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雏鹰:满级男主养萌新》 第1章 丢掉前任,捡现任(1) “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代黎川喉咙艰涩,声音沙哑无比。 他埋在男人的胸口,额头抵着温热的胸膛。 床上的男人清冷矜贵,气宇轩昂,浑身透着无法遮掩的贵气,天潢贵胄才能养出这样的气质。 华贵的冬装下,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冷硬的腹肌叫人不敢多看,偏偏代黎川敢上手摸。 还把姬云奚的玉牌顺走了。 姬云奚的耳垂微微一红,脸上的表情异常冷漠:“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无意识地撩拨,总让他心烦意乱。 很烦。 怀中人身体一僵,姬云奚张了张口,终是把软话咽下。 代黎川的眼睛干净澄澈,向来藏不住事,眼里炙热纯粹的爱慕是姬云奚拿捏他的把柄。 姬云奚的蛊毒已解,他不需要这个人了。 皇子与草民,云泥之别。 “望君珍重。”代黎川握紧玉牌,抽身离开。 姬云奚怀里一空,心里也莫名空了一块。 他好像……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男人闭上眼睛,提了一口气迟迟放不下来,压得心口发酸。 代黎川走出房间,让侍女好生照料楼主的贵客,匆匆走回药阁。 好友见他绷着脸,忍不住调侃一句,“脸这么臭,失恋了?” “我失恋了,你很开心吗?”代黎川把玉牌丢过去,嗔怪道,“简凝,你不爱我了!” “我是替你开心。”简凝摩挲着帝王绿的玉牌,脸色微沉,“你的心上人跟皇帝一个姓。” 代黎川眉宇下压,神情严肃。 “麻烦了……” 他恋慕姬云奚不假,但他更爱生活了十八年的离恨楼。 离恨楼隐于毒瘴林,最擅炼药与毒杀,素有“药解毒可无,毒无药可解”的恶名,令江湖人谈之色变,闻风丧胆,却是代黎川的家。 温馨美好的家。 任何威胁到离恨楼的存在,都是敌人。 年少的怦然心动,戛然而止。 “帮我调查一下姬云奚的仇家。”代黎川正襟危坐,“他这次的蛊毒有点来头,不像是中原的东西,如果他把麻烦带进来,我要早做准备。” 姬云奚经常生病、中毒和重伤,是离恨楼的常客,但这次的病情非同寻常,险些要了他的命。 “我另外找人去,”简凝眉头轻蹙,“我过来的时候,毒瘴林有几十具新鲜的尸体,可能是姬云奚的尾巴。楼主闭关,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你果然最爱我,”代黎川抱住简凝的手臂,笑容灿烂,“兄弟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姬云奚是谁啊,不认识不认识。” “少贫,你以前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可甜了,又是洗手作羹汤,又是以身试药,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待遇。”简凝不买账,甚至有点生气。 气对方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不要说!”代黎川捂住简凝的嘴巴,“简凝不许受伤,不许生病,不许中毒!” “好啦!”简凝笑了,“给你带了礼物。” 简凝从系统背包拿出一个神秘道具,“这是我第一次炼器,你看看怎么样?” 【锈气斑斑的螺纹钢】 虽然看着简陋,但它有逆天的暴击伤害和【破伤风】效果! 代黎川的脑袋上有很多问号。 “一根灰黑的铁棍?”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简凝把螺纹钢塞给代黎川,“拿着,不用跟我客气。” 代黎川:额……这也没什么细节啊? “谢谢。”代黎川失笑。 这种简单粗暴的武器很适合他。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代黎川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剑法,总要练,好费时间哦! 代黎川把简凝送回房间。 临走前,简凝叫住他,“不要一个人偷偷喝酒。” “我不难过,真的。”代黎川抿唇一笑,“他是过客,我的路还很长。” “嗯,慢慢走,我会陪着你,”简凝眉眼弯弯,“还有,路边的男人不要捡,尤其是半死不活的那种。” 代黎川哭笑不得,“好。” 前脚答应,后脚就捡了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丢掉前任,捡现任(1) 第2章 丢掉前任,捡现任(2) 代黎川吃完饭,牵着哈士奇出门遛弯。 