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她靠天工术杀疯了》 第1章 第一章 杏花杀 三月三,梁州城。 今日是天武军战胜回朝的好日子,城内百姓早挤满了宣德天街,林杪点当了陪嫁的金丝玛瑙步摇,提前一月便包下了白楼顶层雅间。 忽然城头擂起大鼓,惊起屋檐灰鸽,目光尽头,尘烟漫卷处,一杆杆“天武”军旗穿过人海,银鞍白马的少将军玄甲未卸,眉间凝着北境风霜。 他俯身放下怀中素衣女娘,指尖轻点素衣女娘怀中婴儿面颊,眸光却凝在那女娘鬓边杏花上,低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周围百姓围拢讨喜,抛洒着彩帛花瓣,“少将军双喜临门!” “夫人这杏花衬得将军英姿更胜!” …… “啪! 林杪手中的金丝楠木刻刀骤然断裂,砸向地面家书上那句,“杪杪吾妻,此生唯卿而已”,这封家书是她爹爹娘亲出事后,韩雪樵特意命人日夜兼程送到她面前的。 窗外欢呼声震得白楼都在发颤,她盯着掌心被刻刀划破的血痕,突然笑出声。 多讽刺啊。 韩雪樵求娶她时,亦是三月三。 他捧着纯白怒放的杏枝,在娘亲面前立誓“此生只杪杪一人”,可如今他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连襁褓里的孽种都裹着杏花瓣。 “少夫人……”春禾颤抖着双手递来锦帕。 林杪将帕子缠在伤口处按向窗棂,窗楞里嵌着的是她亲手改制的“听风木枢”——能辨三里外马蹄声的机关,此刻正嘶鸣着她夫君凯旋的捷报。 她生生拧断木枢核心的铜簧,指甲断裂都未喊疼,血珠顺着帕上并蒂莲纹蜿蜒。 她怔怔的望向远处少将军和素衣娘子并肩相靠的身影,耳畔百姓贺词忽远忽近,“恭喜少将军喜得麟儿!” 林杪转身疾走,不慎撞翻了卖花娘子的竹篮,篮中芍药、牡丹、杏花滚落一地,她瞪着地上杏花,只觉刺眼,绣鞋碾过杏花,将洁白踏为泥泞。 卖花娘子惊呼一声,想要拦她,却未拦住,只来得及拦住春禾。 “你松手,快松手,多少银钱,我赔你!”春禾望着林杪渐远的背影,急得直跺脚,“少夫人!您等等奴婢!” 林杪充耳不闻,如失魂傀儡盲目前行,内心翻涌。 她乃郡主之女,本可高嫁,若不是信了韩雪樵求亲时“此生只她一人”的誓言,娘亲又岂会点头同意她下嫁伯府! 成平伯府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两年若非她用嫁妆填补,他们一家哪里还能维持过往的富贵日子。 那婴童在襁褓中瞧不出年岁,但女子怀胎十月,算算时日,正是她爹娘惨遭意外,生死不明时。 林杪双手紧紧握成拳,薄暮冥冥,天街灯火次第亮起,却驱不走她眼底晦暗,绣鞋上的珍珠不知何时蒙了尘,正如她曾珍视的情分,碎的猝不及防。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沉重的脚步声,林杪谨慎转身,一块浸了蒙汗药的棉帕瞬间捂住她的口鼻,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你们……你们是……” 她奋力挣扎,指尖狠狠扣入歹人手背,留下三道血痕,“救……救……”她想呼救,却已发不出声音,意识逐渐模糊,而后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不远处人声鼎沸,却无人注意到巷子内的异样。 林杪被带到城郊一处久无人居的破屋,墙角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霉味。 而在这股子呛人霉味里,林杪居然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这是韩雪樵出征前,她特意添在他香囊里里防蛇虫的。 此刻这香气混着霉味,倒像极了他这些年温柔裹着算计的嘴脸。 “少夫人,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歹徒用刀刃尖拍打着她袖中暗袋处,“听说你这机关袖箭能连发三次?” 林杪心下一凛。 这机关袖箭的图纸她只给韩雪樵看过! “大哥想要?”她娇笑着抽出袖中箭筒,“不如我教您怎么用?” 在对方凑近瞬间,她猛按筒底暗钮—— “咔哒!” 三枚淬了麻沸散的袖箭卡在膛中。 “韩将军早就提醒我们要卸了簧机。”歹徒狞笑着扯开衣襟,“他说少夫人最爱在机关里留后手…唔!” 血珠溅上林杪睫毛。 歹徒的脖颈里插着半截断了的刻刀。 她见那人吃痛倒地,立马冲向墙侧窗户,翻窗坠地时撞上一具坚硬躯体,她不假思索挥刀刺向男子脖颈,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擒住腕骨。 “姑娘的刻刀不错。”男人的声音裹挟着夜风的凉意,“玄铁淬星纹,价值百金。” 他猛地揽住她细腰急退,三支淬毒的袖箭擦着他的鬓发钉入身后土墙。 林杪这才借着月光,看清来人装束:一袭黑色粗布短打沾着草屑,腰间悬着把乌木无锋剑,剑穗坠着一枚竹节玉环。 她美眸一愣,这竹节玉环是她祖父独有的刻工所制。 他认识祖父? “想活命就抓紧!”男人突然纵身掠上槐树枝桠。 林杪慌忙环住他脖颈,男人足尖点过层层屋瓦,步法诡谲如踏星斗,“大侠用的可是七星步?我曾在《江湖密录》见过……” “噤声。”他突然压着她脖颈俯冲,三支弩箭擦着她发间金簪掠过,簪尾“听风木枢”嗡嗡震颤,竟与弩机频率一致。 这是她为韩家军特制的“惊翎弩”! 难道今晚这一切真的都是韩雪樵安排的? 追兵的火箭如大雨倾盆般袭来,火舌瞬间窜起三丈高。 浓烟如黑龙绞杀着山林。 “看来对方今夜非要你命丧于此。” 林杪抬眸,撞入男子审视的目光。 “我姓林名杪,天工老人乃我祖父。”她呛着烟说这话时,手中刻刀悄无声息的抵在他心口处。 宋昭揽着她腰肢的大手骤然收紧,染血的指尖在她腰封暗袋处轻轻一划,“林姑娘最好别撒谎,前面有处断崖,崖上有座容一人过的窄木桥。” 待二人抵达断崖时,前路尽毁,退路已无,崖下河水咆哮如恶蛟, “林姑娘,是与我共生?还是同死?”男人撕开染血的外袍,绑住他们二人手腕,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血沫,腰间玉环在火光中晃出诡谲的光。 林杪这才发现,男人身有旧伤,她咬牙,主动扣住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今夜若能侥幸脱困,我欠大侠一条命,他日定缬草来报。” “还未问过大侠尊姓大名。” “宋昭!” “抓紧!” 入水那一瞬,宋昭铁臂箍住她后脑撞向他胸膛。 林杪还未来得及开口唤疼,便听见“咔嚓”一声骨裂声。 他竟用肩胛骨替她挡了暗礁。 血雾在河中绽开,河中蛇群如索命黑绫缠来。 林杪腕间木镯爆出几根银针,却见宋昭徒手捏碎蛇头,蛇血与他伤口涌出的血混成诡异的紫。 “我的血能避此蛇毒。”宋昭咬破手指,塞入她的口中,“闭气,潜水。” 舌尖突然尝到熟悉的沉苦,这是林家秘药“牵机散”的味道,他与林家到底有何渊源? 她昏迷前,恍惚看到宋昭掰断石笋的指节戴着玄铁指环,那是她送给爹爹的四十岁生辰礼。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顺着洞顶垂下的钟乳石滴落在林杪的睫羽上,她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她冷静的掏出火折子,火光乍现,惊得洞顶沉睡的蝙蝠乱飞,宋昭倾身而来,徒手捏灭火光,黑暗里他带血的唇擦过她耳垂:"林姑娘的光……可比追兵的箭要命。" “蝙蝠畏火。”林杪话音刚落,宋昭带着玄铁指环的拇指划过石壁,竟点燃了三寸高的冷焰——正是林家“鬼磷引”的手法。 “你为何会鬼磷引。”林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着他左手拇指上的玄铁戒指。 指环内壁的刻痕硌在她指腹——那本该刻着"杪杪赠父"的位置,如今只剩半道剑痕。 “我爹爹的玄铁戒指为何会在你的手中?” 林杪肩膀一沉,宋昭整个人毫无预警的就倒入她怀中。 “宋昭,宋昭?” 她伸手想要推开,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烫。