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伞》 第1章 意外 凌晨三点,杭州西子湖畔北山路的非遗纸伞工作室里,依旧亮着灯。 应岚正坐在文物操作台前,左手拿着UV镜仔细的检测伞面老化程度,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道:“虽然老化了一些,但还好不是很严重,荧光病变没有特别明显,进行材料分析取样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应岚耳边传来“滴滴滴”的识别声,不用想就知道是她的师傅纪文正在开启保险库准备清点文物。 应岚没有抬头,从桌面的毛笔架上拿起软毛獾笔进行伞面取样,准备分析纤维情况。 “小应,时间不早了,分析完纤维情况就赶紧回家吧,总这么熬着也不是事。”纪文锁上保险库后看着应岚。 “知道了师傅,我做完这一步就回家。”应岚冲他笑了笑。 “好,那你注意安全,我看微博热搜上说今天台风‘利马’要来,破坏力很强。” “明白了师傅,会注意的。” 纪师傅叹了口气,走出了工作室。 老式钟表“嗒嗒嗒嗒”的敲了四下,刚才还还好好的天空一时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下起了大暴雨。 风力陡然加大,梧桐树被连根拨起,直直的砸向工作室的二楼。应岚工位就在窗边,躲闪不急,被重重的拍在了地上,倒地不醒。 昏迷前,应岚想着:“挺好的,也能睡一觉了。” 应岚脑袋昏昏沉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巴掌大的铜镜挂在受潮脱落的墙壁上,还有几个缺角的木箱。 应岚快速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这怎么像是在古代呢,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再来一次,一定没事的。” 想到这,她又睁开了眼睛,只不过这一次,却引起了旁边梳着双髻小姑娘的注意。 小姑娘猛地扑上前去,哭喊道:“小姐,你可算醒了,这次您被巨石砸中昏迷了整整了五日,大夫都说您醒不过来,要让我给您准备后事了。幸好您吉人自有天相,真是太好了。” 应岚喉咙痛得不行,她艰难地发声:“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小姐,您是应府小姐应岚啊,我是您的丫鬟小玉。” 应岚问道:“应府,什么应府?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回家,我没空和你闹了。” 小玉急道:“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呢,这就是您的家啊!您还要去哪?” 应岚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完蛋了,真的穿越了。谁都没有我好笑,被砸中后睁眼就来到了古代。” “现下是何年份?”应岚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永晖八年。”小玉回道。 应岚思考道:“永辉八年,文帝改革已经有一番政绩了,史书记载家家户户都过得好一点了,为什么这里这么破?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小玉见状,立马柔声安抚道:“小姐,您应该是忘了。咱们府半月前老爷做生意全赔了,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欠着商行一百八十贯,限期一年内归还。否则……就……” 应岚听着这话,扶额苦笑:“好嘛,来就来,还给一个天崩开局,简直是地狱模式。现在必须尽快赚钱还债,要不然迟早会有大麻烦。” 小玉见应岚久久不出声,赶紧说道:“小姐,您不用担心钱的事。我找到了活计,在酒楼里帮人家送些吃食,一次给五文钱呢。” 怕应岚不信,小玉又掏出来荷包,拍了拍胸脯。那神情,别提有多骄傲了。 应岚看向小玉:“我不是不信你,是不想让你和我继续这样。我们开伞铺赚钱,把债还上。” “小姐,可是您刚醒过来,要多修养才是。” “无妨,我现在只想赚钱。赚到钱我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小玉看到应岚这么坚决,道:“小姐,其实老爷破产之前您把首饰衣服都藏在地窖里面了。现在拿到当铺,估计也能凑齐一点本钱做生意。就是……您得省着点花。” 应岚握住小玉的手:“好小玉,我们这就去地窖拿东西。” “小姐,您等我,这种粗活奴婢来做就好。”小玉说完,跑了出去。 不一会,她就抱着一个樟木箱子进屋了。 “小姐,您看,这就是您当时让我存下的东西。要不是老爷亏的太多,咱们也不至于变卖祖宅,来到这里。” “好,咱们快收拾,争取午时前到当铺。” 二人立刻整理,收拾妥当后,直奔当铺。