这只二哈叫汤圆,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也确实不怎么聪明,水灵灵的眼睛透着清澈的愚蠢,介于狡黠和懵懂之间。 汤圆喜欢疯跑打转,叼着鞋满屋子撒欢。 小家伙每次闯祸,都会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露出求饶的表情,无辜的样子融化人心,代黎川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不,汤圆又像脱缰的野马直冲下坡。 “汤圆,你慢点!” 代黎川被狗溜着往下跑,村民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人一狗跑起来实在不方便,代黎川松开绳子,一个轻功跃下山去。 汤圆停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围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左嗅嗅右闻闻,突然疯狂叫唤。 好重的血腥味…… 代黎川皱起眉头,警惕地慢慢靠近。 那个黑黑的东西突然变高,把汤圆覆盖。 “汤圆!”代黎川心头一慌,抽出螺纹钢,从高坡跳下,借着月光看清那个东西的全貌。 是个健硕高大的男人。 那人紧紧抱住汤圆,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向爱咬陌生人的汤圆竟然任由他抱着,小尾巴欢快地摆个不停。 “汤圆……”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撞入代黎川的耳朵,犹如平地惊雷。 这个人怎么知道汤圆的名字? 他到底是谁? 代黎川把螺纹钢重新用黑布包好,背到身后。 这人只剩一口气,他不用螺纹钢就能把人撂趴下。 回光返照结束,男人终于脱力的倒下。 汤圆一愣,用脑袋蹭了蹭男人的下巴,然后汪汪叫个不停,一声比一声凄厉,好像快死掉的人是代黎川一样。 “乖,”代黎川摸了摸汤圆的头,柔声安抚,“汤圆不怕。” 汤圆的眼睛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代黎川心头一震。 三年前,小汤圆出生,它是一窝崽崽里最弱的一个,狗主人觉得养不活,就放弃了。 可代黎川不想放弃。 他看着小家伙,就像看着被遗弃的自己。 代黎川没日没夜地照顾它,不仅把小家伙救了回来,还把它养得跟汤圆一样圆。 从此,两个宝贝互相取暖,一同长大。 在汤圆的世界里,代黎川就是全世界。 代黎川不知道,汤圆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世界…… 他俯下身,抬起男人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们回家。” 两人一狗,在月色下归家。 裴殇做了一个梦。 梦到被屠村之前的离恨楼,梦到被姬云奚射杀的汤圆,梦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青年。 听老者说,人死之前,能看到一生中最珍视之物,裴殇想,他大抵是死了吧。 可是他不甘心。 离恨楼一百八十六口人,一百八十五座坟。 蛮族入侵,国破家亡,守城军战至他一人。 还有汤圆…… 汤圆吃不到江浙的肉馅汤圆了。 陷入梦魇的男人表情痛苦,汤圆给小主人盖上毯子,急忙跑到床边,舔了舔主人的眼角。 裴殇猛然惊醒,一人一狗对视,仿佛一眼万年。 汤圆? 裴殇把汤圆捞起来,捏了捏肉嘟嘟的脸,神情恍惚了一瞬,有些眩晕。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圆的汤圆了。 离恨楼被屠后,汤圆跟着他漂泊在外,没吃过一天饱饭。 起初因为劫己济贫、错信他人,他们有了上顿没下顿,后来进了军营,又逢战乱,日夜奔袭。 汤圆越来越瘦,从圆圆的汤圆变成细细的汤圆。 再后来,军队后勤也上了前线,士兵只能吃些干馍馍和糜饼。 汤圆开始带一些生肉回来,嘴边的毛是洗不掉的暗红色。 裴殇突然发现,汤圆从一只哈士奇,变成了狼。 凶狠的汤圆跟眼前这个二哈完全不像一个品种。 “汤圆,你是不是长胖了?” 裴殇抱起汤圆掂了掂,汤圆一爪子拍在他的唇上,然后咬住裴殇的衣领,往代黎川的方向扯了扯。 “嗯?”裴殇目光偏移,注意到伏案入睡的青年,瞳孔骤然紧缩。 