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花》 第1章 第 1 章 生吃玫瑰花、山茶、百合、月季甚至杜鹃花,朱宴的异食癖越来越严重了。 一朵月季在花坛里绽得艳丽,朱宴一把掐着花柄处,不顾被刺扎伤的手,叶子被她弄掉了几片,断处分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汁液来。 朱宴揪起一片花瓣放进嘴里嚼了嚼,有点发苦,有股浓郁的花香味。 她掐去花萼和叶子后,一股脑地吃进嘴里,闭上眼,口腔内都是月季的花香,被她的味蕾品尝,舌尖一扫都兜进胃里。 夏天关着窗,一只苍蝇在房间里乱飞,朱老太拿着苍蝇拍跟在后头。 她腿脚不便,动作迟缓跟不上,脸色像个冤死鬼。 那只苍蝇飞累了,停在了五岁的小朱宴脸上,奶奶笑眯眯地说:“你别动啊,别动。” 啪地一下把苍蝇拍抽在她脸上,力道不轻,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苍蝇被拍断了一条腿,再也飞不起来了,在那不断地扇动着透明的翅膀,做着无用的挣扎。 朱老太兴奋极了,不断地抽打苍蝇拍。 小朱宴刚开始觉得好玩还在笑,很快就觉得痛,眼泪像凋零的花瓣一样掉在地上。 小朱宴摸了摸脸,已经没感觉了。 苍蝇已经变成了一团糊糊,给盛夏添了一道腥臭的调味。 朱宴的父母打工回来了,爸爸看到朱宴憋着哭的样子,更觉燥热。 他说:“妈,饭还没做好吗?” 朱老太佝偻着腰道:“快了快了。” 朱宴的胃是个无底洞,饭桌上她已经吃了三大碗白米饭了。 爸妈工作了一天,累到说不出话,奶奶也是阴沉着脸,饭桌上只剩下咀嚼声。 桌上有一碗红烧肉,爸爸一块接一块地夹,朱宴也想尝一口,却不敢伸手。 妈妈瞧见了,给她夹了一块,可是没夹稳,滑腻的肉块滑溜溜地弹到了桌子底下。 朱宴趴下去,不顾灰尘和吃相,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真香啊!肉真好吃。 当然,花更好吃。 朱宴有个小秘密,一旦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想要吃花,无论什么花她都想吃,好像那些难过会被花香和无数的无数花粉和花蕊分解。 “哼,饿死鬼投胎。”奶奶扒拉了口饭说道。 妈妈随便扒了几口饭便不吃了,她得赶紧睡两小时,等一下还要去卖场把货搬到教堂。 她皱着眉看着桌子底下拼命吃肉的朱宴,婆婆说这孩子一定是病了。于是她又多少有点内疚。 因为没敢送她去医院,害怕查出点什么病来,这个家负担不起。 兴许是在怀她的时候营养不良,朱宴从出生起就比其他孩子更瘦、更黑也更小。 班上的同学、老师、家里人都不待见她,特别是奶奶,总念叨着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家里只有姨母对小朱宴好。 姨母一生节俭,唯一的爱好就是吃。 每次姨母从外面打零工回来都会叫上小朱宴,姨女二人一起下餐馆吃顿好的。 和姨母吃花包子,玫瑰花剁的馅儿,一碟四个,用筷子一夹皮就破了,白糖的甜味混杂着不知品种的玫瑰花香涌入鼻间。 尝一口包子,再配上一碗白粥,足以让小朱宴忘却所有的烦恼。 姨母是工作时出事的,为了能多挣些钱带她去吃很想吃的馆子,常常工作到午夜,结果第二天去教堂祷告时,头晕来不及躲闪掉下来的钢筋,被穿了腹部。 在医院拖了四天愣是没死,坚持见到小朱宴来看她时,才闭上了眼睛。 家里接回去请来了巫师回魂,并举办了丧事葬礼。 巫师是个年轻的女人,头上戴着顶黑帽子,看不全面容,她在黑棺前架了个小火盆,盆里堆满了肉。 巫师还说她是姨母生前最疼爱的人,所以问她要了滴眉心血滴在白蜡烛上,又用那蜡油全部滴在姨母的眉间。 当天全家人都在哭,只有小朱宴没哭,她说:“姨母不就在这吗?” 奶奶问:“在哪呢?” 小朱宴说:“不就蹲在火盆前吃东西吗?” 听完,所有人都呆住了。 小朱宴看到姨母弓着身子在火盆前撕咬着祭祀用的鸡的脖子。 手里拿着一部分鸡头,嘴里混着猩红的肉和血沫。 小朱宴咯咯地笑着说:“好吃吗?姨母。” 姨母挥挥手,死气沉沉的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分了一些白色的肉给朱宴。 小朱宴心里并没有那么想吃,手却抓过塞进嘴里。 她嚼了嚼,没啥味道,还有点粘牙。 她说:“不好吃。” 姨母牵起她的手,好像在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朱宴越嚼越起劲儿,刚想回头看望,却被扇了一个大耳光。 妈妈一脚踹翻了火盆,里面都是已经变质了的肉,而她却拿着白蜡烛吃得津津有味,妈妈正扇着她耳光,让她把蜡渣吐出来,而后眼前一黑。 她再一睁眼时,躺在棺材里的姨母身体已经僵硬了,而巫师则站在一边冷眼相看。 姨母死后,小朱宴发了一次高烧,她恍惚间看到姨母和她躺在一起,痊愈后,便是现在每顿饭吃三大碗的食粮了。 在朱宴的记忆里,爸爸从没打过自己,只是没事绝不和她说话。 他知道,爸爸不喜欢她,同时也恨她。 深夜时,奶奶会守在爸妈的卧室门口。 很快,门缝里传来了呻吟的声音,朱老太要守着儿子和媳妇,毕竟朱家还要传宗接代的。 屋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周老太把耳朵贴在门上,虽然不贴也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每到这个时候,朱宴都很快乐,因为没人管她,没有父母的疲惫和奶奶的冷眼,她可以去吃妈妈剩下的半碗饭。 她只觉得冷掉的米饭很香。 再后来,弟弟出生了。 奶奶对自己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弟弟身上。 弟弟那么小,朱宴想着,得多少块红烧肉才可以拼成一个弟弟呢? 可能要一百多块吧,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弟弟那么大。 朱宴开始上学了,班里家庭条件好的女生个头已经比男生高了,梳妆打理得精致,穿着华丽漂亮的裙子。 可她还是小小的,头发也有点枯黄,穿着妈妈缝补了很多遍的衣服。 因为她这般模样,没有人愿意和她玩。 直到有一天,班上来了个新同学,坐到朱宴的旁边。 那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眼睛像亮堂堂的玻璃珠,坐着不动就像洋个娃娃。 她并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疏远朱宴,她对所有人都很好,会给每个孩子发一颗糖,给朱宴时会发两颗。 朱宴伸出手接过,手腕上系着的红绳随风摇曳,她小的时候妈妈带她去一个地摊上算卦,那个瞎了眼的老太说她今生孤苦曲折,百病缠身,为诸事所困英年早逝,但会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妈妈担心,所以去寺庙里为她求来了这根红绳,保她平安顺遂。 孤苦曲折吗?朱宴吃着糖想起老头的话,她并不觉得苦,她现在只觉得很甜,嘴里是,心里也是。 一次活动课,朱宴和漂亮同桌一起去摘花做染料。 两朵花接触在一起,两冠嫩绿色的花蕊互相授着粉。 同桌问它们在干嘛呀。 朱宴说它们在做快活的事,说完便把它们摘走,放进来口袋里。 吃午饭时,朱宴找了个无人偏僻的角落,把花从口袋里掏出来冲洗干净,熟练地把花萼和叶片摘丢,剩下的都是艳丽的花瓣。 朱宴打开只有白饭的饭盒,先吃掉三分之一的米饭腾出位置,然后把花瓣扯下放进饭盒里,倒上酱油,最后用筷子搅拌在一起,一口接着一口地吃了起来,咀嚼声不绝于耳。 而漂亮同桌则是坐在一边看着她。 “你不怕我吗?”朱宴问。 “呃……不怕。” “好吃吗?” 漂亮同桌递来好奇的目光。 “说不上好吃,但在嘴里嚼着,不开心的事就跑光了。” 朱宴挖了一勺伸过去,漂亮同桌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跑去了厕所,朱宴只是咯咯笑看着。 朱宴喜欢她,因为她是第一个自己愿意分享大米饭的人。 晚上回到家,朱宴怯生生地问奶奶喜欢是什么? 奶奶还是诡秘的笑着,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枯瘦的身上使劲地揉着。 “这就叫喜欢,饿死鬼。” 第二天上课,朱宴问漂亮同桌,“你喜欢我吗?” 漂亮同桌点点头,朱宴抓着女孩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她的力气越来越大,伸进了衣服里。 漂亮同桌表情逐渐变得难看,最后是惊恐,手抽不出来,慢慢哭了起来。 那节课乱糟糟的,老师带着漂亮女孩去了办公室,再回来时小女孩已经不哭了,只是换了一个座位。 而漂亮同桌……哦不,现在已经不是同桌了。漂亮女孩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六岁的小朱宴永远记得老师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弟弟两岁,朱宴七岁。 