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雨迷途[破镜重圆]》 第1章 第一章 京芜,时至深秋。 薄暮拂过,先尔似血般浓烈的晚霞,如今黯淡了下来,默默收敛。 市中心高楼矗立,璀璨的灯光照耀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让所有阴暗都无处藏匿,街道两侧布满了密集的人群。 匍伏在夜幕中的五层现代极简风楼宇,是京芜近年来最火爆的社交场所。 天幕些许朦胧,微湿的柏油马路泛着星星般的光泽,淅沥着的小雨更是添了几分寒意。 温知吟将手机贴近耳侧,仔细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她睫羽轻垂,步伐急切得在嘈杂的人群中穿梭着,眼前掠过形形色色的男女,舞台上四射的斑斓灯效,实是晃眼。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纸醉金迷。 听清楚那几个字后,温知吟伸手随机抓住一个路过的侍应生,语调促然,“蒙语间在哪里?” 侍应生对她一笑,指了指楼上,礼貌回答说:“客人您好,蒙语间上楼左拐第八个房间。” 一个酒吧,包厢的名字却取得十分文雅,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越靠近上层,浓烈又甜腻的香水味无时无刻不在侵袭她的鼻腔,温知吟看着门上用黄金刻的三个字,深呼一口气,皱着眉推开了包厢。 半个小时前,她接到褚奚绫的求救电话。 今天本是约定跟恒远谈投资事项的日子,恒远的老板萧祁屿将地点选在这边,褚奚绫作为工作室老板应邀前来,本以为是一桩毫无悬念的生意。 直到,那一条微信语音。 温知吟出现的刹那,包厢内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聚焦到她身上,投射来的眼神,有的是打量探究,有的是看笑话。 那些在沙发上的纨绔面孔,并不陌生。 她快速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到在角落中的褚奚绫,径直走到她身侧,轻喊了几声她的名字,而褚奚绫并无反应。走动间,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响,温知吟垂眸看去,图案华丽又价格昂贵的手工地毯上,零散地落着七八个空酒瓶。 温知吟眸色沉了沉,将手中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对一旁的助手轻声道:“带她出去。”褚奚绫早已喝得不省人事、摇摇欲坠,被小心翼翼地被扶了出去。 “哟,温小姐来了,温小姐还真是难请啊。” 直到包厢的门被重新带上,温知吟才松了口气。 她脸色沉沉,扫了一眼出声的寸头男,是京芜市有名的纨绔公子哥。 温知吟将视线移向萧祁屿,忽视寸头男的话语,转而问道:“萧总可是对我们的项目有何疑问,我已经来了,您可以随便问。” “除了团队人员和拍摄方式,其他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商量。” 萧祁屿晃着手中的酒杯,不说话。 周围格外得静,原先播放着的暧昧音乐不知被谁关掉了。温知吟也不急,她淡淡地看着萧祁屿,等待他的回答。 可她等来的却不是萧祁屿的声音。 寸头男站起身,举着酒杯缓缓走到温知吟身前,眼神上下打量着,嘴角的笑不怀好意,他说道:“温小姐,谈生意可不是你这样谈的,没点诚意,怎么谈?” 她鼻尖轻嗅,酒精味扑面而来,白的。 温知吟几乎是毫不犹豫,抬脚往旁边挪了半步,道:“我是跟萧总谈生意。”言外之意就是拒绝。 可寸头男却是猛得发出一阵大笑,随之而来的是好几声附和的笑声,那些身侧陪着的女伴,虽不明所以,但为了讨好也都捂嘴笑着。 寸头男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那些混杂着的,不同声线的,尖锐刺耳的声音让温知吟觉得头疼。 “老萧,你怎么不笑啊!这真是我陈思浩活二十多年来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伸手指着温知吟,细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温小姐是太天真了吗?我们都是兄弟。”随即绕着她走了一圈,“今天你想要拿走投资,这一瓶白的,不喝也得喝。” 陈思浩拎起那瓶白酒,亲自递到温知吟眼前,眼中尽是玩弄意味。“方才那位小姐,已经替你喝了很多了,你也不想让她的努力付诸东流吧?” “十秒钟时间,温小姐好好考虑,我想温小姐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重情重义...” 一道清冷贵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陈思浩的话。 那些吵闹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似是被男人的话语中的威压震慑。 在温知吟未曾察觉到角落里,一个身影藏匿其中,他双臂张开抚在沙发上,坐姿慵懒又随性,一双修长的双腿让人难以忽视。 温知吟循声望去,闯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柯靳嘴角噙着笑,可又让人感受不到笑意,只透着疏离的冷漠,看向她的眼神格外。 三年未见,再次相见是在这样的场所。 温知吟很快移开视线,柯靳,是她惹不起的人。 “八、七、六、五、四、三...” “温小姐…” 萧祁屿本想出声阻止,这闹剧并非他所愿的,却不想温知吟在最后一秒有了动作。 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她接过那瓶白酒,猛得往嘴里灌。她喝得急,溢出的酒从嘴角滑落。她紧闭着双眼,眼眸中湿润的生理性眼泪被遮盖住。 这个宣传片,她势在必得。 高浓度的白酒灼烧着喉管,炽烈地攻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喉咙上下滚动着,时间仿佛被静止了,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一切思索都被抛诸脑后。 蓦得,手中的酒瓶被一道强硬的力量拿走,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扯着往外走。 酒瓶被猛得摔在墙壁上,巨大的碰撞声下,玻璃碎片四散飞溅。 引得几声尖锐的尖叫。 包厢门被用力甩上,紧迫的压抑感裹挟着怒火,在略带拥挤的空间中弥散。 震得在场那些人目瞪口呆。 被整整溅了一身白酒的陈思浩,看清那人,也硬生生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了下去。 门外。 柯靳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大步往前走,温知吟像一只破碎的提线木偶,被人摆弄在掌心,只能踉跄着勉强跟上。 温知吟使劲甩他的手,没挣脱开半分。 保镖在前面开道,拥挤的人群散到两旁。 黑色的迈巴赫早已守候着。 车门打开。 温知吟被大力地扔进车里,随之一道身影紧跟而来。 她抬眸看去。 柯靳眸色沉沉,语气冷峻,“去医院。”他的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他硬朗的俊容紧绷着,似乎是在克制着某种阴沉的情绪。 迈巴赫行驶在黑夜中,低调又威严。 后座的男人双腿交叠,闭着双眸,领口的衬衫解了两颗扣子,却丝毫不减矜贵气质,反而增添一份不羁。 温知吟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心跳猛烈的跳动声,跟着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格外抓耳。 她有些急促,侧头看向窗外。街景在她眼中短暂的停留,玻璃上清晰映照出男人线条锋利的侧脸。 几年也仿佛是一眨眼的时光。 如今,终是又见面了。 车内是深深的静默。 温知吟看着手机上小助理发来的消息,现在行驶的方向与褚奚绫所在的医院,是两个相反的地方。 温知吟身体向前凑了凑,说道:“师傅,前面靠边停车。”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柯靳,老板不开口,他不敢擅自主张。 温知吟明了他眼神的意思,转而跟身侧的男人道:“柯靳,你不停下,我就跳车。” 她说得干脆,也能预料到柯靳会如何嘲讽她。 也确实与她印象中并无差别。 多年不见,他的五官变得更加深邃,褪去了稚嫩,由内而外散发出成熟的气质。 她这话一出,柯靳有了些许反应。 他睁开漆黑的双眸,唇角扬起一抹轻笑,语气中透出一丝寒意:“你还是真是一点都没变。” “停车。”温知吟重复道,她的语气淡淡却又坚定。 男人点头,迈巴赫在路边徐徐停下。 几乎是同时,温知吟拉向门把手,下一秒,车辆落锁,车门纹丝不动。 柯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缺钱吗?” “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温知吟并没有太多惊讶,这么多年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放她走,他这人就是这样,嘴上说的话永远那么难听。 “这件事好像与你无关?”温知吟冷静地反问,“你未经过我的同意将我带出来,搅乱了我的计划,这笔买卖柯总打算如何补偿?” 谁料,他冷哼一声,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讥讽,说:“如果我没记错,你是酒精过敏,要是倒在我的场地,我嫌晦气。” “那现在就让我走。” “你还真是。”柯靳停顿,“和当年一点都没变。” “李叔,开门。” 柯靳话音刚落,司机瞬间解了锁。 温知吟没一点迟疑,转身十分利索地下车。 身后的车窗缓缓降下。 “温知吟。”她听见柯靳的声音。 夜空中骤然炸开了烟花,灿烂一片,阻挡了一米外的声音。 余下的话,都淹没在轰鸣中。 …… 京芜市第一附属医院。 褚奚绫喝到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挂水,她脸色十分苍白,一身白色的病号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她憔悴的模样,让温知吟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 跟萧祁屿并非是第一次合作,他不是个多事的人,况且今晚他沉默不语,应该也并非他本意。 太阳悬于高空,温知吟单手支着脑袋,朦胧地从梦中醒来。 她在椅子上对付了一宿。 温知吟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手机,昨晚给萧祁屿发的微信,他还未回复。 她走到褚奚绫床边,替她压了压翘起的被角,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病房门,来到楼梯间。 音乐响了几声,对面接通了对话。 “萧总,我是温知吟,关于我们双方的合作,我希望您可以再给一个机会,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温知吟的嗓子还有点刚醒的沙哑,言语中透露出一股疲惫的语态。 萧祁屿签字的手顿住,脑袋里冒出昨日某人说的话,叹了口气。 他说道:“温小姐很抱歉,对方公司开出的条件诱惑得多。虽然我本人很清楚也很欣赏你的水平,但我是个商人,商人看中的是利益。” 萧祁屿说得直接,温知吟还想再争取一番,手机里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丝毫没给她机会。 一夜没休息好引起的副作用,让她实在无法再冷静,她倚墙捂着脑袋,一张嘴巴上少见血色。 她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为这一个月来的徒劳感到惋惜。 正当她已然觉得无转圜之地时,手机一声震动,微信图标上一个小红点,是萧祁屿的发来的。 “你不如想想是怎么得罪他了。” 2025.6.24 谢谢每一个点进来的小伙伴! 喜欢的宝宝可以收藏一下哦[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京深集团。 