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安稳的靠在石壁上,借着洞中幽蓝冷火,解开他的外衣。 他腰腹部有一处刀伤,伤口隐隐发白,有溃烂的迹象,她毫不犹豫,掏出刻刀,将伤口上的腐肉一一挖除。 当刻刀割向最后一块腐肉时,宋昭肌肉猛然绷紧,汗珠顺着他的锁骨滴落。 “杪杪……”宋昭骤然睁眼,攥紧她正在剐肉的手。 “别动。”她用沾了血的指尖,压向他的胸膛,“宋大侠,要想活命,还请配合。” “你刚才在喊谁?”她从暗袋内拿出针筒,又割下一缕青丝,为他缝合伤口。 林杪的发梢垂落他胸口,宋昭抬手,捉住那缕青丝绕在指尖,“天工老人的孙女,连头发也藏着机关?” 林杪猛然收针,用力打结,疼得宋昭呼吸都慢了几拍,这才满意收手。 “宋少侠,你还没有回到我的问题,为何我爹爹的玄铁戒指会在你的手中?” 宋昭随即取下手腕间已经褪色的长命缕,塞入她手中。 林杪皱眉,这长命缕由最普通的五色丝线编织而成,是她们江南人家端午节时送给家中孩童辟邪之用,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你究竟……”林杪的质问被石笋碎裂的声音淹没。 第2章 第二章 柴门寒 “国都怎会有流民?” “难道北境战火重燃?” 路过的老叟眯着眼睛,辨认着成平伯府门前站着的那抹狼狈身影,“这莫不是成平伯府少夫人?” “前些日子上元节时,她还在城门口设摊布粥……” 空气突然凝成死寂,街上灼灼目光盯死在成平伯府前—— 襦裙沾满泥土的女子正昂着脖子看向从伯府大门内走出来的素衣女娘。 梁州城内近日皆知: 成平伯府少夫人在少将军凯旋日被敌国细作掳走,少将军持圣上手谕封城,不眠不休搜寻两日无果。 现下少夫人竟突然出现在伯府门前,衣裙上沾满泥污,发髻散乱,就连头上的簪子也断了半截。 而这位素衣女娘是北境百姓人人称颂的“机关娘子”秦惊蛰,天工老人的爱徒,少将军的救命恩人,亦是成平伯府的少夫人。 此刻她身上穿着上好的月白杭绸,袖口、领口绣着精致的杏花暗纹,发髻虽是简单的绾成懒梳髻,但簪得却是上等白玉雕刻而成的竹簪。 “姐姐,你回来了,你失踪的两日,樵郎、婆母都十分担心你。” 林杪小退半步,避开了秦惊蛰欲扶她的手,眼皮微抬,望向她鬓角簪着的洁白杏花,眸色嘲讽。 “姐姐,咱们回府吧。” 林杪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视线扫过成平伯府的匾额时,瞳孔微缩,垂在双腿两侧的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成拳。 秦惊蛰眉宇间浮起一丝淡淡的难堪,但说话的语调还是轻轻柔柔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姐姐,咱们先回去沐浴更衣,待樵郎回来,他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林杪无声哂笑,若有“公道”二字,眼前的秦惊蛰就不会出现。 任凭秦惊蛰如何开口,林杪始终沉默不语,一动不动的站在成平伯府前。 伯府门前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笑意。 韩雪樵约莫是在一盏茶后赶回来的,他翻身下马,快步冲向府门,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林杪身上,喉间溢出一声,“杪杪……” 林杪抬眸,回望韩雪樵,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片淬了冰的死寂,她缓缓抬手,指着身侧的秦惊蛰,声音略带嘶哑,却十分清晰,“韩雪樵,你告诉我,她是谁?” “我郡尊膝下唯有我,她凭何唤我姐姐!” 韩雪樵步履一滞,而后快步向前,压低嗓音,语带求饶,“杪杪,你受苦了,咱们回府再说。” 他见林杪不动,又补了一句,“惊蛰是镇北王在北境战乱中救下的孤女,暂居府中……” “姐姐,你有何不满,自可回府同婆母……”秦惊蛰察觉到韩雪樵投来的不满,用帕子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改口着,“自可回府同老爷、夫人说,他们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何必在府前咄咄逼人。” 林杪取出袖口内藏着的袖箭,扔到韩雪樵脚下,“为何掳走我的歹人知晓我袖内藏有袖箭?他们又是如何知晓袖箭构造,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下袖箭簧机?” “为何追杀我的歹人用的是韩家军特制的‘惊翎弩’?” “韩雪樵,为韩家军不分昼夜,研制机弩者到底……” “杪杪!”韩雪樵高声打断林杪,拽着她的手腕,想将她拉进府里,见她挣扎不愿,直接将她抱起,大步往前走。 “韩雪樵,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韩雪樵扛着林杪,一路往她所住的南院走去。 “杪杪,你先沐浴梳洗,休息一会,待你心绪平复后,我们再谈。” 说完,不给林杪开口的机会,转身边走。 林杪望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哂笑一声。 这便是她嫁得郎君。 “春禾呢?”林杪沐浴更衣后,问着身边伺候的夏莲,“可还是在恼我?” 夏莲动作一滞,面色犹豫,而后跪在地上,“夫人,春禾被老夫人打了板子,关在柴房,不知生死。” “什么?” “吴嬷嬷带人去柴房瞧了几次,连柴门都没望见,眼下正被老夫人禁足在房中,谁也不得靠近。” “好、好得很。” 林杪领着夏莲往吴嬷嬷住的西厢房而去。 西厢房门前,两位粗使仆妇正坐在台阶上嗑瓜子闲聊。 “新来的少夫人母凭子贵,这才几天,就已经拢住了老夫人的心,依我看啊,原来那位少夫人迟早得退位让贤。” “不能够吧?”另一位仆妇显然是不信,“少夫人可是郡主之女,那秦氏说好听点是侧夫人,可不还是妾吗?还能越过少夫人去?” “少夫人已经失踪两天未归,就算回来怕也洗不干净了。” “怎会洗不干净?” “你这人忒没意思,非要我把话说明白?” 另一仆妇憨笑着,“俺蠢,俺蠢……少、少、夫人。” 她吓得直接从台阶上滑了下去。 “哈哈哈,蠢蛋!” “放肆!”夏莲怒喝着,“谁给你们的胆子乱嚼主子舌根的!” “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 “开门。”林杪沉着脸。 两名仆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跪在地上,谁也没起身开门。 “哐当”一声巨响,吴嬷嬷听到林杪的声音后,直接破门而出,喜极落泪,“少夫人,您、您没事就好。” 她扭头,赏了地上两仆妇一人一嘴巴子,“再敢乱嚼舌根,便发卖了你们俩!” “少夫人饶命,饶命!” “去柴房寻春禾。”林杪懒得同她们计较。 就连两名粗使仆妇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韩雪樵会不知晓?韩家人会不知晓? 不管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他都未曾想给她活路。 林杪还未抵达柴房,半路便被秦惊蛰给拦下,“姐姐,婆母寻你问话。” “让开!” “姐姐,你莫要让妹妹为难。” “滚开!” 秦惊蛰眸色错愕,抬眼,仔细打量着林杪,她生得一副江南水做的娇人儿模样,瓷白雪肌,就似夏日里刚剥刻的荔枝,水润欲滴,透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粉嫩,眼瞳晕圆润明亮,似含着一汪清泉,哪怕此刻,动了气,眼底清泉凝霜,也不似其他贵女那般气势凌人,怎么瞧都是一位不知人间疾苦、娇俏憨甜的贵女。 “姐姐,你又何苦为难我呢,我不过是一个传话人。” “那就劳烦你去同婆母说,我安顿完春禾,便去见她。” 秦惊蛰本还想继续拦着林杪,视线扫过角落里对她颔首示意的心腹后,嘴角上扬,退到一侧,“妹妹明白了,这就替姐姐去传话。” 林杪眉头紧蹙,盯着秦惊蛰那张笑得诡异的脸,大步疾走。 “夫人,您、您走慢点。”