他…… 他是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丢掉前任,捡现任(2) 第3章 丢掉前任,捡现任(3) 裴殇第一次用旁观者的视角观察年轻时的自己。 他不禁放慢了呼吸。 剧烈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在他的世界回响。 代黎川侧头枕在手臂上,瓷白的脸褪去了肉乎乎的婴儿肥,越发精致立体,睫毛又长又密,像一把挠人的小刷子,他的唇是天生的朱丹色,唇珠饱满,柔软可人。 青年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多了三分骄矜和艳丽,真真是一位清丽俊秀的公子,皎皎之姿如云中月,薄云难掩其风华。 “你醒了?”代黎川微微睁大眼睛,困倦的神情转瞬被惊喜取代。 裴殇的心尖颤了下,心底产生了不知名的悸动。 男人移开目光,强压下异样的情绪,嗓音像被砂纸打磨,沙哑粗粝,“多谢少侠相救。” 这六个字,许多人对他说过,现在,却由他说给年轻的自己听。 说给一个涉世未深、对江湖一无所知的青年。 “你别说话,”代黎川急忙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焦急,“你的喉咙被烟灰灼伤,再化脓一次就很难恢复了。” 裴殇沉默,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战火烧了三天三夜,改变了太多人太多事,裴殇看着遍地残骸,尸堆如山,发出最后一声嘶吼,冲入敌军…… 再次睁开眼,他回到了七年前。 眼前这个稚嫩青涩的自己,是他回不去的曾经。 该离开了。 裴殇站起身,抱拳告辞,他突然顿住,脸色微变,不可思议地盯着青年。 他不仅内力被封住,还中毒了??! 哈? 谁说这个青年稚嫩的? 防备心这么重,警惕性这么高,下手还这么狠,说是江湖老油条都不为过。 “右边厢房备好了药浴,”代黎川浅笑,从竹笼里抓起一条可爱的小青蛇,“不过,你的麻药快过了,需要再补一口。” 裴殇和小青蛇大眼瞪小眼,乖乖把手伸过去,给蛇蛇喂到嘴里。 小青蛇张口一咬,还咬上瘾了。 代黎川拍了拍蛇头,小青蛇这才松口,傲娇地蜷起身子,被代黎川放回竹笼。 裴殇:…… 奇怪,他为什么会被年轻的自己拿捏? 这正常吗?!! 裴殇揉了揉眉心,跟着青年走进西厢房,脱下染血的外衣。 男人黑发未束,中长的卷发泼在两肩,黑色的金属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黑檀木般的眼睛深邃幽暗,是那种阴鸷凶狠的下三白,下半张脸轮廓凌厉,冷冽深刻。 整个人冷漠如冰,戾气逼人,宛如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 待衣服和饰品完全褪去,一个疤痕交错的身体闯入代黎川的视线。 男人野性健硕,胸前的肌肉块垒似的堆砌着,背脊如山峦起伏,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男性魅力爆棚。 代黎川仿若被烫到,红着耳尖移开视线。 他昨晚上药的时候,就知道男人的身材不错,但在阳光下的观感还是不一样,太有冲击力了。 感觉一只手就能掐死他。 所以他不止下了一种毒。 裴殇跨入浴桶,坐到池底,尽管麻痹了痛觉,身上还是会有使不上劲的感觉,四肢仿佛不属于他。 等会,谁给他下软筋散了?!! 裴殇:…… 他迟早要栽在这家伙手里。 栽就栽了,反正没有便宜外人,在“自己”面前吃点亏怎么了? 他乐意! 裴殇把自己哄好了,沉浸在药浴中,慢慢放松肌肉。 代黎川抱着汤圆守在旁边,时不时加入新的药材。 裴殇用余光看了两个宝一眼,心底好似被什么东西熨帖了一下,身心滚热得厉害。 岁月静好,一室安逸。 就像在做梦…… 裴殇不愿醒来,即使眼皮发沉,也没有闭眼小憩。 反倒是代黎川靠在墙边睡着了。 裴殇把手撑在浴桶边缘,黑眸带上一抹无奈的笑意。 小家伙防备他,心却接纳他、信任他,也对,那颗心和自己一样。 同心相印,殊途同归。 裴殇忽然觉得,他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绕一圈,回到最初的地方,遇见最初的自己。 只有眼前这个人,能把他找回来…… 裴殇起身,擦干身体,给自己上药、缠绷带。 这些活他太熟了,行走江湖,受伤中毒是家常便饭,孤狼在夜里一个人舔舐伤口也是家常便饭。 汤圆把黑色旧衣叼到他面前,裴殇拿来围住下身,伸手揉了一把狗头。 毛茸茸的,手感还是这么好。 裴殇敛眸,冷漠的眉眼柔和下来,伸手将代黎川搂进怀里,下巴触及柔软的发丝,有些痒。 男人眸光微动,左手绕过膝弯将人轻松抱起,往两人的卧室走去。 清风徐来,把裴殇的长发吹到怀中人的唇边,代黎川嚅嗫了一下,含了进去。 