京芜市乃至全国的商界龙头企业,旗下子公司涉及多个产业,集团掌权人是商业新闻板块的常驻报道人物, 市区最繁华地区落座的两栋豪华大楼,便是京深。 温知吟从车上下来,往前台走。 眼前的场景熟悉又陌生,偌大的空间中,行走着忙碌的员工。 “你好,我想见你们柯总,请问他什么时间段有空?”温知吟的声音不大,但好几位原先忙碌着的工作人员都将眼神扫了过来。 面前棕发的女生顿了片刻,说道:“您跟柯总有约吗?” “没有。”她如实回答,“我找他是有公事,你能帮我通传一声吗?” 女生的面部表情渐渐僵硬下来,她向身旁的员工使了个眼色,随即又微笑对她道:“不好意思小姐,柯总今日出差了,而且没有预约我们也是不能放您进去的。” 出差? 项目开展在即,若是等柯靳回来怕是要来不及了。 温知吟心中顿时不安,她正准备打电话给萧祁屿问他要柯靳的联系方式。 电话还没拨过去,只见门口突然走进来一队人,为首的男人顶着一张她要找的脸,柯靳。 要说什么最尴尬,莫过于抛出了一个下一秒就被揭穿的谎言。 温知吟抬头的片刻,跟柯靳的视线对上,他的步履极快,在几位高层的围拥下消失在顶层直达电梯内。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 温知吟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回过神思索了几秒,联想到两位女生怪异的神情变化,脑海中蓦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她倒着往后几步,退回到柜台边,试探:“柯总现在有空了吗?” 前台的是个面相还有些微稚嫩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见自己的谎言被戳穿,脸上泛起一抹潮红,表情有些尴尬。 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不好意思小姐,您妨碍到我们工作了。”论反应速度,显然她身边这个,是老员工。 那表露出来的犀利眼神,侧面就验证了温知吟心中的猜测。 她嘴角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语气淡淡:“我叫温知吟,是摄影师,的确是有项目问题需要见柯靳。” “并不是爱慕他的狂热粉丝。” 在整个京芜市,柯靳姿色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有颜有才有权,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追求者多一些可以理解。 前台谨慎点是职业所在。 女人的态度并没有因此放软。 “您若是还不走,我要叫保安了。” 她话音刚落,温知吟就听见传来的脚步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接连道:“小姐,请您离开。” 温知吟忽然理解了两人先前对上的眼神是何意,敢情刚会儿就已经通知保安了。 场面开始有些失控,有好几道目光都投射在她身上。温知吟不愿变成她人的谈资,只好作罢,另寻他法。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温小姐,留步!” 温知吟循声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朝她的方向而来。 男人迅速地从胸前拿出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马不停蹄说道:“我是柯总的助理周逢,您叫我小周就行,我这就带您去找柯总。” “那两位前台工作人员冒犯到您,实在不好意思,我替她们向您道歉。” “您请跟我来。” 温知吟接过名片,看着上方的信息,感到些许诧异。但她也没机会多想,匆匆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这一幕发生得突然,留下前台两位姑娘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直达的电梯,很快就到了顶层。 明媚的光线打在玻璃上,热烈而张扬。 周逢屈指扣了扣门板,说道:“老板,温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门内传来柯靳的声音。 周逢握住把手替她拉开办公室的门,随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柯靳靠着椅背,对着手里的文件翻页着。他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缓缓抬头看来,见到温知吟的脸,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温知吟拎包的手逐渐收紧,脚上被拖挂了千斤重的铁。 “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像是被胶水粘住了嗓子。 昨晚是在酒精的影响下,胆子大了点,话多了点。 柯靳单手支着头,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静静地等她开口,时不时皱眉。 “柯总,关于宣传片的拍摄...”温知吟清了清嗓子。 “听不清,大点声。”柯靳合上文件,甩在桌子上,动作间是隐藏不住的愠怒情绪,没来由道:“你可以往前站。” 温知吟几乎是硬着头皮靠近他的办公桌,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她盯着桌子上的随意摆放的钢笔,说:“关于萧总游戏宣传片拍摄,希望您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 萧祁屿告知她,柯靳昨夜入股了他的项目,第一个要求是换掉拍摄方。 萧祁屿创办的游戏公司下个月有一个新游戏开服,他想要用明星cos角色拍摄宣传短片,提前预热从而利用明星效应增加热度。 她之前与其合作,拍摄的几组宣传照热度都很不错,所以这个项目一立下第一个定了她们工作室。 本以为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褚奚绫就是去走个流程然后签合同的。 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柯靳,他一入股,就成了最大的资方。 “机会?”柯靳揣摩着这个词,忽而问道:“我想知道你要用多高的摄影水平,来支撑你得到这个机会?” 温知吟悟出他话语中的含义,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回答他:“可否借一下投影?” 柯靳轻颔首,随意道:“自便。” 温知吟在演示文档里,展示了大学七年所有得过奖项的摄影作品,工作后拍摄的一些热度较高的照片和短片,以及多位小明星较出圈的写真。 在文档的最后两页,是工作室以及她的个人介绍。 “我本科和研究生时期都获得过‘青溪奖’,“青溪奖”是摄影行业最高的奖项,所以我的水平还请柯总放心。” 柯靳拿起几张她递来的照片,若有所思:“温小姐的水平确实不错,但不知道温小姐的为人如何?” 温知吟递照片的手颤了颤,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柯靳垂眸,仔细看着那几张照片, 片刻,他将东西又扔回了桌上,“除去技术水平这样的硬性条件,合作方的品行也是我们考察的一项标准。” 温知吟几乎是立刻回答:“我们工作室的信用一向...” 柯靳出声打断,“我问的是你温知吟,不是你们工作室”只听他又道:“我怕出现那种,拍摄过程中人突然消失联系不上的情况,这样的风险我可不敢承担。” 她对上男人有些戏谑的眼神,温知吟心中了然,他在提旧事。 不算久远又有些深刻的事。 温知吟沉默着将照片整理好,而后认真说道:“我们对于工作上的事宜都十分重视,绝对不会出现您说的那种情况。” 柯靳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静静地盯着她,太过直接的眼神让温知吟不敢对视。 太阳温热的光线穿透玻璃,将屋内照的暖洋洋的,只是温知吟却有些发抖。 她捏着照片的手渐渐收紧。 两人都默不作声,室内静得只剩下“哒哒哒”的声响。 温知吟的手心因紧张已冒出细微汗渍,但更多的其实又或许是别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柯靳有些磁性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你给我额外签署一份权益保证书,我可以考虑不换。” 柯靳手中的文件夹扔了过去。 他拿起手边的钢笔,将笔帽打开,放到纸上。 温知吟将信将疑地打开浏览了一遍,所谓的保证书其实就一点内容,甚至也没有写明若无做到,有何条件。 温知吟心中猛地冒出一个猜想,她拿起钢笔快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了。” 她将文件夹还回去。 柯靳挑剔着指出上面的问题,“看不出太多的诚意,签名的字体未免太过潦草,而且我觉得有一就有二,你在我这没有半分信誉可言。” 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 柯靳没有那么好说话,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温知吟是个很能忍的人,她鲜少与人产生言语肢体冲突, 但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让她心中也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哐当”一声,温知吟猛得从座椅上站起身,压着嗓子说:“柯靳,你故意的。” 柯靳却失笑,心情很不错。 “不装了?一口一个柯总,不跟我装不熟了?” “你对我有意见我理解,可你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改变主意,可以直说,没必要用这样幼稚的方法。”温知吟越气愤,语气反而越平静。 他想要规避风险,大可以一纸合同将赔偿数额拉到最大,而不是用保证书这样的手段。 他在玩。 他在报复她。 柯靳接下来的话语,却一点点浇灭了她身上的火焰。 “温知吟,三年前你不告而别的时候,有想过今天这样的场面吗?”柯靳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 “有想过这样,有求于我的场面?” 男人身形高大,全然挡住了她眼前的光线,她平视也只能触及他滚动的喉结。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话题就是一场躲不掉的灾难,将她拉回了当时的场景。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有力地跳动着,却如鲠在喉。 他看向她的眼神中,隐有恨意。 “你还记得吗?我那时跟你说过的话?” 第3章 第三章 一场大雨,天气又冷了几分。 那日柯靳俯身在她耳侧的言语。 “我这人报复心强,这只是个开始,你今后的路我会让它更难走。” 不论他是恐吓戏弄还是真情实意,她始终不死心。 柯靳对她的敌意,她个人可以知难而退,可涉及到工作室,她绝不放弃。 温知吟跟着手机导航的指示,站定在会所大门前。 身着黑色休闲服的萧祁屿蹲在石阶上,早已等候多时,看到温知吟的身影,慌忙熄灭了手中的烟头,伸手向她挥了挥。 他衣服胸前印着一个巨大的白色骷髅头,很显眼。 光线与骷髅上镶嵌的闪钻辉映,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小光点,如此张扬独特的穿搭,在他身上却也没有违和 太阳热烈,顶空而照,希望是一个好兆头。 温知吟随他在走廊中穿行。 二楼水晶大堂的第一间。 萧祁屿停下脚步,说道:“我们的局还有一会儿,你要不先在外面坐坐?我们老爷们儿抽烟怕呛着你。” 温知吟识趣,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拿出电脑处理工作。 头顶上的水晶吊灯轻盈而透亮,随着舒缓的音乐舞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碧辉煌的大厅,无不彰显奢靡和权力。 包厢内。 萧祁屿刚落座,那些八卦之魂全都燃了起来。 酒过三巡,众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萧总。”年纪最长的地中海发型男晃了晃酒杯,问道:“突然离席,是为了见哪个姑娘啊?