夏莲一脸莫名,小跑追着林杪的步子,“当心脚下。” “春禾!” 柴门大开,门前无人看守。 林杪见状,心已经慌了,她大步跨入柴门,见春禾蜷缩倒地,身形一滞,语带颤抖,“春禾!” “春禾!”夏莲慢一步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立马就要往上扑,却被林杪牢牢的拽住。 “吴嬷嬷,您,仔细上前瞧瞧,可有异常。” “少夫人!”夏莲泪眼朦胧,抬头,不解的望着林杪。 “少夫人,春禾的身子还是温的,应是才……才没了气。”吴嬷嬷仔细的检查着春禾的尸身,“她身上有伤,但已结痂,想来不足以致命,具体的死因还需要仵作进一步检验。” “咦?”吴嬷嬷发现春禾右手紧紧攥成拳,她小心翼翼的掰开,“她手心里攥着一块天青色绸布,看纹理似是院中大丫头们的外罩衫。” “指尖有些粉末,瞧着像是胭脂。” 吴嬷嬷小心翼翼的将春禾指尖粉末抖落出来,与那碎布一起交于林杪。 “杪杪,你来此做甚?” 林杪转身,对上韩雪樵不满的眼神,哂笑一声,“郎君何必明知故问?” 韩雪樵上前,想要拽林杪离开,却被她灵活躲过。 他不满皱眉,“莫要胡闹,随我回去。” “春禾死了。” “随我回去。” “你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一个丫鬟,死就死了,你身边若是缺人伺候,让娘再给你拨两个,或是寻熟悉的牙行再买几个回来。” 林杪被气笑了,“少将军,你在军中亦是如此治军?” “我要报官、验尸。” “杪杪,休要胡闹!” “韩雪樵,死的是我郡主府登记在册的丫鬟,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吴嬷嬷,派人,报官。” 韩雪樵上前一步,俯身,在林杪耳畔压低嗓音道,“你是想让成平伯府、郡主府继续陪着你丢人吗?你莫要忘了,你平白无故失踪两日,现在全城上下都在热议此事。” “你若再闹,我怕再也无力压住那些难听的真相。” “来人,送少夫人回房,没有我的允许,少夫人这些时日不得离开南院半步。” 见身侧家丁面带犹豫,他拔高音量,“还再等什么?送少夫人回府。” 站在一侧看戏的秦惊蛰适时开口,“樵郎,婆母还在等着姐姐问话。” “娘亲那儿,我自有交代,你莫要多言。” 秦惊蛰眼底透着一丝得意,挑眉看向林杪,转身却对韩雪樵劝说着,“樵郎,姐姐刚从外头回来,必定吃了不少苦头,你何必如此严厉?” 宋昭:为何没有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柴门寒 第3章 第三章 人心恶 南院正房内 林杪坐在乌木螺钿椅上,垂眸,望着她手上的伤痕,听着韩雪樵的辩解。 “杪杪,你未曾上过战场,不知战场险恶。” “战场之上,为了活着,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包括背信弃义吗?” 韩雪樵语塞,轻咳一声,“杪杪,我心中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我与惊蛰不是你想的那般。” 林杪抬眸,望着韩雪樵那张熟悉的脸庞,忽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自幼寡言,不擅与人交际,所以陪同母亲参加宴席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玩鲁班锁。 韩雪樵则不同,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围着,就连大人们也都很喜欢他,时常夸奖他,能文能武,未来定会是朝廷栋梁,光耀伯府门楣。 他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时,她还误以为他是认错人。 相熟以后,大家都说她是他的尾巴,走到哪跟到哪。 待他成年礼后,国都城内都在猜他会迎娶哪家贵女过门,她从未想过,他会来郡主府提亲,更从未想过他钟意、想娶的女子是她。 她亦不止一次的问过他,为何想娶她。 而今想来,韩雪樵那一句句的真情告白,怕是只有她当了真。 他现在又想故技重施,用这些花言巧语哄骗她,想到这儿,林杪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满都是讥笑,他从未真正爱重过她。 “你设计的惊翎弩确实威力无穷,让韩家军的战力得到了提升。” “但也让韩家军成为军中其他将士的眼中钉,你可知五千韩家军随我出征,如今还剩几何?” 韩雪樵右手握拳,重重地敲击了一下茶几,“不足一千。” 他见里面抿嘴不语,眼底滑过一丝嘲讽,“若非我借惊蛰之手,向镇北王献出惊翎弩设计图样,怕是我早已客死异乡。” “惊蛰是镇北侯义女,略通医术,随军照顾镇北侯饮食起居,当时我病重卧床,若非她精心照顾,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我与惊蛰之间是患难与共的军中情意,她亦为我诞下嫡长子,我不能负她。” 林杪眉心微蹙,道出心中疑惑,“她是妾,何来嫡长子?” “她是平妻,与你无分大小,此事,镇北王已向陛下请旨。” “陛下答应了?” 韩雪樵点头,“陛下已下口谕。” 林杪放在身前的五指下意识的蜷缩,“陛下可知那孩子多大?” “陛下若是知晓那孩子是我爹娘失踪不久后……” 韩雪樵神色尴尬,下意识的拔高音量,打断她的话,“杪杪,陛下金口已开,我与惊蛰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 “我能给她的只有名分。”韩雪樵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望着林杪,“我的心中爱的人还是你。” 说着他伸出双手,握住林杪双肩,强势将她揽入怀中,“杪杪,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韩雪樵,你放开我。” “你松手。” “啪!”林杪一巴掌甩向韩雪樵,眸色慌乱,看向屋门,想要伺机逃离。 “杪杪,只要你我圆房,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自会不公而破。” “哪怕你已**歹人,我亦会待你如旧,为你遮掩真相。” 林杪嗓子里就像是吃了一只菜虫,恶心至极,“韩雪樵,你凭什么以为,在你背信弃义后,我还会要你?” “我告诉你,我要休夫。” “杪杪,郡主真是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镇北王手握兵权,权倾朝野,我与惊蛰的婚事是他亲自保媒,岂容你胡闹?” “你是我亲挑的正妻,是韩氏宗妇,理应顾全大局。”韩雪樵拽住林杪的手腕,将她往床榻处拖去,“杪杪,乖乖听话,我定不会再让旁人为难你。” “你依然是我韩氏宗妇,我的结发妻子。” “韩雪樵,你放手,你给我放手!” 守在门外的吴嬷嬷听到屋内动静,用力拍门,“少将军,少夫人,老奴……” “滚!”韩雪樵用力扯着林杪的衣裳,视线落向她肩头的红色淤痕,眼底泛红,“杪杪,你是我的。” 只要一想到林杪这两日会遭受的一切,韩雪樵心中就升起一股子无名火,“杪杪,我一定会杀了那些欺负你的人。” 就在韩雪樵倾身吻上林杪娇唇时,一把刻刀无声的抵在他的喉结旁,他身形一顿,黑眸内先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而后轻笑出声,“杪杪,你的手都在打颤……” “嘶。”话音刚落,脖颈处立马传来一阵刺痛,一滴鲜红液体顺着刻刀坠落在林杪脸颊,就似奈何桥边盛开的彼岸花,耀眼夺目,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你!”韩雪樵吃痛站起身,手捂着伤口,满脸错愕瞪着缓缓坐起身的林杪,她竟真下手伤他。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林杪就是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粉雕玉琢,但性格木讷,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只会点头附和,毫无自己的主见。 