姬云奚停在原地,血液迅速倒流,浑身冰凉。 把他放在心上的青年,为什么会在别人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丢掉前任,捡现任(3) 第4章 消除意难平(1) 姬云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裴殇也一样。 大周的太子怎么会出现在离恨楼? 杀气在裴殇的眼底翻涌,眸光如刀般刮过姬云奚的身体,带着凛冽的锋锐与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周身散发的血气,浓郁得近乎实质,仿若一座沉重的高山,山底镇压了数不尽的恶鬼。 姬云奚心生寒意,不敢与之直视。 好重的杀气……这个男人,到底杀了多少人! 惊惶从心脏蔓延到四肢,将他拉入沼泽,巨大的窒息感挤压着胸腔,一时呼吸不畅。 汤圆挡在过道中间,不让姬云奚靠近两个主人。 哈士奇收起憨态可掬的模样,毛发微微竖起,灵动活泼的双眼陡然寒意凝聚,凶光毕露,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吼声。 代黎川的睫毛颤了颤,裴殇蹙眉,抱着人快步离开。 来日方长…… 汤圆瞪了姬云奚一眼,四只小腿在木地板上噔噔噔,追上两个主人。 裴殇把代黎川安顿好,抱着汤圆坐在床边小憩。 这是他的汤圆。 汤圆比他早重生三年,被曾经的“他”养得很好,健壮的饿狼又变回圆滚滚的二哈。 不过,无论怎么变,那些刻进骨子里的伤痕始终无法愈合。 汤圆在战场上吃了太多生肉,甚至咬断过敌军的脖子,用温热的鲜血止渴,狠辣凶戾早已根植在灵魂深处。 他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裴殇望向床上的青年,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他不认识的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汤圆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打断裴殇的思绪。 裴殇揉了揉他的脑袋,换好衣服,轻声离开房间,在代黎川捡到他的地方,找回凌烟剑。 大周皇帝为表彰功臣,建了一座凌烟阁,用于陈列功臣画像,并锻造四十九把凌烟剑,赠予每年排名第一的功臣,裴殇是最年轻的一位,也是最后一位。 凌烟阁上人,未必皆忠烈。 裴殇斩杀卖国重臣,杀鸡儆猴。 姬云奚为救党羽,将箭对准裴殇,汤圆救主身亡。 裴殇抽出凌烟剑,借着月光,与剑身上倒映的自己对视。 直视自我,直面痛苦的过去。 他挽了一个剑花,跟着汤圆,去挽回即将失去的一切。 杀掉姬云奚,一成功力足够了。 月黑风高,旷野寂然。 狂风呼啸而过,将老槐树的枝桠刮得变形,轮廓的边缘扭曲出了残影。 不知何时,树下多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一棵树的轮廓被风刮出残影,树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姬云奚的院落前,长发飘逸,英姿飒爽。 月色黯淡,只能隐约瞧见她冷冽的侧影。 待裴殇走近,她突然拔剑,寒光一闪,破风而来。 裴殇迅速反应,长剑出鞘,电光火石间,双剑交错相撞。 女人的攻势看似凶狠,实则留有余地,更像在试探,并未对一个功力被封的晚辈下狠手,裴殇见状,便没有破开静脉的阻断。 几招过后,女人手腕翻转,用剑柄拍开裴殇的肩膀,身形落在他面前,嗔怪道:“臭小子,练这么多杂糅的武学,也不怕走火入魔!” 裴殇望着眼前人,眼眶瞬间泛红,声音颤抖:“小姑……”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喉咙酸涩得说不出话。 “发什么呆,你是我养大的,我还能认不出?”女人收起剑,伸手将裴殇紧紧抱住,声音哽咽,“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 裴殇埋在小姑肩头,泪水不受控地滑落,嘴上却倔强道:“不苦。” 这些年的艰辛与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作汹涌的泪水。 小姑是他的养母,也是离恨楼的楼主裴惊鸿,文武双全,医毒双绝,一手执金针救人,一手捏毒蛊索命,在江湖中享有盛名,曾是当朝皇帝的内官,后自成一派,创立离恨楼,隐居毒瘴林。 裴惊鸿将裴殇带回闭关的蛊楼,熬上安神汤,转身给裴殇把脉,忍俊不禁。 “小黎给你下了这么多药。” “小黎?”