也不带来给大家会儿见见?” 一声起,几人应。 几个满面红晕的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打着嘴炮。 “是要好事将近了?” “像萧总这样年轻有为的俊俏公子,定然是身边美人无数!” 萧祁屿装作不经意地摆摆手,嘴中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语气吊儿郎当道:“什么美人,给我妈打的电话,要不要把我家母老虎叫来给各位看看?” 萧祁屿出声打断了他们还想八卦的心,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给各位赔个罪。” 原以为萧祁屿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可这些酒气上头的愣是听不懂。 坐在正对面的地中海是鼎盛科技的董事,搭上了几层关系才拿到资格混了进来。 他追着问:“萧总还想瞒我们,方才小张出去都看到了,确实是个姑娘,不知现在在何处?介绍大家认识认识?” “小张听到好像是姓温吧?是不是萧总!” 萧祁屿拿烟的手抖了一下,他用余光瞥向身侧,心中泛起一阵慌意。 听到此。 一旁始终沉默不言的柯靳总算是有点反应。 他淡淡地看了萧祁屿一眼,“温?”,他的眸光锐利,似是要在萧祁屿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什么温?听错了。”萧祁屿身上隐隐冒出一股冷汗。 若是被柯靳知道自己帮外人,甚至把温知吟带过来,怕是要剥掉他一层皮不可。 萧祁屿:“好了好了都别问了!姓陈,一个死缠烂打的女人罢了不足挂齿!喝酒!都喝酒!谁再提就给我滚蛋!”他指尖弹了弹烟灰,心想这回可真是把他害惨了,温知吟最好有十足的把握说服柯靳。 地中海盛满酒,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摇摇晃晃地坐到柯靳身旁空着的座位,将一个酒杯递到柯靳面前。 他打了一个嗝,浓烈的酒精味四散弥漫。 柯靳微微皱眉,却是一眼都没看地中海。 “柯总,难得见一面,您就赏个脸喝一口,我们交个朋友!” 他不应。 地中海也不懊恼,他无视其余人使来的眼色,借着酒胆又道:“我家中有一闺女,今年刚大学毕业,跟柯总是怎么看怎么合适。” “我看柯总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不知需不需要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萧祁屿无奈扶额,这个老东西一喝酒就糊涂,什么话都敢说。敢给柯靳介绍姻缘,真是几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见柯靳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萧祁屿不忍看地中海血溅当场。 他忙几步走过去,将他肥大的身躯拉起来,推着往外走,“您真是喝大了,去卫生间清醒清醒再回来哈!” 地中海不愿意,这话都没说上,当然不能走。 他脚下暗暗使劲,地上本就铺着地毯,这一下更难推动了。 可虽如此,他矮小的体型在萧祁屿常年健身的人面前,根本不足挂齿。 “有毛病似的。”萧祁屿拿起服务员递过来的毛巾,嫌弃地擦了擦手。 暂时送走了地中海。 萧祁屿算是长呼一口气,他心底想着,回头定要查查是谁给他开的口子,这种人都能跟他同桌吃饭了。 今天这饭局是萧祁屿组来谈生意的。 他找柯靳来的借口是,上回帮他一次,这次请他来撑撑场子就当是还人情。 所以他们谈论的项目跟柯靳没有丝毫关系。只是像他这样忙碌的大老板难得见一次,酒局上的各位话里话外都在介绍自家公司。 这一顿吃下来,更像是一场招标会。 但奈何柯靳一言不发,他们也只能作罢。 桌上的热菜几乎是无人碰,倒是酒车来了好几趟,啤的红的白的,牌子应有尽有、价格上不封顶。 柯靳讨厌烟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也就萧祁屿这个损友,仗着关系亲近吸了一根,却同样被柯靳眼神警告了。 他今日心情不佳,滴酒未沾。 几分钟前他给周逢发的消息,对面回了过来。 看到周逢回复的内容,柯靳眉梢轻挑,眸底有了细微波动。 “要我说,那种女人就这样!”那名被叫做小张的西装男却突然说道:“为了钱和权什么都做的出来!萧总您还是快点打发她吧!” 话题倏然从生意场转到男女之事上,挑起得猝不及防。 闻言。 柯靳从屏幕上抬起头来,微眯着眼。 小张以为他是对自己言语的认同,嘴巴更是没有遮拦。 “就追过来的那个女的,我一眼就看透了,你给个包打发就肯跟你走的,再每个月给个几万就心甘情愿做你的情人,这样的女人有手段的很,也脏!” 萧祁屿捋了一把头发,温知吟与他合作多次,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一个朋友吧,这样侮辱他的朋友,他是不能忍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手动堵上他的嘴巴,就被人抢先一步。 “哦?” “你好像很懂?” 柯靳一双剑眉上扬,审视的眸光如猎鹰般凌厉,让人不寒而栗。 “可不是吗!我一表哥就是这样被坑的,以前年轻气盛染上了那个hpv,现在跟我表嫂都结婚几年了还是没能生个小孩。”小张说着。 “所以各位都擦亮眼睛,千万别被这样的女人迷了眼,玩玩就得了该断就断...” 柯靳把玩打火机的声音戛然而止,轻微一声响,却很有威慑力。 明黄色的灯光将他的五官轮廓勾勒得更加锋利立体。 他随意扯了扯领口,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却透露出他此刻不算美满的心绪。 “我依稀记得,你貌似下个月要结婚了?你妻子知道你不安分吗?”,柯靳眼神扫过去,满是蔑视,“你外面的情人知道你这样形容她吗?玩玩?” 世家子弟间,有个不成文的共识。 联姻是为了双方家庭更好的发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洁身自好。 不论男女,家里有一个,外面养一个,都是寻常不过的事。 联姻里。 运气好的,相濡以沫厮守一辈子。 其次是同床异梦,看着眼前人念着心间人。 这都算是有良心的。 最常见的还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所以此时。 柯靳堂而皇之地挑起这个话题,算得上是对他们圈内恶习的一种冲击和声讨。 他是一个例外。 不过即便如此,那些被他指桑骂槐的老总们,都因被戳脊梁骨而尴尬地不知如何接话。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柯家,惹不起。 他柯靳,尤其。 短短三年,将集团内部的蛀虫全部铲除,让自己的父亲退位。 一个如此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人,没人想去撞他的枪口。 “诸位最近应是得空,都有这个闲工夫编排别人,看来得让有些人忙起来了。” 柯靳起身,整了整袖口,随后看向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的那人,陈述的语调:“自己无能,别怪女人。” “我还有事,慢用。” 不等众人反应,柯靳早已提步离开。 等小张回味过那句话,早已是后悔莫及。 他不敢拦柯靳,只好拉住萧祁屿的手臂,脸上布满惊恐:“萧总!萧总你帮帮我!你帮我向柯总求求情!” “我爹回去会打死我的!” 小张,是个业内有名的扶不上阿斗,大环境下张家传统产业本就日趋渐下,还是亲家给予了帮助才得以缓和。 他既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反而将其推下无底深渊。 他双膝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但。 萧祁屿嫌弃地将他的手指一个个剥离,皮笑肉不笑,“你不如现在网购几张假屁股有用点。” “柯靳做的决定,没人能干涉。” “包括我。” 死到临头又哪能这么容易罢休。 只是他想说的话却被接下来的巨响扔回了肚子里。 爆炸一般的巨大动静让人心猛然一震。 萧祁屿喘了几口粗气回过神来,转念想起方才刚出门的人,几乎是瞬间冲了出去。 酒局多是谈判场。 温知吟坐在沙发椅上修图,静等他们结束。 这才堪堪完成一张,就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 温知吟下意识抬眸看去,以为出来会是柯靳,脑海里准备好的话术飞速过了一遍,双唇微启后又瞬时顿住。 来的人,不是他。 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 许是喝醉了,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他的手中甚至还握着一瓶刚开封的红酒。 倾倒的瓶口,暗红的液体滴了一路,无情地打湿地面上覆盖的白色地毯,极为显眼。 见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一张面孔,温知吟重新投入,没太关注他。 只是,地中海从厕所出来后,摇头晃脑就注意到了在沙发上落座的女生。 她一头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几缕发丝垂落胸前。在水晶灯的映衬下,她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透亮,吹弹可破。 地中海嘴角扬起贪婪的嗤笑,摇晃着调转了方向。 眼前变得有些昏暗的灯光,让温知吟有了警惕。 余光注意到男人的靠近,她拿着包起身换了个位置。 可地中海却跟随着而来,甚至嘴中还开始说胡话,“这位小姐,你一个人?要不要...跟我走?” 温知吟不愿跟醉鬼多纠缠,也知道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免得惹来不必要的是非。 她没有理会,只是将电脑装好,准备去会所外等。 可地中海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步伐,“去哪儿啊?你知道我是谁吗?跟了我,你会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先生你喝醉了!”温知吟用力挣脱手腕上的束缚。 虽然是个醉鬼,可手上的劲道分毫未减。 手腕上传来的痛感不轻,温知吟双眉紧皱,“请你放开,你弄疼我了。” 男人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搭在她的肩膀上,全身的重量都向她压去,嘴中喃喃道:“小美人...让我亲一个!” 温知吟在心中默念三个数,提腿准备让他断子绝孙。 下一秒,眼前投射的阴影消失。 只听砰一声,地中海肥胖的身躯就飞了出去,整个人都撞到了大厅中央的玉石柱上。 力道之大,玉石柱轰然倒地,破碎。 温知吟心跳剧烈地跳动。 她抬眼。 在自己身前的,是男人颀长的身形。 第4章 第四章 地中海哀嚎着躺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庞,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沫。 这一拳挨得不轻。 柯靳揉揉手腕,眼神下睨,眉宇间尽是蔑视和杀意。 响声入耳,众人纷纷都从包厢中探头张望,认出柯靳的脸,又默默把头缩了回去。 竟是无一人敢上前制止。 萧祁屿第一个冲到现场,从包厢到大堂短短二三十米,他脑海中预演了无数次会看到的场景。 直至到了现场,他悬着的心才沉下来。 他看着柯靳揉了揉手腕,完好无损地站着,他绷住的一口气才舒了出来,问道:“你没事吧?” 问完,他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被他挡在身后的温知吟身上。 再分了一眼到在墙角奄奄一息的地中海。 脑中思绪闪过,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会所的服务员匆匆赶来。 即便有事的是地中海,他们第一时间也是上前关心柯靳。 男人沉声道:“报警,告他骚扰。” 服务员:“啊?好!”他以为是幻听了。 警车到得很快。 为首的警察跟温知吟了解了一下情况,随即说道:“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虽是跟她握的手,倒不如说是说给柯靳听的。 两位年轻警察拖着仿佛一摊肉泥的地中外往外走。 