所有的珠宝全部典当后,拿到了15贯。 应岚当机立断,决定和小玉兵分两路。她去临街小铺签订租约,小玉去购买制作纸伞的原料,约定申时在西市第三家店见面。 应岚到达西市,准备在延寿坊租店铺。之所以选择这里,原因有二。 其一,她准备将伞做成高端罗伞,供贵族采买。 其二,延寿坊时制伞工匠的聚居地,原材料供应特别便利,可以省下路费车费。 经过一番折腾,应岚在申时一刻将所有事全部弄好,和小玉会面。 一见面,小玉就注意到门上的新牌匾:“青罗盖,小姐,这是咱们铺子的新名字吗?” 应岚笑着点了点头:“快进去吧,还得做伞呢。” 进屋后,应岚熟练地拿起毛竹,将竹竿劈成细条,削成伞骨:“小玉,烧火。” 应岚继续将伞头用硬木雕刻成凹槽的形状,固定住伞骨。檀木抛光,制成伞柄,并在顶端钻孔穿绳,防止伞柄脱落。 制作伞架时,她将每一根伞骨进行钻孔,取细麻线相连接,让伞骨呈放射状固定。 安装好支撑骨后,将伞进行反复调试,确保每次开关时伞骨不会位移。又把丝绸布糊在伞骨上,并将伞面上的气泡悉数拂去。 一切办妥后,应岚将做好的纸伞放到仓库阴干。伞面阴干需要两天,干好后不仅要剪掉伞面上多余的纸边,还要涂刷桐油,以达到防水的目的。 转眼就到了取伞的时间,应岚把做的所有的纸伞全部从仓库中取出,进行桐油的刷制。 两日的高强度赶工,应岚的左手已经被竹子磨出了水泡。 应岚疼得不行,为了赚钱,还是忍了。 这么拼命做伞,是因为她想在楚王妃的寿宴献上罗伞,打开在达官贵人里的知名度。 话虽如此,应岚心里也知道是不可能的,楚王妃身份尊贵,奇珍异宝什么没见过,又怎么会看上一把民间手艺人制作的伞呢? 而且伞还不是象牙做的,也没有金线穿身,实在是没有半分优点。 想着想着,应岚还是不争气的流泪了,难受的想:都怪自己只会做伞,别的都一窍不通。但是没关系,一定会找到找新方法,让王妃非这把罗伞不可。 这几日应岚都在埋头做伞,不仅如此,她还教会小玉做伞骨、伞柄。主仆二人劲往一处使,效率也变得特别高。 “咕,咕,咕……”两人的肚子都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应岚忙道:“你瞧我,把时间都忘了,赶快用膳吧。” 小玉满头大汗的点点头。 应岚站了起来,走到后院,看到太阳烘烤着院子:“这么多年也没变过,长安还是很晒,热得很。 也多亏了好天气,要不然还不好做伞呢。” “好天气,好天气”应岚喃喃道。突然,应岚像是被击穿一样,脑子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知道,这个让楚王妃青睐的机会,来了。 长安这么晒,达官贵人出行时有步辇不假,但是平常在花园散步却只有羽扇或团扇。 只要自己做出防晒伞,便可以兼顾防晒和美观让贵族们使用。 防晒伞也不难办到,只需要用现代的化学知识给纸伞加入防晒涂层即可。 想到这里,应岚高兴地就差飞上天了,彷佛已经看到了贵族们争相购买防晒伞的样子了。 应岚火速出门采购矿物粉和大漆,马上开始实验。 经历了上百次失败后,终于得到了正确的矿物粉和大漆的配比,刷在罗伞上。 能不能真正做成防晒伞,就看明天了。 翌日,应岚早早就跑去铺子里进行实验。 院子里,应岚穿着一身珊瑚红圆领袍,在阳光下观察地面阴影,并进行一一记录,口中念念有词:深一点深一点,求求了,老天再爱我一次。 当罗伞完全撑开后,应岚将其对准太阳,左手撑伞站定。 她仔细打量伞面,看有没有形成光斑,内心的忐忑早已让她的手有些轻微颤抖。 当最后一把伞也测试完成后,应岚脱力般坐到了地上,大声嚎叫:“成了!成了!阴影足够深且没有光斑,人在伞下皮肤没有灼烧感,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永晖八年,四月初八,楚王妃生日宴。 应岚作为最不入流的小商人,其实是没有资格进入王妃的生日宴。但是应岚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她买通了王府的属官,得到了一个可以在宴会上献礼的机会。 但是属官说得打扮成波斯商人的模样,跟着那些有头有脸的胡商后混进去。 于是应岚就成了宴会上这个样子:身着宝蓝色的织金翻领窄袖胡袍,腰间束上蹀躞,下身着波斯裤,脚蹬长靴。 好不容易找到席位后,应岚在末席上看的是应接不暇,各种金器、玉雕、名马、珊瑚,简直是山一样来到了楚王府。 应岚看着自己手里的罗伞,她心中暗暗腹诽:五贯钱换这么个献礼的机会,已经是血本了,一定要把本金赚回来! 眼神向楚王妃的位置飘过,王妃正接见贵妇女眷们进贡的礼品,应岚竖起耳朵听前面说的是什么:“臣女仰慕王妃风采,特献和田玉雕如意一柄,愿王妃事事顺心。” 楚王妃点了点头,赐了绢花。 礼官继续喊道:“岭南节度使,进珊瑚一对、蓝绿宝石各两斛。” 楚王妃一瞥,侍女冷冷接下,无赏。 马上就到应岚了,她走上前去,双手捧伞过眉,跪坐献礼。 “商贾应岚,献‘七彩祥云遮阳青罗伞’”,周围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有不少人面中露出讥笑。 “商贾,该不会是西市上的人吧?” “一把罗伞,竟还敢献到王府。” “真不怕丢脸。” 