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男人不要捡》 第1章 刑场 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正午的阳光正是最耀眼的时候,直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就在旁人或带着草帽,或将手臂抬起来遮一遮眼前的阳光的时候,只有谢致霆抬起头来,直视着旁人都不敢看的太阳。 身上的绳索捆得很紧,后面又有人压着他,让他抬头抬得分外艰难。 “低头!” 被呵斥了一声后,谢致霆低下头来,行刑台下观刑的百姓的议论声也一阵一阵地传入他耳中。 “这谢家明明是百年的忠臣良将世家,怎的今日落得这样的下场?” “哎呦喂,这通敌叛国的大罪一压下来,可不就得全族处斩么。”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那谢家守着边疆这么多年,让那蛮夷不能再打进来,怎么可能叛国呢?” “听说啊,这可是谢家的女婿程怀琛大义灭亲揭发出来的,不可能有假的。” 程怀琛,如今可是朝野上下,乃至民间都热议的人,人人都道他大义灭亲,主动揭发了岳丈谢家谋逆的罪行,靠着这桩功绩,如今已官至刑部尚书。 再次听到程怀琛这个名字,谢致霆的拳头又不禁捏紧了。 那夜,突然被禁卫军围府,带入大狱之后,程怀琛来看他,涕泪四流、言辞恳切地说一定要彻查此事,找出陷害谢家之人,还谢家上下一个清白。 若不是最后他曾经的好友冒死来到狱中见他一面,告知他原来揭发谢家通敌之人就是程怀琛,甚至于那所谓的证物也是他搜出来的,他恐怕就要被程怀琛那副伪善的面孔骗了。 谢致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了那条通往刑场的官道,期盼着能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带着圣上的手谕前来,让他们刀下留人。 一旁谢致霆的父亲谢聿森,似乎察觉到了谢致霆的心思。“致霆啊,放弃吧,谢家如今是墙倒众人推,是不会有人为了我们去忤逆圣上的。” 谢聿森这段时间以来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头顶的头发已是白了一半。昔年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老将,没有战死在沙场之上,竟是死在了朝廷的刀下。 “午时已至,行刑!” 随着行刑官的一声令下,很快谢家众人被刽子手们一一压了下来。 谢致霆不甘!谢家没有谋逆!谢家更没有通敌叛国! “我们是冤枉的!谢家是冤枉的!” 刽子手有些按不住激动的谢致霆,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老实点!” 很快有人上来帮助刽子手一起压制住了谢致霆。 刀高高地扬起,光打在了光滑的刀面上,映出了谢致霆愤怒的脸。 “程怀琛,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咔嚓”一声,声音戛然而止,一切甘与不甘都落下帷幕,血从青石板上流下,汇成了一股股的溪流,带着一种浓厚的腥锈味散落下来。 “吱呀”一声门打开,被关了太久的谢书苒已经有些麻木了。 看到一个影子进来,走到她面前停下,谢书苒才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眼神才开始聚焦。 哦,原来是程怀琛,也是她的丈夫。 看到谢书苒脸上木木的没有表情,程怀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刚开始把谢书苒关起来的时候,哭、闹、骂直到最后的哀求,他都无动于衷,可最后谢书苒不闹了,就这样不吵不闹不说话,可也不吃不喝,程怀琛反倒是心中觉得不舒服起来。 “谢书苒,午时已过,你们谢家人想必已经都行刑完毕了。” 谢书苒还是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出声,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但程怀琛知道,她一定听到了。 “谢书苒,我说,你们谢家人都死了!”程怀琛开始大喊着,用最尖锐的词来刺激她,企图让谢书苒给点反应,果然,在听到这句话后,谢书苒终于又看向了他。 “那不还是都拜程大尚书所赐,如今都遂了你的愿,你还要来我这里干什么!” 程怀琛蹲下来,一把掐住谢书苒的下巴,恶狠狠地道:“那是因为你这个谢家人还没有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今日就给你一个恩典,让你留一个全尸。” 程怀琛说着,拿起一壶毒酒,直接全部灌进了谢书苒口中,谢书苒挣扎了一番,可是因为连日来的粒米未进,竟是没有多少力气,只在程怀琛手中白白挣扎了一番,也是徒劳无用。 “哐啷”一声,已经空了的酒壶落地,被强行灌酒,让谢书苒不住地呛咳起来。 看着这酒壶中的酒已经一滴不剩地都被谢书苒喝了下去,程怀琛这才觉得畅快无比。 “谢书苒,谢家上下如今都已踏上了黄泉路,你这个谢家的好女儿,也该下去好好地陪陪他们了。” 谢书苒已经停止了咳嗽,看着程怀琛,如今只觉得他面目可憎:“程怀琛,你就是个混蛋!谢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竟是引狼入室!” 听到谢书苒的指控,程怀琛的火气又一下子升腾起来:“谢家养我?若不是因为你们谢家,我程家何至于满门惨死,我程怀琛又何必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处处看人眼色,还要哄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原来这么多年来,程怀琛一直是怀着恨意,装□□她的样子在同她相处,想到自己从前对他的好,谢书苒只觉得可笑至极。 看到谢书苒像疯了一样,开始大笑起来,程怀琛一把扯下腰间佩戴的玉环。这曾是两人的定情之物,当初拿着这穿成同心环的玉佩,两个人山盟海誓,誓要白头到老,如今才不过数载,两人竟已是这副你死我活的光景了。 “谢书苒,你我之间,再无任何情谊,就如今日这玉佩一般。” 程怀琛手上一用力,玉环碎裂,掉落下来,落在了谢书苒眼前。毒酒开始发作,血从口鼻处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的玉环,将那碧玉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程怀琛一挥袖,转身离去,命人将门牢牢锁住。 毒酒发作起来,让谢书苒全身都痛得开始抽搐。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握住了一块玉石碎片。门窗都被泼了油,很快火开始熊熊烧了起来。 谢书苒似乎听到了外面银朱哭着求程怀琛放她出来的声音。 傻银朱,有什么用呢,即使没有这场大火,她也活不成了啊。 