全家人对弟弟越好,朱宴的胃口就越大。 她已经不满足于吃鲜花了,甚至会去尝试花苞和一些有毒的植物。虽然会让她胃痛一段时间,但她觉得很上瘾。 鲜活的花朵,一口咬下去,会溢出汁液来,滑滑的顺着喉管,很快就掉进了胃里。 第2章 第 2 章 弟弟总是盯着别的孩子吃糖果流口水,朱宴便带他去村口的小卖部,结果遇到一个女人贩子。 女人贩子看了一眼她后,只抱走了弟弟。 “你要带我弟弟去哪儿。” 朱宴一路跑一路问,一直追到脚酸,她跟着来到一栋废弃的别墅内,里面有好多苦累了的孩子,弟弟也在其中。 别墅大门紧锁着,没有人管朱宴。 一周内有无数人来买孩子,弟弟很快就被一对教授夫妻买走了。 朱宴又一路跟在后头,夫妻两人无数次想把她赶走,可这个丑陋的女孩就是甩不掉。 “把弟弟还给我。”太久没进食的朱宴抓着教授人的裤脚虚弱地说道。 教授看周围没有人,就打她的头,朱宴疼的牙齿打颤,可是还是跟着。 教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打人是他觉得这辈子做的最过分的事了。 她老婆哭了,本来她就不同意这样,但又无奈自己无法生育。 女孩的眼神叫她发毛,就像一摊腐烂的花,没有一点生气,散发出死气。 没有一点办法,教授脑门上冷汗直流,不知不觉走到了警察局附近。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把两岁的弟弟丢给朱宴,走了几步路后,拾起路边的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朱宴脸上。 两下。 不,三下。 血是烫的,铺满了朱宴的整个眼珠。 不疼,她觉得奶奶的苍蝇拍更疼一些。 动静吸引了警察出来查看,教授夫妻丢下她们就跑掉了。 朱宴抱着弟弟坐警察的车回家,奶奶坐在家里的破布沙发上哭着。 桌上是寻人启事,可是只有弟弟的照片。 奶奶好像老了十岁,接过弟弟又是哭又是亲,然后又是笑,身体打着颤。 朱宴伸手也想让奶奶抱下,奶奶看了眼朱宴,让她去把脸洗干净,说带她去吃好吃的。 朱宴笑了,拖着没有知觉的腿去卫生间洗脸。 奶奶带着朱宴换了好几辆车,到了一家饺子店。 那是朱宴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饺子了,也是七年来奶奶第一次给她吃东西。 奶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去给钱,你在这慢慢吃着等我。” 朱老太回到家,对夫妻两人说小娃娃找到了,女娃没回来。 儿子淡淡地哦了一声,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着弟弟的脸。 妈妈却流泪了,朱老太安慰儿媳妇说:“别哭了,至少回来一个。” 桌上的菜越来越少了,朱宴放慢了速度,一口吃两粒米和一点菜。 她害怕自己吃完了饭菜,店家就不让她坐这儿了。 不坐这儿,奶奶会找不到自己的。 深夜,店家想说我们要打烊了,可是她说不出口。叹了一口气,塞了点银币给女孩,说:“去医院看看吧。” 朱宴挺着大肚子打着嗝,递过来几枚银币说:“给你钱,能不能再下碗面?” 店家看着一桌子的菜,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那可是几个成年人的量了。 下雨了,女人贩子看着门口来的那个小女孩更丑了脸上的疤还有血。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只是脚上穿的鞋已经磨破了。 女孩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留下来能吃饱。” 朱宴在洗头房做学徒,十六岁那年,花蛇姐允许她接客。 画蛇姐就是抱走她弟弟的那个女人贩子,左肩上纹着一条骇人的花蛇,在心口处张着嘴,好像要吃掉心脏一样,因此有了这外号。 在国家加大打击力度后,花蛇姐也不敢再碰这行了,只是转了另一个同样见不得光的行业。 洗头房总是潮湿的,混杂着劣质刺鼻的香水味和女人们的下流话。 朱宴期待着能有人来点她,这样她就能赚到钱了。 可一两个月里,没有一个人在意过她。 她看着镜子里一米六几的自己,如果鼻子再挺拔一点,眼睛再大一些。 当然,如果额前没有那道疤的话就更好了。 朱宴把当学徒的钱都存下来,以后去做个什么激光手术。 听顾客说这个手术可以把疤去掉。 所以她吃的花越来越多,因为不用花钱。 她不怕细菌寄生虫,如果说内脏是长在肚子里的脸,那她外面的脸已经那么难看了,里面的也无所谓了。 走廊没人时,她会去后面园子里给花草浇水。 阿姨说饭烧好了她也没去,她觉得那些花叶更鲜美,比酱油还鲜。 十一月初,秋天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朱宴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大到看不清几米外的场景。 洗头房里走进来个冷艳的女人,头发是紫色的,戴着金丝眼镜,像是从电视频道里走出来的模特。 小姐妹们竟一下子没人敢上前,花蛇姐像一块磁铁石贴了上去。 “美女,做洗头按摩吗?很舒服的,保证让你忘掉一切烦心事。” “好啊。”声音很好听,朱宴觉得比外面雨滴落打在花瓣上的声音还好听。 花蛇姐扫了一圈姐妹们,用眼神示意你们别抢,她是我的。毕竟女人比男人要好很多,至少不会有难闻的烟草味。 她刚要拉女人进房间,女人抽回手,指了指正坐在角落吃饭的朱宴问道:“她行吗?” “她的技术不太成熟,还是我帮你按吧。”花蛇姐把胸脯凑近女人的手臂。 冷艳女人没有理会,还是看着朱宴。 朱宴点了点头,她一路低着头牵着女人走进房间,她能感觉到花蛇姐的表情很难看。 女人躺在床上,朱宴放着水,思考着是先帮她解扣子还是自己先解? 等水温变热了,朱宴的双手伸进女人头发里,顺滑得不可思议,比她摸过的任何物品都要柔顺。 这个女人的漂亮介于女性和柔美和中性的英气只间,不似男性那样的阳刚,但也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冷酷。 女人鼻梁挺拔,鼻尖有一个微翘的小弧度,离得近些,看清眼角还有颗痣,衬得更加漂亮。 她学着其他小姐妹的样子,弯下腰有意无意去蹭女人的脸。但是她太矮小了,发育也不良,根本触碰不到。 “为、为什么点我的钟?”她怯生生地问道。 “我在格罗街的美食广场上看过你吃东西,你很难吃吗?” 格罗街是附近的一条商业街,有很多店铺和小吃,很低廉,每天都充斥着不同的气味,是很多底层劳动者聚集的地方。 可是看这女人的装扮,完全不像是回去这种地方的人。 朱宴警惕地看着女人,可她的表情又极为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能在我面前吃吗?”女人又问。 “……好。”朱宴犹豫了一会,答应了下来。 朱宴出去打了份饭,瞥到花蛇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她们以为我们在做那种事呢。”回到房间朱宴一边吃一边说。 “我不做按摩,我想看你好好吃饭。”那个奇怪女人说。 不知道女人要干什么,这使朱宴的皮肤上出现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小口地吃着,慢慢动作大了起来,一碗饭很快就没了。 女人又给她点了外卖,两份铁板牛肉和大香煎猪排。一个半小时的钟,当两人走出房时,所有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朱宴,她面光红润,步伐很稳。 原来世上真的有喜欢丑的人,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那些姐妹们想着。 那之后,女人每周都会来点朱宴的钟。 而她,只知道女人叫镜华,二十五岁。 镜华每次来都会给朱宴带一大堆好吃的,不像是来消费,更像是来探亲一样。 黄油炖蘑菇,迷迭香煎牛排,寿司,有时候是烤鹿肉。 她认真地看着朱宴一点一点地吃干净,温柔地问她:“饱了吗?真的好吃吗?还能再吃吗?” 她的声音真好听,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朱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直到有一次,镜华抱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泡沫箱来,打卡盖子一股花香扑面而来。 “能吃点其他的吗?”镜华问道。 那些花品种很多也很新鲜,镜华摘下一朵很大,开的真好艳的牡丹,红白相间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 她摘掉叶子,把被摧残的花拿在手里。 她的眼神好似在鼓励着说:你可以的。 朱宴的嘴凑了上去,咬住了镜华手里大半朵花,一口咬掉花瓣吞下。 朱宴再也没有任何方面的顾虑,拿起那一大朵牡丹,蹲在地上啃了起来。 