裴殇神情恍惚,终于想起曾经的名字。 代黎川。 “他的名字也是你的名字。”裴惊鸿收回手,正色道。 裴殇垂眸,摇了摇头,“我随小姑姓,现在叫裴殇。” 前世,裴惊鸿与离恨楼葬于火海,他不愿独活,就将“代黎川”这个名字一起埋葬。 他是行走的坟墓,便以殇为名,时刻祭奠。 裴惊鸿重重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黎川那孩子你见过了,感觉怎么样?” “我很喜欢。”裴殇抿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嗯……啊?” 裴惊鸿微怔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5章 消除意难平(2) 裴殇将前世调查的线索告诉裴惊鸿,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卯时,裴殇督了眼天色,起身告辞。 “姑姑,我该回去了,小家伙醒来见不到我,会着急。” 裴惊鸿:……啊? “去吧去吧。”裴惊鸿无奈,“剩下的事交给大人去做,你们两个想上哪撒欢就去吧。” 一个代黎川上房揭瓦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离恨楼要热闹些时日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裴惊鸿对他们一样纵容。 裴殇不置可否。 结伴闯荡江湖么…… 裴殇抱着熟睡的汤圆离开,心头不断发烫。 他的喉间泛起灼意,眼底翻涌的热意几乎要冲破寒霜般的眉眼,呼吸都随着心底的雀跃轻颤。 可他真的能期待吗? 他本是无家可归的独狼,踏过塞北霜雪,饮过江南烟雨,见过说书人拍案惊起满堂笑,救过悬在刀刃上的稚子,却躲不过命运的暗箭。 他如孤鸿掠过人间,爪尖沾着桃花与血。他与落难书生结金兰,转眼那人血染乌纱;同盲眼琴师宿破庙,次日只剩断弦绕枯骨。 前襟酒渍未干,转眼饮下离人泪。掌心余温尚在,怀中躯体已凉透。 驼铃响处故人散,水袖落时香魂消,回首望去,身后唯余白骨垒成的旧忆,在暮色里摇摇欲坠。 行至天涯才惊觉,他是被命运捉弄的伶人,唱尽悲欢皆是他人故事,独留自己在戏幕落尽后,吞咽破碎的月光。 千帆过尽,青年眼中的星光早已淬炼成寒芒,曾经跳动的赤子之心,终被锻造成拒人于千里的玄铁,唯有夜深人静时,才能听见铁杵深处的回响。 裴殇不禁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那些人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磨炼他的心智。 黎川和他在一起,太危险了。 而且…… 代黎川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还会和他同行吗? 他不确定,曾经的自己会不会讨厌现在的他。 雨丝斜斜滑落,裴殇僵立在青石板上,任由寒意浸透衣袍。 方才还雀跃的心跳,此刻像被人攥住碾碎,细碎的疼从心口蔓延到四肢。 他倚着斑驳的朱漆柱,听着檐角铜铃空响,才知失望蚀骨,比凛冽的寒冬更叫人寸步难行。 是啊,他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孤僻、冷血、残忍、狠辣、嗜杀、不近人情、满心怨恨…… 代黎川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呢? 没准有一天,代黎川会后悔救下他。 不用哪一天,代黎川现在就很后悔。 代黎川抱着腿坐在床上,心里委屈得咕咕叫,他捡的狗男人把他的乖狗狗抱走了。 难受想哭! 再也不捡野男人了! 代黎川抱住双腿,把脸埋下去。 这样也好。 汤圆跟在那个男人身边,会更安全吧…… 这些年,他夜夜梦魇,被噩梦纠缠不休。 醒来时,梦里的画面模糊不清,心口的不安却像藤蔓般疯长。 为了摆脱这种恐惧,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剑,汗水浸透衣衫也不停歇。不仅如此,他还钻研至毒残方,辅修各种阵法。 从此药炉昼夜不熄,五毒在丹砂中翻涌,阵法图铺满书房,他要将自己淬炼成一柄无坚不摧的刃,斩断如影随形的恐惧。 他要变得更强,强到梦魇都追不上他。 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在男人进门时,代黎川抬头看过去。 “你没走?”代黎川愣住。 