如今看来,是他眼拙,竟错把珍珠当成了榆木疙瘩。 韩雪樵抬手拭去血迹,指腹蹭过刻刀划出的伤口,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混着难以置信与被林杪激起的征服欲。 “原来你藏着这样的锋芒。” 他退后半步,黑眸亮得惊人,“杪杪,你比过往更有意思。” “咱们来日方长,眼下多事之秋,你暂且在南院受累几日,莫要再任性胡闹。” 韩雪樵走出院子没多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他还未看清来人,就被麻袋罩住,被人一顿拳打脚踢。 “何人敢在我成平伯府造次,来人,来人!” 林杪听到动静,皱眉,“吴嬷嬷,遣人去看看,院外何事这般吵闹。” 没一会,下人便来回禀,“真是奇了怪。” 吴嬷嬷再进屋时,林杪已经拾掇好,换上了新的衣裙。 “发生何事?” “少将军前脚刚离开咱们南院,后脚就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吴嬷嬷根本掩不住嘴角笑意,“真是老天爷开眼。” “难得是他?” “谁?”吴嬷嬷好奇,“少夫人知道是谁干的?” 林杪摇头,不愿多言,“春禾的尸身定要小心看顾。” “少夫人放心,老奴已经安排妥帖。” “仵作何时进府。” “这……”吴嬷嬷面透难色,“眼下成平伯府里里外外皆由老夫人心腹盯着,老奴无法在不惊动成平伯府人的情况下,带仵作进府。” 林杪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着,该如何是好。 春禾是她的贴身侍婢,自幼与她一起长大,老夫人想要杀鸡儆猴,亦不可能对春禾下死手,除非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想让春禾告诉她的。 “啪嗒。”一把匕首戳在了梁木上,窗外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吴嬷嬷谨慎的立马翻窗追去,追了没几步,便没了黑影的踪影,她暗道一声不妙,立马折返回屋,见林杪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她见林杪手中多了一张字条,好奇询问,“少夫人,这黑影是敌是友?” “一个故人。”林杪示意吴嬷嬷点燃桌上烛灯,而后将那张写着“已替你出气,晚上带仵作入府”的字条焚烧干净。 “嬷嬷,您去将我的嫁妆单子取来。” 吴嬷嬷听命行事取来嫁妆单子。 林杪眼眶泛红看着这一张比画卷还长的嫁妆单子,“嬷嬷你看,阿娘连我嫁妆里的每一枚珍珠,都要挑正圆无疵、大小一致。她怕我受委屈,可我现在……” 她忽地抬头,深吸一口气,眼角泪珠凝结成冰,“仔细清点一遍库房,将所有东西整理入箱,做好随时搬离的准备。” “少夫人……您这是……” “嬷嬷,是他负了我。” “可是……”吴嬷嬷眼透迟疑,“您是少将军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府的妻,您若走了,不正和他们的心意。” “若我留在成平伯府,任由他们糟践,岂不是辜负阿爹阿娘十五年来待我如珠如宝的心意?” 暮色如墨,将南院的朱漆廊柱染成暗褐色,檐角的铜铃被风扯得叮当作响,似是有人在远处低低啜泣。 “嬷嬷,阿娘定不忍看着我在此受委屈。” “她若是知晓这几日发生之事,定会来成平伯府为我撑腰,迎我回郡主府。” 吴嬷嬷抬手,擦拭着眼角落下的泪,“姑娘,老奴都听您的。” “老奴就算是拼了命,也会护姑娘安全归家。” 夜色过半,月娘儿偷偷地躲进云朵里打着盹。 两道黑影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穿梭在房屋的阴影处,有惊无险的抵达成平伯府南院厢房前。 林杪领着吴嬷嬷早就在屋内等候,她根本就不敢多看春禾一眼。 自春禾出事后,林杪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想着,若当时她能稳住心神,不被情绪困住理智,失去思考的能力,春禾是不是就不会死? “春禾是被人害死的。”林杪坚定自己的想法,“我们在她的甲缝里发现了淡黄色的粉末,还有一截碎布。” 她将装着淡黄色粉末的油纸包递给宋昭,“你能瞧出来这是什么粉末吗?” 第4章 第四章 故人归 宋昭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沾了些粉末置于鼻尖轻嗅,又用指尖沾了粉末捻动片刻。 “露桃胭脂的底子,” 他将针尖在烛火上一烤,粉末边缘泛起淡青色,“掺了苦杏仁粉,磨得极细,应是混入胭脂时特意处理过。” 林杪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的接过油纸包,闻了又闻,除了一股子淡淡的桃花香,再也闻不出其他来,“你,你属狗吗?鼻子这么灵?” “林杪,你便是这般对救命恩人的?” “救命恩人,午后可是你出手教训了韩雪樵?” “我之前同你说的,依然作数,只要你愿意,我立马就带你走。” 林杪的心跳漏了一拍,转过身,“宋昭,你还未同我说清楚,你到底和我林家有何渊源。” 宋昭抬手,露出手腕处系着的那条已经褪了色的长命缕,嗓音里透着些许酸涩,“林杪,你真不记得了?” 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盯着林杪那张甜美脸庞,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而后轻叹一声,“十年前,藤县林家老宅的杏树前,你用竹哨为我驱赶恶犬,结果自己走路踩到裙子,摔个五体投地,而后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林杪猛地抬头,眸色明亮,“我爹爹听到哭声赶来,见你站在我身侧,误以为是你欺负我。” “我爹同我说他把你送回家了。” “你怎么会成为江湖侠客?难道你来自武林世家?” “小没良心的,竟真把我忘了。”宋昭抬手,食指微勾,轻轻的敲了下林杪的额头,“林叔叔何时送我归家?他不是把我同其他孤儿一同送回林家村安置了。” “大胖哥哥!真的是你!”林杪这才放下戒心,娇唇微微嘟起,“你别怪我多心,这几日发生太多事,我实不敢大意。” “这十些年我每次回国都,都会去郡主府看望林叔叔同你,只是很不凑巧,每一次去都未有机会见你。” 宋昭掩去眼底落寞,伸手,同儿时那般,轻轻的揉了揉林杪额前碎发,“杪杪,我定不会让韩雪樵那畜生再欺你分毫。” “你不是一个人,所有林家子弟都是你的后盾。” “大师兄也让我带话给你,说不管你做任何决定,他都会全力支持。” “你联系得上大师兄?”林杪那双明媚的大眼内,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你知道他是谁?他住哪?我能去找他吗?” 宋昭尴尬的挠着后脑勺,“我也是这两日在街上看到林家记号,才同大师兄联系上的,但是……他未曾向我透露他的身份。” “我遣人尾随跟踪传信者,却被大师兄给发现,还被他留讯骂了一通。” 林杪轻笑出声,眸底戒备彻底散去,“麻烦你传信给大师兄,我一切安好,劳他担心。” “大胖哥哥,你可以再帮我做一件事吗?” “何事,你尽管吩咐。” “我现在被韩雪樵禁足在南院,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府,天街白楼旁,有一间首饰铺,那是阿娘给我的嫁妆铺子,烦你给掌柜带个信。” “告诉他,将铺子以最快的速度改为渔具铺子,店名就叫天下第一鱼竿铺。” 宋昭神色一愣,他万没有想到,林杪会在这时候,做这样的决定。 林杪的祖父以机关术助天武开国皇帝平定江山,是天武皇帝钦定的四方使,据说四方使只听从天武皇帝的旨意,权力凌驾于百官之上,百官若见四方令,必须绝对听从四方使调遣。 四方使中,唯有玄武使天工老人在新帝继位后,隐遁山野。 自天工老人隐遁山野至今已有四十年,无人知晓他的踪迹,只有从受过他恩惠的百姓口中听到他的事迹。 据传闻天工老人退隐山野后,对机关术没有往日那般热衷,反而开始钻营天工术,将机关这种精巧的东西实践到百姓的生活之中,大到铺路建桥,小到改造农具,乐此不疲。 