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蛇魔风流探》 第1章 第 1 章 黑夜,暴雨,狂风,枯草地。 抛锚的面包车被丢弃在路边独自淋雨,穿过被农药打黄的平草地,一座矮山立在雨中,山腰独有一处光亮。 岑小雨一个异乡人,哪能料到江城七月的风雨倾盆。 胸前十字吊坠乃阳铁制作,闻及异动,她才弃车前往草地里调查,谁知走了几百米,天上突然降下暴雨,只得在山洞里躲避。 她二十六岁,是入行六年的灵探,白天宅家晚上工作,此次是为江城边郊一起怪异悬案而来。 独自一人前往麻栗村,村口没见,车子先坏了,又被风雨困在山洞。 只穿一件酒红色衬衫和修身裤,又冷又漏风,幸而偶遇一位美人,相依之下,光景还没那么凄楚。 她早岑小雨进洞,头发柔长顺滑,带着活物气,手电筒的余光打在她身上,身形板正似青松,面部似雪山起伏割阴阳,分不清是山野仙人还是洞中神佛。 下身穿得便于活动,上身着雾蓝色薄马甲,内里一件纯白吊带,两条手臂泛着冷白,细而不软,肌肉轮廓清晰,比巍峨的山石还性感。 没想到会用雾中劲石来形容一个女人,可一见到她,这个词就从脑袋里蹦出来。 岑小雨靠一张妖冶妩媚的脸常年行走于烟酒地,自以为不是什么善茬,对谁都大胆,唯对面前的女人心生敬畏。 小小一个山洞,两人在里面伸不直腿脚,面对面却都一致地只看下雨,久而久之,气氛尴尬起来。 “我说,这雨真大不是吗?”岑小雨有意无意地高声问。 对方动了动腿,不说话。 换做别人,岑小雨会觉得不礼貌,是她的话,反而多了几分禁欲。 “我叫岑小雨,山今岑,下雨的雨。” 正逢她看过来,岑小雨媚眼一挑就是风情,却也没在她冷冽的面庞上带起涟漪。 “文祈康。” 这就叫声如清风,声声拂面。 此时一道响雷炸起,雨更大了几分。 这么一个美人出现在荒山野岭,必然不是巧合,“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是说,你看起来不像村里人。” “来散步。” 岑小雨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谁会来这种地方散步,说来上坟都更可信。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岑小雨懂得分寸,自然不会言出不逊,也没打算轻浮她,仅仅用曲起来的膝盖讨好性地去碰她的膝盖。 以为是太挤了,她将腿往后缩,岑小雨见状忙歪脚尖,抵在她的脚后跟,截停她的动作。 见她抬眸时的困惑,不禁发笑,“不,不是挤,我想和你聊天,又不好意思叫你名字,就碰碰你。” 接着说:“往东几里是麻栗村,听说那边出了命案。” “你是警察?” 说起命案,她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对岑小雨的身份产生了期待。 正目望进她结了一层薄冰的双眼,里面好像有雪花在荡。 “当然不是,你可以当我是悬案爱好者。” 严格意义上说,她的职业叫灵探,和部分警察是秘密合作关系,但不是一个系统,由于涉及一些奇异的力量,灵探一般不会把身份告诉别人。 知道岑小雨不是警察,文祈康面露一丝难以觉察的失望。 “这起案子规模很大,每个受害人身上都有标记,作案地点也一直在变,最近一起是在麻栗村,我提前预判,第一时间赶到,下那么大的雨,我怀疑凶手还在村里。” 文祈康稍重地呼出一口气,“跟我没关系。” “那是当然。”岑小雨笑说,“文小姐,两个人百世才能修得同舟渡,今天我们能被困在一起,怎么不算一种缘分呢,白娘子和许仙也有共撑一把伞的桥段,你说我们像不像?” 