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 第1章 楔子 三更梆子刚响过,义庄的棺材板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 天玄猛地睁开眼,手中铜钱“嗡”地发烫起来—— 阴风卷着纸灰打旋,供桌上的长明灯“噗”地一声。 灭了。 黑暗里响起“咯吱咯吱”的轻笑,一把瀑布般的黑发顺着夜色从窗户潜入屋内。 天玄翻身下床,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一头没有脸的怪物,袖中的黄符却已无火自燃,映出地上密密麻麻的反脚印——脚跟朝前,脚尖朝后,湿漉漉的泥印里渗出暗红血丝。 女鬼的上半身已经倒悬在房梁上,下半身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站在门前——一条腿被掰成了麻花拖在地上,另一只膝盖着地“咚咚咚”地跳着。 她是被人腰斩的,下半身怕也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装神弄鬼。”天玄冷笑一声,咬破中指往桃木剑上一抹,剑身顿时冒起金光。 女鬼歪头一笑,嘴角直接裂到耳根,她舔了舔嘴唇,“道士的血啊…最补了…” 话音未落,黑影骤闪。 十指如钩直掏心窝,天玄侧身避让却撞上了那双怪异的腿。 他猛地用剑一劈,女鬼厉啸,黑发席卷而来,她张口喷出黑血,血滴落在地化作无数只尸蹩,如潮水般向天玄袭来。 天玄一脚踹翻油灯,扔了一把火,把尸蹩烧得噼啪爆香。 女鬼全身流出黑血,天玄趁机甩出布袋,“天清地灵,乾坤正气,收!“ 布袋金光一闪,所有的黑血收束其中。 猛然间,一阵狂风将村庄吹得鬼叫魅哭。 天玄拧眉,心里生出一股不安。 皇宫内—— 夜色正浓,像一滩化不开的血泼在了天空上。 随着一道悲切的痛哭,李朝第三代皇帝李勋在仁和二十八年驾崩了。 三天丧礼后,太子李震登基。 新皇登基,本因天下大兴,青岚城却爆发大规模瘟疫,药石无医,人人都道是妖鬼作乱。 人心惶惶时刻,国师天玄上书自荐才压下躁动的群臣。 当天晚上,天玄带着五皇子李驰安向李震辞呈。 天玄轻轻敲了一下李驰安的头,问道:“在宫里多陪陪你父皇不好吗?” “听说父皇今日又处罚了一名官员?”李驰安不答反问道。 天玄点头道:“那人口无遮拦,以下犯上。” 李驰安转头,看着黑夜中的某一虚点,良久后才轻微地摇了摇头。 “诶。”他面露难色,对天玄道,“这宫里本就闷,在父皇身边更是要保持各种礼仪,还是宫外舒坦。” “况且。”他对天玄道,“我陪着师父不好吗?” “好。”天玄笑道。 对于自己看着长大的徒弟,天玄向来什么事都依着他。 二人走到李驰安的寝殿,天玄正色嘱咐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就启程。” “师父也要安寝。” 李驰安躬身告退,转身独自走进夜里。 直到看不见李驰安的背影,天玄才转身离开。 他把徒弟李驰安送回寝殿,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他才渐渐离开。 不多时,狂风大作,树枝被摇的呀呀作响,闪电偶尔短暂地划破浓墨,空气里弥漫出潮湿的气息,一场大雨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李驰安……。” 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从李驰安眼前闪过……。 “轰隆——” “李驰安!” 李驰安猛的从睡梦中惊醒。 一声惊雷彻底劈开了浓重的夜色,暴雨倾盆而下。 “呼——” 他平躺在床上,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他的眼前,风呼哧呼哧地吹过,窗户猛地被吹开,丝丝细雨被吹进,打湿了窗边的茶桌。 他自小不喜欢人多,睡觉的时候整座寝殿便被遣散得只剩他一人。 他只能从床上下来关好那作妖的窗户。 梦中惊醒,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再入眠,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靠着窗悠悠地喝着。 又是这个梦……。 李驰安自四岁那年后,便经常会梦到一个小男孩,在梦里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有一道影子一个声音。 他在喊着李驰安,那人听起来十分着急似乎是在找什么或是想告诉他什么,但每每他极力地想再听一下。 都会在此时惊醒。 他看了眼桌边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宫中寻不到踪迹,只能去民间碰碰造化。 他又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冷茶,直至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发出舒服的叹谓后,才回到床上慢慢睡了。 大家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病鬼(一) 第二日清晨,李驰安换了一身粗布蓝色道袍,挽了一个丸子头,插着一根木簪,背着一个小包袱,便在天玄住处外早早候着了。 天玄没有要太多余的人手,只要了两匹快马。 两人紧赶慢赶在第二天傍晚到达了青岚城。 在城门外几里,二人被拦了下来。 有两个人早早等候在此,穿着官府,估计是本地的官员。 两人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围在天玄身边。 “国师,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一人给天玄脚下放了一个脚踏。 天玄微笑回应,道:“谢谢。” 虽然是一个道士,但是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学会了的。 见天玄下马了,另一人急忙上前给他披上了披风,“国师,这里昼夜温差大,别着凉了。” 另一人又直接握住了天玄的手,“国师……。” 李驰安早早下了马,靠在马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场景,百无聊赖地欣赏起了四周的树木。 这树倒是没受瘟疫的侵扰,长得一个比一个苍翠茂密。 他眼见三人寒暄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便牵着马自顾自地朝城门走去,不出意外,那两人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从旁边路过的他,天玄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心。 李驰安朝他点点头,直直走到了城门口,城门上挂着铁链,他上前推了推,只能推开一点。 他进不去,不过只是站在这里,便能窥见城中情况一二了。 青岚城作为青岚府的主城,繁荣发达程度虽比不上京城和以经济著称的杭州,但也绝对是一个人口大城,在李驰安的印象里,这里的人口不少于五万,每年上缴的赋税也在前列,只是如今—— 曾经熙熙攘攘的的街道上如今大致是空无一人,偶尔有几声咳嗽和哭泣声传来,风吹过,李驰安闻到了浓重的令人反胃的腐肉味道。 青岚城瘟疫刚刚爆发的时候,只是打算将最初几人的住所封锁起来,但没想到疫情扩散速度范围都达到了难以预估的程度,仅仅半天全城感染人数就上了千,因此死亡的人一个接一个,于是当地才选择了封城,将毫无接触源和症状的患者移出,但也只是移到了青兰城的后山。 过半的人数或自愿或被迫留在城内,除奉命前来的人,连影子也无法进出,就连已经腐烂了的尸体也没人敢进城搬出来,但瘟疫却仍有外扩的形势。 如今的青岚城和一座死城几乎无异,可是距离最初的爆发也不过才过了半月。 “安儿,回来了。” 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驰安忍着强烈的胃里翻滚,牵着马回到了三人站着的地方。 “二位勿怪,我这位徒弟,平时就没规矩惯了。”天玄象征性地说了一句。 当然没有人会怪他,那两人不用知道李驰安的皇子身份,只是国师徒弟这件事便足以让他们又另眼相待了。 “小公子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一看就是个好苗子啊。” 另一个人当然当仁不让,夸得是更加天花乱坠,“何止是好苗子啊,简直根骨奇佳,我看......。” 身心都不舒服的李驰安听不下去,开口打断道:“多谢二位美言,只是二位聊了这么久了,应该渴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二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确实拉着人聊得太久了,赶忙道:“渴了渴了,我们这就去吃饭。” 先不说不直接进城的问题,李驰安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面前这座死城便再无任何建筑。 那两人见他有点迷惑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内心想的是:这小公子虽然说话直了一点,但是长得确实是眉清目秀,如同一个璧人。 他们引着师徒二人来到了城边林中的一间小屋。 “这里是瘟疫爆发后,来到这里的官员的暂居之所,屋子不大,但歇下四五个人没什么问题,里面已经备好了宴席。”一人上前把木门打开,“二位,请。” 小木屋确实不大,总共两层,一楼有两间卧房和一间厅堂,厅堂里便是宴席所在处,二楼则有三间卧房。 “二位大人用晚餐,自选两间卧房便是。”那人说完就要走。 李驰安叫住他,“二位不一起吗?” 那人转过身,这才想起来在外面光顾着夸人了,还没做自我介绍。 “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就是城里的商户,早就随便吃了些了。”那人指着自己说,“我叫老张,他是周掌柜.。” “商户?”李驰安有些疑惑,“二位不是穿着官服吗?” “这个?”老张牵起自己的衣服好一阵端详,“是啊。当时朝廷在招义士,要日夜守在城外,我和老周的家人都死光了,也没啥好留恋的了,就毛遂自荐了。” “我儿子生前最想当官了。”他又看着手里攥着的官服,良久才抬起头,“不过没事,我替他穿上了。” 李驰安有点出乎意料,他以为朝廷派了足够多的人手过来,但竟然是就地征用直接任用当地百姓。 他又问道:“你们平时也不住这儿吗?” 老张摇了摇头,道:“得在城门看着。” 