在确定家中子弟无意继承他衣钵后,他便开始收徒,致力于将他的天工术发扬光大,除他本人外,无人知晓他收了多少徒弟,亦无人知晓他那些徒弟的身份来历。 但宋昭听林父提起过,召唤这些徒弟的介,便是“天下第一鱼竿铺”。 “杪杪!”宋昭话语之中透着少有的迟疑,“你可知天下第一鱼竿铺代表了什么?” “我知道。”林杪抬眸,看着如墨天空中闪亮的星星,神色坚定,“我要成为林家家主,昭告天下我才是天工老人的衣钵继承者,唯有如此我才能调动祖父留下的力量寻找爹娘的下落。” 她回来后,第一时间去了她的天机室,发现她之前改良、设计的兵器图纸全都不见了,想来韩雪樵是以为献上这些图纸就能让秦惊蛰继续冒充天叟老人徒弟,获得镇北王、陛下的信任与恩宠。 只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她是绝不会让他们再顶着祖父的名号行事。 “主子,这位姑娘是被毒害的。”仵作的声音从韩雪樵、林杪身后响起,“她的鼻腔内残留着毒粉。” 仵作将放着淡黄色毒粉的油纸包递给宋昭。 宋昭仔细辨认,“与你刚才给我的是同一种毒粉。” 他不再多言,拽着林杪的手臂就往前走。 “大胖哥哥,你、你这是做甚?”林杪不解,还是本能的跟着他走,“你要带我去哪?” “自是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能跟你走!”林杪停下脚步,挣扎着,“我若是跟你走了,春禾的仇谁来报?” “韩雪樵若是上奏陛下,说我与外男私奔?郡主府颜面何存?” “届时我百口莫辩,有理也变得没理。” “杪杪,幕后之人心思阴毒,招招至你于死地,你留在这太危险。” 宋昭黑眸执拗,神色决绝,“任何事情都没有你的性命重要!” 林杪心如鼓噪,抬眸,对上宋昭那双深邃黑眸,自信扬眉,笑容灿烂,“大胖哥哥,你要相信我。” “我可是天工老人的传人,怎会着了这些歹人的道。” “之前是我大意,以后不会了。” 第二日清晨 夏莲如常进屋来唤林杪起床,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骇得脸色都变白了,着急忙慌的跑去寻吴嬷嬷,“嬷嬷,不好了,姑娘不见了。” 吴嬷嬷皱眉,“偏房机关室,可有去看过?” 夏莲面色一滞,摇头,“没有。” 吴嬷嬷轻叹一声,叮嘱着,“而今春禾不在了,姑娘身边只有你一人贴身伺候,不可再似往日那般毛躁。” 她领着夏莲往机关室而去,果然,看到那熟悉的人影。 林杪的指尖还沾着木屑,指甲缝里凝着干涸的血痂,那是昨夜制作模型时扎伤的。 她盯着假山模型的眼神空洞,直到吴嬷嬷唤她,才猛地回神,手中刻刀 “当啷” 落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姑娘,姑娘。”吴嬷嬷情急上前,握着她的手,心疼不已,“你、你这是通宵没睡?” 她扭头,打量着桌上的新摆件,“这不是韩府花园吗?” “姑娘,你……” 吴嬷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说,她知道,林杪只要不开心,便会将自己锁在屋内不吃不喝的做机关。 只不过,她这次做的不是机关,而是韩府花园模型。 林杪缓过神来,向吴嬷嬷解释着,“你看,从花园去柴房,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秦惊蛰当时在这条路上拦下我们,真的只是替婆母传话吗?” 林杪昨夜将秦惊蛰当时所做一切仔细回忆了一遍,“她来得时机太凑巧了。她就算不是主谋,定也是知道内情的。” “况且,她身上除了杏花香外,亦有一股子淡淡的桃香。” 吴嬷嬷眉头皱成川,“不能够吧?” “她这才进府两日,脚跟都未站稳,就敢助纣为虐?”吴嬷嬷越说面色越难看,“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心思、心思能这般歹毒?” “况且,她为何要毒害春禾?咱们、咱们与她无冤无仇。” “哪里无冤无仇?”夏莲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若是姑娘死了,她不就成了府内唯一的夫人了。” 吴嬷嬷听到夏莲那句 “秦惊蛰就成了府内唯一夫人”,愤怒地打翻了桌上的茶盏,“放屁!太后最是疼爱郡主,给咱们姑娘的添妆比秦惊蛰的人都高,成平伯府就算想扶她,也得问问太后老人家的意思!” “姑娘,咱们这就进宫,找太后老人家做主!” 林杪并没有因为愤怒,便失去理智,若无铁证,太后怕也是有心无力。 “嬷嬷,遣人去瞧瞧,是谁身边的大丫鬟这两日外罩衫有破损缝补的痕迹。” “再去库房调一下这两日各房购买胭脂的记录,国都城内各大胭脂铺也派人去打听打听。” “姑娘,这些老奴都会安排人去查。”吴嬷嬷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一切,面色越来越差,“姑娘,你去宫里住着,总比在韩府安生。” “秦姨娘,夫人没有唤你进院,你不能进来!” 门口传来丫鬟响亮的阻挠声。 “姐姐,姐姐!”秦惊蛰人未到,声已至,往日柔柔弱弱的语调里还莫名多了些委屈,“婆母唤我来请姐姐。” “妾身这都来请多少回了!” “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再为难妾身了!” 第5章 第五章 疑云生 秦惊蛰装模作样的在门口嚷嚷了几句,见院内迟迟没有动静,脸上挤出一丝悻悻然,未在多言其他,转身便走了。 晨光稀薄,雾气滞重。 林杪站在窗户前,远远看着秦惊蛰离去的背影,“吴嬷嬷,替我梳洗更衣。” “我去会会婆母。” 成平伯府的爵位世袭三代,但到韩雪樵这一代就不能继承了。 韩雪樵的父亲是六品朝奉官,领着朝廷俸禄,却无实职,二房三房叔伯们,皆无官职在身,倒是有两位庶子考中进士,在外当县尉。 而今的成平伯是韩雪樵的祖父,故而大房、二房、三房并未分开住。 韩雪樵是韩府孙辈中最有出息的,这次战胜归来,被陛下亲封为守城军都指挥使,五品将军,比他亲爹还高了一品。 林杪的娘亲明月郡主,乃是已故亲王嫡女,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是当朝唯一的从一品郡主,就连太子的女儿都未曾享有此殊荣。 两家结亲,韩府实属高攀。 林杪领着吴嬷嬷、夏莲来到韩夫人院内时,韩夫人李氏正在破口大骂着,“林杪这贱人就是仗着她娘是郡主,才会一直目中无人,不将我这婆母放在眼内。” “你们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婆母几次三番召见,她却一直拒绝,一点礼数都没有,简直是丢我韩家脸面。” “婆母息怒,姐姐许是刚回来,有些累……” “你啊,这般为她,她可有领你分毫情?” 房内,二房的胡夫人,三房的徐夫人都在,韩雪樵大堂兄韩雪岩的妻子张氏、二堂兄的韩雪峰的妻子郭氏,以及其他庶出兄弟的妻子都在。 林杪进屋后,还是照旧给诸位夫人行礼,同妯娌们打招呼。 “杪儿,拜见婆母。” 韩夫人李氏并未示意林杪起身,只是沉着一张脸,责问着,“你这几日都去哪了?眼里还有没有我成平伯府?” “郡主不在了,无人管教你,你行事便是这般不守规矩?” 林杪见此,也不委屈自己,站直身子,那双明亮瞳眸直勾勾的盯着韩夫人,久久未曾开口。 韩夫人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靠着椅背的身子微微的挪了一下,“你这般看着我做甚?” “儿媳只是好奇,国都城百姓皆知儿媳被敌国细作掳走,夫君为了寻我,请了陛下手谕,不眠不休的寻儿媳两夜,难得这些婆母都不知道?” 韩夫人这才慢半拍想起来有这事,“樵儿为了顾忌你名声才会如此行事,你别以我不知道,你每日出府玩乐,根本不在意我儿生死,这才会在樵儿大胜归来日,贪玩误事,闹这么一出大戏为自己圆谎!” 林杪讥笑一声,未在开口多言。 婆母刚才所言,句句铿锵有力,不似在演戏,完全是发自肺腑的厌恶,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你笑什么?你怎还有脸笑?”韩夫人忽将茶盏掼在地上,瓷片飞溅如雪,惊得檐下雀儿噤了声,“我成平伯府没有你这般不守规矩的少夫人!” 