裴殇面无表情,手中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云英面,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 汤圆叼着一袋撒子跑过来,放到代黎川的手边,疯狂摇尾巴。 代黎川忽然笑了,湿润的眼睛沁出甜意。 裴殇脚步微顿,周遭忽然静谧无声,只能听到微不可查的笑声。 他稳稳走来,将碗放在矮桌上,绷着脸看向青年。 代黎川下床,匆匆洗漱干净,跟汤圆围坐在矮桌前,接过男人递来的筷子。 瓷碗里的云英面莹白如雪,根根细若银丝,在醇厚的骨汤里舒展蜿蜒。琥珀色的汤汁表面浮着一层透亮的油花,点缀着碎金般的炸蒜酥与葱花。 碗边卧着两片煎至金黄的薄脆,吸饱了汤汁的香菇片微微发胀,浸在汤中的鹌鹑蛋被卤得通体透红,溏心缓缓流出,与鲜香的汤汁融为一体。 热气裹挟着浓郁的肉香、菌菇的醇厚与葱蒜的辛香扑面而来,光是香气便让人喉头微动。 代黎川夹起来,迫不及待送入口中,瞬间被味道惊艳得双眼发亮。 “太美味了!” 天呐,这碗漂亮的细面完全符合他的胃口! 代黎川从小乖巧懂事,对衣食住行从不挑剔,以至于离恨楼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喜好。 这个男人怎么会…… 代黎川顾不上多想,美滋滋地吃面去了。 裴殇故作淡定,垂眸搅动着碗里的面,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左手的手指摩挲着瓷碗的纹路,明明还维持着冷淡的表情,耳尖却渐渐泛起薄红,连睫毛都微微发颤。 他低头扒了口面,滚烫的面条下肚,心口却比这更烫。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裴殇更懂代黎川。 他知道对方爱喝什么茶,害怕什么事,甚至一个眼神就能猜出心思。 凭借这份了解,他可以用对方最需要的方式陪伴,久而久之,代黎川习惯了他的存在,就离不开他了吧…… 倘若真的无法同路,我做你的影子也未尝不可。 这一世,他不想再孤影独行,可每当有人靠近,心底的防备就会竖起高墙,过往的经历就像一把锈锁,牢牢封住心门,让他无法接纳他人,袒露真心。 对外人不行,但对自己可以。 所以,不要离开他好吗? 在代黎川沉迷美食的时候,裴殇的眼神愈发深沉,双瞳翻涌着晦涩的情绪,变成走火入魔的猩红色。 第6章 消除意难平(3) 从这碗云英面开始。 裴殇按照自己的喜好,把代黎川重新养了一遍。 他方才煮面时,看着他们长大的几个姨妈忽然提起代黎川。 她们说,就在三年前,代黎川突然一夜间长大,从调皮捣蛋的少年,变成如今懂事稳重的少楼主,整日闭关钻研药理,也不闹着闯荡江湖了。 就是……心事重重,少年老成。 裴殇手上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目光越过缭绕的热气,看向对面坐着的青年。 心事重重? 少年老成? 不,黎川这个年纪理应快意恩仇,仗剑天涯,不为琐事烦恼,无忧无虑地长大。 早膳后。 代黎川将一头乌发束成马尾,干净利落的手法透着几分江湖儿郎的洒脱。 裴殇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追随着代黎川的背影。 恍惚间,他仿佛透过眼前的青年,见到初入江湖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的装扮,简单随性。 但在姬云奚和他的附庸眼里,他不过是低贱的草民。 裴殇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但他介意那个男人看低代黎川。 他踱步至屋内,翻找随身的行囊,取出一个木盒。 木盒打开,一阵淡淡的檀木香飘散开来,裴殇取出里面的发冠。 这个墨云乌金冠,是他当值法算期间的配饰,主体以乌金打造,质地厚重,冠身之上,以极细的金丝勾勒出繁复精妙的云纹,寻常一般。 法算是军队中主管会计事务的官职,主要负责军队中的各项计算与统计事务。 裴殇要精确核算军队的粮草数量,根据士兵人数、作战时长、行军距离等诸多因素,精准计算出所需粮草的总量,同时,清楚各类兵器、铠甲、弓弩等装备的库存,依据不同兵种、不同作战任务进行合理分配。 他还要负责军队的财务工作,记录军饷的发放、军费的开支等账目,战后对士兵的战功进行统计与核算,根据杀敌数量、攻城掠地等具体战绩,为论功行赏提供依据。 行军布阵时,裴殇要通过对地形、敌我双方兵力等数据的计算分析,为将领提供布阵参考,帮助军队占据有利地形,提高作战胜率。 因此,法算的发冠,代表着帝国最高的算术水平。 凭借丰富的法算经验,和以一敌百的武力,裴殇屡获战功,步步高升,成为最年轻的将军。 裴殇走到代黎川身后,代黎川察觉到男人的气息,警觉地回头,却见裴殇抬起手,解开他刚刚束好的马尾。 