李驰安点了点头。 一旁沉默的天玄此时咳了一声。 李驰安看过去,天玄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愣了一下,转身走向林间。 “这......。”老张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国师。 片刻后,李驰安回来了。 “小公子,是去哪里了?”周掌柜在门口等他,“快去吃饭吧,你师父已经在厅堂了。” 李驰安随他进去,天玄见到他,便问道:“做好了?” 李驰安坐在被天玄强留下来的老张旁,点了点头,便开吃了起来。 菜不算多丰盛,都是一些家常菜,素菜占了大半,大概是老张和周掌柜自己做的,很香,李驰安吃了两大碗。 老张和周掌柜坐在一旁仍是满脸疑惑不解。 天玄淡淡地说:“我让安儿在城门外设了禁制,无论是死是活都无法进出,你们便在这安心住下。” 李驰安点点头,“等到瘟疫解决了,你们就能回家了。” 两人回过神来,差点直接跪下去,李驰安伸出手轻虚扶一下,即便是皇子,他自小也不喜欢被人跪来跪去。 两人止不住地道谢,他们本来以为这两人也就比之前来的人官高一点罢了,如今听他们这样说,也许瘟疫是真能解决,他们也真的会回家。 李驰安不动声色地给旁边的两人拿了碗筷。 天玄道:“当今圣上推崇节俭,浪费粮食就不好了。” 两人终于动了筷。 饭后,四人找好房间就速速歇息了,明日仍要早起,进城仔细查探一番。 翌日清晨,旭日初升,一片清明。 青岚城城门大开,城内比昨日李驰安在城外窥见的一点死寂得更为可怕。 老张和周掌柜被留在城外,师徒二人走进城门。 大街两边横七竖八地堆着数不清的或腐烂或完整的尸体,两边商铺住房大门紧闭,无数的白幡在空中飘动,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抽泣声 ,全城唯一的鲜活是城外飘进来的绿叶。 师徒二人没有多做停留,按照来之前的线索,直奔整座城最大的府邸——陆府,目前知府陆雄的小儿子陆言的住所,据说也是第一个确诊瘟疫的人,但目前仍吊着一口气,状态好的时候也许还可以和你聊两句。 陆大人对这儿子态度难说,没出事前各种宝贝,出事后却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可能是怕染上瘟疫吧,李驰安想,人之常情。 陆府门前没有其他地方荒凉,甚至还有一个人在扫地。 天玄走上前,表明了自己的来历。 扫地那人兴奋地跟看见了活菩萨似的,“国师大人?您终于来了。” 天玄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大人,您可算来了。”扫地那人一边引路一边还不忘聊天,“我们家少爷正等着您呢,您来了,我们少爷可算是有救了。” 天玄礼貌回道:“快请吧。” 李驰安跟在两人身后,他观察了一下扫地那人,心下道:不是暗伏期就是此人天赋异禀,天生自带正气。 像他们这种修道之人体内有正气护体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不受干扰,但那人显然不是。 三个人绕了几道,终于来到了陆言所在的卧房。 他今日状态不错,半躺在床上,见到前来的三人,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顺儿,快扶我起来。”陆言开口道,他的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出是人声。 顺儿倒是轻易听懂了,李驰安看着他的动作也才猜出了大意。 天玄对他道:“去看看。” 闻言,李驰安稍显错愕。 “不用麻烦了。”他上前止住了顺儿的动作,“躺着更能细细诊脉,观其气色。” 顺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扶着少爷平躺了。 李驰安给自己的手上了一道结界,像一个透明的手套隔绝了与陆言的直接接触,便开始了检查。 躯干四肢现淡红斑,口内生灰白斑,身热如炭,颈侧肿起,听顺儿说还兼有腹泻便血之状。 李驰安发现陆言确实有伤寒之状,但是另一种病似乎更为显著。 他覆上陆言的手腕,果然,脉象紧绷。 伤寒似乎只是表面,更严重的是湿热毒邪——花柳病。 他想再确认一下陆言的脖子,他撩开衣领,却发现了另外的新奇东西——两个小孔。 李驰安皱起眉头,这两个小孔出现得倒是蹊跷。 “如何?” 天玄在他身后问道。 李驰安暂时放弃了对小孔的研究,转身对师父说:“未能查明,也许得再看看别的病人。” 天玄没有急于否认他,而是点了点头表明知晓了。 师徒二人向陈府辞别。 天玄随意叩响了一家的门,李驰安则跟在他后面。 开门的是一位老婆婆,她的孙子感染了伤寒,她不忍离去,只得留下照顾他。 “老人家,能让我徒弟看一眼您孙子吗?”天玄眉头微皱,轻声对她说。 他仙气飘飘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善的小伙子,老婆婆哆哆嗦嗦推开了门,“进来吧。” 天玄扶着她进了屋。 小孩躺在床上,和陆言症状相似的是小孩身体同样很烫,出现了淡红斑只是集中分布在腹部,还有腹泻便血,但是脉象缓慢。 李驰安看完,给小孩盖好被子。 “怎么样啊?我孙子他......。”话还没说完,老婆婆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李驰安没有说话,这孩子最多还有两天。 “算了。”老婆婆大大呼吸了几口,“他还有没有救我是能看出来的,不难为你了,” 李驰安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只瓶子,倒了几颗药丸出来,放在了老婆婆手心,“婆婆,这药能让他不那么难受。” 老婆婆颤抖地握紧了他的手。 等着老婆婆的情绪稳定下来,师徒二人便离开了。 这一天,二人访问了很多类似的人家,李驰安瓶子里的药也快用完了。 那是他自己小时候研究出来的,取名“饴安丹”,虽然炼制方法简单,但效果极佳,服下一颗便能让人完全丧失痛觉,只是没有什么实际效用。 夜里,二人回到木屋后,李驰安便开始补丹了。 天玄问他看出了什么。 “病鬼。”李驰安一边炼一边回答,“用独特的怨气散布伤寒的病鬼。” 生人死后,若生前的爱恨嗔痴未消,魂魄会强留人间。 若是执念过强,则会变成怨气,化作独有的怨术,人性会逐渐消散,成为祸害人间的厉鬼。 “既然知道了,那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天玄接着问,就像在考查功课一般。 李驰安略是震惊问道:“师父的意思是这次由我来?” 天玄点头。 李驰安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和喜悦,若是他师父来,怕是明天他们就能回宫了,但若是他,拖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是问题,更何况他对陆言脖颈上的那两个小孔颇为感兴趣。 他想了想,道:“病鬼不难对付,只是若不是它主动现身,几乎没有办法能找到它。” 天玄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李驰安没注意到自己师父的眼神,接着讲述自己的想法,“城内还是尚有未感染的的人,要么是病鬼突然良心发现不害人了,要么就是它精力暂时不够,要歇一歇。前者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没必要半吊子地做一半好人。我可以趁它恢复精力的这段时间,查明它变成病鬼的真相,说不定最后它被感动了就出来了。” 天玄眉头紧皱地看着他,问道:“若是最后都没出来,你打算如何?” 李驰安冲他笑了笑,“这不是还有师父吗?” 天玄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你自己有打算就好。” 天玄走后,李驰安的丹也炼得差不多了。 丹药一颗一颗滚进瓶子,他又想起了陆言脖子上的两个小孔。 那两个孔极其微小,相距不大,倒像是蛇? 第3章 病鬼(二) 天边泛白,太阳光极难地从浓厚的云层中照射下来,将青岚城里的雾气散了大半。 李驰安已经站在了陆府前,两个小孔和蛇在他的脑子里装了一夜,他决定再来陆府查看一番。 顺儿开门见着他,按捺不住兴奋把他迎了进去。 “公子,我家,咳,少爷的情况,咳,怎么样了?”顺儿走在李驰安身旁,担忧地问。 李驰安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开始咳嗽了?” 顺儿摇了摇手,道:“还能活一段时间,公子不用担心我,快来吧,我家少爷今天疼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言躺在床上,他喘得极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看起来比昨天更没有人样。 李驰安看他这样略微有些失望,便转身对顺儿说:“你家少爷今天是说不了话了,我就不多叨扰了。” “呃......呃......啊。”陆言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顺儿刚忙拦住李驰安,“公子有什么想问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闻言,李驰安挑了下眉,在一旁坐下了。 他思考片刻,问道:“陆少爷有养宠物的习惯吗?” 顺儿看了一眼陆言,开口道:“我家少爷没有,但少夫人以前养过一只猫。” 李驰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两年前陆言迎娶了云华知府的女儿柳如烟,虽然云华比不上青岚繁华,但也算是一起门当户对的亲事,更何况这是陆言自己哭爹喊娘地求过来的,只可惜柳如烟在半年前却离世了。 李驰安又问道:“少夫人的猫还在吗?” 顺儿摇了摇头,“自从少夫人离世后,在府里怎么也找不到那猫了。” “我听说少夫人是病故的。”李驰安问,“方便看一下她的医案吗?” 顺儿瞟了一眼陆言,急忙摇头,“病案也,也找不到了。” “咳咳咳咳,咳......。” 陆言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顺儿直接上前拉起李驰安的手,“公子要不今天先回去,改日等我家少爷状态好一点再来?” 李驰安眼尖地撇到陆言给顺儿使了个眼色,顺儿转眼便直接上手,就要把他推出去。 “死于花柳病,对吗?”李驰安站在门外,冲里头说了一句。 顺儿登时愣住了,忙道:“公子在胡说什么?” 李驰安轻轻推开他搭在手臂上的手,也不打算进去,他听那呼吸声也心烦得很。 “前几次太医为了避免感染并没有对你近身查看,你确实有伤寒的症状,可是你口内的白斑以及比别人更多更广的淡红斑都说明了你体内湿毒淤积,是花柳病的症状。”