渐渐地,毒酒的作用,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朵似乎也听不清了,谢书苒闭上了眼睛,握着碎片的手又用力了一点。 程怀琛,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让你对谢家所做的一切,血债血偿! “这都几日了,小姐还是只发呆,不怎么吃东西吗?” 门外,谢府照顾谢书苒的几个丫鬟聚在一起,担忧越来越重。谢书苒也不知是怎么了,从五日前醒来开始,郁郁寡欢,就连饭也不怎么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要不要去禀告夫人一声?小姐若是再这样下去,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交代?”丫鬟春云担忧地问道。 璎珠斜睨了春云一眼:“傻子,小姐这样子肯定是跟程公子吵架了。我看还是去把程公子找来,好好劝劝她,两人一和好,小姐肯定就没事了。” 银朱阻止了璎珠和春云想要去找程怀琛的行动,拿过餐盒:“我去劝劝小姐,在我出来前,你们谁也别去找人。” 银朱步入了房间内,轻轻叫了坐在窗前发呆的谢书苒一声:“小姐?” 听到声音的谢书苒缓缓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银朱。 看着眼神都有些发木的谢书苒,银朱的心疼了一下:“小姐,你多少用点东西吧,再这样下去,老爷和夫人都会担心的。” 许是谢书苒还顾念着老爷和夫人,在听了银朱的话后,终于拿起了勺子,吃了一碗粥。银朱几乎要激动地喜极而泣了,还想再趁此机会再劝劝谢书苒,却听见她淡淡地吩咐道:“下去吧。” 银朱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收拾完碗筷之后,离开了房间。 看着又一次被关上的房门,余巧巧的目光沉了沉。 余巧巧本是一个小演员,每日不停地跑剧组、试戏,不管是什么样的角色,只要能演戏,她都愿意接,就这样几年过去,余巧巧终于接到了人生中第一部女一号的戏,虽然是个小制作,可余巧巧也知足了。剧组的制作经费很紧张,行程也很赶,余巧巧为了配合拍摄,已经两个礼拜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也许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她最近经常心慌慌的。 再坚持一下吧,导演说再坚持一个礼拜,后面就可以休息几天了。可就是这最后的几天,她还是没能熬过来,在一场大夜戏过后,余巧巧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就是来到了这里。 刚开始余巧巧还以为自己还在剧组中,可是屋内安静得很,没有闪亮的大灯,没有各种各样的设备,也没有吵吵嚷嚷的工作人员。后来余巧巧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真的穿越到古代来了。 好在原主的记忆都还在脑海中,这让余巧巧安心不少。 余巧巧花了好几日才理清现在的情况。她似乎重生到了一个叫谢书苒的将军府小姐身上,原主上一世惨痛的经历还在她脑中萦绕,尤其是最后毒酒的痛和火渐渐逼近的灼烧感仿佛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余巧巧摸了摸脖子,直到今日,脖子被用力掐住的感觉还让她心有余悸。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也演过不少的古装剧了,想来装起这将军的女儿来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既然想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那么此生她是不可能再嫁程怀琛的了。 记忆中,他们谢家是有名的将门世家,而程怀琛的父亲是他们谢家的家将。在一次惨烈的平叛之战中,程家上下都被叛军杀害了,只余下三岁的程怀琛。于是谢家便收养了程怀琛。谢书苒与程怀琛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再加上谢书苒又很喜欢程怀琛,所以两人便成了亲。但是程怀琛没有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武将,而是走了科举的路子,入朝成了一名文官。 谢书苒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直到谢家被程怀琛举报有谋逆之举,被处斩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怨恨谢家的,如果不是因为谢家,他就不会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余巧巧不好评判程怀琛的这种想法究竟对不对,毕竟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不是她,但有一点她确信的是,程怀琛此人绝对不值得嫁,她若是想在这里安稳度过一生,不仅不能嫁他,还要想办法阻止他陷害谢家。 可是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余巧巧叹了一口气,算了,先想办法把婚退了吧。 第2章 捡人 看到谢书苒主动踏出房门的时候,几个丫鬟激动地都要哭出来了,听见谢书苒更是提出要去园子里走一走,马上左边一个丫鬟,右边一个丫鬟地扶住了谢书苒,要带着她去逛一下自家的花园。 第一次被人这样服侍,余巧巧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想着不能露出破绽,余巧巧装作被伺候惯了的样子,想着从前自己在剧组中学到的古人的走路仪态,袅袅婷婷地向着外面走去。 经过七拐八拐的小径,终于来到了一片种着各色花,还有一片假山水池的地方,余巧巧挥了挥手,说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于是丫鬟们退到远处安静等着。 这里花的种类不少,有很多余巧巧没见过的新奇的花,余巧巧来了兴致,一朵一朵看过去,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苒苒!” 身后一声浑厚的男声响起,余巧巧吓了一激灵,苒苒?叫得这么亲密,该不会是她那没良心的未婚夫吧?可是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怎么他倒是这么快就出现了啊? 谢书苒手上拿着一朵刚刚摘下来的花,僵硬地转过身,就看见一位身穿黑金色铠甲的高大男子向着自己走来。 “听说你这几日都不开心,怎么了?是不是程怀琛那小子惹你不高兴了?跟哥哥说,哥帮你教训他!” 原来是自己的哥哥啊,谢书苒想起来了,是了,自己在谢家是有个哥哥的,叫谢致霆,跟着父亲一起征战。 