这些年她吃花草的瘾一直没断过,但苦于不能在别人面前展现。现在能够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做这事,让她全身发烫,好似衣不蔽体一般。 朱宴咬下花蕊,一些花粉把嘴唇染得更红,嚼着嚼着她的牙龈开始殷红了。 不疼,只是痒,可越是痒越是想嚼。 镜华看着她慢慢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真好看。 朱宴也跟着笑了,一嘴的血。 “有兴趣换个工作吗?就是做我的美食评价师,和我住在一起。”镜华问她。 “愿意的话……”朱宴声音大了些,“我愿意的话,你能再对我笑笑吗?” 镜华温柔地笑着帮她擦掉了她唇上的花粉,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在唇上。 那一瞬间,朱宴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一下,只感觉天旋地转。 她看着镜子里的镜华和自己,第一次憎恶父母,为什么要给她这么丑陋的样貌。 第3章 第 3 章 没和小姐妹们说再见,她跟着镜华住进了一座庄园城堡,她惊叹于镜华居然这么富有。 镜华给了她单独的房间,有独立卫浴,能躺下好几个她的松软大床,一张写字台,一台电脑。 阳台上延伸出去,有一个分开的空间,那里摆放着很多花,但都是浸泡在特别的药水里,只有一盆很艳丽的紫色的花在外面。 一进房间,朱宴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以美食评价师的身份在阳台上边吃着边看着前面的电脑,那是在直播,听镜华说可以得到一部分打赏,可以让她多挣些钱好做她想做的手术。 镜华还特意提醒她,千万不要触碰阳台上那盆紫色的花。 朱宴问为什么?镜华只是摇头说别碰就行。 吃的那些,与其说是美食,倒不如说是镜华让厨师为她调试的各种说不上来的食物和药水,还要把每天的身体状况记录下来。 把她带到房间以后,镜华就很少再来看她她,而直播也没多少人观看,因为很多她都是皱着眉吃下去的。 朱宴归结于自己的长相,“我不好看,没人看我。” 镜华安慰她道:“不是这个问题,你可以吃点任何想吃的,比如花。” “大家不会害怕吗?” “她们就喜欢这些。” 每当靠近镜华时,她的食花瘾就越来越大。 为了不辜负镜华的期待,朱宴找来了夹竹桃花,不顾一切地吃了下去。 夹竹桃有毒,但少量的只会让人难受,并不致死。 她能感受到花粉让她的喉管过敏,那种冰凉和闭塞,她甚至迷恋上了这是窒息感。 恍惚中,直播间的人数多了起来,但她看不懂弹幕在说些什么。 房间的气压变低了,灯光也忽明忽闪,似乎变得拥挤了起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电脑屏幕上突然闪出无数朵带着骷髅头的花,朱宴被吓得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夹竹桃花的过敏反应更深了,喉咙也疼的厉害。 “太蠢了,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 夹竹桃花毒发作的更厉害,视线模糊了,耳边传来很多声音。 有的稚嫩如儿童,天真无邪。 有的声如枯槁,尖锐阴厉。 有的…… 镜华破门而入,将手伸进她嘴中,直接把粘在喉咙里的夹竹桃抓了出来,又往她嘴里灌了瓶药水。 朱宴抽搐了几下,黑绿色的残留药水从她嘴角流下,慢慢恢复了神志。 “为了金币你真不要命了?” “什么金币?” 镜华懂了,原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合同没仔细看吗?” “没有。” 她把朱宴抱到床上。 朱宴看着她关切的样子,也不觉得难受了。 “朱宴,你下次还想怎么来?” “没有没有,你别猜我的心思。”朱宴摆摆手解释,她的声音软糯糯的。 “是不是还有挺多想问的?” “嗯,为什么你一下子就来了呀?”朱宴好奇地看着镜华问道。 “我就住在你楼上,你房间的一举一动我在电脑里都能看见。” 她……在看我呢。 朱宴脸红扑扑的。 “你……为什么监视我?吃东西直播还有什么危险呢?” “你是在给我豢养的魔鬼做直播。” 镜华是个魔女,在无尽的时光寿命里,看着一个又一个朋友离世,所以她也想培育出和她一样的,拥有无尽生命的人,这样她们就能一直有个伙伴了。 可这种方法无异于在和魔鬼死神还有天道作斗争,故而她们之间签订了契约互不干涉,而魔鬼则寄生在那盆紫花里,魔法的进行需要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协助,故而收买灵魂的金币成了大量消耗。 所以才有了让朱宴直播这一举动,她还顺带点私心,魔鬼们打赏的金币可以找她兑换愿望。 而药水的调试需要实验对象,朱宴毫无疑问成了她的人选。 她第一次看见朱宴吃东西时,就知道她能胜任这个位置。因为她身上属于活人的生气太过于稀薄了,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饿死鬼在抢食。 和那些喜欢死亡气息的东西可能有些共通点,说不定打赏的金币多些,这样她就能多帮朱宴实现几个愿望了。 当然,她只告诉了朱宴魔鬼和药水的事,和永生相关的话题她只字未提。 朱宴没想到自己吃的是调试过的药水和草药,还给魔鬼做直播。 想起那是耳边出现的说话声,她心里一阵发寒,双脚都有些站不稳了。 但另一方面,金币却是好东西,那是魔鬼和魔女们通用的货币。 她可以拿着金币去找镜华兑换愿望,无论是什么,高贵的还是卑劣的,魔女都能帮你实现,它能换取内心深处最大的**。 朱宴站在镜子前,她脸上的伤疤已经消失了,连头发里面的伤口也没有了,比做激光手术方便也快捷得多。 那是她兑换的第一个愿望。 朱宴激动得不知所措。 她说:“那我还能再长高一点吗?” “当然可以,你想要的,我都能帮你实现,只有一点,不要随意惹怒魔鬼,也就是看你直播的那些东西。” 镜华认真地看着她说:“你身上有一部分带着你姨母的死气,在魔鬼们看来,你更和她们相近。” “如果惹怒了会怎样?” “一般没事。” 魔鬼虽然死气,但也不是阎罗和阿努比斯,不能随意掌管生人的生死。 镜华认真地看向朱宴,“但我不保证一些过激的家伙是否会越过我们定下的契约,记住了没?” “记住了。”朱宴点点头,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长高这件事上。 第二天直播时,她从花盆里摘下一株猪笼草,一瞬间,生长在顶部的盖子合上了。 原来猪笼草真的和绘本上看到的一样神奇。 她把猪笼草的消化昆虫的水淋在自己脸上,然后把整个猪笼草吃进口中。 诱捕昆虫为食的猪笼草,今天也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魔鬼们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她能感觉到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甚至感觉有些担心距离她近在咫尺。 她想起镜华说的,什么都别怕,只要不惹怒魔鬼也不去接触那盆紫花那就没事,我一直在看着你。 她开始把整盆的猪笼草都吃了个干净,只有光溜溜的叶子还夜里被风吹起摆动。 朱宴起得很早,她从花鸟市场直接进货,买一些罕见或者奇特的植物,她甚至还买过一颗断肠草。 鲜花的花瓣,带着粘腻花粉花蜜的蕊,花被扯离枝干的声音,成了她的助胃品,舌尖上的珍品,味蕾的祭祀品。 获得金币,就可以找镜华兑现很多愿望。 朱宴获得了身高就还不满足,她又兑换了梦里才会有的高鼻梁,然后是大眼睛和发育极好的身材。 朱宴越来越好看了,她现在还改了名字。 叫朱颜。 宴颜两个音阶,后者带着浓墨重彩的意味。 她穿的越来越少,因为她知道房间里始终有个女人在看着自己。反正是给喜欢的人看的,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着。 有一次,朱颜假装要吞一把玫瑰花枝,装作肚子很痛地倒在地上呻吟。 可是镜华没有来,朱颜哼了一声,把玫瑰花枝全都折断丢进了壁炉里。 朱颜其实很聪明,十四岁那年她就能看懂高中的课表十七岁时,她参加了两年的高中复读班,考取了当地一所大学的金融系。 现在的朱颜走在街上是一位美丽的少女,一双下垂眼,冷色调的肌肤,还有明星一般的容颜,这些都是她和镜华兑现愿望得到的。 主要走在学校里,看她的目光逐渐多了起来,每天都有人和自己搭讪。 有男生也有女生。 有的体面。 有的优雅。 但在其中,她都没嗅到**的味道,越下作就越甜美。 班上有个女同学每次见她都脸红,不敢和自己对视,亦如当初的她。 女同学磕磕绊绊地说:“朱、朱颜同学,老师说这个月的汇报表你该交了。” 朱颜玩味地打量着她,心想她喜欢我吗? “谢谢你哦,班长。” 朱颜把报表递了过去,顺道问了句:“你喜欢我吗?” 女同学呆愣住了,手里拿着报表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朱颜嘻笑了一声把自己的衣服拉下来一部分,露出带着肩带的肩膀来。 