是格外器重。若你能结识他,以日本人为突破口,或许他会帮你。”
“一个小小的警察局局长,能办成这么大的事?”
“如果只是凭借警察局局长的权力,自然是做不到。但是明的不行,要是来点暗的手段呢?”
冀明棠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盛世宣的意思她心里明白,只是这个陈少煊,她之前也多多少少接触过。此人表面上吊儿郎当,实则城府极深,寻常人很难与他打交道。
“叮............”
不一会儿,酒店内突然响起了警报的声音。冀明棠和盛世宣同时回头看向堂内,听到这个声音……
盛世宣脸色一变,说了声“不好”,便匆匆朝着堂内跑去。冀明棠也赶忙循声跟了过去。然而,就在她还未踏进堂内的时候,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涌上心头。
“孟长生……你这个王八蛋,敢给老娘出乱子,我非杀了你不可!”冀明棠在心里暗自咒骂道。
第9章 初见陈少煊
冀明棠再度走进堂内,只见原本混乱的秩序已然恢复正常。原来是刚才一个服务员在慌乱中不小心触碰到了警报装置,虚惊一场。此时,盛世宣早已没了踪影。经此一遭,冀明棠想起刚才盛世宣的叮嘱,顿时脊背发凉。自阿轲去世后,她独自在这条充满荆棘的革命道路上艰难摸索,虽说一路并未犯下大错,表面看似安然无恙,可如今细细想来,这所谓的安然或许不过是假象罢了,背后怕是隐藏着诸多未知的危险。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冀明棠眼帘。她心中一动,赶忙循着踪迹跟了过去。在一条过道处,她成功将那人拦了下来。果不其然……
“三年没见,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冀明棠瞧着眼前男扮女装的孟长生,满脸无奈,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孟长生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后一把将冀明棠拉进一所无人的包厢,压低声音说道:“李世龙房间的钥匙我已经到手了。他明日就要启程回南京,今晚可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你?他门口那么多警卫员,你怎么混得进去?”冀明棠满脸怀疑地问道。
“哼,你可别小瞧了我。实不相瞒,你哥哥我刚才略施美人计,已经成功让那家伙上钩了。我现在得赶紧去乔装打扮一番,等着被他传唤呢。”孟长生一脸得意地说道。
冀明棠听闻,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想,这李云龙卖国求荣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口味都如此独特。眼前这家伙,虽说有几分姿色,但身材五大三粗、雄壮魁梧,一般人还真难以驾驭。
“还是我去吧,万一你被识破,你的卧底身份可就彻底暴露了。”冀明棠一脸担忧地说道。
“去去去,我孟长生岂是让女人冒险的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况且,我还怕你又忙着谈恋爱,耽误了正事呢。”孟长生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甩开冀明棠的手臂,大踏步扬长而去。
谈恋爱……这家伙……冀明棠心中暗自腹诽,对孟长生这莫名其妙的指责感到哭笑不得。
为了配合孟长生的计划,冀明棠赶忙找了件便装换上,随后小心翼翼地躲在李云龙房间斜对面。一个时辰后,只见李云龙怀里搂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脚步虚浮、颤颤巍巍地朝着房间走来。李云龙对着门口的警卫员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进了门。冀明棠心中暗自思忖:这李云龙好歹也是汪精卫手下的得力干将,竟这般容易糊弄,也不知道之前几波前来刺杀的人智商有多低,居然一次都未能成功。
没过一会儿,房内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门口的警卫员听到动静,瞬间掏出枪支,毫不犹豫地撞门而入。冀明棠见状,预感大事不妙,赶忙乔装成服务生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循声靠近观望。她刚走到门口,只听“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从里面反锁住了。冀明棠心急如焚,在门外干着急,根本猜不透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位男子突然出现在门口,对着门敲了三下,门随即被缓缓打开。
“你这小子,差点要害死我,早就跟你说了,动静小点。”
“哼,有本事你来,这死肥猪,差点没把我压死。少煊,我看你的样貌也挺标志的,下次咱换换。”
冀明棠转头望向身边的少年,只见那男子肤色古铜,轮廓分明,五官俊朗幽邃,修长的身姿斜靠在门边,正满脸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放荡不羁地回复道:“美人还不走,难不成还想留在这陪爷再来一场**?”
孟长生长叹一口气,一把拉过旁边的冀明棠便要离开。冀明棠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陈少煊,不禁喃喃道:“他不走?”
“他得留下来收拾残局,不然明天你和我都得被抓进去。”孟长生解释道。
到了户外,冀明棠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这个……陈少煊难道也是我们的人?”
“不是……你以后可别跟他有过多接触。今日这事,纯属巧合。我和他除了在对待日本人的态度上一致外,其他方面并无交集。再者说,他可是个心思城府极深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千万别轻易去接触他。”孟长生一脸严肃地叮嘱道。
冀明棠垂下眼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时间,气氛陷入了静默。过了一会儿,身后却传来男子嘟囔的声音:“姓孟的,你又来坏我桃花运。”
冀明棠转身望去,只见陈少煊已然恢复了翩翩少年的模样,正用那邪魅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冀明棠。这突如其来的邪魅眼神,竟让冀明棠一下子失了神。
第10章 陈少煊的劫
翌日,宣城的头条新闻果然是汉奸李世龙被刺杀的消息,举国上下,一片沸腾。冀明棠斜靠在床边,望着手上的报纸,想着:这陈少煊果然有两把刷子,风流倜傥不说,一身功夫更是深藏不露,虽然孟长生再三强调陈少煊这个人不可接近,但盛世宣却说陈少煊是可以帮助冀明棠的最优人选。
盛世宣、孟长生、陈少煊。冀明棠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这三人的关系,三年的离别,在冀明棠眼中,孟长生早非他人,这三年,一定有某些联系是她不知道或者她不能知道的。
“巧慧,你知道陈少煊这个人吗?”
“陈少啊,怎会不知呢,整个宣城都认识他,不过你平常接触的都是司令、上将啊之类的人物,所以对陈少大概知晓甚少。”
“那你给我说说呗。”
“哎呀,难不成我们冀大明星看上这陈少了吗?不过我建议你不要爱上这个男人,他实在太风流了,光爆出来的被睡过的良家妇女两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但是有一件事挺奇怪的。”
“什么?”
“这陈少煊确实是一个风流好色之人,但是唯独对若萱萱敬而远之,这若萱萱虽说之前流连在烟花之地,但确实长得绝美,多少达官贵人花高价买一夜风流,但遇到陈少煊以后,却跟着了魔似的,也不怕得罪之前的客户了,只一门心思追着陈少,奈何陈少志不在此,一看到这若萱萱,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躲得远远的。不过我听说有一次若萱萱被一个客户刁难,最后竟然是陈少煊出面搞定那个闹事的客户,你说他对若萱萱毫不在意吧,她只要一有困难,挺身而出的却都是陈少。搞不懂两个人关系。对了,提到陈少,我早上从小道消息得知这次李汉奸被刺杀的事,案子落在了陈少头上,你说国民党上层也挺奇怪的,这么大的官被杀,也没派来特派员,从上到下更没什么大的举措,只是潦草的找了个警探调查案子,真是让人搞不懂。”
冀明棠莞尔一笑,孟长生说他们之所以这般顺利就刺杀成功,其实绝大部分原因在于政党内部的斗争,李世龙一门心思扑在日本人头上,别说**,怕是国党高层也未必放在眼中半分,不然这次晚宴不会临时调走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吃完午饭,冀明棠换了一身便装便来到街上闲逛,走至一家酒楼便听见楼上传来陶瓷碗筷被摔碎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其中一个声音便是那陈少煊,冀明棠好奇的挤进人群,来到二楼,果然看见陈少煊正在同一对男女理论,因为都是背对着,冀明棠也没看清二人的模样,只是从对话中得知,女孩便是闻名遐迩的若萱萱,男人却是说着一嘴的日本语言,大抵是个日本人。
“少煊,我要怎么解释你才明白,馆木他是日本人不错,但绝不是你想象中的日本人,他只是来中国学习,没有做任何破坏中国领土的行为,而且前段时间他还救过我,我们之前在日本就是朋友,所以我了解他,他绝对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样子。”
“滚,若萱萱,你要怎么堕落是你的事情,但在我这里,只要是日本人,他妈的都是狗娘养的,都是畜生,都该杀。”
陈少煊说至此便引起周围围观人群一阵欢呼,若萱萱涨红了脸,啪啪几滴眼泪落下,陈少煊也不管怜香惜玉,继续说道“若萱萱,你别给老子整这套,这狗娘养的小白脸一看就不是善茬,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放的什么屁,你他妈爱跟谁跟谁睡,但千万别让我发现你的床榻上有个日本人,不然我一定会学学武松,手刃你们这对狗男女。”
陈少煊话说得异常难听,唤为馆木的日本男子只一旁用日语安慰若萱萱,不一会,人群中闯进三位日本军官,他们看了眼馆木和若萱萱,再转眼盯着一旁盛气凌人的陈少煊,不熟练的用着中文说道“八嘎,作为大日本帝国主义的臣民,竟然让□□人如此欺负,简直丢了皇军的脸,你小子到底是谁,敢欺负我们.......”
话还未说完,陈少煊一个转身回马,熟练的将眼前指着他鼻子骂的日本军官摁倒在地,并从口袋掏出一把手枪,顶着他的脑袋,说道“别他妈给我废话,中国话是你这个狗杂碎说的嘛,哎,正好我最近在办一个国党高官被刺杀的案子,我看你长得倒挺像凶手的,今日就算你运气不好,跟我去巡捕房走一趟吧。”
“巴嘎@#%$$%#$$%#$$^%&^$》..........”
陈少煊也不管来人叽里咕噜说的啥,从周围找了一根麻绳便将那位日本军官捆了个严实,随后看了一眼旁边还未恢复心情的若萱萱以及一旁唤作馆木的日本少年,喃喃道”若萱萱,今日给你一个面子,我放过他,他日再相见,我一定会见一次打一次,你知道我的脾气,纵使他是好人,只要他是日本人,在我眼里就是仇人,仇人,是不分好坏的。“
一旁跟随而来的日本士兵也不敢随意上前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陈少煊将自己的队长押走。
过了很长时间,人群才逐渐消散,此时的若萱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靠椅上,面对周围鄙夷的目光,她根本无暇顾及,今日她确实触碰到了陈少煊的逆鳞。
“你好,若小姐,打扰一下,我是师大的冀明棠,不知若小姐现在是否有空,我有点事想单独找你。”
若萱萱抬眼看了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明眸皓齿,清秀丽人,精致的轮廓惊为天人,若萱萱一直觉得自己美,可是见了眼前的女子,她却是自惭形秽了。
若萱萱看了几眼,又低下头,冀明棠见状,又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同陈少煊的关系较好,今日找你也是有关陈少的事情。”
听到陈少煊,若萱萱平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好奇,她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子,冀明棠只觉得这双眼里藏了不少敌意,想必是拿她当了情敌。
“若姑娘,请不要误会,我同陈少并无交集,只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询问下你,事关陈少的安危,不知道我这样说你是否能理解。”
听到这,若萱萱点点头,同旁边的男子耳语了几句便拉着冀明棠转身离开。他们来到一个巷口,这是法租界的地盘,虽然巷子有些历史,却依旧显得格外整洁干净,一丝都未留下战争带来的痕迹。
他们沿着巷子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一所小洋楼下,若萱萱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后便邀请冀明棠入屋,入了门以后冀明棠才知道这是若萱萱的住宅,是之前宣城的县官大老爷特地买给若萱萱落脚的地方。
她们径直上了二楼,若萱萱将冀明棠带到一把贵妃椅上,说道“这把椅子传说是杨玉环躺过,我也不知真假,重金买回来以后确实好用,你试试。”
冀明棠一脸不解的躺在椅子上,当她彻底放松警惕后却不想若萱萱直接从椅子后面抽出一把匕首架在冀明棠脖子上,说道“我不管你是谁,陈少煊另一个情妇也好,来刺杀陈少煊的杀手也罢,总之,今日我是定要了你的性命。”
冀明棠不慌不乱的说道“我不是陈少煊的情妇,更不是来刺杀陈少的,相反,我想请你帮我忙,让陈少替我办一件事。”
若萱萱一脸疑惑的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还有,你到底是谁?”
“我叫冀明棠,相信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可我还有另外一重身份:爱国学生。现在我的同学被抓了起来,我很担心他们,所以我想请陈少帮我将他们救出来。”
“可我为什么帮你,你今天也看到了,陈少煊现在恨死我了,别说请他出手帮忙,怕是连见一面他都懒得搭理我了。冀小姐,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说实话,我也不是天生就沦落烟花之地,很多年前,我家也是富庶人家,我爷爷被派到日本学习,我也跟着爷爷和父亲过去,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父亲染上了大烟,为了替他还债,我才不得已干这行,你讲的那些大道理,我都懂,况且这些年我追随少煊,更理解,只是.....”
“没有只是,若姑娘,如今,你只有通过这件事让陈少煊对你改观,相信我,陈少煊绝对不需要一个整日谈情说爱之人,他需要的是知音,懂他、帮他的知音。其实你通日本语言,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优势,如果你能帮他,我相信他一定会接受你,不会因为你的身份、你的过去与你有间隙。”
若萱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撇过头看向窗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当然希望有这麽一个人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多年深处泥淖,纯真的朋友已经所剩无几,看着眼前这双充满纯净透亮,充满未来希望的女孩,若萱萱却像是找到一种安全和归属感。
“小姐小姐,不好了,陈少.......陈少........”
一位婢女打扮的女孩跑上楼,气喘吁吁的嚷道。
“说清楚点,少煊怎么了?”
“我刚才路过巡捕房,看到......看到一大群日本人冲了进去,外面的人说,陈少今天抓了一个日本军官,他们是来要人的。”
若萱萱吸了一口气,跌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看向冀明棠,喃喃道“你若是解了今日之危,我便答应帮你。”
冀明棠看了一眼若萱萱,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11章 囚牢风云
警察局的禁闭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陈少煊大剌剌地坐在长板上,姿态间满是玩世不恭。身旁,身着警长制服的中年男子,正满脸忧虑地看着他。
中年男子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少煊啊,你父母走得早,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到底。如今你抓了个日本队长,人家都找上门来要人了。咱现在势单力薄,哪能跟他们硬抗啊,不如就顺水推舟,把人放了吧。要是真把他们惹急了,恐怕我也保不住你。”
陈少煊嘴角一撇,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眼神里满是戏谑:“哟,我竟不知道颜叔什么时候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颜叔您最清楚我的性子,落在我手里的日本人,您觉得还能活着走出警察局的大门?我没立刻杀了那队长,是因为他嘴硬得很。我就想让他尝尝咱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些刑罚,看看日本人的骨头是不是真有那么硬。”
颜警长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些年,对外都说是他在照拂陈少煊,可实际上,陈少煊这些年结交的黑白两道势力,早就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要不是昨晚日本军官找到他,想借他这个突破口,让陈少煊放人,免得再多得罪一股势力,他颜警长实在是不愿面对陈少煊这副刺儿头模样。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许久,陈少煊收起二郎腿,说道:“颜叔,要是没别的事儿,我手头还有一堆案子要处理,就不陪您了。”说罢,他大步朝门外走去。颜警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与尴尬,他紧握着拳头,满心的心思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表露无遗。
这时,一个身着制服的少年,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少年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颜警长面前,冷冷说道:“看来,他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要是你一直这么窝囊,皇军恐怕得重新考虑和你的合作了。”
颜警长身形一晃,声音颤抖:“少佐说得是,我一定牢记。只是如今,像我这么死心塌地效忠皇军的人可不多了,还望少佐在长官面前多美言几句。我定会尽快想办法救出松下队长,还请相信我。”
颜警长谦卑地朝少年俯下身。许久,少年转身,缓缓朝门外走去,临出门,只扔下一句话:“我要的可不是松下,而是陈少煊的命,希望颜警长好好掂量掂量。”颜警长忙不迭地点头。
在警局那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霉味的另一间牢房之中,一名被抓捕的日本士兵此刻正被陈少煊牢牢地绑缚在一根粗壮、布满尖锐荆棘的木桩之上。那日本士兵原本笔挺的军装早已破碎不堪,浑身上下满是一道道纵横交错、血肉外翻的可怖伤痕,几乎找不到哪怕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完好皮肉。
负责行刑的警员是个满脸沧桑、眼中透着坚毅的汉子,他听不懂那叽里咕噜的日语,在他眼中,眼前这个侵略者就如同一只愚蠢又可恶的蠢猪。积压在心头多年,因日本人的烧杀抢掠、横行霸道而积攒的委屈与愤恨,此刻在胸腔中熊熊燃烧,化为无尽的力量,驱使他操起刑具时毫不手软,每一下都带着满腔的怒火与仇恨。
陈少煊身着一袭笔挺的黑色警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间透着冷峻与决绝,他迈着沉稳有力的大步,在临走之前,目光如炬,扫视一圈后,撂下狠话:“往死里整,出了事我担着。”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局里的众人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多年怨愤的出口,平日里被压抑的怒火瞬间喷发,所有的委屈、不甘,一股脑儿都倾泻在了这个倒霉的日本士兵身上。
过了一阵子,陈少煊再次迈着大步走进牢房,锃亮的皮鞋踏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只见那日本士兵早已没了最初被抓进来时那副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嚣张模样,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木桩上,头无力地耷拉着。陈少煊微微咂了咂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调侃道:“哎呀呀,你们这下手也太重了些,瞧瞧这惨状,我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了。”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可他的右手却极为自然地拿起一块刚刚在熊熊炭火中烫得通红的铁板,铁板周围还跳跃着幽蓝的火苗,那炙热的高温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
陈少煊毫不犹豫,眼神中闪过一丝快意,猛地将铁板朝着日本士兵的胸膛狠狠贴去。刹那间,“滋滋”的声响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在牢房内弥漫开来,那日本士兵痛苦地张大嘴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凄厉的呻吟,随后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被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肉臭味充斥,那是伤口在高温灼烧下溃烂的恶臭。陈少煊却仿若未闻,反而笑得格外畅快,那笑声在牢房的四壁间回荡,透着复仇后的酣畅淋漓。
他大手一挥,冲着身旁的警员喊道:“去,给我打来一桶井水。”不一会儿,一桶冰冷刺骨的井水被提了进来,陈少煊亲自操起水桶,“哗啦”一声,将井水毫无预兆地直接浇在那士兵身上。那士兵被冷水猛地一激,身躯剧烈颤抖了一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缓缓撑开那皮开肉绽、几乎粘连在一起的眼皮,用满是恨意与绝望的眼神看了陈少煊一眼,接着嘴巴一张,“噗”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又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缓缓垂下头去,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陈少煊接着说:“因为你长得实在太蠢了。很多年前,我的父母就是被一群像你这样的蠢猪给活活害死的。我一直在想,就这么一枪崩了你,或者一刀杀了你,是不是太便宜你了,太浪费我的子弹了。我得让你们也尝尝被折磨的滋味,哈哈……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折磨仇人是这么痛快的事儿,真他妈爽!”
陈少煊的笑声肆无忌惮,其中夹杂着阴狠与毒辣,在这冰冷黑暗的房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没过多久,前堂传来一阵喧闹声。陈少煊听到动静,立刻出门查看。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一个女孩面前。女孩见到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那倾国倾城的容貌,瞬间引得周围一片欢呼。
“冀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我这小地方,哪点入了冀小姐的眼?”陈少煊调侃道。
“陈少明知我有事而来,又何必打趣我。我确实有事相求,不过我想单独和你谈谈。”冀明棠说道。
陈少煊嘴角微微上扬,转身朝办公室走去,冀明棠跟在他身后,留下一群满脸花痴的人。
进了办公室,冀明棠关上门,走到陈少煊面前,神色平静地说:“陈少,我希望你能把你手里的日本人交给我。”
陈少煊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他半躺在椅子上,把二郎腿搭在办公桌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我自然没十足的把握,所以才来试试。不过,有几句话我想替若萱萱小姐说。你今天的举动,简直是在给自己找死。若萱萱小姐爱你爱得死心塌地,你要是死了,她恐怕也活不下去。这么好的一个人,实在是可惜。我听说,她现在正想办法和日本人周旋,帮你打探消息呢。可别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臭婆娘,谁让她多管闲事,我的事,轮不到你们几个女人插手。”
“陈少煊,对我来说,你死活无所谓。只是,要是你能死得有价值,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我希望你能用手里的日本人,去换关在牢里的大学生的命。我想和你合作,咱们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我需要什么,你又需要什么?”
“你想要的不过是日本人的命,我想要的是那群学生能活着出来。”
陈少煊听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原来孟长生看上的女子,竟是这般不凡。这么一想,陈少煊不禁多打量了冀明棠几眼。这女子不仅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度和胸怀,更是常人所不及。
陈少煊笑着调侃:“我要日本人的命不假,但我不着急。你要救那群学生的命也是真,可你比我急多了。你说,这笔买卖我怎么算都吃亏啊。”
冀明棠不再说话。来之前,她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今天来也只是试探一下口风。不过,事情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糟,至少……
“好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改天再来拜访。”说完,冀明棠转身就要走,刚走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对了,若萱萱小姐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她和松下先生只是以前的朋友,请你别误会。以后她也不会再见他了。她求你保护好自己,就当是为了死去的芙音。”
冀明棠其实并不知道芙音是谁,可若萱萱说,芙音是陈少煊的死结。在这个时候,或许只有这个死结,才能拴住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好,我记下了。”陈少煊耷拉着脸,从冀明棠身旁的镜子里,能看到他眼神中满是阴郁、萎靡与绝望。冀明棠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关上了房门。
第12章 合作
晨曦微露,冀明棠早早便起了床,精神抖擞地前往学校。刚到校门,就瞧见盛玉墨正站在那儿,眼神急切地东张西望。两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只见盛玉墨手中提着一个陶瓷食盒,食盒上镶嵌着精美的青花图案,色泽温润明亮,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明棠,我昨晚花了一整晚精心炖了汤羹,满心欢喜送给他,可他却一口都没喝。我知道你身边接触过不少男人,对他们的口味多少有些了解,你能不能帮我尝尝,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呀?”盛玉墨一脸委屈,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失落。
冀明棠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略显尴尬的笑容。回想起之前为完成任务,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没想到竟给大家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不过,自从阿轲离世后,这些过往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往昔的纷纷扰扰,都已如过眼云烟。
冀明棠没去理会那汤羹,直接拉着盛玉墨上了车。一坐进车里,她便认真地说道:“玉墨,不是他不喜欢你做的汤羹,而是他对你压根就没有那份心思。你得换种方式,让他真正明白你的心意。如今我们都在大力宣传女权思想,依我看,你也该转变一下自己的观念,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勇敢地去争取。”
盛玉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喜欢戴副官,这事早已是众人皆知。她送过礼物,煲过汤羹,甚至还动过借助父亲的权势来强行成事的念头,可唯独表白这件至关重要的事,她从未敢尝试。在父亲将她接回家之前,她生活的圈子一直遵循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传统规矩,那些传统观念早已深深扎根在她的骨子里,让她既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去突破。
回到盛公馆,冀明棠立刻让人取来纸张和信封,开始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情。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第一次在校场见到戴副官的那一刻,那场景竟与三年前初见阿轲时惊人地相似。同样英俊不凡的容貌,同样挺拔修长的身姿,还有那如出一辙的迷人笑容。这些年,她拼命说服自己放下过去,可内心深处,依旧时常控制不住地想要给他写信。每当有同学好奇询问,她也总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写给远方的爱人。”
盛玉墨满心欢喜地读着冀明棠写好的信,激动得难以自已,猛地扑到冀明棠身上,不停地亲吻着她,嘴里还嚷嚷着:“冀姐姐,你写得实在是太好了!我听着都感动得不行。”
冀明棠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淡漠与冷静,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半个钟头的书写,给自己内心带来了怎样巨大的冲击,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差点将她淹没。
果不其然,信送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信。当盛玉墨兴高采烈、满脸娇羞地拿着回信来找冀明棠时,冀明棠都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个娇羞得如同情窦初开少女般的盛大小姐了。
“冀姐姐,戴副官的回信来啦!哎呀,你都帮我开了头,好人做到底嘛,继续帮我写呗。”盛玉墨拉着冀明棠的衣袖,撒娇似的晃个不停。
冀明棠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制盒子,郑重其事地递给盛玉墨,轻声说道:“这个给你,你可以参考里面的内容来写。”
“这是……”盛玉墨一脸好奇,眼中满是疑惑。
“是我写给我爱人的信。”冀明棠平静地说道。
盛玉墨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冀明棠。“爱人”这个词,在冀明棠身上仿佛是稀世珍宝一般。像她这般如同天人下凡的女子,她的爱人究竟会是怎样的人呢?
盛玉墨兴奋不已,一把接过冀明棠给她的所有信件。刚走到门口,冀明棠突然叫住她,神色认真地叮嘱道:“玉墨,这里面的内容,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晓就好。”
盛玉墨重重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信件紧紧揣在怀里,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这才转身离去。
待盛玉墨离开后,冀明棠疲惫地躺在座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或许,从这一刻起,她终于可以试着将过去慢慢放下,不用再一直活在那片悲伤的阴霾之下了。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一辆警车稳稳停下。冀明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她走到衣柜前,精心挑选出一件淡黄色的衣衫穿上。若萱萱曾告诉她,陈少煊的挚爱芙音,生前最爱穿淡黄色的衣衫,所以若是有女孩子身着淡黄色衣衫出现在陈少煊面前,他必定会多留意几分。
冀明棠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到警车前。车门打开,陈少煊迅速从车上下来,他摘下墨镜,目光在冀明棠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轻声说道:“看来那个丫头把我的秘密都一股脑儿告诉你了。冀小姐,你昨天提的建议,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希望再加上一个人。”
“是孟长生吗?”冀明棠目光敏锐,直接问道。
陈少煊微微一笑,重新戴上墨镜,绕到车后,绅士地为冀明棠打开后座车门,轻声说道:“长生说得没错,你心思聪慧,比旁人多了几分心眼,一般男人还真驾驭不了你。”
冀明棠礼貌性地回以微笑。一路上,陈少煊兴致勃勃地跟冀明棠讲述着他与孟长生相识相知的过往。很明显,陈少煊对孟长生的身份早已了如指掌。好在,陈少煊虽不属于任何党派,但也并不排斥孟长生所从事的事业,这些年,孟长生执行任务时,没少麻烦陈少煊帮忙善后。
车子一路疾驰,开到了郊外一所幽静的别苑。只见一位翩翩少年早已在庭院中沏好了茶,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少年身姿挺拔,气质儒雅,仿佛不属于这混沌喧嚣的尘世。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冀明棠的身影正缓缓出现。
“明棠,你来了。”少年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温柔与期待。
第13章 放人
万籁俱寂的深夜,大牢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臭的气息。一名男子精疲力竭,重重地倒在一旁的草堆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忽然,他敏锐地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整个人瞬间如惊弓之鸟,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上,紧闭双眼,尽可能地将自己蜷缩在角落,试图隐藏起来。
来人走近牢房,目光扫向昏迷的男子,满脸嫌弃,抬起脚狠狠地踢了几下,接着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这小鬼子也太不禁折腾了,还没玩尽兴就昏过去了,真晦气,还得老子来收拾这烂摊子,去他妈的!”说罢,似乎仍不解气,又补上两脚。
没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位少年。刚才说话的警员见状,立刻满脸堆笑,谄媚地迎上前去:“陈少,咱直接把这小鬼子解决了多省事,何必这么麻烦呢?万一放了他,他回头带人来找咱们算账可咋整?”
被称作陈少的少年,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瞥了眼旁边的警员,说道:“嘿,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可有人花了大价钱,指明要他生不如死,没说要他的命。咱先利用好他,等完事了,自然有人收拾他。你可得把他给我伺候好了,咱们还指望用他换咱们想要的东西呢,千万别出岔子。”
“陈少您就放心吧,我们几个下手可有分寸了,保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警员拍着胸脯保证道。
陈少煊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冷冷地扫过昏迷在地的男子,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众人察觉到陈少煊的到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他,其中一人笑着打趣道:“陈少,有位小娘子来找你了,见还是不见呐?”
陈少煊脚步一顿,随即快步走上前,用力推开人群。只见一位身着黄色衣衫的女子,妆容精致,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座位上。女子听到他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立刻回首,猛地扑过来抱住少年,语气中满是激动:“少煊,我有急事跟你说,去你办公室呗。”
陈少煊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一把推开若萱萱,神色严肃,语气冰冷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我面前穿黄色衣衫,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若萱萱柳眉轻挑,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缓缓踱步到陈少煊耳边,轻声呢喃道:“我又不是季芙音,即便穿了黄色衣衫,我也有自保的本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有危险,你的这份心意,我都记在心里呢。”
听到季芙音这个名字,陈少煊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他强忍着内心的情绪,一把将若萱萱拉进里屋的办公室,顺势将她逼到墙角。陈少煊的指尖用力嵌入若萱萱的肌肤,钻心的疼痛袭来,伴随着陈少煊的怒吼,若萱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愧疚,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呆立在原地,只能断断续续地啜泣道:“如果可以,你以为我不想替她报仇吗?陈少煊,别忘了,我认识她可比你早得多。”
陈少煊原本严肃的神情瞬间变得更加犀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他缓缓伏在若萱萱的肩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若萱萱,我希望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要是她的死跟你有关,我一定会亲手掐死你。”
若萱萱心中一阵委屈和愤怒,猛地推开陈少煊,大声怒斥道:“陈少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季芙音?是不是只要能为芙音报仇,哪怕牺牲我,你也毫不在乎?”
陈少煊双眼布满血丝,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狠狠地盯着若萱萱的眼眸。他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空气都仿佛为之静止。过了许久,若萱萱才慢慢缓过神来,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她拼命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将面上显露的委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强挤出一丝笑容,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道:“季芙音可真是好福气啊。言归正传,我今天来,是要带走被你收监的那个日本人,冀明棠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陈少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手将桌子上的文书扔给若萱萱,语气冷淡,漫不经心地说道:“若萱萱,这事办完之后,你我就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没事别再来找我。”
说罢,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若萱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俯身捡起脚边的文书紧紧攥在手心。终究,那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若萱萱强打精神,来到牢房将松下搀扶进车内。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上好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替松下敷上伤口,一边轻声说道:“松下队长,馆木先生十分担心您的状况,特地派我前来接应您。”
听到“馆木”这个名字,松下原本黯淡的眼眸猛地一颤。他突然想起前一晚陈少煊与手下的对话,如果那个一心要折磨自己的神秘人是自己人,那么,这个叫馆木的少年嫌疑最大。毕竟,只有想害自己的人才会格外关注自己的生死,况且,馆木与那些中国人走得确实很近。一想到这儿,松下不禁眉头紧锁,虽然身体各处的疼痛早已让他的感官近乎麻痹,但关乎生死的大事,还是让他瞬间警醒起来。车子行驶到半路,松下突然大声呵斥停车,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匆匆下车离去。司机见状,转头询问若萱萱是否要跟上去,若萱萱看着松下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说道:“不用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事,跟我们无关了。”
第14章 繁花节(上)
每年四月份的第二周,宣城都会迎来一年一度的繁花节。宣城的花卉堪称一绝,其中又以紫薇花闻名天下。每当紫薇花盛放之际,宣城总会流传出许多浪漫佳话。并且,每五年宣城便会推选一位极具盛名的女子担任紫薇花圣女。只要成为圣女,就能够以圣女之名筹集宣城氏族一半的资产。过去,有不少圣女借此名号筹集物资用于赈灾,她们的美名也千古流传,为人称道。
上一任紫薇花圣女是盛世宣的二姨太叶名伶。多年前,这位二姨太的倾城美貌曾轰动整个宣城,就连南京的达官显贵都对她垂涎三尺。只可惜红颜薄命,短短几年时间,叶名伶这个名字便鲜有人提及了。恰逢繁华节即将来临,偶尔有人说起叶名伶,也都只是唏嘘感慨一番。碍于盛世宣的势力,大家也只是点到为止,不敢多言。
今年又到了新的紫薇花圣女选拔之时。宣城的百姓本就爱热闹,节日还没到,消息却早已传遍十里八乡,周边县城也都有所耳闻,众人纷纷跃跃欲试。毕竟,宣城出美人,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在今年的候选人中,冀明棠的热度最高。然而,冀明棠生性不爱凑热闹,除了必要的生意应酬,就连自己电影的获奖宴会都未曾出席,所以今年的繁华节她自然也没有报名参加。
巧合的是,今年上榜的还有宣城最负盛名的交际花若萱萱,以及宣城最有派头的名媛宋三小姐。这两人可是斗了好几年的死对头。宋三小姐是宣城名门望族的三小姐,自幼便与陈少煊定了娃娃亲。谁能想到,多年后陈少煊一纸解约书,斩断了两家多年的交情。世人大多传言,这是因为若萱萱从中插足,可其中的曲折缘由,又有谁能真正说得清楚呢。
“明棠,今年的繁花节你真的不参加吗?”有人问冀明棠。
冀明棠摇了摇头。前两日,她接到上级领导的指令,要求她务必拿下这次繁华节的紫薇花圣女之位,为前方筹集物资。但她的内心无比纠结挣扎。倒不是她不愿意抛头露面,而是这繁华节背后的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关系盘根错节。如果因为这次活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况且,如今她身边有了孟长生,行事更是要格外谨慎。
另一边,在司令府内,盛世宣突然接到南京方面打来的电话。接完电话,他的神色变得极为凝重,整个人重重地瘫坐在座椅上。徐副官见状,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南京那边有什么指示?”
“这次繁花节,冀明棠代表国民党参加,而且必须拿下紫薇花圣女,为国名党筹集物资。”盛世宣缓缓说道。
徐副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可是……冀小姐……司令,冀小姐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当然知道,她那性子,怕是宁愿死也不会屈服。哎……”盛世宣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我去找冀小姐,跟她通个气?”徐副官提议道。
盛世宣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听说这次繁花节日本人也参与了?”
徐副官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笑着说:“司令的意思我明白了,冀小姐那边我会去一趟。”
盛世宣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里屋。徐副官心领神会,缓缓退出门外。没走几步,就看见盛玉墨姗姗来迟。盛玉墨提着竹篮,笑容灿烂,宛如春日盛开的花朵。她见到徐副官,也不见外,直接把手中的竹篮和礼物一股脑儿地塞到他手里,说道:“爹爹是不是休息了?我炖了鸡汤,来晚了些。你帮我送进去吧。这个礼物是给你的,上次你说喜欢城东徐记铺子的甜点,正好今天顺路给你打包了一份,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
徐副官愣了一下,过了半天才红着脸羞涩地回复:“对,对……”
“你怎么还脸红了,哈哈,徐副官,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脸红呢。”盛玉墨打趣道。
徐副官被问得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盛玉墨看了看紧闭的大门,便悄然离开了。徐副官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欢喜。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士兵走过来,看到徐副官抱着一盒点心,便想伸手拿一块。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徐副官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怒吼道:“臭小子,我的东西你也敢打主意!”
小士兵站在原地,委屈巴巴地看着徐副官决然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平常抢他那么珍贵的东西,他都只是一笑了之,今天这是怎么了,着魔了吗?”
第15章 繁花节(中)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黄金,洒遍大地。暮云层层堆叠,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在那橘色灯光映照下的雅韵阁楼上,传来了女子带着戏谑的笑声,这笑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与沉闷。
徐副官的黑色别克轿车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巷子内的一座别苑外。他叮嘱了司机几句后,便独自上前敲门求见。
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姨。阿姨看到徐副官身着军官制服,心中有些畏惧,不敢怠慢,连忙大声呼唤楼上的主人。若萱萱透过窗户看到来人,微微点头示意。徐副官顺着楼梯走上二楼,一眼便瞧见了在一旁品茶的冀明棠,他礼貌地问候了几句。
冀明棠今日身着一袭淡紫色的旗袍,尽显优雅气质。她的头发半挽成发髻,一支银色发簪斜插其中,更添几分精致。芙蓉般的秀丽脸庞,双颊微微晕红,一双星眼波光流转,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当真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徐副官见状,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若萱萱在一旁憋不住笑意,打趣道:“我们的徐副官,该不会是看上我这妹子了吧?”
徐副官被这么一打趣,脸瞬间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再看向一旁的若萱萱,只见她素颜朝天,肩上披着一件红色马甲,一双杏花眼,含俏含妖,眼波流转间,似有一层水雾缭绕,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此时的徐副官,心中不禁感慨,怪不得自古英雄爱美人,眼前这两位女子,各有各的美态。他瞥了瞥四周,找了个空位坐下,说道:“二位姑娘莫要取笑,今日前来拜访,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知。”
冀明棠看了若萱萱一眼,便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徐副官拦住了。“今日之事,主要是与冀小姐相关。”徐副官说道。
冀明棠心中虽有些不解,但也猜到可能与最近的繁花节有关,于是笑着说道:“难不成徐副官也是来劝我报名参加这繁花节的?”
徐副官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冀小姐误会了,不是我来劝您,而是司令接到了南京政府的通知,要求您代表南京政府参加这繁花节,而且必须要取得胜利。”
冀明棠和若萱萱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冀明棠才开口说道:“我就算参加这繁花节,也不可能代表南京政府。这点,盛司令难道不清楚吗?”
“司令自然是清楚的,可是军令如山,不可违抗。况且,您与南京那位的事情,如今已经全城皆知。这次上面打电话来,不是跟您商量,而是通知,是命令,您恐怕很难拒绝。”徐副官解释道。
“哈哈……好一个通知,好一个命令!还没有人能强迫我冀明棠做我不想做的事。就算是南京那位,我也只是出于敬重与他合作,他休想控制我。倘若国民党政府就凭着这样的名头,要求我听从他们的安排,那您回去告诉您的主子,这个命令,我誓死不从!”冀明棠的语气坚定而愤怒。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凝重。徐副官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冀明棠那肃穆而愤恨的表情。突然,他笑了起来,还向若萱萱使了个眼色。若萱萱心领神会,起身给冀明棠续了一杯茶水,说道:“冀小姐别生气,这件事徐副官来之前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您放心,这次的繁花节,肯定不会让您上榜的,您只需要配合出席一下就行。毕竟,司令那边也得向上头交差。”
冀明棠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一脸不解地问道:“你们有办法?”
“嗨,不过是个选美活动罢了。虽说冀小姐的名声在天底下都很响亮,但我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有办法帮冀小姐避开这一切。”若萱萱自信地说道。
冀明棠望向窗外,夏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层层云朵在天空中飘荡。她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那双如同佳酿般迷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对若萱萱和徐副官的信任,这种信任难以用言语表达。
冀明棠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朝徐副官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临走前,她从衣袖里掏出两封信,塞到徐副官手中,轻声说道:“一封是给盛大小姐的,一封是给戴副官的。劳烦徐副官跑一趟腿了。”
徐副官看了看手中的两封信,坏笑着说:“冀小姐现在还当起红娘来了。不过这一对,可是司令心中的一根刺,我劝冀小姐还是别插手他们的事。”
冀明棠淡定地说道:“要是盛大小姐坚持选择戴副官,恐怕就算是司令,也没什么办法吧。”
徐副官听了,愣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然后转身离开了。
“这个徐副官,心思深沉,不过对盛大小姐倒是一片痴情。”若萱萱说道。
“这你都能看出来?”冀明棠问道。
“他手上戴的那块手表,我在玉墨的房间里看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这可是法国进口的,全国就只有两块,而且还是好多年前的款式了。我看他戴的那块手表,指针都已经不走了,手链也老化破损得很严重,但他却把它视若珍宝,不停地擦拭,可见他对这东西感情有多深。”若萱萱解释道。
若萱萱说完,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还有些疑惑,她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里屋。
第16章 繁花节(下)
盛世宣平日里公务繁忙,一年之中回盛公馆的次数寥寥无几。然而今日,他却早早处理完手头事务,匆匆赶回了家中。刚到门口,便碰上了外出归来的盛大小姐盛玉墨。盛玉墨眼尖,远远瞧见父亲的车,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想溜之大吉。可她刚下车,就被眼疾手快的徐副官叫住,无奈之下,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徐副官,被带到了盛世宣的办公处。父女二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竟都沉默不语,气氛略显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盛玉墨才满脸堆笑,谄媚地走到盛世宣身后,轻柔地为他捏肩捶背,嘴里还嘟囔着:“父亲这是怎么啦?一脸严肃的,我最近好像也没犯错呀。”
又过了片刻,盛世宣缓缓睁开双眼,神色凝重地说道:“听说你最近给戴副官写了不少情书?”
盛玉墨闻言,心里猛地一咯噔,脸颊瞬间红了大半,她战战兢兢地走到盛世宣面前,嗫嚅着:“我喜欢戴副官,您是知道的呀。我只是想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嘛。”
盛世宣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拉开抽屉,取出一沓照片,递到盛玉墨眼前,说道:“这里面都是宣城有头有脸、家世良好的氏族公子。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我都仔细考察过了。你挑一个,我可以帮你安排。”
盛玉墨瞥了一眼桌上的照片,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说道:“这么多年,您都没怎么管过我。好容易我们相聚了,您却要破坏我对您的好印象。既然之前您都不管我,现在又为什么要干涉我的婚事呢?我喜欢戴副官,除了他,其他人我根本不考虑。”
盛世宣轻轻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他揿灭手中燃了一半的烟蒂,又重新点燃一支,只是静静地看着香烟燃烧,任由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在这片寂静中,盛玉墨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虽说这是自己的父亲,但由于盛世宣年少便已成亲,如今依旧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可盛玉墨此刻望着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她自幼便与父亲聚少离多,几年前盛世宣功成名就,从叔父那里接回她后,父女俩单独相处的时间依然少之又少。
“玉墨,戴副官真的不适合你。但如果你坚持要选他,也不是不行。东城外的覃山最近盗匪猖獗,要是戴副官能去那里清剿盗匪,立下大功,届时我会提拔他,你们的婚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盛世宣缓缓开口说道。
盛玉墨并不了解覃山的实际情况,只知道戴副官在部队里是赫赫有名的神枪手,在她看来,剿匪这种事对军队里的人来说并非难事,便满心欢喜地同意了盛世宣的提议。待盛玉墨走出房门,盛世宣从门后唤来徐副官,低声吩咐道:“覃山的驻守部队,过几日你就安排撤离。另外,密切盯着戴望舒,他要是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徐副官点头应下,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笑着问道:“大小姐这是一个都没看上?”
盛世宣苦笑着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玉墨从小就不在我身边,她的喜好我确实不太了解。我精心挑选的人,她一个都瞧不上,看来她的婚事,我是插不上手了。”
徐副官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司令,自从冀小姐决定参加繁花节的紫薇花圣女竞选,外界对这次活动的关注度便与日俱增。冀小姐名声在外,我担心到最后事情会变得难以收场,毕竟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想要作弊可不容易。”
盛世宣眉头紧锁,看向桌上的日报,只见半张版面都在报道冀明棠参加活动的消息。冀明棠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醒目地出现在宣城最大的日报平台上,仿佛在向世人宣告外界对她的支持与重视。盛世宣满脸不悦,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这个报社老板是谁?”