谢致霆走到谢书苒面前,看着眼前的妹妹拿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明明人比花还美,可是那眉目间却有着淡淡的愁容,看得谢致霆心中就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他妹妹自小天真无邪,唯一能让她惆怅至此的也只有程家那小子了。他一贯是看不上程家那小子的,明明是武将家出身,他不随他老子一样从军,为他程家全家报仇,却整天窝在家里读一些“之乎者也”的东西。那圣贤书能在关键时刻刺反贼一剑吗? 不过耐不住谢书苒喜欢,再加上爹总觉得对不住他们程家,于是这婚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妹妹,你不用担心,若是程怀琛哪做得不好,你不好开口的,哥哥一定要让他知道!” 谢书苒“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好了,哥哥,不关程怀琛的事情,是我这几天懒得出门而已,我们挺好的。” 谢致霆又仔细看了看谢书苒的表情,看到她确实笑了,这才放心下来:“不是他就好。不过以后若是他有什么事惹了你不快,一定要告诉哥。”想了想,谢致霆又补充道:“成亲后也是。” 谢致霆的话让谢书苒心中暖暖的,谢致霆还有别的事情,见谢书苒没事了,就离开了。看着谢致霆离开的背影,谢书苒心中暗下决心,这样好的家人她此生一定要好好守护。 不过想归想,关于这第一步如何不跟程怀琛成亲就让谢书苒很是头疼。 她不过是这几日没有去找程怀琛而已,谢府上上下下就紧张得什么似的,要是她突然说不嫁了,不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恐怕也说不过去吧。 谢书苒想到头疼也没想出什么正经的理由来,决定先去街上看看,换换心情。 看到谢书苒终于决定要出府了,璎珠比她还激动:“小姐,我们是要去找程公子了吗?” 谢书苒微微一愣:“你为何会觉得我是要找程怀琛去?” 银朱给了璎珠一个眼色,璎珠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是又有点不甘心,只好小声说道:“明明小姐每次生气过后,都会去找程公子的。” 谢书苒再次问道:“每次都是我先去找程怀琛的?” 这下便是璎珠也不敢回话了,谢书苒这才知道,原来这原主之前竟然这么地“舔”,难怪那程怀琛竟是那么的有恃无恐,原来根源在这里啊。 看到谢书苒脸色不好,银朱打着圆场:“程公子每日需要温书,准备科举,忙得很,可是不管程公子如何忙,都是愿意为了小姐挪出时间来的。” 谢书苒不想再听下去了,摆摆手:“今日我们不去找程怀琛,去街上逛逛,换换心情。” 到底这古代的集市是比不上现代的商场,谢书苒只逛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兴致恹恹了起来。看到自家小姐又渐渐垮下来的脸色,璎珠出主意:“小姐,您要是觉得集市上太闹的话,不如我们去城外看看吧?听说最近西京河飞来一群鸟,可漂亮了。” “出城?” “对啊,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若是此时出城赏景的话,天黑前还是能赶回来的。” 谢书苒想了一下,出城看看也好,就当熟悉环境了,于是丫鬟们回府叫了马车,又加了几个家仆,同谢书苒一同出了城。 谢书苒还是第一次逛这种郊外的景色,看惯了城内的烟火人间,看到郊外郁郁葱葱的绿木青草,的确让人心情开阔很多。 顺着郊外的西京河,谢书苒带着丫鬟们仆从们一路行了过去。 西京河河水清澈,有仆从给谢书苒捞了一条鱼,谢书苒又在众人的帮助下捞起了一些小蝌蚪、水草之类的东西,放在竹篓之中。 在河边玩闹够后,谢书苒又去了岸上开始摘花玩。 璎珠根据谢书苒今日的装扮,给她选了一朵粉色的花戴在头上。 “小姐这样真的是美极了。” 谢书苒站在河边,就着河水左看右看,以前她一直觉得头上戴花是一种非常土的打扮,但是今日经过璎珠的搭配,这花与头上的各种发饰竟有了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一点都不显得突兀,谢书苒高兴地看了半晌,这才从河边离开。 “小姐,我们再往前方去看看有没有那些传说中漂亮的鸟儿吧?” 的确,今日来到西京河主要就是为了看这些稀有的鸟儿。谢书苒如今正在兴头上,也不想那么早回府,于是应了璎珠的请求,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这个时节,外面的天气虽然有些炎热,但是树林之中因为绿树掩映,倒是温度适宜得很。 谢书苒前面有两个仆从拿着长长的树枝开路,谢书苒则与丫鬟们走在了后面。 “也不知道这些鸟都栖息在何处?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鸟儿们的影子呢?” 春云有些急不可耐,甚至于开始怀疑那些什么西京河有漂亮的鸟儿来不会是什么骗人的消息吧? 谢书苒也有些不耐,这林间的树是越来越密了,再往里走,恐怕就连太阳都不容易看到的,若是在这林间迷了路,可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你们看这里!” 前方璎珠拾起几根散落在地上的羽毛。 这羽毛毛色艳丽,且摸上去光滑无比,虽然只有零落的几根,但也不禁让人联想,若是能拥有这样一身美丽羽毛的鸟,该是多么的漂亮。 “这附近一定就有这鸟了,我们再找找。” 有了这几根羽毛当作线索,一群人开始找了起来。 这些鸟类大概真的是栖息在附近,时不时地就有其他人发现了新的掉落在地上的羽毛,就连谢书苒都捡了好几根。 顺着这些羽毛的位置,众人又渐渐地回到了西京河边,只不过这里的河段已经不是寻常踏青出游的人会来的地方了。 “小姐,你看那些漂亮的鸟就在水中!” 璎珠一眼就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河边戏水的美丽鸟儿,谢书苒也激动地跟着跑了过去。 就在快要到岸边的时候,谢书苒看到岸边似乎有个什么白色的东西。 谢书苒怕是什么她没见过的鸟禽,怕惊扰了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转过一棵大树,一切近在眼前,谢书苒赫然发现,那竟然是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人趴在了地上! “快,快救人!” 谢书苒赶紧吩咐一旁的小厮们把人翻过来,也不知这人怎么样了,想来在岸边,该不会是溺水之后,侥幸被河水冲到这里的吧。 这人的下半身还有一部分泡在了水中,两个人按照谢书苒的吩咐把人拖了上来,并且翻了过来。 谢书苒想着得赶快帮这人清清口鼻处的污泥什么的,再帮他按按胸,清理一下积压在肺里的积水。 然而就在人被翻过来之后,谢书苒就看到了即使是被河水泡了这么久,在胸口处也依旧是红得刺目的一大团血迹! “啊——” 刺目的鲜血,让谢书苒整个人都变得恐惧起来,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再没有什么心思去想着该如何救人。 “小姐,小姐!” 当谢书苒再次听到银朱的呼唤声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惊慌之下,竟然跑出了这么远。 