应岚听到这些话后面上微微发红,却一丝未动。 楚王妃只觉得好笑,挑了挑眉,侍女立刻接过伞来。 “此物需打开方知奇妙,请王妃开伞后再观。”应岚说道。 楚王妃微微颔首,侍女打开伞后,众人哗然。 只见伞面展开的一刹那,伞面上浮着七彩祥云,伞骨处被专门镂空雕刻成莲花的模样。 当日光穿过伞骨时,莲花的样子便会映在伞面上,随着扇面的晃动而摇曳生姿。 “禀王妃,寻常罗伞透光灼肤,此伞却不同:一为能挡烈日而不闷热,二来遇雨不沾水痕,三来便是走路之时步态不同莲花形状便也多变。” 上席的陈王世子妃高声道:“商贾之物也配来到王妃盛宴,也不看看……” 话还没说完,楚王妃淡淡看去,制止了世子妃,转头对应岚道:“你倒是机灵,本宫上月踏春游玩确实被晒破了肌肤。” 她将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褪下,着人拿给应岚:“赏你了。从今日起,每月来我府上供十柄。不过样式,要比今天的更有新意,你可愿意?” 应岚立刻跪拜谢恩:“民女应岚,多谢王妃恩典。” 此时应岚心中一阵狂喜:一百八十贯的债务,马上就可以还清了。 回到末席上,应岚将系在右腕上的金色披帛解开,实在是有些热。 回想起刚才王妃说的话,应岚不免笑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被廊柱旁的一人尽收眼底,应岚却丝毫没有察觉。 应岚打了个喷嚏,只觉得脊背有点发凉,心想:我怎么觉得有人想我呢? 第2章 渠国细作 还真没多想,应岚转头去看左右的席面,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 只见一玄色男子立于廊柱之下,正紧紧盯着她。 应岚赶紧低头,避过这人的直视,心里直打鼓:这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穿错了什么? 她不自觉地拽住右手上的披帛摩挲,并仔细整理腰间的商队令牌。 这套动作被郑玄礼尽收眼底,他眯起眼睛,回想到三日前接到的密报,“王妃寿宴上,进献青罗伞,左手执刃者,当是暗探者。” 原先,郑玄礼只当做这是寻常暗语,今日在宴会上亲眼看到,只觉心惊。 郑玄礼不禁开始怀疑,此人是敌国细作。 应岚整理衣服后还是觉得这目光一直追随,顿感好不自在,狠狠瞪了这男子一眼,便拿伞起身前去和贵人们攀谈。 一群贵女正要去找应岚,看到应岚走来后,说道:“你方才说这伞可以防晒,不让肌肤灼伤,可是真的?” 应岚笑着回应:“自然是真的。王妃寿宴,又怎敢造假?” “如此甚好,那我便要五柄,你做好后送到柳府,自有管家给你结款。喏,这是定金。” “我要二十柄。” “我也要我也要。” 应岚笑道:“都有都有,不要急不要急。” 一位贵女凑上前去,道:“我可要的是最好的货,我最怕太阳晒了。” 应岚道:“小姐放心,自然是给您最好的货。这伞骨都是用蜀地工匠特质的防潮冷竹,绝对有保障。” 一道突兀的男声传来,“防潮?”不知何时郑玄礼早已站至应岚身后,他拿过应岚手中的纸伞:“这分明是陇西工匠特制的冷竹,因其烘烤后依旧是深色,也被叫做异色竹。” 应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确实是异色竹,价格比蜀地冷竹贵出两成。我竟一时不查,还望多多包涵。” “不过,你一个制伞之人,却分不清冷竹属地,我倒是有些惊讶。” 这一抹慌乱的眼神被郑玄礼收归眼底,更加重了对应岚的怀疑。 不过面上却不显,又接着说道:“无妨,本就是问问。” 贵女从刚才看到郑玄礼时,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见他说完话,便连忙福身行礼:“臣女见过郑将军,将军万安。” 郑玄礼颔首。 应岚看向他,心中一惊:郑将军,难道是郑玄礼?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杀伐果断的玄甲军将军! 那我刚刚还瞪他,该不会他已经记恨上我了吧。 应岚垂眸,连忙屈膝跪下:“民女应岚,见过将军。” “免礼。” 应岚起身:“多谢将军。” 郑玄礼道:“席面马上就要开了,诸位请回。” “是。”应岚和贵女应声,回到席面之上。 席间味道渐香,香味正浓,应岚正吃着酥山,却看见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自己这边看去。 应岚不解,顺着目光看去,始作俑者正是郑玄礼。 郑玄礼的目光毫不掩饰,一直注视着她。 席间有人言语,声音虽小,应岚却听得一清二楚。 “郑将军这是第几次了,席面上总是看她。” “不知这胡商使了什么手段,竟让郑将军对她另眼相看。” “郑将军不会是喜欢她吧?” “怎么可能?这可是西市的商人。郑将军出自五姓七望,又是楚王妃的亲侄,得圣上眷顾,恩宠正盛,绝不会喜欢一个商人。” “那你说郑将军怎么一直盯着她看?” 听到这些话,应岚真的蚌埠住了,她把酥山放下,左手轻轻敲桌。 这是应岚这么多年的习惯性动作,每当她有疑问的时候,都会这样。 