处理完醉鬼,柯靳目光锁定于缩在沙发上的温知吟,随后一巴掌拍在萧祁屿头上,语气中是隐忍:“你为什么带她来?” 萧祁屿自知理亏,只一个劲傻笑企图平息他的怒火。 “是我让萧总带我到会所的。”温知吟一步一步靠近,“与他无关。” 她的脚步不徐不慢,时间似被静止。 除去两次不算愉快的见面,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望着这一张,与她记忆中那个朦胧的印象相重合的脸庞。 柯靳的眼睛生得好看,她曾经用指腹抚摸过的地方。 也是曾经日日夜夜,会对她散发笑意的眼睛。 只是这一切,都在她无声无息消失后碎裂。 她尤记得,那是一个雨夜。 她站在航道楼前,点开柯靳的对话框,发送最后一条消息。 那个手机,最后被扔进了垃圾桶。 连同所有,都留在了那一天。 “当然与他无关。”柯靳垂眸看来,他的声音将温知吟拉回了现实,“你的出现,让京深少了一个客户。” “如果你是为了短片拍摄来的,可以不用说了。” “你今日给京深带来的损失,远远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柯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眼睛,眸中深邃似深渊,藏匿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不追究你,你也别想再提出任何请求” 温知吟觉得他有点不讲理。 男人面无表情,直勾勾地攫取她的目光。 “我没让你帮我。”她动了动唇,眼眸如水,“你可以假装没看到一走了之。” 温知吟的语气中有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似是赌气。 柯靳没料到她口中会跳出这样的话语,脚下步伐骤顿,他短暂思索,嘴角勾起,只是脸上寒意不减。 这幅神情,让人捉摸不透是真笑还是假笑。 温知吟仰头与他对峙,无畏地迎上他冷峻的目光。 他们的距离之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气声。 轻缓、却又感觉猛烈。 半晌,柯靳才吩咐道:“周逢,送她离开。” 温知吟厌恶上位者的姿态,也厌恶举手投足间对别人的命令。 “不麻烦。”她说。 是有愧,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随意玩弄。 温知吟没再看他,果断转身留下一个背影。 周逢:“老板?” 周逢说话的刹那,像个木头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 萧祁屿正好看去。 他发现柯靳的唇瓣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什么良心? 萧祁屿突然像想起什么,眉头猛然一皱。 他怕留下擦屁股,轻微挪着脚步想要撤离,却还是被柯靳一个眼神抓住。 他几乎是被揪着后衣领,强迫出现在会所天台。 柯靳两只拉住环扣,开了一罐啤酒扔给他。 他背身靠着栏杆,黑色的衬衫解开了几个扣,发丝被晚风吹的凌乱。 萧祁屿被迫“加班”。 他从高处向下张望,正好看到温知吟开车离去。 彼时周逢笔直地立在会所门口,目送她的车子驶离。 萧祁屿道:“她走了。” 男人没应答,只点了点头,后啤酒灌入嘴中。 萧祁屿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继续追问:“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就一小姑娘,你老为难人家做什么?” 他喋喋不休回忆,“酒吧那回就很离谱,你听到她的名字,莫名其妙推掉应酬来我的局,你不是最讨厌那帮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少爷吗?” “还让我大晚上突然把人家叫来,又不让我开口。整这么一出,第二天清早又给我打电话让我换工作室,还让她去京深找你,” “年纪大了耐不住寂寞拿人家寻开心?” “刚刚又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展示个人魅力,我当真是佩服!” 柯靳一个眼神都没抛给他,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很快,萧祁屿又改口。 “但是吧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就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萧祁屿走到他身侧,说道:“虽然我还未在事业上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商人的敏锐告诉我,你绝对有问题!” 柯靳没接他的问题,将空瓶子捏了捏放他怀里。 他说:“你新游戏的宣传短片,让她拍。” “哦。” “嗯?” 什么意思这是? 萧祁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幻听了,他瞪大了眼睛,“你说给她?她?谁?温知吟?给温知吟?” “嗯。”柯靳答。“你找个理由,别说是我。” “刚刚跟她你可不是这样的,你是什么矛盾体?” 柯靳转过身,双臂抚上栏杆,空洞地望着温知吟离开的方向。 他不说,萧祁屿也不再问。 若是他不愿意说,仍是旁人如何都撬不出来的。 本以为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萧祁屿掐灭了烟头的火星子,做了个投篮状远距离丢进了垃圾桶。 弯月高悬。 夜晚的风,泛着刺骨的寒意。 路边野花,在风的托举下舞着,簌簌的歌声谱出旋律,月光余晖似落幕时的灯光,覆在身后,勾勒身姿。 柯靳半张脸都隐在黑夜中,辨不清神色, 鲜少见他这样,压抑又有点落魄。 萧祁屿也安静不打扰,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温知吟打电话。 指尖刚移动到她的名字上,就听见柯靳在夜晚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前女友。”他道。 萧祁屿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准备点击的手一顿,随即满脸的布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脑海中浮现出柯靳这段时间异常的举动,一些打破常规的行为也都变得合理了。 果然,再冷静果断的人,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他一声叹息,斟酌片刻,问:“你很讨厌她吗?还是恨她” 多番为难,萧祁屿脑海中也只冒出这一个答案。 一段关系的结束,若是和平分开,定不会给对方使绊子,互不打扰是最好。 如此不愉快,定是有故事。 他从没柯靳提起过感情经验,从大学时期认识他以来,他身边从没出现过异性,也从不参与男生间那些恶俗的话题。 本以为是家中集团复杂,无心情感。 但如今却是另有因果。 这个问题,柯靳曾经自问过数回,他本以为一直是那一个坚定的答案。 他该恨的。 可如今,再见到温知吟。 他的心思好像根本不是所想的那般。 只是,当初狼狈的模样,他忘不掉。 柯靳思索着,张了张唇:“恨啊,当然恨。” 于情于理,都该恨。 他自以为瞒得好。 可萧祁屿却说:“恨她。” “你最后还把宣传片给她?这不对吧。” 这话就像在柯靳心上划了一道,不深,但够刻骨。 细微的疼痛也够持续。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我怎么感觉不是呢。”萧祁屿不是反问的口气,“你若是真厌恶她,看她从高处跌落应该是开心的。” 可柯靳眼下这番颓废的模样。可一点都不痛快。 他感觉更像是另一种。 这听着像是无可奈何的反话。 “我不信你。” 恨她,还那样帮她。 他觉得一定不是。 地中海那样的体格,飞出去这么远,可见是下了死手。 远远超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范畴了。 柯靳抛给他一个眼神,看似威胁,他却从中看出一丝被戳穿的窘迫。 “话多。”男人说。 “我只能看利益,谁有能力我用谁。”柯靳又说。 见他说的果决,萧祁屿也没再反驳。 恨意这种东西,绝不是如此轻飘飘的。 白色的车在暗夜中穿行。 温知吟单手紧握着方向盘,手腕微微使劲,车身顺势靠边停下。 双闪规律地跳动着,连带着她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一起共振。 来往的车辆从她身侧擦过,温知吟拿出手机,看着上面如水流动的时间,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刚才,她有些失控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遇事果断又冷静的人,只是一面对柯靳,就好像是被另一个人格所占据身躯,说出一些她未曾预料到的话语。 不受控制的情绪,让她有些难耐。 这种状态,绝对不行。 她在路边等了一个又一个红灯,久到街边的小摊贩都开始摆摊了。 烟火气和欢笑声让她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自从毕业后工作,她已经很久没能好好休息,在城市中看看人文风貌。 她这么想着。 车载屏幕上蓦地跳出了“褚奚绫”三个大字。 她将车窗摇起来,接听。 “温知吟你太牛了!刚才萧祁屿通知我,让团队收拾收拾大后天出发北川拍摄!” “合同他已经派人送来了!我把电子版发你邮箱!” 温知吟眼睫轻颤,压制心底的激动点开新收到的文件。 乙方处明晃晃的是她们工作室的名字。 她点开萧祁屿的微信,道了谢。 温知吟的脚刚踏上油门,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踩下。 她从和萧祁屿的聊天记录中,翻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是她熟悉的。 犹豫着在短信内编辑了一番,她一遍一遍地默念着,纠结再三,还是没有发送。 他或许并不想跟她有交集。 第5章 第五章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降落在北川冬谷机场,当地时间是下午1:45分,外面气温是零下十摄氏度......” 休整了几日,项目正式开始。 温知吟拖着两个行李箱在机场的门口等待。 宣传片的拍摄内容是游戏内的一段雪域打斗场景,为了画面更加真实唯美,萧祁屿斥巨资把他们一行人打包送到了北川。 出发那天,温知吟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耽搁,临时改签了机票,比他们都要晚到一天。 北川位于地图的最北端,是著名的赏雪旅游城市,每逢冬天雪季,冰雪世界及滑雪场总是人满为患,一票难求。 温知吟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将嘴巴包裹住。 冷风呼啸,即便是太阳正当头顶,也抵不住穿透衣服的刺股寒意。 “温老师,这里!”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停在马路对面,助理小陈在副驾驶喊道。 小陈下了车,几步匆匆跑来,帮她一起把行李抬上了后备箱。 听小陈说,这辆保姆车也是萧祁屿提供的。 原本是想要租房车给他们的,褚奚绫觉得太夸张了,没必要,再三声明不需要,萧祁屿看她们坚持,这才妥协换成了商务保姆车。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上了车温知吟就脱掉了羽绒服,她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准备休息一会儿补补精神。 为了在来北川前,将其他工作全部完结,她熬了两个大夜。 加上温暖的空调和舒服的座椅,她有了困意。 褚奚绫却不依,飞速向她伸出邪恶的魔爪,一把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一张美艳的脸上,眉头紧皱。 “你知道,宣传片女主角是谁吗?” 温知吟不明所以,以为她说的是一个疑问句。 上午萧祁屿那边跟他们对接的人员,确实给她发了一份人员资料,只不过她忙着收拾行李赶飞机,没来得及点开看。 “谁?”她问。 褚奚绫一字一顿说道:“于!月!雪!空!降!” “先前定的那一位女演员,昨天到今天回!那个替换的早你一班飞机来的!” 温知吟有些意外,大项目最忌讳临时换角,对服装造型方面影响最大。 