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第1章 玉簪子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冬藤里/2025.06.30 绥州市,某小区。 夏季阴雨夜,空气黏腻,人们的衣服粘在身上,和被潮水冲上岸的鱼儿沾了满身沙粒一样难耐,躺在床上的人儿翻来覆去,进入不踏实的梦乡。 陶溪被好友喊到咖啡厅,将近一年的旧事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小溪,我始终觉得蒋行峪欠你一句道歉。”谈雾咬牙切齿地说,“我和他聊了聊,他同意给你道歉。” 提到蒋行峪,陶溪心中泛起酸涩,强扯着笑,问:“你怎么突然和他联系上了?” “你上次突然和我提起这件事,你看似云淡风轻,可我知道你并不好过,我身为局外人尚且咽不下这口气,你又怎能释然?”长舒一口气,谈雾的情绪暂缓,又接着说,“我心疼你。之前想着你要高考没有去做,担心影响到你,现在高考结束,这件事,他需要给个说法。” 话落,谈雾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递给陶溪。 【谈雾:蒋行峪,你欠陶溪一句道歉。】 【蒋行峪:?都已经过去,微信她也把我删除了。】 【谈雾:为什么删除你不清楚?留着你继续内耗吗?你会给女性好友点赞发生日祝福,却冷暴力她,连一句生日祝福都不曾说过。无论是你高三还是你毕业后,都只留她一人面对流言蜚语,你但凡出来公开说半句话,都不至于对她伤害那么深。 更何况,你在一年约定内,谈女朋友,在朋友圈公开,你公平对待她了吗?你为她做到这一步了吗?你真能问心无愧地说出,你没有把陶溪当做高三时期的精神慰藉吗? 废话不多说了,你要是不想路熙在你俩中间难做,你就去道歉,从此再无干系。】 【蒋行峪:。】 【蒋行峪:好。】 看完聊天记录,饶是陶溪再能忍耐,眼泪也绷不住直往下流。 她本不觉多委屈,直到挚友将桩桩件件,陈列成章。 她才发觉,原来在这段感情中,受伤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 “谢谢你,谈雾。”陶溪一把紧紧抱住谈雾。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陶溪从梦境中醒来,睁眼的那刻,更多的是怅然,眼睛黯淡半寸,自问道:陶溪,你还没有释然,对吗? 就连在梦的最后,也没有真正等来那句“对不起”。 故事的开头发生在去年白露时节前后。 陶溪比往常回到出租屋时多了几分欣喜,缘由很简单,明天是她的生日,她心里美美计划着今晚以及生日的安排。 她势必会熬夜,零点祝自己生日快乐,这是不成文的约定,从13岁那年起。 一串铃声响起,父亲的一通电话打碎她的欢喜。 “喂,咋啦?”陶溪摁了接听键,冲话筒说,她语气算不上多好,和父亲的隔阂从他再一次动手打母亲起就没痊愈过。 “溪溪,现在接电话都不喊爸爸了?”陶父拉长声调说,嗓音一听就是被烟酒浸润过,“就和你妈亲是吧。” 听到后半句话,陶溪心中窝起火,反唇相讥:“你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陶父一如往常不耐烦的口气:“没事就不能和你打电话了?现在和你说话也不行了是吧。” 陶溪:“你喝酒了吧。” 陶父:“没有,我现在都不喝酒。你和你妈现在有联系没?她没给你钱?” 陶溪闭了闭眼,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干嘛啊。每次都这样,你知不知道明天是我生日啊,我本来挺开心的,现在好心情全被你破坏了。问我妈有没有给我转钱,是你要给我转钱吗?” 陶父没有犹豫回答:“我没钱,你找你妈要,让你妈给你转,她有钱。” 每次都是一样的话术,每次都是一样的境遇,她好像逃不掉这个循环圈了。每次都是在她快要走出来时,父亲就会及时出现给她当头一棒,让她困游在名为家庭的这片海域。 从小父亲家暴母亲,听母亲说,或许陶溪会被父亲一脚踹流产,可母亲伸手挡了一下,她时常想,母亲要是不挡就好了。她不出生就好了。 11岁那年,父母离婚,父亲骗她,母亲不要她了,从那以后,小陶溪心里缺乏安全感,性格也偏向讨好型人格,怕被抛弃。 那年春节,父亲醉酒因看到她用母亲的旧手机,发疯似地把手机从小陶溪手中夺去狠狠摔在地上,奶奶听到声响拦住父亲,哄小陶溪入睡。 再年长一些,小陶溪得知,并非母亲抛弃,而是父亲死活不给抚养权。 14岁那年,母亲给父亲重新改过的机会,父母重归于好,时常视频聊天。那时陶溪最幸福而开心的一年。 那年元宵节,噩梦再次降临,父亲外出喝酒归来,再次想要动手打母亲,可这次陶溪和弟弟奋力护住母亲,父亲未能得逞。 陶溪哭着对妈妈说:“妈,你走吧。比起不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更怕失去妈妈。” 从此,陶溪再未睡过一个安稳觉,认床,不抱玩偶无法入睡...... “你到底要怎样?”陶溪哭着质问陶父,“你总这样,这样有意思吗?” 兴许是听出陶溪的哭腔,陶父并未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转到弟弟身上。 “你弟弟现在在你那住吗?”陶父问,“你奶奶说,他现在放假都不回家。” 陶溪:“在星期天在我这住,平时住学校。” “溪溪,那你可知道,你弟弟现在学会抽//烟了?” 陶父的话如同惊天霹雳再次击中陶溪,她一下慌了心神,“我不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她从前就对弟弟说过,你以后千万不要抽//烟,不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陶父:“我怎么知道的,房东打电话说的,说是楼下有人反应有烟头扔下去。” 陶溪:“我不知道这件事。你等他放假了,我问问吧。” 之后她以明天上学为由,结束了这通电话。 但她却久久不能平复心神。 陶溪的大脑混沌一片,种种思绪像是解不开的绳结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闭上双目,大脑无比澄澈清明,毫无睡意,辗转反侧至凌晨四点才浅浅入睡,睡了一个多小时起身去学校。 陶溪,你得再强大一些,才能无坚不摧,才能坦然面对一切。 - 生日当天,天气晴转阴,一如她那日的心情。 朋友路熙的出现如同一道曙光,暂时当起了她小天地里的路灯。路熙跑到她教学楼前,问她放学后去不去生日聚会,外加谈雾她们三个的生日连成片打算一起去庆祝生日。 路熙和谈雾要大她一届。 她们因共同在学生会共事而相识。 “都是谁去啊?”陶溪因昨晚的事情情绪低沉,原本想象中的生日也即将潦草而过,她的同班好友因外校好友生日而无法同她一起庆生。 原本就低沉得情绪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更如同枝桠横生一样滋长,可她向来不强求,不为自己争取。 “我们的年级第一蒋行峪还有学生会的一些其他朋友。”路熙性格率性爽朗,人缘很好,蒋行峪算是她挚友,“这不是正好赶上我们放假嘛,想着明年高考了,高考前再最后聚一次,加上人多热闹。” 陶溪想转移注意力,缓冲情绪 ,同意赴约。 - 路熙一向大大咧咧,有路熙在的地方从不会冷场。 在路熙的主持下,陶溪向蒋行峪他们几个不认识的人做自我介绍:“我叫陶溪,‘清溪奔快,不管青山碍’的溪。” 陶溪右手边是路熙,左手边是谈雾,正前方是蒋行峪。 等她自我介绍完,蒋行峪说了简短一句:“认识。蒋行峪。” 听到后,陶溪摁下关于蒋行峪前半句话的疑惑,注意力放在了后半句。 原来他就是蒋行峪。 她们口中的年级第一的“常胜将军”。 也就是在此刻,她才将名字与脸对上号。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他样貌周正,剑眉星目,对视的双眸微微上扬。 那时的她不曾想过,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会和他有纠缠。 - 第2章 万年青 绥州一高。 人工草地一年四季如初,茂盛又浓郁,身处脚下,与少年侧身奔跑模糊的身影、挥洒的汗水、洋溢的笑容构成名为青春的画卷。 操场之上,一把淡黄色的梯子位于排球场中央,陶溪小跑至与操场毗邻的艺术楼下,一眼就看到梯子之上的路熙。 她来给她送生日礼物。 参加聚会之前,她并不知道路熙生日,临时去买,太可爱的路熙不喜欢,偏成熟的路熙不需要,一时之间实在难买到心仪的礼物,只好再补。 今天距离聚会已过去整整一周,陶溪与路熙约定在操场赠礼。 