“我已经派人暗中查过了,报社老板姓伊,是吴白的人。吴白的背景,司令您应该很清楚。南京那边笃定冀小姐这次定会大获全胜,他们只需在背后推波助澜就行。”徐副官汇报道。
听到“吴白”两个字,盛世宣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日在宴会上与他交涉的场景。吴白是个城府极深的男人,他对冀明棠的每次试探,都绝非简单的爱慕之情。若不是在此之前拦截到有关冀明棠身份的情报,那次宴会上自己也不会那般失态,强行带走冀明棠。
“徐副官,早田那边回信了吗?”盛世宣问道。
“回了,他说这次他势在必得。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就算我们全力阻止冀小姐当选紫薇花圣女,可要是日本那边赢了这次竞选,对我们国民党政府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就为了一个冀明棠,这么做值得吗?”徐副官满脸疑惑地问道。
盛世宣看了徐副官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谁说若萱萱背后只能是日本军方?日本背景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最后这笔竞选的彩头会落到谁手里还犹未可知。只是,若萱萱怕是难逃此劫了。她后续的事宜,你要妥善安排好,这次,是我们欠她的。”
徐副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17章 刺杀
周二下午,冀明棠结束拍摄刚过一个小时,便收到了孟长生的消息。她提前结束了当日的拍摄工作,在拍摄场地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原本约好了盛玉墨和戴副官一同前来,打算顺势促成这二人的美事。然而,她还没等到盛玉墨和戴副官,却等来了驾车匆匆赶来的孟长生。
今日的孟长生与平日装扮大不相同。他身着一件雪白的衬衣,领子挺括有型,黑色的领带笔直下垂,勾勒出他修长而高大却不失挺拔的身材。他整个人宛如黑夜中的苍鹰,周身散发着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的独特气质,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惊羡与爱慕的目光。
冀明棠一时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孟长生呼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略带嗔怪地说道:“你今天抽什么风,穿得这么正式。”
孟长生一屁股坐在对面的长椅上,端起面前的咖啡,仰头一饮而尽,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我去片场找你,他们说你在这儿等人。难不成你今天知道我要来,故意选了这个地方约会?”
冀明棠一口咖啡差点呛在喉咙里,忍不住笑道:“我今天有正经事要办。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可就不陪你闲聊了。”
“谁说我没事?吴白来找过我了。”孟长生神色一正,说道。
冀明棠眼睛瞬间瞪大,说道:“果然,报纸上那些报道是他在背后搞鬼。他找你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的事。他想借助南京方面的力量,跟你套近乎,给你拉票。”
听到孟长生如此平淡地说出这番话,冀明棠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犀利的杀意。她缓缓沉下眼眸,一脸肃穆地对孟长生说道:“我现在真想杀人。”
孟长生故作镇定,不敢直视冀明棠的眼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拒绝了他。不过,我提了一个条件,他也答应了。”
“什么条件?”
“我说,你冀明棠要拿下这次竞选的头彩没问题,但为你造势的人,必须是我,孟长生。”
冀明棠一脸难以置信。虽说孟长生比吴白更容易让人接受,可她压根就不想赢得这次比赛。对孟长生而言,无论是他明面上国民党官员的身份,还是暗地里**的秘密身份,都促使他极力希望冀明棠能赢。但她该如何向孟长生诉说自己的苦衷呢?这是个自私的决定,她害怕自己的选择会让孟长生看不起,甚至遭到唾弃。
“长生,我……”冀明棠刚想开口解释,戴副官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冀明棠抬眼望去,只见戴副官身姿挺拔,黑亮的头发垂直而下,斜飞的英挺俊眉下,是一双细长且蕴藏着锐利光芒的黑眸,削薄的嘴唇轻轻抿着。他孑然独立,周身散发着落寞的清冷气质,与阿珂截然不同。孟长生看了眼缓缓走来的戴副官,又转头望向对面早已有些失态的冀明棠,说道:“这位是戴副官?”
戴望舒点了点头,朝着孟长生伸出手,说道:“久仰孟公子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承蒙冀小姐邀请,得以一睹孟公子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孟长生看了眼仍在发愣的冀明棠,打趣道:“原来,冀小姐今天等的人是戴副官啊。”
冀明棠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不,还有一位佳人尚未到,再稍等片刻。”
就在三人寒暄之际,盛玉墨悄然现身。她走到冀明棠身边,看到孟长生今日的装扮,不禁调侃道:“表哥今日这一身装扮,莫不是专为冀姐姐准备的?城里都在传表哥和冀姐姐的佳话,原先我还不信,今日可算是亲眼瞧见了,果真是……”
孟长生也不扭捏,径直穿过戴望舒和盛玉墨中间,走到冀明棠身旁,拉着她坐了下来。戴望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并未戳破,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了对面最里面的位置。盛玉墨则红着脸,娇羞地坐在了戴望舒旁边。
“冀姐姐,听说你最近要参加紫薇花圣女的竞选。全城人都看好你呢,本来我还想报名,可一看到有你参赛,就自觉放弃了。”盛玉墨笑着说道。
冀明棠尴尬地咽了咽口水,顺手拿起一旁的报纸。这几日的日报都在大肆渲染她参加竞选的事,看来南京政府这次是铁了心要捧她。
“可不是嘛,就算没有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澜,我们明棠也必定能夺冠。毕竟在整个宣城,谁敢质疑明棠的美貌与才艺呢。”孟长生刻意用暧昧的语气说道。戴望舒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品着茶,冀明棠也默不作声,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时不时打量着戴望舒。
场面上,只剩下孟长生和盛玉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吹捧、尴尬闲聊。过了好一会儿,盛玉墨急得在桌子底下踢了孟长生一脚。孟长生心领神会,看了眼冀明棠,说道:“明棠,我今天过来确实有要事相商。没想到你已经约了戴副官和玉墨,不过看你们似乎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要不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我吧。”
冀明棠自从见了戴望舒后,状态就不太好,也不想多做停留,便点了点头,应允了孟长生的提议。二人向盛玉墨和戴望舒告辞后,便并肩离开了咖啡馆。
一路上,冀明棠都魂不守舍。孟长生将车开到一个巷子口,正巧碰到一位摆摊的老伯正要收摊。老伯瞧见孟长生的车,立刻展开笑颜,转身又重新生起了炉火。孟长生笑着解释道:“阿珂在的时候,我们经常来这儿一起吃馄饨。常伯去年被日本人欺负,差点丢了摊位,我托人帮忙,才保住了他这小生意。我想着,哪天你要是怀念这里的味道,肯定还会回来吃一碗。本来今天准备了一顿丰盛的西餐,还请了些媒体准备偷拍,不过被他们二人打乱了计划。也好,正好带你回来重温一下旧时的回忆。”
冀明棠眼眶泛红,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二人走到摊位前,看到久违的老伯,冀明棠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常伯似乎看出了冀明棠内心的波澜,他转身回到摊位,从柜子里翻出一沓信封,交到冀明棠手中,说道:“高少爷之前托我找人冲洗的,说要是他死后,就让我把这些照片交给冀小姐。如今你来了,我也算物归原主了。”
冀明棠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封,一个不小心,信封从她手中滑落,一沓照片散落一地。大概有好几百张,全是她和阿珂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冀明棠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拾起照片,脑海中,阿珂的身影如同放电影一般,一幕一幕不断回放。孟长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久久无法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冀明棠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她看了眼孟长生,却没想到,身后突然飞来一颗子弹。她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将孟长生推倒在地,自己的胳膊却被狠狠划开一道伤口。
“明笙!”孟长生惊恐地大喊,紧紧抱住跌倒的冀明棠。枪声引来了周围巡逻的警察,杀手见一击未中,还想再开一枪,可此时孟长生已经迅速拾起旁边的挡板护住二人。杀手无奈,只能放弃,转身逃离。
“孟少爷,我们听到枪声赶过来了,您没事吧?”带头的警察焦急地问道。这位可是盛司令的亲侄子,他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没事,杀手朝东门方向跑了,你们赶紧派人去追。”孟长生急切地说道。
巡警们点了点头,看了眼孟长生怀里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衣着和身姿也能猜出个大概。众人见女子只是胳膊受伤,便不再多问,朝着东门方向追去。
孟长生抱着冀明棠匆匆上了车。尽管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但冀明棠胳膊上的血渍仍不断向外蔓延。冀明棠昏睡在后座,呼吸沉重。
“阿桃嫂!”孟长生一进家门,便大声呼喊阿桃嫂的名字,可突然想起阿桃嫂上午因任务去了上海,便不再言语。他将冀明棠抱进卧室,翻出医药箱,熟练地剪掉冀明棠伤口处多余的衣物。好在只是皮肉擦伤,虽然失血过多,但子弹并未嵌入肉里。孟长生为她敷上药物,包扎好伤口,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冀明棠仍在昏睡中,额头紧皱,原本倾城倾国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煞是苍白。孟长生满心自责,若不是今日冀明棠因思念阿珂过度,心力交瘁,这样的伤口本不至于让她晕厥。听着她口中不停念叨着阿珂的名字,孟长生只觉心中一阵绞痛。他紧紧握住冀明棠的手,眼睛一刻也不敢从她脸上移开。
明笙,如果当年死的那个人是我,该有多好……
第18章 玉墨参赛
那晚,冀明棠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个少年,手持烟火,落到窗前,灯光拉长影子,夜色失帧,波云诡谲,他看不清少年的脸,只觉着熟悉又陌生。她想要上前搭话,却发现自己早已失语。被月色裹挟的盛颜,她痴迷的躺在贵妃椅上,待那个少年向自己缓缓走近,她努力地想要去抓些什么,想要堪破什么,却突然被一股炙热的阳光,消散了整个云烟。
她大叫一声起床,手边是还在熟睡的孟长生,他与她的手紧紧相扣,不知为何,她突然笑了,很轻也很浅。
她胳膊一阵酸痛,昨日的记忆翻涌而来,现在想想都十分后怕,难道是孟长生的身份被暴露了吗?还是日本那边捣的鬼?
孟长生后知后觉苏醒,瞧见坐立的冀明棠,阳光下,她皙白的肌肤透着晶莹,娇美的面容有了些许的血色,他缓缓拂过她的面容,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他害怕了,第一次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
“长生,昨日你还好吗?有没受伤。”
孟长生摇摇头,褪去往日的纨绔,他沉重的匍匐在她的腿上,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明笙,以后不要为我牺牲自己,那样比我死了都折磨百倍。”
冀明棠抚摸着他的发丝,良久没有说话。
昨日的刺杀并没有任何进展,现场留下的证据也寥寥无几,现下这个世道,偶尔的枪声实属平常,若不是冀明棠公共人物的身份,甭说受伤,怕是丢掉性命也不会有人追究。
盛玉墨一大早听到消息便从家里出发来到了孟长生的住址,她看到冀明棠受伤的胳膊立马抱了过去,哭诉道“这群流氓,怎么舍得对你下手,太可恶了,我一定要我爹爹狠狠的惩罚他们。”
冀明棠宽慰了几句盛玉墨便询问起戴副官的事情,盛玉墨一脸失望的坐在了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昨日你们走后,我们没聊几句他便有公务回去了,哎,我怎么感觉他对我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呢?”
冀明棠不知道说些什么,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概除了盛玉墨,旁人都看得出戴副官的心思根本不在她那。
“表妹,你管他什么心思,你喜欢就好啦,怎么,追这么久,想放弃啦?”
“那怎么可能,我可是盛世宣的女儿,岂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他乖乖的娶我,不过表哥,冀姐姐怎么在你房间休养啊?”
盛玉墨一脸坏笑的打量着二人,孟长生自是一副不要脸的架势,将冀明棠搂在怀里,义正言辞的说道“哈哈,你说呢,对,不要怀疑,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盛玉墨还想说点什么,冀明棠一把推开孟长生,说道“玉墨,这次繁花节的圣女竞选,你可以参加吗?”
盛玉墨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她望了眼孟长生,男子也一脸惊讶,摇摇头,说道“表妹参加这种活动,肯定没戏啊,她长成这样,谁会投票啊。”
听完盛玉墨怒瞪了眼孟长生,冀明棠抓住盛玉墨的手,喃喃道“我知道有点为难你,只是我需要你的加入,一来分散投票人的注意,二来日本那边对这次的活动也不敢贸然暗箱操作。”
盛玉墨听不懂冀明棠的解说,但她第一次有求于她,于公于私,她都希望能成全冀明棠的请求,况且,她从小接受传统教导,也希望有这麽一个机会能冲破自己的束缚,她欣然同意。
盛玉墨递了报名册以后,盛世宣那边便收到了委员会的消息,他愤怒的将手中的水杯砸碎在地上,徐副官不敢多言,盛玉墨是盛世宣心中的一个结,他自小将她护的很好,不愿让她染指外面的世界,但是自他回到宣城,接回盛玉墨,教她现代的教育理念,盛玉墨便开始脱胎换骨,不受控制,这是他长女,也是唯一子嗣,他对她,荣宠备至。
“司令,大小姐只是好玩,不会被卷进去的,况且前有冀小姐和若萱萱等人,大小姐不会上榜的。”
“这孩子,近几年越发不听话,我倒不是觉得她参加这个节目有什么错,只是现在局势复杂,我怕她被人利用。”
“要不要我跟南京和日本政府那边打个招呼?”
盛世宣摇摇手,说道“不用了,你只要看好我们的人就行。”
徐副官点点头,这场局他同盛世宣走的步履蹒跚,如今盛玉墨突然插上一脚,他心中却是突然没了分寸,那个女孩心思纯净,他担心的不是这场博弈的胜负,而是那个女孩的安危。
第19章 误会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我可以帮你们的忙,但是要我更换国籍,绝对没商量!”
在阁楼上,若萱萱满脸怒容,一把将桌子上的礼品统统扫落在地。一旁站立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待女孩发泄完心中的怒火,他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轻轻地为她捏着肩膀,低声说道:“萱萱,我自然了解你的脾气性格,所以在来之前,我就已经跟少将解释过这件事了。只是他们担心,万一你赢得了比赛却不认账,那他们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就都付诸东流了。”
“那就让他们别干预啊!就算我拿不到名次,那也是我自己能力不够。馆木,要是我真的换了国籍,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里?”若萱萱愤怒地反驳道。
“跟我回日本好不好,萱萱?这次我来中国,就是专程来接你回去的。你以前不是说喜欢日本的木屋吗?我特地在郊区买了一块地,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搭建了一所木屋。装修好之后,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中国。你跟我回去看看,好不好?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哪怕你不喜欢我,只要能让我天天看到你就行。萱萱,我觉得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在中国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我不忍心看到你再受苦,哪怕只是一点点,我都会心疼得要命。”馆木满眼深情地望着若萱萱,恳切地说道。
若萱萱侧过头,看到馆木那一脸深情的模样。这个少年,在年幼时就和她一起求学,在日本的那几年,她没少受他的恩惠。最艰难困苦的时候,都是他陪伴在自己身边。要说她对他没有丝毫感情,那也不符合她的本性。只是,馆木终究是个日本人,她又怎么可能接受他的爱意呢?更何况,如今她的心里已经有了陈少煊,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想到这里,若萱萱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馆木见状,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别哭,萱萱。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做。我会去跟少将再商量商量,绝对不会勉强你的。”
若萱萱没有拒绝,只是伏在馆木的怀里低声啜泣。可偏偏不巧的是,没过多久,前来探望的陈少煊就撞见了这一幕。陈少煊看到他们如此亲昵的举动,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满是嘲弄之色。他望着两人,心中涌起一阵厌恶,随手放下手中的竹篮,转身便走。若萱萱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得愣住了,她望着地上的竹篮,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推开馆木,追出门去。
“陈少煊,你站住!”若萱萱大声喊道。
然而,陈少煊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若萱萱一个不小心,脚下踉跄,摔倒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她望着陈少煊逐渐消失的背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上。
馆木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搀扶起若萱萱。他默默地陪着她,任由她放声大哭。就像许多个夜晚那样,以前他也是这样陪着她思念故乡、思念亲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容易哭泣。
那天晚上,若萱萱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有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孩朝着她缓缓走来。若萱萱轻声唤她“姐姐”。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着若萱萱哭泣。在月光的映照下,女孩身姿婀娜,娉婷袅袅。她那清澈明亮的瞳孔里,仿佛有无尽的泪水在流淌。若萱萱不忍心看到女孩如此伤心,便将她拥入怀中。哭着哭着,若萱萱便带着肿胀的眼睛从梦中苏醒过来。
馆木一整晚都没有合眼,看到若萱萱醒来,他立刻兴奋地将早已炖好的小米粥端到她面前。若萱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馆木,陈少煊一定还在怪我当初没有及时把姐姐的遭遇告诉他。可是我答应过姐姐要替她保密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无法走出失去姐姐的阴影。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馆木温柔地抚摸着若萱萱的头发,亲昵地说道:“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呢?要是他知道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僵了。你不是很爱他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着再往前进一步呢?”
“我怕他承受不住,馆木。我不怕他讨厌我,我只怕他无法承受这个打击。至少现在,他还好好地活着。馆木,如果……如果我以后做了一件欺骗你的事,你会不会也对我变得冷漠,永远离开我,甚至报复我呢?”若萱萱担忧地问道。
“不会的,萱萱。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馆木坚定地说道。
若萱萱听了,轻轻地躺在馆木的腿上,渐渐地又沉沉睡去。馆木望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面颊,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第20章 局中局
每年四月的第二周,便是宣城繁花节举办的日子。当三月底的脚步临近,宣城的各大商社便纷纷忙碌起来,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圣女的投票事宜。有些商社会拉拢关系亲近的商户,不惜重金购买选举权;还有些则在私底下暗箱操作,试图通过政府要员强行获取选举权。
此次圣女的选举分为三轮。第一轮是百姓投票环节,只要缴纳10银元或是同等价值的钱币,便能获得一张投票权,投票期限为三天。在这一轮结束后,得票多者晋级,最终留下六人进入下一轮。第二轮由政府官员投票,各租界会派一名代表参与,同时南京政府和日本代表拥有一票否决权。这一轮结束后,会留下三人进入决赛,投票期限为两天。第三轮便是决赛,由宣城的捐赠商户进行投票,共有十名代表,得票多者获胜,且当天就能决出胜负。
上一次叶名伶当选紫薇花圣女后,将所得的丰厚头彩全部用于捐赠,这一善举不仅让她一夜成名,声名远扬,还凭借此进入了盛司令府,成为了宣城女子们人人羡慕的对象。也正因如此,今年的繁花节不仅吸引了宣城氏族家的小姐们踊跃参与,就连周围一些有些姿色的女子也纷纷前来凑热闹,希望能在这场盛事中崭露头角。
经过一番激烈的较量,进入决赛的人选也正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分别是宣城当下最红的明星冀明棠、宣城最善于交际的名媛若萱萱,以及第一富商之女、宣城最有才气的女子廖淇月。
比赛结果公布后,盛玉墨一脸沮丧地拉着冀明棠大倒苦水:“明棠,实在是太抱歉了,我居然连第一关都没通过。我真的就这么差劲吗?”原本参加这次比赛,盛玉墨除了答应要帮冀明棠的忙之外,也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自己的实力。可没想到,堂堂宣城城防司令盛世宣的长女,竟然连第一轮都没能挺过去。她只觉得这脸都丢到家了,要是被父亲和他的几个姨太太知道了自己这副窘境,恐怕会被嘲笑一辈子都不止。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无地自容,抱着冀明棠委屈得不行。
“怕是你父亲在背后动了手脚。”冀明棠轻声说道。
盛玉墨听后,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喊道:“是他?我就说我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冀明棠强忍着笑意,安慰道:“你自然是万分优秀的。我要是个男子,肯定会对你穷追不舍。况且,大家也会给你父亲几分薄面,怎么可能在第一轮就把你刷掉呢?除非是你父亲不想让你进入第二轮,提前打过招呼了。”
听到这番话,盛玉墨这才放下了心中那可怜的自卑,喃喃道:“那冀姐姐,我这次可真是没帮上你的忙,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你放心。”冀明棠浅浅一笑。其实,她本就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盛玉墨身上。但她也不敢确定,徐副官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到底能不能帮到自己。如果她真的赢了这场比赛,这丰厚的头彩该交给谁呢?交给国民政府吧,她该如何向自己的组织交代?若是悄悄转移到前线,自己的身份必然会曝光,到时候恐怕只有死路一条。阿珂的大仇还未报,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赴死。况且,还有个日本人对这份头彩虎视眈眈。
明天就是决赛了,她需要在众人面前献技展示,可这个夜晚,她却毫无睡意,心中满是忧虑和纠结。
第二天,冀明棠精心收拾打扮一番后便出门参赛。在门口,她碰上了前来接应的孟长生。只见孟长生西装革履,笑意盈盈地朝着她走来。
“知道吗,昨晚南京政府那边就派人过来监督你参赛了。好在来的人是我特别要好的兄弟,昨晚我拉着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晚上酒,他今早还没醒呢,所以我就替他来接你去参赛了。”孟长生笑着说道。
冀明棠听后,背后不禁一阵发凉。她没想到这次比赛南京那边竟然如此重视,看来这次来人不带着半城的财宝回去是誓不罢休了。
一路上,冀明棠都想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孟长生,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该怎么跟他说呢?告诉他自己怕死?告诉他这一切其实都是三方势力的激烈较量?他会相信自己吗?
车子很快就来到了集市,围观的群众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当冀明棠下车时,众人一下子围了上去。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察费了好大的劲才开辟出一条通道。随后,若萱萱和廖淇月也相继到达。虽然二人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但名气远远比不上冀明棠,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大的阵仗。
“看来冠军的人选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可不是嘛,谁让她冀明棠不仅是大明星,背后还有南京政府撑腰呢。就这排场,谁能比得了啊。”
“我听说昨晚南京那边就派人过来监督了。你说这次冀明棠要是获胜,咱们宣城半城的宝物不得都运往南京啊?”
“可不是嘛,还不如上一届的叶名伶呢。好歹叶名伶把那些东西用在了老百姓身上,我们捐赠起来也心甘情愿。你说这次算怎么回事嘛。”
“嘘,别瞎说话,小心隔墙有耳。不管怎么样,这事跟我们都没关系。这次比赛日本那边也费了不少心思,不然那个若萱萱怎么可能进入决赛呢?一个妓女,怎么能跟冀明棠和廖小姐同台呢?既然这里面水这么深,咱们还是保命要紧,别瞎掺和了。”
……
比赛结果还未开始,评选席上就已经传来了窃窃私语声。虽然众人都极力压低了声音,但冀明棠还是听到了大家的不满。她眉头紧皱,转头看了眼一旁交头接耳的若萱萱和廖淇月,二人显得十分淡定,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不时地传来阵阵笑语。
比赛正式开始了。廖淇月首先上台,她轻抚琴弦,配上自己创作的诗歌,琴音婉转悠扬,诗歌内容激情澎湃。这首作品不仅抒发了对前线将士的激励之情,也流露出了战死在外将士们心中的愤恨。在场的众人听后,无不为之动容。传说这个廖淇月是宣城学生代表之一,她不仅才华横溢,那浓浓的爱国情怀更是溢于言表。冀明棠心想,倘若她能获得此次胜利,或许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想着想着,她竟出了半天的神。
接着,若萱萱拿出了自己擅长的舞蹈。若萱萱作为宣城有名的名媛,自幼就习得一身精湛的舞艺。曾经落魄于青楼时,她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名号,也挣得了不少名气。一曲舞毕,不知道有多少金宝相求。只是后来有了陈少煊,她便不再对外抛头露面。如今这一曲舞蹈,让宣城围观的百姓大饱眼福。
冀明棠也看得有些入神。若萱萱的舞蹈结束后,全场爆发出一阵惊呼。轮到冀明棠上台了,她缓缓走上舞台,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任何动作。虽然冀明棠本身容貌极为出众,但毕竟这是比赛,她这般敷衍的态度,引得众人一阵唏嘘。半晌,冀明棠只是鞠了一躬,便转身走下了讲台,留下无数人惋惜不已。
若萱萱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原位。倒是廖淇月,一脸困惑地看着冀明棠,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由于冀明棠放弃了技艺表演,整个比赛流程也变得十分迅速。在评委打分的时候,一个男子悄悄走到冀明棠身后,低声说道:“冀小姐,您此番这是何意啊?南京那边这次可是十分看重的。要是结果不尽如人意,您想好该怎么交代了吗?”
冀明棠用犀利的眼神瞥了眼身后的男子,轻蔑地笑道:“听说你们早就打通关系了,我做不做秀,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子听后,顿了顿,半晌后笑出声来,叹气道:“冀小姐果然好胆魄。我们自然是提前做了布局,但冀小姐您此番这样做,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啊。毕竟,我们也要给老百姓和日本方面一个交代。”
冀明棠不再说话。片刻后,孟长生走了过来,一把将男子提溜了出去。冀明棠见状,不禁笑了出来。众人都很不解,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便静静地等着结果公布。
“放心吧,明棠,这次你一定能赢。不管是国民政府还是组织那边,都已经为你做好了铺垫,你不必担心。”孟长生伏在冀明棠耳边轻声说道。
冀明棠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此时此刻,她只想听天由命,也许,她真的应该相信命运的安排吧。
一个时辰后,比赛结果落在了镇长手中。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的公示。此时此刻,大概也只有台上的三位参赛者才是最轻松的,因为她们都身不由己,被卷入了这场复杂的纷争之中。
“我宣布,获得本年度繁花节紫薇花圣女的佳人是……若萱萱。”
镇长打开信封的刹那,也迟疑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若萱萱三个字。虽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反复查看,上面依旧写着若萱萱的名字。
围观众人都感到十分惊讶。虽然若萱萱的舞蹈确实十分惊艳,但无论从美貌、名声还是才华方面来看,她都远不及另外两位。冀明棠在前两轮的选票中可是遥遥领先,而廖淇月的父亲更是此次彩头最大的捐赠者。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是若萱萱获胜。众人都十分不解,沉默了良久,才传来断断续续的掌声。
冀明棠松了一口气。果然,盛世宣没有骗她。她回忆起与那个男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禁露出了些许笑意。
若萱萱似乎也惊讶了好一会儿。她没想到日本的势力竟然如此强大,强大到可以操控整个宣城的商界。可她也知道,接下来自己要经历什么,自己的结局又会是怎样。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惊喜,也没有期盼。她呆坐在座位上半天,直到镇长前来邀请,她才慢慢平复了情绪。她转脸看了眼冀明棠,见冀明棠朝她点了点头,她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她的眼中满是泪水,伸出玉手,艰难地朝着舞台中心走去。
“冀小姐,今晚九点,天远饭店二楼少煊准备了酒宴,别忘了准时赴宴。”
若萱萱临走前留下了这句话。冀明棠听后,心中有些不解,但她知道,今晚的酒宴肯定跟头彩有关。她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想起了什么,想要上前制止若萱萱,却被身后的人拉了回来。
“孟长生,若萱萱有危险。”冀明棠焦急地说道。
孟长生看了眼周围,随即将冀明棠从人群中抱了出来。他们将车开到了三里之外,孟长生盯着冀明棠说道:“这场局本来就是为若萱萱而设的,不仅是日本那边,组织也不会轻易牺牲掉你。”
冀明棠瞪大了双眼,愤怒地问道:“你早就知道结果了,对不对?还故意做戏给我看!若萱萱今晚一定会被日本人带走的,没有那份头彩,她会死的!”冀明棠激动地抓住孟长生的胳膊大吼道。
孟长生一把捂住冀明棠的嘴巴,轻声说道:“放心吧,少煊会救她的,他会带她远走高飞,这不也是若萱萱一直期盼的吗?”
冀明棠不敢相信。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人。如今的若萱萱早已成了日本人紧盯的对象,陈少煊怎么可能轻易地把若萱萱带走呢?除非这套说辞就是说给她听的,除非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掉若萱萱。
她不敢再多想,趴在座位上痛哭了起来。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已把若萱萱视为自己的姐妹。她不敢也不愿面对是因为自己而将若萱萱推进了火坑的事实。
“长生,这局从一开始就是你和陈少煊设的吧?盛世宣也好,松下也罢,都是你们的一步棋,对不对?你们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掉若萱萱了,对不对?”冀明棠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孟长生。她终于想明白了一切。这场局,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主力军,没想到,他们竟然合伙骗了自己。若萱萱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诱饵,是这场头彩的诱饵。对,在所有人当中,唯有若萱萱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个,弃之无憾。或许连若萱萱自己也这么认为吧,所以为了陈少煊的一句承诺,她舍弃自己一生的愿景也心甘情愿。
她自嘲地挤出一丝笑容,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推开车门,踉跄地走了下去。
孟长生望着冀明棠落寞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他紧握拳头,嘴唇都被咬出了一丝血丝。他苦笑着说道:“明笙,纵使你恨我,我也要护你一世周全。”
第21章 真相
冀明棠满心焦急,脚步踉跄地赶到若萱萱的住处,在门口一直守候到晚上八点,却始终不见若萱萱的身影。她心中顿时一阵慌乱,暗自思忖,看来日本人已经将若萱萱囚禁起来了,她肯定是回不来了。突然,她想起若萱萱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天远饭店!对,天远饭店说不定有救若萱萱的办法。
冀明棠马不停蹄地赶到天远饭店时,正好是晚上九点。陈少煊也紧跟着冀明棠的脚步走进了包厢。孟长生看到他们二人,便站起身来倒茶。陈少煊看了冀明棠一眼,然后急匆匆地走到孟长生面前,急切地说道:“钱我已经转出去了,我要的东西呢?”
孟长生尴尬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不慌不忙地说道:“少煊,真相或许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美好,我建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陈少煊听后,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揪住孟长生的衣领,用力地将他推到墙角,愤怒地说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现在却告诉我没有真相?”
孟长生反手握住陈少煊的手,神情严肃地说道:“我早就知道真相了。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还求我帮忙掩饰。少煊,我刚才说了,如果真相让你难以接受,你还是非要知道吗?”
陈少煊重重地点了点头。孟长生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陈少煊,说道:“这是当事人的口供。当年通风报信的人不是你的小娘,而是芙音。日本人抓走了芙音的弟弟,逼她说出你父亲反日的证据,这才导致了后面的那场屠杀。而且,芙音当年并没有死,至于她去了哪里,只有若萱萱知道。这些年,若萱萱一直和她有书信往来。我找到了当年的相关证人,得知真相后,又从若萱萱那里得到了证实。我知道芙音对你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你。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算对你有个交代了。”
陈少煊的手颤抖着打开信纸,上面的两张口供字字如针,刺痛着他的心。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紧紧地攥着信纸,双眼布满血丝地看着孟长生,声音颤抖地说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可以去若萱萱家找找,她们来往的书信应该还在。”孟长生说道。
话音刚落,陈少煊便疯了似的跑出门外,消失在夜色中。冀明棠见状,急忙上前抓住孟长生,大声吼道:“孟长生,你这样做会害死陈少煊的!”
孟长生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冀明棠的手,朝着若萱萱的家赶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停了下来,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二人跨过地上的杂物,来到二楼,只见陈少煊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封封已经打开的信纸。
冀明棠接过信纸,看到落款处果然是芙音的名字。此时的陈少煊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眼神呆滞而绝望。冀明棠向孟长生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孟长生拿来一根麻绳,想要将陈少煊捆绑起来。没想到,刚一碰到陈少煊,他就像发疯的恶犬一样站起身来,大步跑了出去。
“长生,他该不会是去找若萱萱了吧?”冀明棠焦急地问道。
孟长生点了点头,此时的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确实曾想过牺牲若萱萱,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还是想尽力救她。只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偏离预期,这场局,最好的结果就是就此结束。可如今陈少煊突然插进来,很可能只会多一条人命罢了。
“明笙,你在这里等我,我必须拦住陈少煊。”孟长生说道。
冀明棠此时慌了神,完全没了主意。她心里害怕极了,自从阿珂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恐惧过了。她只觉得,这个曾经被她最爱的人用生命守护的国家,如今却要靠一个女人去换取短暂的和平,这是多么的悲哀。
冀明棠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孟长生转身跑了出去。等他赶到门口时,陈少煊早已开车离开了。他只好在路边拦了一辆卡丁车,朝着日军驻扎地追去。
第22章 九死一生
陈少煊心急如焚,在夜晚十点多终于抵达了日本将军府。尽管他与日军之间的恩怨在宣城人尽皆知,但陈少煊在宣城可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厉害角色。他早前就买通了守门的伪军,那些伪军一见到他,便悄悄递过来一套伪军官服。陈少煊微微点头示意,迅速地换上装备,趁着日军巡逻的间隙,像一只敏捷的猫一样偷偷溜进了府内。
若萱萱的所在之处倒也不难寻找。平日里,将军府很少在府内大摆宴席,陈少煊顺着那灯光交汇最为明亮的方向寻去,很快便瞧见一所大厅。大厅门口重兵把守,两排步兵整齐地站立着,威风凛凛。凭借着自小培养出的敏锐直觉,陈少煊察觉到大厅周围的建筑物里,隐藏着狙击枪的踪迹。由于隔着一段距离,他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里屋传来男子痛苦的哀鸣声。他心中猛地一紧,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若能听到女子的声音,他便能确定若萱萱还活着。可如今,里屋没有半点女子的声响,这让他心急如焚,焦灼地在原地来回踱步,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地转身,见是熟人,心中的紧张才稍稍舒缓了一些。
“萱萱小姐还没死,不过情况也很危急了,你要是再不赶紧去营救,恐怕她就凶多吉少了。”那熟人急切地说道。
陈少煊眉头紧紧皱起,他一把将那男子拉到角落,压低声音说道:“门口全是日军的人,我根本混不进去,龙哥,你可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
被称作龙哥的男人点了点头,他指了一个方向,小声说道:“下一道菜是佛跳墙,听说这是少佐最喜欢的一道菜。少佐为了能吃到最新鲜的口味,每次都让厨子亲自送去。那个厨子是我的广东老乡,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你过去顶替他的身份,就能混入里屋。不过,进去之后的事情可就得靠你自己了。”
陈少煊对着龙哥恭敬地躬了躬身,便大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一个日本军官才从黑影中缓缓浮现。那军官眼神邪魅,看了看陈少煊消失的方向,转身对龙哥说道:“他不会起疑心吧?”
“放心吧,松下队长,如今的陈少煊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闯一闯的。”龙哥自信满满地说道。
松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满地都是佳肴的残渣和酒渍,被摔碎的玻璃酒壶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细碎的玻璃渣上还沾染着新鲜的血渍,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屋内空无一人,陈少煊顺着那声音嘶吼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朝着里屋走去。他端着菜肴,站在里屋门口,由于光线昏暗,看不太清里面的场景,但从里面传出的挣扎和吵闹声却清晰可闻。
里屋的人都在用日语交谈,陈少煊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若萱萱那痛苦的哀鸣声和微弱的喘息声却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耳朵。陈少煊轻轻地撩起门帘,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感到一阵窒息和恶心。
若萱萱□□地被缚于床榻,娇弱的身躯上满是鞭笞留下的可怖痕迹,原本细腻的肌肤如今血肉交错,一片狼藉,令人目不忍视。一名士兵在旁匆忙整理着衣装,脸上挂着令人不齿的猥琐笑意,那神态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恶行之中。而另一位士兵正解着腰带,眼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不堪之事。
地面上,躺着一名同样遭受残酷鞭笞的男子,浑身血迹斑斑,难以看清面容。但陈少煊凭借着熟悉的声音,还是认出了此人正是馆木。馆木口中用日语喃喃说着什么,语气中满是痛苦与哀求。他的手脚被无情地掰折,关节扭曲得不成样子,脸部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神情狰狞。他如受伤后无力挣扎的困兽,艰难地朝着一旁的军官爬去,似在祈求对方的怜悯。然而军官却冷酷无情,一脚将他踢到了角落。
军官一边狂饮着酒,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叫嚷着,一边不断催促着施刑的士兵加重力道。那施刑的士兵见同伴正做出禽兽般的举动,手中的长鞭挥舞得愈发用力,一下又一下抽落在若萱萱的身上,每一声鞭响都似重锤般敲击着陈少煊的心脏,让他心痛如绞,怒火中烧。
陈少煊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满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发根。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里屋的每一个人,眼中燃烧着不可遏制的怒火。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内心的窒息感,双拳捏得咯咯作响,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薄薄的嘴唇,直至嘴唇破裂,鲜血渗出。不一会儿,里屋传来军官的召唤声,陈少煊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平复了一下情绪,端着汤羹朝着军官走去。就在快要接近军官的那一刻,松下突然闯了进来,大声吼道:“是陈少煊。”
说时迟那时快,陈少煊迅速从餐盘下抽出一把手枪,将少佐劫持在身前。床上那个还在进行着丑恶行径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陈少煊一枪击中脑袋,当场毙命,鲜血溅得满床都是。
此时的若萱萱已经神志昏迷,尽管身上躺着一个脑袋被崩、血浆四溢的人,但她却像心如死灰一般,没有丝毫动弹,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被劫持的少佐并没有露出丝毫畏惧之色,相反,他极其淡定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用着极其不顺溜的中文,不紧不慢地同陈少煊交涉起来:“陈少好身手啊,劫持我的同时竟然还能杀掉我的一个士兵。不过,今日这场面可是我专门为陈少你设下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香艳?”
陈少煊愤怒地捏紧拳头,朝着日本军官狠狠地踢了一脚,怒斥道:“我要你放了她,不然的话,咱们就同归于尽!”
“放?哈哈……”日本军官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脸上满是嘲讽,“陈少难道不知道吗?这个女人把繁花节的头彩弄丢了。找不到头彩,别说她了,就连我也脱不了干系,吃不了兜着走啊。”
日本军官一脸不屑地看着陈少煊,继续说道:“本来我想直接弄死她交差就算了,大不了被上面训斥一顿,降职而已。但有人告诉我,今日你陈少煊会夜闯将军府,所以我早早地派人设下了这局。反正我的那些兄弟也好久没碰过女人了,尤其是宣城圣女这样的尤物。等你来了,既可以和我一起欣赏这‘盛景’,又能杀了你去戴罪立功,你说,这是不是很值得庆祝的事情啊?”
那男子说得兴起,不时地用余光瞥一眼陈少煊的表情,以及地上那个苟延残喘的馆木。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馆木对这个女子竟然如此上心,宁可得罪天皇陛下,也要带走若萱萱。这孩子,好歹也是我从日本带过来的,让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也好。”
地上的馆木也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他跌跌撞撞地匍匐到床榻边,用已经掰折的胳膊,拼尽全力将若萱萱身上的死兵推了下去。他不断地唤着若萱萱的名字,声音沙哑而又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若萱萱突然咳出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她艰难地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满身血痕的馆木,强撑着一口气啜泣道:“馆木,走,快走啊。”
馆木坚定地摇摇头,用嘴去撕咬捆绑着若萱萱的麻绳。麻绳粗糙,他的嘴边很快被磨破了皮,鲜血不停地流着,牙齿也因为用力撕咬,一个接一个地脱落,但他依旧没有放弃。若萱萱不停地摇头,气息微弱地唤着馆木的名字,眼中满是心疼和绝望。
“真是找死。”松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上前便朝着馆木的脑袋开了一枪。若萱萱眼睁睁地看着馆木的脑顶溢出鲜血,他睁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自己,随后一点点地瘫软在地。她绝望地哭喊着:“馆木,馆木……”
那个曾经如阳光般温暖的少年,甚至没有留下一句挂念的话语,就这样在她眼前彻底地消失了。若萱萱的声音变得越发嘶哑,她无力地闭上双眼,心中充满了绝望。在这个世上,唯一对她真心好的人就这样死在了眼前,为了她这具残破不堪的身躯,那个充满朝气的少年永远地终止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所有人似乎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空间也凝固了。陈少煊哽咽着,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少煊!”随着孟长生的一声呼喊,屋内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扫射声,整个局面瞬间被打乱。孟长生可是宣城有名的神枪手,他的枪法精准无比,在他的枪下几乎没有活口。
陈少煊趁着孟长生制造的混乱之势,迅速击毙了被劫持的少佐,又将屋内剩余的士兵全部解决。松下靠着两个死士的掩护,艰难地闯出了孟长生的枪火范围。孟长生想要追出去,却被陈少煊叫住了。
陈少煊连忙将地上的衣衫捡起,轻轻地遮盖在若萱萱身上,然后解开了捆绑她的麻绳。他小心翼翼地将若萱萱抱在怀里,准备带着她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外传来狙击枪扫射的声音。他知道,日军的援军很快就会赶来,他们两人根本无法顺利逃离这里。陈少煊看了看孟长生,说道:“你带手榴弹了没有?”
孟长生从腰间取出几只手榴弹,交到陈少煊手中。陈少煊看了看身后的木窗,说道:“你从窗户逃出去,窗户后面是水塘,直通外面的护城河。你就一直游,千万不要回头。”
“那你呢?我来救你,我不可能独自回去的。”孟长生急切地说道。
“长生,我回不去了。必须留一个人下来拖住他们,否则我们谁也走不了。”陈少煊看了看怀里奄奄一息的若萱萱,若萱萱靠在他的怀里,满眼温柔,虽然已经无力说话,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此时此刻,她已经别无所求,自己满身残躯,只愿能与挚爱之人生死相依。
“快,再晚就来不及了。要是他们发现少佐已经死了,肯定会立刻杀进来。孟长生,此生能有你这样的兄弟,我已经知足了。记得带着我的期许,撑到祖国胜利的那天。我想通过你的眼睛,看看这大好山河壮丽的风景,到那时,我定会乘风追逐你而去。”说完,陈少煊便将孟长生推到了门窗前。孟长生满含热泪,咬着嘴唇,跳进了河里。
陈少煊用烛台在屋子里放了一把火,熊熊烈火燃烧起来,他需要为孟长生争取更多的时间,这是他最后的信念。
他将若萱萱紧紧抱在怀里,轻声说道:“萱萱,我一直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这些年,我那样误解你,折辱你,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说出真相?”
“少……少煊,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可没想到,你爱的却是芙音。芙音……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姐妹,我不能辜负她。那年……她做了那样的错事,哭着求我帮她隐瞒真相。我知道,芙音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精神寄托,她那么美好,和你才是真正的绝配。如果我告诉你真相,这世上,你还能相信谁呢……少煊,你放心……芙音她过得很好,她嫁了一个如意郎君,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这些年,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她托我照顾你,可我只是个残花败柳之身,又怎能入得了你陈少的眼呢。不过你放心,芙音已经帮你报了仇,她的郎君是个有名的狙击手。她告诉我,当年她是为了替你报仇,才嫁给了那个男子……少煊,你今日能来,我真的很开心,但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死,我……”
陈少煊轻轻地抱住若萱萱,狠狠地亲吻了上去,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随后,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此时,青衫已经被火焰灼烤,他们相拥着,毅然决然地跃入了那熊熊烈火之中。一时间,胭脂碎,萤火泪,夜蝶飞,仿佛是他们爱情的挽歌。
孟长生跳入水中的动静引起了前来支援的日军军队的注意,他们朝着水面不停地发动攻击,水面很快被染成了通红的颜色,犹如盛开的红莲。然而,下水打捞的伪军摸索了好几个小时,却一无所获。
冀明棠心急如焚地走近将军府,远远地就听见里面传来狙击枪的声音。前门被前来支援的伪军堵得水泄不通,屋子上方袅袅升起不断的黑烟,弥漫在空中。她心中充满了恐惧,顺着屋子的方向,不停地搜索着周围的异样。她抱着一丝希望,也许还会有奇迹发生,也许……
由于将军府的这场混乱,守门的士兵也被调走了一大半。冀明棠顺着护城河边上的管道一路搜寻,她知道,从将军府逃出的唯一出路就是护城河。她必须在日本军队反应过来之前找到孟长生,哪怕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她也想要再见他一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无比泄气,疲惫地躺在了草堆上。她急得只想大哭一场,从来没有一个晚上像今天这般让她感到疲惫和绝望。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孟长生的名字,直到喉咙变得沙哑,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她蹲在地上,将整个头埋进双腿里,委屈地痛哭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而产生了幻觉,她突然听见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她停止了哭泣,缓缓地转身,只见孟长生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她的面前。在月光的映照下,他好看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他艰难地伸出手臂,想要抚摸眼前的女孩,可手臂刚伸出一半,整个人便狠狠地砸在了她的面前。
冀明棠又惊又喜,她连忙托起孟长生的身体,这才发现他的后背血迹模糊。尽管伤口已经被河水冲洗过,但伤口处仍旧不断地涌出血液。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背起了昏迷的孟长生,朝着城中的方向艰难地走去。
因为那场大火,整个城市开始实行夜禁。冀明棠找了好几家医馆,可那些医馆都因为害怕日军的报复而不敢开门。无奈之下,冀明棠只能背着孟长生朝家中走去。
冀明棠在大学时学过一点护理常识,但孟长生后背多处中枪,情况十分危急,首先必须要把子弹从他体内取出来。她从来没有做过手术,心里十分紧张。好在孟长生家中的医疗器具齐全,她刚想自己动手,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笙小姐。”冀明棠回头一看,只见阿桃嫂背着行囊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村妇的打扮,望了望里面的情形,急忙放下包袱,说道:“是不是少爷出事了?”