岑小雨用眼睛诉说情话,这是她的强项。 “交个朋友吧,我也喜欢户外运动,这之后我们可以一起散步。” 说着点开社交软件的二维码,支到文祈康面前。 她没有动作,空气慢慢结冰,岑小雨举手机举得手酸,弯起的唇角逐渐抽搐。 直到臀下传来一阵冰凉,她才找到了逃出尴尬的理由。 “不好,进水了,快用石头沙土什么的挡一下……” 忙活的只有岑小雨一个人,反而使她更加尴尬,甚至不好意思回身。 这人怎么那么不懂人情世故?不想加就直说,钓着是什么意思? 越想越气,岑小雨手上动作也大起来,一块石头重重砸在地上,惊起一条黑蛇。 “啊!” 岑小雨惊叫一声弹开。 这条蛇有手腕粗,红眼黑鳞,正游动着往前,蛇信子有力地吞吐。 洞外雨声不断,两人被逼到角落,总不能奢望一个冰块支棱起来,岑小雨拽下胸前的十字挂坠,手指翻动间化出一把匕首来。 横刀在面前,岑小雨低声道:“躲在我身后。” 两人俱半跪着,洞穴矮小,一急一缓两种呼吸混合,岑小雨侧眼去看身后的人,她冷静得反常。 黑蛇抬起脖子,往后缩身,岑小雨见它准备攻击,手腕下压,在面前泥地上刻画。 “嗖”的一声,黑蛇张开血盆大口朝岑小雨弹射,岑小雨手上一发力,用刀尖在黑蛇与她之间画了道金横,蛇触到结界,被金光弹开,梗着脖子一次又一次地撞上来。 还没回神,后颈就传来冷冷的吐息,“这是什么?” 忍着酥痒,一边把结界封死,一边跟她解释,“阳铁匕首,管驱魔,也管防身。” 结界外咚咚作响,后面又来了四五条蛇。 “进了蛇窝了。”岑小雨嘀咕道,“怪不得匕首从我进来就一直有反应。” “它能对魔有反应?”文祈康难得脸上有了表情,语调里也多了被压抑的震惊。 “怎么?突然间那么多话了,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你这人就是势利眼。”岑小雨开了个玩笑,文祈康和她说话,她是开心的。 “边境商手里买的,屡试不爽。” 将匕首的刀尖朝向自己,放到地上,四指并拢推到文祈康跟前,眼里带着玩味的猜忌,说:“我听说,魔会被阳铁灼伤。” 她眼眸微颤,眼神却告诉岑小雨,她愿意自证清白。 突然有一种冤枉好人的感觉,她的表情总有些委屈。 白细有力的手伸到匕首上空,手指往刀柄下扣揽,轻轻握住。 定睛看她脸上表情,连瞳孔也不缩一下。 文祈康右眼眼皮上有一点黑痣,眨眼时,黑痣时隐时现,有种说不出的勾人意味,把岑小雨看得害羞。 行走夜场,阅人无数,被岑小雨看得面红耳赤的人数不胜数,能把岑小雨看害羞的却只有她一人,更可恨的是,她自己竟全然不知。 “你一直看我,是怀疑我披了人皮吗?” 她吐出气都是冰的。 岑小雨唇角含笑,摇头道:“对不起,文小姐,我不能拿自己的生命赌我没有与一只魔共处。” 话刚说完,只觉手腕被小虫给叮了,抬手一看,是两个冒血的小红点。 瞬间,麻痒的感觉从两个小红点扩散开来,岑小雨瞳孔猛然缩得针尖一样小,“有蛇!” 立马拉着文祈康要躲,却见她忽然大喘气,把匕首甩到一旁。 “呲啦!” 薄烟扑脸,血味填满鼻腔,文祈康的掌心一片锈红。 “你——” 岑小雨不受控制地倾斜身子,手上被蛇咬伤的伤口已开始发青。 她扶着身侧岩壁,用力闭了闭眼,再一睁开,只见文祈康发梢处窝着起码八条黑青的蛇。 它们高高抬起身子,与文祈康的头发融为一体,是发蛇。 清醒地知道身体被麻痹,岑小雨无奈地躺倒在地上,躺也躺不直,只能无力地调侃,“文小姐可真能忍,不去做忍者真是屈才。” 仰天视野里出现文祈康的身影,她在岑小雨身旁蹲下,发蛇好奇地绕到岑小雨面前,有的还缠住了她的手腕。 “毒是抗凝血的,也有麻醉的作用,你不会疼。” 字字说得冷漠,像在安抚一只实验动物。 “你不觉得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才更痛苦吗?魔小姐,这是什么怪癖?” “我取你一点血,你不会死。” “但凡你正常要,我都会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蚊子吗?那么讨厌!” 岑小雨憋了一肚子气,动怒时偶然发现自己还有一条能动的手臂。 “嘶嘶——” 一条牙尖挂血的发蛇朝岑小雨龇牙,似在展示它的战绩,不知道自己麻醉失误。 “就我所知,灵探和魔是敌对,一个灵探又怎么可能会把血给一只魔,你知道我会以此增长力量,况且你试探我了。” 这是文祈康目前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岑小雨又气又无力,心道算了,这只魔不杀她已是万幸,反正只取一点血,取完血两人就分道扬镳。 管他什么狂风暴雨,岑小雨要抓紧时间追凶。 血味在窄小的空间漫开,除了指尖凉湿,没有任何感受。 在岑小雨面前站岗的发蛇看起来是个好欺负的,歪头歪脑地看她,刚刚还打了个哈欠,一副乖样。 趁它不注意,岑小雨一把抓紧了它的脖子,发蛇受惊挣扎,牵动其他发蛇,瞬间,一群发蛇围住了她。 装作全身瘫软,等的就是这一刻。 “放开我,否则我就捏断它的脖子。” 手上用力,发蛇惨叫着缠绕岑小雨的前臂,痛苦不堪。 “我没拴着你。”文祈康只冷冷回了一句。 “解毒。” “一时半会儿解不了。” “既然你拒绝沟通,就别怪我不客气!” 岑小雨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摆脱瘫痪的状态,气急之下把投胎的力气都使出来,手上拼尽全力一扯。 只听对方闷闷哼了一声,文祈康的脸在眼前突然放大,她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撑在了岑小雨身上。 岑小雨本人都吓得猛然抽搐。 两人鼻尖相点,双方都睁大了眼睛,连发蛇都发懵。 第2章 第 2 章 “谁……谁让你私自毒我,快给我解毒,不然它真的会死。”岑小雨心虚地快速说完,这句话很烫嘴似的,心也跳得飞快。 压在身上的人气息明显混乱,正支起身体要起来,又被岑小雨揪着头发,只能半弓着腰。 前臂被发蛇绕紧,整只手开始充血,岑小雨等不了太久。 “那么会使诈,谁知道你毒解了以后会不会——” “别跟我扯这些,你们魔真是奇了怪了,好好飘着不好吗?非要比什么功力修为,这是恶性竞争,知道吗?” 看文祈康还有点良知,岑小雨好心劝她向善,顺便找到攻破口,好让她给自己解毒。 她又不说话,岑小雨手上用力,文祈康闭着眼睛,两条眉毛皱得要碰到一起,一撮头发一起拔根本不至于那么疼,她是觉得被人扯头发难堪。 另几只发蛇看出主人目前拿岑小雨没办法,不忍自己的姐妹被攥在手里,都开始向文祈康求情,蹭手的蹭手,绕身子的绕身子,很快,文祈康就被蛇缠了满身。 这一幕又奇妙又动人,岑小雨六年来从未见过与蛇融合得那么完美的魔。 部分人枉死后会成魔,需借助活物或死物做容器才能恢复人形,故世上大多数魔都不是虚无缥缈的,或以房屋为容器,或以镜面走兽为容器,含冤害人以增长功力。 不过他们更多是奇丑无比,带着死时的惊悚面容,要么就融成不可名状的怪物,文祈康能融成这样实属少见。 “松开,不然我毒死你。” 根据她之前的反应,岑小雨估摸她不是个坏魔,既不忍把人吸干,也不忍让人痛苦,赌她只是在放狠话。 “来啊,你毒死我吧。” “你——” “你什么你?给我解个毒那么难?非要为了这点血闹到这个地步?