女生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朱颜吸了吸鼻子,咯咯地笑着,原来玩弄人心这么有趣。 镜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探望一下朱颜 她会温柔地问道:“这个月有没有哪不舒服?情况怎么样?” 随后帮她检测血液,心率和血压等。 朱颜的直播越来越露骨,反正看直播的都是些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魔鬼。 而且这有什么呢,给自己喜欢的女人看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镜华一次都没有亲近自己的意向,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只是没有再多的进展。 一次镜华帮她检测血液浓度时,朱颜小鸡啄米般地吻了她。 她看到镜华的脸有些微红。 原来魔女也和普通人一样是会害羞的。 朱颜高兴了一整天,她拉着镜华去吃甜品店的甜筒。 两人一起,一人半价。 朱颜自己的还没吃完,却故意去吃镜华的那份。 “好吃吗?”镜华问。 “镜老师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没有味道。” 镜华似乎对吃的并不感冒,朱颜失落了。 朱颜总想拉着镜华一起去大街上。是啊!她们是多么登对的一对啊,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逛街是这样的感觉。 朱颜刚想问镜华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镜华却说:“最近记录有些核对不上,你要多用点心。” 她冷冷地白了镜华一眼,说:“行,我知道了。” 第二周。 朱颜回复了以前一直给自己发信息的律师,想借此气一下镜华。 那律师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东,也是法人代表。 餐厅里最高级的西冷牛排,朱颜拿刀叉切开,血从中间流了出来。 她没有理会,而是叉起旁边摆盘做装饰的花瓣放进了嘴里。 朱颜明明地嚼,喝一口红酒,擦一下嘴。 “朱小姐,您的吃相非常优雅,很有贵族千金的风范。” 律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们偶然间认识,那女人就无药可救地迷恋上了自己。 “谢谢,毕竟我喜欢吃嘛。” 朱颜笑眯眯地看着勺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 魅惑众生。 女人很自然地把手放在朱颜手上,每次朱颜都不动声色地拉开。 她们后来又喝了几次酒,吃了几次饭,女人提出让朱颜去她家坐坐的想法。 朱颜当然懂她的意思,心里觉得有些反胃。 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镜华走了过来,她抓起女人的手说:“要不要去我家?” 女人吞了吞口水,说:“好。” 其实这里不算是自己家,因为这是镜华给她提供的房间。 刚进门,女人就想和朱颜亲热,但被拒绝了,让女人先去洗澡,而她则是呆坐在电脑前。 喂!镜华,你在看吗? 我把讨厌的人带回家了你难受吗? 难受的话为什么不下来?那扇门一直都可以被打开的,你有钥匙的呀。 你……在看吗? 朱颜的心像是沉到了深海。 “还是算了,我没心情了。” 女人刚洗完澡出来,她就明确说明并拒绝了女人。 谁知女人冲过来抱住了她,把她推到在床边,她想推开却推不动。 “现在你装什么清纯?是你请我上来的!” 女人边说边解开自己刚换上的新衬衫,一脸的**。 第4章 第 4 章 “我不要了!” 朱颜挣扎着,房间里越来越冷,电脑摄像头一直都没有关掉,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因为自己的无礼而惹怒镜华豢养的魔鬼。 “是你主动的现在又不想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今天就算上帝来了也帮不了你!”戴着金丝眼镜斯文败类的女人狠厉地说着。 女人打她的耳光,朱颜捂住嘴不让发出声音,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了,都是些她听不懂的语音,看着她们两个挣扎的人。 被逼急的朱颜一口咬在女人脖子上,大动脉破损,顿时鲜血淋漓,女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朱颜像是被唤醒了某种畸形人格,趴在女人身上啃咬,把她当成了一朵花,一朵鲜红靓丽的花。 可当她咬下第一块肉时,就大口地吐了出来。 这是人,这可是人啊!我怎么可以吃人肉呢? 她捂着嘴颤抖地想着。 朱颜害怕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美艳,又死气沉沉。 镜华说过,不能随意惹怒魔鬼,从一开始那女人说起上帝时就已经让房间内浑浊不堪,她甚至可以听清那些东西的声音。 只见周围阳台的那些的花都无风自动,女人的眼镜在刚才挣扎间被打掉,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盆紫花上。 一片花瓣长了眼睛似的落在女人的尸体上,女人开始一点点融化,连衣服也被融掉了,变成了一滩散发腐臭味的尸水。 浸泡在药水里的那些花,根须开始迅速生长蔓延,从顶盖的缝隙处延伸出来,贪婪地吸收着那些液体。 女人很快被蚕食干净,就像是被虫子分解的植物。 而那些花,变得更加繁盛艳丽了。 女人的失踪警察来找过朱颜,但因为没有找到尸体和证据,所以只能定义为失踪,朱颜也摆脱了嫌疑。 镜华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这次朱颜没有抓她的手,她沿着镜华挺拔的鼻梁触摸轮廓。 “你都看在眼里,是吗?” “是的。” “那你心疼我吗?”朱颜眼眶发热地问。 镜华看着眼前虚弱的女孩,她身上仅有的生气都快流失尽了。 所谓永生即不生不死,永生的魔法有背天道,所需要的准备量十分巨大,她故而在整个庄园都画下了阵法。 虽说和那些阴花还有魔鬼长期接触的,最后的生气都会被一点点吸收,但朱颜的未免也太快了。 镜华抱着她,想让她感受自己身体的温暖,她像海绵一样,把自己的身体温暖一点点吸走,很快就连被子也都变得冷飕飕的。 “镜华。” “镜华。” “镜华。” 她在虚弱地喊着。 镜华不明白心疼是什么感觉,在过去数不清的岁月里,她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已麻木。 但看着**上脑的女人把朱颜压在身下的时候,她有过一瞬间想要冲下去,但奈何她还在调试药水,那是她认为最有可能让实现永生的药水。 但可惜的是,最后她因为分神,药水调试失败了。 朱颜或许永远不会知道镜华内心的那个瞬间。 镜华说:“女人最后都被那些花吃完了,它们也想吃掉你,但好在有豢养的魔鬼庇护你,不然我现在也见不到你了。” “你心疼我吗?” 朱颜只是反复地说着这句话,镜华却是一言不发。 那之后,朱颜不再顾及法律的道德,她开始约见那些对她有企图的女人,把她们骗到家里,让她们触碰那盆紫花,趁她们还活着的时候,她会咬断她们的喉咙,吮吸她们的血液。 她像枯死凋零的花,血液让她绽放出最艳丽的的一面,让她更加漂亮,更加魅惑。 最后,都成了那些花的生长养分。 每当这时,朱颜都会蹲下来抽着烟,看着那些根须把尸液吸食干净。 房间里总是充满嘈杂声,她知道她这一行为让那些东西和花很满意,她们保持着一张契约的距离。 生和死像是两扇门,介于门之间的,是那盆艳丽得诡异的紫花,只要触碰其上,魔鬼们就能触觉到食物。 她有想过探查这盆花的来历,但翻阅了无数书籍仍无头绪,她也很听话地没有触碰。 其实也还好,这两年来,她选择咬死的女人一共也就五六个,而且她们也都是坏人,有多很多前科,其中一个女人甚至还对未成年下过手,她做这样也是在替天行道。 朱颜这么对自己说道。 她用大量的金币换来自己的财运和健康,镜华不亏是魔女,就连这些都能做到。 因为药水的缘故,她大量地咳血,但是却从不去医院。 朱颜用学到的开始炒股做期货,在财运的加持下赚了很多钱,她把钱全部投入了美容养生专业。 那几年养生兴起,朱颜在闹市区的黄金地段开了一家养生馆。 以前吃不饱,饿到吃花的日子已经消失了,现在吃穿不愁。 她变得开朗合和善,八面玲珑。 以前嫉妒反感她的同班女生对她的态度转变了,因为找工作时,很多大公司的老板都是朱颜的人脉。 城中美颜小老板娘的美誉渐渐在圈子里传开,也有不少经纪公司想签她,请她当明星模特。 但是都被她笑着婉拒了。 “当明星啊?我不行的……” “真的,我年纪已经很大了。” 那一年,她也不过二十四岁。 她在路上偶尔会遇到镜华,也只是得体地点头,好似陌生人。 一切都过的顺风顺水,只是她越来越觉得疲累。 无论是好看的皮囊还是才华横溢的知识,亦或者用之不竭的财富,她都得到手了,可为什么总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像什么地方填不平。 