冀明棠点了点头,手中拿着医用钳子,满身血迹地看着她。阿桃嫂将冀明棠手中的工具搁置一边,从衣柜的最里层翻出一个药箱,说道:“这里面有长生少爷备用的抗生素。以前少爷受伤都是我来料理的,明笙小姐你在一旁辅助我就行。放心吧,有我阿桃在,少爷不会有事的。”
冀明棠松了一口气,激动地上前握住阿桃嫂的手。两人顾不上多说什么,便来到里屋。阿桃嫂之前被孟长生派到医院学过一些医术,本来是为了日后参战作为医用人员做准备的,没想到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两个时辰后,孟长生体内的三颗子弹全部被成功取出。阿桃嫂松了一口气,她踉踉跄跄地跌坐在一旁的座椅上。连日的赶路加上刚才精神高度紧张,她也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厥了过去。冀明棠搀扶着她进了隔壁的卧房,临走前,阿桃嫂拉住冀明棠的手,虽然意识已经模糊,但嘴上还在不停地挂念着:“明笙小姐,少爷今晚十分危险,只有躲过去这一劫,才能活下来啊。”
冀明棠紧紧握住阿桃嫂的手,轻声宽慰了几句,便朝着孟长生的卧房走去。
孟长生术后依旧精神萎靡不振,没过多久,身体便开始发起烧来。冀明棠明白,这是术后发烧的症状,她丝毫不敢大意。她从院子里打出井水,不停地为他擦拭身体。孟长生在昏迷中不停地呼唤着明笙的名字,冀明棠心中五味杂陈。自从那年阿珂死后,她便将所有的怨怼都发泄在了孟长生身上,如今想来,心中满是愧疚。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长生才渐渐有了一点意识。冀明棠怕他再次昏死过去,一整夜都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破晓时分,孟长生突然说冷,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打颤。冀明棠赶紧搜罗了屋内的被褥,将孟长生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即便如此,她依旧能感觉到孟长生在被褥里面不停地颤抖。她吓坏了,将孟长生抱在怀里,浑身颤抖地叫着他的名字:“冷,明笙,好冷。”
冀明棠心中满是担忧与恐惧,她深知孟长生此刻的状况危急,稍有不慎便可能离她而去。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翻身上床,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褥,缓缓靠近孟长生。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生怕惊扰了他。紧接着,她褪去了二人的衣衫,将孟长生紧紧地抱在怀里,开始不断地摩擦着他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寒意。
在这个过程中,冀明棠的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孟长生。曾经,她将对阿珂的思念和痛苦,化作对孟长生的怨怼,肆意发泄在他身上。而如今,当真正面临可能失去他的境地时,她才深刻意识到孟长生在她心中的重要地位。她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长生,长生,长生……”那声音中满是眷恋与不舍,仿佛只要不停地呼唤,孟长生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意,从而战胜病痛。
一夜未眠,再加上心中患得患失的精神折磨,冀明棠终于支撑不住,很快便昏睡了过去。在梦境中,她仿佛回到了过去,见到了那已经逝去的阿珂。阿珂的身影起初十分清晰,少年的面容如记忆中那般鲜活。然而,随着梦境的流转,阿珂的身影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孟长生越发清晰的身形。
孟长生站在湖边,四周是一片宁静而美丽的景色。湖水波光粼粼,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孟长生身着一袭白衣,黑发如墨,明眸皓齿,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有光泽流动,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那光芒中满是温柔与深情。他笑着向冀明棠走来,嘴里不断地叫着她的本名:“明笙,明笙……”
冀明棠望着向她走来的孟长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脸上露出轻浅的笑容,静静地立在原地,满脸都是幸福的神情。那一刻,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美好的世界,没有战争,没有痛苦,只有她和孟长生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清晨,第一缕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透过玻璃窗,轻柔地铺洒在房间里。阳光像丝绸一样细腻而光滑,穿过晨曦的薄雾,以清澈动人的光线,弥漫开来,为整个房间带来了温暖与生机。
孟长生微微动了动,啧啧唇边,因为嘴唇干裂而微微张开着。在淡雅如雾的空气中,他俊美的脸庞上有微微的颤动。他缓慢地睁开双眸,目光有些迷离,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了意识。光洁白皙的面庞上因为身体的逐渐恢复而有了些许的血色,然而,他的胳膊肘却被重物压得发麻,隐隐作痛。
他转头望向身旁,这才看见一旁紧闭双眼的冀明棠。女孩雪白的双颊上泪痕未干,那泪痕仿佛诉说着她昨夜的担忧与恐惧。她娇小的身躯蜷缩在孟长生怀里,身上没有一件衣物,娇靥白如凝脂,通身若有淡淡光华,显得格外柔弱动人。
孟长生看着眼前的冀明棠,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近距离地与她靠近,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下与她相拥。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意,眼神中满是甜蜜,开始静静地观赏着眼前的美人,仿佛想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中。
不多久,冀明棠也渐渐苏醒过来。她缓缓地睁开双眼,便看到孟长生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女孩的眼中噙满了泪水,那泪水里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对孟长生深深的眷恋。她不敢说话,不敢乱动,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一场,生怕这美好的瞬间会如泡沫般轻易破碎。
直到孟长生轻声唤道:“明笙。”那声音温柔而动听,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瞬间驱散了冀明棠心中的担忧。
冀明棠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孟长生,只见他眉眼清亮,嘴角正自带着笑意,阳光静静地蛰伏在女孩的脸上,透着剔透的光泽,使得她的面容更加美丽动人。孟长生不禁看楞了眼,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慢慢地伸出头,想要亲吻女孩澈似晨光的秀目。
冀明棠也不抗拒,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亲吻。然而,就在这时,“铛铛……”阿桃嫂在门外突然敲起了门。孟长生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一个激冷制止在了冀明棠的面前。他轻声地应允了下,又吩咐阿桃嫂去室内探听消息。阿桃嫂会意地笑了笑,将早餐放在了门口,便独自出门打探消息去了。留下孟长生和冀明棠两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后,心中都有着些许的遗憾,但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第23章 出场
宣城那场熊熊大火,如凶猛的巨兽,不仅无情地吞噬了半个将军府,更彻底燃尽了日本驻扎军官对宣城百姓仅存的那一丝耐心。
1931年9月18日,这是一个让所有中国人都刻骨铭心的日子。日本关东军在中国辽宁省沈阳市柳条湖附近蓄意制造了柳条湖事件,以此为邪恶的借口,悍然占领了辽宁省和吉林省的部分地区。这罪恶的行径,是日本对中国发动的首次侵略行动,如同恶魔撕开了黑暗的序幕,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灾难。
在这动荡不安的局势下,冀明棠接到了上级极为重要的命令。有一批至关重要的物资将会从宣城经过,而她肩负的使命便是确保这批物资能够顺利通过重重危险。然而,当下的形势异常严峻,不仅日本侵略者对一切抗日分子展开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残酷绞杀,重庆和南京方面也在暗中四处缉拿红军。而且,在这批物资的随行人员中,还有一名红方的秘密高层,冀明棠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每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
在青阳饭馆内,冀明棠神色镇定地落座在角落。她佯装专注地看着报纸,表面上波澜不惊,可内心却如波涛汹涌的大海,充满了紧张和警惕。隔壁座位上,一位戴着墨镜、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小声低语着:“明棠,这是电报内容。据我们内线传来的消息,日伪已经提前洞悉了我们的行动。但我们的上线于昨日不幸被抓,若不尽快把这消息告知运输物资的同志,恐怕他们会遭遇灭顶之灾,全军覆没。”
冀明棠闻言,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她将报纸稍稍立起,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隔壁男人不动声色地将一只藏青色钢笔放置在一旁的座椅上,随后起身离去。待他走出门外,冀明棠小心翼翼地将钢笔揣进怀中,准备起身离开。
“冀小姐,今日好雅兴啊。”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冀明棠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西装,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的男人手持香烟,一脸闲散地打量着她。男人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浅浅地说道:“孟长生跟我说冀小姐是他的人,我想他那个浪荡公子怎么配得上冀小姐呢。更何况,冀小姐的身份着实复杂,整个宣城谁人不知冀小姐是南京方面的重要客人。但,我看这只是表面吧。”
男人说着,俯身至冀明棠耳畔,小声说道。冀明棠紧紧握了握拳头,抬首直视着眼前的男子,眼神中透露出轻蔑,冷冷地说道:“我是什么人,怕是颜先生也高攀不起的。怎么,特工站最近很闲吗?竟然劳烦颜先生亲自来查我?”
颜以佑毫不退缩,紧逼着冀明棠的目光,许久之后,才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说道:“冀小姐说笑了,南京方面我是得罪不起,日本方我更得罪不起。小林大佐近日对冀小姐的电影颇感兴趣,特地派我过来邀请冀小姐探讨有关电影方面的事情。”
冀明棠毫不犹豫地说道:“颜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个演员,除了演戏,电影方面我确实不懂。有劳您回复小林先生,我深表歉意,最近我的档期已满,着实难以赴约。”
“冀小姐,我呢,只是个传话的。日本的手段您也清楚,好在小林大佐是个君子,想必对待冀小姐必会谦谦有礼。但若冀小姐三番两次拂了大佐的面子,我怕他那边您是没法交代的。”颜以佑不依不饶地说道。
冀明棠望了眼颜以佑,轻蔑地笑道:“颜先生尽管放心,若有那天,我一定拉着颜先生陪葬。”
说罢,冀明棠拾起桌上的报纸,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颜以佑望着冀明棠逐渐消失的背影,眼角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颜先生为何刚刚不直接拿住冀小姐,您已经掌握了她□□的身份,抓了她,我们兄弟审问几天,一切都水落石出。”旁边的少年不解地问道。
颜以佑拍了拍旁边的少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做汉奸是真心诚意的吗?为日寇办事,别太尽力。冀明棠身份复杂,若是抓了她,不单单是红军方面,怕南京那边我们都无法交代。上面有周站长兜着,我们,尽力就好,出了事,倒霉也不会轮到我们。留着这条鱼,以后有大用。阿立,她的身份你我知道就好,别外传。”
“明白,先生。”少年恭敬地回答道。
冀明棠一路小心翼翼、谨慎万分地回到住处。她从怀中取出钢笔,发现笔帽处塞了一张细小的纸条。她轻轻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冀明棠知晓这是上线被捕前留下的暗号,她深呼一口气,暗自庆幸上线在被捕前还有时间留下这个重要线索。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找到组织。向来宣城交通站的接洽都是单线联系,为了确保组织上领导的安全,冀明棠甚至连上线的面都未曾见过。
知道交接暗号还远远不够,时间紧迫,犹如箭在弦上,她必须知晓物资到达宣城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并且必须在此之前联系上对方。
冀明棠简单地装扮了一番,便匆匆来到学校后门的米粮店内。这是她唯一知道的交通联络站,她必须赶在那个人招供前将相关情报传递出去。
就在她踏入店内前,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将她拉到了别处。来人一身青衣长衫,黑色礼帽压得极低,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在冀明棠耳畔低语:“米粮店已经暴露了,里面的人就等着你进去。我已经通知导演,这段时间你的戏份暂时停拍。明棠,想办法混入日军特务站,找到你的上线,搞到情报。”
“老师,我的上线是谁?”冀明棠急切地问道。
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我只知道他代号叫飞雁,米粮店已经暴露,说明他已经叛变。宣城交通站的同志都得撤,你的身份特殊,特务处有我们的暗线,找到他配合你弄到情报,必要的话杀掉叛变者。”
冀明棠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看了眼米粮店周围,果然发现布满了暗线。冀明棠只觉着脊背发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不怕死亡,只是一想到未能完成阿珂的心愿,心中便涌起万般不甘。
冀明棠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突然想起孟长生,虽然他们属于同一战营,但是孟长生身份特殊,他的安全比自己重要得多。
她心中生有一计,来到电话亭,拨通了特务站处的号码。颜以佑,这个名字来得正是巧合。
“颜先生,我同意见小林大佐,但我有个条件,必须放了关押在特务处的学生,他们不属于任何党派,我相信这些人对你们也没那么重要,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了他们。”冀明棠坚定地说道。
电话那头突然沉寂下来,良久才传来一个“好”字。
第24章 初识小林
冀明棠来到宣城已有数年,然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并没有与特务处打过太多交道。颜以佑这个名字,还是之前听盛玉墨提起的。据说,这个颜以佑在宣城的人脉圈子极为广泛,尽管他背负着汉奸的骂名,遭人唾弃,但暗地里却与重庆和南京方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盛世宣主政的那几年,颜以佑没少在盛世宣的掌上明珠盛玉墨面前阿谀奉承,极尽讨好之能事,投其所好,无所不用其极。
“但我就是喜欢不起来他,尽管父亲一直让我对他以礼相待,可汉奸就是汉奸,无论如何,他至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每当提及颜以佑,盛玉墨总是满脸的无感,寥寥几句话,便将她这几年对颜以佑的印象概括得淋漓尽致。此时,冀明棠一边在衣橱内仔细比对挑选着合适的服饰,一边思索着盛玉墨的这番话。她深知颜以佑城府极深,心中藏着各种各样难以捉摸的心思和情怀,就连她自己都难以看透,更何况是盛玉墨呢。
晚宴被安排在了宣城最大的酒楼,那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颜以佑只带了两名跟班,冀明棠跟随在颜以佑身后,一同来到了二楼的包厢。走进包厢,冀明棠发现,除了小林大佐,周站长也坐在一旁的位置上。
冀明棠此前从未见过周站长,只是听人说过,此人原本是从重庆那边叛变过来的,还曾跟着孙先生参加过革命,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工。在特务站里里外外,大家对他的能力评价都颇高。只是,此人平时不大喜欢出席重要场合,甚至连一些家常的请客吃饭之类的活动都几乎从不露面,所以真正见过周站长真实面目的人寥寥无几。
冀明棠万万没有想到,周站长今日竟然也会在这里,心中顿时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冀小姐,你好,早就听闻你的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小林大佐一见到冀明棠,便激动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冀明棠见状,尴尬地笑了笑。她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周站长,只见他脸色淡定,神情自若,正自顾自地品着茶,仿佛冀明棠的突然到来与他毫无关系,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小林大佐热情地给冀明棠安排了上座。由于小林大佐从小生活在中国,所以他说着一口标准的中文,听起来十分顺耳,丝毫听不出半点外国人的口音。
在席间,小林大佐对待冀明棠十分恭顺和尊敬,这与冀明棠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并没有那种令人厌恶的不堪。情报中曾提到,小林大佐毕业于北京大学,从小就酷爱中国文化,之前还交往过两任中国女孩,而且都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小林大佐对待冀明棠格外亲切。
然而,在探讨电影文学方面,冀明棠却着实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当年她被星探挖掘进入电影行业,纯属是机缘巧合。若不是为了革命事业,她冀明棠绝对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抛头露面。而周站长在整个席间对冀明棠的打量却显得格外突兀,他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冀明棠,一刻也不曾松懈。倒是一旁的颜以佑,像个看热闹的局外人,在一旁偷偷地暗自窃喜。
酒过三巡,冀明棠感到有些头晕,便起身出门透气。小林大佐今日格外激动,几壶清酒下肚后,早已昏昏欲睡。冀明棠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就此离去,可就在她出门的时候,却被周站长叫住了。
“留步,冀小姐。”
冀明棠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微笑说道:“周站长是喝得还不尽兴吗?”
周站长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俯身在冀明棠耳畔,轻声呢喃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冀明棠听到这句话,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周站长这是什么意思?”
周站长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冀明棠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真实心思。但她的心中却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新上线?她只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如今的局势错综复杂,她根本无法把控,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她也分不清。可如果错过今日与他对接的机会,以后想要再联系上,怕是难如登天。
“冀小姐,飞雁同志没有叛变,需要组织营救。”
周站长的话让冀明棠眉头紧皱。如今米粮店已经暴露,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是飞雁泄露了消息,这个交通站点又怎么会被敌人发现呢?可是,飞雁又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很多重要的消息只有他知晓。如今的当务之急,只有对飞雁进行营救或者刺杀这两条路可走。飞雁在特务站里每多待一天,我党的安全就会多一分隐患。
“我......”
“冀小姐,小林先生在找你。”
颜以佑突然出现,打断了冀明棠的话。他晕晕乎乎地走到冀明棠身边,脸上带着三分戏谑的神情说道:“周站长,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的雅兴了。小林大佐到处在找冀小姐,我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冀小姐跟我走一趟吧。”
冀明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淡定地说道:“我明日去特务处拜访大佐,今日我已经乏了,就此拜别。”
颜以佑却拦住了冀明棠的去路,尴尬地赔笑道:“这恐怕不太好吧,大佐指名要你过去陪伴,我实在做不了主。”
“难不成,那个日本人还想让我陪睡不成?我看你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我冀明棠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惹得起的。”
冀明棠涨红了脸,愤怒地瞪着颜以佑。周站长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戏。就在大家都感到焦灼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冀小姐,果然是你啊。”
众人纷纷回头,却见盛世宣从里屋缓缓走了出来。徐副官连忙上前,对着冀明棠恭敬地躬了躬身,微笑着说道:“司令刚刚还在念叨你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冀小姐若是不嫌弃,司令让我邀请您一路同行。”
冀明棠点了点头,淡淡地笑道:“那有劳盛司令了。”
一路上,冀明棠低着头,一言不发。车子行驶到一半的时候,盛世宣轻轻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和特务处的人在一起?那些人可都不好对付。”
冀明棠嘟囔着嘴,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原因,盛司令就不要再多问了。”
盛世宣瞥了一眼身旁满脸委屈的冀明棠,眉头紧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刚才周站长同你说了些什么?这个人十分神秘和狡诈,他做特务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底细。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这个人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
冀明棠听了盛世宣的话,心中猛地一咯噔,仿佛想到了什么。她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轻易暴露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恐怕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不知为什么,她对身旁的这个男人总是会从心底生出一种信任。虽然他们平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每当她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会及时出现,将她带走,让她远离那些危险的漩涡。
车子将冀明棠送到了学校宿舍。就在她准备下车的时候,盛世宣突然从右手边递出一张请柬,说道:“听说特务处最近来了一位日本女军官,给城内有点名望的军官夫人都递了请柬。本来我打算扔掉的,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帮到你。”
冀明棠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半晌之后,她诧异地说道:“谢谢盛司令的好意,这请柬我就不收了。”
说完,她便打开车门准备离去。盛世宣却一把抓住了冀明棠的胳膊,将请柬硬塞到了她的手上,也不管冀明棠的推辞,关上车门便扬长而去。
冀明棠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尾灯,心中感慨万千,情绪十分复杂。她手中紧紧地拽着那张请柬,泪水模糊了双眼。这些年来,她在这条革命的道路上走得异常艰难。以前,还有阿珂在身边帮她辨别是非善恶,可如今,她却只能依靠自己去分辨这世间的人心险恶,去面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第25章 赴宴
前往特务处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孟长生耳中,当冀明棠收拾妥当准备只身前往特务处,孟长生却在宿舍门口堵住了去路。,也不管来往行人,他一把将冀明棠拉进里屋,斥责道“这么大的行动任务,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冀明棠不明所以,委屈的说道“我们不是一条线上的,你也不是我的直属领导,我的这条交通线已经断了,我必须尽快想办法弥补。”
孟长生气愤的将冀明棠逼迫墙角,伏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我不管上面给你派了什么任务,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我不允许你去。”
冀明棠一把推开孟长生近在咫尺的面庞,说道“如果今日我非去不可呢。”
“那就带上我。”
冀明棠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喃喃道“你可知今日去的都是女眷,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儿,如何去的。”
孟长生也不多少,径直走到衣橱前,在里面翻腾起来。
“我忘了告诉你,早些年我在国民党特务处效力,为了获取情报,没少扮女装混入敌军战营,看来冀小姐低估了我的倾城之色啊。”
冀明棠憋着嘴在一旁偷乐,半个时辰后,孟长生果真装扮成一副侍女模样,捏着嗓音说道“走吧,小姐,让我来给您提包。”
冀明棠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包包和礼品尽数递交给了孟长生,在他们踏出房门那刻,冀明棠却一下子感觉到了释然,在此之前她一直不明白她既不怕死,也不怕失去,为什么屡屡遇到挫折便感觉到恐慌,这下她似乎有些明白,她冀明棠所俱的原来只是死无所依。
日本那位女军官名叫小岛惠子,父亲跟着部队参加过八国联军清华战争,也曾在大小战役中立下过赫赫战功,小岛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学到不少战争使用的手段,比起特务处的周站长,有过之而不及。
明棠递交完帖子便顺着人流来到了大厅,此时大厅已经挤满了人,她嘱咐孟长生借此机会接近地牢,试图了解雁来更多的讯息。
这里的贵妇她大多不识,她一向同宣城内的达官氏族结识,他们或图她的美色,或图她的声望,自是不会将自己的妻子介绍出去,但城内的这些贵妇对冀明棠却是耳熟能详,或喜欢她的电影,或嫉妒她的天之娇颜,总之在冀明棠一踏入大厅那刻,所有人的眼光都诧异地投来,这样的场合,作为单身的冀明棠又怎能可能会出现,除非........
半个时辰后,大厅内已经站满了人,没一会小岛惠子从后厅徐徐走来,她身着一身和服,姿容秀美,不施粉黛。
女子瞥了眼立在人群角落的冀明棠,点了点头,又朝着陆省长的夫人径直走去。陆省长是日军最近要拉拢的对象,传闻他的夫人背后靠着重庆政府要员,故此陆省长对其十分俱畏,盛世宣的二夫人,当年赫赫有名的名伶,突然入了盛府,与传闻中这位省长夫人怕是脱不了关系。
二人官方问候了几句,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旁人看着,也甚是尴尬。
虽然当下战况激烈,日军每每获得战时上方,但时下的人们依旧不敢轻易攀附,恐落得个叛国通敌的罪名。
就在众人不知自处时,一名日本士兵从门外提溜进一位满身血迹,腐肉纵横的女子,女子衣衫褴褛,显要部位无不凸显,蓬头垢面,浑身无一处新鲜肉,众人惊恐的拥挤在后方,大气不敢踹一声。
小岛惠子走向前,颇有成就的说道“大家不必惊慌,这位是林知事的千金,因为投靠**,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被我们捕获,林知事全家知悉滋事甚大,于昨夜殉葬于府中。我今日叫大家过来,不过也是提个醒,你们的丈夫也好,家人也好,做事前最好慎重考虑,不要因为一己私欲,害了全家的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恐惧之色溢于言表,早已没了先时的精致,倒是冀明棠立在众人最后,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女孩,神情肃穆起来。
她虽然从未见过眼前的女孩,但她手臂上被灼伤的痕迹却十分熟悉,每次他们碰面,对方都乔装打扮一番,她一度以为雁来是个中年男子,没承想,自己的上线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孩,而她手臂上的灼伤便是每次交换情报时,她能窥见的唯一特征。
她没有叛变,她还活着,此时的冀明棠心中复杂万分,若可以,她恨不得当场就带走她,她不该承受一切,革命和理想不该让他担起这般苦难。
小岛惠子朝着周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女子便被带了下去,她将众人引入后院,那里早已陈设好酒席,众人踉踉跄跄地依次入席坐了下去。
小岛惠子将冀明棠拉到身边,小声说道“听说盛司令有意拉你做偏房,如今这请柬落入你手,也算是暗示了他的心意,不知冀小姐何时成就这桩美事。”
冀明棠淡淡地说道“自是听缘分安排,怎么,将军喜欢做媒人?”
小岛惠子将冀明棠拉拢一旁,附在耳边说道“我不喜欢你接近小林大佐,若是断了他的念想,也算成了我的心愿,否则.......”
冀明棠缄默不语,她回头对上小岛惠子的眼神,说道“我自是不喜欢日本人,也不愿同他们接近,但将军喜欢,自是要将军自己争取,否则,今日没了冀明棠,明日也会来个宋明棠,不是吗?”
听完,小岛惠子尴尬的笑笑,这番说辞,果真天衣无缝,城中人不喜冀明棠,她小岛惠子又何尝不是,但她不同的是,她无需依靠任何人,若她敢越逾,她就敢立刻杀了她。
第26章 九死一生
在那场宴会上,气氛凝重压抑,众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放肆之举。然而,冀明棠却像是全然不顾这紧张氛围,毫无顾忌地端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地痛饮起来。小岛惠子见此情景,不禁心中大喜,觉得冀明棠十分对自己胃口,于是也陪着她多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冀明棠趁着小岛惠子酒意正浓,便找了个借口,推辞说要出去透透气。此时,宴会上的其他人都忙着讨好小岛惠子,纷纷围上前去敬酒。冀明棠暗自松了一口气,快步跑到门外。只见孟长生正焦急地在外面来回踱步,她赶忙上前询问:“地牢入口找着没?”
孟长生连忙点头,回答道:“自是没问题,这里有我一个兄弟照应。不过,雁来的身份十分特殊,他也不清楚雁来被关在什么地方。若是擅自闯进去,那危险可就太大了。”
冀明棠沉思了片刻,说道:“雁来是个女孩,我下午已经见过她了。她的状况很不好,我们必须尽快把她解救出去。”
“你是说下午他们带来的那个浑身遍体鳞伤的女孩?”孟长生满脸疑惑地问道。
冀明棠点了点头。孟长生更加不可思议了,追问道:“你确定吗?你之前不是说雁来是个中年男子吗?”
“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雁来的胳膊上有一大块被灼伤的痕迹,这是我唯一能确认她身份的特征。今天既然已经混进来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人带出去。”冀明棠神色焦急地说道。
可是,他们究竟该拿什么去拯救雁来呢?这里不同于其他地方,四处都布满了敌人的眼线。尤其是雁来这条“大鱼”,说不定小岛惠子就是特意留着她,当作钓鱼的诱饵呢。
就在二人陷入困境,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突然闪过一个身影。那人不由分说,拉起冀明棠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孟长生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能匆忙跟随着冀明棠离开。
走了一半路程,冀明棠用力甩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臂,质问道:“周站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你今日前来,不就是为了救那个人吗?我带你去。”周站长说道。
冀明棠心中突然有些动摇,她缓缓伸出手,试图逼迫自己忘掉盛世宣之前的嘱托,跟着眼前这个男人,哪怕是走进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毕竟,这可是她目前唯一的机会啊。当下情势如此紧迫,实在容不得她有半分犹豫。
就在她的手即将搭上周站长的胳膊时,背后突然窜出一个黑影。黑影手起物落,将周站长敲晕在地。冀明棠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黑影,只见来人缓缓松下面前的护具,说道:“盛世宣不是嘱咐过你,不要相信此人的任何话语吗?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冀明棠眉头紧锁,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男子竟然是盛世宣派来的人。
“跟我走,前面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男子说道,冀明棠这才看清,此人竟是颜以佑。
冀明棠被颜以佑拽着,借着月光,一路朝着后院的假山走去。这一路走得太过顺利了,顺利得让冀明棠心中生出了万分疑虑。
“不用紧张,这里我已经提前打点过了。你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人是带不走的,但你们有15分钟单独相处的机会。想要知道什么,赶紧问。”颜以佑说道。
冀明棠点了点头,朝着假山里面走去。在通道的最里端,有一扇铁制的双开门,门已经被提前打开了。冀明棠小心翼翼地推开铁门,一股腐肉的臭味和男女交欢后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要呕吐。
冀明棠朝着房间最里端望去,只见草垛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背影。她慢慢地走上前去,将手轻柔地搭在那人背上。那人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猛地蠕动了一下。冀明棠见状,轻声说道:“不要怕,雁来,我是明棠。”
那人听到冀明棠的名字,身体颤抖了几下,缓缓转过身来。屋子里面十分阴暗潮湿,冀明棠看不太清她的模样,只感觉手掌触摸到的□□十分粗糙刺手。
女孩轻声说道:“我撑着这口气,就是在等你们来。明棠,那批物资和领导在三日后经过宣城。我告诉他们假的情报,所以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时间。如今我们的站点已毁,你去宣城外的米家肉铺,找一个姓孙的胖阿姨。你把我这里的情况尽数告知于她,她会联系上级重新安排护送人员。你见着胖阿姨,就说‘今日的筒骨15元一斤卖不卖’,她会说‘卖,但必须带点五花肉’。你回答‘五花肉太腻,拿点猪尾巴’。这是我们的暗语,她听到就会知道你的身份。明棠,你赶紧离开,将情报带出去。”
冀明棠早已泣不成声,她拼命地摇头,将女孩抱在怀中,啜泣道:“我要带你一起离开,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女孩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说道:“我的家人因我而死,我在这里受尽了虐待。明棠,我出不去了。有一件私事,麻烦你帮我一次。”
冀明棠点了点头。女孩继续说道:“你去宣城第一附中,找一个叫成木云的老师。你告诉他,林嘉菀有负于他,不能陪他见证解放的那天,让他另寻知音,此后年岁,永浴爱河。”
说完,女孩便昏死在了冀明棠怀中。此时,门外已经传来颜以佑同士兵交涉的声音。冀明棠轻轻地将女孩放在地上,用草垛遮掩住她那暴露不堪的酮体,然后缓缓向门外走去。
透过门缝,冀明棠看到有两个巡查的日本士兵驻守在前面。颜以佑正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同二人交涉着,但显然,这二人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颜以佑说过,15分钟后会有一批日伪军过来换岗守着,到那时,就算颜以佑再有本事,也瞒不住今晚的状况了。
就在众人焦灼万分的时候,孟长生从身后窜了出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解决了一名日兵。颜以佑见状,也迅速出手,解决了另一名日兵。三人迅速将尸体清理掉,然后匆忙离开了现场。
宴会那边,小岛惠子见冀明棠迟迟未归,便派人出去寻找。结果,在通往地牢的路上,他们堵住了冀明棠三人。幸好那段路程有房屋和树木遮掩,巡查的士兵没看清三人的长相,只以为是外来的刺客,便立刻举枪,准备击毙他们。
冀明棠眼疾手快,瞧见对方射来的一颗子弹,想也没想,便护在了孟长生身前。孟长生惊得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冀明棠面露痛苦之色,颤颤巍巍地倒在了自己怀里。颜以佑见状,连忙将二人藏在树丛里,然后朝着南边的方向指去,说道:“一直走,前面有个洞,被草丛遮住了,你们就从那里离开。”
孟长生点了点头,颜以佑则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没过多久,那边突然传来枪声,将巡逻的士兵都吸引了过去。
孟长生瞧着周围没了动静,便抱着早已昏死过去的冀明棠,朝着南边的方向走去。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隐藏的狗洞。二人顺着狗洞钻了出去。
冀明棠被带到住处时,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孟长生随即让阿桃嫂赶紧叫来齐医生。可是,子弹离心脏的位置十分接近,手术的复杂程度不言而喻。无奈之下,三人只能辗转前往市第一人民医院。然而,这里早已被日军占领,寻常百姓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好在盛世宣早已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当医生和护士看到受伤的冀明棠时,二话不说,便将她推进了手术室。
“先生,手术间您不能进去。”护士拦住孟长生说道。
“她怎么样?有无大碍?”孟长生焦急地问道。
“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盛司令已经提前将宣城最好的专家请了过来。只要不是致命伤,应该是无碍的。”护士回答道。
听到这话,孟长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心中十分好奇,这个盛世宣是如何提前预知意外会发生的呢?还是说,自始至终,他们的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呢?
另一边,在办公室内,徐副官端来一杯热茶,轻声说道:“是冀小姐受了伤,那边回报,伤得不轻,不过已在医治中,请司令放心。”
盛世宣紧皱眉头,低声道:“本来只是为了图个心安,她如此谨慎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受伤呢?幸亏我提前有所准备。明棠,你一定要撑住啊。”
第27章 安全之地
孟长生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冀明棠身旁,整整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直到隔日傍晚,冀明棠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目光落在紧握着自己双手的孟长生身上,费力地轻唤着他的名字。连续唤了好几声,孟长生才从浅眠中清醒过来。他瞬间兴奋起来,激动地亲吻着冀明棠的手背,关切地问道:“我好担心你出意外,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冀明棠轻轻摇了摇头,神色焦急地说道:“快,来不及了,长生,赶紧去。”接着,冀明棠将雁来临终前的嘱咐,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孟长生。听完之后,孟长生立刻叫来齐医生,仔细地叮嘱了一番,随后自己一刻都不敢耽搁,匆忙赶往城外的杀猪铺。好在,他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成功将城内的情报告知了组织。众人听闻雁来的悲惨遭遇,无不潸然泪下,悲痛之情难以自抑。
将情报送达后,孟长生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医院。此时,已然是半夜时分。冀明棠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天花板。直到看见孟长生走进病房,她的眼中才瞬间燃起一丝光亮,激动得想要挣扎着起身。孟长生连忙快步上前,将她轻轻安抚下来,温柔地喃喃说道:“已经办妥了,你就放心吧,组织会重新安排人手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
冀明棠点了点头,一直紧皱的眉头此刻终于缓缓放松下来。然而,她的眼角却突然滑落一滴泪,紧接着,便再也克制不住,痛哭起来。孟长生见状,急忙伸手温柔地拭去冀明棠的泪水,心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情报已经顺利送出去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怎么还哭了呢?”
哭了好一会儿,冀明棠才渐渐止住泪水,哽咽着说道:“一想到雁来那么如花似玉的姑娘,生前竟然遭受了那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我就难受得不行。长生,你根本无法想象,她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却还强忍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我去。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如果当初我没有不顾一切地想要去见她,如果当初我听信了别人的谣言,以为她叛变了,一枪打死了她,那我现在该多么绝望,多么自责啊。”
孟长生将浑身微微颤抖的冀明棠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宽慰道:“明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也出色地完成了你的任务。我们所走的这条革命之路,实在是太艰难、太坎坷了。”
那天晚上,冀明棠又一次梦到了阿珂。梦中,少年带着如暖阳般的笑意,仿佛沐浴在春风之中,在阳光的映照下,步履轻盈地朝她走来。冀明棠下意识地伸出玉手,然而,斜射而来的刺眼光芒,却遮住了少年大半个身影。他浅浅地笑着,就如同他们初次相见时那般美好。那一刻,冀明棠的心中涌起一股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啊。
这一觉,冀明棠睡得格外沉。再次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这是一个偌大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属于医院的气息,熟悉却又难以言表。冀明棠警惕地朝着四周张望,在靠近窗户的那一端,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伫立在那里。他身着一套中式西装,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姿的伟岸与英气,在整个宣城都实属少见。
“你是?”冀明棠忍不住开口问道。
男子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他,冀明棠见状,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一脸疑惑地问道:“盛司令,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我手下接到线报,日本特务处已经盯上你了,他们正在全城搜捕你的行踪。你继续待在医院,很快就会被找到。所以,我让手下在你的食物里做了点手脚,让你多睡了几个小时。你现在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至少目前,他们既不敢,也想不到我会出手相助。”盛世宣耐心地解释道。
冀明棠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看来,他们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不过,盛世宣此番的举动,着实让她感到十分疑惑。过了许久,冀明棠缓缓说道:“盛司令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虽说当下国共两党应当齐心协力,共同抗日,但毕竟党派不同。况且,南京和重庆方面一直将我党视为眼中钉。盛司令,您该不会是想策反我吧?”冀明棠心里清楚,盛世宣早已识破了她的身份,便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盛世宣慢慢地走到冀明棠身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声问道:“如果我真的想要策反你,你会愿意吗?”
冀明棠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如钢铁般的意志。盛世宣见状,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放心吧,我从不强求一个心有所属的人。而且,我并不排斥**。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立场。明棠,我帮你,纯粹是出于真心,不掺杂任何其他的目的。一会儿我会让玉墨过来陪你,这段时间,她会代替我照顾你。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日本那边的事情,我会派人去处理。”
说完,盛世宣细心地整理了一下冀明棠的衣物,又在一旁放上一把手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去。
“那个颜以佑,是你的人?”冀明棠突然想起那个神秘的少年,开口问道。
“他既不是中统的,也不是军统的,具体是谁的人,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欠我一个人情,我只是提前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已。”盛世宣说完,便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只剩下冀明棠一个人,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名叫林嘉菀的女孩,最后在自己怀里生死未卜的模样。就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轻易地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实在是令人痛心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孩清脆爽朗的笑声,冀明棠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女孩一看到躺在床上重伤休养的冀明棠,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声音颤抖地说道:“父亲只告诉我你受伤了,可没说这么严重啊。天啊,明棠姐,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冀明棠轻轻抚摸着盛玉墨的手,轻声喃喃道:“没事的,只是不小心被日本人打了一枪,不用担心。”
冀明棠的目光越过盛玉墨,又看到了身后一脸严肃的戴副官。她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你们这是?”
“别误会,我们在楼下碰到了,正好他来找父亲汇报工作,我就拉着他一起来看看你。”盛玉墨急忙解释道。
冀明棠拉过盛玉墨,在她耳边小声呢喃道:“找个时间去见见你表哥孟长生,跟他说下我的情况。记住,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盛玉墨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从一旁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起皮来。戴副官见状,向冀明棠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直到房门被关上,盛玉墨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长舒了一口气。她望着冀明棠,一脸娇羞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我全身的肌肉都紧张得不行。明棠姐,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我猜他应该是对你有意思的。不然,他大可以直接拒绝你。毕竟你可是司令的掌上明珠,要是敢戏弄你的感情,不怕司令一枪崩了他呀。”冀明棠笑着调侃道。
盛玉墨的脸瞬间变得绯红一片,她娇羞地别过脸去,不再说话。手中的苹果皮,断了又续,续了又断。冀明棠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继续调侃道:“玉墨,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不如去求求你父亲。总得有人主动迈出这一步呀。”
盛玉墨抿了抿嘴唇,别过脸去,不再言语。她又何尝不想再进一步呢?只是,那个人的心意,她至今都捉摸不透。如果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会不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第28章 被盯上
“什么?冀明棠在盛公馆?”孟长生听闻这个消息,不禁失声大叫起来。他瞧了眼一旁满脸惊愕的盛玉墨,旋即转脸,换上一副嬉笑的模样,问道:“冀小姐她还好吧?方便我去探望一下吗?”
盛玉墨努了努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明棠姐特意交代了,要是你有需要,随时都能去我家。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让你去打听一个叫颜以佑的人。她说这个人背景不简单,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
孟长生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晚的少年模样。在此之前,他与颜以佑确实没什么交集,一直对那晚对方舍命相救的举动深感疑惑。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冀明棠说得没错,倘若颜以佑是个能够被策反的人,那对他们而言,说不定会是个绝佳的盟友。
孟长生送走盛玉墨后,便独自一人前往日本特务站。他在特务站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看到颜以佑带着一群伪军大摇大摆地从屋内走出来。紧跟在颜以佑身后的一个小弟,一出门就啐了一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道:“真他妈给自己脸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谁。大哥,这周站长明显就是针对你呢。那晚大家都能作证,你是跟兄弟们一起喝酒去了,他凭啥诬陷你坏了他的好事,还想把这次行动失败的锅都扣你头上,真他妈不要脸,狗娘养的汉奸,呸!兄弟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找个时间把他给做了?”
颜以佑斜眼瞥了瞥说话的小弟,厉声怒斥道:“说话给我小心点,别啥话都往外蹦。人家好歹是站长,就你那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记住,对待周站长,咱们得尊重、得服从,懂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嬉皮笑脸地朝着前方走去。
孟长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看着颜以佑带着小弟们走进一家餐馆。此时正值正午,天气燥热难耐。平日里,特务站的伪军们这个时候都会出去各处巡视,偶尔有偷懒的,也只是一两个人跑到茶馆躲清闲。像今日这般招摇地集体出来,实在是少见。
孟长生瞅准时机,偷偷摸摸地跟了进去。那一众人上了二楼的包厢。孟长生在靠近包厢门口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等待机会。不一会儿,里屋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没过多久,颜以佑推门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孟长生,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说道:“孟公子今天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孟长生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颜以佑身旁,压低声音说道:“我今天来,是想跟颜先生做笔交易。”
颜以佑笑着调侃道:“哦?堂堂国民党情报处处长孟少爷,居然也有跟我合作的机会?”
孟长生低声说道:“听说颜先生一直很想除掉周站长,不如我来帮你,助你一臂之力,怎么样?”
听到这话,颜以佑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孟长生一番,反问道:“该不会是为了冀小姐吧?”