林杪面色平静,“婆母是想替夫君休妻再娶?” “何需再娶?”韩夫人抬眸,望向一直在她身后恭敬站着的秦惊蛰,“不还有惊蛰吗?” “我与老爷已经商议好,三日后,择吉时开宗祠,将惊蛰和熊儿记入族谱。” “若是我没记错,我朝规定,妾室必须有子,且子贵方可入族谱。” “惊蛰乃陛下赐婚,镇北王保媒,是平妻,与你无分大小,怎会是妾。” “陛下赐婚圣旨何在?” 韩夫人见林杪这般不依不饶,不怒反笑,她眼神示意身侧仆妇将她准备的东西递到林杪面前,“这是镇北王给惊蛰的赏赐,礼品单子比你人都高了。” “惊蛰是天工老人的爱徒,精通机关要术,此次战胜,她功不可没,北境百姓皆称她为‘机关娘子’。” “她是我成平伯府功臣,为樵儿诞下嫡长子。” “婆母说的这些,儿媳都已经知晓。”林杪语调不起不伏,让人听不出喜怒来,“婆母若无其他事儿,儿媳便先告退。” “你……你……”韩夫人万没想到林杪是这态度,忍不住问,“你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如今重要吗?成平伯府有人会在意吗?” “往后成平伯府诸事都与我无关。” “怎会与你无关,掌家对牌不还在你手上?”韩夫人一副理所应当,为林杪考虑的口吻,“只要你知错能改,好好执掌中馈,辅佐樵儿、惊蛰,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你这回。” 林杪视线淡淡扫过在坐妯娌和二夫人、三夫人,见她们无人开口,似是都默认韩夫人所言,心中只觉可笑。 她们这是还想让她拿银子出来贴补成平伯府。 成平伯府祖产并不丰沃,除了陛下赏赐外,平日里进账唯有城郊的一处庄园,二房、三房的叔伯倒是有在外经商的,但常年不拿银子回来,时不时便说生意周转不灵,想尽办法的问家里要银子。 韩夫人脑子也是个拎不清的,从她掌家以来,成平伯府的公账就未曾盈利过,她嫁妆用完后,就开始朝公婆哭诉,成平伯时而会典当些字画、古董贴补。 待林杪与韩雪樵成婚后,韩夫人第一时间便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富庶的儿媳,自此再也没有为银钱的事情烦恼过。 在林杪看来,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故而倾其所有,满足韩家众人,她不想因为银钱这等身外之物与韩家众人产生争执、纠纷。 但是现在,敌我界限明明白白,她是不可能再未韩家任何一个人花一个铜板! 她用了一年半的时间,看清了成平伯府众人的嘴脸,虽然损失了钱银,但也算是值了。 “我错什么了?”林杪可不会认下这笔糊涂账,“若我有错,陛下自会下旨罚我,不牢婆母费心。” “你……你……你嚣张什么?”韩夫人气得面如猪肝色,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秦惊蛰一边帮韩夫人顺气,一边开口说着,“姐姐,陛下日理万机,又岂会来管朝臣家中琐事。” “婆母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夫君,为了咱们一家和睦康顺,你又何必当众忤逆她,惹她动怒。” 二房胡夫人实在是瞧不下去,轻咳了几声,“大嫂,我身子骨有些不舒服,先回去歇着了。” 三房徐夫人见状,也站起身来告辞。 她们两人若是知道今天会摊上这事,打死她们也不会领着自家儿媳们来此。 “你们、你们是几个意思?” “大嫂,你们大房的家事,关起门来,自己议论便是,我们留在这儿像什么?”二房胡夫人终是忍不住的一股脑将心里话说出来,而后示意自家儿媳速速与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反正这管家权怎么都不可能落到她们二房手里,她们在这做什么? 今日这事要是传进公爹耳朵里,怕不是还以为他们二房、三房想要夺权呢。 “秦惊蛰,你觉得在陛下心里,是镇北王义女的分量重,还是我这侄女分量重?” 秦惊蛰抬眸,发现院子里疾步走来的高大身影,立马躬身,专心替韩夫人顺气,就好似没有听到林杪刚才所问。 “娘!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找杪杪麻烦!” 韩雪樵大步踏入屋内,许是走太急,呼吸都有急促起来,“我不是同你说过,杪杪被敌国细作掳走一事,纯属误会,是我与陛下特意为之。” 林杪面色一冷,不解抬眼,望向韩雪樵,“你这话是何意?” “杪杪,你听话,先回南院去。”韩雪樵额角汗珠垂落,他无暇顾及,吩咐着,“来人,送少夫人回南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南院。” 他对上自家娘亲那双透着怒火的眼眸,立马又补了一句,“包括夫人。” 林杪铺捉到了秦惊蛰眼底一闪而逝的错愕,她嘴角微扬,试探开口,“夫君,原来你昨日所言都是真的,只要我乖乖听你话,你便会替我摆平婆母,韩氏宗妇,正妻之位,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秦惊蛰猛地抬头,那双一直含笑的丹凤眼,此刻满满皆是杀意,对林杪的杀意,完全不加掩饰,虽然她很快低头,想要遮掩,但是这一幕,林杪看得清清楚楚。 林杪得到想要的结果后,未在逗留,“就不打扰夫君与婆母叙话,儿媳告退。” 她说完,转身肆意离去,完全不顾韩雪樵、韩夫人他们的反应。 “嬷嬷,你说,韩雪樵为何要误导婆母,我失踪两夜之事?” “他与秦惊蛰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为何一直要将我软禁在南院?” “姑娘,老奴哪想得明白这些?”吴嬷嬷也是听得满脑袋问号,她现在就怕幕后之人再对林杪起杀心,“不管如何,姑娘还是要想办法进宫,求得太后老人家庇佑。” “这世上没有比太后所住的永寿殿还安全的地方了。” 第6章 第六章 好手段 第二天,林杪确定韩雪樵已去上朝,不在成平伯府,领着吴嬷嬷欲出府。 守在南院门口的家丁拦下了他们,“少夫人,少将军交待过,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出南院。” “连我都不行?”林杪皱眉,故作恼怒,“少将军同你下的命令,难得是软禁本夫人?” 她还以为韩雪樵只是嘴上说说,谁曾想,是真的要将她软禁在成平伯府。 “少夫人,您、您就莫要为难小的们。” 秦惊蛰来寻林杪拿掌家对牌,瞧好撞见这一幕,脸上难掩笑意,“姐姐,夫君都是为你好,不想你再操劳,你就安心的在南院休息几日。” 她提着裙摆上前,绣花鞋尖刚沾到南院门前石阶,便被家丁伸手拦下。 秦惊蛰攥着帕子的手背青筋微显,面上却依旧堆着笑容,“姐姐,你说夫君庆功宴时,该用琉璃杯,还是鎏金盏?婆母特意让我来取掌家对牌,张罗庆功宴。” 林杪忽而笑了,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羊脂双鱼佩,这还是她与韩雪樵定亲前,他亲手做的,如今玉色竟有些发暗。 “秦姑娘好手段。”林杪夸得很是诚恳,“只一夜功夫,便让夫人、夫君改变了主意。” “我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当王叔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处置赝品?” “你们难道能将我关在南院一辈子?” 林杪吩咐吴嬷嬷取来掌家对牌交给秦惊蛰,她见家丁并未拦下吴嬷嬷,吩咐着,“嬷嬷,劳你陪秦姑娘走一遭,去库房将往日我借给成平伯府所用一应器具清点清楚,就地销毁。” “姐姐,你这又是何必呢?”秦惊蛰嘴上劝着,但并未多加阻拦,甚至都没有去知会韩夫人一声。 机关室内 桌案上的韩家花园模型在明媚阳关下透出蛛网般的阴影。 她烦躁的拿起刻刀,随手挑了块木头,毫无章法地雕刻起来,下刀狠戾,一刀又一刀,木屑纷飞,像极了她此刻烦扰焦躁的心绪。 “不开心,便拿木头撒气?” 低沉含笑的男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林杪被惊得手中刻刀一颤,锋利的刀刃划过左手食指,殷红的血珠忽地从细长的伤口冒出来,似雪中红梅绽放,分外刺眼。 “怎这般不小心!”