银朱气喘吁吁地终于追上了慌不择路的谢书苒时,已是累得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谢书苒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已经看不到那河边的落水之人时,这才觉得安心几分。 银朱好一会儿才终于能说出话了:“小姐今日是怎的了?可是被那落水的人吓到了?” 谢书苒没法告诉银朱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她开始变得很怕血,正好银朱这么问了,她便也顺着银朱的话接了下来。 “是、是啊,我就是怕那人死了,要是我们救的是个死人就不好了。” 银朱回忆了一下,刚刚小六子去拖那人的时候,她似乎看到那人的手动了,想来应当还是活着的。 “小姐放心吧,那人应当没死,那人能遇到小姐,是他福大命大,有小姐这样的吉星在,他肯定不会死的。” 银朱搀着谢书苒又走回了刚才的地方,看着刚刚留下的人似乎是在帮那人控水。 谢书苒不敢再过去,生怕再看见那人吐出一口血来,看着谢书苒这样的态度,银朱犹豫了一瞬间,问了谢书苒接下来的打算:“小姐,那这位公子,我们还要带他回去吗?” 因为今日带的人不多,所以谢书苒只带了一辆马车出门。若是要载这落水公子,那么就只能同她一车了,可是想想刚才的场景,谢书苒觉得身上的寒颤到现在都没有褪下。 算了,她没有那个女主命,自己都还没顾好呢,就不逞这个英雄了。 “今日所带只有这一辆马车,实在是不方便带他,便将他放在这里吧。” 想了想,似乎又觉得对这落水公子似乎又有点太残忍,谢书苒又补充道:“放一些药物和吃食在旁边吧。”谢书苒叹了一口气:“若他有幸能醒来,靠着我们给他的这东西,至少能活命了。” 谢书苒自认为周全地安排完后,便唤回了所有的人,带着人驾车离开了这郊外的西京河。 就在谢书苒的马车离开西京河后,原本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贺扶晏,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如暗夜里的孤狼一样的眼,紧紧地盯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又重新闭上。 第3章 哄人 夜晚,谢书苒在床上辗转反侧。 白日里的那个落水公子反复在她脑海中出现,一会儿是一张苍白的脸,一会儿是他胸口处大片大片的鲜血。明明谢书苒连他的样子都不曾看清,却总是在她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反复出现。 也许是夜梦太过疲惫,谢书苒索性睁开眼睛,开始看着帐顶发呆。 她有一点后悔白日里没有帮人帮到底了。说起来他伤得那么重,仅仅是让小六子他们包扎了伤口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那伤口又泡了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感染发烧啊? 想到这里谢书苒一下子坐了起来,他不会没有死于溺水,却死于之后的感染吧?自己这样算不算见死不救啊。 谢书苒有些愧疚,明明自己白天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死,自己也可以救他,可是因为自己的胆小,就任由他在河边自生自灭了。 谢书苒忍不住开始检讨起自己来,觉得自己这样既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辱没了谢家的门风,这样熬了一晚,谢书苒看着城门开的时间一过,就赶紧招呼着银朱服侍自己起床。 银朱打着呵欠进了屋,不明白平日里爱赖床的小姐怎么今日起了这么早。 “银朱,你赶紧替我梳妆,然后准备一些止血的药物和食物。”想了想,谢书苒又补充道:“再备两辆马车。” 虽然决定去救那可怜的落水公子,不过谢书苒还是害怕看到满身血迹的人。 这可是在古代,我又是个未成婚的女子,准备两辆马车最合适不过了。谢书苒为自己找好了理由,便带着一干人等,火速出了城,又往昨日发现那人的地方驶去。 谢书苒记得昨日他们大概停留的位置,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落水公子了。几个人转着圈地寻了一圈无果之后,银朱也不得不质疑起来。 “小六子,你说你记得路,可是我们都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什么,你该不会是记错了路吧?” 小六子很不服气:“我记路的本事那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我肯定没记错,就在这附近的。” “就在这附近我们怎么找不到?” 小六子挠挠头:“兴许是那人自己走了呢?” 银朱还在跟他争辩:“不可能,那人伤得那么重,我们昨日来的时候他都快死了,怎么可能自己走?” 小六子继续强词夺理:“那兴许是被其他人救走了呢?” 小六子和银朱还在继续争论得喋喋不休,谢书苒的心里却很乱:若是那人能得救那就再好不过的了,可若是那人再发生什么意外…… “你们看这里!” 谢书苒听到一声叫喊之后,眼前一亮,一马当先地跑了过去。 “哪呢哪呢?” 谢书苒跑过去后,并没有看到人,只见叫他们的那人指着地上道:“你们看这里。” 谢书苒看着地上那团焦黑的痕迹,不确定地说:“这是点火的痕迹?” “是啊,小六子记得没错,昨日我们就是在这附近碰到的那人。这里既然有烧火的痕迹,那么说明不是那人后来醒了,自己升了火,就是有其他救他的人生了火。但是不管怎样,既然我们留下的药和食物都被带走的话,说明那人得救了。” 听了这段分析之后,谢书苒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能安定了一点。还好那人没有死。 “既然他得救了的话,那我们回去吧。” 回到谢府门口,谢书苒下了马车,刚要走进去,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 “书苒。” 谢书苒回头看去,一名男子迎着光向她走来,身后的璎珠兴奋起来,谢书苒只听见璎珠用一种夹到不行的嗲声叫道:“程公子!” 原来他就是程怀琛啊。 眼前的男子走到了谢书苒面前,她终于从耀眼的光中看清了他的长相。 长身玉立,一双桃花眼里含着仿佛无尽的情,这个长相,难怪原来的谢书苒会那么的“恋爱脑”。 打量完程怀琛,谢书苒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渣男!”,果然自古薄唇的男人都薄情,这个长相简直太符合她心中的“渣男”的形象了。 “书苒。” 又一声温柔的唤起,谢书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未发一语。 程怀琛却完全不恼,温声细语地同她解释:“这几日夫子布置了一道很难的课业,我与同窗们终日研读,终于有了想法,今日告之于夫子,夫子甚是满意。” 原来男人用忙当作冷暴力的借口,从古有之啊。 果然,程怀琛下一句话就是:“书苒不会因为我冷落了你几日,就怪我吧?” 