孟长生没有吭声,眼神下意识地闪躲。颜以佑像是猜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接着说道:“我听说孟公子中意冀小姐已经有好一阵子了。现在冀小姐的案子由周站长负责,日本人的意思是想秘密处理这件事。毕竟冀小姐身份复杂,谁都不敢轻易趟这趟浑水。但小岛惠子铁了心要对付冀小姐,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周站长是个聪明人,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个小明星,他大概率是不会放过冀小姐的。孟公子,周站长可比你想象中可怕得多。你回去提醒冀小姐,既然已经找到了安全的庇护所,这段时间就别出来活动了。”
孟长生心里明白,颜以佑对自己还没有足够的信任。但颜以佑也是个明白人,冀明棠的背景太过复杂,利用好了,自己或许能一雪前耻、脱胎换骨;利用不好,那可就是万劫不复。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孟长生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临走前,颜以佑叫住了他,又补充道:“小岛惠子之所以针对冀小姐,主要还是因为小林大佐。听说这个小岛在日本的时候就爱慕小林大佐,也是为了他才来到宣城。可偏偏小林大佐喜欢的是冀小姐。不管是出于公事还是私事,小岛都不会放过冀小姐。孟公子,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孟长生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门。情报处的关系错综复杂,周站长也好,日本人也罢,他们想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冀明棠。当然,颜以佑想要袒护的也不会只有冀明棠。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能把这趟水搅浑的,非冀明棠莫属。
第29章 养伤
冀明棠在盛公馆一住便是一月有余,这段时间里,她心中一直藏着个疑惑,自来到这里,竟从未见过盛世宣的姨太太们。盛世宣共有三位姨太太,原配也就是盛玉墨的亲生母亲,早已过世。而另外两位姨太太,在宣城那可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二姨太曾经是名动一时的旦角名伶,当年的名气远在冀明棠之上。三姨太据传是南京那边塞过来的满清贵族后裔,平日里深居简出,吃穿用度大多都是从娘家带来的丰厚家当。有人曾瞧见,她过门那天,带来的嫁妆满满当当,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璀璨夺目,数不胜数。
“那两位姨太太,我也很少见面。自从二姨太精神失常后,她的大小事务便都由二叔照料。三姨太过着自己的日子,对父亲的事情几乎从不过问。不过这处宅子,明棠,是父亲专门为你购置的。他说盛公馆人际关系复杂,担心你的身份会因此陷入为难境地,所以让你在此处安心静养,不必忧虑其他琐事。”盛玉墨耐心地为冀明棠梳理着盛家复杂的关系网。自从她回到宣城的盛公馆,与父亲的这些姨太太们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盛世宣将盛玉墨呵护得极为周全,除了逢年过节的团聚场合,他大多不愿让玉墨沾染盛家的繁杂事务。盛老太太十分疼爱盛家的孙女,盛家的诸多事宜几乎都交由盛世宣的妹妹盛世灵打理。所以对于盛家的许多情况,后来才回到盛家的嫡孙女盛玉墨几乎知之甚少。
冀明棠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看着盛玉墨一脸发呆地望向盛世宣的办公室,不禁笑着打趣道:“知道的人明白你是过来照顾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每日过来寻觅情郎呢。”
盛玉墨努了努嘴,转过头看向一脸戏谑的冀明棠,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恰在此时,盛世宣走了过来,盛玉墨见状,提起洋裙便朝着门外跑去。
“她这几日倒也有些奇怪,平日里很少见她的人影,这段时间却每日都往你这儿跑,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啊。”盛世宣微笑着说道。
“她是什么心思,司令您还能不清楚吗?”冀明棠笑着回应。
盛世宣皱了皱眉头,轻轻叹息道:“那个傻丫头,我给她介绍了那么多名门贵胄,她却偏偏喜欢上一个副官。这丫头的性子随她娘,执拗得很,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您不是一直在尽力栽培戴副官吗?既然有意成全他们,何不顺水推舟呢?”冀明棠问道。
“玉墨从小便被寄养在亲戚家,她的母亲为了生她难产去世。我答应过她母亲和她姥爷,此生必定会保她荣华富贵。那个姓戴的副官,虽然有些本事,但还远远达不到我的期望。听说宣城外的南山上,终年土匪横行,这么多年来,组织了无数次剿匪行动,都未能成功,甚至还惨败收场。刚刚我已经给戴副官下了命令,让他一个月内拿下南山。”
冀明棠瞪大了双眼,心中满是震惊。南山的土匪,那可是曾经跟着孙先生参加过广州起义的队伍,后来因时局变化才落草为寇。但他们底子深厚,这么多年来,周围大小县市组织的剿匪行动都无功而返。之前军统甚至安排了一个团的兵力前去围剿,都未能成功,这件事还惊动了戴老板。如今盛世宣却只给戴副官安排了一个排的兵力,这简直就是让他去送死。
“您给他派了多少人手?”冀明棠问道。
“一个排。”盛世宣平静地回答。
“什么,一个排?这根本不可能做到!之前军统派了一个团都没能成功,这件事连戴老板都惊动了。如今您只给他一个排,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冀明棠焦急地说道。
盛世宣看了眼冀明棠,淡然一笑,说道:“你太小看戴副官了。关于他的身份,我派人查了很久,却毫无头绪。这个人深藏不露,能完美避开我的情报网。他要么是南京那边的嫡系,要么就是戴老板那边的高层。不管是哪边的,我都必须试探一下他的底细,否则,我怎么敢把玉墨交给他呢?”
冀明棠听完盛世宣的这一番话,心中突然涌起一个疑惑。这个戴副官,如果既不是中统的人,也不是军统的人,那他的身份会不会是我党的间谍呢?为什么盛世宣在自己面前没有提及这样的怀疑呢?虽然她亲眼看着阿珂在自己面前被炸得粉碎,但戴副官那与阿珂极为相似的容貌和身段,始终让她心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猜忌和假想。
冀明棠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心思深沉的男人,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惋惜。
“司令,南京那边来电话了。”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盛世宣望了眼冀明棠,眼中满是宠溺和温柔。阳光正好洒在女孩的头上,仿佛生出一道纤绝的尘陌,勾勒出她那曾经孤清而飘逸的影子,带着几分天真烂漫。
也不知过了多久,冀明棠伸了伸懒腰,准备起身回屋。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冀明棠回头看了眼眼前的少年,轻声说道:“大小姐已经走了,戴副官,您改天再来吧。”
“我是来找你的。”戴副官说道。
冀明棠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找我?”
“对,找你。”戴副官肯定地回答。
冀明棠抬头看了眼天空,那刺穿云块的阳光如同根根金线,纵横交错,仿佛把浅灰、蓝灰的云朵缝缀成了她所有过往的记忆蓝图。她的眼中突然噙满了泪水,在模糊的视线中,仿若看见从远处缓缓走来的少年,他轻声叫了句:“明笙,我来找你了。”
第30章 表白
冀明棠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每当忆起阿珂,她便会瞬间失了平日的分寸。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年,她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委屈与思念,犹如决堤的洪水,猛然间倾泻而出。少年见女孩蜷缩在角落痛哭流涕,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她这波汹涌的情绪逐渐平息。
待女孩的情绪稍稍缓和,她将少年带到后院的走廊。冀明棠轻轻擦了擦眼泪,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戴副官。刚刚想起了一段往事,心中突然感到一阵伤感,没控制住就哭了出来。不知戴副官找我,可有什么事要交代?”
戴副官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方丝帕,递到女孩面前,开口说道:“我只是想知道,玉墨送给我的那些信,是不是都是你写的?”
女孩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前段时间交给盛玉墨的那沓情书。她的面容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地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原本只是想教她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没想到她竟然原封不动地照抄了。可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信是我写的呢?”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清楚。你不是师范学校的才女吗?四年前你在宣城报社发表的文章,我可是仔细研读过。玉墨给我的书信里,有一段内容就是你四年前发表过的。冀小姐,你可真是才华横溢啊。”戴副官说道。
冀明棠心虚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戴副官,玉墨她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对她也有同样的心意,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你会相信吗?”戴副官目光灼灼地看着冀明棠。
冀明棠瞪大了双眼,抬头看向戴副官。在淡雅如雾的星光下,他的脸庞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冷峻之气,脖颈处的肌肤细腻如同精美的美瓷。有那么一瞬间,冀明棠的眼神变得恍惚,仿佛眼前的人就是那个从未离开过的阿珂。
冀明棠沉默了片刻,随后轻笑出声,说道:“戴副官,你这是在开玩笑吧。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彼此之间也谈不上有多了解。若不是因为玉墨的缘故,或许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所以,戴副官,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是不会做任何让玉墨感到为难的事情的。”
“那为什么每次你看我的眼神都和看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我能从你的眼里看到我的影子?为什么每次见到我,你都会失态?冀明棠,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吗?”戴副官步步紧逼地问道。
冀明棠默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少年站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周身散发着一种脱俗的矜贵气质。这不就是她记忆中的阿珂吗?他说得没错,那些失态的表现,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她是如此地思念着阿珂,因为阿珂在她心中有着无可替代的位置。
“戴副官,你确实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但我并不喜欢你,你也无法替代他。以后,我们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吧。”冀明棠语气平静地说道,然而当她的余光扫过少年时,心中却涌起了一丝眷恋。她不知道这份眷恋,是不是仅仅因为眼前的少年与阿珂相似。
她害怕与少年这样四目相对,于是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少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道:“冀明棠,如果我说我愿意成为那个人的替代品,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
冀明棠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甩开少年的手臂,头也不回地朝着里屋走去。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姿依旧风姿绰约,可眼中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冰冷。
第31章 拯救
几天后,冀明棠收到了一封求救信,信纸上“快来找我”四个大字赫赫在目,送信的盛玉墨贴身丫头,冀明棠见过几次,便不再生疑,简单收拾几下便随着女孩驾车来到了盛公馆。
盛玉墨是三天前被盛世宣囚禁起来,具体原因小姑娘也说不清楚,只是结结巴巴阐述道昨天有人给盛玉墨递了一封信,看完书信后盛玉墨像是发了疯一样踹门想要出去,门外的士兵都是司令的亲信,没有盛世宣的指令他们不敢擅离职守,只死死的把盛玉墨锁在了屋内。
冀明棠在窗口处看到盛玉墨一身颓靡地趴在床上,屋子里也被砸的狼藉一片,前几日还瞧着那般光鲜亮丽的女孩,不过两三日光景,便是这番模样。
看到窗口的冀明棠,盛玉墨立马站起身来,她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木盒,递给冀明棠,急促的说道“明棠姐,戴副官被贼寇扣押了,他们要求拿一万大洋去换,父亲不同意,将来人打发了回去,我在半路上将人拦了下来,被父亲知道后锁在了屋子里,这个木盒里面有一万大洋和贼寇的地址,今晚是最后截止日期,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拿这个钱去救救戴副官。”
盛玉墨眼中噙满泪水,神色焦灼,眼中也失去了往日的素淡有神,她点点头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木盒转身朝着黑夜深处走去,盛玉墨瘫软在地,无声的痛哭起来。
南山的贼寇她之前确实有所耳闻,不过时间紧迫,她也来不及通知旁人陪她冒险,只得揣着木盒往城外赶去,按照交易的地点,她必须在两个时辰内赶到,南山的路不好走,一路跌跌撞撞,冀明棠终于在截至时间的前一刻到达交易地点。
来人被黑布蒙着头,看不清模样,周围站着几个粗汉,看见满身狼藉的冀明棠,嘲讽道“这盛世宣是没人了吗?竟然派了一个女人送钱,这交易让我们哥兄弟几个快活啊。”
“二哥,我看那女人好像是当红女明星冀明棠啊,这盛世宣啥操作?”
糙汉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既惊喜有个美女相伴,又担心红颜祸水恐身后有袭击,一时间竟也不敢擅自上前。
冀明棠见状将手中的木盒打开,大声吼道“各位英雄好汉,我知你们落草为寇也情非得已,我今日过来只求换人,望各位英雄成全。”
“小娘子还挺会说话,二哥,既然他们诚心,你说这交易做不做?”
“做啊,小娘子都这样说了,再出尔反尔倒显得我们不地道了,哥几个,去验验货,顺便将那小娘子带过来,让她也验验货。”
冀明棠被带到蒙面男子面前,戴副官被塞得说不出话来,见到冀明棠也是十分诧异,周边几个收到钱财便开始数点起来,冀明棠趁机将绳索解开拉着戴副官便往城内的方向跑去。
没走几步,后面的人突然反起悔来,连枪带棍便追着二人,冀明棠本就一路奔波劳累不堪,戴副官也是几番折磨溃不成军,二人不一会便被逮个正着,众人见冀明棠着实国色天香,便打着带回去做压寨夫人的主意将二人捆绑起来,也不容他们分说,一顿操作押上了车,只是没开一会前方突然传来枪声,混战之际,冀明棠被推下车,最后的印象便是一群身着黑衣的人将她扛上了汽车。
“徐副官,冀小姐怎么着,司令吩咐我们不要公开身份,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将她带回去。”
徐副官摇摇头,说道“把他和戴副官带到周围□□的点上,记住,对待冀小姐,轻点,司令再三交代,护好冀小姐,少一根头发丝我们都别想好过。另外,跟□□那边说明冀小姐的情况,并交代好是他们营救的冀小姐,我们不可暴露。”
“是,徐副官,看来咱司令对这个冀小姐,确实上心啊,哈哈.....”
第32章 策反
冀明棠再次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茅草屋内。身旁站着一位身着村姑打扮的女子,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汤。见冀明棠苏醒过来,女子眼中满是欣喜,轻声说道:“冀小姐,你可算醒啦。”
冀明棠微微转头,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陈设,紧蹙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开来,她轻声喃喃道:“是你们救了我们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冀小姐,是组织救了你。我们刚好在附近执行任务,看到你们遭遇危险,就顺手把你们救了过来。那位公子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外面徘徊呢。我没敢告诉他我们的真实身份,只说这里是个普通的农庄。我已经向上级请示过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啦。”
冀明棠轻轻点了点头,接过女子手中的热汤,一饮而尽。随后,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便迈步走出了房门。只见戴副官正一脸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冀明棠微微一怔,说道:“我还以为你醒了就会直接回去呢。”
戴副官笑着轻轻摇头,不由分说地一把将迎面走来的冀明棠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你知道吗,昨晚看到是你在我身边,我心里有多激动吗?冀明棠,你其实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冀明棠轻轻推开戴副官,神色淡然地说道:“我是受玉墨的嘱托才来救你的,那一万块大洋也是她好不容易凑来的。她被司令囚禁起来了,没办法才找到我。戴副官,我和玉墨都不忍心看着你落难,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尽管冀明棠再三提及盛玉墨,但戴副官似乎根本就没听进去。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轻轻在冀明棠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此时,阳光正好透过发丝洒下,映照出他那俊朗的面容。他目光中满是欣喜,深情地注视着冀明棠的眼睛,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冀明棠不禁微微一呆,恍惚间,仿佛那个久别重逢的熟悉身影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明棠,告诉我,你是爱我的。为了你,我可以加入你的组织。”
“组织?”冀明棠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下意识地将眼前的男子推开,说道:“什么组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昨天救我们的人是**。他们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说你是他们的人,一定要确保你的安全。”
冀明棠眉头紧皱,疑惑地问道:“你是说,昨晚救我们的人跟你说我是**?”
戴副官点点头,继续说道:“其实你不用隐瞒啦。不仅是我知道,盛司令也清楚。之前我在司令的办公室看到有一批被调查的工党名单,上面就有你的名字。不过后来我又在司令的垃圾桶里看到,你的名字被划掉了。我想,司令应该是不想让你的身份暴露。明棠,你放心,我们都不会出卖你的。”
冀明棠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到现在,她都无法确定,无论是盛世宣还是眼前的戴望舒,对她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在利用她。她的脸色渐渐涨得通红,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她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戴望舒的手,喃喃说道:“戴副官,这可能都是一场误会啊。你知道我是南京那边的人,怎么可能是**呢?而且如果盛司令真的知道我是**,他怎么会不逮捕我呢?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戴望舒微微一愣,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冀明棠,然后缓缓说道:“明棠,不管你是谁,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背后的身份。”
冀明棠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若是能够策反他,让他为自己的组织所用,或许对于地下党的情报收集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
“戴副官,你觉得**的那些言论和思想,真的能拯救我们的国家吗?”
戴望舒先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缓缓点了点头,然后长叹一口气,伸手拉着冀明棠,朝着城内的方向走去。
第33章 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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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33章 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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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嫉妒
冀明棠万万没有想到,与小岛惠子的第二次会面竟来得如此迅速。从馄饨铺出来后,她便被巡防营的人盯上了。孟长生甚至还没来得及带着冀明棠脱身,他们就被一群人强行押上了汽车。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车影,孟长生心急如焚,心中暗自盘算一番后,便立刻前往盛公馆。在他看来,如今能够救出冀明棠,并且愿意施以援手的,唯有盛世宣一人了。
冀明棠被带到小岛惠子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与小岛惠子有几分相似。只见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跪坐在蒲团之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女子停下了祷告,缓缓说道:“你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吗?”
在这昏暗而压抑的空间里,弥漫着女子嘶哑的呢喃声。冀明棠心中涌起一阵恐慌,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这些照片上的人,是小岛将军吗?”
女子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他是我的父亲,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冀小姐,你应该也有自己的亲人,能够体会到我这种生死离别的痛苦吧。”
冀明棠心中一震,思绪万千。她当然能够体会这种感受,甚至还曾亲眼目睹阿珂死亡时那令人绝望的瞬间。想到这里,冀明棠苦涩地笑了笑,眼角不禁泛起了泪花。
“冀小姐,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的父亲吗?是**,是那些所谓的暴乱分子,是你们这些□□人!冀小姐,实不相瞒,不管你是不是**的人,我从心底里都希望你死。可是大佐却对你一往情深,他甚至为了你,跟我大吵了好几次。他试图用官职和往日的情分来说服我放过你,本来我都快动摇了。可自从我父亲死后,我的脑海里全是你。一边是要你死的强烈念头,一边是因为你和大佐的争执。我日日夜夜都在思考,怎样才能在不惹大佐厌恶我的前提下,除掉你。思索了很久,直到有人给了我一些关于你真实身份的证据,我终于下定决心,哪怕大佐会恨我,甚至杀了我,我也一定要亲手杀了你。否则,我真的会疯掉的!”
女人突然发疯似的嘶吼起来,她瞪大了双眼,一把抓住冀明棠的衣领。她的脸上青筋暴起,黑色的长发垂在半腰,衬托得脸色愈发苍白。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冀明棠的名字,眼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杀气。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冷笑着嘲讽道:“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啊,冀明棠。你现在在我手里,用你们中国话来说,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我现在就想把你生吞活剥了,让那些臭男人看看,你这漂亮的皮囊下面,到底藏着多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冀明棠不再挣扎反抗,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既可怜又可悲。仇恨蒙蔽了她的理智,让她失去了光明。冀明棠缓缓闭上了双眼,在模糊的视线中,她仿佛看到一个少年在阳光下朝着她微笑。或许,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吧。或许,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才能祭奠她过去几年里对他的所有思念。
“慢着!”
房门突然被猛地撞开,小林大佐穿着军装,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了小岛惠子。小岛惠子像疯了一样,接连开了数枪。徐副官迅速上前,试图控制住已经失去理智的她。小林大佐大声吼道:“惠子,你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了!我要她给我父亲陪葬!”小岛惠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小林大佐紧紧地将冀明棠护在身后,愤怒地斥责道:“你简直和你父亲一样,都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空气瞬间凝固,一片死寂。小岛惠子挣脱了徐副官的手,走到小林大佐面前,低声问道:“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小林大佐一时语塞,他望着眼前的女子,熟悉中又透着陌生。过了许久,他抱起早已被吓得不轻的冀明棠,朝着门外走去,嘴里喃喃说道:“盛世宣告诉我,冀小姐是南京那边的人。过几天,他们会派人过来洽谈合作。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要给我添乱。如果冀小姐有任何闪失,盛世宣说,这次的洽谈就无法保证顺利进行了。惠子,希望你为了大日本帝国的伟大事业,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说完,小林大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岛惠子瘫倒在地,她抬起头,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徐副官,冷笑着说道:“长得美就是好啊,全世界的人都护着她,哼……”
第35章 牺牲
小林大佐神色凝重且满含歉意,双手稳稳地将冀明棠交到孟长生手中,语气诚恳又带着几分自责:“此次致使冀小姐受惊,实在是我方的重大失误。孟公子,往后还望您能悉心照料冀小姐。五日后的宴会,冀小姐务必出席,还望您二位记挂。”
冀明棠微微颔首,身子绵软无力地斜靠在孟长生坚实的肩头,双唇紧闭,只是无声地以沉默回应。小林大佐抬手,从上衣内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信笺,那信笺边缘微微泛黄,似承载着诸多过往。他轻缓地将信笺塞到冀明棠手中,继而压低嗓音,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眷恋与追忆:“我的妻子,曾教我第一首中国诗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是位温婉动人的中国女大学生,与冀小姐一样,有着倾世的容颜。只可惜,她过早地离开了我。冀小姐,若您不嫌弃,恳请您代替她收下这封信,字里行间,皆是我对她绵延不绝的思念。”语毕,小林大佐微微低下头,目光里满是恳切与期待,静静等候冀明棠的答复。
冀明棠侧目看向孟长生,眼眸里似有万千思绪在翻涌,沉默许久,终是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孟长生怀抱冀明棠,步伐沉稳却又透着一丝急切,许久,才忍不住开口询问,话语里带着些许疑惑与在意:“你为何答应小林的请求?”
冀明棠嘴角轻扬,绽出一抹淡淡的、略带无奈的笑意,解释道:“瞧你当时并未出声反对,我便以为你默许了。况且当下局势如此险峻,在完成任务之前,我着实不愿再多树立一个潜在的敌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免冲突自是最好。”
孟长生闻言,陷入沉思,脑海里诸多念头飞速闪过,良久,才冷淡地回应了一个字:“哦。”
冀明棠深深依偎在孟长生温暖的怀抱里,缓缓阖上双眼。此时此刻,她仿若置身于宁静的港湾,周身被安全感紧紧包裹,多日来积攒的疲惫与惶恐,都在这一瞬间悄然消散,内心满是难得的平静与安心。
时光飞逝,五日后,南京方面的官员依照约定如期而至。在我党组织缜密且精心的安排下,冀明棠身着一袭剪裁得体、尽显优雅的礼服,仪态万千地与南京来的高官会面。那高官甫一见到冀明棠,目光瞬间被她的绝世容颜所吸引,不禁微微瞪大双眼,旋即长叹出声,满是遗憾地感慨道:“这般国色天香,竟未能投身党国。倘若校长有幸目睹,必定会赞不绝口,喜爱至极。”
冀明棠精心梳妆打扮,妆容精致,服饰华丽,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她抬眸,望向死守在门口、满脸担忧与不舍的孟长生,微微嘟起嘴唇,轻声嗔怪道:“事已至此,即便你竭力阻拦,亦是无济于事。长生,我向你承诺,定会安然无恙地归来。”
孟长生眼眶泛红,好似被一层薄雾笼罩,满是不舍与担忧。他疾步上前,在冀明棠面前 “扑通” 一声重重跪下,声音颤抖,几近哽咽:“明笙,此次任务极其凶险,仅有你孤身一人深入虎穴,无人能在身旁给予支援。稍有差池,你便会沦为牺牲品。我满心忧惧,内心杂乱如麻,生怕你重蹈阿珂的悲惨命运。”
冀明棠满心感动,眼眶微微湿润,凝视着孟长生,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语气坚定又饱含深情:“长生,我定会护好自己,为了阿珂,更为了你。若此次任务顺遂,等我归来,有极为重要的话要讲与你听。”
孟长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猛地一把将冀明棠紧紧拥入怀中,手臂用力,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他在冀明棠耳畔,声音低沉且带着几分哽咽地喃喃低语:“我等你回来,明笙。你务必平安归来。待你归来,我亦有藏在心底许久的重要话语,想要倾诉于你。”
冀明棠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孟长生的头发,孟长生未曾瞧见,她的眼中已满是晶莹的泪花。她心底清楚,此番前去,自己怀揣着必死的决心。为了革命事业,为了心中那伟大的理想,她甘愿舍弃一切,包括自己宝贵的生命,以及这份深沉炽热的爱意。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悄然降临。冀明棠身姿优雅地登上一辆黑色商务别克车。身旁的男人顺势将她轻轻搂在怀中,神色冷峻,低声提点道:“你是来执行任务、佯装身份的,该如何扮演好这个角色,无需我多言吧。”
冀明棠轻轻点头,姿态柔顺地伏在男人怀里,眼眸低垂,隐匿了眼中的坚定与决然。半个时辰后,车子稳稳抵达酒店。只见酒店周边早已被提前清理得干干净净,方圆十里皆被重重包围,戒备森严。冀明棠莲步轻移,挽着男人的胳膊优雅下车。抬眼望去,小林大佐正笔挺地站在门口,二人见状,赶忙上前寒暄问候。
“久闻冀小姐来自南京,原来是站在甚先生这一方。甚先生真是好福气,能有冀小姐这样的佳人相伴,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啊。”小林大佐嘴角含笑,目光在冀明棠身上稍作停留,旋即看向甚先生,言辞间满是客套。
甚先生目光垂涎,再次望向冀明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回应道:“将她留在宣城,实出无奈。好在这儿的诸位多有照料,听闻大佐对她尤为关照,在此,我先行谢过。”
小林大佐微微尴尬地笑了笑,侧身抬手,将二人迎进包厢。众人被分别安排至不同包厢,冀明棠因此无法知晓今晚出席的所有嘉宾。她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隔壁传来小岛惠子与南京某位高官交谈的声音,声音微弱,难以听清具体内容。冀明棠抬眸,望向墙上的挂钟,距离预定行动时间,还差整整一个时辰。在这极为关键的一个时辰内,她必须设法将众人引至炸弹埋藏最为集中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隔壁包厢的房门缓缓打开。小岛惠子与屋内之人轻声道别,而后朝着大堂方向走去,而那个方向,恰好途经炸弹集中区域。冀明棠见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抬脚便欲跟上去。二人一先一后,默默走了一段路。突然,冀明棠高声叫住小岛惠子,快步上前,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轻蔑与挑衅:“没想到咱们又碰面了。不过这回,我可是大佐的贵客。”
小岛惠子闻言,目光冷冷扫过冀明棠,声音冰冷,仿若裹挟着寒霜:“冀明棠,我不知道你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撑腰。但今日,我无意与你纠缠。咱们来日方长,往后有的是机会对峙。”
言罢,小岛惠子转身欲走,却被冀明棠伸手拦住去路。小岛惠子面露诧异之色,旋即怒目圆睁,对着冀明棠怒吼道:“你疯了吗?别不知死活,我若想取你性命,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小岛惠子怒目而视,眼中杀意尽显。而冀明棠这边,来不及过多争执,突然伸手死死抓住小岛惠子的胳膊,同时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来人啊,救命啊!”
冀明棠猛地用力,将小岛惠子推向一旁的栅栏处,自己则顺势倒向另一边。紧接着,她迅速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狠狠扎进自己的胳膊。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她紧咬下唇,强忍着剧痛,再次提高音量呼救。
不多时,各个包厢的门纷纷打开,不同身份的人陆续走了出来。小林大佐率先看到受伤倒地的冀明棠,神色焦急,急忙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同时扭头吩咐身旁的士兵:“快去取医药箱!”随后,关切地看向冀明棠,问道:“发生了何事,冀小姐?”
“大佐请息怒。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恰好碰到了小岛将军。她似乎还对之前的事怀恨在心,与我推搡了几下后,竟抽出刀刃,意图刺杀我。请您相信我,我真的并非有意激怒她。”冀明棠一边忍痛诉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只见赶来的人约有十个左右,在场众人,除了几位女眷,其余人皆将目光落在冀明棠身上。有的眼神里满是对她曼妙身姿的垂涎,有的则为这样一位尤物受伤而惋惜,还有的暗自哀叹怀抱冀明棠之人不是自己。总之,冀明棠这一招,确实起到了一定效果。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还有十分钟,会议便要开始了。这边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小林大佐试图安抚众人,稳定局面。
“不行!”冀明棠突然大声喊道,声音尖锐,打破了短暂的平静。周围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甚先生赶忙上前,从小林大佐怀中接过冀明棠,语气近乎哀求:“姑奶奶,今日还有要事待办,咱们可别再闹事了,行不?”
冀明棠听闻,突然放声大哭,声泪俱下地怒斥道:“这个日本女人根本无心和谈。她刚刚跟我说,今晚要杀光在场所有人,为她父亲陪葬,就连大佐您也不放过。”
“你胡说!”小岛惠子听到这般言论,瞬间怒不可遏,冲上前,双手死死掐住冀明棠的脖子,恶狠狠地怒斥道:“你今日简直疯了,满嘴胡言乱语。再这般信口雌黄,我可真就不客气了,保不准你还能不能活在这世上。”
冀明棠的话虽听来荒唐,但众人心中已然起了疑心。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皆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凝重得好似能拧出水来。小林大佐神色一凛,突然伸手勒紧冀明棠胳膊上的伤口,目光如炬,严肃说道:“冀小姐,您说出这番话,似乎不太妥当吧。”
冀明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打乱了思绪,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狰狞地望着小林大佐,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喘息着说道:“小岛将军是怎样的人,大佐您比我清楚。您能保证她今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吗?如今她对我们中国人的痛恨有多深,大佐您应该再明白不过了。”
冀明棠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众人听后,纷纷低声议论起来。小岛惠子听着冀明棠的“胡言乱语”,愈发愤怒,手上力道愈发加重。此刻的小林大佐,也因情绪影响,失去了往日的客观判断。甚先生在一旁,面露惧色,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岛惠子对冀明棠施以暴行。
冀明棠在心中默默细数着时间,还差一分钟,只要再坚持一分钟,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被炸得灰飞烟灭,她的任务便能圆满完成。想到此处,她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她仿佛又看见阿珂迈着轻盈的步伐,面带微笑,缓缓向她走来。阿珂伸出手,似在召唤她。她缓缓伸出手,想要搭上阿珂的手心,这一刻,她感到无比安心。
“砰!”一声突兀的枪响打破了紧张的氛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子弹,精准射中了小岛惠子的腹部。小岛惠子吃痛,松开了奄奄一息的冀明棠,双手捂住伤口,痛苦地匍匐在地上。众人瞬间惊慌失措,紧接着,灯光骤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众人惊恐地叫嚷着,场面瞬间失控,陷入一片混乱。
冀明棠长舒一口气,胳膊上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突然,不知从哪儿伸来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便往门外跑去。冀明棠来不及多想,本能地跟着来人匆匆逃离,只留下一众惊慌失措、不知所措的人在原地。
二人刚跑到门口,便听见酒店内部传来剧烈的轰炸声。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和冲天而起的火光,门口守卫的士兵们吓得纷纷四散奔逃,逃离酒店。男人迅速将冀明棠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可能飞来的碎片。一声又一声剧烈的轰响过后,男人紧紧将冀明棠抱在怀中,好似要为她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不知过了多久,酒店内的轰炸声才渐渐停歇。原本豪华的酒店,此刻被炸得只剩下半座残垣断壁,四周还燃烧着熊熊烈火。伴随着轰炸后的滚滚浓烟,四周的士兵和伪军纷纷赶来支援。
冀明棠用力推开压在身上、被废墟掩埋的男子,伸手拉开覆盖在他脸上的黑布,看清面容后,会心一笑。
没过一会儿,男子咳嗽了几声,抬眼看到满脸污渍的冀明棠,赶忙用身上仅剩的干净衣物,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灰尘。冀明棠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孟长生,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不早点出现?我差点就死在那儿了,你知道吗?”
孟长生轻轻将女孩拥入怀中,抬眼环顾四周,眉头紧紧皱起,满脸忧虑。他迅速将女孩推进一旁被炸得残破不堪的汽车里,回头深深望了冀明棠一眼,语气急促又坚定地喃喃说道:“躺下来,车没有玻璃,我们必须尽快冲出去。否则,后续接应的部队一旦赶到,我们一个都别想逃掉。”
冀明棠乖巧地躺在车座上。车子刚开出不久,身后的日伪军便发现了异常,密集的子弹如雨点般砸在车身上。孟长生见状,猛踩油门,汽车如离弦之箭,朝着市郊区飞驰而去。
冀明棠紧闭双眼,不敢睁开。车外是枪林弹雨,她不知道孟长生还能坚持多久,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能感到心安,仿佛他就是她在这乱世中的唯一依靠。
不知开了多久,身后的枪声才逐渐稀疏、停止。寂静的黑暗中,弥漫着冰冷的寒意。天空突然落下几滴雨水,砸在冀明棠的鼻尖上,刺痛着她早已麻木的身体。车子摇摇晃晃地前行,冀明棠轻声呼唤了几声孟长生的名字,然而,孟长生的回应声却越来越虚弱,直至车子突然失去控制,一头撞向一旁的铁柱。
冀明棠瞬间被惊醒,大声呼喊着孟长生的名字。却发现孟长生早已昏倒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冀明棠意识到事态严重,用力推开破败的车门,拼尽全力将孟长生从车里拖拽出来。此时,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层层水花。残缺的车瓦口,如一排坚守却无力的龋齿,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孟长生被雨水腐蚀的伤口里。冀明棠望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曼珠沙华的艳丽与哀伤,又联想起忘川之水的神秘与悲凉。她将孟长生紧紧抱在怀里,好似要用自己的怀抱为他抵御这世间的寒冷与绝望,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
孟长生艰难地咳嗽了几声,他的周身早已被血渍浸透,雨水落在身上,与血水混合,染红了一片湿地。他神色颓靡,却仍强撑着望向眼前的女孩,目光温柔似水,轻声说道:“还好,不是你,明笙。当年我没能救下阿珂,如今能救下你,也算是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冀明棠早已泣不成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流淌。她拼命摇头,双手死死抱住孟长生的肩膀,啜泣着说道:“孟长生,你这个大傻瓜,我不许你说话,不许你死。我已经失去了阿珂,不能再失去你了。你要是敢死,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孟长生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极力抑制着眼中的泪水,颤抖着伸手,轻轻抚摸着冀明棠的面容,声音微弱却满含深情:“不怕,明笙。我和阿珂会在天上看着你。你替我们去看看国家解放的那天,明笙,从此之后,你就是我们的眼睛,去看遍这世间的美好。”
“长生……不要……对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你不能死,不能……”冀明棠泣不成声,话语断断续续。
“明笙……”孟长生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捂住冀明棠的唇,努力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耳边说道:“明笙,快,告诉我,你有什么话想要托我带给阿珂?我一定找到他,快,来不及了。”
冀明棠只是一味地摇头,泪水肆意流淌。孟长生见状,双手死死抓住冀明棠的衣袖,眼神里布满血丝,直直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满是急切与不舍。许久,冀明棠终于妥协,缓缓靠近孟长生,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声音颤抖着说道:“长生,若你见到阿珂,请告诉他,我很好,这个国家也很好。我一定会看到他对我说的那个世界。到时候,我会用我的眼睛,去看遍这个世界的山川河流,去看……”
冀明棠已然语无伦次,不知自己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怀中的少年,气息逐渐微弱,最终断了气息。他的手缓缓垂落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冀明棠抱着少年渐渐冰冷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仿若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雨水无情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突然感到胸闷得无法呼吸,想要呼唤怀中的少年,试图叫醒他,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感觉周身好似被一张巨大的网紧紧束缚,动弹不得。她颤抖着将自己蜷缩在原地,如同一只受伤的孤鸟,久久无法从这巨大的悲痛中挣脱出来。
第36章 别了,孟长生
冀明棠陷入了一个悠长而又迷离的梦境。这一次,梦境中没有阿珂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样纨绔的少年。那少年伸手轻轻扯着冀明棠的发丝,他容颜俊美,一双眼睛清逸至极,却又隐隐带着几分疏狂不羁的味道。他微微歪着头,邪魅地注视着冀明棠,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极致的笑意,那笑意仿佛能勾人心魄。他一遍又一遍地轻唤着冀明棠的名字,声音轻柔却又清晰地穿透了她整个梦境世界。冀明棠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竟然笑出声来。她已经太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或许,只有在这个有他存在的世界里,她才拥有能够开心起来的筹码,才能够寻得那一丝难得的慰藉。
冀明棠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当她再次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依旧在那间熟悉的房间里,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床头站立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冀明棠只觉得喉咙好似被堵住一般,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她艰难地挣扎了许久,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微弱的字:“长……长生呢……”
男人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他看了一眼虚弱至极的冀明棠,快步走到床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他死了,他为你顶了罪,冀明棠,这次,你们做得太过分了。”
冀明棠冷冷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与悲伤。她猛地掀翻身上的床被,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身体的虚弱让她脚步踉跄,没走几步便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男人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只是弯下腰,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说道:“你知道吗,你们这次杀了不少人,如今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日本军方和南京政府。一个孟长生根本不足以平息他们的怒火,你最好不要擅自出门,否则,就连我也保不住你。”
“那就别保我,把我交出去,这样你还能封官进爵,多好啊。”冀明棠喘着粗气,愤怒地回应着男人。她的胳膊止不住地颤抖着,看向高高在上的盛世宣,心中的愤怒与绝望让她一时失去了理智。可紧接着,她又突然颓丧地低下了头。她害怕了,并非是怕死,而是她突然想起曾经答应过孟长生要好好活下去的诺言,她担心自己的一时冲动会让这个诺言化为泡影。如今,她的这双眼睛承载着三个人的希望,她不能如此自私地放弃。想到这里,冀明棠的心中一阵酸涩,心虚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盛世宣默默地将她的眼泪轻轻拂去,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冀明棠蜷缩在角落里,心中充满了悲凉与无助。她将床上的被褥扯下来,紧紧地裹住自己早已冰冷的身躯,心中想着:再睡会儿吧,或许再睡上一会儿,一切都会发生改变,这一切痛苦都会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盛玉墨慌慌张张、急匆匆地推开了房门。她一眼就看到蜷缩在被褥里的冀明棠,心中的悲愤再也抑制不住,大声呵斥道:“冀明棠,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长生哥会死?他死也就罢了,可如今他的尸体还被挂在城墙上。他们割下了他的头颅,分裂了他的躯体,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给他留下。现在全县城的百姓都在那里围观,他们说这是以儆效尤,可到底是在儆谁,又在忌谁呢?”
冀明棠听完盛玉墨的话,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猛地掀开被褥,直直地望着盛玉墨,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你说什么?孟长生……被分尸了?”
盛玉墨早已泣不成声,她泪流满面,颤抖着点了点头,然后扑到冀明棠的肩上,悲痛欲绝地说道:“他们把他的尸体割成了好几块,现在整整齐齐地横挂在城墙头上。我试图求父亲去和他们交涉,想要保全长生哥的尸身,可父亲对这件事非常愤怒,他警告我不许插手。明棠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情,但长生哥是我的哥哥,我真的无法忍受他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冀明棠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听完了盛玉墨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描述。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她失去了理智。她一把推开盛玉墨,踉踉跄跄地朝着门外跑去。此刻,她已经顾不上未来会面临怎样的灾难,也不再去想曾经对孟长生许下的誓死活下去的诺言。她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带着孟长生离开这个残酷无情、吃人的世界。
过了好一会儿,盛玉墨才反应过来。她急忙追出门外,却早已不见冀明棠的踪影。她焦急地跑到后场,找到了戴副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快去救救明棠姐,她要去劫长生哥的尸体。”
戴望舒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来不及询问更多的细节。他立刻冲出校场,朝着城门口飞奔而去。
城门口下,簇拥着一大群围观的百姓。他们有的交头接耳,脸上满是叹息与无奈;有的看到城墙上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忍不住呕吐不止;还有的瘫坐在一旁,默默地流着眼泪,一言不发。这大概是日军侵华战争以来,宣城所遭遇的最为惨绝人寰的酷刑了。在人群中,有几位年轻的有志青年,他们愤恨地紧握着拳头,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想要做点什么来反抗这一切,然而却被旁边的伙伴紧紧拉住。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与惋惜。如今的宣城,**的力量还太过渺小,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倾尽全力去挽救一位英雄,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将这一悲壮的时刻铭记在心中。
冀明棠跌跌撞撞地赶到了城门下。她的面色苍白如纸,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地抬起头,想要望向挂在上方的孟长生。然而,刺眼的阳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胸中一阵郁闷,还没等看清楚,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她靠在石椅上,心中充满了自责与痛苦,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她痛哭起来。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突然瞥见身旁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把手枪。她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顾不上其他,一把抢过手枪,便想要冲上前去与敌人厮杀。可就在这时,一双强有力的手突然出现,狠狠地将她摁在了原地。
冀明棠惊恐地看着来人,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怒。男人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将她手中的枪夺了下来,交还给了旁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温柔地将女孩脸上的泪水擦干,然后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他们就是在等你过来,好自投罗网。你要是冲出去,不仅如了他们的愿,也辜负了孟公子对你的一片深情。”
“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长生……我必须……带走他……”冀明棠颤颤巍巍地说着,尽管喉咙已经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舌尖也因为过度用力而沾染了血丝,疼痛难忍,但她还是用力地抓着男人的衣领,一字一句地强调着自己的愤怒和不顾一切的决心。
戴望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那封已经被他攥得有些褶皱的书信,轻轻地塞到了冀明棠的手中,继续说道:“这是孟公子在临别前交给玉墨的书信,他说如果这次发生了意外,就把这封信交给你。冀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先看完这封信,再决定是否要去赴死吧。”
冀明棠颤抖着双手,接过了书信。她缓缓展开那有些褶皱的信封,映入眼帘的是孟长生那熟悉的字迹,“吾爱,明笙启”五个大字赫然在目。冀明棠只觉得心如刀绞,这五个字仿佛是一把利刃,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流着血,也流着泪。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在撕扯着她的内脏,让她感到翻江倒海般的痛不欲生。
戴望舒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些鬼鬼祟祟、暗中张望的暗探,担心冀明棠的安危,便将她横抱在怀中,迅速地离开了人群。
这一世,最后一个深情唤她“明笙”的少年已经逝去。从此,这世上便只有冀明棠,而那个承载着无数美好回忆与深情的冀明笙,也随着孟长生的离去,永远地消失了。
第37章 信笺
吾爱明笙:
见字如晤,展信佳安。
转瞬之间,宣城又迎来了寒冬。恍惚间忆起多年前,于草堂之内,初次与你相逢。那时,你的嫣然一笑,恰似春日暖阳,刹那间照亮了我的世界,就此深深镌刻在我的心底,成为我此生最珍贵的记忆。
自那以后,战火纷飞,山河破碎。你我皆为热血青年,眼见国家危难,毅然投身于这浩浩荡荡的救国行动之中。在这动荡岁月里,身边无数同龄学子舍生取义,令人动容。而于我而言,心中所愿,不过是能护你周全,常常见到你明媚的笑颜,仅此而已。
你向来喜爱冬梅的高洁坚韧。还记得吗?城郊外十里之处,那片梅林,是我与徐卿亲手栽种。这些年来,我始终用心照料,事无巨细。前几日,我特意前去查看,只见树上枝头,已然结满了含苞待放的梅花。那一朵朵梅花,如同你娇羞的脸庞,我想,你若是见了,定会满心欢喜。能为你完成这一心愿,也算是我此生一大幸事。
如今,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世人皆如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身世浮沉,难以自安。我见你日夜为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操劳奔波,眉头紧锁,满心忧愁,我的心就如同被千万根针扎着一般,疼痛不已。只恨我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回天之力,无法为你分担所有的痛苦与压力,还你一世的安宁与平静。
我深知此次行动,九死一生,或许此去便再无归期。写下这封书信时,我肝肠寸断,满心皆是对你的不舍与眷恋。我此生所爱,唯有你,明笙一人。然而,命运弄人,如今我们却要面临生死离别,从此阴阳两隔。我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日后的生活。我只盼你能体谅我的心愿,远离这纷繁复杂的是非之地,远离这无尽的漩涡与危险。
这短短笺纸,承载着我对你的千般情、万般爱,满纸皆是相思之意。我对你的这份真挚情感,日月可鉴。此刻,陌上的花虽尚未全然盛开,但我依然满心期待,盼你能缓缓归来,从此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纷扰。余生,愿你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此去经年,往后余生,即便相隔天涯,我的思念也会如影随形,盼你一切安好。
第38章 放她离开
“我不嫁,父亲!你不该拿我的婚姻当作你政治的筹码!”房间里,盛玉墨声嘶力竭地朝着眼前的男子怒吼。此刻的她,双眼通红,头发有些凌乱,周身散发着愤怒与不甘的气息。
男子背对着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神色显得格外低迷。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玉墨,我曾答应过你外祖父,要保你此生平安顺遂。前段时间和平大厦被炸,我却毫无作为,这已经引起了日方和南京方面的强烈不满。如今他们表面上要你去和亲,实际上无非是想拿你当作要挟我的筹码。我若不应允,恐怕无法周全地护你;可若答应了,又怕你这一生都陷入不幸……”
“父亲,你清楚我的脾气,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更何况还是个日本男人!父亲,你若真要逼我,那就杀了我吧,也算是成全了我的心意!”盛玉墨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绝望地嘶吼着。
男人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内心进行着艰难的抉择。终于,他从门外唤来了徐副官,对着二人说道:“我打算这几日为你和戴副官举办一场宣城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婚礼,邀请所有当政者参加。徐副官,这件事就交给你去着手准备了。”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盛玉墨惊讶得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父亲,你这是……”
“司令,这样是不是太过仓促了?”徐副官几乎与盛玉墨同时开口。他看了看神色慌张的盛玉墨,又瞧了瞧一脸沉稳、似乎早已深思熟虑的盛世宣,心中第一次对盛世宣的指令产生了质疑。
盛世宣微微苦笑,继续说道:“玉墨,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同意你嫁给戴副官吗?如今形势紧迫,让戴副官娶你,既能解了你多年的相思之苦,又能暂时缓解当下的燃眉之急,可谓一举两得。”
盛玉墨不再言语。虽说她心心念念着要嫁给戴副官,可如今这桩婚事真的即将成为现实,她却全然没了当初的那份激情。尤其是这段时间,戴副官对冀明棠的种种态度,让她对这份爱情第一次产生了退缩的念头。她甚至不敢去想,这样的联姻安排,对于戴副官而言,会不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徐副官同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应下了盛世宣的指令。只是当他转身离开时,望向身旁一脸呆滞的盛玉墨,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顾盼流连。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或许爱一个人,就是愿意成全她的一切,哪怕这份成全意味着自己的失落。
徐副官办事在宣城那是出了名的迅速。没到半天工夫,整个宣城便家喻户晓这桩婚事。街头巷尾,人们都在热烈地谈论着这场盛大的婚宴。盛世宣向来对这个掌上明珠宠爱有加,以往多少豪门贵胄踏破门槛来求娶,都入不了他的眼。只因盛玉墨性格独特,不爱权贵,不爱财富,只一心追寻心中所爱,这也让盛世宣颇为头疼。
在准备婚嫁的这几日里,盛玉墨却并不开心。她满心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戴副官。毕竟这桩婚姻是被安排的,她心里清楚,这并非戴副官心中所愿。而冀明棠自那天被戴副官带回来后,便一直躲在房间里,未曾踏出房门半步。盛世宣派人一日三餐悉心照料,还找来许多旧友陪伴她,可都无济于事。期间,盛世宣每天都会来陪着冀明棠说说话,她也从不拒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手中紧紧捏着那张早已褶皱不堪的信纸。盛世宣每次见状,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时间久了,便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陪着女孩一同望着窗外。
这一日,冀明棠如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前来探望的人,换成了戴望舒。他缓缓走到冀明棠面前,单膝下跪,轻声喃喃道:“明棠,明天司令安排我娶盛大小姐。但你知道,我心里中意的人是你。所以我打算明天趁乱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宣城吗?”