毕业那年,她请了同学老师们一起去养生馆最按摩。 当年那个小女孩也渐渐变成了大女孩了,可她看到朱颜还是会低头脸红。 好像当年在洗头房里遇到镜华的那个黑瘦的小姑娘。 毕业晚会上,大家都喝醉了,四年同窗,该哭的哭,该笑的笑。 朱颜给大女孩敬酒,才知道她叫艾洛雅尔,她们聊起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对不起啊。” “啊?对不起什么事?我忘了。”她羞涩了。 “那现在你还想再看吗?”朱颜吐舌。 艾洛雅尔一口酒喷了出来,朱颜笑了好久好久,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开玩笑的。” 朱颜已经好久没笑得那么开心了。 天亮了,大家陆续走出了养生馆,说着天涯再见。 艾洛雅尔好像是鼓起了勇气,对朱颜磕磕绊绊地说道:“朱、朱颜,你、你要好好吃饭,别总太忙,你……太瘦了。” 朱颜呆愣了一会,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直等到艾洛雅尔走远,朱颜才向前跑过去,认真地拉着她。 “雅尔,你能对我说句话吗?” “什么话啊?” “朱颜,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朱颜,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艾洛雅尔跟着重复道。 “嗯,可以的哦。” 朱颜删除了所有的暧昧对象,和艾洛雅尔交往。 艾洛雅尔很高兴,她恨不得每天牵着朱颜的手给全世界看,周围的人也都夸她傻人有傻福,能找到朱颜这样漂亮的对象。 艾洛雅尔真的是一个很简单很温柔的人, 她看到地铁里有人说没钱买票回家,都会给她们买门票,末了还会多给些钱,有纸币,也有银币。 每次看电影,她都会把票据存起来,她说:“这是我们在一起爱的记录。” 艾洛雅尔在一家服装店任职设计师,每天挤公交上下班,给客户定制衣服,做着设计稿,即使忙得团团转时,还是会赶回家给朱颜做饭。 她说:“人活一辈子,饭一定要吃好要有营养,才能有力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的厨艺很好,比养生馆的阿姨好多了,最擅长蛋炒饭,炒的粒粒分明。 “要不,你来我店里当厨师吧?” 艾洛雅尔说:“不要,我只给你一个人做饭。” “好好好……” 朱颜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她和艾洛雅尔在外面租了房子,很少再回镜华的庄园了 直到有天,镜华找到了她。 她冷着脸说:“我恋爱了,不想再做你的美食评价师了。” “可你签的是八年的合同,还有两个月才到期。” “违约金多少,我赔偿给你。” “没有违约金,豢养的那些东西记得你的气息,别连累你的小女友。” 说完镜华塞给了她一瓶药水后转身就走了。 “镜华,我现在过的很快乐。” 镜华没有回头。 朱颜又对自己默念了一遍。 “镜华,我现在很快乐。” 朱颜和艾洛雅尔说自己店里忙,需要回去帮忙,实际上是回了庄园帮忙试药水,吃那些奇怪的花。 可是她已经什么也不想喝了,和艾洛雅尔在一起后,异食癖缓解了不少。 她拿着一把从花店定来的海棠花,吃在嘴里没什么味道。 耳边的嘈杂声开始想起,她感觉魔鬼们不喜欢这样,她也拍了拍桌子,表示自己也很生气。 这时,有人敲门了,朱颜没有去管,麻木地吃着那捧海棠。 “朱颜,你在里面吗?是我!” 从猫眼看去,是艾洛雅尔来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朱颜接听却没有说话,怕气头上的她口不择言,真的惹恼了那些魔鬼,也怕艾洛雅尔发现她在吃奇怪的东西。 “朱颜,你在里面做什么呢?前几天看到你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朱颜心急如焚,但又不敢开口大声说话。 “我听到你的手机铃声了,开下门好吗?” 朱颜小声地和她说:“你等我,我马上出去,但你保证别进来。” 艾洛雅尔答应了下来。 可朱颜一开门,呆头愣脑的艾洛雅尔就闯了进来东张西望,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放在桌上的一捧花。 “你不是说去店里的吗?为什么你在这里还有房?阳台上那些花是什么?看起来好难看。” 一连串的问题让朱颜脑袋有些混乱,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艾洛雅尔的嘴。 “朱颜你干嘛啊?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难道你也要背叛当初我们在神像前许下的誓约吗?” 朱颜真的怕了,阳台上的那些花开始无风自动,紫花的花香也越来越浓郁。 她觉得生和死只见的那道门,有什么东西正在越界。 “别说话,不要乱说!”朱颜大叫。 这时阳台上的紫花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花苞,可艾洛雅尔看不到。 她看屋里确实没有其他人,这房间让她太不舒服了。 “对不起,颜颜,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我们出去吧。” 刚要出去,她的目光就被那盆紫花所吸引,挪动脚步向那盆花靠近。 朱颜以为艾洛雅尔只是想去拿桌上的那束海棠,可她很快发现了不对。 “别碰那花!” 她想着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艾洛雅尔的指尖已经触碰在了那花上。 霎时,那花的花瓣长了眼睛一样掉落在她身上,开始腐蚀着她的皮肤,那些根须也伸出来缠住了她的脚。 “不要,别碰她!” 朱颜想过去,却发现一瓣花瓣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花瓣比硫酸王水更具有腐蚀性,很快衣服就出现了一个洞,那些药水里的花的根须也缠住了她的一只脚,逐渐收紧,扎进她的血管里扯下一块肉来,顿时鲜血淋漓,并且把她往药水里拖。 “镜华!” 镜华赶来的时候,朱颜已经奄奄一息了。 镜华割开自己的手臂,紫色的血液流出,让血滴下来。 一瞬间,那些根须就像见到火光,全部逃窜开来了。 她把那盆紫花放回了阳台最深处,抱起昏迷的朱颜去医院。 “镜华……” 朱颜意识不清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从未发现,原来朱颜这么轻,轻的像一张纸。 第5章 第 5 章 艾洛雅尔被分食干净后的一个月内,朱颜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全身缠着绷带,受的伤虽然并不致命,但器官损伤十分严重。 医生很惊讶,那些伤口是怎么形成的,还有她胃里和器官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花瓣。 半个月后,镜华拿着一个盒饭来看她时,她哭得很大声,像是被大孩子欺负的小孩。 饭盒里的,是一份蛋炒饭。 “镜华,喜欢我的那个人死了。” 她抱着镜华,镜华愣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记得电影里演过,有人需要安慰时会做的动作。她还自己亲自动手做了个铃铛,系在朱颜手腕的红绳上。 红绳金铃,看上去很般配,摇起来叮当响,朱颜的心境也稍微好些。 朱颜在医院治疗之后,发现竟不能再吃那些花了,内脏里的那些根须被夹走之后,一吃就会吐出来。 她觉得自己生命的火已经燃尽,不想再喝药水和吃那些奇怪的食品了。 她只想堕落。 只想跌进深渊。 再次替天行道时,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她要找最坏的那个人,不能伤害了好人,不然雅尔一定会骂她的,可能连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这次她挑选了一个大恶人,这个国度的第二大爵士,爱伯兰伯爵爱尔伊丝。 爱尔伊丝是个女伯爵,却娶了另一位有爵位高官的女儿,才得以攀上高枝。 关于她的恶行数不胜数,所谓食官利禄剥供奉,削民地契赋税收,有说她把想曝光她恶行的记者沉尸海底,权利通天。 朱颜花了很大功夫才勾搭上她,将她带回镜华的庄园。 来一场和鲜花们的告别,魔鬼的相聚吧。 爱尔伊丝一张漂亮美丽的脸,看久了,竟让朱颜觉得像是狐狸。 爱尔伊丝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像个大坏蛋。”笑你马上就要结束自己张扬的一生。 “不是像,我本来就是大坏蛋。” 她搂着朱颜,咬她的耳朵。 有点疼,朱颜皱眉。 “先喝点酒吧,爱尔伊丝夫人,我想陪您喝一杯。” 爱尔伊丝没有回应,只是玩味地看着她。 “您别你们急呀。” 爱尔伊丝扯下领带,把朱颜的双手捆绑了起来,她关上了阳台的窗户。 