这动作在郑玄礼眼中却变了味,脑海中浮现着玄甲军的案件记录:渠国暗探常用左手敲桌三下作为传递信号。 郑玄礼心中计数:一、二、三!她果然敲了三下。这不是间谍是什么! 应岚敲完桌子后,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空,便继续品尝酥山。 还没吃多少,席间又有了骚动。 应岚望去,原来是要表演舞狮了。 随着鼓点的急剧变化,舞狮也到了最精彩的部分,众人纷纷移步前去观看舞狮,以祈求平安康健。 应岚却无动于衷,拿起荷花酥开始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忽然,应岚余光飘到了玄色的衣服阴影,她心中暗道:不好,这阎王又来了。 郑玄礼站定,笑着说:“为何不去观礼,是不感兴趣,还是有别的事要做?” 应岚微微一顿:“将军说笑了,民女只是不喜欢热闹。” “哦?你倒是不同。” 郑玄礼在应岚身旁狠狠吸了几口,继续说道:“你熏的,可是安息香?” 安息香,乃波斯国特产。 因其香味久久不散最为出名,但长安人却因此嫌弃,故而无人熏此香。 应岚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心道:这是我一个星期前买的阿拉伯熏香,当时只顾着好闻就点上了,没想到穿越了竟然还能闻到这股味道。 直播间里介绍一个月不散味没想到是真的!可恶! 应岚只好直视郑玄礼的眼睛,说道:“将军,民女只是爱好特殊罢了。” “砰砰砰!”礼花突然绽放,配合着舞狮的鼓点声,郑玄礼的右手一下抓住了应岚的手腕,力气非常之大,应岚如何也反抗不了。 “敲桌三下且是左利手,异色竹,波斯安息香。”郑玄礼摸着应岚的左手薄薄的茧子,继续说道:“寻常商人,不会像你一样,更不会有这些习惯。” 应岚如临大敌,心中只觉得荒谬,这郑玄礼,把自己当成密探了。 还未等她讲出反驳的话,郑玄礼身旁的两名玄甲军便已经快要贴近应岚了。 不等解释,郑玄礼一声令下,二人便以搀扶的姿势将应岚带出宴会。 应岚唯恐给达官贵人留下印象,影响伞铺生意,便不再挣扎,压低声音道:“将军这是何意?” 郑玄礼冷冷道:“三日前我便接到密报,渠国细作将会来到王妃的寿宴之上,身着华服进献青罗伞,且是左利手。” 应岚哭笑不得,心里吐槽了10086遍:指向性和针对性都太明显了。不仅如此,刚才郑玄礼说的那些习惯,确实是和长安人有区别。 事到如今,应岚只能再劝自己一次没事的。 宴会上再一次爆发出了众人阵阵喝彩声,却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身着宝蓝色圆领袍的胡商,已经被悄悄的带走了。 位置上只剩下了半块被咬过的荷花酥,孤零零的躺在桌上。 应岚被玄甲军押上了一辆密不透光的马车,一路向北。 应岚坐在马车上晃得不行,沉沉的睡过去了。 玄甲军拍拍应岚,语气不善地说道:“醒醒,真以为自己是请来的了?” 应岚睁开眼,原来他们已经到了。 应岚内心猜测,郑玄礼肯定会把自己带到军营里,严加审问。要想坦坦荡荡的走出军营,那就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应岚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马车速度渐渐放缓,应岚猜应该是到了。 果不其然,马车停好后,玄甲军立刻就将她押至军营的主帅帐内。 应岚环顾四周,帐篷内的陈设很简单。除去平常起居必须用到的东西,剩下的只有一幅山川地形图、以及几个箱子。 郑玄礼迈着步子走到了应岚的面前,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这幅山川地形图很熟悉吧,是你们渠国细作所绘。” 应岚愣了一下,说道:“将军您真的说笑了,民女不是细作,更不知什么地形图。还请您给民女一个机会,让民女解释。” “解释,那我玄甲军十万大军的冤魂,又向谁解释?你说你不是渠国细作,那你是何人?”郑玄礼摩挲着手上的老茧,不怒自威。 “民女不是长安的人,但也绝不是渠国细作,民女是大徵的人。还请,将军给民女一个机会,民女自会证明所言非虚。” 应岚心中腹诽道:两千年我祖上是正经的大徵人,我自然也是! 赴宴前一日,她早已观测过天气,早上的霞光过艳,一定不会有好天气。 应岚料定今日一定有大暴雨,而且还会刮大风。她就要借着这暴雨和东风,求一个解脱嫌疑的机会。 郑玄礼饶有兴趣的抬起头:“好,如今给你一个机会。” 话音刚落,外面惊雷震震,伴着暴雨,从天边直下。 应岚心想,天助我也,此时提出条件,郑玄礼必会答应。 应岚抬起头,缓缓说道:“眼下暴雨已至,将军麾下的士兵们身着蓑衣,必然行动不便。 民女有家传制伞绝技,定能助将帅渡过暴雨难关。 还请将军给小女一个机会,让小女制伞,将军可亲自验伞。 若那时伞不能抵挡暴雨,再将小女打入大牢也不迟。” 郑玄礼自然知晓一旦遇到暴雨,身着蓑衣是很难抵挡得住。蓑衣遇水便更加沉重,小雨尚能应对,暴雨之下,绝无可能。 但郑玄礼一想到自己的士兵、将领们,此刻肯定也被淋得行动不便。若真能有如此好的伞具,也算好事一桩。 