冀明棠没有说话,她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她面容愈发消瘦,双眸深邃如渊,却依然难掩那倾世的美貌,恰似银河之辉,即便微弱,却也能照亮整个夜空。
戴望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文书,交到冀明棠手中,继续说道:“这是宣城党组织接到的转移地点通知函。明棠,我已经加入了**。如今,我以一名同志的身份,恳请你同我一起转移。”
戴望舒看着躺在木椅上依旧纹丝不动的冀明棠,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冀明棠才慢慢缓过神来。她颤抖着双手,打开手中的通知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在微弱的灯光下,她唇色苍白,深邃的眼窝中透着淡淡的凄美。突然,她失声痛哭起来,蜷缩着身体,将头深深地埋入双膝之间。
隔日,冀明棠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今日是盛玉墨大婚之日,府里的人手大多被派遣到盛公馆帮忙去了,因此并没有人留意到冀明棠的行踪。她来到会合地点,对前来接应的人点了点头。对方从口袋里掏出四张通行证,并递给她一把汽车钥匙。
傍晚5点,冀明棠将车开到了巷子口。戴望舒带着同行的两人迅速上了车。冀明棠把通行证分别交到他们手中后,便驾驶着汽车朝着城门外驶去。
检查通行证的人看了眼车内的女孩,只觉十分眼熟。他沉思了良久,这时接到一通电话,随后便将车放行了。冀明棠只觉得此次出行异常顺利,不过她也没多想,一路颠簸着朝着西南方向驶去。
城门上,男人目光凝视着远方,情思如涓涓细流,在这喧闹又不安的夜晚肆意蔓延。此时,灯火通明,微风中似乎带着一丝谄媚,轻轻拂过耳边。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一寸一寸地盘踞在他心间,郁郁葱葱,难以消散。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真的不后悔?”男人身旁的女孩轻声问道。
男人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说道:“这不也是你的意思吗?爸爸,放任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身边,我想也不会幸福吧。”
男人心疼地看着身边的女孩,将她拥入怀中。月色清浅如水,在这乱世之中,烟雾缭绕着苍苔。摊开时间的絮语,终究还是迎来了两厢别离。汽车的影子在夜色中逐渐消散,直至最后一抹光影也与月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第39章 回来
1937年7月7日,日本悍然挑起卢沟桥事变,就此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一时间,山河震荡,风云变色。然而,英勇无畏的中**民并未退缩,奋起抵抗,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全国上下掀起了全民族抗战的汹涌**。
7月16日、17日,中华民国最高统帅□□于庐山先后发表《□□庐山抗战声明》,以坚定的口吻号召全民族投身抗战。7月31日,□□又发表《告抗战全体将士书》,正式宣告战争已全面爆发,这声声宣告,如战鼓般激励着中华儿女奋勇向前。
“明棠,这是我们刚截获的最新电报。上级安排你和望舒一同行动,将这份情报带到宣城站点。如今国共合作,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为盟友提供有力帮助。据说此次日方调派的人手段极为厉害,你们二人此次行动务必万分小心。”一位神情严肃的同志将电报交到冀明棠手中,郑重地叮嘱道。
冀明棠轻轻点头,她身着一身朴素布衣,却难掩那绝世的姿色。头上简单挽起的发髻,更添几分清丽。她的眼眸如一汪碧海,依旧保留着当初的纯真模样。这时,男人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和望舒结婚也有一年了,有没有考虑要个孩子呀?”
冀明棠微微羞涩地低下头,漆黑的双瞳中透露出秀美与温文。她紧抿双唇,轻声说道:“现在还不着急,身处这乱世,救国才是当务之急。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男人微笑着摇摇头,目光看向门口站岗的戴望舒,又接着说道:“明棠,望舒是个难得的好男人。这些年,他为你、为组织都付出了不少。当年因为长生的事,你把自己封闭了一年半之久。如今你们组建了家庭,秦叔还是希望你能真正走出来,全心全意接纳望舒,也不枉他这些年陪伴在你身边的深情厚谊。”
冀明棠低垂着眼帘,陷入了沉默。四年前,她跟随组织撤出宣城后,便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孟长生的身后之事,那段时间,她因孟长生的离去抑郁寡欢。戴望舒逃婚后,盛玉墨前往美国留学。没了盛玉墨的阻碍,盛世宣动用宣城所有力量,将孟长生的事情压了下来。徐副官接到指令,把孟长生的尸身葬在了他亲手培育的梅林中,还写信告知了冀明棠,随后便封锁了所有与孟长生有关的信息。从那以后,冀明棠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人的名字,连同对他的回忆,一并尘封在了那个叫冀明笙的过去里。
“长生,还好,你还在,长生,还好,我们找到了彼此。”
“孟长生........你这个王八蛋,敢给老娘出乱子,我一定会杀了你。”
“明笙,以后不要为我牺牲自己,那样比我死了都折磨百倍。”
“明笙,纵使你恨我,我也要护你一世周全”
“冷,明笙,好冷。”
“长生,我会保护好自己,为了阿珂,也为了你,如果这次任务顺利,等我回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我等你回来,明笙,你一定要安全回来,这次你回来,我也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不怕,明笙,我和阿珂会在天上看着你,你替我们去看看国家解放的那天,明笙,从此之后你就是我们的眼睛。”
……
那些曾经与孟长生相处的画面和话语,如潮水般在冀明棠的脑海中汹涌浮现。她眼中噙满了泪水,内心的感受复杂得难以言表。接受戴望舒的求婚,一方面是出于组织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孟长生的嘱托。他希望她能过得好,所以她必须努力活得好,哪怕这份好是伪装出来的,哪怕只是为了遵循嘱托刻意生活下去。许久,冀明棠缓缓点头,随后走出门外,轻轻挽起戴望舒的胳膊。她凝视着他的侧颜,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阿珂和长生相伴在身边的温馨场景。这一次,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似乎能够自欺欺人地获得一丝释怀。
二人乔装成商人,一路奔波,赶到宣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入住酒店后,冀明棠找了个借口独自出了门。城郊外的梅林埋葬着孟长生的尸体,她必须亲自前去祭拜,这也是离别四年后,她第一次去探望他的坟墓。
距离宣城十里处的梅林,是当年孟长生斥巨资买下的。只因冀明棠喜爱冬梅,自阿珂死后,他潜伏到国民党内部,便开始精心筹划梅林的建设。后来,徐副官也对此颇感兴趣,在梅林深处搭建了一座西式木屋,二人将此处命名为“梅棠”。此地极为隐蔽,当年徐副官为了孟长生的身后事,将他掩埋在此,日军多次苦苦搜寻都一无所获,也算是当年的一点侥幸。
冀明棠依照信纸上的地址,来到梅林。走了一段路程后,一座两层式的木屋映入眼帘。房子四周木栅栏紧密相连,虽是深秋时节,但仍依稀可见从院子里探出院外的花骨朵。她轻轻推开院门,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花叶,她的脚步踏上去,晕开一圈别样的涟漪,四周风光旖旎,冷香扑鼻而来。
院子正中,站立着一位少年,他身姿挺拔,背对着冀明棠,风度翩翩,颀长的身形在余晖下勾勒出万般美好。
“你来晚了。”少年听到脚步声,淡淡地说道。冀明棠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竹篮放在一旁,走上前问道:“是司令的意思,还是你的决定?”
少年转过身,看到依旧美丽动人的冀明棠,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说道:“自然是司令的意思。你知道,我的命都是司令给的,没有他的指令,我可不敢与**同志接触。”
冀明棠听完,朝着少年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徐副官,不管怎样,我都得好好谢谢您,长生……多亏了您的照顾。”说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那从空洞眼睛里涌出的泪水,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浸湿。
少年上前轻轻搀扶起冀明棠,轻声喃喃道:“冀小姐不必如此,孟少爷本也是司令的亲人,就算不为您,司令也会出手相助。我今日带您去看看孟少爷的墓,以后,您若有空,就多来陪陪他吧。这辈子,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对一个人如此在意、如此深爱的人。”
冀明棠默默点头,跟随少年来到院子后山。孟长生的尸首被埋在后山最大的一棵梅树下。为了躲避日军的扫荡,他们没有为他立碑,但冀明棠一眼便认出了孟长生的坟墓。她将竹篮里的餐食一一取出,整齐地摆放在墓前,这些都是长生生前最爱吃的食物,每一样,她都铭记于心,从未忘记。
“冀小姐,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徐副官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徐副官,有话但说无妨。”冀明棠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您可知道这次宣城调派的将军是谁?”
冀明棠轻轻摇摇头,时光匆匆,一晃四年过去,她的身躯更添几分清冷,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亲近的冰冷气质。
“您还记得四年前爆炸案中的小林大佐吗?”
听到小林的名字,冀明棠手中正在灼烧的冥纸瞬间停住,她转过头,惊讶地看向徐副官,说道:“竟然……是他。”
徐副官点点头,继续说道:“冀小姐,四年前的爆炸案,小林大佐是唯一的幸存者。他被安排治疗了三年后,再次回到宣城,便被授予了上将头衔。司令初次见到他时,也着实吃了一惊。因为那场大火,他不仅容貌受到大面积损伤,连性情也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司令担心他会因为当年的事迁怒于您,所以特地嘱咐我转告您,务必隐藏好身份,秘密行事。”
冀明棠陷入了沉思,她望向远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他确实不是我们的目标,但因为我的缘故,让他遭遇了那场灾祸,终归是我有愧于他。这件事我记下了,多谢徐副官提醒。”
“还有一件事,如今的特工站,颜以佑和周怀仁各成一派,互不相容。但司令的意思是,颜以佑的真实身份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但他肯定不是我们的敌人,而且他曾经帮过我们,尤其是在孟长生这件事上。司令希望**这边日后若有锄奸计划,能放过颜先生一马。”
“那是自然,不管怎样,在特工站那次,也是颜先生帮我解了围。我定会如实将此事告知组织,这点还请徐副官放心。”
徐副官点了点头,交代完盛世宣的指令后,他也来到孟长生墓前拜祭了一番,便打算离去。他心里明白,冀明棠离开的这四年,对孟长生有着无尽的思念,此刻,她有太多的心里话,只想说给眼前这个已长眠于此的少年听。
“徐副官,最后一件事,玉墨小姐如今可好?”冀明棠叫住正要离开的徐副官,问道。
听到盛玉墨的名字,徐副官微微一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淡淡地说道:“她或许挺好的。当年你们走后,她便去了国外,这四年都没有和司令联系过,我们也无从得知她的行踪。只是听她同行的同学说,她一切安好。”
冀明棠点点头,秋日的阳光依旧明媚,烟雨尚未涌起。当年她因伤心过度,几近入魔,陷入疯狂。许久之后,她才渐渐明白,自己曾亲手酿造了那满地的伤痛与疮痍。但此刻,在这梅林之中,她仿佛又找回了一丝宁静,那是对过去的缅怀,也是对未来的期许,她知道,自己必须带着这份复杂的情感,继续在这乱世中坚定地前行。
第40章 圆房
冀明棠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时分。屋内,戴望舒正趴在桌上打盹,听到推门的声响,他瞬间苏醒过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薯,递到冀明棠手中,关切地说道:“快吃吧,我怕凉了,一直捂着。估计你也饿坏了。”
冀明棠接过红薯,轻轻点了点头。她抬眼望了望戴望舒,似想起什么,又转身走向窗边的座椅,背对着他,生怕他注意到自己那早已红肿的双眼。在梅林祭拜孟长生时的悲痛,此刻仍萦绕在她心间,难以消散。
“我今日去了联络站,那边早已人去楼空,组织也没给我们确切消息。看来,我们得先联系上这边的同志,才能开展下一步行动。”戴望舒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焦虑。
冀明棠再度点头,她默默吃起红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留意到戴望舒的不安。过了一会儿,她将吃完的红薯皮扔进一旁的餐具里,径直走到床边,说道:“我困了,望舒,这些事,咱们明天再商议,好吗?”
戴望舒瞧着憔悴不堪的冀明棠,此时正值半夜,灯光昏暗,唯有透过窗户偷溜进来的月色,照亮了她苍白面容上那双红肿的眼睛。他瞬间明白了几分,点了点头,走向热水壶,打了一盆热水。
“用热水泡泡脚,能解解乏,好好睡一觉。”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丝丝暖意。
冀明棠没有抗拒,任由戴望舒摆弄。此时她心思极为纯净,目光所及之处似乎也再无他物。很多时候,她试图将眼前的男子与记忆中的阿珂区分开来,可每次努力,都让她愈发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阿珂,还是戴望舒。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戴望舒的发丝,手指触碰的瞬间,戴望舒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随后,二人准备妥当,便更衣睡下。冀明棠背对着戴望舒,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可肩膀却不听使唤地微微抖动。戴望舒察觉到了异样,将女孩轻轻抱入怀中。一股强烈的妒忌与醋意,从他心底喷薄而出。他猛地吻上女孩的发丝,一路向下,直至脖颈。他一把翻过女孩的身躯,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而后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冀明棠本能地想要抗拒,戴望舒却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明棠,我们要个孩子吧,为了你,也为了长生。”
听到“长生”这个名字,冀明棠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缓缓闭上双眼,松开了紧握的双手,任由戴望舒在她身上起伏。她忍着初次亲密接触带来的疼痛,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与孟长生相关的画面。这一刻,她终于觉得,自己对当初为孟长生许下的承诺,有了一丝兑现的可能。
“长生,我会好好生活,余生,幸福安康。”她在心底默默念道。
一连数日,二人都未收到宣城站点的任何消息。按照组织规定,若站点同志失联且未留下撤离标记,便被视为处于危险状态。冀明棠将自己想要撤离宣城的想法告知戴望舒,毕竟他们在此处每一刻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敌人之手。
戴望舒没有反对冀明棠的提议。就在二人收拾行李之时,店小二突然敲门而入。他递给冀明棠一张纸条,只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交给店长,让转交给甲子房的客人,随后便匆匆离去,没再多说什么。
冀明棠打开纸条,上面竟是空白的。她将纸条递给戴望舒,戴望舒看了看纸条,走到脸盆前,把纸条放入水中。不一会儿,纸条上显现出一串数字。戴望舒赶忙拿来纸和笔,将数字记录下来,又吩咐店小二取来《资治通鉴》。很快,戴望舒把从纸条中解读出的内容交给冀明棠,说道:“这是国民党常用的情报传递方式。颜以佑是中统出身,所以很可能会用这种方法。”
“你怎么确定这纸条是颜以佑传来的?”冀明棠疑惑地问道。
戴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也不确定,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试了试这种方法。颜以佑的身份确实可疑,但就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他还不像是敌人。”
冀明棠看向纸条上的内容,是一个地址和一串名字,署名颜以佑。这似乎表明宣城的同志已落入日本特工站之手,可颜以佑将关押地点详细告知,其可信度,她一时难以判断。
“我得请示一下组织,望舒,不能排除这是个圈套。”冀明棠神色凝重地说道。
戴望舒点头表示赞同,从床底下取出电台。冀明棠迅速将这里的情况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
“望舒,你收拾一下,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冀明棠焦急地说道。
戴望舒立刻点头,迅速收拾好行李,二人匆忙撤离了客栈。
他们前脚刚走,没过多久,日军特工站的人就带着伪军匆匆赶到客栈。一番搜索后一无所获,众人只能以客栈为中心,在四周展开排查。
戴望舒带着冀明棠来到一处别苑。院子因长时间无人打扫,布满了蛛网灰尘,但从院子的设施摆放和布局可以看出,主人曾经是个极其注重整洁的人。
“明棠,这是我以前买下的别苑,本打算给父母住。后来二老因病去世,就一直闲置在这里。这里地处偏僻,不太会有人打扰。如今我们行踪已暴露,离开之前,就委屈你先住在这里吧。”戴望舒说道。
冀明棠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对这座院子莫名地喜欢,仿佛有一种阔别已久的熟悉感。很多年前,阿珂也曾带着她和长生来到类似的别苑,他们在那里饮酒高歌,畅所欲言,在月下起誓同生共死。那里承载着阿珂对她满满的爱意与关怀,也留存着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美好回忆。
冀明棠走进里屋,从包袱里取出一件旗袍,这是她随身携带的唯一一件像样的衣服。她换上旗袍,身姿婀娜,朝着戴望舒款款走来。
在戴望舒眼中,此时的冀明棠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女,那极致的美艳让他瞬间忘记了手中的杂活。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女孩,深深亲吻起来。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他们注定难以入眠,而未来在宣城的命运,依旧如迷雾般笼罩着他们,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
第41章 被捕
两天后,冀明棠收到了组织的来信。信中明确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展开营救行动。为了此次至关重要的营救任务,组织特地派遣了一支小分队,送信之人正是支队长。
“政委深知此次行动极度危险,然而宣城是我们极为重要的站点,宣城的同志们皆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我们绝不能放弃他们。明棠,我和我的兄弟们愿意全力以赴。政委任命你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我与望舒同志协助你开展行动。”支队长目光坚定,神色严肃地说道。
冀明棠看了看眼前这位中年男子,又转头望向身旁的戴望舒,沉思良久后,最终点头应允。她将行动时间安排在了两日后的夜晚。为了使行动更具把握,她把行动细节写在一张便签上,以之前相同的秘密方式传递给颜以佑。众人仔细商议好行动的每一处细节后,便各自散去准备。冀明棠坐在窗前的摇椅上,望向窗外稀稀落落飘落的雪花,心中一时竟涌起一种时光静好的错觉。或许在多年之后,他们所期盼的和平与安宁会以别样的方式降临,可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却是百感交集。她忽然有些羡慕阿珂和孟长生,他们早早离去,不必经历光明到来之前那无尽的黑暗,那黑暗中,不知要历经多少磨难与血雨腥风,才能将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引入正轨。
位于宣城最南边的角落,曾坐落着宣城最为富庶的府邸。四年前的一场爆炸,不仅致使数位宣城政要官员受牵连,就连宣城那些最为富有的地主和商户也被无端卷入其中,最终家破人亡。此后,所有被清理的商户和地主府邸都被日本军方征用,用来秘密关押一些重要且神秘的人物。而此次他们行动的目标,便是宣城最南边的叶府。当年,叶府曾有一名家丁侥幸逃出,被**所救,后来便加入**,成为宣城游击战中的重要一员。此次行动,他作为唯一熟悉叶宅布局的同志,自然首当其冲,承担起关键的指引任务。
“冀小姐,叶宅的布局极为复杂。不过,大部分房间都朝向南方,且易攻难守。老爷生前娶了多房太太,为防止太太们做出有辱门第之事,将太太们居住的宅院都设计成半开放模式,所以这些住宅大概率不会用来关押犯人。唯一一处适合关押犯人的房间,是宅子右后方以前大太太居住的地方。要靠近那间房,必须绕过整座宅邸的所有走廊。整个叶宅共有十八处走廊,每一处都连接着一个院子,而大太太的房间位于走廊的最末端。大太太从前吃斋念佛,后来对老爷的事情便不再过问,还将自己的住处修葺成佛堂模样,禁止外界打扰。所以,我们的同志极有可能被关押在那里。”这位名叫老秦的同志详细地介绍着叶宅的情况。
“好,老秦,一会儿你带队,小张,你留下来负责断后。”冀明棠迅速做出安排。
名叫小张的男孩听到只有自己被留下来,顿时激动起来。他拉住冀明棠的衣袖,满脸义愤填膺地说道:“明棠姐姐,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也想参加战斗。”
冀明棠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温和地解释道:“二嘎子,你年纪还小,实战经验不足。这次任务异常艰巨,稍有差池,我们所有人都将性命不保。你的责任十分重大,如果我们遭遇意外,你必须第一时间将情报带出去。敌人容易对一个孩子放松警惕,这是明棠姐姐交给你的重要任务。”
男孩虽满心委屈,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掏出自己一直揣着的手枪,塞到冀明棠手中,喃喃说道:“明棠姐,你多带把枪。要是情况不妙,你就开枪。这把枪跟了我好多年,它的枪声我记得。只要我听见声音,就立刻出城搬救兵。”
冀明棠接过手枪,随后带领众人从叶宅的后门悄然潜入。或许是颜以佑提前打点的缘故,整个叶宅安静得有些反常。看到这情形,冀明棠心中顿感不安。但见周围的同志们都不顾危险,奋勇向前冲,她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虑,跟着众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走廊的尽头。果然,最后一所住宅前多了几个看守。带头的支队长拉过冀明棠,悄声说道:“冀小姐,这里应该就是关押同志的地方。一会儿我带着兄弟们悄悄靠近,尽量不动枪。解决掉看守后,我把人带出来,你和望舒带着其他人先撤,我和兄弟们留下来断后。”
“好。”冀明棠低声应道。
冀明棠留在原地等待。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门前驻守的士兵便被悄无声息地料理干净。支队长向冀明棠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便转身朝门口走去。最前面的同志刚打开门,突然,一阵“突突突”的机关枪声响彻夜空。冀明棠心中一惊,顿觉大事不妙,朝着支队长大喊:“快撤,我们上当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机关枪扫射打得惊慌失措,早已忽略了冀明棠的呼喊。最前排的同志们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便相继倒在血泊之中。这时,里屋突然传来“留活口”的喊声,机关枪的声音才陆陆续续停了下来。众人喘着粗气,活着的赶紧拖着受伤的兄弟往后撤离。冀明棠见情况危急,立刻从怀中掏出手枪,朝着天空鸣枪示警。也正是因为这一枪,她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里屋的敌人陆陆续续走出门来。冀明棠深知自己行踪已暴露,便设法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手持带来的两把手枪,朝着不同方向连连射击,然后急匆匆地朝着宅院大门口撤去。敌方迅速派出三队人马追击,主力都集中在冀明棠这边。为了吸引敌人,冀明棠不断变换射击方向。刚撤到一半,一枚子弹直射她的左腿,一阵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冀明棠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拼命向后跑去。然而,终因行动不便,很快就被敌方捕获。
“竟然是你?”来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在黯淡的月色下,露出一张煞白的面容。他邪魅地打量着女孩,缓缓蹲到她身边,低声喃喃道:“好久不见,冀小姐。”
此时的冀明棠额头已满是汗珠,她气喘吁吁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道:“好久不见,周站长。”
周站长瞧见女孩腿部汩汩流出的鲜血,伸手便死死地掐住伤口。冀明棠疼得“啊”了一声,随即晕倒了过去。不多时,从身后走出一个身影,对周站长说道:“你们放走了领头的支队长。”
“放心,他逃不出宣城。我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周站长冷冷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
第42章 交易
傍晚,一盆冰冷刺骨的水猛地泼向冀明棠,她瞬间从昏迷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地牢中那各式各样令人胆寒的刑具,散发着冰冷而残酷的气息。她艰难地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影,唯有眼前站着一位头戴铁制面具的男人。男人双手横抱在胸前,正专注地打量着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而难以捉摸的意味。
此时的冀明棠十分虚弱,脑袋仿佛被重锤敲击,嗡嗡作响,意识也模糊不清。面具男身旁的日本男人,操着一口极不流利的中文,对着冀明棠大声吼道:“冀小姐,我们将军等你醒来很久了。”
冀明棠努力瞪大双眼,看向对方,声音微弱却尽力保持镇定:“将……将军……原来是……大佐将军啊……”
面具男缓缓走到女子跟前,附身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嘶哑:“好久不见,冀明棠。”这声音与四年前她所认识的小林大佐截然不同,沙哑得好似被砂纸打磨过。听到这个声音,冀明棠心中猛地一颤,往昔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如潮水般在她脑海中汹涌浮现。
面具男挥了挥手,将旁边的人都屏退出去,自己则取来一张座椅,稳稳地端坐在冀明棠面前,目光如炬,不停地打量着她。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冀明棠,当年那场爆炸,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参与其中,我想听你亲口说。”
冀明棠沉默了片刻,她低垂着头,嘴角却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浓,笑声也越来越大。面具男见状,突然发狂似的冲上前,双手紧紧抓住冀明棠的衣领,眼中满是愤怒与痛苦:“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把你视作心中的女神,全力保护你,可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算计我?当年若不是惠子舍身救我,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
冀明棠笑得愈发张狂,她抬起头,直视面具下那双布满血丝、狰狞可怖的眼睛,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她毫不迟疑地朝着男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喃喃道:“不管你是谁,只要是日本人,就该死。”
“为什么你如此固执?天皇陛下所期望的,不过是建立确保东亚永久和平的秩序,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你应该与我同心协力,完成这一伟大的历史伟业。明棠,只要你答应我,不再与我们为敌,把**的信息全部告诉我,我保证,定能让你后半生荣华富贵。”面具男强压着怒火,试图劝说冀明棠。
“呸!”冀明棠冷冷地看向眼前的男子,随即别过脸去。此时的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尽管脸上布满血渍,却依旧无法掩盖她那独特而倔强的美丽。
男子用手帕缓缓擦去脸上的唾液,若无其事地走回座椅。他继续打量着冀明棠,仿佛在研究一件奇特的物品。片刻后,他说道:“冀明棠,我不打算折磨你。我知道,再严酷的刑罚对你来说也无济于事。但我想,你这张脸多少还是有点价值的,至少盛司令对你,十分青睐。”
听到“盛世宣”这个名字,冀明棠的身体猛地颤动了几下。她艰难地睁开被血渍模糊的双眼,看向眼前的男子,强装镇定地说道:“盛世宣怎么会为我这个阶下囚屈服,你怕是打错算盘了。”
男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冀明棠语气中的一丝心虚,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一件古玩器具,故意说道:“知道我手中这个古玩是谁送的吗?没错,是盛司令。听说这小小的物件,价值连城呢。他一听说你被抓,就立马派人送来了这个。你说,你在他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价值?”
“你想怎么样?”冀明棠咬着牙问道。
“冀明棠,既然从你这里获取不到有价值的信息,不如就用你做个交易。让盛世宣兼任宣城的县公署主管,我们邀请他多次了,每次他都拒绝。我想,这次为了你,他应该会慎重考虑吧。”
冀明棠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她深知,盛世宣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但唯有一点,他对自己那近乎偏执的喜欢,超越了所有的信仰和伦理。如果盛世宣答应了这场交易,那么对宣城而言,无疑将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冀明棠不再言语,她极力克制自己,绝不能让这个男人看出她内心的慌乱与心虚。她冷冷地笑着,紧闭双眼,佯装对他的所有计划毫不在意。她知道,这样或许只是徒劳,但至少能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对逝去之人的尊严。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缓缓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冀明棠忍不住睁眼瞧去,只见男子侧脸依旧棱角分明,轻佻的眼角仿佛还残留着曾经的风采,如同流转的萤火。可当她的目光移到男子面部其他地方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脸颊布满了狰狞恐怖的疤痕,那一道道疤痕好似张牙舞爪的恶魔,肆意地叫嚣着丑陋。火焰的痕迹完整地刻在了男子的脸上,嘴角被褶皱的伤疤撕裂开来,依稀可见被缝补后如同蜈蚣般恶心的痕迹。冀明棠心中一阵刺痛,四年前,这个男子还是那般风度翩翩、儒雅不凡,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然而仅仅四年,他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知道我为什么要取下面具,让你看到我这丑陋的样子吗?冀明棠,我就是要让你清楚地知道,让你深刻地体验到,我今日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男子声音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
说完,男子重新戴上面具,转身大步离去。冀明棠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冷。许久,她都无法回过神来。四年前的场景,如同一部不停循环播放的电影,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孟长生倒在倾盆大雨中,被鲜血染红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她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她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疼痛难忍。终于,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失声痛哭起来。这或许是四年前孟长生离去后,她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痛哭,将所有的悲伤、愧疚与绝望,都尽情地宣泄了出来 。
第43章 他的筹码
冀明棠被捕的第二日,盛世宣收到了特工处的邀请函。徐副官将帖子递交给盛世宣时,神色凝重。他看着盛世宣一遍又一遍地审视帖子里的内容,小心翼翼地问道:“司令,这恐怕是鸿门宴。您之前多次拒绝,他们消停了一阵子,如今重新下帖,肯定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您可得三思。我相信冀小姐也不愿您为了她,做出有**份的事。”
盛世宣眉头紧锁,他心里清楚,在这关键时刻,小林打出冀明棠这张王牌,就是笃定他会为了冀明棠不顾一切。他闭上双眼,沉默许久,将手中的请帖递给徐副官,说道:“准备一下,我要去赴宴,不要带太多人。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已经办妥了。只是那个人死活不愿见面,我派人把她安置在城郊外那座闲置的屋子里。这个人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盛世宣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反复打量。徐副官瞧了瞧信封上那略显拙朴的字迹,心中满是疑惑。以往,盛世宣但凡有什么事,都会向徐副官透露一二,可唯独涉及冀明棠的事,他总是守口如瓶,哪怕是对自己的亲信也不例外。徐副官常常看到盛世宣独自发呆时,对着冀明棠的照片一看就是半天。冀明棠确实生得绝美,可盛世宣见多识广,阅尽无数绝代佳人,徐副官始终不明白,为何他单单对冀明棠如此上心,甚至有时失了分寸。
两天后,盛世宣带着徐副官和四名警卫连的士兵来到小林的府邸赴宴。席间,小林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县公署主管的任职,滔滔不绝。盛世宣并未立刻打断小林的盛情邀约,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饭,不置可否。小林见盛世宣不为所动,便向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一位日本士兵捧着一个盒子走到盛世宣面前。盛世宣看了眼小林,淡淡地笑道:“将军之前送了那么多稀世珍宝,我都不为所动,难不成这次还有更珍贵的礼物?”
“我想这份礼物,司令应该会喜欢。”
说罢,小林走到盛世宣面前,缓缓打开木盒。一个半掉漆的发卡映入眼帘。盛世宣一眼便认出这个发卡的主人是谁。他用手帕擦了擦嘴,看了眼木盒里的东西,将发卡取出交给徐副官,对着小林喃喃道:“整个宣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冀小姐,可惜冀小姐已经嫁为人妇。不管她多么出色,我盛世宣还不至于做出强抢人妇的事。小林将军,您这算盘怕是打错了吧。”
小林看着盛世宣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心中暗自盘算,附身凑到盛世宣耳边说道:“放心,她这个丈夫迟早会与她分道扬镳。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冀小姐最终还是会属于盛司令。虽说她已经结过婚,但中国有句古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冀小姐如今依然倾城绝色,那可不是一块抹布就能遮掩得住的姿色。”
盛世宣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之前就对这次行动的蹊跷失败感到疑惑,行动之后,颜以佑便人间蒸发,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但越是这般巧合,盛世宣越觉得可疑。如今小林的这句话,似乎暗藏玄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内鬼绝不是颜以佑。
盛世宣轻声笑了笑,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交到小林手中。他看着小林的表情由喜悦瞬间转为震惊,继而变得狰狞,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屏退旁人,在一旁落座,调侃道:“这封信,将军应该不陌生吧,这可是出自将军的亲笔。”
小林手持信封,身体微微颤抖,嘴角扯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笑意,眼中却满是恐慌与不可置信。他对着盛世宣嘶吼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她已经死了,不可能留下我写给她的信。”
“她没死。当年她因为你,被族人焚身。而你因为她的死,灭了她整个家族。可你万万没想到,当年她母亲在最后时刻,将她从火堆里救了出来,用自己的生命换了她的命。此后,她隐姓埋名,不愿与外人接触。将军,这是她亲手交给我的。我想这么多年,你也很想念与她有关的一切吧。”
小林苦笑着摇头,像发了疯似的锤击着餐桌。碎裂的瓷块一块接一块地扎进他手心里,鲜血顺着手指尖滴落在地。盛世宣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几天前,那个女孩和眼前的小林一样,满脸灼伤,疤痕累累,狰狞的面目让她这么多年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更何况面对昔日的爱人。她曾跪在盛世宣面前,乞求他放弃这次见面。盛世宣当时着实有些不忍,但为了冀明棠,他还是选择放弃了对女孩的承诺。
“我想见她,拜托了。”小林声音颤抖,近乎哀求。
“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应该明白,我今日来,就是要带走冀明棠。这,就是我交换的筹码。”
小林低垂着脸,瘫软在地。四年前那场爆炸,让他死里逃生,此后夜以继日的伤痛不断折磨着他,身心俱疲。他以为这个世界已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值得他善良以待的东西,直到今日听到她还在人间的消息,他突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他突然痛哭起来,分不清是因为心痛还是高兴。这么多年,每每想起那个逝去的女孩,他都觉得浑身疲惫。原来,死去的灵魂也可以被拯救。
他缓缓点了点头,叫来士兵,吩咐即刻将冀明棠从特工站带到将军府。士兵一脸疑惑,但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长官,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冀明棠我今日带走。只要我们安全到达,我便会派人将女孩居住的地址送到将军府上。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前告诉你,当年那场大火,毁了她的容貌和声音,这也是她这么多年独居的原因之一。我希望你不要带太多人,以免吓到她。如今她很脆弱,非常脆弱。”
小林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面颊。四年前的爆炸同样让他容貌尽毁,好在日本有顶级的医疗团队,虽伤痕累累,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这四年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他很难想象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些年遭受了怎样的非人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冀明棠终于被带到了前堂。盛世宣难掩心中的激动,与小林打过招呼后,便抱起满身伤痕的冀明棠离开了将军府。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冀明棠靠在盛世宣的肩上沉沉睡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冀明棠再次苏醒,发现还是熟悉的场景。说来有些嘲讽,她几次死里逃生,都多亏了盛世宣的袒护,可她对他却毫无恩情可言,甚至从未给予过他一分真心。以前,她或许还能凭借倾城之色和神秘背景,解释盛世宣是一时鬼迷心窍。但如今,她这副残破模样,实在难以想象盛世宣到底图什么。
“盛司令为何救我?”冀明棠轻声问眼前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男人。此刻,她心中满是不自信。四年前他救她,她从未问过原因,因为那时她需要利用自己的美貌和他的权力。可如今,时过境迁,她已失去了所有可利用的筹码。
“如今国共合作,我救我的盟军,有什么问题吗?”盛世宣反问道。
“可……”冀明棠想说,救自己的代价可能是让他成为汉奸。这样的结果,莫说是国民党,就算是自己的同志,怕也是宁死不屈的。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在国家利益面前,一切信仰的差异和利益的争执都会走向一致。但是,如果因为我个人的生命,让司令成为人人唾骂的汉奸、历史的污点人物,我宁可死在牢里。”冀明棠紧紧攥着手,眼眸低垂,眼神飘忽。她心想,如果盛世宣真的答应了小林大佐的要求,往后她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把他当作仇人,还是恩人?
“如果你成了汉奸,司令,即便你救过我,我也会亲手杀了你。但,我会追随你而去,也算是偿还了你的恩情。”冀明棠轻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她面色涨得通红,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不知过了多久,盛世宣轻咳一声,严肃地说道:“你要杀了我?我可刚刚救了你的命。再说,你死了,我救你还有什么意义。”
“可……”冀明棠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惶恐地看向一旁的窗户,窗外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可这雨声,依旧掩盖不了她那颗悸动的心。她委屈得快要哭出来,蜷缩在角落,继续说道:“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司令,我希望你下次不要为了我,放弃这些。”
盛世宣听后,突然大笑起来。他走上前,抚摸着冀明棠的头,温和地说道:“果然,你的心里只有道义。可明棠,今日我便要告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无关信仰,无关国家。”
盛世宣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冀明棠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感情。如今她已有丈夫,有自己的组织,有太多值得她为之放弃一切的人和事。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实实在在地多次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盛世宣看到冀明棠涨红了脸,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轻声说道:“放心,冀小姐,我不要求你回应,我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另外,我没有答应小林的请求,我自有办法把你救出来,既不损害国家利益,也不损害你我的利益。”
冀明棠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怎么可能?你知道小林有多恨我吗?有什么能让他放弃仇恨和国家利益呢?”