李驰安转身对顺儿说,“但是是谁先染上呢?” 顺儿又急着把他往外推,“什么谁先染上,没,没这回事。那些斑什么的你看错了。” 李驰安反手抓住他,正色道:“想救他的话,最好实话告诉我。” 顺儿一听这话果然愣住了,狐疑地看向李驰安,“你真能救少爷?” 李驰安耸了耸肩,看着他没说话。 片刻后,顺儿又把他引回去了。 “说说吧。”李驰安只是靠在门上,看着正在以人类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的主仆两。 顺儿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犹豫再三才开口道:“是少夫人先染上的。” 李驰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顺儿又看了眼自家少爷,说道:“少夫人进门后,行事不检点,经常在府里找不到人,还夜不归宿。肯定是在外面染上了这个病,又让我家少爷染上了,之后少爷身子一直不太好,这又染上了风寒......。” 说到最后,他情深意切,泪水都要滴下来了。 李驰安不置可否,但下一秒也露出一副同情的样子。 在深宫里,人情世故是最基础的东西,他只是不喜欢,不代表一点都不懂,想让人家对你敞开心房,那还是得给人一点信任的理由,感同身受就是一个很好的引子。 顺儿看他这样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心疼少爷,便要上去握住他的手。 李驰安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捂住嘴俨然一副伤心透了的模样。 哪知下一秒李驰安语出惊人—— “方便告知少夫人的坟地位置吗?” 顺儿被他牵着鼻子,开口便道:“在……。” “咳!咳!咳!” 顺儿反应过来,忙看向自家少爷,又转头对李驰安道:“你想做什么?” 李驰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帮你家少爷算一下,是不是坟山位置埋错了,才招致这么多祸事。” “这,这......。”顺儿转头看自家少爷,陆言也是眉头紧皱。 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他可能真的想迁坟了。 顺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李驰安说:“因为少夫人行事不检,所以就,就简单办理了丧事,葬在青岚城后山上,距离城墙大约五里。” 闻言,李驰安笑着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开。 “诶,你不是要......。”顺儿追上去,想拉住他。 李驰安头都没回,大声道:“你还是准备一座新坟吧,比较实际。” 他快速绕出陆府,今天那主仆二人说的话怕是只有五成可信,为了套话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也正中他下怀,只是没找到那蛇的线索,有些亏了。 他看到了在城门外乱逛的老张,问道:“张伯,能引我去趟后山其他百姓呆的地方吗?” 老张看了看天,“那得快些了,夜里上下山不安全。” 于是一个时辰后,老张领着李驰安来到了一个山洞前。 “就是这儿了。”老张指着里面说,“人太多了,很难快速搭那么多房子,就只能先将就在这儿了。” 李驰安看出他有些窘迫,道:“山洞冬暖夏凉,也是个好去处。” 老张欸嘿嘿笑了笑,便带着李驰安进去了。 一进洞,李驰安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让人十分不适的视线。 像是看到了不寻常的事,也像是看到了......蓄谋已久的猎物。 他循着感觉,在山洞最里面的一角落找到了那个视线的来源。 那人似坐在一个石头上,扎着一个高马尾,从头到尾用黑色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若不是还露了个白的不像人,却十分好看的脸,李驰安可能真看不到他。 即便被发现,那人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回避,依然这么**裸地看着李驰安。 李驰安被他盯得很不舒服,便瞪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盯着对方,愣是看了好一会。 直到山洞两边的百姓和老张都摸不着头脑,老张忍不住上手拍了一下他的肩,李驰安垂眸,才收回了视线。 他转身对张伯笑了笑,缓解了一下不寻常的氛围。 “小公子,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老张缓过来,问道。 李驰安尽量忽视那股视线,对他道:“来确认一些事。” 他在人群中快速地搜寻了一下,确定了一个一边择菜,一边还跟旁边的人唠嗑的婆婆。 如果戏本子里没有骗人的话,这个婆婆应该可以给他足够多的信息。 他在婆婆身前蹲下,柔声道:“婆婆,你知道陆家少爷陆言吗?” 婆婆一听,瞬间起劲,转头问他:“是城里的陆府吗?” 李驰安点点头。 婆婆把菜往旁边的人手里一丢,便开始了。 “陆家少爷陆言可不得了,他爹老来得子嘛,他自打从娘胎里起就是富贵的名,家里金山银山地堆着,父母那是要啥给啥啊。而且......。”她朝李驰安招了招手,“听说他还有断袖之癖,男的女的只要长的好的就都走不动道。谁能想到,两年前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收心了娶了媳妇。不过啊,他那媳妇真是如花似玉。” 说到这里,老婆婆停下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你这样的两年前就是他喜欢的。” 李驰安挑了挑眉,“婆婆年轻时肯定也是如花似玉。” “诶哟,人美嘴甜。”婆婆被他夸高兴了,接着道,“可惜啊,天妒红颜,他那夫人前不久就香消玉殒了,你说这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怎么就死了呢?” 李驰安眼睛微咪,“该死?怎么说?” 婆婆一拍手掌,“陆言啊,婚后有没有拈花惹草,咱外人谁说的准呢?不过啊,他那夫人真是个活菩萨,温温柔柔的,见谁都带着笑。粮食歉收的时候,还经常带着她的一个婢女,布粥施米呢,接济穷苦人家,有时候到半夜才回去,就是在城里看谁难过多帮帮,这城里谁不念她的好。不过说来也奇怪,她去世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城里看到她,直接就传出来她死了。” “婢女?”李驰安在一堆话语中,挑出了两个字。 婆婆点点头,道:“是啊,她那婢女也是个好人,一直陪着她家夫人,什么活都干,但是也是很久没见着她了。” “是因为伤寒死了吗?”李驰安问。 婆婆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道:“应该不是,闹瘟疫前就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后面死了从陆府里运出的人里也没见着她,我们这些人里也没见着她。” 李驰安点点头,这个版本里的柳如烟和顺儿口中的倒有对的上,找不到人和夜不归宿到底是在外面招蜂引蝶还是乐善好施呢? 他对婆婆道了谢,又接连问了几个人,他们口中的柳如烟如出一辙,温良纯善。 不过,她那婢女到底去哪儿了?一个人能和一只猫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找不到吗? 所有的事处理完后,那道视线又变地让他在意起来。 李驰安直直朝他走去,那人又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带着些无法言传的**。 他在那人面前站定,闭眸再睁开。 片刻间,阴阳眼便开了。 他看到那人体内体外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没有 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 是厉鬼! 他下意识要甩出一张符咒,却被那人直直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力气极大,像是要把他手腕捏碎,不容得半分挣扎。 那人拉着他的手在自己鼻尖轻轻嗅了嗅,轻声道:“好香。” 李驰安心里有点不爽,眉头紧皱,假笑着靠近那人,“香?” 那人突然愣了一下,又向前靠了几分。 李驰安则顺势将显形符贴在了那人的背上。 然而显形符只是闪出一道微弱的金光。 下一秒,符咒竟凭空消失了。 李驰安来不及震惊,因为那人伸出手几乎将他半揽进了怀里,在他的脖颈间嗅着,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喂。 他一掌推开了那人,力道打在那人肩上却凭空少了半分。 李驰安心下疑惑。 那人眼里竟流露出震惊和一丝难过。 李驰安眉头紧皱,审视了他一会儿,显形符是他画的最熟练最好的一种符,且威力巨大,一旦鬼怪现形,他便可趁机收服,怎么会失灵? 那人见他不说话,便更为放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这眼神,李驰安心里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兴奋。 这鬼有意思。 但他暂时没有办法对付他,看来得找师父。 紧接着,那人竟又笑着对他道:“抱歉,我失礼了。” 李驰安不想和他多作纠缠,便不动声色地贴了一道跟踪符在他身上。 幸好,这次奏效了。 他站直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对那人道:“后会有期。” 那人愣了片刻,等他反应,李驰安已经走到山洞口了。 “青冥啊,是认识的人吗?”旁边的老婆婆瞧见了全程,对于自己孙子的唐突行为有些担心。 自她把他捡回家里,半个多月来,沈青冥都是一副呆呆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今日怎么还抓着人家不放手了? 沈青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两人可不仅仅是认识的关系。 他在李驰安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闻到了让他控制不住想靠近的气味。 