于月雪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是近两年娱乐圈冒出来的小花,虽达不到头部,不过短短时间能到这个花圈top级别,含金量很高。 有实力不够,还要有资本。 只是就算如此,以她目前的咖位,理应是够不着这个游戏项目。 也难怪褚奚绫如此激动,空降的多半是资源咖,背后有人,一般都比较难伺候。 温知吟拍了拍她的手,“别想那么多,事已至此,做好我们的工作就好了。” 褚奚绫见她眉眼间掩不住的疲惫,便也不再拉着她说话。 拍摄地和酒店都在冬谷雪场附近,越接近目的地,车流量越是成倍的增长,隐隐有堵车的态势。 见状,温知吟坐直了身体,跟司机说道:“师傅,前面路口右拐,有一条小路可以直达的。” 司机并非是北川本地人,见她如此说,虽面露疑惑,但也听从老实地打了转向灯。 跟着温知吟的指导,比导航上预计到达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小陈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佩服道:“温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太牛了!不然刚才非得堵死不成。” 温知吟笑了笑。 “这儿夸张点说就是她第二个家。”褚奚绫回答道。 “第二个家?”小陈摸摸头,疑惑。 只是还未等来这个问题的解释,从酒店里浩浩荡荡地走出来一行人。 为首身穿紫色滑雪服的女生扎着双马尾,墨镜将巴掌大的小脸几近遮住。 左侧为她撑伞遮挡阳光,右侧替她拿着半人高的雪板。 女人嘴角扬着笑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抬起了头。 她看到站在商务车周边的几人,抬手将墨镜向下移了移。 露出的那张脸,温知吟在手机上见过,正是前面话题的对象。 宣传片的空降女主,于乐雪。 于乐雪的视线在温知吟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随后对着身后一众人说:“我们走。” 语气尖锐又傲慢。 只潇洒地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小陈打招呼的手蓦然停在半空中,她只好摸摸鼻子。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假装很忙。 “得瑟什么呀!”褚奚绫一个白眼斜过去,从牙缝里挤出,“真拿自己当大爷了!” “嗯。”温知吟抿了抿唇给予肯定,回答她:“她确实可以是大爷。” 她们不过是三个苦命的打工人罢了。 而于乐雪确实有在她们面前当大爷的资格。 为了节省时间,按照原计划晚上也是有拍摄任务的,只是于乐雪在学习滑雪时摔了好几回,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方便拍摄,整个团队只能因为她暂停。 看着对接的工作人员憋红了脸,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温知吟也不方便再责问。 褚奚绫越想越气。 她带着怒气地将手机扔到床上,手机弹跳几下,摔到地上。 “萧祁屿就这么放任她?这人不会是他塞进来的吧?他不是很重视《无尽》这个游戏吗?怎么现在弄得我们好像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不行!我倒要问问他究竟什么意思!”褚奚绫几步飞奔过去,暖捡起手机,在通讯录找出他的电话号码,眼见就要拨过去。 “别打了。”温知吟拉住她的手腕,“于乐雪既然敢这样做她自然是不怕的。” 褚奚绫没听她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有分寸。”,手指一按一通电话就打了过去。 温知吟拦不住她,无奈地环抱住双腿,静静等着。 电话一接通,“喂,哪位?” 褚奚绫脸上的怒气不减,她捏了捏嗓子,等了几秒,说道:“萧总你好。” 一个变脸,丝毫不见先前脸上愤怒的痕迹。 本以为她是准备大展身手,谁知下一秒,这个烫手山芋就扔到了温知吟手里。 褚奚绫嘴角列出一抹诡异地笑容,“温知吟有事找您!”,随后邪恶地将手机往她的怀里一丢,刷一下跳到了对面沙发上,当起了甩手掌柜。 温知吟:“?” 温知吟反应过来已然是来不及。 萧祁屿的声音再度传来,“温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温知吟没辙,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烂摊子。 她对着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如何应答。 “就是...” 就是其实给你打电话的根本不是我。 萧祁屿顺手打开了免提,放在桌上,问:“是晚上的拍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就是想替工作室感谢一下萧总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 也不等萧祁屿回答,温知吟飞速挂断了电话。 “就这啊?”褚奚绫撇撇嘴。 “那你来,我再打一个。” “别别别!”褚奚绫陪着笑脸,赶忙上前献殷情,用她的独家按摩技法收买温知吟。 “哎呀我就打着玩的,我以为他这种大忙人肯定不会理会的啦,谁知道他这么有空。” 还是秒接。 萧祁屿对着熄屏的手机沉思,不对劲。 他向在北川安插的眼线弹了个消息过去,对面也是瞬间回复。他简单询问,了解了一下今日的情况。 萧祁屿有些不可置信地将手机柯靳眼前晃了晃,眼神里满是佩服,“看出来你应该是挺恨她的,你把于乐雪换过去,牛啊!” 这尊大佛,圈内人尽皆知的难伺候。 纵然他不混娱乐圈,也被她的事迹震撼过。 “我就好奇了,你们俩的纠葛,扯我干什么?”萧祁屿伸手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反正呢我是不管,不影响我的游戏就好,我相信这点困难温知吟肯定是可以克服的。” 柯靳没理。 他觉得无趣,转念一想,又弹了弹柯靳的领带夹,“哎!话又说回来,你这个人情...做到这份上也该是还完了吧?” “我这么重要的项目你都把她调过去当女主角,够了吧?你总不能真对那姓于的有感情吧?” 柯靳面不改色地将他的手扯掉,抬步就要离开。 “喂喂喂!过两天我们兄弟几个准备去滑雪,你来不来?好久没有跟薛成他们聚聚了。” 滑雪? “哪里?”柯靳问。 “北川。” 柯靳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挑眉,“故意的?” 恰好是北川,恰好是她在的北川。 “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故意?”萧祁屿装傻,“论我国冬季滑雪胜地,可不就北川。” 萧祁屿懒散地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摆出一副我说的有何不对的样子。 “去不去,一句话。”萧祁屿说的爽快。 柯靳整了整衣领,几乎是没任何考虑:“不去,没空。” “你别后悔。”萧祁屿笑着说。 柯靳离开办公室后。 萧祁屿嘴角笑意再也盖不住,他在一个三人群里快速打着字。 “记得我们的赌注,南郊新楼盘,楼王我要定了。” 为了艺人和工作人员的安全,最终是定在雪场内拍摄,以防发生点意外,还能有人营救。 冬谷雪场是私人所有的,现在已经到了雪场的旺季,初中级滑道挤满了人,像下饺子一样。 他们跟雪场老板商量了一下,可以给他们两个早晨的时间拍摄,所以时间非常紧迫,一份一秒都不可以耽搁。 温知吟扛着设备在前面带队。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雪景,白得有些晃眼。 十分钟前,小陈接到了对接人的电话,男主角方已经到达指定的集合地点。 温知吟对这个男主角十分感兴趣,是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Samuel。 她目前对娱乐圈的知识储备,并没有匹配到哪位男艺人的英文名是Samuel。 一个新人能接触到《无尽》,显然也来头不小。 白茫茫一片中,温知吟的目光很快锁定到了扎着高马尾,一身武侠穿搭的男人。 等她带着几人靠近,男人也正好转身。 看清那人脸的那一刻,温知吟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停滞。 “是你!” 男人也同样惊讶,声音喊得有些破音。 “温知吟!” 第6章 第六章 “温知吟?” “怎么是你!” 话定,男人在雪地里几个大跨步,站定在温知吟身前。 眼前人一副英气十足的江湖大侠装扮,又不失鲜衣怒马的少年气。 温知吟略有些惊讶地问他:“你是Samuel?” “对啊对啊,我的英文名啊。”祁斯扬回答她的话,“出道的时候想着用英文名当艺名洋气一点。” 如此巧合。 她跟祁斯扬是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第一面也是在雪场。 毕业后,两人只逢节假日微信互道祝福。 再多的也只是朋友圈的点赞。 毕业后两年,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机缘下见面。 “我昨天就看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巧合。”祁斯扬语气激动。 有一种网络大型见面会的即视感,兜兜转转绕了一圈都是老熟人。 温知吟很意外,问道:“你怎么就进娱乐圈了?当初不说要当旅行全球的博主?” 她回想着学生时代的那些旧事,细细想来那时候才是最开心的。 无忧无虑,谈天说地。 祁斯扬回答:“你也知道我,一秒一个想法。” 温知吟揣摩着他的表情,有点不相信。 她微微皱眉,“真的吗?” 当初他可是把自己的梦想吹的天花乱坠,美好得令人向往。 祁斯扬很认真地点头。 他外表透露着心虚,温知吟不是很认同他这个说法。 被她盯着祁斯扬心里有些发慌,最后自己说出了事实。 “老头说不回来就停卡。”祁斯扬叹气。 原来这才是最真实的原因。 停卡对于他一个常年月光族,攒不下钱的年轻人来说,确实是很要命了。 “我又不想朝九晚五,思索之下,选了这条路。”他又补充道。 “你签的哪一家公司?”温知吟又多问了一句。 祁斯扬:“我哥朋友的公司,我没记名。” 温知吟惊讶,真是心大。 彼时于乐雪助理发来私信,突发意外来得晚些。 温知吟心中叹息,又是这样。 资本的力量果然强大,想做什么就直接通知,丝毫不用他们商量。 祁斯扬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他说道:“又是她,昨天晚上也是她,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在场除了祁斯扬团队和她工作室的伙伴,还有萧祁屿的人。 祁斯扬口无遮拦地说这些,就怕有心人断章取义,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温知吟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再开口。 祁斯扬却不以为然,接着道:“我可不怕她,耍大牌还不让人说了。” 他随意地吐槽着对手演员,经纪人怕出事,一个箭步上来,伸手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巴。 祁斯扬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溢出。 “不好意思各位,斯言有些没睡醒,我让他先休息一下。” 经纪人不顾祁斯扬的反对,拖着他回到椅子上,按着他不让他动弹。 也不知道经纪人先生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祁斯扬还真就安静了下来。 “威胁我?不说就不说,回头就降你工资。” 经纪人:......可以有人为我发声吗? 短暂平静了二十几分钟,祁斯扬就有些坐不住了。 北川进入雪季,就算是白日的温度也是很低。 祁斯扬为了帅气,也为了方便,就套了一件短款的羽绒服,他又不爱穿秋裤,眼下被风吹得有些受不住。 祁斯扬从位子上起身,绕着经纪人小跑绕圈,企图通过运动让身体产生热量。 经纪人低头玩手机,余光感受到一圈又一圈从眼前掠过的身影,眼都有些花了。 经纪人:“我早上有让你在戏服里套一件秋裤,可你不听。” 祁斯扬嘴硬说:“不冷啊,我一点都不冷啊,我就是运动运动打发时间。” 天塌下来都有他的嘴顶着。 小范围绕着,跑了十几圈他大脑就有些晕,赶紧停下脚步休息。 