盛世宣笑而不语,看了眼一脸疑惑的冀明棠,淡淡地说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在这休息两天,两天后徐副官会送你出城。对了,你那个丈夫,我以前的部下戴望舒,你要小心点,他有问题。”
冀明棠对盛世宣的嘱托感到不解,等她回过神来,盛世宣已消失在房间里。空荡荡的房间里,此刻只剩下冀明棠一个人。她躺在床上,面朝天花板。盛世宣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事无巨细,就连身上伤口的包扎都是亲力亲为。她脸颊通红,心跳加速,完全忘记了盛世宣的叮嘱。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睡去。梦里,孟长生和盛世宣的身影交错出现,占据了她整个世界。她只觉得痛苦难耐,浑身燥热 。
第44章 重逢
“先生,见字如晤。岁月悠悠,似潺潺流水,悄然间,又至蒹葭苍苍之时。秋意已深,行程过半,几场冷雨淅淅沥沥,轻覆池塘,溅起圈圈涟漪,仿若我对你那窈窈之思,于朝朝暮暮间,如野草疯长,难止难抑。偶有寒鸦振翅,匆匆掠过,啼叫声声,却也只惊起几阙陈旧的词章,满含苦涩之调。
秋寒带着丝丝料峭之意,悠悠袭来,星辰仿若醉汉,跌入那如诗如画的翠微之间。与你相遇的那场彷徨,如梦幻泡影,却又如此真切,先生,你可曾感知?自与你初逢,时光便如溶溶月色,轻柔流淌。恍惚间,已然越过无数的怅惘与迷茫。虽身世坎坷,一路风雨颠簸,但心中能装着你,记得与你共度的点点滴滴,便是我此生莫大的幸运。
先生,秋意渐浓,即将消逝,可否允我一场浩浩荡荡的雪色,以圆满我笔下那浓墨重彩的哗然诗意?搁笔于此,心中满是戚戚然,对你的思念如汹涌潮水,肆意翻涌,难以平息。唯愿先生在这纷繁世间,事事顺遂,常得安康。
戚安落笔”
小林回想起与颜戚安相识的时光,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具体年份他竟有些记不清了。那时的小林,还是一名满怀憧憬的求学者,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向往。而颜戚安,已然是北大赫赫有名的才女,她不仅拥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才情更是出众,在校园里可谓是光芒万丈。她的存在,就像璀璨星辰,引得无数人侧目,追求者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然而,谁都未曾料到,仅仅过了半年,小林那炽热而真挚的真心,便如春风化雨,悄然打动了颜戚安的芳心。
为了能与佳人长相厮守,小林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入伍为官的大好机会。他满心欢喜,豪掷千金,在北京最为繁华的地段购置了一座宅子,精心布置,满心期待着能与心爱的女孩在这里开启幸福的一生。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便能如他所愿,安稳而长久,与颜戚安携手走过岁岁年年,直至地老天荒。
可惜,命运弄人,他们生逢乱世,这是一个信仰碰撞、国家利益冲突激烈的时代。他们之间跨越国界的爱情,就像一朵娇艳的花朵,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不被世人所认可。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的硝烟弥漫开来,局势动荡不安,颜戚安迫于无奈,只能被召回宣城老家。自那以后,她的故事便如野火般在街头巷尾迅速传开。她日本女人的身份,就像一道沉重的枷锁,瞬间让她成为整个家族的耻辱与公敌,也为自己招来了无尽的灾祸。
当小林得知消息,心急如焚,匆匆赶回宣城时,映入他眼帘的,却是颜戚安那早已长满荒草的坟墓。有人告诉他,颜家族人因她与日本人相恋,怒不可遏,将她钉在祭祀台上,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那大火整整燃烧了三日,火光冲天,场面惨不忍睹。颜世家族在宣城本地,是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颜戚安的这场异国之恋,让颜家蒙羞,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尽管颜戚安接受过先进思想文化的熏陶,有着独立的思考和见解,但面对家族长老们严厉的斥责与审判,她选择了沉默,不愿为自己辩解分毫。
那场无情的大火,不仅燃烧了女孩对爱情的所有美好憧憬,也燃尽了宣城百姓对日本人仅存的一丝容忍。几年后,当小林再次回到宣城,满心期许能找到爱人的踪迹时,留给他的,只有满目疮痍的废墟和无尽的遗憾,犹如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颜家的一个婢女,于心不忍,悄悄将颜戚安坟墓的位置告知了小林。只因颜戚安触犯了族规,她被剥夺了进入族谱的资格,也不能葬于颜家后院,最终只能落得个孤魂野鬼般凄凉的下场。
彼时的小林,已身居少佐之位。当他悲痛欲绝地趴在颜戚安的坟头,泪水肆意流淌时,一颗仇恨的种子,已在他心底悄然种下,迅速生根发芽。仅仅过了短短三日,愤怒与悲伤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调集了宣城所有兵力,对颜世家族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一时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颜世家族上下三百余口人,无一幸免,全部惨遭屠戮。一夜之间,曾经辉煌一时的颜家,在宣城这片土地上,如泡沫般瞬间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小林再次忆起这些陈年旧事,心中仿若被千万根针扎着,满是疮痍与痛苦。那个女孩,自北京一别后,便成了他一生的痛,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当他再次读到那熟悉的笔墨字迹,内心的激动瞬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难以抑制。他迫不及待地叫来亲兵,一刻也不敢耽搁,心急如焚地朝着女孩居住的地方奔去。
当他赶到那处居所时,只见墙头的草在风中颓靡摇曳,一片衰败之象。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怅惘,只觉这重逢的场景,竟如此突兀而又令人心酸。他用铁制面具将自己的面容严严实实地掩饰起来,蹑手蹑脚地悄悄推开里屋的门。屋内,女孩正专注地洗菜烹饪,身姿婀娜,动作娴熟。看到这一幕,小林只觉时光仿佛倒流,往昔的美好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眼前的现实却又如此残酷,物是人非,往昔不再。
“姑娘,我途经此地,腹中饥饿难耐,想向姑娘讨一碗米饭,不知可否?”小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温和,可因面具的阻隔,声音略显嘶哑。
女孩听到声音,缓缓回头,看到眼前戴着铁面具的男子,心中不禁一惊。尽管男子声音陌生,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慌乱地低垂着头,下意识地用手用力遮掩自己那被灼烧后满是疤痕的脸,声音低沉而略带羞涩地说道:“不好意思,将军,今日饭菜准备得简陋,恐难入将军之眼。”
“小姐天生丽质,即便只是站在那里,便已是秀色可餐,无需其他食物来增色。”小林的声音中饱含深情,目光紧紧地盯着女孩,一刻也不愿移开。
女子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望向眼前的男子。她的眼中满是疑惑与震惊,沉默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我如今这张脸,满是疤痕,丑陋不堪,怎称得上倾城之色……”
“在我心中,小姐依旧如记忆中那般美丽动人,光彩照人。自那日分别后,时光匆匆,没想到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我对你的思念之情,却如陈酿的美酒,愈久愈浓,从未有丝毫减少。唯愿小姐能怜悯我这片相思之意。”说完,小林恭敬地躬身揖礼,态度诚恳而真挚。
女孩呆立在原地,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中忐忑不安,如小鹿乱撞。她缓缓地朝着小林走去,一步一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如晶莹的珍珠,随时可能滚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终于,一滴泪水夺眶而出,重重地砸在小林的手背上。小林缓缓抬起头,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下巴,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轻声说道:“戚安,感谢老天,让我们还有机会再次相遇。这一次,我发誓,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说完,小林缓缓褪去脸上的铁面具,露出那满脸狰狞的伤痕。他看着女孩,温柔地笑道:“你看,我也受了伤。我们如今这般模样,是不是很般配?用你们中国的一句成语形容,那便是天生一对。”
女孩看着小林脸上的疤痕,心疼不已。她轻柔地伸出手,缓缓拂过小林那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声音哽咽地说道:“该有多疼啊……”
小林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将女孩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他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倾流而下,不一会儿,便浸湿了女孩后背的衣衫。在这一刻,时光仿佛静止,所有的痛苦与悲伤都已远去,他们只愿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重逢之中,紧紧相拥,再不分离。
第45章 会晤
冀明棠被护出城门之时,整个宣城城内一片肃杀景象。小林的部队正在满城疯狂搜索着**的遗留分子,街道上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息。徐副官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来回巡视、神色冷峻的士兵,又转头瞧了瞧面露忧虑的冀明棠,心中明白她的担忧,便轻声宽慰道:“冀小姐尽管放宽心,我们司令这次可是给了小林天大的好处,定能保冀小姐平安出城。至于那些剩余的**分子,听闻那日行动混乱中逃掉了不少,而留下来的人中,唯有冀小姐您是活口。所以司令让我给您带句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还望冀小姐不要深究细查,司令后面自有周全的安排,迟早会给冀小姐一个满意的说法。”
冀明棠轻轻点了点头,此刻的她,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自己如今刚脱离险境,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能力去深入调查此事。然而,徐副官那句“没有一个活口”,却让她的心猛地一紧,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那……”冀明棠刚欲开口询问,却又有些犹豫。
“戴副官没事,冀小姐尽管放心。”徐副官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连忙说道,“司令已经派人仔细打听过了,那日戴副官趁着混乱成功逃掉了。只是关于这件事,司令也着实感到好奇。冀小姐,您还记得将军曾经的嘱托吧,说**内部是有间谍的。如今颜以佑下落不明,这桩案子目前看来似乎可以扣到他的头上。但司令相信颜先生的人品,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他一定会彻查到底的。”
冀明棠再次点点头,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一些。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火车站。徐副官将几个沉甸甸的箱子交到冀明棠手中,郑重地说道:“司令说,皖中抗日根据地如今药品极为匮乏,这些箱子里装的是司令命我四处搜集来的针对最近时疫最有效的西药,其中就包括阿莫西林。如今日本全面封锁了药品、大米、粮油等物资入境,那边的情势必定十分严峻。冀小姐此次回去,路上也定会困难重重、举步维艰。司令希望冀小姐无论如何都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些药品就算是司令对冀小姐的一点心意,还望冀小姐能够收下。”
冀明棠原本想推辞这番好意,可一想到前线将士们正饱受病痛折磨,急需这些药品,便默默应下了。当她登上火车后,惊喜地发现坐在车尾的戴望舒。她心中自是十分欣喜,然而,盛世宣之前的一番敲打,却让她对戴望舒多了几分生分。如今局势复杂,她实在无法判断周围的状况,只能对着戴望舒点了点头。火车启动后,戴望舒瞅准时机,与冀明棠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便坐到了她的身旁。
“这几天我一直暗中跟着你,看到你如今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戴望舒轻声说道,眼神中满是关切。
还没等两人寒暄几句,冀明棠便焦急地问道:“那场行动,我们到底折损了多少人?宣城站点的对接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戴望舒警觉地看了看周围,迅速打断了冀明棠的问话。他从口袋里掏出笔和纸,在上面仅仅写了一个“安”字。
冀明棠立刻会意,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安”字至少能保证她在意的那些重要人物目前都是平安无事的。她轻轻靠在戴望舒的肩上,在他耳畔低声呢喃道:“我手中的这个箱子至关重要,甚至比我们的生命还要宝贵。你务必保证它能安全抵达战区,望舒,你一定要答应我。”
戴望舒望了眼冀明棠紧紧抓着的箱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望向窗外,看着飞速后退的景物,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
而在另一边,盛世宣身着一袭长袍,头戴一顶宽大的草帽,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了市郊区巷子口附近的一家酒楼。他身材魁梧,气势不凡,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富贵之气。
走进酒楼,盛世宣选了一处靠近窗沿的座位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没过多久,一位行色匆匆的男子快步走进来,在他身后的座位上悄然落座。盛世宣缓缓展开一张报纸,上面“小林将军不久大婚”的讯息格外醒目。
男子压低帽檐,身子微微前倾,在盛世宣身后低声说道:“内鬼是**那边的,暂时还没查出来。但周站长似乎对那个人格外关注,所有相关信息都被严密封锁了,我的人根本没法靠近。”
“没关系,我想我已经猜到是谁了。我会派人去查,看来那个人似乎已经成功潜伏进去了。”盛世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锐利而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逼人的压迫感。良久,他将报纸折叠放在桌上,对身后的男子说道:“她是我们手上最大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她联系。以后她的工作就由你来对接了。”
男子默默点了点头,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缓缓起身,悄然离开了酒楼。盛世宣从身后的椅子上拾起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神秘的数字。他知道,这是南京政府最高行政官的直属命令密码代数,这种密码符号他也仅仅从自己的恩师那里获取过。看来,这个颜以佑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第46章 卧底浮出水面
1940年八月,八路军总部在华北地区发动了一场规模宏大、意义深远的对日军进攻行动——百团大战。此次战役声势浩大,先后有105个团,约20余万人踊跃参战。战士们怀着满腔热血,英勇无畏地投入到战斗中。到1940年12月初,敌后军民紧密配合,共进行了1824次激烈作战,毙伤日、伪军2.5万余人,俘虏日军281人、伪军1.8万余人。这场战役极大地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振奋了全**民的抗日士气。
同年11月17日,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在苏北海安宣告成立。叶挺将军出任总指挥,□□同志担任政治委员,陈毅同志任副总指挥(在叶挺将军抵达前代理总指挥)。在艰苦卓绝的敌后游击战中,新四军展现出了顽强的战斗力和坚韧的意志。到年底,新四军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共对日、伪军作战2700多次,毙伤俘敌5.5万人。他们在华中地区建立了皖东、豫皖苏、皖东北、苏北等抗日根据地,进一步扩大了苏南、皖中抗日根据地的范围,成功沟通了华北与华中抗日根据地的联系。与此同时,新四军的主力部队发展到近9万人,地方武装和不脱产的地方武装也达到了数十万人,成为了抗日战场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明棠,这次我党取得了空前的胜利,为了进一步壮大抗日力量,组织决定在我省扩大主力军规模。上级已经派遣了指导员过来,他们会带来一大批宝贵的物资和优秀的先进人才。这次行动将由我全权负责,而你,要负责具体的落实工作。记住,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晓此次行动的具体细节。”政委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地对冀明棠说道。
“可是政委,这次行动责任重大,意义非凡,我担心自己无法胜任。”冀明棠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明棠,你从宣城带回来的药物,为我们此次战役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极大地缓解了前线战士的伤痛。让你参与到此次行动中,是经过党组织再三讨论和慎重决定的。大家对你的忠诚和能力都给予了高度的认可和赞同。等这次行动结束后,上级决定将你调回宣城,重新搭建宣城交通站,并任命你为宣城站点交通站长。”政委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期待。
冀明棠思索再三,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如今的她,手持希望的烟火,心中装满了家国大义。即使面对这满目疮痍、战火纷飞的人间,希望也如同久驻双眼的佳酿,给予她无尽的勇气和力量,让她无惧无畏地前行。因为很多年前,她曾对那个少年许下诺言,要带着他的期望,用自己的眼睛看遍祖国的山川大地,见证这繁花世界迎来和平宁静的那一天。
在宣城这边,盛世宣匆匆挂上电话后,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他立刻叫来徐副官,急切地吩咐道:“今晚南京那边会派人过来,你去做好接待准备工作。还有,我让老师帮忙打听的消息,今晚也会一同带过来。如今国共两党合作,正处于关键时期,但我听老师的意思,国民党内部依旧有部分人对**持有绞杀计划。看来,国民党内部恐怕有日方的奸细渗透。”
“校长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呢?”徐副官皱着眉头,担忧地问道。
“他自然是希望**的势力能够得到控制。毕竟这几年,**发展迅猛,其力量已经超出了想象。一个看似草台班子的队伍,如今的实力都快赶上正统军队出身的了。你说,他能不为此忧心忡忡吗?不过,这事在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但在宣城,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盛世宣眼神坚定,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徐副官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跟随盛世宣多年,是最了解他性格和秉性的人。当年蒋校长有意重点栽培盛世宣,再加上其恩师在蒋先生面前颇有话语权,盛世宣本有着一片锦绣前程。然而,不知何故,他却坚定地选择回到宣城,做一个看似不上不下的城防总司令。尽管在宣城,他的部队实力首屈一指,无人敢与之抗衡,但远离了政治中心,盛世宣在南京那些势力眼中,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如同蝼蚁一般。
如今宣城的局势错综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徐副官很担心盛世宣会因为个人情感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他太清楚这些年盛世宣为了冀明棠所做的那些看似荒唐却又饱含深情的事情了。也许这一次,他依然会为了冀明棠,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闯出一番波折。
南京的特派员们在深夜时分抵达了宣城。在这群人中,有一个人显得与众不同。他身着一身黑色风衣,半遮着面容,头戴黑色鸭舌帽,身材高大挺拔,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富贵之气。
盛世宣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不凡,丝毫不敢有半点怠慢。他吩咐徐副官安排好房间后,便热情地邀请特派员们去歇息。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盛世宣屏退了旁人,独自来到了那人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内屋传来清晰的声音:“请进,盛司令。”盛世宣也不避讳,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那人正端坐在桌前,悠然地品着茶。瞧见盛世宣进来,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说道:“好久不见,世宣。”
盛世宣会心一笑,径直走到那人面前,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久违的重逢让他心中涌起一阵喜悦。还未等来人开口,他便抢先说道:“都说袁兄投靠了日本,为日方办事,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我一直担心袁兄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处境凶险。今日见到袁兄安然无恙,我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来了。”
“世宣,这次我受上级命令,假意投靠日方。一来是为了获取重要情报,二来也是为了方便日后的行动。具体的细节我不太方便跟你细说。不过,有一点我今日绕道过来与你见面,就是要告诉你,吴白准备对**下手了。”袁兄神情严肃,认真地说道。
“果然,这恐怕也是校长的授意吧?”盛世宣微微皱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蒋委员长工作繁忙,自然无暇顾及这么多细节。但虽说现在国共合作,可**始终是他的心结。所以,世宣,若是他日你到了必须要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希望你能够客观地做出决定,不要被其他情感因素所左右。”袁兄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老师是什么意思呢?”盛世宣追问道。
“莫老不愿掺和这些事情,他让我给你带句话,当下时事变幻莫测,你应当激励自己,坚守本心,听从内心的声音。另外,有一份文件他托我转交给你。这份文件涉及军统的高级机密,你看完之后要立刻销毁,绝不能留存。”袁兄一边说着,一边将文件递给了盛世宣。
盛世宣点了点头,与袁兄寒暄了一番后,便离开了房间。当他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破晓时分。他感到神思俱疲,随手拾起一旁的雪茄,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他平日里并不太喜欢抽雪茄,只是每次盛玉墨来探望他的时候,都会为他点上一支。她说别的男人抽雪茄的时候很有魅力,而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抽起雪茄来只会更加帅气。想到盛玉墨,盛世宣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这么多年来,盛玉墨每个月都会给他寄一封家书,为了防止他人窥视,这种通信方式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知晓,就连徐副官,他也从未透露过半点。倒不是担心徐副官会背叛,只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副官了,徐副官对盛玉墨的心思,他又何尝不知呢。只可惜那个孩子,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他掏出老师带给他的文件,打开后里面露出一打资料,内容全部指向一个人——戴望舒。
他立刻叫来徐副官,将文件内容详细地展示给他看,喃喃地说道:“吴白下的这盘棋可真大啊。”
“司令的意思是,戴望舒是吴白的人?”徐副官惊讶地问道,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盛世宣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雪茄搁置在一旁,神色肃穆,眉头紧锁。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怕是很多年前,他就是吴白派过来监视我的一颗棋子了。只是没想到后来会遇上冀明棠,**那边的利益可比我这里诱人多了。吴白在**那边可没少下功夫。”
徐副官听完,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一想到盛玉墨当初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间谍,如果当初嫁给戴望舒的是盛玉墨,那么她的未来想必也不会幸福。而冀明棠可是盛世宣心尖上的人,如今冀明棠的处境可谓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对于盛世宣来说,简直就像是在他的心上扎了一刀,让他痛不欲生。
“司令,要不我去一趟安徽省,见见冀小姐?”徐副官试探性地问道。
盛世宣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资料焚烧殆尽后,说道:“明棠不会完全相信你,毕竟那个人是她的丈夫。而且你过去的话,动静太大,一旦打草惊蛇,我们就无法预知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了。我总感觉他们接下来还会有新的计划。也许只有让明棠亲眼看到戴望舒的真实身份,她才会彻底相信。别忘了,前段时间她从宣城离开的时候,我可是提醒过她的。”
说完,盛世宣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信封,交给了徐副官,说道:“这里面是老师安插在南京各派的眼线,这些人都可以为我们所用。你以我的名义给这些人发电报,一旦吴白那边有任何动静,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徐副官点了点头,接过信封后便退了出去。盛世宣独自躺在座椅上,看着桌边燃烧殆尽的烟头,心中感慨万千。世人皆不明白盛世宣的一片痴情,以为他只是见色起意。可在这跌宕起伏的俗世之中,情义二字却显得如此珍贵而又冒昧。本以为念念不忘的是一个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渐渐明白,思念到极致的时候,不过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罢了。
第47章 求助
几日后,徐副官行色匆匆来找盛世宣,他将一封最新从南京那边电报过来的情报交到了盛世宣手中,他神思紧蹙,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最近会有动作,吴白那个人做事一贯狠辣,听说这次为了铲除□□领导,他们还找了特务处的周站长,这个周站长以前是吴白岳丈的旧交,他们一派向来跟□□不对付,司令,你说这次他们会不会对冀小姐下手?”
“他们要对付的是□□领导,冀明棠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他们不会专门对付她,但若是她参与其中,难免不会被牵连其中。”
“司令,这事我们怎么操作?”
盛世宣微眯着双眼,眉头紧皱,思索一番后,他对徐副官说“这次行动名单上的人有你认识的嘛?帮我去打听打听,我想私下里约见他们。”
徐副官惊讶地看着盛世宣,试探地问道“您是想将吴白的计划告诉□□内部的人?”
盛世宣静默不语,徐副官瞧出盛世宣的打算,继续说道“司令,虽说现在国共合作,但吴白的计划必然是得到蒋委员长的认可,您若是搅了他的计划,日后追究起来,恐怕您吃不了兜着走。”
“日后......哼,党国还有未来吗?衡哲,这几年,党国内部的斗争愈加激烈,如今国难当头,党国内部,却有些人打着肃清政敌的口号,残害我们的同胞,这些人不除,难以平愤。”
徐衡哲从未见过盛世宣如此愤恨,在他印象中,盛世宣是个喜怒不现于形,永远镇定自若,胸有成足的样子,偶尔冀明棠的事情会干扰他的判断,做一些不理智的行为,但他也都能冷静处理,可如今,党国的利益同冀明棠的生死安全穿插在一起,盛世宣第一次表现出他的不稳定情绪,这点让徐衡哲十分忐忑。
徐衡哲点点头,看了眼逐渐睡去的盛世宣,悄悄地退了身。盛世宣一直不知道一件事,当年徐衡哲跟着盛世宣的队伍,他的身份是安徽省宣城市地下党的一员,后来组织遭遇大的变故,徐衡哲因为有盛世宣的庇护,躲过一劫,说来奇怪,盛世宣对徐衡哲是无由的偏爱与信任,即使是南京专人专项调查,盛世宣依旧用自己的前程作为担保,护下了徐衡哲的一条命,而自此以后,徐衡哲也就死心塌地跟着盛世宣。
当徐衡哲看着眼前的名单,熟悉的名字赫然写在第一行第一排的时候,他的心情却无比复杂。他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面对昔日旧友,**的叛军?还是今日国党的徐衡哲?
这一夜,徐衡哲过的十分漫长,与盛世宣的惆怅不一的是,徐衡哲的双重身份注定他面对□□的盘问,举步维艰。
三日后,徐衡哲通过旧时的联络方式成功搭上了□□的组织,来人是徐衡哲旧日的好友,代号“雪豹”。
男人身穿墨色长衫,头戴黑色鸭舌长帽,身躯凛凛,约莫30岁左右的年纪,走进酒楼便挑了处隐晦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徐衡哲乔装一番走进酒楼,径直走进包厢,望了眼帽檐下的男人,难掩心中的激动,上前便寒暄起来。
“偌伊兄,别来无恙啊。”
偌伊是男人的名号,先前一拨□□,尤其是地下党派,不大以真名示人。徐衡哲瞧着来人装扮,心中一番计较,等来人将外衣褪去干净,露出一张洁净的面颊,徐衡哲才放下心来。
“衡哲,我知你已投靠国党,但你心良善,我不愿为难你,出于最后情分,我今日来见你一番,今日一别,我们也不必再联系了。”
徐衡哲面露尬色,上前接过男人的外套,徐徐道来“诺伊兄,当年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我党内部出现叛徒,导致行动一再失败,我们交通站的弟兄全部丧生于行动中,若不是盛司令堵上自己的前程和身家性命,也没有我徐衡哲的今天,我不是投靠国党,我是投靠盛世宣。盛司令这个人,格局和远见远非国党那些人所比的,我希望你能放下偏见,今日听我一劝,这也是我今日找你过来商量有关□□未来紧急大事。”
男人眉头紧皱,瞄了眼四周,缓缓走到徐衡哲身边,低声说道“你不是来策反我的?”
徐衡哲面露笑意,说道“自然不是。”
“那你今日过来是?”
“盛司令最近得了南京的一个情报,本来这事我们是不想管的,但事关明棠小姐的性命安危,盛司令特派我过来,与您对接。”
“冀明棠?”
“对,不瞒你说,我们盛司令对这个冀小姐可谓是着了魔,不说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但凡是有一点威胁到冀小姐的事,盛司令都会当成天大的事情对待,如今我们手里的情报正是跟□□最近的一次领导会晤有关,希望诺伊兄能正视这次合作。”
男人深呼一口气,思考一番后,说道“我知道盛司令平常公务繁忙,这次的情报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是盛司令亲自与我们详谈,衡哲,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为了给组织一个信服的理由,盛司令出面会比你传达更有说服力。”
徐衡哲点点头,如今他的名字已然是□□的黑名单,来人愿意见他亦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这世上,能证明他没有叛变的人已不再,看着昔日一起浴血奋战的旧友,他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婉婉蜓蜓,曲曲折折,他还是他,他却不再是他。
第48章 叛徒浮出水面
翌日,徐衡哲将约见地址选定在城郊外那处静谧的梅林宅子。盛世宣精心乔装一番后,与徐衡哲二人先后踏入园中。**方面来了四位同志,他们早已在房间内恭敬恭候。见到盛世宣,众人并无丝毫避讳与拘谨,纷纷上前热情握手,与之寒暄起来。盛世宣的为人,无论是在国民党内,还是在**这边,皆是有口皆碑、有目共睹的。所以几人见到盛世宣亲临,心中满是激动,感慨万千。
徐衡哲将一切妥当安排后,便悄然退下。盛世宣毫不藏掖,从怀中掏出揣着的文件,递到前来之人手中,神色凝重地喃喃道:“南京高级政要吴白,也就是吴处长,已经向蒋委员长请示了剿共计划。他们获取了情报,得知贵党将在一个月后与延安派来的领导进行会晤。就在那日,他们打算对贵党实施彻底的铲除行动。我希望你们务必重视此事。”
来人闻言,眉头瞬间紧皱,四人相互面面相觑一番后,郑重地接过文件。当看到文件里的详细内容,他们的神情愈发凝重,内心的忧虑如潮水般翻涌。一番紧张的商议后,领头的同志面向盛世宣,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挚说道:“我代表我党领导,向您表达最衷心、最诚挚的谢意。实不相瞒,这次我们确实将在宣城举行一场极为重大的领导会议,您提供给我们的文件内容,与我们原本的计划高度吻合。之前向徐副官提出想要见您的请求,对您而言或许有些冒昧,但我们只信任您,唯有从您这里得到的信息,我们才敢深信不疑。盛司令,请接受我们这一拜。”
盛世宣赶忙快步上前,伸手搀扶起来人。他身姿挺拔,尽显绅士风度,周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来人瞧着盛世宣,只见他样貌阴柔俊美,那冰冷孤傲的眼神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盛世宣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此时飞雪渐渐停歇。他的思绪突然飘远,记起了许多过往之事。他不自觉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些如过眼云烟般潦草的心事,可眼前浮现的,却只有一个满是悲伤的世界,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疲惫。思绪随着那渐渐消散的浮光流动,往昔的记忆如电影般一帧帧在脑海中浮现。
在回去的路上,盛世宣始终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徐衡哲欲言又止,犹豫了良久。突然,盛世宣开口说道:“衡哲,你说我这么做对吗?一旦证实了我的猜想,这对明棠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透过车镜,徐衡哲瞥见盛世宣满脸的愁容。盛世宣本是个杀伐果断、做事雷厉风行之人,可唯独在冀明棠的事情上,他总是事事斟酌再三。徐衡哲酝酿了片刻,回复盛世宣道:“司令,您这是为了冀小姐的安危着想啊。如果我们不加以制止,想必这次行动会危及冀小姐的性命。”
“衡哲,行动那天,你安排一下,我想亲自去帮明棠处理那个间谍,也算是弥补我对她的愧疚之情吧。”盛世宣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坚定。
徐衡哲默默点头。车子沿着道路,一路朝着城中驶去。而就在此刻,冀明棠正乘坐着黄包车,与盛世宣的汽车擦肩而过。那一刻,冀明棠只觉心口一阵莫名的绞痛。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后方的汽车,可车子早已远去,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冀明棠来到城郊梅林处,与上级领导碰面。当领导们将文件递交到冀明棠手中,神色严肃地看着她时,冀明棠只觉一阵恍惚。当她打开文件,看清里面的内容,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难以置信。她的双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文件内容,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这不可能……政委,这份情报只有我一人知晓,我从未告诉过第二个人,哪怕是望舒,我也未曾透露半分。这……怎么会这样。”
领头的中年男人长叹一口气,缓缓摇头说道:“明棠,我们对你的忠诚绝无半点质疑,不然也不会单独叫你过来,并将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内容告知你。只是,给我们这份情报的人,完全是因为你。明棠,通过这件事,我们不得不对戴望舒的身份重新产生怀疑。他以前是国民党的重要特务,有人告诉我们,他隶属于戴笠先生,是个极为资深的老牌特务。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有诸多手段从你那里获取情报。”
冀明棠不停地摇头,手心因为紧张冒出了许多汗渍。她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陪伴了我这么多年,竟然掩饰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如今你们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我竟然一直活在另一个人的谎言之中,这……这绝对不可能……不……”冀明棠语无伦次地说着。好一会儿,她才稍稍缓过神来,用一副诚恳的眼神望向眼前的男人。
男人缓缓走到女孩面前,轻轻拭去她脸颊上停留的泪水,轻声说道:“明棠,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不公平,但我们必须对组织负责。戴望舒我们一定会深入调查,包括之前宣城的那桩案子,到底是谁泄露了情报内容,我们会彻查清楚,一一弄个明白。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大半年前宣城的那桩案子,恐怕与戴望舒脱不了干系。”
“不……大半年前那桩案子,明明是颜以佑那个叛徒……”冀明棠惊声说道。
“颜以佑是我们党的同志,明棠。颜以佑是我很多年前安插在日方的同志,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单线联系,除了我,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绝对不是那个告密的人。”男人严肃地说道。
冀明棠顿时愣住,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她曾经猜想过颜以佑的身份,或许是国民党那边的,或许隶属于某个军阀,但她一直不愿承认颜以佑是我党同志。因为一旦如此,就意味着颜以佑完全可以撇清嫌疑,而她的丈夫戴望舒便极有可能成为当初宣城案子的罪魁祸首。
男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缓拂去身上的灰尘,看了眼冀明棠,然后擦肩而过,转身离去。身后的其他长辈也纷纷上前,宽慰了冀明棠几句。毕竟,这一切终究还是要她自己去面对。无论是戴望舒,还是孟长生,这都是冀明棠自己必须承受的劫数,又有谁能够替代得了呢。
空荡荡的屋子里,冀明棠无力地瘫倒在地。她回想起与戴望舒相处的一幕幕,只觉得脊背发凉。原来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精心布局,而她如同一只懵懂的羔羊,掉入了这个早已设好的圈套,还以为是生活的恩赐。宣城那次事故,她早该料到戴望舒能全身而退必有原因,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打破这看似来之不易的安逸生活。
“长生,终究我还是辜负了你的寄托。你期望我好,可在这乱世之中,想要过得好,真的太难太难了。”冀明棠低声呢喃,声音中满是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
第49章 手刃叛徒
几日后,徐副官匆匆走进办公室,手中拿着一份最新的情报。盛世宣接过情报,仔细看完后,长舒了一口气。他接过徐副官递来的茶盏,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说道:“他们终于决定动手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徐副官心里自然清楚,盛世宣绝非是那种爱凑热闹之人。他所说的“凑热闹”,实则是放心不下冀明棠,生怕她承受不住即将到来的变故,想要时刻守在她身边,确保她安然无恙。
徐副官微笑着,轻轻撤走盛世宣面前喝尽的茶盏。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司令这般开心畅快的模样了。自从得知冀明棠的心系在孟长生身上,而身体却属于戴望舒,自己仿佛是她世界里一个透明人,无处容身之后,盛世宣便整日郁郁寡欢。他总对徐副官说希望冀明棠好,可唯有心腹徐衡哲明白,这不过是盛世宣自我安慰的催眠罢了。
徐衡哲小心翼翼地将办公室所有窗帘拉上,又为盛世宣披上一件外套,然后悄然退了出去。这段时间,盛世宣为了冀明棠,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他的心思全在那个美人身上,而非他所掌控的江山。
一个月后,冀明棠按照原先的计划,有条不紊地着手上级组织领导会晤的相关事宜。戴望舒并未察觉到冀明棠有任何反常之处。待冀明棠收拾妥当出门后,他便急忙向南京和重庆分别发送了消息。发完消息,他望了眼床头柜旁他同冀明棠的合照,心中陡然一阵酸涩。经过几年的相处,他对冀明棠并非没有感情,恰恰相反,他早已对她情根深种。然而,他深知冀明棠的心中始终没有忘记孟长生,还有那个从未谋面、早已夭折的初恋。他心中满是不甘,太渴望证明自己,渴望将冀明棠彻底征服。特务的身份给予了他许多机会和希望,在他看来,或许只有等自己真正手握大权,才有资格真正站在冀明棠面前,将她的心也一并俘获。
他将屋子内的重要情报悉数整理出来,收拾一番后,提起一个木制箱子便出了门。他身着一身长衫,行走在人群中,尽管他极力收敛自己曾经因参军而锻炼出的健硕身姿,但举手投足间,依旧难掩不俗的气质。
没过多久,戴望舒便与一群戴着墨镜的人上了一辆商务车。戴望舒接过别人递来的长枪,低声喃喃道:“都准备好了?”
一位中年男子连忙点头,赔笑道:“组长放心,这次我们准备得极为充分,一定能一举歼□□党,到时候您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可千万别忘了兄弟们啊。”
戴望舒看向窗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这笑意并非因为身边人的阿谀奉承,而是手中精良的武器和精英的人员配备,这些皆是党国精锐中的精锐,由此可见党国对此次任务的重视程度,也让他看到了自己重返政坛的希望。
车子开到一家农庄门口停下,门口站着两位装扮成农村人的中年男子。戴望舒一眼便认出,门口站的这两人确实是**的人,他心中愈发笃定,这次任务赢面极大,心中不禁激动不已。他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满心欢喜地整装下了车。因为他们是党国精英中的佼佼者,行动起初异常顺利,甚至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待他们冲进房间内,却只看到圆桌旁围坐着几位上司领导,并未瞧见半分中央派来特派员的影子。
戴望舒心中猛地一怔,来不及多想,迅速移步到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今日我的身份暴露,必死无疑。但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这屋子里面的人无一能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放了我,我给你党国最新的情报。”
男人抬头望了眼戴望舒,思索片刻后,将身边的人召唤过来,低声说了些什么。片刻后,男人轻蔑地摇了摇头,对着后方几个身穿便衣的人拍了拍手。只见刚刚还手持□□的几人,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剩下几个身穿同样着装的同伴。众人顿时慌作一团,戴望舒此时才惊觉,这场计谋并非是针对**而设,而是为了引出他这个叛徒。
戴望舒长吁一口气,自嘲地笑道:“冀明棠啊冀明棠,我终究还是败在你的手里。”
话音刚落,冀明棠从门后缓缓走了出来。戴望舒瞧着女孩,只觉得她满眼生冷,与往日判若两人。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冀明棠面前,问道:“是不是你?”
冀明棠轻轻点了点头,她那灿若繁星的眸子里,此刻难掩绝望之色。
戴望舒转身望了眼身边的男人,几人心领神会,将剩余的人带出门后,对冀明棠叮嘱了几句,便轻轻掩上木门。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冀明棠和戴望舒二人。
戴望舒“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伸手扒拉着冀明棠的衣裳,满脸诚恳地说道:“明棠,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爱你的,你一定要救我,救救我……”
冀明棠紧闭双眼,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地说道:“他说你是叛徒,起初我还不信,还在找各种借口为你脱罪,我甚至……望舒,你知道信仰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不过是因为死去的高世珂和孟长生嘛,你装给谁看呢,你日夜嘴里念叨的不就是这两个人的名字吗?冀明棠,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东西!”戴望舒情绪激动地吼道。
提及这两人的名字,冀明棠满眼都是思念之情。她恨不得将这份相思淬炼,等到夏雨生泉之时,将这汩汩的心意一同带到地底下,诉说给他们听。她突然轻蔑地冷笑了几声,淡淡地说道:“你也配提阿珂和长生?戴望舒,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认识了你。你处心积虑,利用我,差点毁了阿珂和长生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戴望舒,起初我还为你伤心了一阵,如今,我不会再为你掉半滴眼泪。我告诉你,我冀明棠一定会活到最后,亲眼看着你所守护的党国是如何覆灭,亲眼看到长生所守护的和平实现的那天,你等着……”
说完,她用力拂开戴望舒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然而,就在她背过身的那一刻,戴望舒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女孩。“砰”的一声枪响,戴望舒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冀明棠惊讶地回头,看着被击毙的戴望舒以及他手边那把还未来得及扳动扳机的手枪,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她颤抖着倚靠在木门旁,直到看到从后窗出现的盛世宣,才明白,那个男人才是这场计谋的始作俑者。她心中没有半分想要感激他的念头,只觉得自己在盛世宣眼里,俨然就是一个被摆弄的小丑。
“冀小姐,司令说,若戴望舒对您图谋不轨,我们便出手解决,他也是为了救您……”一位士兵解释道。
冀明棠冷眼看向对面窗外的盛世宣。这么多年来,只要她一有危险,盛世宣便会如影随形。多少次,她为了这段扑朔迷离的关系思绪万千,始终说不清、道不明。可不知为何,面对眼前的男人,她就是提不起半分感恩之心,仿若有种前世的羁绊,让她觉得盛世宣欠她的种种,注定这辈子要偿还,所以她接受得理所当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冀明棠强撑着身体转身离开。就在另一只脚踏出门槛的刹那,整个人却狠狠地晕倒在地上。盛世宣见状,连忙跑到前门,将女孩抱在怀里,大步向里屋走去,却没留意地上遗留的一滩血迹。
“司令,医生说,冀小姐是急火攻心,加上之前日夜操劳过度,又营养不良,腹中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一位士兵小心翼翼地汇报。
盛世宣紧皱眉头,呵斥道:“谁让你说孩子的事,我想知道,明棠怎么样?”
从未见盛世宣如此发怒,小士兵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地说道:“医生说冀小姐需要好好调理身体,问题不大。”
盛世宣长舒一口气,转眼又看向冀明棠的面容。此时的女孩,面色苍白如纸,额间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顺着面颊往下流淌。虽是昏迷状态,嘴里却依旧不断地唤着孟长生的名字。盛世宣突然笑出声来,低声自语道:“那个孩子到底是为你丢了命,却被你念一辈子,冀明棠,我到底是该羡慕他,还是同情他?”
徐衡哲屏退旁人,脱下自己身穿的长袍,披在盛世宣的身上,说道:“我们出去等吧,司令,您在这儿可以好好陪陪冀小姐。”
夜阑星稀,万籁俱寂。盛世宣突然记起很多年前,他透过栅栏,看见庭院内有一双嬉闹的男女。那画面如诗如画,仿佛是用落烟堆絮勾勒而成。女孩倚靠在少年肩上,美好得仿佛不属于人间。那个时候,他真心希望她能有一个真心人相伴,却没想到,自己放任了半生,最终却给她带来了这样的结局。
翌日,盛世宣从睡梦中缓缓苏醒,却发现床上的女孩不见了踪影。他连忙叫来徐衡哲,喃喃道:“她身体都那样了,为什么不拦着点,至少叫醒我啊。”
“冀小姐知道司令忧思过度,需要好好休息,没让我叫醒您。她让我替她谢谢您。”徐衡哲回答道。
“就这一句?”盛世宣追问道。
“对,我看她神思很淡然,像是想通了很多事。司令,冀小姐有心避着您,我不想拂了她的意。”徐衡哲如实说道。
盛世宣点了点头,满眼遗憾地看向窗外。暮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洒下一道斑驳的影子。片刻后,盛世宣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屋子。
第50章 秘密会见
两日后,南京方面迅速派出特委前来调查戴望舒一案。徐衡哲早有预料,事先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工作。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此次前来的竟然是吴白本人。
吴白的背景,即便在国民党内部的核心圈子里,众人也仅仅知晓个大概。当初在一场酒会上,他邂逅了冀明棠。一方面,他见冀明棠容貌出众,顿时心生觊觎,想要将美人占为己有;另一方面,他也收到情报,企图从冀明棠口中套取更多**的机密。但无奈盛世宣频繁从中作梗,屡屡破坏他的计划,使得吴白不得不放弃冀明棠这颗“棋子”。直到戴望舒成功与冀明棠建立联系,为了收服戴望舒,吴白可谓煞费苦心,不仅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甚至瞒着蒋委员长与重庆方面暗中勾结,这才有了后续一系列的计划。此番操作,吴白也是向南京高层立下了军令状。如今戴望舒一死,这就意味着吴白的计划全盘皆输,功亏一篑。
在一处隐蔽的暗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吴白面色凝重,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语气急促地问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情逸致看书!我不管,你必须帮我抓住冀明棠。如今只有从她身上下手,才有可能探出**的机密。”
男人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书轻轻搁置在一旁,思索了片刻后,缓缓喃喃道:“冀明棠如今下落不明,我派出追踪她的人,全部被盛世宣剿灭得干干净净。吴处长,您如今想要动盛世宣的人,是不是应该先除掉盛世宣这根眼中钉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吴白眉头紧锁,满脸无奈,“如今党国政权内部局势错综复杂,这个盛世宣虽说人在宣城,可南京那边有不少他的心腹。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现在动他,还不是时候啊。”
男人微微撇了撇嘴,瞥了一眼焦灼得几近崩溃的吴白,讥笑道:“您吴白在国民党内号称‘诸葛亮’,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这话犹如一把利刃,瞬间刺痛了吴白。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气得微微颤抖,下意识地背在身后,指尖因为用力过度,深深嵌进了皮肉之内。片刻后,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从腰间掏出一柄手枪,对准眼前的男人,冷冷地说道:“周站长,别忘了,你我如今可是在同一条船上。你帮我,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
男人不屑地瞟了一眼吴白,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堂堂的吴处长,竟然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我提醒你,如今在宣城,只有我能帮你,也只有我愿意帮你。”
吴白闻言,身体猛地踉跄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连忙收起手枪,换上一副讨好的姿态,走到男人身旁,谄媚地说道:“难道周站长您已经有主意了?”
男人鄙夷地哼了一声,悠然端坐在木椅子上,慢悠悠地吞吐道:“冀明棠如今下落不明,你想从她下手,绝非易事。不过……”
“不过什么?”吴白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整个宣城,除了她冀明棠,也并非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立功。”男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此话怎讲?”吴白满脸疑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男人顿了顿,目光越过吴白的肩头,紧紧盯着身后的一幅画卷,低声喃喃道:“这幅画,听说是小林将军新纳的夫人,名叫颜戚安所绘。你可看出有什么异样?”
吴白顺着男人的目光,回头看向挂在墙上的画卷,心中满是疑虑:“听说小林十分疼爱这位新婚妻子,知道她酷爱书法,便搜刮了不少名家名画,只为博她一笑。这幅画既然出自她之手,确实颇具功底,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位女流之手。但这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幅画,我是从颜以佑手中抢夺过来的。我总觉得他们俩之间一定有问题。颜以佑,颜戚安,你说,这仅仅是巧合吗?”男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周站长,您还是没明白我现在的需求。姓颜的这两个人,跟我眼下要办的事,似乎没有一点关系。就算他们之间有不正当关系,我也没兴趣去探究。我只想知道,您口中所说的能帮我立功的人,到底是谁?”吴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在墙上的画卷上,继续说道:“这画上的字符,你难道没看出问题吗?姓颜的不止一次来向我讨要这幅画卷,甚至还派人偷偷潜入我房间偷画。起初我也没太在意,直到戴望舒来找我,看到这幅画并说出画中字符的含义,我才惊觉,原来这两个姓颜的,都有各自不能言说的身份。”
吴白听到这话,瞬间惊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似惊似喜。半晌,他才突然大笑起来:“天不亡我啊!周站长,此事若成,您可是大功一件!”
男人平静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帮你,全是看在你岳父的面子上。你若不按照我的计划行事,这事必定失败。”
吴白看向一脸肃穆的男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来这里之前,岳父再三叮嘱我,一定要遵从您的意思行事。您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擅自行动。只要您帮我破了这局,有朝一日,我一定为您正名,让您重返国民党。”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鄙夷地望了望眼前的吴白,低声笑道:“你岳父都办不到的事,我会指望你这个毛头小子?哼,下次说话,不要轻易许诺。你岳父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对待那些失信的人,手段有多狠辣吗?”
听到这话,吴白只感觉后脊背一阵发凉。党国内流传着众多关于周站长周怀仁的传言,其中有一点众人皆知,那就是此人行事手段极其狠辣,令人胆寒。
吴白离开后,男人再度缓缓走近那幅画卷,嘴角却悄然生出一抹阴邪的笑意,仿佛在谋划着一场更为可怕的阴谋……
第51章 三姨太何徽南
盛世宣与吴白的碰面,发生在隔日清晨。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会晤了。第一次会晤,是在南京的一场宴会上,那时盛世宣初次知晓吴白这个人。后来,他辗转多方打听,才对吴白复杂的身份背景有了更多了解。第二次会晤,则是在宣城的晚会上,为了救下冀明棠,盛世宣再度邂逅吴白。也正是从那次开始,吴白第一次对盛世宣起了杀心。
吴白此人,起家靠的是女人,可他手段之狠辣,丝毫不逊色于情报科那些老辣的家伙。在南京政府内部,多数人对他的行径嗤之以鼻,然而,忌惮于他背后那盘根错节的势力,大家既不敢与他同流合污,也不愿公然与他为敌。盛世宣同样也是借助女人发家,但不同的是,他后半生所取得的荣耀,皆是凭借自己真枪实弹在战场上拼杀而来的成果。所以,即便有人提及他过往的不堪经历,却也无法否认他如今所取得的显赫成就。
盛世宣特意为吴白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而这场宴会只邀请了吴白和自己两人。吴白原本并不想赴这场宴会,他此次前来宣城,目标只锁定颜家二人。可盛世宣抛出了一根有关颜戚安的“橄榄枝”,这对吴白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让他难以拒绝。
出发赴宴前,吴白接到保卫处打来的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强硬,坚持要求吴白拒绝此次宴会,那口吻,活像一个上级对下级颐指气使的命令。对方还没说完,吴白便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真把自己当老子了!妈的,没你帮忙,老子照样能破案。”
吴白抵达盛公馆时,已是傍晚时分。好巧不巧,正碰上盛世宣的三姨太前来探望。这三姨太生得风流俊俏,曾是南京某高官的姘头,在金陵可是出了名的交际花。只因一次偶然与盛世宣相遇,便被这位英俊潇洒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整月整月睡不着觉。后来,盛世宣拒绝蒋委员长的任命,惹出不少麻烦事,幸亏三姨太在南京四处奔波周旋,才帮盛世宣化解了危机。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般天大的恩情,在盛世宣入职宣城城防司令一年后,迎来了初次偿还。那天,女子一袭素净长衫,在雨雪中坚定地站在盛公馆门前。盛世宣瞧见她时,只见她浑身透着倔强,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雨雪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舍弃了南京的一切名利财富,为盛世宣铺好了前行的道路,一切都只为了当初的一场承诺。
吴白自然见过这位红极一时的名媛,也曾对她旧时的美貌才情垂涎三尺。可没想到,多年后的再次相逢,竟然是在盛公馆,还是在盛世宣举办的宴会上。
二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女子迈着妖娆的步伐走向盛世宣,伸手拾起桌子上的雪茄,为他点烟。吴白尴尬地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二人这般亲密无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
盛世宣眼角余光瞥了瞥一旁的吴白,过了许久,缓缓喃喃道:“听说阿南曾是吴先生的旧相识,今日特地把阿南请来为宴会助兴,你不会介意吧?”