谢书苒努力摆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向着程怀琛走进了一步:“怎么会呢。” 看着程怀琛一下子放松下来的表情,谢书苒又道:“程公子忙也好,闲也罢,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程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知会我的。” 看着谢书苒转身就走的样子,让程怀琛有些错愣。 从前只有他不耐烦谢书苒的时候,谢书苒一直都喜欢时时刻刻地黏着他。若是有时他觉得谢书苒烦了,不愿见她,那么只需消失几日。反正过几日再来找她,谢书苒从来都是娇声说着“不怪你”然后再倾诉一下自己这几日的思念只情,有时候甚至还会体恤他读书辛苦,给他塞一些吃食、衣物或是银两什么的。 可是这次谢书苒截然不同的态度,让程怀琛有了一瞬间的慌乱。 然而转瞬之间,程怀琛又镇定下来。 谢书苒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了呢,她这样,定然她哪位闺中密友出的主意,想要她拿捏他罢了。算了,他这次就费点心思去哄哄她好了。 程怀琛很快追上了谢书苒。 不过谢书苒并未等他,依旧遵循着自己的步调回了府。 谢府的门房看到程怀琛并未阻拦,毕竟谢家上下都知道,这位程公子在谢书苒心中有多重的分量,眼下看谢书苒一脸严肃地走在前面,而程怀琛在后面追,也只当时两个人在闹别扭。 谢书苒进了府门,就完全没有理会后面的程怀琛,径直往自己的屋子走去,程怀琛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心里一直在默数着,看谢书苒能忍到几时不跟他说话。 直到谢书苒进了自己的屋子,进屋之后,直接命人把门关上,给后面的程怀琛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程怀琛这才意识到,这一次谢书苒怕是要来真的。 程怀琛推了推门,发现门竟然真的锁住了,只好站在外面继续解释:“书苒,我最近是真的忙,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屋内安静如斯。 “味香坊新来了个厨子,据说他做的烤鹅味道特别好,我去带你吃好不好?” 没有回声。 程怀琛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倒是忘了,我们书苒说要做个淑女,不吃这些荤腥之物,那我陪你去看看首饰?” 屋内,谢书苒淡定地喝着茶,对于程怀琛的话充耳不闻,反倒是璎珠急得不行。 “小姐,程公子这次都这么诚心诚意地道歉了,你就原谅他吧?再说了,外面太阳那么大,他一直站在外面多累呀?” 若是放在从前,谢书苒偶尔同程怀琛耍耍小性子的时候,只要璎珠这么劝了,谢书苒也就不再闹了,两个人顺势也就和好了,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了。 谢书苒漫不经心地用碗盖拨弄着碗里的茶叶:“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他怎么诚心了?” 璎珠一下子被问得哑口无言,有心替程怀琛说上几句好话,却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我并未要求他站在外面,他若是觉得站累了,大可以直接回去,我还落一个清静呢。” 谢书苒反常的态度,让璎珠有些无措,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程公子那边?” 门外,程怀琛还在细数着京中的好吃的、好玩的,仿佛把她当做个孩童来哄一般,谢书苒皱了皱眉,终是觉得他有些太吵了。 “你去让他回去吧,我今日不想见他。” 璎珠出去后没多久,程怀琛恼人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谢书苒昨日几乎没怎么睡,如今终于安静下来了,索性躺了下来,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 谢书苒以为凭程怀琛的傲气程度,自己那样晾着他,他至少也要过几天才会再来,甚至于她都想好了,若是他气得不再主动找她,她还可以就坡下驴,索性把这桩婚事解除了。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程怀琛。 第二日,程怀琛拎着昨日说过的味香坊烤鹅,又来找谢书苒了。 谢书苒本来在家中四处闲逛,意外看到程怀琛之后,转身就走,不想今日程怀琛早有准备,几个箭步就被程怀琛追了上来。 手被程怀琛紧紧地握住,谢书苒努力挣了几下,愣是没挣开。 “书苒,你这么生气,其实我很高兴的。” 谢书苒要被气乐了,这人难道还喜欢受虐不成。 “你越是生气,就越是说明你心里有我,我真的很高兴,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已经重到没有办法几日不见的程度了。”程怀琛说着引着谢书苒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深情款款地继续表白。 “书苒,我知道你在乎我,我也在为了我们的以后努力,你放心我如今忙只是暂时的,等到我高中了状元,我一定让你做这京中最幸福的娘子!” 谢书苒抬头看着程怀琛,用那只没被攥住的手,轻轻地摸上了程怀琛的脸颊。 “程怀琛,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好了。” 谢书苒脚上暗中蓄力,在程怀琛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时,一脚狠狠地照着他的脚踩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程怀琛条件反射般的放开了手,去捂自己的脚,谢书苒手上少了钳制,顾不得程怀琛到底怎么样,就急匆匆跑了。 第4章 再续 不知道是那一脚踹得太狠了,还是程怀琛终于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他好几日都没有再来找她了,谢书苒乐得清闲,自己一个人把京中的集市逛了个遍。 在拎着一堆买的各种吃食、还有小玩意儿往谢府走的时候,谢书苒被一小厮拦了路。 “求小姐救救我家公子吧!” 面对当街给自己下跪的人,谢书苒不得不停了下来,赶紧先把人扶了起来。 “你家公子是?” 竹升没有想到谢书苒竟然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心里顿时焦急起来:“小姐,我是我家程公子身旁的竹升啊,小姐怎么不认识我了?” 原来程怀琛的人啊。 谢书苒还以为自己被拦是因为谢家贤名在外,有人来求她主持公道之类的事情。本来还想着听一听哪家的八卦,原来竟是那程怀琛派人来寻她,这让谢书苒当即就垮下了脸。 看着谢书苒明显的嫌弃神色,竹升想想自家公子临出门前对他的嘱托,当即就决定今日就算是求,也要替公子把谢家大小姐给请过去。 竹升咬咬牙,开始往外挤眼泪。 “小姐就算不记得老奴了,那我家公子您不能不管啊。这么多年来我家公子对您那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就算小姐跟我家公子之间如今有什么误会,可还请您看在往日情分的份儿上,救救我家公子吧!” 谢书苒听得一头雾水:“等会儿,你家公子怎么了?怎么就得我救他了?” “公子前几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跛脚走路,刚开始公子只是说静养几日就好了,可谁知这一日一日地过了,公子的伤不仅没有好,反而他还发起烧来了。神志一日比一日模糊了。” 谢书苒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那天的那脚真的踹得有些严重吧? “那大夫怎么说的?” 竹升一抹眼睛:“请了几个大夫过来看,都摇着头不敢看,说让我们请那些有名的大夫来看看吧。可我家公子一介白身,哪里请得动那些有名的大夫呢?” 竹升又“噗通”跪下,给谢书苒磕了一个响头:“我知道大小姐您心善,求求您帮帮忙,请个好大夫,去给我们家公子看看吧。” 话说到这份上,程怀琛受伤的源头又是因为自己,谢书苒也不好再回绝,算了,救人要紧。于是谢书苒着人去请大夫,自己则先跟着竹升去了程怀琛的住处探望他的病情。 这还是谢书苒第一次踏入程怀琛的住处。与记忆中上一世的程府不同,这时的程怀琛的住处是闹市区小小的一处屋宅,同谢府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谢书苒由竹升领着,走到了程怀琛的床边。原本谢书苒心中还有疑虑,担心程怀琛是在骗自己,可是在看到躺在床上的程怀琛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时,一股愧疚感席卷了她全身。 大夫很快过来了,在为程怀琛号过脉后,让谢书苒放心。 “程公子的脚伤并无大碍,至于他如今昏迷则是因为急火攻心,我会为他开一剂疏肝解郁的方子,到时候只需让他服下即可。” 大夫开完方子就走了,谢书苒拿着方子看了许久,终于还是让璎珠去药铺把药都抓全了再送来。 竹升对着谢书苒千恩万谢,谢书苒没有再说什么,只让竹升好好照顾程怀琛便走了。 谢书苒走了之后,程怀琛便睁开了眼睛,注意到他醒了,竹升很是激动。 “公子,你醒了!多亏了谢家大小姐请来的大夫,果然名不虚传呐。” 程怀琛将脸扭向一旁,其实从谢书苒来,他就已经有了意识了,只不过不想面对她,所以才会一直装作没有醒的样子,索性那老大夫也没有拆穿他。 竹升还在喋喋不休地述说着谢书苒对他的病是多么的上心,为了他特意去请了有名的老大夫来看云云,听得程怀琛心中越来越烦躁。 “公子,谢大小姐心中肯定还是有你的,你就不要再别扭了。” 又来了,从前只要是他们二人闹了别扭,所有人就都劝着他,让他让着点谢书苒,好好哄哄她,只要俩人成了亲,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可这根本不是他程怀琛的本意。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依靠妻族上位。可是自从他与谢书苒定亲之后,的确对他客气友好的人多了很多,就连恭维的人都有不少。程怀琛动了动喉结,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回到那种孤家寡人,人人都可以欺凌他的日子了。 谢书苒三日之后,又登了他的门。 这时,程怀琛已经能正常下地走路,只不过毕竟病了一场,身体还是有些发虚。 看着已经清醒的程怀琛走路还是有点跛,谢书苒有些尴尬,一方面是不知道说什么,另一方面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比较好,一时间,两人竟也相顾无言。 最后到底是程怀琛先开了口:“前几日,多谢你了。” 谢书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你也不必跟我道歉了。” 程怀琛倒了一杯茶,推到了谢书苒面前:“我这里没什么好茶,你别嫌弃。等到过几日我好些了,就去买一些你爱喝的茶叶回来。” 怕程怀琛又同自己纠缠,谢书苒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来看看你,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就放心了,你、你好好养伤。” 谢书苒放下手中的药材:“这是对你的脚伤有好处的一些药材,你记得让竹升帮你煎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谢书苒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程怀琛不知为何,心中的郁结似乎少了一点。 谢书苒最近闲来无事,书也看不进去,武也练不进去,索性便去逛街上的集市。集市上卖的东西大同小异,而且很多东西都很粗糙,完全没有府里的精致好看,可谢书苒不愿意整天待在屋子中,就算没有什么想买的,还是硬在街上闲逛。 突然,街上开始骚动起来,谢书苒就听见了一个女声在大喊着:“偷东西啦!有人偷东西啦!快拦住他!别跑!” 谢书苒看着前方跑起来的一个男子,顿时眼前一亮,马上追了过去。 偷东西的应当是个年轻人,饶是谢书苒这种从小就被早起操练过的体质,追了这么久都有些累了,可是前方的人仍像不知疲倦似的在向前跑着。 眼看着人都已追到这份上了,前方的人似乎终于有了些疲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谢书苒咬咬牙,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 前方的人也许是慌不择路,最后关头竟然跑入了一个死胡同中,谢书苒心中大喜,看你还往哪里跑! 果然发现前方没有路了之后,那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看到对方略显稚嫩的脸,谢书苒有些怔楞,这原来是一个孩子。 谢书苒也停下了脚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劝诫着:“我说,你这孩子,好手好脚的不去找一份谋生的活计,竟然干起了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当,你爹娘若是知道了,肯定要……” 这孩子突然冲了过来,一只手先于身体先向她冲了过去,谢书苒定睛一看,他手中闪过一丝雪亮的光的分明是一把匕首! 这孩子竟然是想要动刀子! 谢书苒站着没有动,就看着那孩子直直地向她冲了过来。 快要冲到谢书苒面前的时候,孩子举起了拿匕首的手,然后向着谢书苒猛地刺了过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挡在了谢书苒和孩子之间,匕首锋利的利刃划破了手臂上覆着的深蓝色衣袖。 情况不对! 谢书苒飞起一脚,踹飞了孩子手中的匕首,不过由于惯性,那孩子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屁墩儿摔在了地上。 