代黎川微微一愣,未等他反应过来,余光便从铜镜中,看到男人为自己梳理头发的专注模样。 裴殇的眼神极为认真,仿佛他手下触碰的不是头发,而是这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代黎川心尖微颤,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又是这样…… 每次他努力竖起防备时,总会被男人这样看似不经意,却又无比温柔的举动,轻而易举地闯入内心,就好像对方的手中,握了一把能打开心门的钥匙。 真是太犯规了! 当发冠戴好的那一刻,青年的气质骤然大变,就像一位从古画中走出的贵公子,气质温润,贵不可言。 墨云乌金冠与代黎川的眉眼相得益彰,衬得双眸明艳动人,宛如藏着星辰大海,红唇轻抿,透出一种矜贵又独特的靡丽。 裴殇被青年夺目的外表惊艳,一时失神,心跳的速度快得让他慌。 代黎川看着镜中的自己,亦是怔愣,茫然间,好像看到了现实世界的代家少爷。 裴殇看到代黎川的反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的黎川就该有这般温润如玉、贵气逼人的风采。 富养! 就这么决定了。 “我救过一个法算,他的发冠跟你的一样。”代黎川认出墨云乌金冠,看到男人点头后,转过身,“我救人有个规矩,一个看家本领换一条命,我已经掌握了法算的秘诀,你能不能教我些其他的?” 三年前,他立下这个规矩。 足不出户,学遍百家。 裴殇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除了阴招、杀人技和旁门左道,他能教给代黎川的东西还有不少,就算代黎川不开口,他也愿意倾囊相授,以备不时之需。 “你现在不方便说话,我刚好没有什么想学的东西,”代黎川握住男人的手,笑意盈盈,“都是教,不如把你自己交给我,一个月就好。” 裴殇感觉心尖尖被挠了一下,鼻尖有些痒,耳根有些热,心跳漏了一拍又一拍。 男人点头。 “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药人了!”代黎川眼睛一亮,笑容根本抑制不住。 这个男人中了这么多药都没有倒下,这不就是先天试药圣体吗? 裴殇再次点头答应,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宠着啊! 代黎川可是他最珍视的……过去。 第7章 消除意难平(4) 裴殇又不见了。 代黎川站在竹屋前,望着远处绵延的青山。 山岚如纱,将峰峦遮掩得若隐若现。 他将药囊挂回腰间,药囊里面装着为裴殇特制的伤药,此刻却无人可给。 “又跑了?” 代黎川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他摇了摇头,将草药一篓一篓搬出来,铺在竹席上晾晒,太阳将草药上的露珠映得晶莹剔透,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汤圆蹭到他的脚边,湿漉漉的鼻子拱着他的裤脚。 代黎川弯腰揉了揉它蓬松的毛发,指尖陷入厚实的绒毛中,触感温暖而踏实。 “他又把我们丢下了。”代黎川捏了捏汤圆的耳朵,换来一声幽怨的呜咽。 汤圆:呜,想让两个主人一起陪我玩~ 代黎川轻笑出声,抱着汤圆走向院中那架竹制躺椅。 躺椅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青色光泽,每一根竹条都被打磨得光滑如玉。 代黎川回忆起裴殇制作它的样子—— 男人挽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修长的手指握着柴刀,将青竹劈成均匀的细条。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泥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躺下试试。” 记忆中裴殇这样说着,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代黎川躺上去的瞬间,竹条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驱散夏日的燥热。 裴殇站在一旁,嘴角噙着笑,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如今,代黎川躺在这把椅子上小憩,汤圆蜷缩在他的怀里,小脑袋枕着他的大腿。 他轻轻抚摸着爱犬的毛发,闭上眼睛感受清风拂过面颊的温柔。 现在,他不再担心对方不告而别,一去不回。 