盛世宣的手轻轻搭在女子鲜白细嫩的大腿上,一脸宠溺地看着她,随后又将目光转向吴白,接着说道:“当然,吴先生毕竟受过正规军统训练,可不是那些地痞流氓能比的,素质远超那些土军匪头。我想,吴先生对今晚的安排应该会很满意吧。”
吴白一脸垂涎地望着女子,忙不迭点头,回复道:“阿南小姐曾在南京声名显赫,岂是我等能够高攀得上的。今日有幸能与阿南小姐一同赴宴,真是我等三生有幸。”
盛世宣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抹笑意。他将女子安置在一旁后,便起身离开了房间,留下女子和吴白二人。
“我去处理点公事,阿南,替我好好招待吴先生。”
房间内,吴白目光紧紧盯着斜躺在长椅上的女人,不停地吞咽着口水。良久,他喃喃道:“她们说你远赴千里,去寻找一个真心人,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嫁给了盛世宣。”
女子一脸诧异,看向身旁的男人,不明所以地回复道:“你是在说我吗?”
吴白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女人,笑着说:“你竟然不记得我了?”
女子思索了好一会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离开南京政坛已经多年了,不知先生师从何处。若是曾经有得罪先生的地方,看在我如今已经金盆洗手的份上,还请先生多多宽恕。毕竟我现在是司令的姨太太,也希望先生日后能多多关照。”
“我认识你,得到你身子的时候,你还不在南京。怎么,阿南小姐把之前在宣城的那段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吴白突然说道。
女子闻言,脸色骤变,诧异的目光瞬间转向身旁的男子,心头猛地一阵揪心的疼痛。多年尘封的记忆,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瞬间涌上心头。她强忍着内心的恶心和躁动,颤抖着捋了捋裙角,挺直身子走向男子面前,说道:“先生说的这些,我实在不知。奴家愚钝,过去的事情承蒙司令不弃,奴家早已抛诸脑后,也希望先生日后不要再提。”
语毕,女子径直走向门外,却被男子一把抓住。他伏在她耳根后,轻声说道:“你不记得,我可不敢忘。那可是你的第一夜,至今想来,我还回味无穷。要不你抛弃盛世宣,跟我回南京,我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如何?”
女子面容涨得通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用力拂去他紧抓不放的手,大步走出门外。她佯装镇定,走到盛世宣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不多时,房门被打开,盛世宣望了眼女子,缓缓问道:“怎么了?”
女子喘着粗气,“噗通”一声倒在盛世宣怀里。四下无人,盛世宣顺势将女子横抱起来,关上房门,朝着座椅走去,将她轻轻放在藤椅上,说道:“当年你千里迢迢来找我,求我帮你调查傅校尉被暗杀一案,其实我早有头绪。只是对方来头太大,我不想让你涉入其中。吴白此次来宣城,怕是为了戴望舒一案。我做事向来不瞒你,我视你为知己,今日的计划也不想瞒你。今日若不除掉他,日后必定会被他反噬。可他对我戒心极重,我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女子打断盛世宣的话,急切地问道,“你叫我过来,不就是为了对付他吗?司令,且不说我和他的恩怨,单是这几年你为我做的,为承璟做的,今日就算要了我的命,也算是值得的。你知道,我不需要荣华富贵,更不在乎盛司令姨太太这个身份。我要的,是为承璟报仇。如今你替我找到了这个人,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悄悄地跟着他离开,不要暴露你的身份。我会暗中派衡哲保护你周全,寻找机会下手。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失败了,不只是你,连我也会被牵连进去。”盛世宣认真地说道。
语毕,盛世宣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簪子,小心翼翼地递到女子手中,说道:“就用这把簪子,这是小林送给戚安的定情之物。届时,戚安会制造不在场证据,小林为了护妻,必定会与南京和周站长那边产生嫌隙。阿南,这次行动,不管成败,你都不能留下任何在场的证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女子点了点头,将盛世宣手中的簪子戴在发髻上,苦笑着问:“好看吗?”
“我想傅校尉看到,一定会和我一样,惊叹你的美貌。阿南,虽然我没见过傅校尉,但我想他一定是个盖世英雄,不然怎么能让你多年倾心不改呢。”盛世宣真诚地说道。
“当然,他和你一样,不仅是盖世英雄,更是痴心人。司令,这次行动结束后,我想加入**,这是承璟的梦想。希望你同意我离开,我也会帮你寻找冀小姐,把你的思念带给她。”女子说道。
盛世宣点了点头,将女子搂在怀中,轻抚她的发丝,轻声说道:“阿南,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们是一辈子的知己,这种关系不会受到任何信仰和宗派的影响。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何徽南,无关其他。”
第52章 三姨太之死
“你说颜戚安是**那边的?哈哈,司令,说话可得有证据。如今谁不知道颜戚安是小林大佐的心头挚爱,没证据就胡乱诋毁,那可是在找死。”吴白满脸狐疑,眼中带着一丝嘲讽,直直地盯着盛世宣。
“周站长难道没跟你提过?他可是个资深特务,我能查出来的,他肯定早就知晓了。不过他不愿把证据直接交给你,是怕你抢了他的功劳,还是担心你坏了他的大事,这就不得而知了。”盛世宣神色淡定,不紧不慢地回应着,眼神中透着几分深意。
吴白撇了撇嘴,沉默不语,思索了好一阵,才喃喃道:“这是我俩之间的事,不劳司令操心。怎么,你就这么大方,愿意把证据交给我?”
“我当然不愿意,但是,我有可以和你交换的筹码,我想用这个筹码跟你做等价交换。”盛世宣微微前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听到这话,吴白将手中的刀叉轻轻放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说道:“说来听听,我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拿来交换。”
“我听说你手上有一份国民党处决的名单,我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我。”盛世宣目光坚定,紧紧盯着吴白的眼睛。
吴白抿了抿嘴,思索片刻后,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的老师没告诉你吗?你并不在这份名单里,它对你而言,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你清楚,这份名单在南京并非只有你有,我若想得到,花些功夫也能弄到。但我更希望是你给我,这对你我而言,都是个机会,也是我对自己的一种救赎。”盛世宣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吴白笑了笑,没有立刻回应。盛世宣对阿南使了个眼色,便起身离开了座位。待他走后,女子端着酒杯,莲步轻移来到吴白身边,亲昵地说道:“先生可知道司令为何想要这份名单?”
吴白接过女子递来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摇了摇头。女子顺势附在男子肩头,轻声说道:“我听说这次名单上有杳将军,你知道杳将军是我的故人,是我求着司令用这份情报作为交换。先生不给司令面子,难道也不给阿南几分薄面吗?”
女子轻柔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瞬间让吴白有些上头。他打了个颤,过了良久,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我说那家伙怎么突然对一份看似无关紧要的名单感兴趣。杳将军对你有知遇之恩,这点人情世故,我自然明白。只是……”
“先生莫要担心,就算这份情报泄露出去,司令说了,上面的人也不会怀疑到先生头上。毕竟您上面还有好几个人也有这份情报。要是先生把名单交给我,我愿意偷偷跟您回去,了却您的相思之意,您看如何?”女子的声音愈发轻柔,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狡黠。
吴白惊讶地回头看向女子,眼中的**之火瞬间燃烧起来,仿佛要将女子吞噬。思索了好一阵,他从怀中掏出那份名单,说道:“说好了,颜戚安的证据我也一定要拿到。”
女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对吴白使了个眼色,附在他耳畔说道:“你等我三分钟,那份证据我知道司令放在哪儿,我去取了,就跟你回去。”
说罢,女子迈着妖娆的步伐走向后房。吴白站在原地,一脸垂涎地盯着女子的背影,眼中满是肆意与期待。
不多久,女子身披貂绒大衣,从后房缓缓走出。她精心化过的妆容,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动人。她顺势挽起男子的胳膊,轻声说道:“司令身体不适,有劳先生送我回家。”
吴白咧嘴笑着,一把搂住女子纤细的腰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还没等关上车门,吴白便急不可耐地伸手去褪去女子身上的衣裳,迫不及待地朝着女子的嘴唇啃咬过去。
“我都已经跟先生出来了,还急这一时半会儿做什么。毕竟是在司令的地盘上,先生还是谨慎些为好。”女子轻轻推开吴白,眼神中带着一丝嗔怪。
“呸!他盛世宣算什么东西,也就只能在宣城耀武扬威。要是在南京,我早就把他弄死千百回了。小美人,你可把我馋坏了。你不知道,当年在南京,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在宣城日思夜想的女人。可那个时候你是杳将军的人,我不敢动你。如今你离开了他,再大的官,也拦不住我得到你的心。阿南,这次你就跟我回南京吧,这宣城有什么好的,穷乡僻壤,简直是埋没了你的才貌。”吴白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不自觉地伸进女子的内衣,在她耳畔不停地呻吟着:“小贱人,我真想现在就在车上把你办了。”
女子表面上全身心配合着男子的挑逗,不时在他耳边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搅得男子浑身燥热,难以自持。车子行驶到一半,吴白便急不可耐地催促司机下车。司机尴尬地坐在前排,说道:“周站长吩咐我不可离开先生半步,我……”
“滚!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看到老子在办正事吗?”吴白怒目圆睁,对着司机大声呵斥道。
司机瞧了眼衣衫不整的女子,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跌跌撞撞地打开车门下了车。眼见四周无人,吴白立刻褪去自己的衣衫,又将女子仅剩的旗袍和内衣扯掉,随即趴在女子身上开始肆意妄为。女子紧皱眉头,暗中伺机想要拔出簪子,奈何手臂被男子紧紧抓住,根本没有一丝机会。
不多久,男子如同恶狼一般,疯狂地蚕食着女子的身子。就在男子全身心投入之时,女子瞅准时机,手臂终于空了出来。她迅速取出发髻上的簪子,朝着男子的脖颈狠狠刺去。“啊”的一声惨叫,男子捂着被刺穿的脖颈,倒在一旁,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果然,这是一场鸿门宴啊,盛世宣这招美人计用得可真不赖。”
女子迅速将衣衫穿上,蹲坐在男子面前,眼中含泪,啜泣道:“当年是不是你杀了承璟?”
此时的男子脸色煞白,手心溢出的鲜血不断蔓延,很快便沾湿了整个车厢。他颤抖着说道:“我不知道谁是承璟,当年他们把喝醉的你送到我房间,是我侵犯了你,除此之外,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哈哈……你还在狡辩!就算不是你直接杀的,承璟也是因你而死。若不是你贪图我的身子,傅承璟又怎么会遭此劫难。吴白,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杀你,天经地义。”女子满脸愤怒,泪水夺眶而出。
吴白突然失声大笑起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夺过女子手中的簪子,朝着女子的心脏狠狠刺去。
“何徽南,不管怎样,我得到过你两次身子,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一件风流事。如今能带着你一起去阎王殿,我们到下面做对风流夫妻,倒也不错,哈哈……”
女子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她那冷艳美丽的脸上,看着眼前渐渐失去生机的男子,缓缓浮现出一抹笑容。她微微闭上双眼,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少年那俊朗的身姿。他正朝着她走来,就如同很多年前,她在学堂外,梳着两条麻花辫,亭亭玉立在清风中,满心欢喜地等着学堂下课的铃声。“叮……”少年听到铃声,快步朝着女孩走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两人相拥着渐渐远去。
“承璟……我来了……”女子轻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微弱。
不一会儿,司机打开车门,看到车内的惨状,惊讶地叫出声来。可还没等他发出第二声,便被身后突然刺来的一把利刃刺穿了胸膛,倒在了车里。徐衡哲迅速将女子抱出,脱下自己的军装盖在女子身上,然后上了另一辆车,急速离去。
两日后,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盛世宣正伏在一旁的梳妆镜前打盹,听到声响,立刻睁开眼睛,快步走到床前,说道:“幸亏你的心脏位置有点偏,医生说,再往右一公分,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女子虚弱地点点头,眼角溢出泪水,喃喃道:“我本就一心求死,你又何必大费周章救我。”
盛世宣握住女子的手,轻声安抚道:“阿南,我记得五年前你来到我家门前,那时的你,眼中满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和希望。你告诉我,你身上承载着傅承璟太多的期望,还不断给我讲**那些新的理念和对未来世界的美好憧憬。难道这些你都要放弃吗?”
女子顿了顿,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盛世宣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泪水,微笑着说道:“阿南,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在,傅承璟也在。”
女子点点头,将怀中沾了些许血迹,但重要名字并未被遮掩的名单递给了盛世宣,说道:“我看了下,有他的名字。”
盛世宣打开名单,袁先生的名字赫然在目。他欣喜地抓住女子的手,说道:“我得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袁兄,让他做好万全的准备。”
女子点点头,看着盛世宣离开的背影,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很多很多年前,何徽南出身于宣城的书香世家,生得国色天香,才情更是出众,被指婚给宣城的校尉傅承璟。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感情因这一纸婚约更加深厚,旁人无不羡慕这一对璧人。然而,吴白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份甜蜜与宁静。
“当年我并不知道是谁觊觎我的身子,宣城有不少人追求我,但我和承璟的家世并不怕事,所以即便有诸多心怀不轨之人,我们也从未畏惧过。可那天,我在街上突然被人迷晕,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凌晨。我身上的衣衫被剥得精光,褥子上满是血迹,□□传来前所未有的疼痛,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被侵犯了。”女子拿起桌边的雪茄,重新点燃,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啜泣着继续说道:“但这还不是悲剧的终结。当我颤颤巍巍地回到家中,才得知承璟被杀的噩耗。为了寻找我的下落,承璟找遍了宣城的大街小巷。家丁找到他时,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首。他可是正统军校毕业的,有谁能是他的对手?又有谁敢动他?后来我辗转打听,得知这事和南京那边脱不了干系,便私自离家,前往南京寻觅真相。”
“当年杳将军的势力想要查出真凶,应该不是难事吧。”盛世宣接过女子手中的雪茄,疑惑地问道。
“杳将军和吴白不是同一派,但杳将军有太多把柄被他们攥在手里,他不会为了我这个身处风月场所的女子自毁前程。直到我遇见了你,直到我知道你为了回到宣城,不惜得罪蒋委员长,我才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女子看着盛世宣,眼中满是感激。
盛世宣轻轻抚摸着女子的发丝,轻声说道:“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阿南,生在这乱世,我们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从前不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其实我也猜出了**分。如今我们坦诚相待,也算是成全了彼此的情谊。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早,我打算去趟延安。司令,我这一走,再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我的身份……”女子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放心,我会对外宣称你暴病而亡,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以后若有困难,记得找我。”盛世宣拍了拍女子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女子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床单下面掏出一沓信封交给盛世宣,说道:“这里面是杳将军的把柄,你收着。他在南京那边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当年我历经千辛万苦保留这份证据,也是为了自保。如今我交给你,倘若日后你遇到事,连你老师都保不了你,拿着它,杳将军会帮你的。”
盛世宣接过信封,郑重地点点头。他们相视一笑,在这无言之中,情谊早已超越了一切。
翌日,宣城的日报上刊登了一则令人瞩目的新闻:继盛公馆二姨太精神失常后,盛世宣的第三房姨太太因病突然离世。盛世宣孑然一身的身价瞬间水涨船高,引得宣城众多达官贵族小姐纷纷倾心。再加上盛世宣英俊的外貌和挺拔的身姿,一时间,在宣城又增添了不少浪漫的佳话 。
第53章 老师何应仁
两日后,南京政府迅速调派一支督查组奔赴宣城,专门负责勘察吴白处长被杀一案。督查组组长正是盛世宣的老师何应仁。自六年前在南京分别后,这是师徒二人首次会晤。盛世宣早早便在火车站恭恭敬敬地等候,一接到何老,二人便迅速登上了车。
一路上,何老始终板着脸,沉默不语。他那古铜色的面颊上,一双深邃幽暗的冰眸中,满是难以言说的哀思。盛世宣端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地跟着何老一同进了盛公馆。
关上房门后,何老伫立在窗前,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吴白的死,是你设计的吧?”
盛世宣微微一怔,身子下意识地弓了起来,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吴白一直想要我的命,我这是为了自保,老师。”
何应仁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落在盛世宣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吴白的案子会由我来接手吗?虽说那根发簪是小林将军妻子的信物,但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你在栽赃嫁祸。你以为南京那些高官都是吃干饭的吗?吴白的岳丈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世宣啊,这些年你在宣城的一举一动,南京那边都看在眼里。只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又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我无论如何都得保你。但这一次,你怎么犯了这么愚蠢的错误?校长那边我已经安抚好了。这次过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借这个机会逼迫小林将军与国民党合作。”
“合作???”盛世宣满脸惊讶,难以置信地望着何应仁,追问道,“现在国共合作,共同抗日,老师您不会有别的想法吧?”
“哼,目光短浅!**最近发展势头越来越猛,如果在战争结束之前不加以遏制,等小鬼子一撤出中国,恐怕这天下就要变成**的了。世宣,这点你应该也深有感触吧。我的意思,就是校长的想法。小林的背景可不简单,当年爆炸案,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生存技能,却被破格提拔为将军,光从这一点来看,要是能拉拢他,**就不足为惧了。”何应仁言辞犀利,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可据我所知,他对**恨之入骨,我们似乎完全没有合作的必要啊。”盛世宣眉头紧锁,提出自己的疑问。
“他表面上是痛恨**,但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我们国民党。毕竟,现在我们才是抗日的主力军。”何应仁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一切。
盛世宣皱了皱眉头,陷入了沉默。他当然明白何应仁的言外之意,只是何应仁是他的老师,对他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当年他已经辜负了老师一次,放弃了老师的栽培,坚持回到宣城。如今老师千里迢迢赶来,一方面是为了国民党的大计,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来帮他化解眼前的危机。
“世宣,过会儿你跟我去小林将军府邸,别带太多人手。这次我们是去和谈,也是去寻求合作。要是小林愿意加入,这对你今后在宣城的发展可是至关重要的。”何应仁看着盛世宣,语重心长地说道。
盛世宣闭着嘴,没有回应。何应仁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长叹一口气,喃喃道:“世宣,我是看着你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知道这一路你走得十分艰难。我一直都很愿意栽培你,只是你这不通世故的性子,实在让我头疼。前几日,校长跟我聊天时还提到了你,听他的意思,是想把你调回南京。如今国民党内部分崩离析,各派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和校长都想委你以重任,不知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盛世宣抬起头,看着何应仁那充满期待又带着些许焦灼的眼神,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老师一直都体谅我不喜欢政治斗争。如今我在这里过得挺好,也请老师代我转谢蒋委员长的信任。我在宣城一定会帮他守好阵地,绝不丢失一砖一土。”
何应仁摇了摇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阿宣,你老实跟我说,你留在宣城,是不是为了那个女孩?”
盛世宣瞪大了双眼,心中一惊。他曾在何应仁面前提过一次小时候的事,没想到老师竟然记在了心上。他深知何应仁的性格,要是让老师知道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小女孩就是如今的冀明棠,老师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冀明棠。想到这儿,他只觉得脊背发凉,心中惶恐不安。
“老师您想多了。在如今这个乱世,儿女情长早就不是我们该憧憬的事了。只是这些年多次身负枪伤,看过不少医生,他们都劝我以修养为主。所以学生谨遵医嘱,还望老师体谅学生的贪生怕死。”盛世宣强装镇定,试图蒙混过关。
听到这儿,何应仁突然大笑起来,打断了盛世宣的话,打趣道:“说别人贪生怕死我还信,说你盛世宣贪生怕死,打死我都不信。罢了罢了,你的那些风流韵事我也懒得管。你留在宣城也好,毕竟这里比南京安全得多。”
何应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盛世宣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子弟,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和徒弟起争执。一刻钟后,何应仁拿起架子上的大衣,对盛世宣说:“你去带几个心腹之人,其余的人埋伏在将军府周围。另外,此次行动要严格保密,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盛世宣点了点头,吩咐徐副官准备好车子。没一会儿,一行人便乘车朝着将军府疾驰而去。
第54章 谈判
小林似乎早就知晓南京方面的委派,早早便派了人在外守候。一见盛世宣陪同一位神秘人物前来,那人便满脸谄媚地笑道:“我家将军早已恭候多时,请诸位随我来。”
何应仁微微点头,跟随来人走进屋子,盛世宣紧紧跟在其后。一路上,皆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守军,盛世宣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配枪。他转头看了眼紧随其后的徐衡哲,小声嘀咕道:“待会儿若有危险,你先护送老师出去,别管我。”
徐衡哲眉头一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还没走到客厅,便听见小林在屋子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他一口流利的中文,毫无违和感。除此之外,他们还听到一名女子轻柔的声音。待几人踏入屋内,小林携着女子上前热情招呼,二人一个戴着面具,一个戴着纱巾,十指紧扣,场面格外亲昵。
“早听闻蒋委员长会派人前来,没想到竟是何先生您大驾光临,小生真是三生有幸。”小林满脸笑意,恭敬地说道。
何应仁瞥了眼身旁的女子,微微一笑道:“早听闻将军新纳了夫人,今日有幸结识,也算有缘。”
“小女子早前在北京学堂还上过先生的课,您忘了吗?”女子轻声说道,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脆。
何应仁思索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原来是北大的才女颜戚安啊。”
女子微微欠身,行了个揖礼,顺势邀请何应仁入席。盛世宣看了眼面纱下的女子,礼貌性地露出一丝笑意。
席间,何应仁与小林相谈甚欢,但始终未过多提及合作之事。然而,何应仁却一再抬高颜戚安的过往履历,盛世宣心中明白,何应仁这是想利用颜戚安来逼迫小林妥协。
“小林将军应该知道,此次我前来宣城,实则是有要事相商。”何应仁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看向小林,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小林放下碗筷,看了眼何应仁,又瞥了瞥颜戚安。何应仁继续说道:“吴处长突然在宣城被杀,我也是受蒋委员长嘱托,前来调查此事。只是在此期间,有一件事着实让我十分为难。”
“哦,不知何先生所说的难事是何事?”小林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何应仁看了看众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衣袖中掏出一支发簪,轻轻放在小林桌前,说道:“这是从吴处长遇害处找到的,已经确认这就是杀死吴白的凶器。据我所知,这支簪子是夫人的心爱之物,夫人几乎从不离身。不知最近一段时间,夫人为何不再佩戴此物,难不成是丢了吗?”
小林看了眼发簪,又转眼看向一旁的女子,紧紧握住发簪,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这确实是我夫人心爱之物,但那日夫人一直与我在一起,并未离开过半分。我想,定是歹人拾取了夫人的簪子,以此嫁祸给我夫人。”
“哦,原来是这样。”何应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拾起一旁的酒杯,缓缓抿了一口。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小林看了看一旁的女子,将手轻轻搭在女子手背上,紧紧握住。女子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起身转身离开大厅。盛世宣见状,也与何应仁打了个招呼,带着徐副官等人一同退了出去。
待大门关闭后,何应仁继续说道:“今日前来,我就开门见山吧。将军应该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若是将军愿意全力协助我党,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夫人平安无事。”
“哦?你担保?哈哈,戚安嫁与我为妻后,便已是日本户籍,又怎会劳烦何先生您来担保呢。”小林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何应仁摇了摇头,讽刺地笑道:“将军您现在身处中国的领土之上,纵使与颜戚安成了婚,她依旧是中国人。我想,若是有人知道颜小姐伙同日本人残害党国精英,您觉得她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况且她与您成婚,已经惹来了不少骂名,想要杀她的人又何止千万。光‘汉奸’这一个名声,便能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若是有我相助,我可为她正名。倘若有一天,她想回到故土,有我的正名,她便可名正言顺地回去,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小林听后,顿时愣住,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他心里清楚,颜戚安虽然满心都是他,但她心中所装之事又岂止儿女情长。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盛名在外的才女,心中怀揣的理想与抱负又怎会如此简单。若是能顺着她的心意,为她正名,或许才是她内心最为向往的事情。
看出小林的犹豫,何应仁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这场合作并非是让将军忤逆天皇的计划。不管怎样,**本就在贵军的清剿计划之中。况且如今**的势力与日俱增,若贵军现在不采取措施,他日必定会成为贵军的心腹大患。”
小林思索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他心中自然不愿成为他人的棋子,然而何应仁开出的条件实在太具诱惑力。他既是个军事家,更是个政治家,对于现今中日局势,他看得十分透彻。不管这场战争是以失败告终,还是他带着颜戚安前往日本生活,对于自尊心极强的颜戚安而言,那一天或许就是她彻底崩溃甚至走向死亡的终点。
何应仁见状,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单子和一支钢笔,对小林说道:“将军签了这份协议,我便将簪子归还。”
小林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何应仁手中接过单子,又抬眼看向何应仁,认真地说道:“希望先生说到做到,保我夫人余生安康。”
第55章 会面
何应仁走出门,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满面春风。盛世宣和颜戚安站在一旁正说着话,见到何应仁出来,便赶忙上前询问情况。何应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注视着颜戚安,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我记得很多年前,你是个声名远扬的才女,当年有不少名人志士追求你。可为何你会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日本男人呢?这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但今日,我似乎又有点想通了。颜小姐,后会有期。”
说完,何应仁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在车上,盛世宣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林同意合作了?”
何应仁微微点头。过了片刻,他转头看向盛世宣,语重心长地说:“世宣,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希望你能珍惜这次机会,别再做出让我失望的事。”
盛世宣垂下眼睛,静静地坐在一旁,脸色涨得通红。他心里清楚,自己那些手段和把戏,对付一般人还勉强可以,可在何应仁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何应仁可是□□身边的第一红人,自己这点小伎俩,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儿科。
另一边,小林回到房间,看到颜戚安正襟危坐,便小心试探道:“那天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为什么簪子会出现在他那里呢?”
颜戚安垂下眼帘,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前段时间我不小心把簪子弄丢了,一直没找到。没想到被人捡到后,会被这样利用。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小林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深思熟虑。他沉默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戚安,早点休息吧。我当然相信你,别担心,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颜戚安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小林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刻,她仿佛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有个少年曾对她说过,他喜欢雾霭、喜欢露浓、喜欢枯霜,但这些喜欢加起来,都不及喜欢她的千分之一。
可如今,她却利用这份真心,去换取自己所守护的东西,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
深夜,颜戚安驱车来到郊外的一处别庄。她穿着漆黑如墨的长衫,整个人蜷缩着,微微颤抖。没过多久,阁楼下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伴随着墙上钟表的滴答声,颜戚安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颜戚安终于忍不住发出嘶哑的低吼:“不是说过,做完这一次,你们就放过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身体里还是疼得这么厉害?”
身后的人脱去长衫,露出里面淡紫色的旗袍。此人十六七岁的模样,酒红色的长发微微卷曲,披泻下来。借着阁楼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女子胸口有一半未被遮住的蔷薇纹身,她曼妙的身姿中透着一股张狂与性感。
“颜戚安,你是党国精心培养的特务,在完成任务之前,你只有一个结果。上次给你的药,只是能缓解一下你的痛苦,你还指望什么呢?”女子冷冷地说道。
颜戚安蜷缩着身子,回头撕扯着来人的衣衫。她紧咬嘴唇,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流进喉咙,带来一阵剧痛。她哭喊道:“我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颜戚安,你和我一样,没什么不同。我逃不掉,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女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颜戚安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女人,过了很久,才无力地瘫倒在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擦干眼泪,讽刺地说:“张副处长说得对,你我都一样,谁又能看不起谁呢?”
张若澜瞥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漫不经心地走到窗边,向下张望。过了半刻钟,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小林对你也不是完全放心啊,颜戚安。你这颗棋子可别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不然作为同事,我也保不住你。”
听到这话,颜戚安立刻起身走到窗边,果然看到在屋子三十米开外的一棵杨树下,站着两位便衣士兵,那是小林的随从,颜戚安对他们很熟悉。
“张处长,你回去告诉上级领导,小林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据我所知,他和何应仁的交易十有**已经达成了,只是交易内容我还不清楚。不过**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请上级指示。”
张若澜关上窗帘,冲着颜戚安微微一笑,说:“领导说了,杀了小林。没有小林,所谓的合作就是泡影。我们动不了何应仁,但你有机会杀了小林。”
“可……”颜戚安想要辩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的手心满是汗水,紧张得浑身发抖,颤抖着问道:“就不能给他留条活路吗?”
张若澜突然大笑起来,她俯身看着一脸慌乱的颜戚安,说道:“颜戚安啊颜戚安,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吗?你忘了,我们当初秘密培训时,上的第一节课是什么吗?四个字:断情绝爱。”
说完,张若澜扔下浑身无力的颜戚安,转身向门外走去。
过了很久很久,颜戚安突然冷笑起来。是啊,多年前,她从那场大火中逃生,被人带到一个秘密基地。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她像一只丧家之犬,只能摇尾乞怜。那些年,她一直告诉自己,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可以放弃,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那时的她已经面目全非。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一个人疼她入骨,包容她的一切。
第56章 生辰
接连七日,颜戚安再也没见过小林的踪影。雕花窗棂外,中秋的桂花香已沁满庭院,可她却无心欣赏这馥郁芬芳,满心皆是忐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沿,她时而望向窗外,时而低头思索,不知小林此番究竟在忙些什么,又为何避而不见。
终于,颜戚安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她精心挑选食材,命厨房烹制了几道小林平素最爱吃的菜肴,亲自装进食盒。晌午时分,她带着食盒守在小林办公的门前。待手下人抱着文件进进出出时,她便趁着那转瞬即逝的间隙,巧妙地混了进去。
小林见她突然出现,神色间并无丝毫惊讶。他对着手下使了个隐晦的眼色,待众人退下后,缓缓走到颜戚安面前。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引至一旁的椅子边坐下,声音低沉而温柔:“这几日实在是事务缠身,冷落了你。不过别着急,再过一月,日本的樱花就要开了。我已经递交了申请,到时候,我就带你回我的故乡,去看看那如梦似幻的樱花海,戚安,你一定会喜欢的。”
颜戚安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问道:“日本的樱花,真的比我们当年在北平看到的还要美吗?”话语间,仿佛带着对往昔的怀念,又隐隐透露出一丝抗拒。
“那是自然。”小林的眼中满是憧憬,“前几年,我在家乡购置了一处房产,在院子周围种满了樱花树。等战争结束,我们就回去,那时的樱花,一定是最美的。”
颜戚安神色黯然,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指尖不停地相互揉搓着。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小林的这番话,北平的樱花承载着他们曾经的美好回忆,而日本的樱花,却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让她不敢轻易触碰。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面,一沓文件下若隐若现的红色请柬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心中一动,疑惑地问道:“这个是?”
小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伸手从文件下方抽出请柬,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过两天是周站长五十岁生辰,这是他昨天派人送来的。我正愁送他什么礼物合适,你来得正好,帮我参谋参谋。”
颜戚安望着那请柬,只觉得它仿佛有千斤重,烫得她的目光都不敢多作停留。她心中警铃大作,作为国民党精心培养的特务,她对重要人物的信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在她的记忆中,周站长的生辰根本不是这个月。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她定了定神,开口说道:“礼物自然要投其所好。周站长无亲无故,如今这站长之位也算是到顶了,依你看,他现在最缺什么?”
小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多谢夫人提醒,我心里有数了。”
颜戚安心中的不安更甚,追问道:“除了我们,他还邀请了其他人吗?”
“自然,听说他的死对头颜以佑也在邀请名单上。”
“颜先生?他会答应赴宴?”颜戚安的语气中满是惊讶。
“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来。但这次周站长说要宣布一件大事,跟**有关,颜以佑听了竟然就接了请柬。”
“什么大事?”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颜以佑,对**的事似乎格外上心,你说他会不会……”
“不会!”颜戚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了小林的话,心跳陡然加快,手指也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衣角。她强装镇定,迎上小林探究的目光,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小林的声音将颜戚安拉回现实。她强挤出一丝笑容,任由小林牵着她往外走。晚风轻拂,纱巾被吹起,她条件反射般地捂住脸,后退几步。小林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别怕,戚安,都过去了。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颜戚安缓缓抱住小林,将头靠在他肩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从前。那时,她是北大才女,他是求学的青年,没有身份的隔阂,没有复杂的局势,只有单纯而美好的时光……
两日后,周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小林和颜戚安盛装出席生辰宴。颜戚安本不喜这种场合,但心中的不安驱使着她陪小林前来。周宅气势恢宏,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奢华。颜戚安挽着小林的胳膊,忍不住感叹:“我们颜氏家族在宣城也算有头有脸,可这宅子,比起周怀仁的,还是差了些。”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毕竟颜家和小林之间的关系微妙,这话题敏感而复杂。
小林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羡慕,宠溺地笑道:“这有何难?你若喜欢,找个机会,我把它要过来送你。”
“可别,周站长可不是好惹的。在他地盘上打主意,以后有你好受的。只要你在我身边,住哪儿我都安心。”颜戚安脸颊微红,发丝随风散落在脸颊旁。小林轻轻抬手,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温柔的动作让她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凭借着小林的身份,颜戚安在周宅备受礼遇。然而,当颜以佑出现的那一刻,两人目光交汇,颜戚安从他眼中读出了浓浓的惊讶。趁着众人不注意,颜戚安悄悄来到颜以佑所在的房间,将他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神色焦急地说道:“周怀仁的生辰根本不是今天,我怀疑这是个针对你的陷阱,你赶紧离开!”
颜以佑神情凝重,沉声道:“周怀仁手里有我们党的同志,他用这个威胁我,逼我今天公开身份。我知道今日凶多吉少,但能用我的命换同志们的命,也算践行了我的入党誓言。戚安,你是为了我才来的?”
颜戚安默默点头,站在斑驳的老墙边,一袭素色旗袍将她的身姿衬托得更加柔美。颜以佑望着她,一时有些出神:“来之前,姨妈常提起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只可惜……”
话未说完,一名士兵突然闯入。颜以佑反应迅速,掏出利刃抵在对方脖子上。却不想,那士兵竟发出女子的声音:“好个颜公子,身手不凡啊。”
颜以佑一愣,转头看向颜戚安。颜戚安镇定地说道:“张处长,为了除掉我夫君,你们可真是费尽心思。”
张若澜随手打落颜以佑手中的刀,整理好衣衫,走到颜戚安面前,冷笑道:“颜戚安,你的时间不多了。今天,你和他必须死一个。”
“什么意思?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颜以佑怒声质问。
颜戚安神色平静,解释道:“没什么,他们给了我一颗毒药。如果今天我杀不了小林,死的就是我。而且小林没了我,和何应仁的合作也会告吹,这是他们的第二步计划。”
“疯子!你们国民党全是疯子!”颜以佑骂道,趁着周围无人,匆匆离去。
待颜以佑走远,颜戚安突然跪在张若澜面前,泪流满面:“张处长,我有一事相求。颜以佑是我的表哥,他是颜家最后的血脉。我只求组织能救他一命,我愿意和小林同归于尽,一定完成最后这个任务。”
张若澜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颜戚安会为了一个**求情。但作为资深特务,完成任务才是首要目标。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放心,只要你完成任务,党国自然会如你所愿。”
颜戚安缓缓起身,转身离去。张若澜戴上帽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惜了……”
第57章 血色惊变
宴会厅鎏金吊灯投下暖光,却化不开颜戚安眉梢凝结的霜。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旗袍盘扣,目光如鹰隼般钉在颜以佑身上。周遭的推杯换盏声似隔重幕,唯有耳后传来的心跳声震得太阳穴突突作响——她太清楚,当**地下工作者的身影出现,这个执拗的表哥定会如飞蛾扑火般冲上前去。而她,必须成为能接住坠落余烬的那双手。
"戚安。"温热气息突然拂过耳畔,少年轻缓的声线裹着雪松香气。颜戚安转头时,正对上小林隼人含笑的眉眼,他墨色军装上的金线肩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与周站长有些机密要谈,你去女眷那边坐坐?谈完就来接你。"
顺着他目光望去,周怀仁正鬼鬼祟祟往这边瞥,金丝眼镜后的三角眼滴溜溜转着。颜戚安咬了咬下唇,突然踮脚从小林腰间抽出配枪,金属的凉意让她指尖微微发颤:"那些太太们见我就像见瘟神,没这个镇场子,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小林宠溺地刮了刮她鼻尖,转身时军靴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像是敲在颜戚安心尖上的鼓点。她捏着枪柄的手沁出薄汗,隔着雕花木门,能隐约听见周怀仁谄媚的笑声。直到颜以佑神色慌张地冲进内室,她终于再也坐不住,珍珠耳坠随着起身的动作剧烈摇晃。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颜戚安回头,瞳孔猛地收缩——十来个浑身浴血的士兵被推搡着走来,他们破碎的军装下,鞭痕交错的脊背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紫黑色。有人的裤管被撕成碎布条,在寒风中簌簌飘动;有人的草鞋只剩半只,露出的脚趾结满血痂,却仍倔强地昂着头,目光如刀剜向押解的日军。
"让开!"颜戚安攥着枪冲向内室,却被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拦住。她听见屋里突然爆发激烈争吵,周怀仁尖利的嗓音刺破空气:"颜以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几乎是本能地,她扯开喉咙大喊:"小林!小林隼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颜戚安冲进去的瞬间,呼吸几乎停滞——颜以佑被反绑在太师椅上,额角的血顺着下颌滴在青布长衫上;周怀仁的枪口抵着他心口,身旁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嘴角挂着阴鸷的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蛇信。
"这是怎么回事?"颜戚安拽住小林袖口,指甲几乎掐进他军装布料。小林却只是温柔地按住她肩膀,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乖,去外面等——"
"等什么?等周站长当着我的面杀人?"颜戚安突然甩开他的手,高跟鞋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直视周怀仁,眼尾挑起一抹艳丽的红:"坊间都说颜以佑是我颜家旁支,周站长这么做,是要打我的脸,还是想借此要挟小林大佐?"
周怀仁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寒光:"夫人误会了。我们早已查明,这位颜先生实则是□□要犯。今日请大佐前来,正是为了......"
"如果我承认我也是**呢?"颜戚安突然抽出周怀仁腰间配枪,黑洞洞的枪口抵住自己太阳穴。宴会厅里瞬间死寂,唯有座钟滴答作响。她看见小林骤然收紧的瞳孔,看见颜以佑拼命摇头时溅落的血珠,"周站长是不是要把我也一起枪毙?"
空气凝滞了三秒。小林突然上前握住她持枪的手,温热掌心覆上来的瞬间,颜戚安摸到他虎口处未愈的旧疤——那是去年救她时留下的。"戚安又在说胡话。"他笑着将枪抽走,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还不快给周站长道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凌乱脚步声。几个浑身浴血的人被推搡着进来,其中白发苍苍的老者朝颜以佑艰难一笑,染血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别冲动"。周怀仁得意地整了整领结:"大佐请看,这几位可是□□地下交通站的核心人物。卑职特意......"
"这个人,我不要。"小林突然打断他,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军刀,刀刃寒光映出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意,"周站长自行处置吧。"
这句话像道催命符。颜戚安看着周怀仁嘴角扬起的狞笑,突然想起三天前颜以佑塞给她的纸条,那清秀字迹至今还烫着她的掌心:"若有不测,不必救我。"
"慢着!"她突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锋利刀刃抵住咽喉。冰凉触感让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小林举着枪杀光颜家满门时,枪身也是这样的温度。"小林隼人!你当年杀我全家,说是为了护我周全。今天,我要颜以佑活着离开!"
枪响几乎与她的话音同时炸开。颜戚安只觉手腕一麻,匕首险些脱手——却是小林先一步击毙了试图开枪的卫兵。趁着众人惊愕,她咬牙割断绳索,却在转身时撞进一片温热的胸膛。
"别动。"颜以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染血的匕首已经抵住小林咽喉。颜戚安看见周怀仁扯开衬衫露出枪套,看见他眼镜片后迸发的癫狂杀意,而小林垂在身侧的手,正缓缓摸向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周怀仁的瞳孔骤然紧缩,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恰似淬毒的箭矢,死死钉在小林脖颈处渗出的血珠上。他喉结剧烈滚动,猛地扯开领口那颗温润的翡翠纽扣,藏在暗袋里的枪套就此暴露。
“给我把这□□乱枪打死!”他声如夜枭般嘶喊,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癫狂。雕花门外瞬间响起潮水般的皮靴声,十余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撞开房门,黑洞洞的枪口如毒蛇吐信,将颜以佑团团围住。
颜以佑却将匕首又下压半寸,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切开小林颈侧的动脉,血珠如断线的珍珠,顺着刀身汩汩滚落。“周怀仁,你想要我的项上人头随时可以取,”他刻意拖长尾音,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但你若想让这位大佐活着走出去——”他顿了顿,盯着周怀仁逐渐发白的脸色,字字如重锤,“立刻放了我的同志!”
“哈哈哈哈!”周怀仁突然仰头狂笑,胸前的怀表链随着剧烈抖动叮当作响,癫狂的笑声中满是嘲讽,“颜以佑,你当真以为在我的地盘上,你还能翻出天去?”尖锐的响指划破空气,暗门轰然洞开,八名戴着黑色面罩的枪手鱼贯而入,枪口泛着幽蓝的冷光,将死亡的气息填满整个房间。
千钧一发之际,前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仿佛是命运的警钟。整栋宅邸在日式军靴的踩踏声中震颤,二十余名日本宪兵如狼似虎地撞破雕花木门,三八大盖的刺刀在烛火下泛着森然寒光。带队的少佐腰间的指挥刀尚未出鞘,便已将周怀仁的手下逼至墙角,金属碰撞的寒芒与紧张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八嘎!退下!”小林突然暴喝,染血的脖颈随着动作渗出血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深深望进颜戚安慌乱的瞳孔,喉结艰难地滚动,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说道:“放了他们。”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瞬间将满室剑拔弩张的气氛凝固。
“大佐阁下!”周怀仁踉跄着扑到小林面前,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些可是□□的高级联络官!您若私自放人,如何向天皇陛下交代?”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掩不住眼底疯狂的不甘。
话音未落,周怀仁突然暴起发难。他枯瘦的手指如鹰爪般掐住颜戚安的脖颈,从袖中滑出的勃朗宁抵住她的太阳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小林!我为你鞍前马后,你却为了个女人自毁前程!”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数声枪响同时炸开——是小林的贴身侍卫先一步击中了他的手腕。
周怀仁惨叫着跪倒在地,鲜血从他手腕喷涌而出,在波斯地毯上晕染开刺眼的红色。他眼睁睁看着日本士兵押着**人远去,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怒。
颜以佑松开小林,将染血的匕首甩在地上,声音低沉而坚定:“今日你我恩怨两清。”他转身欲走,身后却突然传来金属滑膛声。
颜戚安的瞳孔骤然放大。她看见周怀仁从垂死士兵手中抢过配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颜以佑后心。几乎是本能地,她像离弦之箭般扑了出去。子弹穿透旗袍的瞬间,她仿佛又看见北平樱花树下,那个教她读诗的少年兄长。
“戚安——!”小林的嘶吼震得房梁簌簌落灰。他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指腹抚过她染血的唇角,声音哽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温热的血顺着他军装的金线刺绣蜿蜒而下,在波斯地毯上晕开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小林泣不成声,颤抖着点点头,将女人紧紧地抱在怀中,感受她的血液一点点流失殆尽,感受她的挣扎渐渐平息,直到再也没有了动静。小林心如死灰地呆滞在一旁,底下的士兵见状便要上前缉拿颜以佑,却被他呵斥道:“八嘎,放他走。”
“将军!”士兵们满脸惊愕,却不敢违抗命令。
颜以佑颤颤巍巍来到小林面前,对着颜戚安的尸身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颤抖:“请将她安葬在这里,她是个中国人,属于这里,拜托。”
良久,小林抱着颜戚安缓缓离开了房间,临走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颜以佑说道:“颜以佑,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再见面,我不会因为戚安的缘故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颜以佑看了眼满是疮痍的房间和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女子,眼中噙满泪水,满是不甘和愤懑。他咬紧牙关,转身离去,刚刚踏出门口便听见外面砰砰的枪声。他心中一颤,赶忙出门探望,却瞧见之前被释放的几名□□早已倒在日军的枪声之下,唯有一人被吓得呆立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日本士兵拖走了。
颜以佑气愤不已,想要上前搭救,却被一双手拉进了一旁的商务车内,车子疾驰而去。
他定睛看去,身旁的人摘下军帽,露出一张绝美却冷艳的容颜。她看了看颜以佑狼狈不堪的神情,讽刺道:“颜戚安用生命的代价换得你平安,你竟要白白去送死?”