话虽如此,郑玄礼还是嗤笑一声,道:“就凭你?能做出轻便且抵御暴雨的伞?” 他挑起应岚的下巴:“你别忘了,我可不是姑母。她今日信你一人之言,但我不会信你。” 第3章 相信 应岚沉声说道:“信我与否,还请将军看完小女的伞之后再做定夺。” “好,本将今日给你这个机会。如若你再想耍什么花招,本将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罢,郑玄礼走出了帐篷。 应岚枯坐在地上,只觉得四肢百骸已经动弹不得。刚才差点就要押入死牢了,幸好天降大雨,助她略施小计。 但是她得想个办法回去,小玉还不知今日宴会之事,况且伞还要供给楚王妃和一众贵人,肯定要早早做好,赚到钱了才能还债。 想到这,应岚立刻恢复了一些体力,她急忙站起来。顾不得外面还下着大雨,去找郑玄礼。 应岚以为找到郑玄礼要很久,现实情况却是郑玄礼的帐篷外还站着两名身着蓑衣的玄甲军。 应岚心想:我就知道!影视剧都是骗人的。 我在军营里现在的身份可是渠国细作,怎么可能没有人看守? 玄甲军看清是应岚后,很快给了回应:“请应小姐进帐,没有将军的手谕,小姐不得随意在军中走动。” 应岚急道:“二位大哥,我不走。我有要事要与郑将军商量,可否帮我通禀?” 两名玄甲军看应岚的样子不似假话,便留下一人继续在帐外守着应岚,一人去帅营通报。 等了许久,郑玄礼终于来了。 郑玄礼走到应岚面前,俯视着她:“何事?” 应岚赶忙上前道:“将军,需派人回伞铺拿到原料,桐油和矿石粉都必须经过合适的比例混合,否则做不成好的雨具。” “好。” “还请将军让我同行,我好亲自选取。”应岚请求道。 郑玄礼眯起眼睛,双手抱于胸前:“不可。” 应岚早就知道郑玄礼会拒绝,她看着郑玄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就完全明白了,应岚心里腹诽道:是怕我跑了吧。 但她面上不显,淡淡说道:“将军误会了,在不能完全洗清我的冤屈时,我是绝不会离开的。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只有我才能拿到最合适的东西。所以,于情于理,我应该随行。” 郑玄礼看应岚这么坚决,犹豫了一会说道:“既如此,我送你。” “只有我们俩吗?” “对,骑马回城。” 应岚喃喃自语道:“骑马?可是我不会啊。” 郑玄礼听到应岚小声地嘟囔后,一脸认真道:“无妨,你我二人共乘一骑即可。” 应岚现在真是无语死了,但是也没有办法。 现在能保住小命就已经不错了,也别管什么骑马吓不吓人了。 郑玄礼给应岚一件蓑衣,示意她跟上自己。 二人共骑一匹马,快马加鞭往西市的青罗盖赶去。雨中驾马狂奔实属不易,一路上险些被倒塌的山石绊倒,但好在平安到了。 应岚把要用的东西收拾后,给小玉留下了字条。 伴着大雨,二人骑马回了军营。 应岚将要做的东西全部放置在帐篷内,开始做伞。 这次做的伞需要兼具防风、防雨等多种功能,和市面上普通的纸伞相比,需要改良材料和结构。 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伞骨肯定需要强化。伞骨在大徵只有竹骨和木骨做,效果其实都一般。 应岚决定选取三年生的西北红竹,使用桐油先泡一遍,增加其油性和韧度。 在红竹干后,用炭火进行烘烤。 应岚别出心裁将伞骨设置成榫卯结构,可以分成两段式,也就是现代的折叠伞。 用时,直接打开与普通的伞别无二致。 但,不用时,就可以将伞收缩起来,别在腰间。 应岚认为一把合格的纸伞,肯定也要兼具防身功能。 她看着伞骨,开孔做了机关,将第二段伞骨放入暗器。 骨架也需要改良,起码要做到更抗风。应岚联想到现代的雨伞,结合她的工作经验。 双层骨架,对比单层骨架,更抗风。 但是双层骨对于单层骨架来说,势必要稍重一些。 为了解决这件事,应岚想到一个好办法。 她将骨架呈三角状搭放,这样使得骨架更加稳固后,还可以较为轻便的分散重力。 针对普通的纸伞遇雨易折易破损的缺点,应岚对伞面也进行了改良。 利用现代的技法,创新使用油布作为伞面。 所谓油布,就是应岚用桑皮纸夹住麻布和蚕丝,底下再放桑皮纸,这样就可以形成稳定的结构,使得伞面不再容易破损。 最后一步,选取特殊涂料进行纸伞的刷制,以保证纸伞不漏雨,并且能抵挡暴雨。 郑玄礼看应岚忙忙碌碌,道:“若需相助,本将可尽绵薄之力。” 应岚抬起头:“你帮我去把矿石粉、桐油、蜂蜡、松脂混合起来,矿石粉一份,桐油五份,蜂蜡松脂各两份。” 郑玄礼点点头,转身去忙。 应岚想到军队如遇雨天夜袭,蓑衣不便,纸伞也容易暴露。 应岚决定使用玄色进行伞面的上色,同时在内衬上做加固处理,涂上玄色清漆。 应岚手中动作不停,又赶工缝制出几个颜色不一的伞面。 并将伞面细心地折叠好,放到伞上去比对。这样伞也可以根据不同时间的需求,变换样子。 做完这一切,应岚静静地等着郑玄礼混合好粉末,便可以直接涂制。 按照这个比例做成的伞,雨滴落在伞面上,便可以成股落下,不沾到人的身上。 郑玄礼手捧木盆,拿着刷子递给应岚:“可以了,直接刷就行吗?” 应岚道:“我来吧,这个要掌握厚薄。” 应岚三两下将伞刷好了涂层,放到角落里面阴干。 