另一边也没个定数,他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想起经纪人叮嘱的话,他委婉开口:“怪不得于小姐的事迹声名远扬呢。” 论阴阳怪气,他确实有一套。 瞥见他刚才的一举一动,化妆师赶忙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妆造。 早起还犯迷糊的褚奚绫,经寒风呼呼吹,此刻也清醒了。 “真是倒了血霉了,今天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大冬天等了这么久,大家心里自然有怨气,只是碍于对方是于乐雪,都不敢说。 祁斯扬不想白浪费时间,他将目标转向温知吟。 “要不你先给我照两张,我好发微博当粉丝福利。” 温知吟拒绝。 褚奚绫补刀:“大明星,这是额外的价钱。” 他本就是一个开朗外向的人,跟谁都可以很快处成朋友,在人群里是活跃气氛的担当。 祁斯扬披着羽绒服,夹着嗓子撒娇。 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叫。 温知吟听完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褚奚绫在她身侧捂着嘴巴偷笑,欠嗖嗖地在她耳边感叹着:“姐姐…” 温知吟:“你粉丝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趁着说话间隙,她单手举起相机,将祁斯扬撒娇的表情定格。 卡擦一声,他来不及躲闪。 “这张千万别流露出去,我可是走的高冷男神路线。”祁斯扬一秒恢复正经。 褚奚绫又补刀:“确定不是男神经?” 祁斯扬没辙,给温知吟的账号转了两笔钱。 好闺蜜一人一个,用金钱收买她们。 温知吟还没说话,靠在她身上眼尖的好闺蜜已经抢先一步答应。 “大明星,你的请求我们工作室接了!” 温知吟无奈,被迫应了。 她举着单反,指挥着动作的表情。 “头往左边偏一点,看这边!很好!” “换个动作。” “刘海挡眼睛了,理一下。好了,不要动,这个角度可以。” 换了几个姿势后,温知吟将拍摄好的照片给他挑。 祁斯扬一张一张地琢磨,都想留下。 每一张照片的他都很帅,这让人很难选啊。 最后他索性道:“都很好,我都要了。” “全部都要吗?我拍一套写真很贵的。”温知吟翻着相机,一本正经地说。 她摸索口袋,似乎下一秒就要打开收款码。 祁斯扬立即用手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你居然还要问我收费!” 又是这一招。 “你都要也不是不行,但我就不修了。”温知吟又道。 “别别别啊,你帮我挑两张修一下!” 祁斯扬讨价还价间,女主角于乐雪裹着大棉袄姗姗来迟,双手插在电热水袋中。 她的动作缓慢,在助理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来。 看这样子,是脚伤了。 助理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不好意思各位老师,我们家小雪早起练习动作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跌落把脚伤了,去紧急处理了一下所以晚到,希望大家理解一下,很抱歉。” 助理面露歉意,说得真诚。 反观于乐雪,面无表情、自顾自整理刘海。 助理话刚说完,褚奚绫的声音就幽幽传来。 “小陈说她是垫了好几个增高鞋垫,出酒店时踩空了一阶楼梯。” 这话,她是压着嗓子说的。 但奈何祁斯扬是个千里耳,这话完整地被他听了去。 他握拳遮唇,发出一声轻哼。 不轻不响,就是堪堪能让于乐雪听到。 他的语气说不上多不屑,只是让本就心虚的于乐雪脸色一下就垮了。 于乐雪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冒出些许怒气。 见情势不对,温知吟跨出来一步,挡在两人视线中间,说:“各位老师都准备一下,我们要赶一下进度。” 于乐雪不能惹。 她真怕祁斯扬这个嘴碎的摊上麻烦。 好在对方没多计较什么,只喊了声让化妆师补妆。 全体人员又原地静等了她五分钟。 温知吟利用这点空隙,安排了一下两人的站位。 接着又讲解了一下要拍摄的剧情,笔划了一下需要的动作。 于乐雪缓慢地移动到指定方位。 “action!” 外界都传于乐雪难伺候,但此刻温知吟十分庆幸,好在她的演员素养还在,动作短促有力,说什么就做什么。 这让温知吟吊着心放平了一些。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天空竟缓缓飘起了雪花,省去人工置景,拍摄到的画面更加真实清透。 “刚才的动作再来一次,我们要补拍一个镜头。” 祁斯扬手中的剑直指前方,刺入对方的肩膀,红色的血液滴落在花白的雪地,唯美又凄惨。 风起,那一抹红色又被新雪覆盖。 温知吟单膝跪在地上,摄像头对准地面,清晰完美地捕捉到这个画面。 “各位老师休息十分钟。今日任务完成,我们要准备回去了。”温知吟道。 此次拍摄,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两位演员的状态很充沛。即便是于乐雪在脚伤的情况下,也没有敷衍消极,该说的台词,该出的招式,都到位。 虽然中间于乐雪难免发生一些小插曲,但已经是对她降低期待下可接受的了。 她如此地配合,这让温知吟松了口气。 她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沉思了几秒,一抬头就跟不远处坐着休息的祁斯扬对视上。 温知吟向她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祁斯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落下的雪花。 “你自然地走两步,要慢一点,我拍个镜头。” 祁斯扬:“?” 不是休息吗? 温知吟算了算进度,今天的任务在赶工下算是基本完成了。她瞥了眼手机,已经到了跟老板约定好的期限。 同时,小陈也留意到了滑动的缆车里多了好些小黑点。 高级道的滑雪玩家们都来了。 在褚奚绫的指挥下,众人赶忙收拾了一下装备,乘着缆车下山。 缆车一路向下缓慢滑行,地势之高,入眼是雪白一片。 期间,祁斯扬问她:“温知吟,你现在还玩滑雪吗?” “今年雪道的质量很不错,有没有看得脚痒痒?” 温知吟没急着回答,她从手机里找了个视频,发了过去。 对面沉寂了几秒,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声。语音出来额瞬间,缆车内的几人瞬间面目狰狞,双手紧紧捂着耳朵。 褚奚绫不顾形象地扣扣耳朵,形容他是疯魔多年千年老妖被放出来了。 手机又是一声震动。 祁斯扬:记得明天的约定,我等你[微笑] 第7章 第七章 按照计划,第二天没有安排拍摄任务,大部队集体修整调息。 祁斯扬半小时前就已经打电话来催了,说在大堂等她。 今天起的有些晚,酒店的早餐已经到点关门了。 温知吟从行李箱里拿出快要过期的面包,简单垫了垫肚子,然后穿上雪服,乘电梯下楼。 一整个电梯里的人,全是穿着雪服带着雪镜的玩家。 北川的雪季,各路滑雪玩家和大神齐聚,运气好甚至可以看到省队和国家队的成员训练。 温知吟跟酒店老板提早发过信息,看到她来,前台从身后休息室拿出一块雪板,道:“温小姐,您的雪板。” 温知吟双手接过,“谢谢。” 她抱着雪板向酒店大堂走去,远远地就能看到几个身影。 只一眼,她就锁定了祁斯扬亮粉色的雪服,很骚包很亮眼。 祁斯扬转头片刻,也正好与她的目光对视上,他冲这边招了招手。 温知吟走近。 视线中却出现了,另外两个十分熟悉的面孔。 祁斯扬绅士地拿过她的雪板,跟她介绍道,“这是我表哥,那个是他朋友,也是我领导,他们也来北川旅游。” “表哥,柯总。这是宣传片的摄影温知吟,也是我的好朋友。” 温知吟愣了片刻,从面前两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萧祁屿一个左挑眉,晃了晃手中的可乐,说道:“认识,都是熟人。” “是吧,柯靳。” 温知吟顺着他的话,抬眸看去。 柯靳穿着一身休闲服,一改先前印象中的西装大衣,这身装扮让他看起来更加柔和,更易亲近。 几年前的柯靳,也并非是这个性情。 回神,温知吟很快移开了目光,往祁斯扬身后移了移。 柯靳专注地看着手机上的邮件,对他的话是置若罔闻。 对此,萧祁屿早已习以为常。 温知吟微微点头,一个轻笑,说道:“萧总,玩的开心。” 祁斯扬很有眼力见,但可惜是个呆子,以为她是社恐,拿起搁在沙发上的另一块雪板,马不停蹄地说:“哥,我们就先走了,有空一起吃饭。” 温知吟转身的瞬间,余光无意中触及到一道强烈的目光。 她拿起两人的雪镜跟在祁斯扬身后。 背后,萧祁屿的声音兀得响起。 “你们是去滑雪吗?正好我们也想看看,一起吧。” 闻言,两人的脚步瞬间停住,温知吟眼神微滞。 祁斯扬双眼放大,机械般地回过脑袋。 他听着萧祁屿不像是开玩笑一般,他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的柯靳身上。 祁斯扬:“我们?几个人?” 试问谁会愿意跟自己的领导同游,这个领导还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虽然跟柯靳不熟,但他的事迹还是听过的,家里老头每回都拿这位来鞭策他。 萧祁屿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又指指柯靳,还能有几个人?我跟他两个人。 柯靳坐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祁斯扬脑瓜子一转,对着那头道:“我看柯总好像也有事要忙,这运动也挺危险的,也许一不小心就会断胳膊断腿的,柯总应该不会去。”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技术好的教练都比较难约,得等一段时间。要不这样,我先给表哥你约着,轮到了我再打电话告诉你。” 祁斯扬刚拿出手机,就听见柯靳那漫不经心的声音。 说道:“谁说我不去?” 祁斯扬抿着双唇思索着,斜着脑袋抛了个求救的眼神给温知吟。 但奈何温知吟杵在原地,盯着地面看正出神。 柯靳抬头看来,神情散漫。 祁斯扬油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别样感,这双眼虽然瞄准的是他,可总觉得柯靳的目光好像是透过他越向后面。 温知吟沉默着,一言不发。听到萧祁屿叫了她的名字,才有点反应。 萧祁屿:“温小姐?你的意见呢?我们就在一旁观望。” 温知吟定了定神,慢悠悠道:“当然,一起吧。” 到了滑雪场后,祁斯扬带着两人先去附近店铺买了两身装备。 柯靳有洁癖,绝对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从更衣室出来后,温知吟将手里两套小乌龟护具递给萧祁屿。 萧祁屿兴冲冲地打开,见到是五个小王八,一大四小,不禁有些疑惑,“这有啥用?” 温知吟答:“护具。膝盖手肘各两个,还有一个垫屁股上。”说完,她又给他看了看穿戴好的样子。 萧祁屿一脸不情愿,说道:“我可是猛男,穿成这样像样吗?” 他有些嫌弃地将袋子扔到一边,大有打死都不穿的架势。 “别说我了,柯靳也不会穿的。有没有man一点的护具,这个太卡哇伊了。”说着,他曲起手臂,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肱二头肌。 柯靳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乌龟,看了许久,做了一阵心理建设,开始往身上戴。 打脸这种事,不是不到,是时候未到。 萧祁屿:“......”不是哥们。 他正要反驳,就被祁斯扬拉了过去,掏出小乌龟就直接上手,说道:“快点的吧,人家柯总都穿上了,你要再挑三拣四到时候摔疼了别叫。“ “没大没小。”萧祁屿一巴掌拍过去。 温知吟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她偏头的瞬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深邃黑眸。 柯靳双手环胸,身躯依靠墙上,姿态随性慵懒。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也骤然一暗。 纯黑色雪服上,四肢穿戴的格外醒目的粉红色小乌龟,居然也没显得那么突兀。 温知吟接触到他有些晦涩不明的目光,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沉下来。 时间仿佛被定格,她竟无法控制下一步的行为。 