陶溪小跑到路熙旁边,语气微喘:“怎么坐这么高?离老远就看到你了。” "嘿嘿嘿好玩。"路熙一副大哥大的坐法,“看高一小学弟练排球呢。你看那边那个男生,瞅我好久了,想继承我的‘王位’呢。” 路熙边说边给陶溪指不远处的学弟,顺着手指看去,那学弟知道议论他忙收回视线,抬起的手臂,不知所措的步伐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哦对,突然想起来了。”路熙从校服兜里掏出一个便签,“蒋行峪让我给你的。他惨的很,没有活动课,这会儿估计在考试吧。” 陶溪在那一瞬间愣了片刻,心脏跳动的节拍慢了一拍,嘴唇翁合半天才发出声响:“他给我便签干嘛?” 看似的明知故问,实则是陶溪想掩饰心中所想。 她承认,那天聚会一面,她对蒋行峪确实另有心思,可她从未想过逾越分毫。 “他喜欢你吧。”路熙脱口而出,眼神与陶溪相对,后者眼中的颤动尽数落在她眼中。 陶溪在心中重复一遍这四个字:他喜欢我。 她可望不可及,想都不敢想的一句话,被路熙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直击她心脏。 她收下路熙递来的便签,看一眼,是淡蓝色打底,蓝天白云、云卷云舒,最低处是一条清澈的小溪从石头隙间流过。正好对应了那天她的自我介绍:清溪奔快,不管青山碍。 “喏,你的生日礼物。”陶溪立刻反应过来,把自己手中的生日礼物递给路熙,“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挑了一件你可能喜欢的,是一个蓝牙音箱,也可以做闹钟使用。” “行,我收下了。”路熙接过礼物,也从梯子上下来,接着问,“你回班不?” 陶溪摇摇头:“不回。” 路熙:“那咱去溜溜吧。去篮球场那边看帅哥打篮球。” 陶溪没看过打篮球,既然路熙喜欢,那就陪她去。 陶溪:“可以啊。” - 过了几天,陶溪在餐厅碰到路熙,其实碰到的概率还很低,三个年级错峰吃饭加上四个餐厅,除非约定,不然很难碰到。 路熙一进餐厅就跑到陶溪旁边,“喏,给你。蒋行峪给你的。” 是德芙巧克力。 陶溪此时正在班里朋友堆里吃饭,忙拉扯路熙,让她小声些,“嘘,我不想太招摇。” 蒋行峪的名字太响亮,学校里的人谁不知道啊。 周遭人立马嗅到了瓜的味道忙问:“什么什么?” “没事没事,一个朋友给的。”陶溪同桌作为班内唯一知情人出来打圆场。 路熙小声问:“她们不知道?” 陶溪摇摇头:“不知道,我没说。我不想人尽皆知。” 之后,陶溪跟着路熙去吃饭,然后又听到路熙说:“我狗儿子要是给你表白,你什么反应?” “狗儿子?”陶溪问。 “蒋行峪啊。” “不可能。” 陶溪不敢奢求,只是否定道。 路熙很乐意牵红线:“怎么不可能?他绝对喜欢你。”见陶溪没有再回答,路熙又说:“哦对,你上次不是对我说担心会考物理过不了嘛,我给他说了,他说没事别怕,有他呢。晚上我去找你。” 陶溪的心跳飙到心口,她狂压下心跳,应下。 - 晚自习下课,陶溪拉着同桌一同赴约,来之前,同桌死活不愿,“我不去做电灯泡,蒋行峪肯定会去的。” 陶溪信誓旦旦地反驳道:“不可能,我是和路熙约好的。他不会来。” 这句话在看到路熙身后的蒋行峪后被啪啪打脸。 “我就说吧。”同桌小声对陶溪说。 陶溪拽紧同桌的衣服,“别走,陪我,我尴尬。” “他非要跟着来。”路熙视线落在身后的蒋行峪身上,意味深长地看看他,看看陶溪。 听到路熙 cue 自己,蒋行峪的视线不自然地落在地上,不敢与陶溪对视。 陶溪也只是笑,并未正面与他说话。 “你们化学考了吗?”路熙把问题引回正轨。 “考过了。理科只有物理没考。” “选必考吗?”蒋行峪问。 陶溪答:“不考,只考必修。” 话音落,她扭头向身后的同桌发出“求救”的眼神。奈何同桌丝毫专注于脚下的玩乐并未注意,陶溪的心脏要跳到嗓子眼了。 蒋行峪:“那还好。” 之后陶溪便不再面向蒋行峪,往旁边的走了几步,贴着路熙,“我天,好大的风啊。” 天公不作美,秋风阵阵,地上的树影婆婆娑娑,暖黄色的光线照在人身上暧昧不清。 “往前走几步吧。”蒋行峪小声对路熙说。 路熙一向果敢,丝毫不掩饰地对陶溪说:“往前走点吧,这里是风口,他怕冻着你喽。” 这次轮到陶溪胆小,她视线下垂,盯着他的影子笑了一下,没有应声,跟着路熙往前走了几步。 两天后,陶溪收到远方无异于表白的重难点和圈划以及一张纸条:圈着的是重点知识点,背会就行,很轻松。会考很简单,会让 90%的人通过,别怕,很容易过。 - 会考结束后,那晚路熙送陶溪回班级。 “你对我狗儿子什么感觉?” “如果没有感觉,我就不会浪费时间。”陶溪坦言说,“而且重点不是我是什么感觉,而是他怎么做,他并未直接严明心意半句。如今的问题是,我并未了解他分毫。” “是嘞。但他看到你腿软哈哈哈。” “看到我腿软?”这个答案陶溪从未想到,笑出声地反问到,“他还能害怕我?” “他怕影响你吧。” 陶溪:“我清楚我所作所为,并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我。之前的事你应该也知道。” 几天后,陶溪收到那封真正意义上的手写情书: 『 ....... 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It is as though you are absent Distant and full of sorrow One smile is enough And I''m happy Happy that it''s not true 看,人们总是这样 怯懦着安静着 也正因如此,我们总是歌着《凤求凰》 为相如文君叹惋:那样的勇敢和热烈,何以如此? “没有人能直视太阳”同样没有人能直视闪闪发光的你(虽然如此,也不至于像路熙 描述的那么夸张,我要鞭挞她) 其实如我而言,像聂鲁达所写的是那样 遥远地,在对岸静静看着彼岸的美好已足以令我满足 但既然某个冒失鬼已经戳破 那我就不必再把它埋在六英尺下 Would roses bloom? 』 路熙递给陶溪的那刻说:“他写了几天的玩意,就写了这,一堆人看不懂的玩意,还有英文。” 听到路熙的话,陶溪打开看了一眼,一眼望见一片英文,像在做阅读理解,看了一眼又折起来说:“算了,餐厅太吵了,看不太进去,我回班看吧。” “你在这看吧,看不懂我给你解释。昨天我们在班研究一下午,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你别抱太大希望。”路熙走到陶溪旁边坐下,边走边说。 陶溪的心下沉了一半说:“嗯好。” 她打开逐字阅读,耳边听到路熙说:“他那意思估计还是安于现状的意思?” 陶溪的大脑一片混沌,已经被路熙先入为主,思考不了,顺着她的话应下,“应该是吧。” 而后,回到班级内,陶溪又和同桌研究一个午自习,一直认为路熙的说法是错误的。 应该这么理解: 他想进一步,怕和相如文君一样,开花无果,空有遗憾。 其次,他最后说的那句英文是《Six Feet Under》的歌词。 他在纠结,他在徘徊,他在期待,花绽放 。 - 翌日,陶溪用文言文写了一封回信。 她拜托路熙帮忙给蒋行峪,自此路熙真正做起来“传声筒”。 路熙接过问:“我能看嘛?” “能啊,为什么不能?” “我嘞娘哎,你俩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路熙迅速瞥了一眼:“哦对,昨天我对你解释错了。我把我的解释说给他听了,他说我完全相反,他急得要死,怕你误会,让我给你说一声哈哈哈。他写成那样,谁知道他什么意思。” 陶溪眉眼弯弯:“我知道啊。”陶溪把自己的理解对路熙叙述了一遍。 “对对对,他就是这个意思。”路熙笑着说,“得嘞,我回去能交差了。” - 那天晚上在餐厅,路熙又送来一份他解释的信,和陶溪的理解别无二分,只是最后留言让人忍俊不禁:不要再写文言文了,太难理解了,像做文言文。 “谁让他先写英文的。”陶溪笑着对路熙吐槽,转念又想到自己送去的那封信,“哦对了,他看了那封信,有什么反应?” 路熙:“能有什么反应?他高兴得不得了。他问你怎么想的,你怎么想的,就怎么来,以你的心意为主,尊重你的想法。” 陶溪:“那就慢慢来吧,先慢慢接触接触吧。” 慢慢来,对彼此负责。 她不要一时新鲜的,也不要一时冲动。 她要细水长流,长情漫漫。 文中蒋行峪写的情书前半段英文来自聂鲁达的《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节选) “Would roses bioom?”来自歌曲《Six Feet Under》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万年青 第3章 催风使 路熙回去后就给蒋行峪传了话。 