雨越下越大,应岚看着帐篷里也开始漏雨了,她抬起头发现漏雨的那块帐篷已经开了一个小洞。 郑玄礼顺着应岚的目光望去,说道:“还不错,这次没有坏太多,还能挡挡。” 应岚听到这个答案简直是哭笑不得:“都已经漏雨了还不错?我看一会帐篷里也要下大雨了。” “没事,这样就行,等雨停了再修。” 应岚莞尔:“我帮你修吧,你忘记我是做伞的了。” 郑玄礼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应岚还会主动帮他修帐篷。 看着应岚一直在忙前忙后的做伞,郑玄礼心中渐渐有了动摇。 他看到应岚并不是他想的那么不堪,相反,应岚一直在为将士们考虑。 郑玄礼心中有一丝质疑,他还是决定等等看。 应岚接着说道:“将军,伞需阴干两日。 制好后,在军队中举行防水对比和战术演示,您就知道小女所言非虚。” 两日后,军队里面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比赛。 玄甲军士兵分成蓝队和红队,进行新伞的测试。 红队纸伞是应岚新造的纸伞,蓝队纸伞是市面上能买到最好的伞。 哨声响起,两队队员蓄势待发。这一局是暴雨测试。 红队蓝队两队队员单手持伞,雨中站定。 郑玄礼下令加大人工扇风的程度,很快蓝队就坚持不住了,伞很快被刮破。 反关红队,一动不动,伞一点都没有变化。 第一局,红队胜。 第二局,考验隐蔽能力 红蓝两队皆撑伞潜伏在草丛中,令派一小队官兵前去探查,抓出隐藏不当者,各队剩下的人越多越好。 红队使用应岚的伞套,将伞面换成了和草地相近的颜色。蓝队什么都没有,全队队员顶着黄伞和白伞,很快就被全军覆灭了。 第二局,红队胜。 此时应岚已经高兴的不得了,笑着看向郑玄礼:“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郑玄礼不置可否,微微颔首:“莫急,还有一局。” 应岚道:“最后一局,一定是我们队赢!你瞧好。” 最后一局是模拟夜巡遇雨,抢夺信物。 蓝队身着蓑衣,红队依旧持改良伞。 夜巡遇雨,蓑衣越来越重,蓝队逐渐体力不支,落了下风。 反观红队,不仅可以持伞,而且身上的衣服滴雨未沾,轻易便抢到了信物。 这一对比,高下立见,众士兵看到眼前这一幕,纷纷拍手叫好。 应岚挑了挑眉,走向郑玄礼,抱拳道:“将军,此伞乃是特殊制成的伞,并非闺阁纸伞。 可以令玄甲军将帅雨天战力不减,夜巡踪迹难寻,既可防身,亦可对战。还请将军明鉴!” 郑玄礼道:“你既已如约,本将便信守诺言,不再追责。” “将军不怀疑我是渠国细作了吗?” 郑玄礼沉声说道:“你虽行事可疑,但本将看在这两日你制伞有功,愿给你一次机会。 希望在战场之上,此伞也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应岚激动地握住郑玄礼的手:“多谢将军,小女一定不负所托,愿帮助将军做更多分内之事。” 应岚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情不自禁唱起了歌。 郑玄礼看着她这么高兴,也被感染到了。 他想到应岚这么多天的废寝忘食,只为了能够做出最好的纸伞,这种纯粹、热忱,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郑玄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时的他,不是冷若冰霜的玄甲军将军,而是一个正在笑着的少年郎。 “报!——”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幕温馨的氛围,小兵单膝跪地禀报郑玄礼:“将军,有一伙流寇水匪沿运河一路北上,现已至城南。 大将军令我等即可出发,前去剿匪。” 郑玄礼喊道:“众将听令,即刻出发。” “是!”众将士齐声喊道。 应岚看着他们驶出军队大营,心中升起一股惆怅之感,她暗暗祈祷着,一定要都活着回来。 第4章 疑惑 应岚看他们一众人马离开大营后,便转身回到了郑玄礼帐内。 地上星星点点的阴影不断提示着应岚帐篷早已开裂的事实。 应岚抬起头,看着那突兀的阳光射向帐内。 应岚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不仅要修好这顶帐篷,军营里所有的帐篷我都要修好。 而且,我还要把这些帐篷变得不再沾雨,遇雨便可汇聚成股顺流而下。 说干就干,应岚立刻开始准备修复帐篷的工作。 她移步帐篷外,向驻守大营的玄甲军道:“军爷,劳驾。军中可有云梯?” 那禁军抬头看见是应岚,赶忙说道:“应小姐,军中有云梯。只不过……” 还未说完,脸上便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应岚心下了然,道:“军爷不必在意,但请直言。” 他便赶忙抱拳谢道:“多谢应小姐,云梯乃军中战备用资,用时需请示常晟常副将。” 应岚心中暗道:果然是赫赫有名的玄甲军,管理森严,千算万算没成想云梯竟然还是储备物资。 