我们鬼攻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病鬼(二) 第4章 病鬼(三) 夜里,风卷着落叶吹过树林间,一个影子在树间摇曳,它不断地起伏着,上上下下卖力地挖着土,风越吹越大,树枝像是会被吹断。 “咔——” 那个影子停下不动了,他撑着挥动着的锄头在挖出的深坑旁歇了歇。 下一秒,他便直接跳了下去。 “得罪。” 他摘下脸上的蒙面,俨然是白天询问别人亡妻的李驰安。 他正在开棺。 浓烈的腐肉味几乎避无可避,但他目之所及的却是一具穿戴整齐,面容姣好,几乎没有腐烂痕迹如同活人一般的女尸。 按陆家人的说辞,这位应该就是陆少夫人——柳如烟了。 他忽略掉不断溢出的尸臭,弯腰查看棺材里的情况。 “冒犯了。”李驰安低声道,他解开了尸体的衣襟。 尸体肋骨突出,在以瘦或胖为美的时代,都是有些过于病态了;皮肤干燥,像是死于沙漠;腹部上有极淡的红斑,但似乎有些隆大,李驰安轻轻按了按,不是怀孕;他把尸体眼睛撑开,发现眼白略微发黄。 他粗略地检查后,把尸体复原了。 不是花柳病吗?李驰安想,瘦是因为食欲不振,或者吃了也没用;干燥是因为缺水或是腹泻而脱水;腹部隆大,是因为生前腹胀;眼白发黄,应该是生前肝功能受损。 似乎是死于和这次瘟疫同样的伤寒。 他直起身子,准备拍拍腿上的灰,但下一秒又直接在棺材旁蹲下了。 这棺材是不是有点过于高了? 他敲了敲棺材底部—— “咚咚” 空的? 他现在有些苦恼,总不能直接把人家的棺材拆了吧? 他盯着棺材,准备动手往空的地方凿个洞。 “哈——嘶——” 充满威胁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李驰安疑惑地抬起头,一只黑猫正呈现“弓”字形,瞪大眼睛看着他,如果他不停止动作的话,大概下一秒就会多几个抓痕。 “是柳如烟生前养的猫吗?”他向它走近,想安抚一下它,“不用害怕。” “叮铃——,叮铃——” 一连串铃铛声随着风传来。 紧接着,他衣兜里的那道追踪符就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像是生怕主人看不到自己似的,还往外面扭动了几下。 李驰安往黑猫身后看去,就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至少是他目前不太想遇见的——白天洞里盯着他看的那只不好对付的鬼。 他本想找师父商量此事,但是回到木屋却没能见到师父的身影,只能将此事暂时搁下,又心心念念柳如烟的尸体,便在夜里偷偷上了山。 那鬼依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未加丝毫掩饰。 这下,李驰安也顾不上研究怎么说服黑猫让自己在棺材上凿洞了。 他抬手甩出一张符,周围瞬间雾气弥漫,眼前之景皆模糊不清。 等沈青冥看清他时,李驰安已经挥着拳头向他冲过来了。 沈青冥迅速避让,侧身闪到李驰安身后,开口道:“白天是我唐突了。” 李驰安转身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又向身后甩去,“别废话!” 沈青冥不禁皱了下眉。 李驰安转身就贴了张燃爆符在他背上。 “爆!” 然而不出意料,符咒挣扎着扑腾了两下又自动消失了。 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李驰安心里愈发有些焦灼。 “喵!” 这边尚应付不了,那边黑猫又直接跳到他背上,爪子开花,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下一秒又无比灵活地躲开了李驰安的抓捕。 在痛觉的刺激下,些许不安混杂着强烈的兴奋弥漫至他的心头,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与此同时,伤口渗出的鲜血对沈青冥而言像极了那无比香甜的糖糕,无时无刻不在挑逗着他的理智。 趁着李驰安尚未缓过神,沈青冥快步上前,一只手绕到他身前,掐住脖子,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腰压向自己,肆意地嗅着。 他将李驰安压在一棵大树上,手指抚过被猫爪子划破的伤口。 李驰安心中警铃大作,用尽全力在他腹部给了一肘子。 沈青冥退开半步,贪恋地舔了下指尖残存的血迹。 李驰安瞳孔微缩,他生生被气笑了。 紧接着,他摘下一片树叶,道:“木灵,束!” 他声音消失的一刹那,无数的藤曼从沈青冥背后伸出。 “砰!” 他整个身子被绑在了树干上,动弹不得。 见状,李驰安心想,应该只有攻击类咒术失效。 他这才有时间薅起从刚刚开始便不断在撕扯自己裤脚的小黑猫了。 小黑猫被举在半空中不安地蹬腿,瞪着李驰安,似乎在说:人,放我下去! 李驰安看了它一会儿,转头就把它扔进了刚开的结界内,小猫用头撞了几下,实在出不去,无奈之下,只能乖乖呆在里面舔毛了。 他又一把薅起地上不断接近自己的一条小蛇,那蛇通体透明,如果不细看,便只是一条蛇骨在地上爬。 他带着蛇来到被五花大绑的沈青冥前,用藤蔓给自己捏了一个椅子,往上一坐,问道:“这蛇你养的?有毒吗?” 沈青冥答:“无毒。” 李驰安没听说过这样的灵蛇,有点好奇,忍不住握在手里盘了几下。 不知为何,小蛇在他手里竟然逐渐平静下来,温顺地缠着他的手腕。 李驰安笑道:“你这小蛇好像不认人啊。” 沈青冥心道:比它嗅觉更加灵敏的灵宠天地间怕是找不出第二条。 那小蛇似乎睡着了,李驰安拨了拨它的头,让它能够靠在自己腕骨上,睡得更加舒服。 这时,他才抬眼看向沈青冥,问道:“你是谁?” 沈青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一字一句道:“沈,耀,字,青冥。” 他说的极为缓慢,像是生怕李驰安年纪轻轻便耳朵不好了。 “沈耀,沈青冥,青冥。”李驰安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无论是在旧识里还是百鬼录里都查无此人。 于是,他又问道:“你是什么东西,从哪来?” 沈青冥不满地笑了一下道:“一只鬼,没有来处。” 第一个问题,他答得如此坦荡倒让李驰安有点吃惊了。 不过,没有来处? 何为没有来处?鬼生前都是人,只要是人便总有来处。 “什么叫没有来处?”李驰安又问了一遍。 沈青冥没有立即回答,他盯着李驰安的眸子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极力想从中找到一些东西,但得到的只有失望。 他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李驰安不信。 他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在青岚城?” 沈青冥答:“忘了。” 又忘了,李驰安不得不开始怀疑这鬼口中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于是,他又问道:“陆言脖子上的小孔是这条蛇咬的吗?” 沈青冥“嗯”了一声。 李驰安心想果真如此,他又问:“为何?” 沈青冥答道:“制解药。” 李驰安猜测道:“靠血?” 沈青冥点了点头。 靠血制药他也是第一次听说,难道这鬼是靠贩卖药品为生的? 此时,他正巧看到了沈青冥指尖残存的那一抹红,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双眼微眯道:“你喜欢人血?” 一般来说,不存在直接饮血吃肉的鬼,实际上鬼并不需要吃任何东西,因为普通的鬼依托阴气,他们只是靠着虚体存在,吃东西也只是个鬼爱好。 而厉鬼则依托怨气,虽然他们具有实体,但更是不用靠食物来维持,他们吸食天下万物的怨气。 所以李驰安问得是“喜欢”,既然沈青冥承认自己是鬼,那饮血便只是他的爱好了,只是这个爱好对人并不算友好,要是哪天鬼性大发,在街上随便抓着一个人便吃那可就恐怖了。 见状,沈青冥脑子里闪过相似的一幕,不由得笑出了声,道:“不算是。” 闻言,李驰安挑眉看着他。 沈青冥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只有你的血。” 他回味了一番,评价道:“和别人不同,很香,很甜,很好吃。” 李驰安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愣了片刻。 沈青冥笑道:“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既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就吃,也不会再失控到忍不住吸你的血。” 此时,沈青冥看向他的视线让人不适的感觉又莫名强烈了几分,李驰安向他投向质疑的目光。 “你背上有伤。”沈青冥别过头道,“出血了。” 李驰安对他的提醒充耳不闻,只问:“你今晚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沈青冥垂眸偏过头,片刻后才道:“找猫。” “你养的?”李驰安看着已经在阵法里呼呼大睡的黑猫,评价道,“胆子挺大。” 沈青冥道:“捡的。” 果然,李驰安心想,它便是柳如烟生前养的猫。 他站起身,把藤椅收回去了,再把小蛇放到了黑猫旁。 他想问的都问完了,剩下的倒也不必在乎。 “还有想说的吗?他最后问了一句。 沈青冥略有不解地看着他,“为何这样问......。” 下一秒,一张符贴在了他胸口。 那是今晚出发前李驰安从天玄房间找来的引雷符。 如果他的攻击不管用,那别人的呢?尤其是他师父这个级别的。 “天雷,速来!” “轰隆隆——” 天上数个惊雷炸响,所有雷电汇成一股,眼见着就要劈下来。 能奏效吗? 李驰安期待地看着它。 见此情形,沈青冥下意识大声唤了一句,“李驰安!” “李驰安......。” 是他?! 李驰安几乎以本能的速度,强行收回了已经出发到一半的天雷。 符咒反噬,他半跪在地上,咳出一大口血,木灵也因此微弱了几分。 趁此机会,沈青冥强行挣开木灵的束缚,上前查看,问道:“怎么样?” 李驰安避开他的手,一边调动体内气息,一边疑惑地看着他。 “你如何知道“李驰安”的?”他急切地问道。 他尚未到弱冠之年,“驰安”二字除身边之人外无人知晓。 被他如此质问,沈青冥的眸子亮了一下,却仍道:“忘了。” “忘了?”李驰安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那名字是怎么从你口中念出来的?” 又为何与我梦中那人给我的感觉如此相似,这句话他没能问出口。 沈青冥只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驰安,我要你自己想起来。 沈青冥如此,李驰安只能在心里默默盘算,既伤不了他又问不出自己想问的,将他交给师父? 他摇了摇头,即刻否认了这个方法。 师父不愿多提起那个梦,沈耀到师父手里怕是凶多吉少,但是他若死了,那梦的线索便又断了……。 “沈耀。”李驰安看向他,“伤过人吗?” 沈青冥认认真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未曾。” “神智清明吗?” “尚可。” 李驰安盯着他的眼睛,他不知道他此刻相信这鬼说的话是对是错,但是无论如何这鬼他是要定了,绝不能放他离开。 他在研究怎么处理沈青冥,沈青冥却看向了他腰间吊着的一堆瓶瓶罐罐。 李驰安下意识用手遮掩了一下,失落在沈青冥眼底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见他如此,李驰安心里竟会生出半分不忍。 “想看看吗?”他解下一个,递给沈青冥。 沈青冥却摇了摇头,道:“你的伤,不管吗?” “又想吸血了吗?”李驰安嘲讽道,厉鬼始终是厉鬼,能让神智保持清明的少之又少。 沈青冥轻轻掐住他的脖子,使其歪向一侧,作势要咬上去。 下一秒,“扑哧”一声。 一把短刀匕首插在了他撑在地上的手背。 他愣了片刻神。 李驰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若再敢耍花招,下一秒这把刀就会出现在你的脖子上。也许杀不死你,但上面浸染的毒够你折腾一段时间。” 符咒攻击没用,幸好实打实的刀还可以伤到他,李驰安松了一口气。 沈青冥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他本是想试探一下,试探一下李驰安对自己存在多少戒心,倒也没让他失望。 他道:“我不会伤你,至少现在不会。” 李驰安自是不信,接着道:“那半道引雷符一瞬便能要了你的命的。” 沈青冥点点头,问道:“能处理伤口了吗?” 李驰安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脱下衣服。 沈青冥的力道很轻,但是太凉了,李驰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便又开始朝沈青冥搭话了,“你知道病鬼吗?” 沈青冥将温热的气息注入自己的指尖,道:“见过。” “那聊过吗?”李驰安接着问。 沈青冥耐心将他的伤口处理好,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陷入了回忆。 第5章 病鬼(四) 三年前,陆言随父进京遇到了同样来到京城的柳如烟。 他对那时刚刚年满15的柳如烟一见钟情,回家苦苦哀求陆雄上门提亲,陆雄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臭德行,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甚至男女不忌,无论如何打骂都不管用。 现在居然求着他要娶亲,还是这样一个家世清白,盘条理顺的好姑娘,陆雄是连夜准备好了彩礼,第二天就上了门提亲。 柳父虽然同为一府的知府,但云华府和青岚府远远不在一个层级,在青岚面前,云华就像一个穷村庄,所以柳父当场就同意了,收下了千金嫁妆。 唯独在寺庙祈福的柳如烟对此全然不知,回到家才知道自己已经被许了人。 父亲说那个男子家里很富有,人也很好,柳如烟知道自己逃不了,便只能安心嫁过去了。 陪着她一同过去的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红梅。 红梅是被她捡回府的。 柳如烟十岁那天大雪纷飞,柳父因为公务不在家,府里的人大多年事较高不知道怎么让生闷气的小姑娘高兴起来,便带着她出门玩去了。 她在柳府后门的一棵梅花树旁找到一个团成一团,浑身发抖的女孩,便把她捡了回去取名红梅。 红梅出生贫寒,那年大雪冻死了本就生病的父母。 红梅和她差不多大,两个小姑娘在一起很快就熟了,也没有什么小姐婢女之分。 柳如烟会和她分享自己最爱吃的点心,会让她一起去学堂读书,夜里会同榻而眠,相互取暖。 她被柳如烟带回家,她会在柳如烟感到孤单时陪着她,会给柳如烟做自己的拿手好菜,会装着怕黑怕冷让真正怕黑的柳如烟理所当然的留下来。 相逢的五年间,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提亲,柳如烟答应带红梅去京城游玩,那里有很多红梅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柳如烟嫁过去后,前几天陆言确实像柳父口中的一样值得托付,既对她无微不至又踏实求上进。 但是好日子不长,陆言老毛病又犯了,日日夜夜不回家,柳如烟劝过,也发过脾气大闹一场,更是想过和离。 可是,柳父偏偏在这时候被查出失职,想让女儿求求她的父家保全自己,柳如烟放心不下把自己一手带大的父亲,便答应留下来。 柳父成功免了死罪,但是被贬职到了边关。 她逐渐不把心思放在陆言上了,更加频繁地在城里行善事。 而陆言强要了她几次,她染上了花柳病。 陆言认为是她在外面招蜂引蝶,嫌弃她脏,遍把她住的院子封锁了起来。 大大的院子里,便只有两个人和一只小黑猫了。 红梅自始至终都陪着她,并成为了她和外面交流的唯一途径。 后来,陆言连红梅也不让出去了,只是每日让人定时送饭。 到了冬天,院子里的红梅开了,柳如烟染上了伤寒。 在花柳病的影响下,她捱了十天。 在红梅还未落下的时节,柳如烟死了。 红梅撕心裂肺地同来送饭的人告知此事,但那些人只当是她想出去的借口,并不理会她。 她守着柳如烟和小黑猫熬过了冬天,过了不久,她也因伤寒离世了。 小黑猫在两个尸体之间不断地叫着,但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在小黑猫饿的吃尸体之前,陆言发现了不对劲,让仆人把柳如烟和红梅随便埋了。 “为何对全城的人下手?”沈青冥引着绕到自己身边的怨气询问。 “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怨气。”红梅回答道。 她死后,和柳如烟一起被葬在了青岚城的后山,但不知为何她身体里似乎有股吸力,将身边所有活物的阴气怨气一股脑地全吸收进了自己身体。 她本是想对陆府下手,但却向全城爆发了瘟疫,致死伤无数。 “这便是她和你说的全部了?”李驰安穿好衣服,将沈青冥手中的药瓶接了过来,询问道。 沈青冥道:“对。” “嘭——” “喵——” “嘶——嘶——。” 李驰安抬手一挥,解开那两个睡醒了便开始闹腾的小家伙的阵法。 小黑猫目不斜视地朝沈青冥跑去。 小蛇直接掠过自己的主人,直直往李驰安手腕上缠,满意地叹谓了一下。 沈青冥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它这幅模样,便道:“霜宝,回来。” “霜宝?”李驰安冷不防地听旁边这人冒出这两个字,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它的名字?” 沈青冥“嗯”了一声,补充道:“它喜欢吃糖霜,就叫霜宝了。” 蛇可以吃糖霜吗?李驰安想,他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透明的骨头蛇,它大概确实是可以的。 虽说是沈耀养的蛇,但他却心里莫名挺喜欢这小家伙。 看着自己挖出来的大坑,李驰安道:“红梅是病鬼,那棺材里第二层便是她?” 沈青冥抱起小黑猫,点了点头,又道:“但她的尸体不在。” 这一点李驰安倒想到了,因为一个厉鬼不可能在别人如此接近她本体却仍迟迟不现身。 “有什么办法让病鬼收回怨气吗?”李驰安喃喃自语道。 沈青冥自是认为李驰安在询问他,便道:“她未曾告诉我。” 李驰安倒是没想到他会回答,“那……。” 他话音未落,周围空气骤然变得冰冷,狂风呼啸,割得人生疼,无数怨气从树林间倾泻而出。 “护身,开!” 李驰安反应极快,一道无形地屏障横空出世,隔绝了怨气。 一道模糊地黑影出现在两人眼前,死死地盯着他们身后的大坑。 “嗬——嗬——。” 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像是从细小地喉咙里挤出,黑影发出了爆裂地嘶吼声。 李驰安不动声色地把屏障加厚了一点。 他大意了,刚刚可能是当着人家的面刨了人家的坟。 那一团黑气,那应该只是病鬼分出的一点怨气,各大厉鬼都是由尸体为容器承受自身执念转化而成的怨气,进而吸食天地间大量的怨气,进而加害他人。 “你如何能收回怨气?”李驰安冲向空中黑气萦绕的一团问道。 “我要他向天下昭告自己的恶行,还如烟一个清白!”红梅大吼道。 李驰安道:“城中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柳如烟的死因。” “朝中呢?天下呢?”红梅哭诉道,“陆言向他老子说如烟行为不检,想要休妻,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闻言,李驰安眉头微皱,他久居深宫竟没听到这样的传言,陆言将事做得如此不堪吗? 他道:“即便如此,对全城下手未免太狠。” “我,我没……。”红梅地怨气挣扎了几下。 李驰安看见她眼底似是闪过一丝清明,但转瞬而逝,她正在被什么东西压着让她不得不持续被怨气吞噬。 “我不管,我要全城的人为如烟陪葬!”她被激怒了,无数怨气喷泻而出,“放过?为何要放过那些人,他们都该死!” 李驰安暗道不好,他在青岚城城门设下了禁制,不用担心,但山洞里……。 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从旁边飞驰而过,那是比怨气更快的速度。 “山洞交给它。”沈青冥道。 李驰安不知道可不可行,但现在他也确实走不开。 这一点怨气应该是病鬼特意留在这守着柳如烟,温养她的尸体的,那么她的本体在哪儿呢? 沈青冥似乎是看出了李驰安的疑问,开口道:“她释放了两次怨气。” “两次?”李驰安疑惑更甚,“两次几乎让全城覆灭?” 沈青冥道:“她本意只想杀了陆府的人。” 李驰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激化她?” 沈青冥耸了下肩,“也许呢?” “厉鬼还用得着激化吗?”李驰安转头便对黑气甩出一道燃爆符,“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烈焰焚烧下,怨气被燃烧殆尽。 自五岁起,天玄便无数次嘱咐他厉鬼和人不一样,他们不分善恶。 他三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便是厉鬼作恶,虽然活下来了但那几年的记忆确是几乎全然丧失了。 他破了护身法阵,对沈青冥道,“能成为恶鬼,本性便是坏的。” 他转身朝坟地走去,沈青冥拉住了他。 他不解地看着李驰安。 