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宋昭已快速的蹲在她身侧,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急切的动作里透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不等林杪反应,湿润冰凉的触感已覆上伤口,舌尖轻轻卷走渗出的血珠。 “你!”红霞瞬间爬满林杪白皙无暇的脸颊,她猛地起身,想要抽回她的手。 手腕却被他牢牢攥住,他掌心炙热,透过腕间脉搏渗入脑海,“你、你逾矩了!” “别动!”宋昭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再乱动,血都要流光了。”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小心地将药粉倒在伤口上,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涂抹着,神情专注,“那夜甬道寒冷刺骨,你解我衣带时,可曾想过‘规矩’二字?” “宋昭!”她的怒斥里带着些许颤抖,如受惊的狸奴般竖起猫毛,“你、你、你……” 宋昭低头轻笑,眸色暗沉,他缓缓松开林杪的手,“杪杪,我是在报恩。” 他站起身,俯身靠近,主动迎上林杪打量的视线,“我帮你上药是逾矩,那夜,你不顾男女大防,救我性命,又算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如山间冷泉,每个字都渗入她心尖上,“是医者仁心,还是……”他顿了顿,眸光锁住她慌乱的眼,“利用报复?” 林杪心慌撇过头,青丝扫过他脸上还未来得及掩去的落寞,“大胖哥哥,韩雪樵命人将南院围得同水桶一般,你是怎么进来的?” “本山人自有妙计。”宋昭轻笑一声,继续道,“我今日来,是想同你分享一件趣事。” “趣事?”林杪暗暗松口气,“什么趣事?” “那夜追杀你的人死了,尸体被扔在了乱葬岗。” “怎么死的?烧死?”林杪见宋昭摇头,“被人毒死的?” “那几人身前受了酷刑,身上伤痕无数,不过至死的原因是没熬过阉刑。” 林杪黛眉紧蹙,心底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总不能是韩雪樵为了替我出气,才对他们下此狠手。” 宋昭没有反驳林杪这话,只是继续道,“那几人是韩家死士,韩雪樵的亲卫,专门护他安全,韩迎胜出世后,韩雪樵便将他们几人调拨给了秦惊蛰。” “你的意思是,那日我被掳、追杀,全都是秦惊蛰的手笔?与韩雪樵无关?” “秦惊蛰有这么大能耐?” 这几日秦惊蛰表现出来的模样,可不像是有如此能耐之人,“那他们为何要毒害春禾?” “韩雪樵若不是知晓春禾的死有问题,又为何将我软禁在南院?他不就是怕我出府报官去。” “春禾被关在柴房时,定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亦或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宋昭道出心中结论,“你再仔细想想,那日发现她尸身时,可还有其他异常之处。” 林杪仔细的想了下,而后躺在地上,学着春禾尸体的模样。 宋昭惊得后退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那日我赶到柴房时,春禾便是这般躺在地上,我察觉她姿势有异,便猜到她已遭遇不测,故而,特意拦着旁人入内,只让吴嬷嬷上前查探。” 宋昭往后退了几步,“你确定,她当时就是张着手这么躺着的?” 林杪重重点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姿势很奇怪!” “当仵作同我说,春禾是被毒死后,我就更加确定,春禾的死不是意外。” “我在典籍里看到过,中毒身亡者,皆会留下痛苦挣扎的迹象,但春禾却一反常态……”林杪双眸通红,眼眶内蓄着泪珠,她微微昂头,不让眼角的泪落下。 “春禾定是在给我留下线索。” “可是我好蠢,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宋昭视线扫到桌案上的韩府花园模型,“柴房在何处?” 林杪立马为了指了方位,“在这儿。” 宋昭拿起桌上刻刀,放在柴房的位置,“春禾左手指着韩府北侧,右手指得方向好似是……” “北境!”宋昭、林杪两人异口同声,脱口而出。 宋昭心中其实已有答案,他心底迟疑着,指尖落在韩府花园北侧,轻轻敲击着。 林杪沉浸在发现真相的兴奋中,没有注意到宋昭眼底的纠葛与迟疑,“春禾的线索都与北有关,她是不是听到了关于镇北王亦或是北境的秘密?” “秦惊蛰是镇北王义女。”林杪又想起韩雪樵近日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有没有可能,秦惊蛰与韩雪樵并不是一心,他们各为其主?” “他们产生矛盾、发生争执时,被春禾发现,所以才会杀人灭口。” 宋昭提点着林杪,望向她的眸色里透着骄傲,亦透着不舍。 骄傲她是如此聪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各种关节,亦不舍她去面对这些残酷真相、人性阴暗。 “他们有什么事非要跑去春禾面前聊?” “秦惊蛰利用我替韩家军改造兵器的图纸,轻而易举的获得了镇北王、陛下的信任,让他们相信她是天工老人的爱徒。” “她若是不想被镇北王、陛下戳穿谎言,势必就要弄清楚设计这些图纸的人,到底与天工老人有何关系。” “她亦想从这人身上得知天工老人的下落。” “韩雪樵和秦惊蛰都想知道这些,但他们彼此不信任,瞒着对方前来逼问春禾时碰见了,自是会发生争执……” 林杪越说越觉得事情应该就是如此。 她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为何韩雪樵还要在她面前演上这一出对她情深不悔,在重压之下还对她百般维护的模样。 原来是她还有利用价值。 “我想进宫。” “咳咳。”宋昭完全根本是林杪跳跃的思路,“怎、怎突然要进宫去?”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陛下更想知道天工老人下落的。” “我手里握着这般重要的线索,自是要同最大的东家谈判。” “这节骨眼上,韩雪樵怎会让你进宫。” 宋昭见林杪突然俯身靠近,对上她那双圆润大眼,喉结微动,“你、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大胖哥哥,你的七星步,独步江湖,怕是连禁军首领都追不上你的影子……” “打住!”宋昭食指轻轻推着林杪靠过来的额头,“私闯皇宫,那是死罪!” “你我有多少条命够砍?” 林杪坐直身子,右手食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你说的对……” 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她顺利离开成平伯府的呢? “大胖哥哥!”她圆润大眼瞬间亮了,抓着他的胳膊,“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 她凑在他耳畔,低语着,“后日,成平伯府欲开宗祠,将秦惊蛰母子之名纳入族谱,届时……还要烦请……” 第7章 第7章 机关鸢 三月十一,韶光映户,日暖风和,檐下新燕正啄着春泥,呢喃声混着宗祠前的笑语,织成一派融融春意。 成平伯府宗祠前,族中耆老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成平伯夫妇坐在主位,时不时的与他们搭上一两句。 韩雪樵爹娘并肩立在香案旁,二房、三房的叔伯兄弟或站或坐,上一次韩家这般齐聚,还是韩雪樵、林杪大婚之日。 韩雪樵站在他爹身侧,面容清俊,身姿挺拔,本是国都城最受欢迎的玉面郎君,而今战场归来,肤色都比在座叔伯深了些许。他那双黑瞳沉静如古潭,偶尔抬眼时,瞳仁深处会掠过一丝锐光。 秦惊蛰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站在韩雪樵身后,绫罗褙子,领口滚着细细一道银线,腰间系着同色罗裙,裙摆随动作轻晃时,隐约可见裙裾上用银线绣的缠枝纹,素雅中透着精致。 