朱颜有点急了,这样那些花就没办法进来了。 “爱尔伊丝夫人,我……” 朱颜话还没说完,她的脖子一酸,爱尔伊丝笑着把小巧的针筒注射进朱颜的血管里。 这是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朱颜醒来时,她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富丽堂皇,但装着铁栅栏。 爱尔伊丝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书,在她的周围还有着不少人,都是高模样的打扮,应该是她的一些伙伴。 旁边的佣人牵着一只狼狗,一副垂涎的饥饿感。 爱尔伊丝伯爵说话了。 “你们这些人呐,长的好看就想来敲诈我,你的房间里有监控,想拍我什么呢?” 随后就是她嘻嘻哈哈的笑声,对着佣人做了个手势,那佣人解开了狼狗的链子。 那只狼狗咬在她手上,还好有护臂,她从旁边逃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朱颜和狼狗,距离很近,她能感受那那股恶臭的气息,一人一狗相互看着。 后率先冲上去咬住了朱颜的大腿,朱颜尖叫了一声,拿起旁边的台灯砸在狗头上,可惜她力气不够,狗还是死死咬着她不放。 朱颜低下头同样咬住狗的脖子。 一秒。 两秒。 房间里本来还有声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声音消失了。 爱尔伊丝派人把死狗拖出去,让人把地拖干净。 她脱下外套,抱着朱颜去楼上的治疗室,她亲自给朱颜的大腿上药,帮她缝合伤口,打上疫苗。 她用剪刀剪下被血浸染的衣服,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这姑娘背上怎么都是伤口? 朱颜醒来时,她笑了。 还活着呢,但是不和她说话。 朱颜也坦然接受送什么吃什么,还比一般人的胃口更大。 爱尔伊丝觉得有趣极了,每次都把最好的食材给她,甚至还把最新进贡上来的水果给她当饭后甜点。 爱尔伊丝说:“你为什么不害怕?” 朱颜:“害怕什么?” 她笑了,“姑娘,你现在被我囚禁着,强迫你边吃东西边监视你。” “我本来就是做直播的,我房间里也有监控。” 向来牙尖嘴利的爱尔伊丝吃了一口瘪,有点气。 “你应该听说过很多关于我的事,你应该怕我的。” “我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都没怕呢。” 爱尔伊丝被气笑了,她走了出去。 朱颜伤好之后,又被带回那个房间,第二次是一只鬣狗。 贵族之间最流行这种人与动物厮杀的场面,为此邀请了讨好想要拉拢的其他高官。 爱尔伊丝手心出汗了,以往其他人她都不在乎,可唯有这个看起来瘦弱却又强大的姑娘让她心里揪成一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给朱颜口袋里塞了把小刀,这本来是不允许的,但没人发现也都没说什么。 她知道这些表面衣冠楚楚,背地衣冠禽兽的伯爵们看喜欢看这姑娘。 这些家伙们,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血腥的病态场面。 朱颜蹲下来和鬣狗互相看着,后者居然没扑过来,她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手臂,用血腥味吸引着鬣狗。 当它走到一面书架前时,朱颜把书架推到把鬣狗压住,手里的小刀疯狂地在脖子上扎刀。 那些看戏的贵族们都沸腾了,她们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女生能做到这一步。 可能是喝了很多药水的原因,朱颜感觉不到都是疼痛,也感觉自己已经不会死亡。 无论对阵什么动物,朱颜都不害怕。 她每次都弓着身子,爱尔伊丝有时候觉得这姑娘就是一头野兽。 而当她抱着朱颜去治疗伤时,她又那么轻,柔若无骨似的。 她嘴里念叨着什么,搂着爱尔伊丝脖子的手勾得紧紧的。 这姑娘喜欢抱人。 因为有朱颜的精彩表演,她的爵位也越来越高,得到很多人的支持。 很多贵族都出资购买野生动物,只为看那女生是怎样杀死的,又或者,是看怎样被杀死的。 有时候是一只豹子。 有时候只梅花鹿。 别看这些动物身材小,在搏斗中几乎把朱颜撞得脊椎错位。 朱颜发现因为药水的缘故,只要她食用花瓣,她的恢复能力就会非常好,每次都没化险为夷。 爱尔伊丝看着朱颜布满伤痕的身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之前冷血的她几乎从未对这个女孩这样过。 她憎恶她们,年纪轻轻什么都没有,却可以靠着好皮囊,那么轻松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 在她二十多岁出来打拼的年纪,付出了很多代价都未得到过,为了能从底层往上爬,她甚至不惜入赘娶了个女人。 但她看到朱颜,看她吞食花瓣的样子,觉得像二十岁刚出来打拼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干完重活吃饭时也是这样狼吞虎咽。 她摇了摇头,对自己说别管那么多了,自己妻子快要生了,她们用了最新的试管婴儿技术,是个女儿,她要做一个好母亲。 可当她看到朱颜在面对一条蟒蛇时,蟒蛇扭曲的身体将朱颜缠绕住,嘴里咳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大半条蛇的轮廓,甚至整个地板。 她再也坐不住了,心里对那些纸醉金迷的贵族厌恶达到了极点。 不顾一切地冲进房间,手里拿着的利刃把蛇砍成好几段,而蟒蛇也在垂死挣扎间咬住了她的手臂。 女孩在抽搐,而自己也是一阵发晕。 蟒蛇的牙齿已经深入前臂血肉,她忍着疼痛,掰开了蛇嘴,抱住女孩冲出了房间。 模糊中,朱颜看到了爸爸妈妈。 爸爸还是没有理她。 妈妈哭着说:“朱宴,我找了你好久。” 她看到奶奶,还是很嫌弃的眼神。 她看到了艾洛雅尔,她说着:“朱颜,我好爱你也好恨你啊。” 最后,她看到了镜华把自己抱起来。 爱尔伊丝来不及带她去医院,她抱起朱颜,让现场的私人医生自己把自己的血输给朱颜。 好在她们血型匹配,不然她肯定会把当场的贵族们挨个抓来测血型让她们给朱颜输血。 朱颜看着眼前这个狐狸一样的大坏蛋,她说:“放我走吧。” “不!我要你活下去!” 一天一夜,三十多岁的爱尔伊丝眼眶深陷,没有了当初的高贵华丽。一夜未眠再加上过度输血,她觉得头晕发胀。 奇迹般的,蟒蛇没有搅碎朱颜的内脏,她还是活了下来。 爱尔伊丝不再参加类似的血腥场面,她已经厌恶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生活,不惜因此得罪一些贵族。 本以为自己会后悔,可看到朱颜时,她居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她都快三十五岁了,她每天给朱颜喂饭,细心地照料着朱颜的生活起居,还会每天给她送上鲜花,至于是欣赏还是吃掉,那就只有由朱颜决定了。 等朱颜回复后,爱尔伊丝问朱颜恨不恨她。 朱颜摇了摇头。 朱颜没有恨她,记得的,是她的好。 爱尔伊丝抱着朱颜像一头狮子,在朱颜白滑的肩膀锁骨上驰骋,留下一个个痕迹,好像自己又变回了二十岁的小女孩。 朱颜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只敢亲吻,没敢做出伤害朱颜的举动。 她有的是时间,整天和朱颜待在一起,就连工作上的事也都抛之脑后。 困了就搂着朱颜入睡,饿了就和朱颜一起吃饭。 反正厨师,医生和佣人都在这栋楼里。 这栋楼是爱尔伊丝的,朱颜也是她的。 她牵着朱颜的手,带她去游乐场,像普通情侣一样去看电影。 朱颜问她要不要把票据存起来。 她说:“存这个干嘛?现在谁还存这个?” 朱颜犟了,去她口袋里掏钱包,把票据塞进去。 她嘴上说着不要,但却从没有拿出来过,后来爱尔伊丝的钱包鼓鼓囊囊的,都是些小年轻喜欢看的爱情片。 那些不好看,但朱颜好看。 她问朱颜:“你为什么喜欢我?” 朱颜说:“不知道。” 但她想了想又说:“我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爱尔伊丝沉沦在和朱颜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普通但又开心,但同时又害怕妻子知道她们之间的事。那就意味着她会失去所有爵位和财富。 直到妻子临产那天。 她摸着朱颜的脑袋说:“你乖乖在家,明天我有事要出趟门。” 当她在产房外听到女儿的哭声自己突然也哭了。 这辈子坏事做太多了,为什么到头来还要让我遇到这个小煞星? 她脑海里想到的是朱颜的脸 女儿七斤八两,很健康,哭一下就笑了,笑着迎接这个世界。 女儿笑笑又哭了,她也跟着哭。 她没想到她未曾留意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女孩怯生生地看着这一家人,一直不走。 妻子还没恢复元气,却又温柔地问她:“你找谁?” 