话虽如此,应岚还是礼貌回道:“多谢军爷,军爷可知眼下常副将身在何处?” “常副将镇守军中,还请应小姐稍作休息,我这就禀报副将。” 应岚颔首道:“多谢军爷。”说罢,便又回到了帐内。 应岚在帐中来回踱步,又不敢触碰郑玄礼的东西,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被误认成渠国细作,真的伤不起。 不一会,帐外传来铿锵有力地一声,“常副将到。” 应岚连忙站定,前去迎接。 还未走到,便看到一身着半甲的男子,身量修长,长腿一跨便顷刻到了应岚的面前。 应岚连忙抱拳行礼道:“民女应岚,见过常将军。” 常晟点点头,虚扶了应岚一把,面带微笑道:“原来你就是敬之亲自带回来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将军说笑了,民女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听闻,应小姐想要云梯?”常副将道。 “回将军,小女是想修复帐篷,您看。”说完,应岚抬手指了指帐篷。 常晟顺着应岚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真如此。” “将军,小女认为,帐篷乃玄甲军重要物资,每逢阴雨天便漏雨,实乃大忌。愿请命前去修复。”应岚高声道。 “好,玄甲军能得姑娘相助,乃是福气。即刻吩咐下去,命人登云梯取棚顶。” “是,小女多谢将军。” 常晟抬手吩咐道:“传我令,取云梯,拆棚顶。” 守卫的禁军立刻道:“是。” 不多会,军中内的帐篷的顶部皆全被拆除。 应岚随手拿起一块拆下的棚顶,见上面全是些小小的窟窿,便心下了然。 如若不是今日她来修复,恐怕过一阵子这顶又要换新了。 应岚回到帐内,拿出上次剩下的材料,挑出针线、油布、桐油和矿石粉。 常晟站在一旁,将所有的棚顶破损之处一一找出,并放置整齐。 应岚见状道:“多谢将军。” 说罢,应岚将针线麻利地穿过针眼,开始修复棚顶。 连日的风吹日晒,棚顶早已褪色,应岚细细地抚摸着棚顶,小心翼翼地将棚顶进行缝补。 缝补过后,便是应岚这次补棚顶最关键的一步——刷漆。 应岚的刷漆可不是只刷桐油,粗糙加固。而是使用最具有效果的清漆,将桐油、矿石粉按照一定的比例制作而成。 应岚起锅烧水,待锅中水沸后加入桐油和矿石粉,并熬煮至混合。 常晟看应岚一直站在锅旁,便贴心说道:“应姑娘,我来。” 说罢,常晟便接过勺子,一直搅拌着。 “煮至粘稠即可。”应岚对常晟莞尔一笑,继续道:“将军小心桐油溅到衣物上。” “多谢,某小心些。” 应岚心里腹诽:这常将军还挺体贴,人美还心善。在长安,估计也是迷倒万千少女了。 正思索着,常晟突然抬头道:“好像糊了。” 应岚赶忙起身前去查看,见锅中清漆并无异样,便松了一口气,回道:“无妨,这桐油和矿石粉混合后,极易粘锅,将军小心些就是。” 常晟道:“好。” 应岚看着常晟这生疏的样子,就知道他平常一定不下厨房,内心不免把常晟的印象分减了好几分。 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是在应岚的心中,男子就该多下厨。 鉴于常晟长得确实太帅,应岚决定原谅他。 她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飘过一句话:美人总是被轻易原谅。 应岚晃晃脑袋,想赶紧把这句话扔出去,但这动作却被常晟注意到了。 常晟立刻问道:“应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就是突然有点黑。” 常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头顶上的大太阳,喃喃道:“可是现下是白天。” 应岚忙岔过话题:“将军,清漆好了,可以取出了。” 常晟拿起勺子,将清漆盛出。 应岚拿着刷子,在每一个棚顶上细心地刷制清漆,将清漆涂得薄厚均匀。 常晟看着应岚快要结束,便问道:“是否还需晾晒后再上漆?” “是,还要上一层清漆。清漆上完后还需再放一层油布,不过是特质的油布。” 常晟来了兴致:“哦?再加一层特质油布?” 应岚点点头:“是,不加特制油布,这帐篷顶只是多了几日活路。 但加上特质油布,阴雨天水珠便可顺流而下,使其成股。” 常晟赞道:“果然是奇女子也。” “常将军奇人也。” 应岚将棚顶小心地放好,专心致志刷剩下的清漆。 应岚心里清楚,要想帐篷棚顶不再积水,便要做一个类似于伞骨架的东西,将棚顶放置其上,才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这,应岚看向常晟:“常将军,可否派人去延寿坊多采购一些五年生的榆木做棚顶架。” “好,我这就着人前去。” 应岚闻言连忙道谢,接着便继续摆弄着棚顶,让它们充分展开。 不多时,便有士兵拉着整整三车的榆木回到军营。 应岚见到榆木,喜不自胜,别提多开心了。 这榆木的质量一看就特别好,不仅已经被阴干降低了开裂的风险,上面还细心的刷制好了朱红色的矿物颜料用于防腐。 应岚扭头看着常晟道:“将军,可否借手板锯一用?” 