那天晚上,蒋行峪直接去找了陶溪,还是在风大的那晚的位置,在两栋教学楼的交叉路口。 天气逐渐变得冷起来,可这晚却反常,空气燥热难耐,冒着炎夏里被太阳烘烤秸秆的味道,天空也不如往日的黑暗,而是蓝灰调,校园里的暖黄色的灯光长明,仿佛为今晚的相遇费尽心机。 “路熙呢?”陶溪向来怕冷,加上近来有些感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抬眸看到迎面而来的谈雾。 谈雾:“她被英语老师喊走了。她交代让我来,说是你会尴尬。” 身后的蒋行峪走出来,主动开口说:“我们去那边吧。” 谈雾也十分有眼力劲地往旁边走,默默在身后盯着他们的背影。 “路熙都和你说了吧。”陶溪先打破沉默,开了话匣子。 奈何少年心事实在难以开口,前几封信的交流在此刻如同一张白纸不复存在。面与面的交谈怎会一样。 陶溪,勇敢一些。 她在心底默默想,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谈雾 ,谈雾的眼神笃定给了陶溪几分力量。 “说了。她理解错了。”蒋行峪与陶溪面对面的站着,他穿着短袖,她穿着冲锋衣。 陶溪:“你不冷吗?” 蒋行峪笑着说:“不冷。” 他的眼睛笑起来总是深情款款,陶溪总是情不自禁地在这双眼睛里迷失自我,尤其在此刻,他眉眼弯弯,闪着黑夜里的光,低头只盯着陶溪。 陶溪心跳加速,面上却没有蒋行峪明显,后者一直在晃动,也是在此刻陶溪心生挑逗他的心思。 陶溪:“我听路熙说,你看到我腿软?” 蒋行峪脸上依旧露着腼腆的笑:“也不是 。就是那种,我一见到你就腺上素飙升,心跳加速。” 陶溪鼓起勇气与他对视,话音传入耳旁,心跳扑通的声响像要穿透耳膜,两人就这样站在摇晃着的树下,树影有眼力劲地避开二人,他们得以看清双方的眼睛。 他好像小狗啊。 一双黝黑又圆的眼睛紧紧的盯住陶溪。 陶溪把猛跳的心、课间的吵闹声、朋友身后的吃瓜、同样街道上的同学统统抛在身后,只专注于眼前,继续挑逗蒋行峪,一连发问三句:“那现在呢?” “你以后见到我会和我打招呼吗?你见到我还会躲吗?” 蒋行峪摇摇头,笑着答:“不会。” “那我们继续接触接触。” “好。” 陶溪尚存一丝理智,“你戴手表了吗?” “没有。” “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该上课了,先回去吧。” - 这晚过后,陶溪清楚地知道,她真的喜欢上蒋行峪了,比之前的程度更深一些。 他身上具备了所有吸引陶溪的条件。 从最开始的聚会上,所有人都一乱糟地生日礼物递给她,只有蒋行峪是等所有人结束后单独递给她,以及真心话大冒险时换了几次起点想要套出她的真心话,再到后来的便签、巧克力、划重点、情书以及今晚的接触。 是他的有意为之,是她的步步纵容。 喜欢是一种感觉 ,是说不出来具体点,但从陶溪自我介绍后,与蒋行峪对视的那一眼起,她就清楚,她对他有好感。 - 翌日餐厅。 陶溪与班内一众好友坐在一起吃饭,她突然心跳加速,有点不安,听朋友讲话时的视线总是胡乱闪,某一眼正巧看见了正前方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心说,完了。 陶溪扭头对同桌小声说:“我昨天对他说了:让他大胆一些,他今天不会真的来找我吧?” 一瞬间陶溪内心有无数个小人在躁动,早知道不说昨晚那句话了。 她是想让他主动一些,但不是在餐厅,在众多好友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太招摇了。 没等到她急的咬舌头,蒋行峪就带着一以贯之的笑容走到她身旁。 她不起身也不合时宜,只得给身侧几双八卦的眼睛留下一句话:“等我回去再说。” 然后强拉着蒋行峪往外走。 走到门外走廊时才放缓脚步,听到身侧少年说:“我还不知道你班在哪里?” 陶溪疑惑地看着他:“在靠近校门口的那栋楼的一楼。” 少年似是未达目的:“我送你回去吧。” 陶溪:“太招摇了。大家都认识你......” 蒋行峪:“应该不会吧。” 陶溪心软了,同意让蒋行峪跟着她回班。 两人走在教学楼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餐厅到班门口明明很远距离,在两人的路段里也显得极短。 “你回去吧,我班就在前面。”陶溪对他指了指班级的位置。 少年依旧站在原地不舍得动,陶溪只得往前走,不能再停留在教学楼前了,等她到了班内回头看时,看到蒋行峪的身影刚转身。 班内许多同学都看到这幅画面 ,学校里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本就枯燥,青春期的八卦是学习之余的唯一慰藉,不少同学嗅到八卦的气息问陶溪。 “刚刚和你一起回来,是不是蒋行峪?!”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呀!” ...... 陶溪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另一位好友喊走,质问道:“小溪!我要质问你,听说蒋行峪送你回来的,你们两个......” “不是你想的那样。先接触 一下。” “他喜欢你!我就说吧,你上次讲聚会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陶溪面上绯红,“不过,不要对外班的同学讲这件事。我就不该心软,让他跟过来的。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知名度。” “谁不认识他啊,他之前在我们初中时就很有名。” - 之后又接触了几天,他们两人都是心中有数之人,不会浪费学习的时间,接触的时间也都是在饭间以及晚自习的长课间。 身旁的朋友总是旁敲侧击问陶溪什么时候在一起。 陶溪总是说:“别着急,慢慢来。现在也才一半一半吧。” “我能申请开加速器吗?” 陶溪:“不能。” “你俩绝配!郎才女貌!学习都好!简直是小说照进现实了!” 陶溪面对朋友的吹捧,总是否认:“拒绝捧杀哈。” - 时间在冷冽的风吹了又吹,送走了干燥枯黄的秋季,迎来了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也是陶溪最不喜欢的季节,可偏偏在这个季节,发生了让她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兴许或多或少还是受到朋友的影响,陶溪也会旁敲侧击地问蒋行峪如何看待两人的关系。 两边军师也是有默契的。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想不想听今天沈明澈的话?” 沈明澈是蒋行峪的好兄弟。 陶溪直觉和他们二人的关系有关,给出了肯定回答。 “今天我们考试,沈明澈说他语文作文上不了50,就让我去表白。你猜他考了多少?”蒋行峪边说边观察陶溪的微表情。 陶溪:“49。” 蒋行峪:“48。” 陶溪:“他估计是看不下去咱俩那么磨蹭了。” 这时校园里的广播响起,《起风了》的前奏响起,两人走到高一教学楼后,陶溪正着走,蒋行峪与她面对面倒着走,陶溪将岔开的话题拉回正轨:“那你要表白吗?” 蒋行峪眉眼弯弯的盯着陶溪。 陶溪很喜欢看这样的蒋行峪,她回视着他,默不作声,等着他的下文,却听到对方话锋一转,“你会后悔吗?” “不会。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 陶溪勇敢一次,信他一次:他已经坚定地选择过你了,你也试着相信他一次,哪怕结果不尽人意。 “好,那我们......”蒋行峪保留往日的风格,话少简单。 可陶溪不愿马马虎虎:“就这样就没啦?正式一些,你组织一下语言重新说,我给你时间。” 耳边的歌声顺着和风传入耳中: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猝不及防闯入你笑颜 ......” 歌声下,陶溪往前走一步,蒋行峪退一步,前者专注于脚下的路,后者的视线与始终如初,眉眼弯弯地落在陶溪身上。 走到叉路口,蒋行峪正酝酿好语言不再沉默 :“陶溪,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此时依旧看脚下路的陶溪哪怕心有准备,却还是被这句意料之中的话语扰乱了心跳。 这或许就是青春的感受吧。 “好。” 陶溪与蒋行峪的双目对视,两人皆是掩不住笑意,于是,在教学楼后一角,及腰的绿植遮住两人的半边身影,他们轻轻抱了一下彼此,他们拥抱了彼此珍贵青春里的太阳。 谢谢你,蒋行峪。 在我无数次的反问与拧巴后,依旧坚定地选择我。 而我也不需要你多好,我喜欢你的沉默、你笨拙地表达爱意,你的不言而喻恰巧我都明白。 - 在一起后的第一天那晚下起了初雪。 陶溪很信“缘”这个东西,尽管它虚无缥缈,尽管它看不见摸不着。 初雪只一个小时就覆盖了中原大地,学校安排提前放学,陶溪同桌留校,她极力请求陶溪留下陪她,一开始她拒绝了,奈何同桌拿出来杀手锏:“蒋行峪一定也在学校,说不定他会找你,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陶溪被抓住了软肋,举白旗投降。 晚间第一节下课,同桌拉着她去小卖部,走到教学楼中央时,她就看到了蒋行峪的身影,同桌小声贴着陶溪的耳朵说:“我就说吧,你留下来陪我是正确的选择。嘻嘻嘻。” 陶溪轻轻拍了拍同桌的手,对走到面前的蒋行峪说:“我们去小卖部吧。” 蒋行峪想要与陶溪待在一起,去哪里他都乐意:“好。” 陪完同桌买完东西,陶溪让同桌陪着一起送蒋行峪回去,走到两次造访的叉路口,蒋行峪并未离开,而是把视线落在同桌身上。 不知为何,陶溪一瞬间 get到,对同桌说:“要不你先去那边等我。” 同桌:“见色忘友。” 陶溪:“我一会儿就好。” 于是,两人空间腾了出来,便并排往高一教学楼后走,陶溪解释,怕同桌被误会说:“我让同桌跟着,是因为我还不适应,而她之所以同意跟着,也是因为知道我的感受。你不开心了?” 蒋行峪:“没有。就是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空气沉默下来,只留雪花缓缓滴落,一片雪花落在陶溪睫毛上,她的眼睛颤了颤,伸手想要接雪花。 两人停站在路灯前,她看到蒋行峪的头发上沾满了雪花,那瞬间很想要伸手摸一摸,但还是没有做出如此亲密之事。 蒋行峪盯着陶溪的眼睛,突然说:“我的手有点冷。” 她并非不谙世事,一瞬间就懂了话里的意思。 “我手也不热啊。”话音落,她就后悔了,心说:陶溪你个笨蛋,你明知道他什么意思,说什么手热不热的。 下一秒,蒋行峪的手掌慢慢向陶溪靠近,她屏住呼吸,刚伸出袖口的手指被蒋行峪抓住 ,然后一点一点,由手指到手掌心,整个手被蒋行峪握着,他一寸一寸地移动,寻到指缝,慢慢移动,直至十指相扣。 握住后,他低头笑着看了看陶溪,后者在此刻根本不敢与她对视,眼睑下垂,嘴角挂着笑,然后手指发了力,用同样笨拙的方式回应着蒋行峪。 她的手,是比蒋行峪的手要热一些。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也不说话,静静享受着时间流逝,直至陶溪抬眸看到楼上一道黑影,她吓了一跳,误以为是老师,想要挣脱掉他的手掌,却听到他说:“别担心,是我班同学 。” 手掌未能挣脱掉,依旧被紧握着,可少女的心跳却砰砰作响,成了教学楼后静谧又黑暗的天地里唯一的声响。 歌词“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猝不及防闯入你笑颜 ......”来自《起风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催风使 第4章 千里及 翌日,陶溪收到了第二封情书。她一直觉得蒋行峪的字体清秀,很像女孩子的字迹,和她之前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晚饭间,路熙来找陶溪,她听到情书风声,闻风赶来:“听说,我狗儿子又给你写情书了。” 提到这个话题,陶溪总会略显娇羞,点点头:“对啊。” 路熙:“给我看看。” 陶溪:“在班里,我去给你拿吧。” 路熙:“行。” 陶溪转身走后,路熙弯腰搂起一堆雪,用手握成雪球,准备朝谈雾砸去,幸而谈雾反应迅速巧妙之处躲避,又从刚才的小雪堆里滚了一块小雪球。 “喏。”陶溪把情书递给她,“你快点看啊。” 信纸被铺展开来: 『My adorable girl: 灯黄雪白之下,寒意凛冽之中,仍觉胸中勃勃之意。 恍觉数日未着笔墨,欣然提笔。 仍记初读张岱《湖心亭看雪》“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时只觉美极,清极而犹哀极。 同是灵秀之雪,同是“人两三粒而已”,今日穿行人群之中,却看人间烟火 ,而觉满心温润,余香盈袖。 雪盈天地,佳人在侧,“飘飘乎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似水流年有何惧哉。 堪忆往事,凭栏处,往往萧然泪下; 看今朝,低眉时,难掩笑意满目。 幸甚至哉,得与君共此良辰美景。 遇君之前,我命如苦酒, 被一次次痛苦伤至麻木, 是枯木朽土,是行尸走肉。 此后,我却愿为一束光,你愿给着一点温热。 他便在夜中执着地,不知疲倦地照亮着。』 路熙看完后直呼:“哎呦喂,他什么时候也能写出这么肉麻地文字了,苦酒哥。” 本不好意思的陶溪听到路熙的吐槽忍俊不禁,“快还给我,不许对别人讲!” 路熙:“好好好。” - 那天早饭间在餐厅,陶溪碰到一位旧友,她名为章曼若,是一位陶溪很喜欢的酷帅风的理科生。她从陶溪身边走过时,视线中紧紧盯着她,眼神里的八卦溢出神情,而被盯着的人下意识地躲避。 之后,章曼若坐在陶溪身边,悄悄找她八卦:“听说你和蒋行峪在一起了?” 陶溪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听他们班女生说,你之前是不是送过他礼物,他在班里拿着可嘚瑟了,一直在炫耀。”章曼若因为身处餐厅,尽量在压低声音,可她声音偏醇厚,依旧十分响亮。 陶溪:“?没有那么夸张吧。” 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章曼若:“真的。他们还说你俩是之前在学生会的时候就暗度陈仓了等等,我已经听过关于你俩初识的好多版本了。” 陶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她最担心,也无法最不愿面临的一幕还是来了。 “我们两个都没有往外说呀。大家怎么知道的?”陶溪试探着问章曼若。 章曼若:“好像是他太明显了,然后他班里的男生对楼上班级说了,然后大家就基本都知道了。我也是上次去高三那边问题时知道的。” 陶溪:“好吧。你下次再吃瓜可以直接问我,别再听他们说了,哈哈哈他们传的很离谱。” - 晚饭间,两人决定去操场散步,一路上陶溪酝酿许久,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对蒋行峪说:“好像很多人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章曼若今天还问我了......” 比起陶溪,蒋行峪要淡定许多:“对啊,我们整个高三基本上都知道了......” 陶溪小声嗫喏:“怎么都那么八卦......” 见蒋行峪没有再说话,陶溪问:“你怎么不说话?” “怕你生气......”蒋行峪边说边眼神往陶溪身上瞄,像极做错事的修勾。 陶溪沉默了几秒,酝酿语言,然后开口盯着蒋行峪说:“我确实很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因为我觉得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是很**的事情。但现实情况不允许我们像其他同学一样,躲在角落里偷偷谈恋爱。所以也用不着生气,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况且,我们彼此又不是拿不出手。” 蒋行峪依旧是不安地点点头。 陶溪又笑着打趣说:“但话又说回来。” 她故意把话说一半,逗一逗蒋行峪。 蒋行峪:“什么?” 陶溪:“真被发现了怎么办?我可是听说,学校里有你家亲戚呢。” 蒋行峪:“他们顶多会告诉我爸妈。最糟糕的情况也是我爸妈把我吵一顿,我就说是我纠缠你,每天去你班门口蹲点。” 陶溪语气这会儿已经听不出是玩笑的意思了:“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少年时代的英雄主义是想要保护对方,但陶溪不愿,她不喜欢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 她不是毫无承担风险的能力,她希望共担责任,彼此一起向前走。 或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陶溪又跟了一句:“我班同学说,不会的,学校不会让年级第一上布告的,影响不好。” 蒋行峪笑出声,“嗨呀。” 之后,两人并排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因为陶溪那句“咱俩真是把沉默贯彻到底”,蒋行峪去找了路熙问有什么有趣的话题可以聊。 