在他记忆里的李驰安,是会拉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就算变成鬼,也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鬼的小孩,如今为何对厉鬼有如此大的偏见? “怎么了?”李驰安问。 沈青冥摇了摇头,松开了手。 他想,以后再慢慢来吧。 李驰安不关心他在想什么,干脆扔给了他带来的另一把锄头,“不想说就干活吧。” 两人嘿哈嘿哈地埋着土,总算在天亮前把坟给填好了。 天边太阳初升,李驰安打算下山。 沈青冥盯着他看了半晌,开口道:“李驰安,红梅开了。” 闻言,李驰安不解地看着他。 沈青冥却不在说什么,转身离去。 李驰安没有追上去,他在沈青冥身上留下的跟踪符是永久的,他随时可以找到他,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病鬼的尸体。 即便他想在宫外多逗留一段时间,但拿一城人的性命为代价还是太大了。 他还得再问一问师父什么情况下一只鬼会对他攻击类的符咒法术全然失效。 还有,红梅开了?这个季节? 他看着刚刚升起便像是在炙烤大地的红太阳,暗道不妙。 第6章 病鬼(五) 六月天,无论是红梅,还是黄梅,白梅,绿梅早都“化作春泥更护花”了,红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开? 李驰安匆匆下山,恰巧遇到了出门活动的天玄。 “如何?”天玄问道。 李驰安道:“我查看了柳如烟的尸体,她死于伤寒,她的婢女红梅便是病鬼。” 天玄感觉到他的引雷符使用过了,便道:“找到尸体了?” 李驰安摇摇头,道:“昨夜大量怨气在树林里爆发,用天雷炸开了。” “尽快。”天玄似乎有点失望,微微叹了口气。 李驰安点点头,又问道:“师父,这世上会有鬼能完全免疫道士的攻击吗?” 闻言,天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遇到什么了?” 李驰安忙笑着摆摆手,“只是偶然在古书上看到,但却未说明具体情况,这才想问一下师父。” 天玄若有所思道:“书也会有错,那种事并不存在,只会是道士修为不到位。” 意料之内的答案,李驰安点点头,只当左耳进右耳出。 他略过了昨夜沈青冥的存在,他知道自己师父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一只鬼。 一看红色花瓣随风飘落在天玄肩上。 李驰安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忽地灵光一闪问道:“师父,怨气可以附着在植物上吗?” 天玄道:“一般情况下,怨气只会由人产生,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植物上会有怨气——厉鬼主动输送。” 闻言,李驰安灵光乍现,向天玄辞别,朝青岚城跑去。 天玄又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徒儿未免太不稳重了。 在沈青冥讲述的故事里,柳如烟在陆府被关的院子里便有一颗红梅树,深处陆府的一个废弃院落,不会有任何人回去一个死了两个人的晦气院子。 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既有特殊意义又不会让人注意到,那便只有那里了。 李驰安赶到陆府,顺儿坐在大门前,背靠着墙,看起来状态很差。 李驰安喂了他一颗饴安丹。 一瞬间,顺儿便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不适了,不过体内内脏的病变并没有停止。 “谢谢公子。”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对着李驰安不断道谢。 李驰安摆摆手,道:“带我去柳如烟死前居住的院子,否则你还是会死。” 顺儿刚想让他给自己少爷一颗,冷不防地听见他这样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公子干嘛总要询问我家少爷的家事,这少夫人曾经居住过的院子……。” 李驰安见他一时半会儿是松不了口了,直接挥动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寻怨符,“去!” 符咒即刻生效,闪着金光引着李驰安往陆府深处走去。 顺儿在后面紧赶慢赶,眼见阻止不了,便转头去找陆言拿主意去了。 寻怨符在硬生生绕过不知道多少个走廊后,在一个十分老旧破损的木门前停下。 李驰安轻轻一推,门像是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重量,竟然直接倒下碎成了几块。 果然—— 飞起的烟尘后,一株红梅立在院子中央,它的枝干极粗,支撑着顶上开的极其鲜艳,甚至是称得上妖艳的花瓣,阳光照在上面,能滴下血。 李驰安心想,看来沈耀至少在这一点上没有撒谎。 他兴奋地将双手微微分开,气流在各个手指之间游走。 逐渐的一圈圈金光将红梅树包裹——他在红梅树上下了禁制。 红梅枝干却突然开始暴长,霎那间,竟长到了数十米高。 就在此时,得到少爷指令的顺儿赶到。 见状如此,他也开不了口让李驰安滚了,只能吓的瘫倒在他后面,一刻也不停地尖叫。 李驰安一手压制着花瓣开始不断凋落的红梅树,一手拎起差点吓尿的顺儿,“不想死,就把你那瘫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少爷一起弄出去。” 凋落的花瓣铺在地上,看起来就像一条血河。 李驰安把顺儿往旁边一丢,顺儿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转眼便专心研究眼前越长越大的红梅树。 他注意到地上逐渐有几片花瓣开始往空中飘,它们颜色变得暗沉,更接近于黑色。 李驰安定睛一瞧,花瓣上面缠满了怨气,似乎还在不断地向外冲击禁制。 禁制一旦被突破,无数的红梅花瓣会随着风飘到李朝的天南海北,每一个接触到花瓣的人都会染上伤寒,这就不仅仅是一场瘟疫了。 李驰安用力牵制着它,逐渐的开始感觉到吃力,手掌被割出一条条血路。 他走后,天玄今日在木屋里闭关,暂时来不了这里。 李驰安盯着不断膨胀的枝桠,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想法——烧了?砍了?还是引雷劈了? 无论哪一种,他都得先把树控制下来才有余力去对付那些树枝花瓣。 就在他苦恼之时,一阵极为强烈的风从他脸边侧分毫不差地刮过,一条极长的白色骨鞭将树从头到脚,全方位包裹住了。 李驰安顺着骨鞭的方向,转头看到了沈青冥。 沈青冥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食指和中指微微分开,扣在凸出来的两节白骨上,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是一双很适合握鞭的手。 不过,李驰安现在没心思欣赏那双手,先不去想沈青冥是如何突破自己在城门下的禁制进来的,眼前这个被白骨包裹着的梅树虽然有停止长大的趋势,但是那些黑色花瓣更加疯狂的撞击着禁制了。 见状,沈青冥手臂上同样溢出大量怨气,顺着骨鞭向梅树输送,刹那间禁制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如此霸道的怨气李驰安还是第一次见,他很难想象他是怎样把这些怨气压制在体内还能维持理智的。 李驰安能感觉到禁制遭受的抵制和撞击正在减少。 沈青冥不仅在镇压那些怨气,他甚至在吸食病鬼的怨气! 李驰安好奇地看向他,只见沈青冥面色如常,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不多时,沈青冥收回骨鞭,禁制内的花瓣竟全然消失了。 李驰安趁机腾出一只手,甩了个火球进去。 一大半的枝干被烧了起来,但竟又全长了回来。 李驰安眼见有几个花骨朵的萌芽,便又招来风灵,以风为刃,砍向红梅。 不出意外,被砍掉的枝桠还是长了出来。 沈青冥似乎觉得李驰安施咒的模样别有趣味,正看的出神,忽然间李驰安的后背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害得他差点摔了一跤。 他疑惑地看向城门的方向,城门禁制与他相连,大抵是那里出了事。 沈青冥歪着身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城门口似乎比起往日“热闹”了不少。 李驰安这边尚且走不开,那边又出事,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那红梅大概是在准备开花,梅树不再变大,连枝干看着都小了一些。 枝干! 第7章 病鬼(六) 李驰安猛然看向深深插入底下的粗壮的根部,他早该想到那应该是与病鬼本体相连的地方,也是怨气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地方。 若是从根系入手,或许能速战速决,但此刻他脱不开身,无法遁入地下。 他当机立断,半跪在地,破开了脚下的土地。 他将手掌覆了上去,手掌的血浸润在了土壤里,只要血足够多,就能混杂着灵力与土灵相结合,以最快的速度合力连根拔起梅树的深根。 随着他手心伤口不断加深,沈青冥眉头愈发紧皱,他上前拽起人的手腕,道:“别放血了,我去看城门,你悠着些。” 没给李驰安反应的时间,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沈青冥赶到城门处时,眼见一大批人聚集在门口,不断地拍打着城门,他们都是前不久在山洞里的百姓。 他看到了自己的奶奶,奶奶看起来有些慌张和害怕,朝他大力地挥手。 奶奶朝他大声吼道:“青冥啊,山洞里有,有怪物!” “哪种怪物?”沈青冥走近询问。 “浑身都是黑色的,他一碰到人,人就像是得了瘟疫!可怕的很。”奶奶害怕地说道。 “是啊,是啊!” 沈青冥眉头微皱,应该是红梅残留在林中的怨气附到了某个市民身上。 他大致看了一下城门口的人数,发现不止少了一半。 他对腕上缠绕着的白骨道:“去找他。” 白骨平白无故动了起来,噌噌噌地变大了几米,向李驰安的方向飞速移动着,俨然是那只小小的霜宝。 沈青冥出了城,绕着人群画了个圈,便随着一些精神尚好,自告奋勇的伯伯姨姨一起上山寻找逃进山里的人。 一颗巨大的梅树轰然倒下,又瞬间萎缩到了一颗树苗的大小,随之枯萎。 李驰安半躺在正巧赶来的霜宝身上,霜宝不断地用脑袋蹭他,冰冰凉凉又滑滑溜溜的触感让他很舒服。 但他只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又得起来了。 红梅树虽然消失了,但余留的怨气尽数回到了病鬼红梅的身上,暴露出来的红梅尸体终于忍不住显形了。 病鬼本体出现在了李驰安眼前。 