她脸上薄施脂粉,双颊晕着淡淡的绯红,恰如春日初绽的桃花,既不失庄重,又添了几分温婉气色。 她时不时的垂眸望着怀中孩子,眉眼间皆是初为人母喜悦而又满足的柔光,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笑意,整个人宛如被月色侵染过的薄雾,朦胧而又缱绻。 任谁看他们二人,都忍不住要道一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眼看吉时已到,却迟迟未见林杪身影,韩夫人李氏站不住了,拿帕子掩面,小声问着身侧心腹徐嬷嬷,“林杪人呢?” “回禀夫人,老奴一早就派人去请少夫人了。”徐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少夫人都是笑着应下,说定会准时出席。” 韩夫人抬眼,对上自家婆母不满的视线,面露不悦,“你亲自去催,告诉她,不管她今日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识趣的,速速前来,莫要丢了我成平伯府的脸面,徒添笑话。” “雪樵。”成平伯韩远将韩雪樵唤到面前,眼透不悦,“怎么回事?” 韩雪樵对着诸位叔伯抱拳行礼,“杪杪这几日身体不适,怕是一时半会下不得床。” “吉时已到,不如我们先行正事,杪杪那儿,急不得,等过些时日,她自会明白。” 成平伯韩远沉着脸,语透严肃,“林氏是你八抬大轿迎回来的正妻,今日若无她在场,便将你平妻与子嗣记入族谱,怕是会招人话柄,说我成平伯府不尊礼法。” “今日哪怕是抬,你也得给我把她抬来。” 他抬眼望向韩雪樵时,带着些许失望,“你亲自去请。” “爹!”韩母李氏适时开口,“我已派徐嬷嬷去请杪杪。” “杪杪就是被郡主宠坏了,时不时的便使小性子。”韩母不想自家儿子因林杪被公爹责备,言语之间皆是对林杪的不满,“她也不想想如今郡主府是何光景。” “惊蛰和熊儿的事情可是陛下金口玉言,哪容得她一个小妇人使性子。” 韩父见自家老父脸色越来越差,皱眉,赶紧拿手肘轻轻捅咕着韩母,“你少说两句。” “怎么?我这儿当婆母的还说不得她两句?”只要一想到前两日林杪命吴嬷嬷将往日借放在韩府库房一应器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她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不就是仗着有郡主撑腰,嫁妆丰厚,才在我成平伯府耀武扬威?” “如今,镇北王赠给惊蛰的礼品单子,那是比她林杪人都高,她便心生嫉妒,屡屡寻机磋磨惊蛰。” “若是我们真追究起来,她莫名失踪两夜……” “娘!”韩雪樵出声打断,“你少说两句。” “为何不让婆母继续说下去?”林杪的声音陡然传来,众人四处张望,却未寻得她的身影。 “成平伯府身为我夫家,不为我报官缉凶,反将我软禁。” “天武律法规定,妾室必须有子,且子贵方可入族谱。” “而今稚子尚且不会言语,你们就急匆匆的想要将他们母子记入族谱,又是因为什么?” 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少夫人在祠堂屋顶,她、她长、长翅膀了!” “什么?”众人哗然,抬头眺望,果然,见林杪身穿一袭石榴红暗纹骑装站在宗祠屋顶上,往日垂落肩头的青丝此刻被一根红绸带高束在脑后,鬓角碎发随风飞扬。 她彻底颠覆众人心中过往娇柔贵女的印象,漫天日光下,她宛如一朵在烈火中绽放的石榴红,带着热烈的锋芒,英姿飒飒中透着不容忽视的贵气。 “那是机关鸢,可以载人上天的机关鸢。”成平伯一眼便认出了林杪所携之物。 一位耆老,“机关鸢可是天工老人的得意之作,国都城内唯有玄武司精英会使用,她、她怎会机关鸢?” 另一位耆老皱眉,“咱们成平伯府怎会有机关鸢?” 韩雪樵察觉到祖父、耆老们疑惑的视线,袖中双手暗暗握成拳,“杪杪,莫要再胡闹,我与惊蛰的婚事,是惊蛰用在北境的军功求来的,陛下已经应允,此事容不得你我拒绝。” “这机关鸢乃惊蛰费尽心思研究出来的,你又不用,盗来做甚?” “你速速下来,莫要再胡闹丢人。” 他对着傻愣愣昂着头看戏的家丁们怒吼着,“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速速扶少夫人下来!” 林杪忍不住鼓掌,韩雪樵真是好口才,短短几句,听着是为她着想,实则是在她头上硬扣了一个盗用机关鸢的罪名。 林杪脑袋微侧,圆润心眼之中满满皆是讥讽笑意,“韩雪樵,你是在赌我不会用机关鸢吗?” 一阵南风袭来,林杪顺势跃下屋顶,在成平伯府众人惊呼之中,凭风而上,飞过院墙,“你以为你关得住我?” 韩雪樵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握拳,不敢置信的瞪着已经飞过院墙的林杪身影,嘴中低喃,“怎么、怎么会这样?” “樵郎,快去追她!” “去哪里追?”韩雪樵思绪还沉浸在“林杪会飞”的震撼中,“天高海阔,去哪追?” 秦惊蛰用力拽住韩雪樵的胳膊,指甲都掐到他肉里了,“她定是去皇宫求助。” “你快去宫门口拦截。” “切不可让她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我去宫门口拦住她。”韩雪樵缓过神来,转身大步往外走。 “婆母。”秦惊蛰这话虽是对着韩母说的,视线却一直往成平伯那看去,“请立刻下令,封住南院各门,莫要让小贼趁机逃脱。” “贼?”韩母巴巴眨眼,不明白秦惊蛰话中深意。 秦惊蛰看到她这蠢样,忍不住她想要向上翻白眼的冲动,“姐姐定是受贼人蛊惑,才会行此荒唐之举。” “那贼人定在南院,想要趁乱逃跑。” “来人!”成平伯的反应倒是迅猛,“传本伯爷口令,封住府门,未得本伯爷允许,谁也不得私自离开。” “全府搜寻偷盗机关鸢图纸的小贼。” “尤其是南院,给本伯爷看牢了,一只苍蝇都不允许飞出去。” “这、这能行吗?”韩父爷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对上自家父亲投来的责备视线,他如常低头,不再言语。 成平伯起身,对着族中叔伯作揖行礼,“让你们见笑了,劳诸位暂去客房休息,一切待见岳回来后再议。” 韩雪樵,字见岳,这是他十四岁通过童试时,成平伯为他择的字。 他快马疾鞭,第一时间赶到了宫门口,未曾看到林杪踪影,他不敢大义,向守在宫门的禁军打听,确定林杪还未来,这才暗暗松口气。 而林杪,飞出成平伯府院墙后没多远,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宋昭接住,塞入马车。 宋昭面色铁青,双手交叠在胸前,瞪着窝在马车角落里的俏人儿,“林杪!你是怎么同我说的?你精通机关鸢飞行之术,可自行飞离成平伯府,我只需在外接应即可。” “你方才随风而行,根本控制不住机关鸢的样子叫精通?” “我这机关鸢就外表同祖父的相似,内里差得多了。”林杪自知理亏,气势都弱了几分,“而且才两日功夫,哪怕是祖父,也没办法仅凭自己之力,复刻出机关鸢来。” “那你就不要用机关鸢!我想办法制造混乱,带你出府即可!” “大胖……”林杪抬眸,对上宋昭那双透着熊熊怒火的黑瞳,林杪偷偷吐舌,识趣改口。 她觉得“大胖哥哥”这称呼挺亲切的,奈何宋昭上次十分严肃的告诉她,不允她再这般唤他。 “兄长!我保证下次一定让你见识到真正的机关鸢!” “还有下次?”宋昭右手食指蜷曲,敲向她的额头,“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林杪伸手揉着被敲疼的额头,娇唇微微嘟起,委屈不已,“你凶我。” “我这不是平安飞出来了!” 宋昭闭眼,深吸一口气,“先说正事,你当真要去报官,而不是进宫面圣?” “自是去报官!”林杪神色认真,“按照我朝例法,府中丫鬟死因无论为何,主家都要向官府申报。” “我定不会让她枉死。” 艺高人胆大的林杪,有人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7章 机关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