谢书苒赶紧去看伸手帮忙的人:“你没事吧?” 程怀琛白着一张脸,捂住了衣袖破损之处:“我没事。” 谢书苒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程怀琛,不过看到他捂着刚刚被那匕首划过的地方不松手,还是有点担心他。 很快就有谢书苒的侍卫跟了过来,谢书苒让人把那孩子带走,就去看了程怀琛。 “伤口怎么样?深不深?” 程怀琛还是只肯捂着不说话。 谢书苒有些急了,还不知道那刀上干不干净,若是刀上再沾染些什么,伤口再深一点,那还是需要马上去找个大夫看一看才好。 看到程怀琛执拗的样子,谢书苒索性不跟他废话,直接上手掰开他执意捂着的伤口处。 外层的深蓝色衣服被划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白色的里衣有些破损,但并未完全划破,谢书苒拉起他的里衣袖口,果然胳膊完好无损。 难怪他捂着不肯松手呢。 谢书苒瞬间明白了程怀琛这是想要邀功呢。 程怀琛讪讪地放下了卷起的袖子。 “没有功夫就不要瞎逞强!” 谢书苒很是头疼,这幸亏是一个小孩儿拿着匕首壮胆,力气也不大,才让程怀琛只是被划破了衣袖,若是真的碰上一个亡命徒,他这胳膊恐怕要废了。 “我若是不拦他的话,那受伤的就是你了!”程怀琛有些气,自己好心救她,结果她不但不感激,反而还埋怨起他来了。 谢书苒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还要靠你保护才能不负伤?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最后那一脚是我踢开的好吗?明明是你在拖我的后腿!” 被这样吼了一通,程怀琛的眼睛都红了:“好,我拖你的后腿,我走还不行吗!” 谢书苒看着程怀琛委屈离去的背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错愣,程怀琛这就走了? 银朱走了过来。 “小姐!你可叫奴婢好生好找啊。那偷东西的贼固然可恶,可是那也不能让你自己置于险境当中啊。要不是程公子替你挡下那一刀,你只怕看到血又要晕过去了。” 谢书苒听出点不对劲来:“你等会儿,什么看到血晕过去?我几时做出过这等糗事?” “小姐又忘了?就是你七岁那年,非要跟着老爷去军营,结果你仅仅是在军营看到有浑身是血的人,原本还一直吵闹着的你,一下子就晕了过去。所以这么些年来,就连府中的下人杀鸡什么的都换成了去离你的住处最远的一处院落。” 原来自己从前就有晕血的毛病,并不只是上一世的阴影所在。 谢书苒想起程怀琛替自己挡刀的样子,想必自己晕血这件事,他也是知情的,所以他才会不管不顾地挡在她面前。 原来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啊。 第5章 出游 谢书苒又是一夜未眠,想着程怀琛被昨日的小偷划破了衣裳,而他本就节俭,想来回去还要缝补一番吧。 谢书苒觉得有些对不住程怀琛,他的衣物本来就不多,如今这件衣服就算是为了救她而坏掉的,谢书苒叫来了璎珠。 “璎珠,去找人给程怀琛新做几套衣服。”谢书苒想了想,不愿再欠了程怀琛的人情,咬咬牙:“就再做四套吧。每个季节的衣物都来上一套。” 几日后璎珠去把衣服给程怀琛送去之后,带回来一封他的手写信。谢书苒打开信,发现里面是一些感谢之词,还有让她一定要自己万事小心,不可逞强之类的劝诫。 谢书苒看过之后,把信放在了一边,透过窗子看向外面。 也许程怀琛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坏的,想来他这么多年来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也是不易,谢书苒开始思考,也许这一世若是她与他好好相处,多与他谈谈心,他们之间也许不会走到相杀死别的程度。 谢书苒还在合计着如何把程怀琛叫出来与他谈上一谈,就收到了程怀琛邀她出游的消息。也好,她总要看清楚程怀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好决定以后与他该如何相处。 程怀琛选的地方是一处小山,据传,此山上除了冬季,三季花开缤纷,美得很,所以人们便称之为“花山”。 谢书苒答应了程怀琛的邀约之后,就等着出游的日子,不过这几日倒是把璎珠忙坏了。璎珠先是为谢书苒精心挑选了出游那日的衣服、首饰之后,又命人出去采买各种吃食、准备出游用的一应用品,又做了许多的小点心,让谢书苒来定夺。 谢书苒随手拿过一块点心,尝过之后,发现味道还不错,便点点头:“可以,就这个吧。” 璎珠却犹豫着:“可是这点心中加了花生,程公子是吃不得的,要不小姐再为程公子再选一种?” 谢书苒看着璎珠甚是不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是程怀琛主动约我出去吧,那准备东西什么的,不应该是由他来做吗?我带点东西以示礼节不就可以了,怎么什么都要我们准备?” 璎珠不解谢书苒的态度:“可是小姐,以往我们同程公子出去,不都是我们准备这些东西吗?” 谢书苒不可置信:“都是我们准备?” 璎珠点点头:“对啊,小姐体谅程公子家贫,所以从来这些东西都是小姐命人准备的。而且小姐还说,程公子平日里读书繁忙,又是男子,是没有时间准备这些东西,所以这些就都由小姐你包办了。” 谢书苒痛苦地用手扶住了额头,心中暗恨原主的不争气。看着璎珠捧着食盒还在等着她再选出几样点心来,谢书苒揉了揉眉心:“你看着准备吧。” 想了想,谢书苒又叫住了璎珠:“不必为此事太过费心,随便带点能吃的就可以。” 因为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由谢书苒这边来完成,程怀琛只负责出了一个人,所以谢书苒干脆命人准备了两架马车。 果然出游当日,程怀琛信心满满地走向了谢书苒的马车时,还没走到马车旁,就被人拦住了,再被告知为他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时,程怀琛整个脸都黑了。不过看到已经坐进了马车的谢书苒丝毫没有出来叫他一起坐的意思,程怀琛一甩袖子还是走向了后面的马车。 车子行到了花山,下了马车,程怀琛面带笑容,去接谢书苒下马车,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什么龃龉。 谢书苒看着程怀琛伸过来的手,避开了他,索性连踏凳也不用,直接跳了下来。 谢书苒回过头来,看着程怀琛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招呼道:“走吧。” 花山上的景致却是不错,一团一团的花开在一起,让谢书苒一下子想起了“花团锦簇”这个词,程怀琛倒是也应景,就着这美景为谢书苒当场赋诗一首。 只是在听到程怀琛的诗中念道“鹅腮”“香鬓”的时候,谢书苒摸了摸自己这段时间因为经常心神不宁,所以瘦了不少,就连下巴都尖了的脸时,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担不起他诗中写的“鹅蛋脸”。 程怀琛一首诗罢,周围所有跟来的仆从纷纷应景地鼓起了掌,程怀琛看向了谢书苒,想象着她能像从前一般,脸上带着害羞的笑向自己怀中靠来。 