说白了吧,当我的猎物,你不配。” 看她冷冰冰的脸上覆一层薄怒,却也只能干巴巴生气的样子,岑小雨满意得不得了。 “我需要你的血,马上。” 看到黑色眼睛渐渐染上血色,岑小雨就没继续激怒她,和声问,“为什么?急于复仇?” 对枉死魔来说,复仇是他们魔生的终极执念,为复仇,他们不惜伤害无辜,这也是灵探存在的原因。 明明不是什么大问题却一直死咬不放,急于求成也不是这个急法,她一定有事瞒着岑小雨。 略带怒意的凤眼眯起,红唇开合,“你该不会是……被镇在这儿了?” 灵探用杀魔的方式处理恶魔,遇到打不过的魔,他们才会选择镇压,或是防患于未然,在魔还未成型时就作法镇压。 如果是这样,文祈康属于后者,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走出结界,只知道盲目地获取力量。 撑在边上的人眸光动摇,岑小雨猜对了。 “你这样是走不出去的。”岑小雨轻叹一声,“你被灵探镇压,所以就觉得灵探与魔是敌对关系?才不是。” 缠在文祈康身上的发蛇一个个都懵着脑袋,显然它们先前并不知道这件事。 不但没有放松,岑小雨还把手上抓着的蛇握得更紧了。 作为荒郊野岭唯一一个知道怎么破阵的人,不免自傲,立马昂起下巴,斜眼看她,笑得阴险。 “想知道怎么出去吗?可以帮你,不过你得实现我三个愿望,第一,给我解毒,第二,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第三……我还没想好,先放一放,想好了我会告诉你。” 怕她不信,岑小雨还加了一句,“我岑小雨说出口的承诺向来不会失信,而且,这地方鸟不生蛋,错过了我,你就准备和你的小蛇蛇共度魔生吧。” 红瞳转为黑色,文祈康的不情愿溢于她两道紧皱的眉和不甘的眼神,可她没有办法。 “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岑小雨就松开了那条发蛇,松手时,蛇腹还留有一圈凹陷。 发蛇也松开手臂,血液得到通畅,那一瞬间,麻木的手臂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 看着自己手上的圈圈红痕,岑小雨打趣道:“魔小姐,捆那么紧,我的手要是坏死截肢了,你可得负责哦。” 文祈康没理她,静悄悄从自己锁骨下方扣下一块鳞片,用完好的手掌捏碎了,又伸手就着下雨接了点雨水。 碎鳞片融入水中,在手上完全化成了粘稠的黑色浆状物。 那只掌心被灼伤的手两指合并,沾上蛇鳞做的药膏,涂抹在岑小雨的咬伤处,动作温柔。 垂眸就见她烧得起泡的掌心,念到她涂药时那么认真,心里突感一阵不舒畅,总觉得对不起人家。 涂完药,伤处清凉,虽还是动不了,却也能感受到知觉在慢慢恢复。 “需要一点时间。” “我看看你的手掌。” 两人同时说话,文祈康好似没听见,将手和染药的手指伸进雨里清洗。 “我看看你的手掌。”岑小雨重复了一遍。 她只是把手在衣服上擦干,依旧没有理会岑小雨的要求,而且,她绝对是故意的。 心中执着先放一放,岑小雨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行,不给看拉倒,实现我第二个愿望吧,你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没有记忆。” “没有记忆是因为你的灵魂还未认主,生前的记忆还留在尸体里,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点吗?比如一道伤疤什么的。” 