爱尔伊丝的心砰砰跳,“你怎么来了?” 朱颜说:“我就看看,这孩子真可爱。” 她用手摸了摸孩子的手,孩子肉嘟嘟的小手也回应着她。 妻子温柔地笑着说:“是啊 她是我们家的大宝贝。” “大宝贝……”朱颜重复道。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它有的时候不太好,但有时也很美。” 医生摘下口罩也在笑,场面其乐融融,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 所有人都在笑,朱颜也是,只不过眼角带着泪花。 谢谢菩萨,你给我的这辈子够多了,我已经知足了。爱尔伊丝双手合十默念着。 朱颜的尸体是在教堂里发现的。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上戴着百合花头纱,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半截断肠草,眉间带着痛苦,可嘴角却是带着笑,好像她幼时呱呱坠地时哭泣的时候。 朱颜哭着来到这个世界,最后又哭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手腕上系在红绳上的铃铛随风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斑斓的玻璃窗下,惊起一片飞鸽。 爱尔伊丝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她知道妻子曾经找过朱颜谈话,会不会是妻子做的? 可是是妻子做的又如何?她没有反抗妻子,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靠着妻子背后的贵族势力。 镜华收到这个消息时,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她把药水刚下,合上了斑驳的古老书籍。 她是魔女,从未相信过上帝,如今她学着信徒的模样,为朱颜做着祷告。 一个月前,朱颜来找她时,她就觉得朱颜脸色不太好,生气已经快流失尽了,但她没有说,她总是不会说多余的话。 她觉得自己可以在有限时间内完成永生魔法,可是,如今看来她失败了。 那时候,朱颜自顾自地聊起近况,并且说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叫爱尔伊丝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快乐。 听着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朱颜说:“但是被她温柔的妻子发现了,唉,别问怎么发现的吧。” “不说了,过两天就要去谈判了,我说了不要钱,我也不影响她们的生活,我只想偶尔能见见她就好。” 爱尔伊丝的妻子说她会考虑一下。 镜华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骤痛起来,她已经忘记了上次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了,原来自己这颗尘封的心脏还能有这样的感受吗?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朱颜忽然沉默了,也不笑了。 “这些年我没拜托过你什么,能不能帮我做点事儿?” “嗯,什么事。” 镜华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以前的半点性子。 “其实,你就是当年我姨母死时的巫师吧?我把所有账户上的金币都给你。” 镜华:“你之前和我说过的,我记得。” 朱颜笑着说:“对啊,我奶奶说我是饿死鬼投胎,可能是你让姨母转世到我身上的吧。” 镜华没有跟着笑,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会有这么多感觉。 “朱颜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假如我哪天不在了,假如啊,你能不能帮我.......”” 镜华去认领朱颜的尸体时,碰到了爱尔伊丝,她的面容看起来憔悴极了。 但她没有理会,抱着朱颜已经冰冷的尸体回到了庄园。 身上还穿着婚纱,脸上还是半哭半笑的表情。 她情不自禁亲吻在朱颜冰凉的唇上,想起那次朱颜主动亲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镜华将朱颜放在自己布置好的阵法里,把她调制好的药水给朱颜喝下,再把那盆杀了无数人寄生着魔鬼的紫花放在朱颜的怀里。 她念动古老的咒语,一阵白光闪过,房间里不见朱颜的身影,而那盆紫花,也肉眼可见地枯萎了。 听说爱尔伊丝的女儿发了场高烧,好在请了很多医术高明的医师才恢复好呢。 镜华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声,径直走向爱尔伊丝的家门口。 爱尔伊丝满面和善,抱着自己的女儿。 她看着那个小女孩张开双臂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脖子,一家三口在温馨地散步。 镜华和她们擦肩而过,她看了眼爱尔伊丝肩上的女儿,小姑娘也看着她,笑得天真烂漫,而她的右手里面藏着一片小玫瑰花瓣。 镜华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扮成瞎眼老太,告诉只有三岁的朱宴说她一生孤苦曲折,百病缠身,为诸事所困,但会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她又想起很多年之前,她把又矮又小长得又丑的小女孩从洗头房带出来时。 她问:“你想要什么?” 朱宴说“我想要爱,想要很多很多的爱,我想有人永远爱我。” 镜华笑了,可眼角带着泪,她惊异地伸出手沾了点在指尖上,感受到未曾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称之为难过的情绪。 带着温热,又带着苦涩。 哭着哭着,镜华笑了。 “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她拿出已经斑驳陆离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第六万一千五百次永生魔法,研究失败。 沉思了一会后,她又将失败两个字划掉,在旁边写上了成功。 她走进一家甜品店,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她看着镜华白皙的脸,略羞涩地低头说道:“今天冰淇淋有优惠,两人买单,一人半价。” 走出甜品店,她手里拿了两只冰淇淋。 “朱颜,你要吗?” 她本能地问道,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她的心里抽了一下,感觉空落落的。 第6章 第 6 章 “听说了吗?爱尔伊丝伯爵的屋宅起火了,无声无息地燃起,被烧得只剩堆废墟了,据说是仇家所为。” “是吗?听有人说那晚火光冲天,将黑夜映如白昼呢,伯爵二人没事吧?” “伯爵二人没事,只是房屋被毁了而已,可诡异的是,她们最疼爱的孩子不翼而飞,而伯爵二人重金悬赏,但也毫无线索。” “据佣人透露说,火灾刚发生时,爱尔伊丝伯爵就第一时间就赶往了孩童房,可她到的时候孩子就已经不见,也是怪神奇的,好好一个连爬都不会的孩子就这样不见了。” 人们议论纷纷,传得神乎其神,在没人在意的地方,一个人变卖了自己的庄园,带着一个孩子离开了这里。 那人有着一头显眼的紫发,正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就这样坐在小车一点点驶远,直到再无踪影。 在一处偏远的小镇上,来了对母女,没人见过她们的真面目,只知道花了很多钱买下了一处庄园,在周围种满了很多的花,还不允许靠近。 之所以会觉得是母女,因为周围的人时常可以听到那边传来女声的声音,有大有小,可以听得出来是年长的女性和小女孩。 外边又是很多传言,但镜华已经不在乎了,反正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们可以随意生活。 她抱着小朱颜,感觉还是很轻,但相比于以前的虚无,现在她觉得多了些温热的真实感。 百年不变的面瘫上露出了笑容,只为逗小朱颜开心,小朱颜咯咯地笑着,她也跟着笑了,这是她第一次永生魔法的成功。 小朱颜很健康,除了她能感受到几丝和自己一样的魔气外,和普通人无异,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学会了说话。 镜华以为她说的第一个词会是妈妈,结果小朱颜喊的是镜华。 镜华一时间呆愣住了,她以为只会携带前世的记忆,没想到会连她这个苦主也会记得。 “你……你叫我什么?”镜华惊讶地说道。 