它已经完全辨认不出人形,它的皮肤是浓稠的化不开的灰青色,无数的怨气从腐烂的皮肤穿透而过,乖乖地萦绕在它周围。 它俯下身子,捡起地上散落的梅花,戴在了自己头上。 李驰安具有一种错觉,在它一团黑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双眼无神地看着它。 霜宝尾巴缠上了他的腰,似乎是不想让他去冒险。 李驰安摸了摸颈间的蛇头,哄道:“乖,放开我。” 霜宝见他如此,也不能强求,乖乖松开了他。 “陆言。”病鬼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周身的怨气开始躁动不安,“陆言!你出来!” 它应该是在陆府里感受不到陆言的气息了,“你不能死!你要一直活着!” 一团怨气喷发而出,朝着李驰安直直飞过来。 见状,霜宝一口把那团怨气吞了。 “怎么和你主人一样,什么都往嘴里塞?”李驰安摸了摸它的肚子,“这是能吃的东西吗?” 霜宝像一只猫一样,差点就翻肚让他撸了。 “去找沈耀。”李驰安对它说,万一真吃出事了就不好了,毕竟是人家养的灵蛇。 霜宝用力地摇了摇它的大头,把自己缩到最小钻他袖口里去了。 李驰安无奈,只能让它这样待着了。 他转头看向病鬼,道:“柳如烟的尸体保存的如此完好,你怎么这样脏?” 他说完,周围空气瞬间凝固,刺鼻的腥臭味如潮雾般散开,怨气随着它的身体震颤。 “啊——!” 李驰安得逞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八卦阵开!”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镜子,飞到病鬼上方,镜子顿时分成了几块,将病鬼严丝合缝地围了起来。 经过八卦镜反射的怨气,会反噬到怨气的主人身上,怨气越多,厉鬼便越虚弱。 几个来回后,李驰安把镜子收了回来,病鬼累的瘫倒在地,身上多了几个惊骇的大窟窿。 “红梅。”李驰安上前几步,对她道,“收回怨气。” 红梅尝试调动体内的怨气,失败了。 八卦镜可以将怨气暂时封印在她体内。 “收回?”红梅笑道,“他们得了如烟这么多恩惠,为如烟死了又怎么了?” 李驰安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道:“收回怨气,我会给你想要的真相大白。” 红梅抬眸看向他,不屑道:“你?凭借什么?” 李驰安道:“我自有办法,向天子禀明,再治陆言的罪。” 红梅怀疑地看向他。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李驰安道,“收不收回怨气你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想让你死后不用每天活在悔恨了。” 红梅反问道:“悔恨?我只会后悔自己没有把陆言杀死。起初,我是控制怨气吊着他的命,但是后来我发现无论我用多少怨气,他都死不了!” 李驰安这一点倒是没想到,陆言被什么护着? “安儿!” 李驰安闻言回头,天玄正在他身后看着一人一鬼。 天玄严肃道:“回来!” 李驰安看了地上的红梅一眼,正要开口,一个布袋出现在红梅头上。 这是——师父的乾坤袋,专门为收服厉鬼锻造的。 “师父!” 整件事尚有疑点,李驰安想要上前阻止。 奈何天玄已经开启了乾坤阵——“天清地灵,乾坤正气,邪祟无存,厉鬼伏诛!” 李驰安眼见红梅身上的怨气开始分裂又重新合到一起,在那之间他似乎看到了柳如烟的影子。 果然,红梅剧烈挣扎起来,不断念叨:“如烟,如烟!柳如烟!你看看我!如烟!” “你答应要带我走的啊!” 可惜,那只是柳如烟残留在她身上的一丝怨气,没有任何人的意识。 红梅看着柳如烟的身影,竟渐渐恢复到了生前的模样——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干净的红色,看着很是讨喜,但那模样也只维持了一秒,无数的怨气往红梅身体里钻,直到释放出的所有怨气收束完成,天玄完成了收归的最后一步。 乾坤袋回到天玄手中,青岚城雾气消散,出现了难得的日光。 源源不断有人来到城中街道,所有因怨气导致的伤寒都痊愈了,除了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生。 “驰安。”天玄的声音带着些许威严,“知错吗?” 李驰安没有抬头看他,因为他发现自己怀里的跟踪符又有反应了。 这个时候沈耀出现,保不齐师父不会直接收了他。 “驰安?”天玄不满的又唤了一声。 “徒儿知错。”李驰安把跟踪符往里塞了塞,解释道,“徒儿只是想弄清红梅变成病鬼的原因。” 天玄看着眼前天资聪慧,却太过仁慈的徒弟道:“厉鬼生来就是恶人,不必在意原因。只用收服超度。” 李驰安点点头,从小经历了无数次说教的他学会了最好的回复:微笑点头不说话。 天玄无奈道:“走吧。” 李驰安看了一眼腐烂在地的梅树,匆匆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街道,城门的禁制早早解除,全城活着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李驰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高站在最前面的沈青冥。 李驰安本是跟着天玄,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沈青冥前面。 只是他低估了沈青冥的身高,明明他也是个八尺男儿,怎么沈青冥还硬生生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幸好,天玄一走到人群中就被簇拥得完全走不动道了。 这时,李驰安静心感受了一下一旁的沈青冥,竟毫无怨气。 沈青冥看出他的想法,道:“可以隐藏。” 闻言,李驰安挑了挑眉,这鬼身上到底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此时,霜宝又从他袖子里钻了个脑袋出来。 沈青冥把它收了回去。 李驰安道:“它吞了些怨气。” 闻言,沈青冥抬起蛇头,问:“吃饱了吗?” 蛇尾巴尖在他手心轻轻扫了扫,大抵是饱了吧。 天玄和人□□涉完后,又找不到李驰安了,一转头发现他在和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人站在一块。 “安儿!”他语重心长地喊道,“走了!” 李驰安见自己师父要生气了,便对沈青冥道:“在城里等我。” 他不知道沈青冥会不会留在城里等他,但沈青冥看向他的眼神昭示着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会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猎物的眼神,李驰安不会看错。 沈青冥望着离去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转身扶着奶奶往家里走去。 第8章 病鬼(七) 李驰安跟上天玄的步伐,两人往城外走去。 老张和周掌柜随着天玄赶来,还在城门外守着,看见两人出来,忙迎了上去。 “国师。”老张往城里张望,看见人头攒动,难掩激动,“瘟疫……解决了吗?” 天玄轻微一点头,“根源解决了,但……。” 不等他说完,一旁的周掌柜急不可耐地往城里跑。 他不敢相信这一事实,他要亲眼看一看。 他站在街道中心,看着只是半个月没见到的街坊邻里竟恍然生出好几个月,甚至是数十年没见了。 他唯一的亲人——年近100岁的老母亲死于这场突然爆发,肆意扩散的瘟疫,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还活了下来。 周掌柜突然双手高举,颤抖不止,嘴里念念有词:“天啊,天呐,上天终归是有好生之德......。” 他难掩激动之情,说着说着,眼泪竟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周围的人见此症状,之前只顾着见着国师收服厉鬼的震撼和激动,如今才有了瘟疫消失,再也不会祸害青岚城的实感。 众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相拥而泣,都大喊着:“我们活下来了!我们竟然能够活下来。” 大多数人抱着自己的亲人好友,个个紧紧拥抱着彼此。 李驰安视线从人群回到旁边同样哭得不成样子的老张身上。 他忍不住掏了张帕子给老张,道:“这都没事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不但瘟疫没解决,还又来新的灾祸了。” “他们,他们就是太激动了。”老张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帕子胡乱擦着脸上的鼻涕眼泪。 “你也是。”李驰安补充道。 老张狠狠地点点头,“公子说得对,说得对。” 天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乱作一团的人群。 “师父?”李驰安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天玄垂下眼眸,片刻后转头对他说:“今夜启程。” “今夜?” 老张和李驰安完全相悖的两道嗓音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一呼百应的感觉。 天玄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李驰安,又转过头笑着对老张说:“陛下亲派,应当尽快禀明事态。” 提到陛下,老张有点害怕,但还是开口道:“一晚,好歹得吃了饭,明日再启程。” 天玄道:“青岚城还需重建。” 意思是,城里现在的人的身体大多数都还需要恢复,粮食也还需要朝廷大量派送而来,没有精力也没有粮食让他们有必要再留下来一晚了。 “可......。”老张还要再说些什么,试着挽留。 天玄却轻轻一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老张又给一旁的李驰安递眼色。 李驰安冲城里歪了歪头,又看了看天玄,最后冲老张一点头。 老张瞬间理解到他的意思,下一秒便提高声量,大喊道:“国师!今夜!就要回京啊!那我!......。” 没等他吼完,城中所有还在哭的人,没哭的人都哗啦一下跑到天玄身边,李驰安一个箭步退出了天玄几步远。 “国师,今夜就要走?” “连夜离开?” “不妥不妥,怎么可以让国师饿着肚子离开。” “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人群把天玄围得水泄不通。 老张笑着看向李驰安,李驰安闭眼点头:不用感谢。 他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沈青冥的脑袋,便专心看自己的师父安抚人群了。 