因肺癌而死的人,成魔也会一直咳嗽,因外伤而死的人,身上也有痕迹。 “有一个纹身和一道疤。” 岑小雨单边眉一挑,马上让文祈康给她看。 纹身在后颈,疤在脖子左侧,文祈康转过身,将几条蛇揽到一边,顺着她的手,蛇重新化为正常的头发,毫无存在过的痕迹。 真好玩,一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蛇,它们好像还各自有性格,懂得讨好主人,说不定还会争风吃醋。 想到文祈康冷着脸哄小蛇的样子,岑小雨就忍不住笑。 看她把马甲拉下来,只见后颈处闪电样的纹身,冷风灌进来,鳞片收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背上浮现几乎透明的幻彩波浪鳞边。 “我看不到图案。” 文祈康左手环到她颈椎突出的骨头,也许是魔身变异成蛇,力气大得惊人,只一把就将人给扶起来。 被带起的过程中,岑小雨的脸直接怼在文祈康前胸,一对漂亮的锁骨无限放大,鼻尖贴近,碰到冰冷的皮肤,呼吸间是淡淡冷香,完全没有冷血动物的腥味。 如果是魔吃人案的死者,那她的内脏应该被掏空才对,这也是案名的由来。 看她左侧颈部的伤疤,岑小雨推测她是被放血而死。 “死者身上的纹身跟你一模一样,后颈上开梅花枝,你是魔吃人案的死者,还是个特殊死者。” 看向被锐器扎破的手指头,不知她吸收了多少血,仔细一看,文祈康手臂上隐隐约约有被鳞片压出的血纹,肉眼可见的变淡,消失。 她真的吸了岑小雨的血,想到自己的血成为他人的一部分,岑小雨就汗毛直竖。 “我的死法和别人不同?” “没错,你是个例,所以你的记忆对我很重要,对你复仇也同样,不是吗?” 知道岑小雨要开始耍花招,文祈康眼里树了道戒备,但对方说的其实是实话,她想复仇,而岑小雨需要查案。 两人身陷同一案件,一个是侦探,一个是死者,最直击人心的搭配。 “真酷,我们要合作了,我的死者。” “你先帮我走出去。” 岑小雨指头插入头发往后梳理,甩了甩头,光是这几个平常的动作就足够将人勾得神魂颠倒。 “怎么样?看呆了吧,迷倒十头成年野象没问题吧。” 玩笑过后,岑小雨认真道:“放心,你出不去我还怎么合作,你现在的问题是缺少灵魂,我借你一半,你就能走出去。” 岑小雨扶墙站起来,洞里站不直,她屈膝活动了筋骨,舒展那一刻,她找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好了吗?” 蹲坐在地的文祈康抬眼,“你要怎么做?” 指引她站起来,岑小雨咬着一根纯黑皮筋,将散成一蓬乱草的长发扎起来,终于暴露的脖子被洞外冷风一吹,浑身清爽。 我一定美到爆炸了。 岑小雨这么想,殊不知自己有一撮很明显的头发丝没扎上去,文祈康还专门往那里瞟了一眼。 刚打算开口,岑小雨就毫无预兆地向她迈步,手指重击左锁骨下方,呼吸瞬间被抑制。 脑袋里响起催眠的钟声,眼前岑小雨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又在胸前几个穴位点了一套。 最后拍的那一掌将时间骤然加快,文祈康眼前却被毛绒绒的黑色团块填满。 放任失重感席卷全身,眼眶酸的要命,困意达到顶峰。 岑小雨激活她身体的包容机制,再把自己一半魂魄拍进去,见她身子软下来,灵活地将手伸到她腋下,稍稍用力一拉,就将人抱在了怀里。 虽然没有魔的力气大,好歹也是经历过无数次魔鬼体能训练的,抱起一个成年女人对岑小雨来说并不困难。 小心翼翼放下她,岑小雨用手护着她的头,再蹩手蹩脚脱下她的马甲,垫在头下。 “我都闻到肉香了,可真能忍。” 