小朱颜笑着说:“镜华,我知道你,我喜欢你。” 童言无忌,这是最好的体现。 短短几句话让镜华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开始被朱颜的容颜所占据。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所以才烧了爱尔伊丝伯爵的宅邸,并伺机抱走了小朱颜。 就当是她辜负朱颜爱的报复吧,反正她不烧其他政敌也会让人这样干的。 镜华很开心,她抱着小朱颜,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小朱颜的样子,那个时候她还叫朱宴,个子很小,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一个最适合永生的人。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小朱颜也在一点点长大,期间镜华尽心尽责地照顾好朱颜,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偶尔得空时,还会亲手做鲜花牛奶给朱颜。将新鲜采摘的鲜花研磨成汁水,和牛奶搅拌煮沸,那是小朱颜最喜欢喝的。 “你该叫我什么?”镜华对小朱颜说。 小朱颜虽然带着前世的记忆,但碍于身体的原因,她只能像平常孩子一样奶声奶气地说道:“你是镜华,你为什么要把我从爱尔伊丝身边带走。” 虽然她很喜欢镜华,但她感觉镜华并不喜欢她,不然也不会在她历经困难的时候不管不问呢? “因为……我也喜欢你,朱颜。”说完她拿起一片花瓣放在唇间,学着朱颜的样子咀嚼了起来,将花汁沾染在小朱颜唇角。小朱颜明显愣住了,没想到镜华居然会说出这番话。 小朱颜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脸上,抬起头发现是镜华正抚摸着自己的脸,这次落在脸上的不是苍蝇拍,而是镜华温暖的掌心。 “宝贝宝贝,你也是我的宝贝啊。”镜华逗着小朱颜说道。 小朱颜因为身体缘故,只能鼓着两腮扑腾着小短手去挠镜华,但被镜华笑着挡开了。 虽然身体还不太适应,但有弊也有利,因为她可以在摔倒时朝镜华撒娇,可以在不开心时让镜华安慰自己。这是她以前从未得到过的,哪怕那时候的她也是孩童,可奶奶却丝毫没有理会过她。 几年后,小朱颜已经十二岁了,上一世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和漂亮同桌聊天了。 可这一次,她是在和镜华说话。 “你……为什么喜欢吃花瓣?”镜华问道。 上一次她尝过一口,带着苦涩味,和好吃不沾丝毫边际。 小朱颜说:“小时候吃不饱又容易饿,奶奶又不给我吃的,爸爸也不理我,妈妈忙着打工,也没人管我,所以只好吃路边的花草充饥。” 镜华听得心里有些发酸,在她漫长的生命旅行里见过太多的苦难,明明还有比这更心酸的,但她偏偏对朱颜最为心疼。 这也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 镜华怜爱地抚摸着小说的脑袋,“没事的,上一世你没得到的,我会还给你的。” 这时小朱颜又问了,“你为什么要把姨母的灵魂转世在我身上?” 镜华苦笑了下,“那时候我看你太瘦了,希望你能多吃点,可以长胖点,可没想到你家里人居然会待你这般,却是帮了倒忙,让你喜欢上了花草的味道。” 小朱颜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好像在说都是因为你,我才这样的。 镜华难得的露出尴尬的表情,说道:“没事的,我们现在在新的地方生活,我也在周围种了很多花,你可以随便吃。” 为了能让小朱颜开心,镜华开始摆脱魔女的身份,开始投身入厨房,专研和花有关的美食。 比如鲜花饼,鲜花派还有各种鲜花沙拉,反正小朱颜怎么喜欢她怎么来。 吃饭时,镜华会把红烧肉全部夹给小朱颜,小朱颜也吃得很开心,小脸鼓鼓的,可爱极了,惹的镜华心里也开心起来。 有时候镜华在想,自己一个堂堂魔女,居然摇摇头会为了讨好小女孩这般用心,这还是她除了配置药水外头一次。 镜华有时候会带小朱颜去饭馆吃饭,只是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好。 镜华问道:“怎么了?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吗?” 看着桌上的那些菜,都是小朱颜平时比较喜欢吃的。 “吃完这顿饭你……会丢下我吗?”小朱颜胆怯地说道,上一世的遭遇让她还是有些后怕。 镜华也知道朱颜的过往,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揉着小朱颜的脑袋说道:“放心吃吧,我一直都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朱颜听此心里的石头才放下,开心地吃了起来,胃口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但不同的是这次她可以放心地吃。 镜华痴痴看着小朱颜的吃相,脸上浮现起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 她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吧, 镜华有些能理解为什么朱颜到死也在惦念的爱尔伊丝了。 “你……恨我吗?”镜华抱着小朱颜问道。 “恨你什么?” “恨我把你从爱尔伊丝身边夺走,我记得当时你说过你是喜欢她的。” 小朱颜笑了笑,“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当初在教堂前,在吃下那半截断肠草前,我就已经想明白了,我和她毕竟只是露水情缘,她有她的事业,我有我的想法,或许我们的分开才是对她的最优解。” 镜华没有否认,因为爱尔伊丝最后也没有为朱颜做什么,除了满脸的憔悴外,可那压根没有丝毫作用。 在明知道自己的妻子找朱颜谈判时,却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也没做出任何关心朱颜的表现,说到底她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权利罢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朱颜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身体和生活。 她曾经问过镜华,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呢?自己这样是不是就剥夺了别人的人生? 镜华解释道:“因为爱尔伊丝造成的孽障太多,这孩子注定是死胎,我便将你的一缕魂魄安放在孩子体内,这才得以让爱尔伊丝的妻子顺利诞下孩子,没有酿成一尸两命的惨案。” 不管怎么说,她这样做对双方都好,也算是对抱走她们孩子的补偿吧,毕竟只要爱尔伊丝的妻子还在,她们迟早也会再有下一个孩子的。 新的一年,朱颜的身体开始抽条,不知不觉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一年的她十六岁了。 上一世的她也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镜华,那时候的她小小的,也长得不好看。这一世因为灵魂的缘故,她长得和上一世一样,在镜华的精心照料下,哪怕没有拿金币交换愿望,她也同样长得美艳极了,丝毫不必上一世的差,甚至要更好看。 镜华会带着朱颜出去散步,渐渐的,小镇上的人也知道了她们。大家都说那是两位极为漂亮的人,在她们这个偏远的小镇上可是从未见过的。 “镜华,你知道吗?当初在洗头房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感觉好喜欢你。”朱颜拉着镜华的手说道。 “嗯,我知道。” 两人开始像普通人一样逛街,在这偏远的小镇,两人生活得怡然自得。 “重活一世的感觉怎么样?”镜华问朱颜道。 朱颜歪着头想了想,“感觉上辈子的事像做了场噩梦,但都已经结束了,现在我可以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走在街上,有个女生过来对朱颜说你好漂亮,可以和你交换联系方式吗? 朱颜看了看身旁的镜华,镜华偏过脸不去看她。朱颜笑了笑,拒绝了女生。 “你吃醋了。”朱颜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才没有,你给或许不给都是你的选择。”镜华还是很骄傲地抱着手,故意不去看朱颜。 看着镜华别扭的模样,朱颜觉得有趣极了。 因为朱颜活泼可爱的性格,所以很多时候镜华都会被朱颜逗的面红耳赤,而朱颜则是咯咯地笑看着。 一眼万年,或许就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