这种笃定来得莫名其妙,却扎根心底。 就像知道,太阳明天依旧升起,溪水永远向东流去,裴殇无论走多远,最终都会回家,回到他身边。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裴殇旧伤未愈无法运功,又被他下了猛药遏制筋脉紊乱,万一在外面遇到仇家…… 汤圆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舔了舔代黎川的手臂。 “没事的,”他低声安慰汤圆,也安慰自己,“我给他备了药。” 那些药丸每一颗都用蜡封好,以防受潮,止血的、解毒的、镇痛的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三颗救命用的“九转还魂丹”。 当然,应急的毒物自然少不了,除了毒药蛊虫,还有那条小青蛇…… 真有不长眼的家伙敢动他的人,那就是找死! 青年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冷锐的寒芒。 阳光逐渐灼热,代黎川眯起眼睛,汤圆在怀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他也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代黎川最近没有做噩梦,因为梦里多了一个人,那人凶神恶煞,却让他无比心安。 午后,代黎川被一阵急促的犬吠惊醒。 汤圆站在院门口,尾巴高高翘起,对着小路的方向叫个不停。 代黎川揉了揉眼睛,看见村东头的李婆婆正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向这边走来。 “小代啊,”李婆婆的声音沙哑却温柔,“我那老寒腿又犯了,你那膏药……” “您先坐着,我这就去拿。” 代黎川连忙起身,扶着老人坐在躺椅上,转身进屋取药。 竹椅承受了李婆婆的体重,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稳稳当当,分毫未损。 取药的空当,代黎川瞥了眼墙角堆着的酒坛。 还有几坛,够用。 那是他为村里老人特制的养生酒,用当归、黄芪、枸杞等药材浸泡,佐以以蜂蜜调味。表面上说是滋补养身,实则掺了安神的草药,专治那些夜里睡不着非要打牌喝酒的老顽童。 “您回去记得早晚各敷一次,”代黎川将药膏递给李婆婆,又摸出一小包药粉,“这个兑热水喝,能缓解疼痛。” 李婆婆笑眯眯地接过,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代黎川的手背:“好孩子,比你师父还细心。”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了,我那‘燕子三抄水’的轻功秘诀,你想不想学呀?” 代黎川失笑:“您上次教我的‘回风拂柳掌‘我还没练熟呢。” “贪多嚼不烂,贪多嚼不烂。”李婆婆摇着头,掩饰不住眼中的欣慰。 他们这些隐居离恨楼的江湖老人,大多无儿无女,一身绝学后继无人。 三年前代黎川开始认真习武后,他们仿佛找到了传承之人,恨不得把毕生所学一股脑塞给他。 送走李婆婆,代黎川开始准备煎下午的药。 院子里很快飘起浓郁的药香,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 他一边搅动药锅,一边回想这些老人的故事。 瘸腿的张大爷是边关将领,一人独守城门三日;瞎了一只眼的赵婆婆年轻时是名震江南的暗器高手;就连看似普通的李婆婆,也是三十年前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血燕子”。 他们选择在此隐居,远离江湖纷争,却逃不过岁月带来的伤痛。 每逢阴雨天,老人身上的旧伤便如预警般疼痛起来。 为了他们,幼年的代黎川即使再贪玩,也会跟着楼主认真学医。 “小代啊!” 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张大爷走进院子,左腿微跛,照样气势十足。 “我把‘破军刀法’的图谱找到了,今晚来学!别找你赵婆婆学暗器了,整天划伤手!” 代黎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您先答应我,练完功不许偷偷喝酒。” “你小子!”张大爷吹胡子瞪眼,“小小年纪,管得比监军还宽!” 哼! 让你小子从军还得了,这脑子、天赋和勤奋劲,三年就能把虎符拿了,到时谁都别想多喝酒。 爷孙俩有说有笑,时间都变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