踏着被雨水溅湿的泥水,岑小雨抓起文祈康被阳铁灼伤的手,替她疼得龇牙咧嘴。 幸而她是魔,肉眼可见地,那些烧焦的皮肉正在愈合。 “你也是个狠人,不,狠魔。” 躺着的人蓦然睁眼,明显对此时的处境感到陌生,紧张地撑起身子,见岑小雨握着自己的手,用力抽了回来。 魂魄还未巩固,她扶着额角,眼睛紧紧闭着,脸色不是很好,岑小雨正要开口询问,她突然朝着洞外说:“有血味。” “在洞外,有人脚步的震动。” 一阵凉意从头延伸到脚,岑小雨打了个寒颤,“你别吓我……” 文祈康一把捡起手电筒,拇指在开关上一动,洞内瞬间黑暗。 “别出声。” 第3章 第 3 章 洞里洞外均伸手不见五指,雨声混杂雷声,就算真有脚步声,岑小雨也是听不到的。 “哗哗哗——” 不知是不是失去视觉引起的感官减弱,耳边喧哗的雨声逐渐变薄。 “踏踏踏……” 湿漉漉的脚步声,隔着雨幕却异常清晰,岑小雨甚至能清楚辨出那人的位置。 深知这样的能力不属于自己,好奇心使然,她已经开始享受这份力量。 没过多久,岑小雨能看到的就不是被颜色填充的世界,而是由热量构成的世界。 洞口外,一个橘红色的人形东西正拖着另一个蓝色的东西在黑暗中艰难行走。 “是凶手。”岑小雨沉吟道,摸到阳铁匕首就往洞口去。 能当场抓获凶手是最好不过,岑小雨顾不上外头的狂风夹暴雨,二话不说跳下山。 她现在的夜视能力极好,凶手与她而言是个瞎子。 岑小雨不禁暗爽,心道:“原来在自然界当猎手这么爽,真是撞了大运,要不是她吸了我的血,再加上融魂,这辈子都体验不到。” 反手拿刀,岑小雨步步逼近,凶手是个瘦男人,寸头短眉,黑色老人衫,尸体亦是个男人。 以岑小雨的性子,不吓他是不可能的,说一句话换一个位置,料他也看不到自己,“累不累啊?需要我帮你吗?” 男人倏地抬头,勾住尸体腋下的手松开,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惊恐地绕圈比划。 “谁!” 岑小雨虽不正经,却也知道反派死于话多,正派败于话多,只回他一句话。 “你姑奶奶。” 下一秒,岑小雨提腿侧身,一个高位横踢过去,男人手中水果刀直接飞了出去。 “想活命就告诉我,人要运去哪?运给谁?”看他弱弱的,岑小雨转笔一样转着匕首,没把他当回事。 男人失了武器,本该恐慌,突然又感觉到什么,歪嘴笑说:“小姑娘,何必多管这一桩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你这死魔,以为我不知道吗?”岑小雨绕着他转,浑身警惕,面容却轻松,转了转脖子,轻蔑道:“伏了多少帮手?一起上吧。” 匕首传来的异动强大,说明周边一定不止一只魔。 一道响雷劈在近处,刹那间,天亮如白昼,也是那一刹,岑小雨迎面上去,反手给他就是一横刺。 半秒的时间,光亮消散,黑暗笼罩。 那一刀落空感很明显,血腥味瞬间爆开,在暴雨的洗礼下快速消散。 还未来得及高兴,团团黑影从四面八方窜来,速度极快,似有十几张摩托撞向岑小雨。 它们没有夜视能力,只是借刚才的光亮往岑小雨先前的位置胡乱冲刺。 换做平时,岑小雨早就逃了,可她现在得了超能力,对付它们易如反掌。 左一刀,右一刀,站着不动,单纯支着胳膊又是一刀。 都是些未成型的枯黄狗尾巴草,砍到它们只有草木折断的脆声。 “打了农药的废草也钻,你们是有多饥渴啊。” 轻重音强调着调侃的字眼,岑小雨自己听了都爽。 话刚说完,胸前突然一阵闷慌,岑小雨咳了一声,眼前忽明忽暗,夜视能力在消失。 这还不是最慌的,真正让她慌张的,是发酸的四肢,发软的身体和急促的呼吸。 平时的体力不至于此,岑小雨一拍脑门,豁然明了。 她刚才分了一半灵魂给文祈康! 