直到祁斯扬雀跃的欢呼,将她拽了回来。 只听见祁斯扬问:“我们等下要先去大跳台,你们先在这里等还是?” 从酒店到雪场路上,萧祁屿已经简单了解过一些滑雪相关的知识。他一听到大跳台这三个字,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么厉害的吗?” 接着,他脑瓜子一转,又说:“那我也要去。” “柯靳,你去不去?” 他这话刚问出口,另一边的柯靳已经拿上装备往门外走了。 这意思很明显了。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其次,温知吟心不在焉地走在中间,柯靳最后。 祁斯扬戳了戳他,问:“你们居然会来北川?想滑雪怎么不去岑景哥的雪场享受包场服务。” 萧祁屿熄灭了手中的烟头,瞥了他一眼,说道:“想你了来看看你。” “不信。” 某人贼兮兮地回头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秘:“小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祁斯扬皱眉。 “大人的事小孩别多打听。” 祁斯扬:“我们就差三岁,还是平辈。”有点无语。 冬谷滑雪场,8m跳台处。 温知吟穿好雪板,一个后刃起身。 “加油加油!”祁斯扬举着手机在下方,记录她的闪耀时刻。 从高处往下望去,三个不同颜色的小点。 雪坡之巅,寒风吹起她从头盔里裸露出来的发丝。 温知吟深呼吸一口,双手带上雪镜。 这次,不知缘由格外紧张。 许是因为道上观望的人很多。 心中倒计时默念结束,温知吟借力俯冲直下,在即将腾空时拧腰发力,身躯凌空高速飞转,板面折射出冷冽的白光。 雪板落地时飞溅出细小冰晶,雪镜之后的那双眼透着坚定。 滑行收尾,她顺带滋了个雪墙,满足祁斯扬的拍摄要求。 “耶耶耶!温知吟你牛比!”祁斯扬呐喊。 萧祁屿的脸几乎拧成了一团,他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颤抖着开口:“人,怎么穿上一块板子就敢跳楼了呢?” “但有一说一,真酷!等我学会了我也要去撩妹!” 萧祁屿正这么幻想着。 温知吟从地上拿起雪板,对祁斯扬道:“该你了。” 祁斯扬突然憨厚一笑,装傻:“啊?我可没说我能跳1080。” “你骗我。”温知吟后知后觉。 明明昨天说好的是切磋滑雪技术,结果他今日倒是换了一套说辞。 “好了好了认赌服输,我承认你比我厉害行了吧。”祁斯扬放低音量,求饶着。 温知吟无奈。 可若不是他提出切磋,她早上就会在酒店剪片子,就不会下楼,也就不会遇到柯靳。 这家五星级酒店每天这么多人往来进出,大概率他们也不会碰面。 终究是没有那么多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 见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的情绪在萌发,萧祁屿适时跳出来,一把勾住表弟的脖子,假装嗔怒斥责:“你小子怎么能骗人家小姑娘呢!看我不惩罚你!这样吧!就惩罚你亲自教表哥学习滑雪!” “我不...”祁斯扬连忙拒绝。 他这表哥脑子不开窍的事情整个家族都知道,他可不想收。 最重要的他没有教练证,也没资格教。 可谁知上一秒推辞的话语已经到嘴边了,也不知道萧祁屿又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下一秒祁斯扬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眼睛雪亮,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走表哥,我们去初级道去。” 萧祁屿脸上挂着笑,走了两步又转头对温知吟嘱咐:“温同学,柯靳就交给你。” 事情发展的太迅速,温知吟甚至没时间反应。 “你。”柯靳靠近她。 “我教不了你。”温知吟慌忙说,“我找别人来教你。” 她托人脉问了几个冬谷的教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逮到一个刚下课的。 温知吟:“陈教练就在初级道,我等下带你过去。” “柯总,您看可以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又惹这尊大佛不快。 柯靳漫不经心地应:“嗯。” 只是。 到了初级道后,这尊大佛果然开始发力。 第8章 第八章 初级道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像下饺子一般。 温知吟领着柯靳在队伍末尾排队,准备乘坐缆车上山。 而先出发的二人组也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勾肩搭背,感情很好。 温知吟盯着面前游客的后脑勺放空,想着等下把柯靳带到上面就回酒店休息。 就目前来说,她和柯靳并不是可以一起滑雪的关系。 在下面排了十分钟,总算是成功了上了一辆缆车,这一车六个位置全部坐满了。 最后一个上来的是一个体型健硕的男人。原本她和柯靳坐的比较散,温知吟更是恨不得贴着窗户坐。 男人上来后坐在柯靳的身边,原本宽大的空间一下子缩略了。两人的手臂结结实实地靠在了一起。 感受到柯靳被挤后不悦的神情,男人连忙道歉。 声音粗犷低哑。 温知吟收回右手,又往里缩了缩。 雪场的缆车速度不似景区环线的观光缆车,出了站后就迅速提速,到山顶也不过是二十分钟的功夫。 跟温知吟联系好的陈教练已在出站口等候。 陈教练伸出手:“你好,你就是宋老板的朋友吧,叫我小陈就行。” 宋老板全名宋晨漫,是他们所入住五星级酒店的老板,跟温知吟是在滑雪时认识的。 她介绍的这个陈教练是冬谷雪场实力最强的教练,曾经是国家队队员,拿过两届冬奥会的奖牌,因伤退役,很多人慕名而来。 这样的实力和身份,教柯靳这个挑剔鬼绝对绰绰有余。 “陈教练你好,这位是柯靳,您的学员,学习过程中有冒犯到您的地方您多包涵。”温知吟简单介绍几句。 柯靳点了一下头,“你好。” 陈教练颔首回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可惜:“身材不错,就是身高有点太高了,重心容易不稳。” “玩单板滑雪的稍微矮一点会更好。” 见他们开始教学,温知吟正打算走,反正这边也不会有她的事了。 “柯总,我...” “不准走。” 柯靳虽然坐在地上穿雪板,可那股威压却没有因此消失不见。 他淡淡地看过来,反问:“谁让你走了的?”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老板的?” “可你已经有教练了。”温知吟平静地反驳他,“需要我做什么?” 柯靳整理了一下头上的装备,眼睛都不抬一下,“陪着。” 起初,温知吟还没理解这个“陪着”的含义是什么。 后来,她明白了。 教练在前面教学,柯靳在他的指引下一步步练习。而温知吟,跟在他们身后尾随。 像个保镖。 柯靳起步,她跟着滑;柯靳休息,她跟着停下。 温知吟与他们之间保持着十米的距离,新手毕竟是不定时鱼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大爆炸。 这冲击力若是摔一跤,不管是被垫的还是垫人的,身体疼上一阵是一定的。 “温小姐,人多你自己小心点。”陈教练抽空好心提醒她。 柯靳在教练的搀扶下,上手很快。 温知吟想,如果他不说话的话,这个场景挺温馨的。 雪道中部。 “你有基础?学得很快。”陈教练问道。 “学过一点。” “挺好。”教练不吝赞扬一番。 片刻过后,柯靳突然想到什么,顿了一下问道:“学跳台,需要多久。” 提到跳台,算是进入了陈教练的专业领域,他笑着回答说:“有单板基础入门不难,但贵在坚持,练习比较多。大多数学员摔个几回就心生畏惧退缩了。” “这个项目是比较危险。轻则伤筋动骨、断胳膊断腿;重则是要去见阎王爷的。” 柯靳神情微愣,接着问:“危险还跳?” 陈教练道:“就目前在这个雪道上滑来滑去的那些,95%都不会来第二次,多半是新鲜感来体验一下的。能坚持下去甚至往高阶进发的,可能是因为喜欢上滑雪了。” “也可能是单纯喜欢极限运动后带来的刺激、兴奋的情绪。跳伞冲浪不也是前赴后继。快节奏的生活又或是感情受挫,焦虑抑郁,运动过后分泌的多巴胺可以帮助治愈心理。” “但你若说我,我就是从小在雪里长大,单纯喜欢。” 陈教练又转念一想,“怎么说,你要学跳台?我教的话不便宜哦!” 他刚准备调侃两句,视线越过柯靳肩膀身后,脸色猛地一变,声音也骤然拔高。 “喂!旁边!” 温知吟听到声音回过神。 一道绿色身影正高速滑行靠近,来人大声提醒她,等她做出反应已为时过晚。 她紧急调转方向想要停下,可巨大惯性还是没能达到预期效果。 两人瞬间撞在一起,连带着滚了一圈。 剧烈的碰撞让两人在地上都无法动弹,温知吟身体屏蔽其他感觉只剩下麻木,头脑昏昏沉沉的。 迷糊间,恍惚的视线里出现一个黑色模糊的轮廓。 熟悉的声线也在耳畔响起。 颤抖、又急促。 “温知吟!” “快叫救援队!快啊!” 这样焦急的情绪,上一次感受到还是在三年前。 温知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一个炎热的下午,她第一次见柯靳。 那时,年迈的老人慈爱的牵着她的手,指着面前冷脸的小男孩说:“温温。这是哥哥,以后有哥哥保护你。” 再后来长大了。 雷声轰然,暴雨倾盆。 机场的播报声接踵而至。 “...由于突发强降雨天气,本场所有进出航班将暂停起降,预计延误时间超过三小时...” “...CA1876航班已取消...” 夜晚的风刮得厉害,树影摇曳。 机场往来的人群风尘仆仆,暴雨无情地打湿地、玻璃。屋檐的水顺着墙壁往下滴落,堪堪将她半边衣服都打湿了。 淋湿的头发紧紧贴着她的脸颊,还在止不住地向下滴落。 她麻木地举着手机。电话那头,是柯靳在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 算算时间,他那边刚是清晨。 他的声音中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温知吟你在哪里!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雨天信号不好,一阵急促的电流声闪过,刺激着耳朵。 温知吟捏着手机的骨节渐渐泛白,她吞下蔓延的苦涩,喃喃道:“柯靳。” 那边收拾行李的动作顿住。 纵使人群的嘈杂声使周围并不安静,但温知吟却好像清楚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和努力抑制的呼吸声。 怕错过她将会说的每一个字。 “我就在家里。”她说,“哪里都没去。” “撒谎。” “温知吟你骗我。”柯靳笃定。 “你在家里为什么背景音那么吵?” 京芜的晚上,气温骤降,很冷。 温知吟裹紧身上近乎湿透的外套,心中涌起一阵酸意,她紧了紧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下车的旅客往里面走,不要拥挤!”机场工作人员大声的呼喊声传入声筒里。 柯靳敏锐地捕捉到,厉声问道:“你在机场?还是高铁站?” “你要去哪里?” 可无论他如何问,等待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显得慌乱无措的他像个疯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迫切地想知道,他确实要疯掉了,“你告诉我!” “我让你说话!回答我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说到最后,柯靳的声音一下就低了,话到嘴边也只剩下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 “谢谢你。”沉默少许,她终于开口。 却仿佛故事走向终点。 黑幕中,闷响着炸了一声雷。 温知吟的心率漏了一截,将她本就欲言又止的话语彻底淹没。 沉寂再度笼罩两端。 柯靳:“温知吟。”语气有些哽咽。 他乞求可以得到她的答案。 眼角水滴滑过,温知吟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面对无解的局面,她想过无数种方法可都失败了。她此刻只想逃,逃离他,逃离这个城市。 在这样僵持的局面下。 “哎哟。”一个老人脚底一划,顺势拉住了离她最近的人。 温知吟猝不及防,手上不稳,拇指划过,电话顺势被她挂断了。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的东西,冥冥之中上天似乎替她做了选择。 手上持续震动着。 她连续两次忽略柯靳的微信通话。 “柯靳,到此为止了。”对话框里早已编辑好的几个字,纠结再三她还是发过去了。