蒋行峪留心了班里的八卦讲给陶溪听,陶溪也把班里的趣事分享给对方,但陶溪走路不老实,沿着操场边上凸起的小石块走,蒋行峪就在旁边纵容她,手护在陶溪身后。 远方天边鲜艳的夕阳红晕染了半边天与满腹爱意的二人构成校园里的限定夕阳图。 - 这年的最后一场考试,因为一场雪,打破原有的计划。 高一正常考完,天降暴雪,道路被阻,尽管天气有难,但高二高三祈求取消考试的计划依旧泡汤,学校组织高二返校与高三同时考,陶溪本没打算在考试期间见面,但在二楼餐厅碰到了彼此。 三分之二的人都挤在二楼,陶溪站在餐厅门口,望着乌压压的人头失去吃饭的欲//望,转身去了一旁的掉渣饼。 所有同学在此刻达成共识,因此掉渣饼的两条队伍都格外长,陶溪随机挑选了一条队伍排在后面,等接近窗口,陶溪才认出此刻正在窗口的是蒋行峪。 缘分就巧妙在,总是不合时宜地安排两心相印的小情侣见面。 陶溪本想着蒋行峪没有看到她,就不打招呼,她不想影响他的考试状态了,结果在蒋行峪转身的片刻被身后的沈明澈提醒了一下,最终还是看到了她。 蒋行峪把掉渣饼递给了沈明澈 ,他从后面绕到陶溪身边,从陶溪身前空出的位置而过,双手张开虚掩着陶溪,那一秒,只一秒,像极了拥抱。 两人几天未见,突然近距离的接触让陶溪的呼吸屏住一瞬,浑身像被冰雪覆盖暂缓了血液流动,僵住片刻。 “这么巧?”蒋行峪从陶溪离校起就一直在学校上课,被折磨得整个人都憔悴极了,“刚才差点没看到你,沈明澈对我说你在后面,一开始还以为他在骗我。” 陶溪笑了笑,不愿见和不想见,一字之差,意味却完全不同,“我也才看到你。” “你快回去吧,你们好像比我们考试早。快去吃饭,一会儿凉了。”陶溪又接着刚才的话说。 蒋行峪:“嗯。好好考试。” 陶溪:“会的。回去吧。” 一直极力隐藏存在感的同桌等到蒋行峪的身影消失在餐厅才开始说话:“还真是巧。” 陶溪:“我一开始真没看到他,也就比沈明澈早一秒看到他们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同桌发出的感叹声:“哎呦喂,他在窗外看你呢。” 掉渣饼窗口旁边是半边透明玻璃,冷暖交替,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但被排队无聊的同学用来画着玩了,也借此能够模模糊糊看到外面的人。 陶溪透过字迹着落处的清晰玻璃找到蒋行峪的脸,用嘴型告诉他:外面太冷了,快回去吧。 蒋行峪看懂了她的唇型,等到陶溪买上饭就走了。 - 期末考后,蒋行峪他们班被留校继续上课,一直上到腊月28。 他们放假那一天,陶溪在返回绥州的高铁上,她前几日去青江看家里的一位亲戚家去了。 从得知他们放假的那刻起,陶溪的潜意识已经在毫无察觉下开始期待蒋行峪的消息了。 快要到站时,陶溪看到蒋行峪点赞了她的朋友圈,然后给蒋行峪发了消息:放假啦? 蒋行峪的微信昵称很没有特色,就是他本人的名字。 蒋行峪:嗯。上午放的。 陶溪:下次放假记得先给我说。 陶溪:我不喜欢自己男朋友放假的消息,我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是谈雾的好友与蒋行峪一班,然后谈雾告诉她蒋行峪今天放假。 蒋行峪:嗯。 之后陶溪给蒋行峪分享在青江的雪景。她去的这几天正好赶上青江遇冻雨,公园里的树枝被压垮,没了往日的盎然之景,枝干交错堆在地面上,留出三角形的空间让人像闯入迷宫一样穿行而过。 一堆照片分享过去,蒋行峪:“雪景在学校里能看到。想看点学校里没有的。” 这句话暗示意味太强,以至于看到后,脸颊唰得一下红了起来,浑身血液连带着滚烫起来。 她内心纠缠斗争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性地发了几张自己的照片给他。 蒋行峪:哇,眼神好棒。 陶溪面对他人的夸奖总是下意识地否定自我,这次也一样,她回复道:你对我有滤镜。 蒋行峪:等会,给你找首歌。 几分钟后,蒋行峪发了一张歌词截图。 上面写着: 『 Everyone else in the room can see it(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你的美丽) Everyone else but you (只有你自己看不到) Baby you light up my world like nobody else(宝贝没有人能像你那样把我的世界点亮)』 看到这张截图的瞬间,陶溪内心直喊救命,他懂自己内心的不自信,也相应给出了近乎完美的回答。 陶溪,你得承认,你比之前更喜欢他一点了。 她自顾自的说。 “ Everyone else in the room can see it(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你的美丽) Everyone else but you (只有你自己看不到) Baby you light up my world like nobody else(宝贝没有人能像你那样把我的世界点亮)”来自歌曲《What Makes You Beautiful》[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千里及 第5章 山茱萸 寒假期间,陶溪惊喜地发现,她和蒋行峪的老家竟然很近,骑电动车十分钟就能到,但两人在假期间并未见过一面。 蒋行峪曾口出狂言说过要来找她。 但被陶溪一口否决他不敢。 除夕夜那晚,阖家团圆,窗外的烟花从八点起就响不断,老家在村里,禁止燃放烟花的指令形同虚设,陶溪听到声响就停下筷子,拿起手机跑到窗边。 枯落的枝干与窗底齐肩,紫色烟花升空绽放在屋顶,眼前的红瓦屋顶、败落的树木、绽放的声响都被收入陶溪的镜框里,她等到烟花完全绽放的那一瞬间,按下定格键,图片被收藏进相册。 团圆饭后,陶溪把相册里的烟花分享给蒋行峪。 她说: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 蒋行峪:刹那即永恒。 那一刻,陶溪真的被击中,她从未遇到过如此同频且心仪的男生。 蒋行峪是唯一。 她埋怨心跳不争气,因一句话就躁动不已,如同夏日站在溪边玩石块漂移,由一点便泛起阵阵涟漪。 - 大年初二那天,蒋行峪从老家赶回市区,正好经过陶溪家门口,他录了一段经过的视频给陶溪。而后者恰巧出门去姥姥家了。 陶溪:我不在家哎。 蒋行峪:唉。 陶溪:我要是在家,一定站在门口。 这条信息发完,她收到了蒋行峪发的另一张照片,是车里蓝牙放的单依纯的《不如见一面》。 蒋行峪:多巧。 连背景音乐都应景。 陶溪:我们在回去路上,但不一定会碰到。 蒋行峪:又岂在朝朝暮暮。 - 蒋行峪青春里的最后一个春节假,从腊月二十八开始到正月初五正是结束。 而恰巧,这一年的正月初五是情人节。 陶溪不在乎这一个情人节,孰轻孰重她分得清,所以整个假期期间她未曾提过半句关于情人节的事情。 这一天,蒋行峪晚十放学,但在22:05分时给陶溪发了消息。 蒋行峪:情人节快乐。 蒋行峪:早睡觉。 当消息铃声响起的那刻,陶溪的第一反应是他被盗号了? 本应该没有手机的人,本应该上学的人,怎么会突然上线。 陶溪:?怎么有手机。 蒋行峪:借的同学的。 蒋行峪:少熬点夜吧您。早睡觉。 陶溪:好,你也是。情人节快乐。 蒋行峪知道假期里陶溪很放纵自己,经常熬夜至很晚才睡,早上不起,早饭不吃却拿她没有办法。 - 陶溪是在蒋行峪返校后的第五天通知开学的。 过了春节,绥州已经不像年前那样寒冷,年前被雪包围的校园已不见踪迹,绿植丛里枯黄的叶片褪了半,静待新芽滋长。 许久未见的感情也如同新枝,陶溪在这天下午,收到了第三封情书: 『溪儿卿卿如晤: 昨日黄昏登临,思索颇多,而无从开口欲说还休,故今一发诉诸笔端。 《触龙说赵太后》里讲:“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欲行长远,必有长远之计,正如《逍遥游》所写:“三月舂粮”。 卿非俗人,我亦如此,岂效他人,为一时之欢,自折前途,所以我希望,我不会影响你的学习或者正相反。 我希望,每当你想起这段文字,就能以更充沛的精力,更积极的态度面对学习和生活。 我希望,每当你面临挫折的时候,就想到你的身旁,有一个人在无条件的支持你。 我希望,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们无畏千里之遥。 无可辩驳,我必然先你一步,而这正是你关键的一年。 在这枯燥而沉闷的一年,请你相信,这条路,我已为你趟过,而我正在前方,张开双臂等你。 ps:文章主旨: 一:好好学习。 二:爱你。』 - 之后的每一天,哪怕临近高考,蒋行峪也依旧每晚来找陶溪,高二楼前八卦的同学太多,怕有心之人捅到班主任面前,陶溪不想在高考前出现任何幺蛾子,于是她警告蒋行峪:老老实实站在交叉路口等她,不许踏进楼前半步。 她时常问他:“快要高考了,你紧张吗?” 蒋行峪:“不紧张,还是太慢,还有八十多天呢。” 陶溪听到他的回答,笑着说:“对你来说,最后的八十天是熬时间,但对有些同学来说,八十天可能是背水一战。” 蒋行峪无可辩驳,点点头。 其实他没发现,比起他自己,陶溪才是对他高考最紧张的人。 后半年里,他们的每场模考,陶溪都去找谈雾要了成绩单,盯着蒋行峪的成绩波动,她怕影响到他。 两败俱伤,是她最不愿的事。 - 清明节前后,陶溪再次迎来噩耗,弟弟得了抑郁症,再加上厌学情绪,弟弟想要辍学,家里长辈纷纷施压让她劝弟弟。 “你总让我去劝弟弟,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陶溪对着电话那头的妈妈说,委屈的泉水像是无止境般喷薄而出,一股脑地全积压在胸腔,“我每次劝他,都要一次一次揭开我心里的疤痕。我好不容易,要走不出来了,是你们以爱为名又把拉进了深渊。” 陶溪初三时,也曾心理不正常过,那段时间她总把轻生挂在嘴边。 但好在,她熬过来了。 妈妈依旧执着地让她去劝弟弟:“我知道啊溪溪。你之前初三时,我和你大姨天天观察你,安慰你,总害怕你做傻事,如今你弟弟也是一样,他听你的话,你去劝劝他。” 陶溪内心在哭嚎,眼眶里的泪水像珠子般跳落,她本不想哭,但一牵扯到家人,她总忍不住。 陶溪:“我劝过他了,可是没用的。他已经掉进自己的死胡同里了,我说再多都没有用。” 因为弟弟,陶溪整个清明节假期的眼泪未曾断过。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几天绥州也是阴雨连绵,陶溪待在家中,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情绪,她侧身倒在床上,眼角的泪水浸润了床单,心里的负担如同千万座大山压在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去问哥哥:【哥哥,你说,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我要因为一句“姐姐”,对他终身负责吗?可我不是他的终生负责人。】 哥哥:【妮子,这样理解会让你充满不公平。不管是哪种“身份”,只要把需要做的做出来、做到位就好了。任何一种关系,你都左右不了个人想法。】 哥哥:【成长之所以称为是成长,是因为这条路上有很多委屈需要去跟自己忘掉和解。】 看到哥哥的这段话,陶溪闷了两天的情绪终于爆发,哭出声来。 她的哭声不是嚎啕大哭,也没有撕心裂肺,而是呜呜咽咽断断续续掺在哗哗的雨声中,她紧紧抱着手中的玩偶,眼眶浸满泪水模糊了窗外的雨景,出租屋内静谧无噪音,只有雨声与呜咽声。 她面对着窗外发呆,不断为自己筑起新的心理防线,而新的心理防线再次崩塌是无意间看到弟弟与朋友的聊天信息。 弟弟之前使用过陶溪的平板,他可能忘记退出自己的抖音。 陶溪盯着屏幕上扎眼的字体:【我姐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只会和那些长辈一样劝我回去读书。】 【他们只会口中的为我好。】 …… “我该如何去在乎你的感受? 我若此刻站在你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未来的你一定会埋怨我。 埋怨我为什么不劝说你去上学。 无论怎么做,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父母埋怨我不去劝说你;你埋怨我站在长辈角度指责你。 ” 陶溪内心不停地诉说种种委屈。 她第一次感受心如刀割。 陶溪,请你自私一些,把主体感受放在首位,不要动摇,坚定地往前走。 - 节后返校,原本期待蒋行峪的礼物也被抛却脑后。 放假前,路熙写小纸条“骂”蒋行峪:你的浪漫cell死绝了吗?那么久也没见你给人小姑娘准备什么礼物。 见到蒋行峪的那瞬间,她也没了往日的欣喜,沉重心事依旧萦绕心头,但对于家里的事情,她无法对他脱口而出,哪怕如今的她已经渐渐被蒋行峪攻破了心理防线 。 但她始终觉得,还不到那一步。 陶溪下定决心,如若他高考后,他依旧在她心底,她就告诉他。 事实是,她已经做好,全盘托出的准备。 路熙作为知情人之一,看不下去两人沉默的气氛,开口打破:“你不抱抱她?安慰安慰她?她最近心情不好。” 话落,蒋行峪这才抬起手臂搂住陶溪的肩膀。 而对于礼物的事情,她半句未提。 - 恋爱百日,也在枯燥又沉闷的流逝中到来。 陶溪原本想象中的自己会很欣喜,可现实却截然相反,高考在即,日子越来越近,学校里紧张的气氛愈来愈浓厚,而她也被家长里短牵扯住思绪。 但她一向注重仪式感:“今天是第一百天,你不表示表示?” 蒋行峪笑着紧盯着陶溪,看着她眼底的淤青,又蹙了下眉:“表示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 “那就奖励你写封信吧。” “那我估计得写好久。” “没事,多久都行。” - 翌日晚自习,校园内主干道的枝干已经滋长出茂盛的新芽,陶溪站在一角的路灯下展开那封百朝情书。 蒋行峪说是他花费了整个语文晚自习写的。 『夏始春余,叶嫩花初,翻检旧纸,兴之所至,不能不有感于怀。 见东坡词:“我思君处君思我” 强对之曰:“蝶恋花时花恋蝶” 晨钟暮鼓,树影斑斓,花香满径,年少之悲喜近乎此间。 恨流年似水,恨相逢之迟。 倏忽百朝, 恕我口拙,恕我平淡; 怜卿毓秀,怜卿温婉。 幸惊艳常在,幸细水长流。 旁有良辰美景,前是长路迢迢。』 东坡词是之前陶溪写给蒋行峪的,但当时她写的委婉,有所改动,写的是:“君思我处我思君。”而今,几个月前的文字正中眉心。 第6章 徐长卿 高考后,谈雾、路熙、蒋行峪他们都已解放,校园里再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再也不会在早饭间往回的路上碰到踩点与她偶遇的蒋行峪,再也碰不到会在餐厅里能一眼找到她的路熙,再也无法经历谈雾从四楼对楼下的她高声喊:“陶溪我爱你。” 她刻骨铭心的青春,每一片记忆碎片中都有他们的着墨。 没了他们,独留守着回忆的陶溪熬过枯燥且苦闷的一年,画地成牢,自成力量。 绥州市的中考是在高考后的半个月,也就是六月下旬始,亦是高考放榜前。 陶溪在团支书的号召下,自愿到学校当自愿者,她将这一消息对蒋行峪说了。 自从他离校后,两人和异地恋别无二样,陶溪无法再感受到恋人的心跳、体温与气味,能感受到的只有隔着屏幕冷冰冰的话语。 陶溪:我即将顶着大太阳到学校做志愿者。 蒋行峪:我也去。 陶溪:那你来二高陪我吧。 蒋行峪:行。几点开始? 陶溪:?现在啊。四点集合。 蒋行峪:我刚到家。刚从驾校回来。 陶溪:那你还来吗? 蒋行峪:去。等我一会儿。 陶溪:好。 过了几分钟,陶溪已经按固定位置站好,给蒋行峪发语音说:“你到了后,直接到之前的交叉路口就行,我在这里。” 还真是缘分,校园内那么多站点,而她恰巧被分到她和蒋行峪第一次单独接触的地方,亦是无数次望过对方眼里宇宙的地方。 蒋行峪:嗯。 随后,从蒋行峪走到高一楼前时,陶溪就认出了他的身影,就像他高考期间,她在社交媒体上刷到同城里的出考场视频,在众多拥挤而又模糊的身影中,她总能找到这抹最熟悉最心动的身影。 蒋行峪带着一以贯之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她。 仿佛时间从未流转,还是往常校园里穿着红蓝校服的他们。 “你身上的志愿服我用一下。”蒋行峪开头第一句是借志愿带,而后陶溪脱下递给他,然后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蒋行峪又说:“大学里会用到,实践照片。” 陶溪:“拍好了,你看一下。” - 高考放榜当天,陶溪本想陪他们一起查分,奈何最后实在熬不住,给蒋行峪发了条消息说:查到了,告诉我。 陶溪:我想第一个知道。 蒋行峪:嗯。 翌日早晨,陶溪去学校前瞄了一眼手机,看到蒋行峪的分数,瞬间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殚精竭虑,终于不用再怕影响到他。 而蒋行峪的成绩迅速被全网传播——绥州市理科状元。 高调的成绩分数,让两人的恋情再次推入大众面前,学校里的陶溪也被卷入话题中心,所有人都知道,理科状元在学校里有位女朋友:文科年级前三,个子高挑,姓陶。 绥州一高重理轻文,文科班本就少的可怜,又有两个限定范围直接锁死,陶溪被卷入洪流中流,进不得退无可退。 紧接着 ,新一波的谣言兴起,有同学造谣陶溪的成绩作假。 