常晟欣然道:“自然。” 说罢,便吩咐士兵前去取手板锯。 应岚单腿站在板凳上,一只手拿着锯子,手起刀落间将榆木一分为二。 接着,她又将这两份榆木从上而下竖着劈开,切成合适尺寸的条。 常晟见状,赶忙让人送来了斧头、凿子和锛,学着应岚的样子,将这剩下的榆木全部劈好。 应岚手中持线,在榆木上做好标记。 常晟问道:“可是要做榫卯结构?” “将军慧眼。” 应岚量好尺寸后,在榆木上劈开一块凸起做榫头。 接着,又取另一条榆木凿除卯眼,使其严丝合缝。 不一会,应岚就已经将全部的帐篷支架全部开槽做好。 应岚眼睛瞥过正在干活的常晟:“常将军,可否麻烦您将这些支架安置妥当?” 常晟忙道:“那是自然,我这就着人前去安置。” 应岚一笑,便接着去缝制新的油布。 她一边缝一边想:也不知郑玄礼那边怎样了,水匪可是最不要命的。 正想着,应岚耳边却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还未等应岚反应过来,士兵便高喊道:“常副将,玄甲军遭遇突袭,已被围困至山林。” 常晟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将军,这伙水匪一路北上,皆是亡命之徒,还请将军早做决断。” “恐有调虎离山之计,以防万一,留下青绿二队守营。其余人等,听我号令,即刻出发。”常晟领着大军迅速出发前去救援。 应岚被留在了原地,同青绿两队一起守营。 营长内灯火通明,应岚却只觉心中不安。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水匪有些蹊跷。 为何只是包围住玄甲军?到底是什么原因值得他们大费周章前去偷袭军队,明明可以直接抢钱掠夺,何必如此。 应岚想不通,索性继续熬煮桐油。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艳阳高照,油布上的清漆早已干涸。 应岚将两块油布中间夹住桑皮纸,开始继续缝制,待桐油熬煮好后便继续刷漆。 应岚手指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立刻放下针来,转头去拿纱布。 一支羽箭从应岚的发丝旁堪堪划过,转而“嗖”地一声插在了木箱上。 应岚以为自己听错了,箱子上的羽箭却在告诉着她没有听错。 应岚暗道:不好,那伙水匪前来偷袭了,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营帐内只有青、绿二队,仅仅只有五十人。 应岚在脑中火速回忆三十六计,只盼自己能够和玄甲军一起脱离险情。 正想着,外面顿时火光冲天,应岚闻到一股特别呛人的味道。 应岚只觉得这个味道特别熟悉,很像之前煤气中毒时候的味道。 应岚眉头紧紧皱起,不断地思索着: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不要钱,那要什么? 忽然,应岚脑中闪回过一句:“这幅地形图你很熟悉吧,是你们渠国细作所绘。” 应岚心中一惊,一个大胆的想法诞生了。 这些水匪,该不会是冲着地形图来的。难道这是真的渠国人? 应岚顾不得多想,眼下帐篷内烟雾缭绕,着实呛人。 她立刻伸手将地形图从墙上摘下,快速折成卷状,放入她做的机关伞中。 见眼下还没有人进入到营长内,应岚决定赶紧找到青绿两队,以便告知攻营之人可能是渠国细作,好早做准备。 应岚走出营帐,小心翼翼地往绿队方向靠拢。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帕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应岚拉到了帐内。 应岚只得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只听这人淡淡道:“是我。” 应岚垂眸看去,竟然是郑玄礼。 虽然郑玄礼身着一身黑衣,以纱覆面,但他眼中还是露着浓浓的血丝,应岚心下一惊,惊呼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早已被困住山林?” “怎么,看到是我,你失望了?”郑玄礼皮笑肉不笑道。 应岚无语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机吗? 郑玄礼将应岚一把搂在怀里:“噤声。” 应岚内心暗骂:是你先不明不白出现的,现在还怪我了。我倒要看看,我们怎么出去。 郑玄礼看到应岚气鼓鼓的样子,用极低地声音道:“我们需得被抓走。” 应岚汗毛立起:“我不要,我还有青罗盖的伞铺生意要做。” 郑玄礼淡淡道:“这是命令。” 应岚试图从郑玄礼的怀里脱身,以求自保。奈何郑玄礼手劲实在是太大,应岚挣扎一番后还是放弃了。 应岚狠狠掐了郑玄礼的胳膊:“那我要体面一点。” “出帐后跟紧我。否则……” 应岚看着郑玄礼大步一跨,便走出了营帐。 应岚赶紧追上,生怕再晚一会就小命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