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大拇指轻微抖动,她又慢慢敲下了几句话。 “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我们就这样吧。” 她妥协了,所有的一切。 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反复出现消失。 在那一大段文字接收的刹那,温知吟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 最后,她将手机扔进了机场垃圾桶,再眼睁睁看着垃圾车将它带走。 纠缠割舍,她拖着行李箱进了航站楼。 自那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柯靳了。 人生有很多的路可以走。 只是恰巧,现在的他们,都没得选。 “眼睛动了!” “醒了!醒了醒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萦绕耳边。 温知吟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医院纯白色的天花板。 消毒水透着刺鼻的味道。 褚奚绫俯下身,担心急了,“怎么样啊温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温知吟声音嘶哑着。 萧祁屿站在床位,赶紧说:“你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我接到祁斯扬电话的时候真是要吓死了!滑雪滑到医院开了!”褚奚绫一阵发毛,“我都以为你进手术室了!” 祁斯扬的电话? 温知吟呆滞了片刻,道:“是谁送我来的?” “祁斯扬啊。他去楼下买吃的了。” 原来那个模糊的轮廓不是他。 也对。 他凭什么在乎她的生死。 不多久,医生进病房。 他一番询问温知吟身体上的感受,说道:“没什么大事,注意休息,缴完费就可以回去了。” 萧祁屿还是有些不放心,“真没事?脑震荡都没有?” 医生被逗笑了,说:“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就非得个病呗。” 萧祁屿双手合十,抬头对着天花板,虔诚道:“感谢菩萨,我的财神爷没事!” 有情谊,但是不多。 还是担心拍摄呢。 见他这幅模样,褚奚绫拿起桌上的水杯作势要扔过去,气势汹汹道:“有没有人性!” 第9章 第十章 回到酒店。 温知吟冲个澡,躺在床上发呆。 几人回酒店的路上,萧祁屿组了个局,说是要给温知吟接风洗尘算作赔罪,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都没看护好她。 热闹一点,祛祛身上的晦气。 她第一时间是拒绝,这事本就怪她自己大意,与他们都无关,但奈何褚奚绫想去。 车上,褚奚绫贴在她耳朵边说:“当然要去,敲他一顿,上次他那狐朋狗友灌我那么多酒,哪能就这么算了。” 晚上七点,褚奚绫画着浓妆,准时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一身驼色大衣,更像是要去参加晚会。 “有点夸张。”温知吟描述她。 褚奚绫不屑一顾对着电梯理了理刘海,“说你想法单纯你还不承认。你以为这是普通的饭局吗?你不懂,商人走到哪里都是名利场,你就看好了吧。” “嘀”一声,电梯门开,酒店顶楼。 服务员热情地迎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姓萧。” “好的,请二位跟我来。” 褚奚绫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她忽然偏头说:“这家酒店的顶楼餐厅是独立的,要提前半个月预约才能抢到位置。” 服务员将两人领到一间包厢前,说道:“萧先生已经在里面了。” 褚奚绫进门前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说出去她也算是半个总裁,她们工作室的总裁。 对外交涉,别人也都是称一声褚总。 褚奚绫再一次重复,“面子绝对不能丢。” 她轻咳一声,优雅地握住把手,推门。 除了萧祁屿,祁斯扬也到了,正专心地玩着某5v5手游,眉头皱着黑着一张脸。 看到她们,萧祁屿正准备招呼,就见褚奚绫抢先一步开口。 “萧总!真是好久不见!您身体可好?” 萧祁屿:“?不是中午刚见过吗?” 就见她将包打开,从里面两张名片,一一递到他们手中,说道:“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打上面的电话联系我。” 萧祁屿不解地看着温知吟,眼睛里尽是对她这个的行为的怀疑。 啥意思? 他正反看了几遍,就是一张普通的名片,看起来不像是包装成暗杀武器的样子。 温知吟自顾自坐了下来,耸了耸肩。 门外,服务员轻轻叩了叩,问道:“萧先生,请问可以上菜了吗?” “再等等。” “我们还有两位没到。” 两位,那么这其中一定有... 温知吟脑海中顿时出现那一个人的名字。 可下一秒,她的猜想就被验证了。 门再次被推开,温知吟顺着看去。 来人戴着金丝眼镜,黑色修身大衣,温文儒雅的长相看着具有满满的亲和力。 她不认识。 看见人后,萧祁屿一个弹射起身,手掌挥向门口,为她们引荐,“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年轻有为的企业家,白氏总裁白岑景。” “岑景哥。”祁斯扬道。 说完,又专注在游戏上。 白岑景脱下脖子上的围巾,坐在萧祁屿身侧。 抬头瞬间,他对上对面座位上的视线。 他轻笑点头,“你好,白岑景。” 他的声线与他的长相不太符合,狭长的丹凤眼长在一张儒雅的面容上,却有着一口如大提琴音般浑厚的声音。 很有反差。 “你好。”温知吟脸上浮起清浅笑意,“温知吟。” 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白岑景的眉梢微翘,嘴角的笑显得有些深意,他揣摩那张脸,温吞道:“温知吟...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 “很好听,适合你。” “谢谢。” “请停止释放你的个人魅力,这不是你能撩的妹子。”萧祁屿鄙视他这种行为。 而褚奚绫尽职尽责的,可谓一个没放过,只见她马不停蹄地从名片夹里再抽出一张,双手递出。 白岑景收下放进衣服内里口袋,“我收到了,有需要会联系褚小姐的。” 举手投足间显露涵养,极有绅士风度。 见他一个人来,萧祁屿狐疑:“嗯?柯靳呢?没跟你一起?” 白岑景:“门口被一姑娘叫住了。” 萧祁屿一听,眼睛都亮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八卦。 “妹子?漂亮吗?” 白岑景仔细回想下,道:“于乐雪助理。” 闻言,萧祁屿顿时将目光对准温知吟。 今天这局,还真组对了。 五分钟后,服务员端着菜进包厢。众人定睛一看,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人。 柯靳越过餐车。 面色沉沉,眉眼间透着阴郁。 深红色的墙壁宛如巨大的可怖禁锢之地,而举手投足间尽显威压的男人,正是这场酷刑的执行者。 彼时,祁斯扬的游戏也正好结束。 “game over”的声响在异常安静的氛围中十分嘹亮。 他嘴里吐了一句脏话。 满桌菜肴,无一人动筷。 “大家开开心心的你就别摆着张臭脸了,吓唬谁呢。”,萧祁屿开口缓解气氛。 “凉了就不好吃了,都别客气。” 温知吟坐在他对面,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堵塞。 褚奚绫踢踢她,悄摸地努努嘴,柯靳的方向,用口型道:“真吓人,像阎王爷索命来了。” “尝尝这个,还不错。” 柯靳碗里多出一勺萧祁屿夹来的食物。 他拿起筷子,沉声道:“拿走。” 二字一落,如释重负。 在萧祁屿不停找话题下,几人都活跃起来。 褚奚绫本就负责行政类工作,很容易与他们产生共同话题。 从工作聊到生活,再到感情。 萧祁屿这人最喜欢揭人老底,特别是熟人。 他拿起刚开好的红酒,往白岑景杯子里倒,“老白,你做好准备,我要讲你的八卦了。” “首先各位,问你们一个问题。” “你们会等一个人好几年吗?” 温知吟正喝着可乐,听到这个问题,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带手上的动作都顿住了。 可乐顺着嘴角往下滑,流进衣领里。 本就是冰可乐,惊得她一哆嗦,赶忙拿纸垫着。 慌张之下杯子没放稳,顺溜地滚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摔裂声响。 她这一连串动作,闹出不小的动静。 “没受伤吧?”褚奚绫关切道。 玻璃碎渣飞溅成一片,看着十分尖锐。 “没事。” 萧祁屿招呼服务员进来打扫,玩笑道:“怎么这么激动,不知道以为你是主人公呢。” 温知吟挪开椅子,帮着一起收拾。 目的服务员拿着扫帚离开包厢,温知吟才坐下, 她一抬头,就撞进一道幽深的目光中,漆黑的瞳孔像是一望无际的深海,复杂晦暗。 但更多的是审视,从身到心,潜入内心的探究。 萧祁屿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白的前任,因为一些原因跟提了老白分手了。两年过去了,她从国外回来了,做出成绩了后看老白还是单身,来找老白复合,说当初是迫不得已。” “各位兄弟姐妹,闺蜜知己。如果是你们,同意不同意。” 褚奚绫第一个反对。 “都是放屁。什么迫不得已,是地球毁灭还是宇宙爆炸?根本原因还是不够爱。” 祁斯扬附和,“她为什么觉得两年过去了我还爱?又凭觉得我两年不谈是在等她?” “当初走那么潇洒,有本事别回来找我啊!” 褚奚绫:“现在恋爱谈的多快啊,别说两年了,两个月就能走出伤痛,投入新人的怀抱。” “你说为了前途,但你对前途的规划里没有我,那我为何要成全你的人生?” 两人越说越上头,满脸都是对对方观点的认同,祁斯扬伸手跟她击掌,语气激动:“姐!通透!” “温温,记得离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远点。”褚奚绫不忘叮嘱温知吟。 温知吟藏在袖口下的手,死死地掐着,一时都没听到她说的话。 萧祁屿瞄了一眼身边,又说:“万一...真是为了双方的前途呢?” “那也不行!”祁斯扬又回怼。“有问题说出来共同商议,又不是无解的局面。你今天抛弃了别人还要对别人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有点道德绑架了吧。” “你也通透!”褚奚绫称赞。 整个包间就他俩讨论得最激烈,意见相同到下一秒就要拜把子的程度。 萧祁屿将话题引到从没说话温知吟和柯靳身上。 “你俩呢,发表观点给我们白总参谋参谋。” 被点到名字,温知吟一愣,此时她的后背洇出一片汗,左手手背已经抠红了,她嘴唇张了张强壮镇定,语调有些慌乱,“我...我...” “不会。”柯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 温知吟下意识看去,两人的目光再度交汇。 他这么直勾勾的眼神,说得很认真。 随之他又补充道:“原则上不会。”说得很干脆,语气平静到像是在回答一个很寻常的问题。 他的眼睛平静如水,却又隐藏波涛汹涌 萧祁屿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穿梭, 他两指撑下巴,摸索着胡茬。 对于柯靳的回答,他没有半分诧异,嘴角勾出一抹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 温知吟逃避了他的视线,不敢看。身体如过了电一般,酥麻感直冲大脑。 “你呢?”所有人都看过来,萧祁屿喋喋不休。 “你觉得分手后,还喜欢吗?” 温知吟的声道似被黏住了,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如同处在审讯室,她是带着手铐禁锢着被审判的嫌疑人。 萧祁屿玩兴上头,势必要问出个答案。 “咚咚。”极小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已久的平静。 服务员抱有歉意地说道:“打扰一下,柯先生,门外有人找您。” “知道了。” 柯靳起身,拿起外套披上,离开了包厢。 “亲爱的,我去上个厕所。”褚奚绫从她口袋里拿出一包纸。 跟在柯靳后脚走了。 借着这个时机,温知吟拿起褚奚绫杯子解酒的饮料一饮而尽。 她为什么迟迟不回答。 因为那个答案她不能说, 也没资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