“张若澜,刚刚你为何不出手搭救?她可是你的同志。”颜以佑质问道,眼中满是怒火。
“搭救?我的颜大公子,”张若澜冷笑一声,“你果真以为小林是吃素的?周怀仁的府邸早就被小林的人控制了,若不是颜戚安,你们根本逃不出去,今日本身就是个死局,要么颜戚安杀了小林,要么颜戚安身死唤醒小林仅存的最后一丝良知,哼,你能死里逃生,倒是意料之外。”
颜以佑撇撇嘴不再说话,车子行驶一段路程以后,张若澜叫止住了司机。她将一个包袱扔给了颜以佑,催促道:“这是颜戚安之前托我留着,说是哪天出现意外转交予你,如今我也算物归原主。”
颜以佑紧皱眉头,警惕地问道:“你这般帮我,不妨直说想要什么?”
张若澜邪魅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想要日军驻扎在宣城的城防布局图,颜以佑,你潜伏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张图纸吗?”
“国党的顶级特务果真名不虚传,”颜以佑冷声道,“你既然知道我付出这么多代价是为了这张图,就该知道我不会轻易交给你的。”
张若澜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颜先生,如今抗日统一战线早已达成一致,我辈定当为之全力以赴,不管是□□还是国党,请你相信,在抗日这条路上,我们是目标一致的。这样,既然你对我不信任,不妨你将图纸一分为二,为表诚意,我会尽力劝服我的上级同贵党积极合作,争取将这张图纸合并,你觉得这样可行?”
颜以佑思索片刻后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图纸,以裁为二,将一半图纸交给了张若澜,自己拿着颜戚安留下的包袱下车朝着城外走去。
张若澜看着手中的图纸,长长的舒了口气,喃喃道:“有了这半张图纸,也不枉颜戚安的牺牲了。”
第58章 转折
办公室内,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光影。何应仁指尖捏着那份刚由盛世宣带回的日报,纸面因指节用力而微微发颤。他垂眸盯着铅字印刷的标题,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半晌未发一语。空气里凝滞着烟蒂燃尽的余味,盛世宣带着身后一众副官笔挺站立,肩章上的金线在昏沉光线下泛着冷意,谁也不敢打破这死寂 —— 唯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声,正一下下凿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良久,一声喟叹从何应仁胸腔溢出,像被抽空了所有气力。“既已如此,” 他指尖摩挲着报纸边缘,语气里浸着灰败,“我此番南下的差事,怕是要成空了。世宣,” 他忽然抬眼,目光掠过众人时已敛去颓唐,“校长那边我自会去解释,你且安下心来,不必过于忧虑。”
盛世宣垂眸应是,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释然。他何尝不盼着这桩合作告吹?自全国抗日统一战线宣告成立,那燎原的救亡星火早已照亮前路 —— 这是他离冀明棠口中 “真理” 最近的一步,近到能听见血脉里奔涌的同一种声音。窗外蝉鸣聒噪,他却觉得此刻的寂静里,正有新的序章在暗中铺陈。
暮蝉声里,盛世宣将何应仁的轿车送离司令部大院。返回办公楼时,廊下铜灯已次第亮起,光影在军靴踏过的青石板上碎成银鳞。他推开办公室门的刹那,雪茄烟味尚未散尽,却先撞上一道凌厉的视线 —— 沙发里斜倚着个穿军装的女人,墨绿呢子制服衬得蜂腰不盈一握,肩章上的金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偏生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讥诮。
“颜戚安死了。” 她指尖夹着支细长女士香烟,烟灰簌簌落在纯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上,“瞧你老师那脸色,怕是气得当心脉都错位了?我说盛将军,你这学生当得可真不体面。” 话音落时,她屈指弹了弹烟灰,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匕首。
盛世宣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黑檀木办公桌后落座。黄铜打火机 “咔嗒” 迸出火星,雪茄的甜腻烟味漫开时,他才透过氤氲雾霭抬眼:“东西呢?”
女人低笑一声,从军装内袋掏出方月白锦帕。帕子四角绣着缠枝莲纹,被她漫不经心抖开时,露出里面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我张若澜要的东西,何时失手过?” 她将锦帕推到桌沿,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划出暧昧的弧线,“可我要的少将军夫人头衔,盛将军打算何时兑现?你身边那位整日疯疯癫癫的女人,总不能算正经家眷吧?娶了我,省党部的通行证不过是我父亲一句话的事。”
窗外暮色浓得化不开,案头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音。盛世宣夹着雪茄的手顿在半空,烟烬簌簌落在军绿色的桌布上,烫出几点焦黑的星子。
案头电话的蜂鸣刺破凝滞的空气。盛世宣握着听筒的指节泛白,听着那头低语,嘴角漫开一丝冷峭的弧度。挂线时,黄铜座钟的指针刚划过酉时三刻,廊外卫兵换岗的脚步声透过双层玻璃窗渗进来,却掩不住沙发上女人骤然变调的呼吸。
“你说什么?” 张若澜猛地坐直身子,军装下摆绷出锋利的折线,那方月白锦帕从膝头滑落,绣着缠枝莲的帕角扫过波斯地毯上未灭的烟灰。她眼中的媚色瞬间褪尽,只剩惊惶淬着怒意:“整个南京城,谁敢动我父亲张敬尧?!”
盛世宣将听筒轻轻搁回叉簧,指腹摩挲着雪茄燃尽的灰烬,烫痕在军绿色桌布上蜿蜒如蛇。他没应声,只抬眼看向窗外 —— 暮色正将司令部大楼的飞檐吞入灰紫色的云霭,远处秦淮河畔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了一把碎金在墨色绸缎上。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锋利。张若澜踉跄着起身时,腰间配枪的皮套擦过沙发扶手,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她死死盯着盛世宣后颈那道从军装领子里露出的疤痕,忽然笑出声来,只是睫毛在剧烈颤动:“是你老师…… 何应仁动的手?”
回答她的是抽屉被拉开的轻响。盛世宣取出个牛皮纸信封推过去时,张若澜已抓起地上的锦帕,将里面用油布裹着的物件狠狠塞进他掌心。帕子上还留着她的体温,混着法国香水与硝烟的古怪气息。
“姓盛的,” 她退到门边时忽然转身,军靴后跟碾过地板发出刺耳声响,“我父亲的事,我会去南京捞。但司令夫人的位置 ——” 她指尖划过自己猩红的唇线,眼尾那颗泪痣在灯光下妖异跳动,“等我从总统府拿到特赦令回来,你最好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木门被摔上的刹那,烟灰缸里的雪茄突然爆出火星。盛世宣摊开掌心,锦帕下的硬物硌得掌心生疼 —— 那是枚刻着 “忠勇” 二字的纯金将官领章,边角还凝着干涸的暗红血迹
第59章 谈判桌上的抉择
午夜的风卷着桂花香撞在洋楼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张若澜的小楼里依旧亮如白昼,水晶吊灯的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庭院里织出一片流动的金网。盛世宣踏上旋转楼梯时,军靴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竟比座钟的报时声更先惊动了楼上的人。
“你可算来了。” 张若澜披着件猩红丝绒睡袍,从二楼栏杆探身望下来,睡袍开襟处露出军装领口的银线,艳得像暗夜里突然绽开的罂粟。她踩着赤金绣鞋跑下楼,睡袍下摆扫过光洁的地板,带起一阵混合着香槟与硝烟的气息,径直扑进盛世宣怀里时,发间的碎钻发卡擦过他的军徽,发出细碎的脆响。
“还有两天就是喜宴了,” 她指尖划过他紧抿的唇线,声音甜得发腻,“我们的新郎官怎么还愁眉不展?莫不是后悔了?”
盛世宣抬手扶住她的腰,指尖触到丝绒下温热的皮肉,却像碰着块烧红的烙铁。他推开她半步,目光掠过客厅里散落的行李箱 —— 其中一个敞着口,露出半件缀满水钻的婚纱,与墙角立着的狙击步枪形成诡异的对照。“若澜,” 他喉结滚动着,终于开了口,“我想求你一件事。”
张若澜忽然笑了,转身坐到丝绒沙发上,赤足蜷起时,脚踝上的银链晃得人眼花。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猩红的液体在高脚杯里晃出涟漪:“是为了冀明棠吧?” 她抬眼时,睫毛上的碎光恰好落在眼底,像淬了冰的刀子,“那个曾经名动宣城,你为了她得罪不少权贵,那个让你把照片摆到办公桌最显眼处的□□分子。”
水晶灯的光在她肩头流淌,军装领口的金星闪了闪。“盛世宣,” 她晃着酒杯,忽然倾身靠近,酒液在杯口摇摇欲坠,“你该知道,我张若澜做的买卖,从来没有亏本的。放了她,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窗外的风突然紧了,吹得窗帘猎猎作响。盛世宣望着她红唇边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忽然想起在师大礼堂里,冀明棠站在台上演讲,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阳光照在她握着演讲稿的手上,指节分明得像株倔强的白杨树。而眼前的女人,却像开在暗夜里的毒花,美丽,却带着致命的锋芒。
“你要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扯紧的弦。
张若澜将酒杯轻轻搁在茶几上,杯底与玛瑙桌面碰撞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午夜格外清晰。“我要的,” 她站起身,睡袍滑落肩头,露出军装肩章上的 “少将” 二字,“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 我要做名正言顺的司令夫人,要你盛世宣名下的所有兵权,还要……” 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要你把那张碍眼的照片,扔进火里烧干净。”
楼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盛世宣望着她眼中跳动的野心,忽然觉得这洋楼里的灯火,比南京总统府的探照灯还要刺眼。
“你要的未免太多了。” 盛世宣的声音陡然冷下去,指尖在身侧攥出青筋,“张若澜,别忘了你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想让你消失,不过是捏死只蚂蚁的功夫。”
张若澜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撞在水晶吊灯上,碎成尖锐的回响。她仰着头,军帽歪斜地挂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底却翻涌着疯狂的火焰:“盛司令好威风!能死在你手里,总好过被中统那群疯狗啃噬 —— 何况还有冀明棠那么个娇贵人儿为我殉葬,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划算得很!”
“你找死!” 盛世宣猛地起身,动作快如猎豹,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指腹下的皮肉温热,动脉在掌心剧烈跳动,像被困住的幼兽。他盯着她骤然涨红的脸,眸色深如寒潭:“张若澜,你敢动明棠一根头发,我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咳…… 盛世宣!” 张若澜的脖颈被扼得发紧,却偏要梗着脖子瞪他,眼中血丝蔓延,“你当我真有通天本事?冀明棠早就被我移交中央党部了!” 她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现在想把她捞出来,我要闯中统的死牢,要跟戴笠那群豺狼硬碰硬 —— 我要这点筹码,对你来说,难道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指尖的力道骤然松了。盛世宣后退半步,看着张若澜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军绿色的衣领被咳出的气息染得潮湿。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台,照在她肩头那枚 “少将” 军衔上,冷得像块冰。
“中央党部……” 他低声重复,指尖还残留着掐过她脖颈的触感,“所以你急着嫁过来,不是为了张敬尧的后路,是想用我这司令府当筹码,去跟南京讨价还价?”
张若澜咳够了,忽然抬手抹去唇角的银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是又如何?你以为我张若澜会做赔本生意?要么答应我的条件,三日后风风光光娶我过门,我拼着半条命去救你的心上人;要么……”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就等着给冀明棠收尸吧 —— 中统的刑房,可从不缺对付女□□的法子。”
办公室里的座钟不知何时停了摆,指针卡在两点十七分。盛世宣望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忽然想起冀明棠临别时塞给他的那本《论持久战》,书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白玉兰花瓣。而眼前的女人,却像淬了毒的匕首,逼着他在刀刃上做出选择。
“好。” 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喉咙,带着铁锈般的涩味,“我答应你。”
张若澜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燃着两簇野火。她伸手抚平军装上的褶皱,动作间竟透出几分少女般的雀跃:“这才像话。” 她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领章,“记住你的话,盛司令。三日后的喜宴,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盛世宣的女人,是我张若澜。”
门被推开时,夜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带着几分甜腻的蛊惑。盛世宣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响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缓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冷汗,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
救明棠,就要娶张若澜。娶了张若澜,就等于将自己绑上了张家的战车。这笔买卖,究竟是划算,还是饮鸩止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心口的位置,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第60章 下令
三日后的司令府被红绸裹成了火的海洋。西洋乐队在庭院里奏着《婚礼进行曲》,鎏金请柬从宣城发到南京,连委员长亲笔题写的 “鸾凤和鸣” 匾额都悬在了正厅中央。张若澜穿着巴黎空运来的婚纱,钻石缀成的裙摆在红毯上拖出星河般的光轨,走到盛世宣面前时,香鬓扫过他胸前的军功章,留下一缕法国香水的馥郁。
宾客席间觥筹交错,南京来的官员举着香槟说些 “珠联璧合” 的场面话,唯有徐衡哲捧着酒壶立在角落,目光总往盛世宣指间瞟 —— 那枚常年戴着的素银戒指,今日竟换成了镶钻的婚戒,戒面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疼。
深夜闹洞房的人散去时,张若澜已喝得双颊绯红。她扯掉头纱,钻石发卡滚落在天鹅绒地毯上,忽然踮脚勾住盛世宣的领带,婚纱开襟处露出军装领口的银线:“都说盛司令是宣城第一美人,” 她舌尖舔过红唇,酒气混着笑意漫出来,“当年何徽南为了你,放着南京的总长千金不做,跑到这穷地方当姨太太。我倒想知道 ——” 她忽然咬了咬他的耳垂,声音甜得发腻,“要是那年我也像她一样,深夜大雪出现在你家门口,你会不会也把我娶进门?”
盛世宣没说话,只是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婚纱的裙摆扫过楼梯扶手上的红绸,像朵被揉皱的白玫瑰。他把她放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上,“喝多了。” 他抽回手,转身想去倒杯醒酒茶,却被张若澜拽住手腕。她的掌心滚烫,混着香槟与硝烟的气息:“盛世宣,你心里有人,我知道。” 她忽然笑了,睫毛上的泪珠滚落在婚纱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可那又怎样?现在躺在你婚床上的是我,将来刻在盛家祖坟上的,也只会是我张若澜的名字。”
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野心,忽然想起冀明棠。若是明棠此刻在场,定会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旗袍,手里攥着本卷了边的《论**员的修养》,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瞪他,说 “盛世宣,中国需要一个光明的世界。”。
张若澜见他走神,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别想了。” 她的指尖冰凉,“等过了今晚,我就去南京。中统的死牢再黑,我也能把冀小姐给你捞出来 —— 前提是,你得乖乖做我的司令丈夫。”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三更天。盛世宣抽回手,扯松了领带,军装上的铜扣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尚未熄灭的宫灯,忽然觉得这场盛大的婚礼,像极了戏台上演的《霸王别姬》,锣鼓喧天里,藏着谁也说不清的悲欢。
“睡吧。” 他背对着张若澜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明天还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张若澜没再说话,只是翻身时婚纱的钻石刮过床板,发出细碎的声响。盛世宣望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冀明棠临行前塞给他的那封信,此刻正压在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信封上的火漆印还是延安的红星图案。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婚床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盛世宣睁开眼时,身侧的锦被已凉透,鸳鸯绣纹在空枕旁蜷成寂寞的形状。他起身时抓过军裤,腰间的玉带扣撞到床柱,发出清脆的响 —— 这才惊觉,昨夜那场喧嚣的婚礼,竟像场醒得太快的梦。
“周管家!” 他扯开领口的纽扣,军靴踏在地毯上的声响惊动了门外的人。老管家弓着腰进来时,手里还捧着叠烫好的军装:“夫人天不亮就走了,说是乘头班火车去南京。” 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张便签,“留了句话,说要去办件‘能让盛家祖坟冒青烟’的大事,成了就回来陪您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
盛世宣捏着那张洒了香水的便签,指尖划过 “张若澜” 三个字的凌厉笔锋,忽然低笑出声。这女人,倒真像匹没上笼头的野马,昨夜还穿着婚纱撒娇,今晨就已挎着枪闯进龙潭虎穴。他想起三年前在北平车站初见她时,她穿着男装混在难民堆里,腰间别着把驳壳枪,眼里的狠劲比他麾下最悍的兵还要烈 —— 看来中统情报处的处长头衔,不全是靠张敬尧的面子挣来的。
徐衡哲进来时,正撞见盛世宣从枪套里抽出那把德国造驳壳枪。枪身磨得发亮,握把处还留着他常年摩挲的温度 —— 这是当年委员长亲授的 “中正” 款,枪托内侧刻着编号,南京城的军警见了这枪,比见了公文还管用。
“拿着。” 盛世宣将枪扔过去,金属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卧室里格外清晰,“张若澜做事向来不管不顾,她要的是筹码,我要的只有一个 ——” 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尚未撤去的红灯笼,语气冷得像结了霜,“冀明棠必须活着。其他的,无论是中统的牢头,还是南京的权贵,死活与我无关。”
徐衡哲接住枪时,指腹触到握把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北伐战场上,盛世宣就是用这把枪顶住敌师长的太阳穴,逼降了整个混成旅。他猛地立正,军靴跟磕出清脆的响:“属下明白!” 这枪不仅是武器,更是通行证 —— 南京城里那些见风使舵的眼线,哪个不认得枪托上的编号?有了它,就算闯进中统的死牢,也能多三分底气。
盛世宣看着副官将枪别在腰间,忽然想起昨夜张若澜喝多了,趴在他肩头说的话:“中统的刑房有七十二种刑具,专对付嘴硬的□□…… 但他们怕一样东西 —— 怕你盛世宣的枪子儿比委员长的手谕还快。” 那时她的发香混着酒气,烫得他颈侧发烫,此刻想来,倒像是句藏着机锋的提醒。
“带足人手,” 他扣上军装的风纪扣,领章上的金星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若她不肯交人,不必顾忌。就说…… 是我盛世宣要的人。”
徐衡哲转身离去时,正撞见厨房送来的燕窝粥。白瓷碗里的热气氤氲而上,恍惚间竟像极了冀明棠当年陪在玉墨身边教他煲汤的场景 —— 那时她总说,莲子心虽苦,熬透了却有回甘。盛世宣望着那碗粥,忽然觉得舌尖泛起涩味,仿佛预见南京城里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正裹挟着莲心般的苦意,朝他步步紧逼。
洋楼外的桂树落了片叶子,恰好飘在那把驳壳枪的枪套上。徐衡哲摸了摸枪身,仿佛能听见南京方向传来的隐约枪声 —— 这场以枪为信、以命为注的赌局,终究是要开牌了。
第61章 拯救张若澜
司令府的铜铃在午后突然急促作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鸽子。盛世宣攥着钢笔的手猛地收紧,笔尖在作战地图上洇出墨团 —— 这三天来,他总在午夜听见幻象里的刑具声,此刻那声音竟穿透耳膜,与门廊处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司令!” 徐衡哲的嗓音劈着裂,带着未散尽的硝烟味。他踉跄着进门时,军装上还沾着暗红的渍痕,身后两个卫兵抬着副担架,白布单下隐约可见蜷缩的人形。盛世宣冲过去掀开布的刹那,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 冀明棠的脸白得像宣纸,嘴角凝着黑紫色的血痂,原本清澈的眼窝陷成两个青黑的洞,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医生!叫全城最好的医生!” 他的吼声撞在雕花梁柱上,震落了窗台上的青瓷瓶。双手颤抖着想去碰她手腕上的铁链勒痕,却在半空中僵住 —— 那细皮嫩肉的地方,此刻已烂得能看见白骨,像被什么东西生生剜去了一块。他忽然想起师大操场上,她穿着白球鞋奔跑的样子,那时她的脚踝纤细,阳光能透过皮肤照见淡青色的血管。
“这趟……” 他声音发哑,喉间像堵着滚烫的沙砾。
徐衡哲抹了把脸上的灰,将那把德国造驳壳枪放在桌上,枪身还留着撞击的凹痕:“属下到南京时,正撞见张若澜在秦淮河画舫上见李师长。”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片染血的信纸,“不知做了什么交易,当晚何老就带宪兵抄了李府,搜出这东西 —— 是张小姐亲笔写的军火清单,签字日期就在特赦令下来那天。”
“李师长下狱了,” 徐衡哲的声音沉下去,“张小姐却像人间蒸发了。中统、军统都在找她,我派去的人连夫子庙的胭脂铺都翻遍了,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他望着担架上气息奄奄的人,忽然红了眼眶,“本来定好第二晚强攻死牢,可半夜里监狱突然大乱 —— 有人炸了军火库,说是冲着李师长去的,混乱中却把冀小姐从女监里抢了出来。”
“是张若澜的声东击西。” 盛世宣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是她派的人。” 徐衡哲点头,声音里带着后怕,“交接时,张小姐的副官浑身是血,说夫人被中统的人咬住了,让我们带着冀小姐赶紧走。属下接过冀小姐时,她怀里还揣着这个 ——” 他递过个被血浸透的香囊,绣着的缠枝莲已辨不清颜色,“说是张小姐让转交给您的,说‘账还没算完’。”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窗棂上,像谁在低声呜咽。盛世宣望着担架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又看向桌上那把驳壳枪 —— 枪托内侧的编号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忽然明白,张若澜这场赌局,押上的从来不止冀明棠的命,还有她自己。
“备车。” 他抓起军帽,转身时军靴在地板上踏出决绝的响,“去南京。”
徐衡哲愣住:“可是冀小姐她……”
“让医生守着,” 盛世宣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枚染血的香囊上,“至于张若澜…… 我欠她的,总得亲自去还。”
走廊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他身后织成斑驳的网。担架上的冀明棠忽然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像只濒死的蝶。盛世宣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
晨雾像块浸透了水的棉絮,压得秦淮河的画舫都低了头。盛世宣的马靴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靴底碾过碎瓷片 —— 那是昨夜枪战留下的痕迹,混着胭脂水粉的甜腻气,在雾里发酵成诡异的腥甜。
“在那!” 搜索兵的吼声刺破晨霭。他拨开人群冲过去时,正看见张若澜蜷在画舫的阴影里,墨绿军装被血泡成深褐,像片被暴雨打烂的荷叶。她怀里还死死搂着个皮箱,黄铜锁扣上的 “张” 字在雾中闪着冷光。
盛世宣蹲下身时,指尖触到她颈侧的动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五处枪伤都在躯干,子弹擦着心脏和肺叶过去,显然是有人故意留了她一口气。他扯开自己的军衬按住最深的伤口,血立刻从指缝涌出来,烫得他指尖发麻。
“姓盛的……” 张若澜忽然睁开眼,睫毛上挂着血珠,笑起来时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你来得…… 倒快。”
“命硬得很。” 盛世宣咬着牙解开皮带,将她拦腰捆住止血,动作重得像在包扎伤口,语气却软了,“中统的人枪法真差,五枪都打不死你。”
她咳了口血沫,溅在他手背上:“他们要活的…… 想从我嘴里掏出你私通□□的证据。” 皮箱在怀里硌得生疼,她忽然用尽力气推过去,“拿着…… 李师长的军火账册,能换明棠…… 平安出南京。”
盛世宣的喉结滚了滚。这三天来,十二个师像张铁网罩住南京城,明着搜人,暗着清剿中统的暗哨 —— 他知道张若澜不是普通特工,她藏东西的本事比杀人还厉害,可此刻她把保命的筹码塞进他手里,倒像把淬了毒的刀,直直插进他心口。
“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他抱起她时,她轻得像片羽毛,“你留着这些,足够跟委员长讨价还价。”
“讨什么?” 她忽然笑出声,血沫从嘴角淌下来,“讨个…… 死在你怀里的资格?” 她抬手想摸他的脸,手腕却软得抬不起来,“盛世宣,我救冀明棠,不是为了你…… 是想看看…… 你求而不得的样子,到底有多难看。”
雾气渐散,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她脸上。盛世宣忽然发现,这张总带着锋芒的脸,此刻竟有种破碎的美。他想起昨夜在李府搜到的密信,张若澜用左手写的,故意露出破绽引中统去查,却在信尾藏了句只有他看得懂的暗语 ——“秦淮河畔,画舫第三,货在底舱”。
“别说话了。” 他收紧手臂,快步走向停在岸边的汽艇,“医生在船上等着。”
张若澜的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忽然低低地说:“那年宴会上…… 我其实见过你。你给明棠送伞,她没要,你就站在雨里…… 站了整整一晚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缕要散开的烟,“那时我就想…… 什么样的男人,能傻成这样。”
汽艇破开晨雾,马达声惊飞了水鸟。盛世宣低头看她时,她已经闭上了眼,嘴角却还扬着那抹惯有的、带刺的笑。他忽然想起徐衡哲说的,中统刑房里有七十二种刑具,可她宁愿挨五枪,也要把账册送出来。
“张若澜,” 他对着江面低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散,“账还没算完,不准死。”
远处传来汽笛长鸣,南京城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清晰。他怀里的人动了动,像是在回应。盛世宣低头,看见她睫毛上的血珠正慢慢滚落,滴在他胸前的军功章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 。
“大个头…… 哥哥。”
气若游丝的呢喃突然从怀中溢出,轻得像飘落的雪。盛世宣浑身一震,脚步猛地顿在秦淮河畔的石阶上,水花溅湿了军靴。这三个字裹着陈年的灰,突然撞开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 —— 已经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了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称呼。
他低下头,晨光恰好落在张若澜苍白的脸上。血污掩不住她眉骨间那点浅浅的疤,是当年碎弹片划的。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刚穿上军装的自己在武昌城的废墟里扒开断梁,看见个缩在瓦砾堆里的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死死攥着半块发霉的米糕。那时他比同队新兵高出半个头,被弟兄们戏称为 “大个头”,那丫头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怯生生地跟着喊,一声比一声脆:“大个头哥哥,带我回家好不好?”
“是你……” 盛世宣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眉骨的疤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那年他把她送到孤儿院,临走时塞给她块刻着自己编号的狗牌,说 “等长大了,凭这个来找哥哥”。后来转战南北,狗牌在一次突围中遗失,他总以为那丫头早成了乱世里的一抔黄土,却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张若澜似乎醒了些,睫毛颤巍巍地掀起条缝,看见他眼底的惊涛骇浪,忽然扯出个虚弱的笑:“才…… 认出来?” 她咳了两声,血沫沾在他军装上,像朵骤然绽开的红梅,“孤儿院的嬷嬷说…… 你牺牲了。我找了你五年,后来进了特训班,才知道…… 盛世宣就是当年那个…… 把米糕让给我的大个头。”
原来不是偶然。他想起北平车站的初遇,她男装下的眼神总带着探究;想起围剿苏区时,她总在深夜给他留一盏灯;想起这场以婚姻为名的交易,她步步紧逼,却总在最后关头留着余地…… 那些被他当作野心的举动,原来藏着这样长的伏笔。
“为什么不早说?”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却压得他心口发沉。
“说什么?” 她笑起来,眼角滑下滴泪,混着血珠滚进他衣领,“说我惦记了你十几年?说我进中统,一半是为了往上爬,一半是想…… 离你近点?” 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襟,“盛世宣,我做了那么多坏事…… 救明棠,是我这辈子…… 做得最像人的一件事。”
汽艇的马达声盖过了她的话。盛世宣抱着她往船舱跑时,听见她在耳边呢喃:“狗牌…… 我还留着…… 在梳妆台的…… 暗格里……”
医生早已在舱内待命,手术灯亮起的瞬间,他退到舱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秦淮河的水在晨光里泛着金波,像条淌了千年的泪河。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她皮箱里看到的 —— 除了军火账册,还有本泛黄的日记,第一页画着个高个子士兵,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大个头哥哥,今天又给我留了半个窝窝头。”
原来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刻在了命里。只是乱世浮沉,相见时早已换了模样,认不出彼此眼底深藏的,从来不是算计,而是跨越了十几年的,未曾熄灭的光。
舱内传来器械碰撞的轻响,盛世宣抬手按了按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她泪滴的温度。
第62章 决裂
黑檀木办公桌的抽屉被缓缓拉开,那本烫金封皮的账册躺在丝绒衬里上,每一页都浸着未干的血腥气。盛世宣的指尖抚过 “军火清单” 四个铅字,指腹下的纸页凹凸不平 —— 那是张若澜中枪前,用染血的指尖在页边做的标记,密密麻麻全是何应仁的名字。
徐衡哲站在阴影里,看着司令将账册与另一封泛黄的信笺叠在一起。那是何徽南临走前交给盛世宣的,信封上印着杳将军的私章,里面抖落的信纸记载着南京高层□□、克扣军饷的内幕,字迹潦草得像在泣血。
“锁进三号保险箱。” 盛世宣的声音低沉,黄铜钥匙在指间转了个圈,“密码用民国元年的年号。”
副官应声时,眼角瞥见账册封皮上的暗红手印 —— 是张若澜的,指节处还有处月牙形的疤,是当年在苏区为掩护盛世宣撤退时,被手榴弹碎片划的。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医院,护士说张小姐昏迷时总喊 “别交出去”,原来她早料到,这本账册会成为悬在何应仁头顶的利剑。
“老师那边……” 徐衡哲迟疑着开口。何应仁待盛世宣如亲子,当年在保定军校,是他把高烧的盛世宣背出疫区,自己染了半条命。
“他捞的好处,够填三条秦淮河。” 盛世宣将保险箱的转盘拨到 “1912” 的数字,齿轮转动的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交出去,张若澜和明棠能活,但何应仁得掉脑袋。留着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飘扬的青天白日旗上,旗角在风中卷出疲惫的弧度,“是给所有人留条退路。”
抽屉深处,那枚张若澜留下的狗牌正泛着冷光。十七年前武昌废墟里的小女孩,如今成了能搅动南京风云的特工;当年教他 “忠义” 二字的老师,早已在权力场里浸成了墨。盛世宣忽然想起冀明棠在信里写的:“主义不分新旧,只看是否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那时他斥她天真,此刻却觉得,这天真里藏着比枪杆子更硬的道理。
“南京的电报又催了。” 徐衡哲递过译电稿,纸上 “彻查军火案” 五个字刺得人眼疼,“何老在府上装病,让您把账册交出去顶罪。”
盛世宣没接,只是从笔筒里抽出支钢笔,在作战地图上圈出陕北的位置。那里用红铅笔标着个小小的五角星,是冀明棠信里提过的根据地。“告诉南京,账册在张若澜手里,人还在抢救。” 他笔尖顿在延安二字上,墨团慢慢晕开,“再调两个团到长江北岸,说是防备共军偷袭 —— 实则守着渡口,等明棠醒了,就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副官的瞳孔猛地收缩:“司令是说……”
“这天下,快撑不住了。” 盛世宣将钢笔掷在桌上,金属笔尖撞上账册的封皮,发出清脆的响,“国民党的船漏了,与其跟着沉,不如找条新的路。” 他望向保险箱的方向,那里锁着的不仅是两个人的命,更是他撕开黑暗的筹码,“何应仁的债,迟早要还。但不是现在 —— 等天快亮的时候,再把这些东西亮出来,才能照亮更多人的路。”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落,贴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应和。盛世宣走到墙边,摘下那枚挂了多年的青天白日徽章,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锈迹。远处传来新兵操练的口号,声浪里混着隐约的炮火 —— 他知道,这乱世的棋局已经走到了终盘,而他藏在保险箱里的,从来不是退路,是给明天的投名状。
“照顾好张小姐。” 他抓起军帽,转身时军靴在地板上踏出沉稳的响,“等她醒了,告诉她…… 账册我替她收着,欠她的,将来用一个清明的天下还。”
徐衡哲望着司令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保险箱里锁着的,不仅是军火账册和私信,更是一个军人在黑暗里,为光明下的赌注。
两日后司令部办公室的电话铃像串烧红的烙铁,在空荡的房间里反复嘶鸣。徐衡哲捏着听筒的指节泛白,南京那边的电流声里裹着何应仁的喘息,像头困在笼子里的老兽 —— 这已经是今日第七通催促的电话了。
他瞥向办公桌后的空椅,晨光在真皮坐垫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却填不满那片凹陷的阴影。盛世宣带着张若澜和冀明棠去了城郊别庄,走前只留下句 “任谁来都不见”,明摆着要硬抗南京的命令。徐衡哲望着墙上挂着的 “忠勇” 牌匾,忽然觉得那两个字在簌簌发抖。
“何老,” 他对着听筒压低声音,军装上的铜扣硌得肋骨生疼,“司令这几日风寒未愈,带着二夫人去别庄静养了,医嘱说需得避见外客。”
“避见外客?” 电话那头的冷笑淬着冰,“他是想避着我这把老骨头吧!”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透过电流传来,急促得像催命符,“徐衡哲,你跟着他多久了?当年在保定军校,他发着肺炎烧得说胡话,是谁背着他走了三十里山路找郎中?他从少校升到中将,是谁在委员长面前替他挡了七次明枪暗箭?”
徐衡哲的喉结滚了滚,没敢接话。他见过何应仁书房里的相册,年轻的盛世宣穿着学员制服,站在恩师身后,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那时的何应仁,眼里的光比勋章还亮。
“如今翅膀硬了,” 老人的声音突然哑了,像被砂纸磨过,“为了两个女人,连恩师的命都要卖了?那本账册里有什么,他心里清楚!我倒要问问他,当年我教他‘忠义’二字,是让他这么用的?”
“老帅息怒!” 徐衡哲猛地立正,军靴跟磕出脆响,“司令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账册牵扯太广,若是贸然交上去,怕是要掀起血雨腥风,连您在南京的门生都要被卷进去。他说…… 他说等风头过了,定给您一个周全的交代。”
电话那头沉默了。电流的滋滋声里,隐约能听见老式座钟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头发紧。徐衡哲攥着听筒的手心沁出冷汗,忽然想起昨夜在别庄,他撞见盛世宣对着保险箱发愣,手里捏着枚何应仁送的钢笔 —— 那是当年授衔时给的,笔帽上刻着 “师恩永记”。
“罢了。” 良久,何应仁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破罐破摔的疲惫,“他盛世宣的路,让他自己走。只是告诉那小子……” 老人顿了顿,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他要是真为了女人把命搭进去,我何应仁就当没教过这个学生!”
“咔嗒” 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徐衡哲握着听筒僵在原地,窗外的梧桐叶正一片片往下落,像谁在无声地落泪。他忽然明白,盛世宣锁进保险箱的何止是账册和私信,还有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师徒情 —— 在乱世的棋盘上,每个人都成了棋子,连 “忠义” 二字,都染着洗不净的血色。
走廊里传来卫兵换岗的脚步声。徐衡哲放下听筒,转身时看见阳光正从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拼出破碎的图案。他不知道这场对峙最终会走向何方,只知道别庄的桂花该开了,盛世宣说过,等桂花开了,就带张小姐和冀小姐去摘花酿酒。
或许,有些债,本就不是用 “交代” 能还清的。有些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身后是万丈深渊。
徐衡哲轻轻合上电话簿,将何应仁的号码圈了个红圈。风吹过办公室,卷起桌上的电报,送葬般的纸页声里,他仿佛听见远处别庄传来的桂花香气,混着硝烟味,在这乱世里,幽幽地飘。
第63章 谢谢你,盛世宣
别庄的梨木桌上,削了一半的苹果滚落在地,沾着晶莹的果肉。冀明棠握着那把银柄小刀,刀刃抵住张若澜颈侧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她的手腕还缠着绷带,是中统刑房留下的烙印,此刻却抖得比刀锋更烈。
张若澜靠在盛世宣怀里,军绿色的病号服被血渍浸成深褐。她偏过头,看着刀刃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唇上却还残留着胭脂的红,像朵被暴雨打蔫的罂粟。“冀小姐倒是比传闻中烈性。” 她笑起来,牵动肩上的枪伤,疼得倒抽冷气,“只是这刀握得太抖,割不破我的喉咙,反倒会溅你一身血 —— 划不来。”
“为什么?” 冀明棠的声音嘶哑,刀尖又逼近半寸,“把我从南京大牢捞出来,又把我软禁在这别庄,你到底想做什么?”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空荡荡的左耳上 —— 那只白玉耳坠,早在刑房里被狱卒扯断了。
盛世宣想伸手夺刀,却被张若澜按住手腕。她的掌心滚烫,带着未褪的高烧:“让她说。” 她直视着冀明棠,眼底的锋芒突然软了些,“你以为孟长生的死,真的是意外?你嫁给那个姓赵的间谍时,是谁在暗中换了你的情报?还有去年在上海码头,你以为是运气好躲过军统的围堵?”
每句话都像重锤砸在冀明棠心上。她踉跄着后退,小刀 “当啷” 落地,在青砖上撞出火星。“是…… 是你们?” 她忽然想起无数个深夜,窗台上莫名出现的药包,接头时总能及时响起的警笛声,还有刑房里那碗突然多出来的清水 —— 原来那些以为是 “侥幸” 的时刻,都藏着双看不见的眼睛。
张若澜咳了两声,盛世宣连忙替她顺气。她望着冀明棠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低笑:“盛世宣为了你,在南京布了十年的线。我呢……”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刀上,“我不过是不想让他的心血,全毁在你手里。”
“你恨我。” 冀明棠抬起头,眼眶通红,“因为你喜欢他。”
“喜欢?” 张若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里带着血沫,“我张若澜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但我更清楚,有些东西抢不来 —— 比如他看你的眼神,像看当年师大图书馆里那本《**宣言》,干净得能映出月亮。” 她忽然抓住盛世宣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装着枪伤,装着账册,装着中统的黑名单,就是装不下‘喜欢’这两个字。”
冀明棠愣住了。她看着张若澜肩上那枚歪了的军功章,忽然想起在延安听过的传闻:中统有个姓张的女处长,手段狠戾,却总在围剿时给共军留条生路。那时她只当是谣言,此刻才懂,那些 “生路” 里,藏着怎样曲折的心思。
“盛世宣想保你去陕北,” 张若澜的声音轻下来,像在交代后事,“我帮你铺路。但你得记住 ——” 她忽然挺直脊背,病号服下的肩章若隐若现,“这天下不是靠眼泪能打下来的。你欠我的,欠盛世宣的,将来都要用你们的主义来还。”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药味漫在空气里。盛世宣扶起摇摇欲坠的张若澜,看着冀明棠蹲下身,捡起那把小刀,轻轻放在桌上。她的指尖划过刀刃,像在触摸某种迟来的清醒。
“我知道该怎么做。” 冀明棠站起身时,阳光恰好落在她脸上,那道被狱卒打出来的伤疤,在光里泛着淡粉色的光泽,“南京的账,别庄的情,我都会记着。”
张若澜没再说话,只是往盛世宣怀里蜷得更紧些,缓缓闭上了眼。他低头时,正撞见她睫毛上悬着的泪珠,像晨露坠在草叶尖,终于还是没稳住,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啪" 地砸在他手背上。那点湿意烫得惊人,像烧红的烙铁落进雪堆,瞬间融成一片温热的痕。
他将她抱回卧房时,药炉里的艾草还在滋滋地冒热气。锦被刚盖到胸口,张若澜就攥住了他的袖口,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布料里,却终究没再说一个字,只睫毛颤了颤,便沉沉睡去。窗台上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倒比醒时柔和了许多。
折回冀明棠的房间时,烛火正被穿堂风掀得摇晃。他推门的刹那,看见她缩在梨花木柜的角落,怀里抱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旗袍 —— 是当年在师大时穿的,领口处还绣着朵小小的白玉兰,他曾说,这是阿珂最喜欢的花。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却偏要梗着脖子别过脸。
"盛世宣,你何必这样。" 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尖抠着地板的纹路,"论容貌,张若澜穿军装时比我英气,穿旗袍时比我妩媚;论情义,她为你挨的枪子,淌的血,我这辈子都赶不上。"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泪,"组织派我的任务,我搞砸了三次。孟长生为救我死了,戴望舒是间谍,现在连回延安的路,都要靠一个中统女特务来铺 ——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同志们?"
盛世宣走过去,蹲下身想拉她,却被她狠狠推开。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她像只炸毛的猫,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牙齿咬进他肩头的皮肉,铁锈味混着泪水的咸涩漫开来。可他抱得更紧了,军装上的铜扣硌着她的后背,却像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尖锐的棱角都兜住了。
"明棠。"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震得胸腔嗡嗡作响,"我爱你,不是因为你能完成多少任务,不是因为你穿着学生装好看,更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同志。" 他低头,继续说道"是因为你是冀明棠,是那个会在雪夜里给我送烤红薯,会在刑房里咬着牙不吐露一个字,会在绝望里还死死攥着信仰的冀明棠。"
怀里的挣扎忽然停了。冀明棠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滚烫地浇在他肩头,将军绿色的布料洇出深色的痕。
"我......" 她张了张嘴,却被更多的哭声堵回去,只能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烛火渐渐稳了,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密不可分的一团。盛世宣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幼兽。窗外的桂花不知何时落了,香气混着药味飘进来,缠缠绕绕的,倒比新婚夜的酒气更让人安心。
"回不回延安,什么时候回,都由你说了算。" 他吻了吻她的发旋,声音轻得像羽毛,"但你要记住,无论你是完成任务的战士,还是搞砸一切的傻瓜,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怀里的人终于不再哭了,只是呼吸还抽噎着,像只累极了的小兽。盛世宣抱着她站起身,将她放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转身想去倒杯温水。刚走两步,衣角却被轻轻拽住 —— 冀明棠的指尖怯生生的,像怕惊扰了什么。
"盛世宣。" 她抬头时,眼底还蒙着水雾,却亮得惊人,"谢谢你。"
他回头笑了笑,月光恰好落在他肩头的牙印上,那点暗红的痕,倒像是枚崭新的勋章。有些情意,从来不需要轰轰烈烈的誓言,只需要在这样的深夜里,你知道有人会接住你所有的狼狈,托着你走过所有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