好在那些魔都被打怕了,都围在她身边不敢妄动。 好巧不巧,又劈下一道雷,趁着光亮,众魔抓了时机,疯狂地扑上来,而岑小雨此时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都是湿的,脚上绑了铅块一样重。 小魔们的威压如汹涌的海浪拍过来,岑小雨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开口叫喊,身前就突然窜入一股劲风。 “咔!” 像是一堆干草被踩得稀碎。 雷光消散前,是文祈康章鱼腿般张开的发蛇背影和高挑的身姿,她雾蓝色的马甲正被暴雨一点点染成深蓝色。 随后便如镜花水月消散无踪。 “老大,她们有两个人……”魔们说着悄悄话,暂时不敢靠近。 知道现在不是**的时候,岑小雨还是忍不住想验证猜想 ,于是,她抱着试验的心态往胳膊上一咬,疼得五官都缩到一起。 “你咬我做什么?” 文祈康一回头,发现岑小雨跪坐在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眼瞳里的震惊毫不犹豫地展露,可惜岑小雨没那个本事看到。 知道文祈康看得见,岑小雨直接道:“看来,我们的感官结婚了。” 一道闷雷劈下,没有光亮。 “你刚才是不是感觉到一阵虚弱?很短,然后又恢复正常。” 回答她的只有不断的雨声。 “我能借你的眼睛看到红外成像,还能夜视,但它不太稳定,大概是我只有一半的灵魂,无法将它们占为己有。” 此时她剩下的不过一具比以往孱弱的身体和不稳定的超能力,岑小雨“嗨呀”地哀叫,夸张地大声叹息。 “注意你的措辞。” 文祈康略带嫌弃的语调成功吸引了岑小雨的注意,“嗯?有问题吗?” “他们过来了。” 好不容易得了个促进感情的机会,岑小雨怎会轻易放过。 “为了培养默契,我建议我们都把背后交给对方。” “你?” “你?”岑小雨重复了一遍,“你这充满怀疑和小看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我不信任你。”文祈康简要答道。 本来期待文祈康狡辩一下的,说些安慰她的话,虽没得到想要的态度,但文祈康要真这么做了,反而不像她。 “欸!那边那两个女的!别聊了!谈合要不要?” 岑小雨几乎是条件反射,没好气地说:“一群杀了人的魔跟灵探谈合?你姑奶奶的玩笑好开吗?” “那你要怎么样嘛!” 魔头子怂了,一边高声叫一边带着被折得扭曲的小魔后撤,尸体躺在面前都不敢抢。 岑小雨凭感觉靠到文祈康身边,悄声道:“我们至少得抓一只,要抓级别高的,那些小魔什么都不会知道,这对找到你的尸体很关键。” 漆黑的夜色传出一声叹息,“我来,你留在这里。” 瞳孔地震,岑小雨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说话前叹气,第一反应是她嫌自己拖后腿,后头才品出一丝半点护短的意味。 可她会这么做吗? … 再回山洞是不可能的,两人抓了魔头,挤进岑小雨停在百米之外的面包车里。 暖气是没有的,整张车只剩头顶微弱的橙黄灯光照亮,魔头被发蛇们逼到角落,动也不敢动。 “我劝你快招了,算你认错态度良好,我们总局那边还能给你减刑。” 岑小雨转玩匕首,突然靠近,将刀尖对准他的喉结,刀刃锐利无比,魔头只要咽一口唾沫,喉咙就会被划开。 喉前是刀尖,周身都围绕着滴毒的蛇牙,魔头自然知道哪一个选择能活更久。 “我……我不知道……” “嗯?”岑小雨长哼一声,“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不……先把你舌头割了。” “不不不!