程怀琛张开双臂,嘴角噙着笑看向谢书苒,却见她皱着眉头似在琢磨着些什么。 “诗倒是还可以,就是可惜不太写实,等我什么时候是鹅蛋脸了,程公子再将这诗赠与我也不迟。” 程怀琛放下了手臂,主动认错:“是我的不是,我这就重新赋诗一首给我的书苒,如何?” 谢书苒摇摇头:“不必,作诗本也就是为了应景,如今这景也赏了,诗也作了,我们接着往下进行便是。” 花山本来也并不太大,虽然乍一看,山间花海成群,甚是美丽,但走了一路都是这样的景致,倒显得有些单调乏味了。 程怀琛见到谢书苒有些神色恹恹,便问她是不是累了,谢书苒心中有事,便也顺着他的问候点了点头。 程怀琛于是招呼人开始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谢书苒忍不住去问程怀琛:“程怀琛,你真的喜欢我吗?” 程怀琛深情款款地看向谢书苒:“怎么会不喜欢呢,你我青梅竹马,而且谢家又对我有养育之恩。” 谢书苒停下了脚步:“可是若不是因为你家中跟着谢家,你家也不会被寻仇,你也不必长于他人膝下。” 按照前世所说,年幼家破人亡,寄人篱下正是程怀琛恨的缘起,她的父亲曾经也一度觉得对不起程怀琛,可谢书苒觉得,程家并不是被谢家灭的,而且在程怀琛的人生中,谢家处处都有帮扶他的影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最后对谢家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定要谢家满门被抄斩才肯罢休。 程怀琛将一缕被山峰吹乱的头发掖回谢书苒耳后:“书苒怎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呢?程家被人灭门,我心中固然难平,可该死的是当年的反贼,如今他们早就已经伏了法,也算两清了。而谢家在我家中族亲尽数故去后,视我如亲子一般,将我养大,又有你这样好的一个女儿将来来嫁给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程怀琛的眼神太过深情,话也太明事理,如果不是前世毒酒的灼烈时不时在夜里依旧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谢书苒怕是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人竟然是日后害了他们谢家满门之人。 不过程怀琛既然清楚知晓,程家的惨剧跟谢家没有关系,那为何当年他要说出谢家罪有应得这种话呢? 谢书苒想不通,程怀琛为她掖发的手转而变为捧着她的脸。 看着程怀琛闭上眼睛,缓缓压下来,谢书苒转开了脸,避开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察觉到谢书苒的躲避,程怀琛松开了手,又率先走在了前面:“走吧,现在往回赶,正好能在天黑前回家。” 回去的路上依旧如来时一般,谢书苒与程怀琛两人一人一架马车。 谢书苒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时,突然马车骤停,外面传来了马嘶叫的声音。 马车停得太急,让坐在车中的谢书苒和丫鬟们险些摔了出去。璎珠不满地掀开帘子,质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似受到了惊吓,结巴道:“大、大小姐,我们好像遇到山匪劫道了。” 璎珠向前望去,果然看到前方有好多人骑着马挡在他们的车队前,吓得顿时赶紧缩进了车中:“怎么办啊,小姐?” 谢书苒问道:“对面有多少人?” 车夫答道:“大概有二、三十人。” 他们此行出来带出来的人大概也有二十多人,虽然人数上没有落后太多,可他们这些人中女眷占了不少,比起对面拿着大刀长枪的人马就落了下风。 程怀琛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从车上下来后,便走向了谢书苒的车旁,敲了敲车壁。 谢书苒探出头来,就听见程怀琛悄声对她说:“这帮人看起来来者不善,待会儿我们分开两路去逃,分开他们的兵力,再找机会下山去求救。” 谢书苒看了一眼程怀琛,其实她是不赞成他们这些人再分开的,但看程怀琛的样子,谢书苒微垂下眼睫,只淡淡说了一个“好!” 有小厮上前捧上钱袋,企图能用钱财劝退这帮山匪,但没想到那帮人连钱袋都未打开,就将其打落在地。 小厮高声喊着问他们要什么,却无一人应声,领头的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书苒的车架,只问了一句:“阁下可是谢将军家中人?” 无一人应声。 不过这似乎也给了这群人答案,只见那领头人抬起手一个指示,这帮人便散开,成半包围的姿势向着谢书苒一行人逼近。 谢书苒直觉得不对劲,这些人应当不是普通山匪,今日的目的恐怕也不是劫财,不知是不是谢家在官场上得罪了什么人,抑或是有人想要劫了谢家家眷好来威胁她父兄什么事? 车外侍卫们紧紧围着马车,拔出手中的剑,警惕地看着那群人。 山匪们率先冲了过来,很快两边打斗了起来。 山匪们目标明确,就是要那马车之中的人,所有的刀剑不住地往马车上砍去,很快马车在这大力的砍伐之下分崩离析,谢书苒从马车之中摔了出来,滚向了一旁。 程怀琛迅速奔到了谢书苒身旁,拉着她上了马,在侍卫们的抵挡之下,趁着还没有人追到他们面前,催动马奋力向前跑去。 谢书苒一走,对面很快不再恋战,赶紧集结了人马企图追上谢书苒,不过谢家的侍卫们怎么肯让他们如愿,硬生生地拖住了这群人的脚步。 程怀琛和谢书苒骑着马奔出去好远。程怀琛回头,看不到人的脚步,终于是有些放下心来。自从程家人死后,程怀琛就发誓再不练武,每日只闷在家中看书,因此他根本就不太会骑马,刚刚为了逃命骑来的这一路,光是在马上的颠簸,就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听到身后程怀琛的声音实在不太好,谢书苒勒住了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程怀琛脸色青白地下了马,直奔最近的一棵大树,直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了个昏天黑地之后,程怀琛终于觉得好一点了。 谢书苒其实是不赞成此时休息的,后面的情况还不明,就算要休息,也不能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休息,不然若是那伙儿人再追上来,他们两个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过看着程怀琛捂住胃,实在不舒服的样子,谢书苒知道,他大概已经是忍到极限了。 谢书苒看着程怀琛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让他先休息一下吧。 “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说着谢书苒向着树林里面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