班主任喊她去办公室,“我听有老师说,你成绩不真实。” 听到这句话,陶溪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她觉得,无论大家怎么说,她都可以不在乎,因为她不是活在大家口中,唯独成绩不行。 成绩是她用一个又一个的日夜、一只又一只替换笔芯、无数个血与泪交织的汗水换来的,玩笑不得半分。 陶溪努力克制话语中的委屈,泪水在眼眶中凝聚成薄薄的膜,只要轻轻眨一下眼睛就会沿脸颊滑落:“谁说的啊?Ta是亲眼看到别人给我递纸条,还是有直接证据啊。疑罪从无尚且无罪释放,何况是我从未做过的事情。” 班主任:“不知道从谁那传来的。不过我相信你,老师相信你。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得让你知道一下,你不要被这件事情影响心态。” 之后,班主任又明里暗里地试探她认不认识蒋行峪。 到这里,她才明白过来,一切的根源都是来自于蒋行峪。 班里同学知道这件事后,都宽慰陶溪说:“小溪,他们就是嫉妒你爱情学业双丰收,才造这么恶毒的谣。但凡正常的人都不会拿别人的成绩当作玩笑,大肆传播造谣。” - 这周放假 ,陶溪知道蒋行峪给他班主任写了一份经验分享,他的经验她并无用处,但好奇心作祟,她想看。 陶溪:你的经验分享,给我看看~ 蒋行峪:我字太丑了。 陶溪:。 她第二次找蒋行峪要,被他以“在房间外,我不想去拿”回绝。 至此,她再未开口提这件事。 - 又一周放假,陶溪和路熙一起出去玩,两人谈起蒋行峪。 路熙盯着陶溪的脸庞,嘴角的话不知是否合乎时宜,犹豫几次才开口:“你不觉得蒋行峪性格太闷了吗?” 陶溪:“是有点闷。但在可接受范围内。” 这句话,她不知是对路熙说,还是对自己说。 而后,她们一起去了湖上桥,桥的两边装满了小圆灯,灯光散射出的橘黄色光圈印在湖面上,波光粼粼,随着风动曳着波心圆,像一块破碎的玻璃。 路熙又给陶溪提到她和蒋行峪前几天的聊天,是她劝说蒋行峪公开,去言语用实际行动去保护陶溪的聊天记录。 在路熙滑动聊天记录时,陶溪才意识到,她想要的分享,他从未做过,却可以对朋友分享。 第一次的落差感快要击晕陶溪,她强稳住心流的波动,竭尽所有掩饰面上的难过。 她看到蒋行峪这样回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路熙回复说:怎么感觉你有点自卑。 蒋行峪后面跟了一个皱眉的表情包。 - 当天晚上,陶溪站在淋浴下,任由水流从头顶顺着弧度流到眼睛、鼻子、嘴巴,她的大脑混沌一片,几重画面从脑海一闪而过。 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深深陷入蒋行峪为她编织的花篮里了,她无法动弹与反抗,任由编织者宰割,而她也会被购买花篮的人改变,重塑自我。 她已经迷失了自我。 她不喜欢这样。 她要暂停这场“游戏”,她要中场休息。 直到水流势头让陶溪喘不来气,一股溺死感紧紧拉回她,于是她从淋浴下离开,也停止了思绪 。但她能确定的是,如若她不终止,她会溺死在海里。 之后的几天,她刻意疏离了蒋行峪,后者也并未主动找过她,他从未主动过。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陶溪放假。 - 这晚,燥热的绥州意外清凉,陶溪骑着山地车到湖边,背倚着栏杆,享受着夜晚的陆风,头发被吹散糊住脸颊,她懒得拨开,就这样任由风吹着,耳边混着路边的买卖吆喝声、街边烧烤摊上的拉易拉罐的声响以及从面前而过的行人的说话声,在一片混响声中,她找到自我的声音。 她从斜挎包中掏出手机,在键盘上缓慢敲下三个字: 对不起。 爱和痛苦都是彼此带来的。曾经的爱是真,如今的痛苦也是真。 爱恨本同生同源,此消彼长,如若爱意相当,我愿与你同担,因为没有爱就没有痛苦,而没有痛苦,爱就显得太过廉价与苍白。 但,因你的冷淡与疏离,让我感到爱已殆尽。 隔着屏幕,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恋人无尽的敷衍与冷冰冰的话语。 下一秒,对方也发来这三个字。 陶溪的心沉了又沉,脸上露出讥笑,第一次觉得默契用错了地方。 开弓没有回头箭,陶溪长舒一口气,忍着心动说:找个时间见面说吧。有始有终。 蒋行峪:好。 - 见面这天,绥州恢复了往日的燥热,空气里透着黏腻的味道,街上行人寥寥,陶溪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咖啡厅。 蒋行峪比陶溪先到达,她望着角落里往日恋人的身影,脑海中闪过之前的种种,是她感冒,心情低落时模仿医生开药用纸包着星星哄她开心的恋人,是每次都能get到她特别点的恋人,是拥有一双她最喜欢的小狗眼的恋人…… 陶溪踩着古铜色的地板走至桌边坐下,从她到店的那一刻起,蒋行峪的眼光就落在她身上,像往日一样,嘴角挂着笑意,深情款款地盯着她。 陶溪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再任由他盯着,她就要心软了:“你别这样看着我,再这样,我要哭了。” 蒋行峪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慌乱:“别,我不想看你哭。” 陶溪忽略这句话,打开正事的话匣子:“为什么说对不起?” 蒋行峪:“怕影响到你。前几天,你说学校的谣言,我虽不解,却无能为力。” 陶溪:“那先中场休息吧。”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沉没成本很重要,我能相信你吗?” 蒋行峪笑了笑 ,视线落在面前的铜黄色桌面上:“应该可以吧。” 亲爱的少年,在谣言四起中选择逃离,我不怪你。 只恳请你,对得起我的沉没成本。 - 高三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陶溪都不敢在餐厅里抬头吃饭,怕人问起、怕人谈论、怕再次卷入言语的洪流之中。 高三上的国庆假期期间,路熙回学校看陶溪,她看着陶溪眼底的淤青,想要开头却不知如何说起,两人的关系因隔着蒋行峪也没了往日的亲密,但依旧默默关心着对方,或许这也是“无声胜有声”吧。 两人从操场、艺术楼穿过,旧地重游却无了往日的情绪,路熙在前方走着,即将进入教学楼区域,这会儿正赶上午饭结束,教学楼前叽叽咋咋的说话声不停,穿着白色校服的同学们也一波接一波,陶溪却出声阻止路熙的踏入:“不要去那边了吧,那边人多。” “怎么开始怕见人了呢。” 路熙一语道破。 陶溪故作轻松,笑着说:“可能还是不喜欢被人注意吧。” - 10月下旬,陶溪生日,她被鲜花祝福声簇拥,唯独未收到蒋行峪的祝福,一句“生日快乐”也未曾,却偶然在一场麻将聚会中,因无聊经路熙允许翻看她朋友圈时,发现蒋行峪对他同班同学的生日祝福。 那一刻,陶溪第一次觉得“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出现在评论区如此刺眼。 而真正删掉蒋行峪,是在年底的除夕夜。 陶父因弟弟的辍学一直留有怨气,趁着家里人准备年夜饭的功夫,打了弟弟一顿,而陶溪发现是在喊弟弟吃饭时。 她从远处看到弟弟下楼倒垃圾,喊他,他没有应声,她紧跟上去,一眼注意到弟弟脖子侧边的两道红疤痕。 陶溪心里早有定论,但还是问了弟弟:“你脖子怎么弄的?” 弟弟这时转过身,猩红的眼眶被陶溪第一眼看到,随后夺眶而出的眼泪更是像针刺进她心中,以及颤抖的声线是最后一根稻草:“他打我。还把我手机摔了。” 这个“他”,不言而喻。 陶溪心中的怒意冲到极点,走到房间内,与父亲对峙:“你为什么打他?!” 陶父:“他不该打吗?打一顿就是轻的。” 陶溪:“他怎么该打了?” 陶父:“他不去上学,就是该打。” 陶溪:“他不去上学,是因为心理有问题!他为什么有问题,你不知道吗?!” 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哪怕此刻她的声线也颤颤发抖,但弟弟对于她而言就是铠甲,她可以怨他的不懂事,怨他的不理解,甚至恨他的任性,拿大好前程去赌气,恨他的自以为是,但他不可以被欺负,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不行。 这一刻,陶溪心中的所有的怨气、所有的不公平通通消散,只留有,她希望弟弟平平安安就好。 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求。 耳边陶父的话语再次传入耳朵:“我不知道!” 陶溪的声音响亮一个度,甚至透着嘶哑:“还不是因为你!” 陶父:“因为我?我天天供你俩吃供你喝,到头来还怨到我了。谁也不怨,就是打得轻。” 