我是说我不知道咱们后头具体是谁,都是收钱办事……不过……”魔头欲言又止,话锋突转,“有烟吗?来一根。” 他眼里满是试探,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 岑小雨眯着眼,匕首往他喉咙又进了些,警告他,“你最好是在对暗号。” “我……”魔头舔了无数次嘴唇,仿佛那么多雨都是白淋的。 “那……那水能给我一口——” “水?”文祈康突然道,“我给你。” “小六。”随她一声轻唤,一只细长的小蛇扭头,一人一蛇目光相对,立即会意。 “你要干什么?” 小蛇动作飞快,一口咬在他的下颌,魔头大叫一声甩开,被叫做小六的发蛇也弹开,缩到文祈康肩头。 很快,魔头开始疯狂地咽口水,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肌肉也在抽搐。 “再犹豫,我保你活不过一分钟。” 如果说文祈康之前的话的是零度,这句话就是零下。 岑小雨肯定以及确定,就算魔头不说,文祈康也不会让他死。 一来她不是那样凶恶的人,不仅魔杀人违规,魔杀魔也是违规的,她要真那么做了,岑小雨的首要任务就是带她去自首。 表面看着冰清玉洁,玩的都是明牌,竟也会使这种招数,念到这,岑小雨靠在车窗上,投去欣赏的目光。 仿佛这个人只要继续相处下去,每一天都能发现她的反差,越是出人意料,岑小雨就越对她感兴趣。 “今今……今晚……晚上,麻栗……村要……收一个……人!” 文祈康从手背上拔下一小片鳞,随意扔到他脚边,“解药。” 魔头跌跌爬爬捡起鳞片含进去,看他口吐白沫,文祈康又赶忙提醒他道:“放在舌头下面。” 一些急性疾病会用舍下含服的方法促进药物吸收,再晚一秒钟,魔头都无药可救。 听到麻栗村有难,岑小雨立马站起来,“说清楚点,怎么回事?” 得到解药的魔头虚弱不堪,虚声回答,“悬赏令,上头公开发了悬赏令,五万,我不知道有多少魔会来,刚才的男人是上头要求收尸的,我只是收钱干事……” 男人的尸体在车后座,防水布包裹着,经过检查,确认是魔吃人案的死者。 岑小雨联系了总局,请派的支援已在路上。 “悬赏令在哪?我看看。”岑小雨蹲到他身边,在他身上翻找,裤兜里找到一张被雨水湿透的纸张。 小心翼翼打开,文祈康也凑过来看。 “麻栗村,乔杨,五万。” 读出简短的文字,岑小雨心中一阵钝麻。 “离村还有六公里,我们走过去人都凉了,必须快点,跑过去!” “他们来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文祈康也站起身,衣角还在滴水,“我先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飘过去不会花太长时间。” 蛇是冷血动物,体温靠外界温度改变体温,太冷或太热都会死,现在的温度明显偏低,又淋了雨,岑小雨怕她受不住。 奈何事态实在紧急,天色已晚,赏金又高,一定有大批的魔聚集在麻栗村,再不去恐怕为时已晚。 文祈康是个负责的合作对象,这一回帮了两次忙,岑小雨怎么都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她暗下决心,要是和得来,一定好好补偿她,合不来,就把她吃干抹净甩在路边。 不管怎样,两人要合作就要增进关系,一点点的嘘寒问暖是正常的,岑小雨这么想,犹豫着开口。 “你……”岑小雨叫住她,见她回眸,又说不出话来,“你要是冷,就……” “我不冷。” 看来这份关心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