陶父深谙古训:乱棒底下出孝子。 但陶溪深知他手下没力度,那一刻也是真的后怕,后怕真的会出事,后怕弟弟会走向极端。 她知道一向和陶父无法沟通,于是带着弟弟转身去了奶奶家。 这一年,因为陶父,一大家子人,连年也没有过好。 陶溪坐在床脚,眼角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像炎夏里说来就来的暴雨砸在玻璃上顺着光滑的表面不停滑落,直至与地面混为一体。 她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于是,她拿起手机,点进通讯录,删去了“蒋行峪”的联系方式,自此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 再次听到蒋行峪的消息,是从另外几位共友口中得知,蒋行峪在朋友圈公开了女朋友。 陶溪的心也并非木石,岂能无所动。 但波澜之余,她更觉庆幸。 庆幸,她早已认清她本质。 庆幸,她逃出“编织的花篮”。 庆幸,此刻,这则消息再不能伤到她。 陶溪已然明了,蒋行峪从头到尾都是利己主义者。 这场关系,从始至终就不平等,他始终把陶溪当作精神慰藉。 高三时,在校园里,他能从陶溪身上得到阳光与明媚给他做撑灯者,便取之、待之;在校外,他可以有别的取乐工具,所以,他从未主动半分,哪怕是陶溪说过很多次她不喜欢只发一个冰冷冷的“嗯”字,但他依旧会发,因为他始终将陶溪视作工具一般,并不会为此改变。 又或者,他所写下的每封情书都是在步步引诱陶溪深陷,那封百朝情书,他写到“不能不有感于怀”的意思,也是陶溪逼迫,他才写的。 又或者,他视陶溪的痛苦于无睹,不曾安慰半分,因为没有那么喜欢,所以不舍得浪费半点心神;整个恋爱期间,未曾送过半个礼物,唯一那次被路熙提起,最后也不了了之。 又或者,陶溪做志愿者那天,蒋行峪也不是去找她,而是因为需要志愿服,所以他才会去,在蒋行峪眼中,陶溪与别人并无区别;因为不重要,所以陶溪甚至不如他的同班同学,连一句生日祝福都未曾得到。 再或者,陶溪想看的经验分享,被他以各种理由回绝;深陷舆论风口,他并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任由陶溪一人面对流言蜚语而无动于衷,甚至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以“为你好”的名义选择抽身。 你看,理科状元的脑子多好使,连最后分开的理由都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不合理之处。 这就好像哲学里的价值,即客体对主体的积极意义,而高考过后的陶溪对蒋行峪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可以丢之、弃之。 从头到尾,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以对他有利的角度出发的。 谈雾一开始并未提及这件事,偶然听陶溪提起,才得知她已经知晓了蒋行峪的所作所为,她问陶溪:“你后悔吗?” 陶溪摇摇头说:“不后悔。” 谢谢你,蒋行峪,让我重新拥有美梦的权利。 从初三的那场家庭变故起,陶溪一直患有失眠,直至遇到蒋行峪,她的睡眠才好起来,心态也成熟了不少。 “至少,我在这段感情中有所得。”陶溪又接着说 ,“所以我不后悔。” 哪怕如今,蒋行峪的伪面目彻底被撕开揉碎在友人面前,但陶溪并无诋毁半分,她没有以恨意抵消之前的爱意与美好,她也曾把他当做引路灯。 有光才会有阴影。 有时候,一瞬间,就够了。 以后,他不再与她有关了。 - 又一年高考季,陶溪从不重视文科的绥州一高杀出重围,以优异成绩成为绥州市文科状元,也是绥州一高建校以来,文科的最高成绩。 她成功考上了理想院校。 查分当晚,陶溪本想像网上的人一样捂着成绩,一科一科查看,可当真正查看的那一刻,根本来不及捂住,成绩直接蹦到了陶溪眼中。 看到成绩的那刻,陶溪热泪盈眶,她低头亲吻了一下平板上的成绩单。 谢谢不放弃的自己。 那晚,陶溪罕见地发了条朋友圈: 『溪尽却山行:谢谢那晚在怀疑与迷茫中写出“我一定会考出绥州”的自己。 恭喜你啦,亲爱的自己: 恭喜你,杀出重围! 恭喜你 ,在质疑声中踽踽前行! 恭喜你,掀翻底盘,涅磐重生! 恭喜你,如愿以偿,这是你应得的!』 发完这条朋友圈后,陶溪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陶溪,请你相信相信的力量,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大学四年期间,陶溪很少回家,利用课余时间去做家教攒钱,寒暑假留京实习提升硬实力,她不断冲破自己的上限,同时亦兼顾下限,与同学处理好关系,参加校运动会,拿下国家级奖学金,大学院校给高中母校发喜报,被连续十年挂在母校的光荣榜上。 与此同时,她既逃生原生家庭,也学会了与原生家庭和解。 因为她清楚,她无法割断血脉相连的亲情,唯有与原生家庭和解,才是真正摆脱。 她已经学会了与陶父平心静气地说话,会在陶父说:“还是你妈好”的时候,心无波澜地回答:“你也很好啊,你辛苦供我们吃喝以及上学,你最好了。” 适当的服软,亦是相处之道。 这不是弱者的懦弱,而是强者的智取。 她允许自己懦弱,允许自己害怕,她不会因各种负面情绪而怀疑自己,因为正是有这每一面,才构成有血有肉的陶溪。 同样,陶溪不会再让原生家庭成为别人刺痛她的利剑,反而,越长大,她感到庆幸,庆幸原生家庭赋予她的早熟的心态,让她多了超越同龄人的机会,也让她多了为自己规划路线的心智。 * 十年后,绥州一高邀请优秀校友回校做访谈,蒋行峪与陶溪同时受邀。 那天,是严冬。绥州市与往年别无二般,冷冽的风刺骨,校园里是年复一年的枯枝败叶,陶溪望着眼中景,叹光阴似水流年,于指缝间流过,却再也不会感伤。 校领导亲自出来迎接,“陶溪同学,欢迎你回母校。” “刚才张副校长才迎接过19级优秀毕业生蒋行峪,后脚门卫便通知说你也到了。”校领导眯着眼说,边说边领着陶溪进校园。 顺着校领导的话语,陶溪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两位身上,一位挺拔的身影和一位略显臃肿的身影,与此同时,蒋行峪与张副校同时转身,张副校同陶溪打了声招呼。 而陶溪并未刻意逃避,连带着对蒋行峪也点头示意。 这一刻,青春自此完成闭环。 * “陶溪,继续往前走吧。 永远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失去向上爬的勇气。 慎独而内敛、野性而神秘、明媚而绚烂,论而行之,我独我。” 至此,陶溪,祝你拥有明媚的春天。 —全文完— 2025.7.8凌晨1:40. “请相信相信的力量”源于网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徐长卿 第7章 后记 当我打完“全文完”三个字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几番纠结,于是我决定敲下这篇后记。(算是吧 鉴于本篇是由陶溪的视角展开,所以,关于蒋行峪到底喜不喜欢陶溪,喜欢又有几分,这个问题就当作故事的留白吧。 陶溪已经不在乎了,于问题本身而言,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写这个故事的起因,是那晚在南京深夜突发奇想一闪而过的点,传统的be大多离不开生老病死、误会或是不长嘴,那我想写一个不一样的be 。 写爱情的糖衣炮弹,写女性的成长,写原生家庭的和解,写短暂停留后依旧选择做自己。 爱意绵绵也好,恨海情天也罢。 这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部分经历,不是全部,人生的主动权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希望看到这里的有缘人,能从陶溪身上汲取到力量,像陶溪一样只会在爱情里短暂停留,而不会迷失自我;永远不失向上爬的力量,永远坚韧地做自己,游到属于自己的那片蓝海。 这是我近几年来,写完的第一个故事。 故事完整度,本人还是较为满意的。 于故事中相逢,于故事**鸣,是执笔人最大的幸福。 感谢阅读,有缘的话,我们下本见。 2025.7.8凌晨2:12.于河南 关于其他有关剧情的谈论,欢迎来vb@冬藤里- 交流~ 感谢阅读,最后恳请打个评分~[爱心眼][红心][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