天玄此时大概恨不得长出三个脑袋,六只手臂。 “皇命急诏,应当尽快返回。” “连夜离开。” “没有饿着肚子,带些干粮就好。” 奈何众人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讲什么,只记得要把救命恩人留下来,好好感谢一番。 于是,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建议下,天玄和李驰安在今晚被安排了一场感谢兼饯行宴。 虽然在半个月瘟疫的肆虐下,青岚城的粮食基本消耗殆尽,但是家家户户还是拿出了各家仅存的一点粮食。 天玄左一言右一语地劝,不用太多,陛下如今倡导节俭。 大家一边火热的切菜,炒菜一边说无碍,城里这么多人吃得完都吃得完,况且也该好好补一补·。 李驰安趁着天玄忙于周旋,便循着跟踪符的指引来到了街角的一个小巷,拐进去便见到了一间小木屋,木屋前有个小院,堆满了劈好的木柴。 一个人正在小院里劈着木柴,灶台里烧着火,铁锅里似乎在炖着什么,烟冒得很大。 那人正是沈青冥。 他察觉到了李驰安的视线,便抬眼望过去。 李驰安也不是在偷看,只是刚刚好奇得看了一会儿,所以也不心虚,大大方方地走到院子的小门前。 沈青冥却转身进了屋。 李驰安早习惯了等待,趁着沈青冥还没出来,他便数起了那些劈好的木柴。 等到他数完一遍了,沈青冥便又从屋子里出来了,随着而来的还有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笑眯眯地把门打开,道:“公子请进。” 李驰安走进门,见老人腿脚不便,便抬起手,准备扶着她坐在院里的躺椅上。 沈青冥却一个箭步上前,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搀扶着奶奶坐下。 “我们青冥没什么朋友。”老婆婆笑着说,“公子还是第一个呢。” 李驰安朝她笑了笑,他刚开阴阳眼看了一下,那老婆婆是个人,沈青冥和她是什么关系? 夏季昼夜温差大,沈青冥给她盖了件衣服,道:“饭快好了。” 老婆婆拍了拍他的手,道:“去城里和大家一起吃吧。” 沈青冥摇摇头,正要开口拒绝。 “我倒想尝一尝他的手艺。” 李驰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越过沈青冥对老婆婆道:“奶奶,就遂了我这个愿吧。” 奶奶见自己孙子这个朋友便是满心欢喜,人长得讨喜,说话做事也是乖巧懂事,便忙点头道:“公子不嫌弃就好,青冥手艺很好的。” 李驰安还想同奶奶聊一聊,套出些关于沈青冥的事,但被他拉着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沈青冥翻过他的手一看,几道狰狞的血痕还在手心,尚未处理。 李驰安见他一直盯着,便问道:“想尝尝吗?” “你想让我尝吗?”沈青冥看着他反问道。 看着他的眼神,李驰安莫名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个该尝试的事,至少今夜,至少现在不该。 沈青冥见他不语,将一个药瓶放在他手心,便转身去了灶台。 李驰安拿起药瓶看了看,便放在了一旁桌上,转手解下自己腰间的一瓶药,洒在了伤口上。 沈青冥若有所思地看完了他整套动作,皱着眉盯着自己那瓶药,久久挪不开眼。 见状,李驰安莫名有点心虚,笑道:“你那药灵吗?” 沈青冥只道:“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能用。”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变得些许僵持。 与此同时,朴实无华的香味扑鼻而来。 沈青冥揭开锅盖,李驰安上前一看,锅里是圆滚滚的包子。 “什么馅?” “酸菜和红薯。”沈青冥打了一下伸入锅里的手,“烫。” 李驰安看着沈青冥把一个个“圆滚滚”夹到碗中。 “咱家的红薯很甜。”奶奶已然起身,来到了两人身后。 李驰安笑着问:“是吗?” 他端着一盘包子放在小桌上,道:“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奶奶笑道合不拢嘴,给他夹了一个:“多吃些,也没别的招待了。” 李驰安惯来不挑嘴,也不客气,夹起来就咬了一大口。 皮薄陷大,红薯被捶打得很细腻,吃进嘴便是慢慢一口的柔软和甜蜜。 “真好吃。”他夸赞道,“奶奶你说得果然没错,真甜。” “是吧。”奶奶又夹了个酸菜馅儿的给他,“再尝尝这个。” 李驰安正被红薯塞得满嘴,只能笑着点点头。 沈青冥刚好把所有包子端上桌,顺手递了碗水给他。 一碗下肚,李驰安大口喘了喘气。 “慢点吃慢点吃。”奶奶拍了拍他的背。 李驰安笑道:“太好吃了。” 三个人吃了没多久,被一声“喵”打断了。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睡饱了,伸着懒腰大摇大摆走出来的小黑猫。 小黑猫闻着香味就走了过来。 “是只馋猫。”奶奶抱起在腿边蹭来蹭去,撒娇的小黑猫放到自己腿上,掰了一小块包子皮给它。 小黑猫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是那只吗?”李驰安小声问旁边的沈青冥。 “嗯。”沈青冥点了下头。 李驰安发现他虽然不需要吃食物,但是吃得却是格外认真,盯着包子一口接一口。 他看的认真,两人的节奏趋于一致。 小院里,三个人围着小桌子吃着饱满的包子。 街道上,众人拼了个长桌子,各式各样的菜摆了一桌子,各类面食,烤肉蒸鱼琳琅满目。 天玄被众人拉到主位坐着,大家一起好吃好喝起来。 月光渐盛,佳宴结束。 第9章 病鬼(终) 李驰安同天玄回到城外的小木屋。 “驰安。”天玄叫住回房的李驰安,“明日卯时出发。” “师父......。”李驰安转身看他,欲言又止。 “安儿。”天玄道,“病鬼当真只能自己现身吗?” 李驰安歪头微微一笑,又佯装不知问:“还有别的办法?请师父指教。” 天玄叹气,道:“我教过你强行唤出厉鬼的办法。” 李驰安道:“我忘了。” 他长相乖巧,这副表情更是让人容易相信他是真的忘了,并不是存在这什么故意拖延时间或是别的心思。 不过,天玄一眼便看穿自己徒弟在撒谎,直问道:“你不想回京?” 李驰安见心思被点破,也不觉得难堪,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 天玄知道他不喜欢那皇宫,他自出生以来便被周围的人捧上了天,但后来却由多生出些不好的言论,小小的李驰安便常年独自一人待在那庞大的深宫。 他生性喜爱自由,所以这次天玄会同意带着他一起出来,但李驰安总归是一个皇子,皇宫才是他永远的家。 李驰安看出天玄的犹豫,便轻蹙眉,眼中瞬间含着泪水,他望向天玄,道:“师父,我从小就呆在深宫里,望着狭窄的天空,没有同龄的玩伴,父皇也对我渐渐冷淡。母亲给我留下了十封信,是自她怀上我便开始写下的,信里她希望我驰风问天涯,安枕听雨声,是求平安,但是''问天涯''何尝不是追求自由,好不容易出宫,还要再让我回去吗?” 他知道从小天玄就看不得他哭,一旦他哭了,那便是什么要求基本都能答应了。 果然—— 天玄见他这样,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回便不回吧。” 他走上前,将手中的乾坤袋递给李驰安,“拿着,平常就是普通的包袱,术法催动时才有收鬼的效用。” 李驰安眼泪骤然收了回去,接过乾坤袋,道:“谢师父,弟子一定云游四海,惩奸除恶。” 天玄看着他,半天才开口道:“活着就好。”。 李驰安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厉鬼进了乾坤袋还能原样出来吗?” 天玄道:“乾坤袋只进不出。” 李驰安本想将沈青冥关进去,有需要再放他出来,但天玄这话一出便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沈青冥若死在里面了,倒是不值当。 他就要辞安,又忽地想起一事,对天玄道:“师父,你能再给我几张符吗?威力大一点的,可以一招制敌的。” “你不会吗?”天玄略是不满道。 李驰安忙道:“师父的威力大,如果碰上什么厉害的鬼怪,我也能保命啊。” 天玄想了想,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符咒了挑了四五张给李驰安,“引雷,锁魂,噬心蛊,灭魂。” 他指着其中两个嘱咐道:“锁魂是给你是用在你实在对付不了的鬼怪身上的,只能暂时将它的魂魄锁在原地。灭魂在逼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可开启,那会损伤你太多心魂。” 李驰安点点头,将四张烫手山芋好好的放进了乾坤袋。 第二天卯时,李驰安同样早早等在天玄门口,只是这次是为师父送行,而不是一同上路了。 “时常来信。”天玄最后嘱咐道。 李驰安送别师父,转眼便出现在了沈青冥的小院前。 此时,沈青冥正巧背着包袱从屋里走出来,他身后是送行的奶奶。 李驰安停下脚步,没有上前。 等到老婆婆进了屋,他才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说话,但彼此都默许着。 本是朝着城门的方向,路过陆府,李驰安却脚步一转,走了进去。 顺儿看见来人,跟见着活菩萨似的忙把人引进来。 李驰安先去看了陆言的情况,伤寒已然痊愈,但是花柳病已病到深处,无药可解,不出半月便会死去。 随后,他又来到了柳如烟生前所住的院子。 干枯腐烂的红梅枝干倒在地上,竟像极了苍白的骸骨,少数几朵尚未腐烂的花像是骸骨里流动的血液。 李驰安蹲下捡起一朵花,静静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信她吗?”李驰安问,他知道沈青冥就在站在自己身后。 “信。”沈青冥道,不因为别的,只是红梅在告诉他那些事时,他能感觉到她神智是清明的。 “师父说厉鬼是由生下来便心怀恶念的人变成的,人分善恶,鬼是不分的。”李驰安自言自语道,“一般的鬼魂也称不上善良,只是不闹事。而强留在人间的鬼则大多心怀恶念。” “你信他吗?”沈青冥问,语气带着轻微的不满。 李驰安沉思片刻,看着他,本想回答“信”,开口却道:“也许吧。” 闻言,沈青冥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眉梢舒展了几分。 “陆言的病症我会写信给皇上,剩下的便交由他们了。”李驰安对着红梅道。 天玄嘱咐道要简单确认各家情况无异常后,才能离开,李驰安照做,将家家户户都基本走了一遍,才和沈青冥离开了青岚城。 “她真的是你奶奶吗?”李驰安问。 “不是。”沈青冥道,“她孙子早死了。” “你用了他的身份?”李驰安猜测道。 “是。”沈青冥道,“老人家在山上一遇到我,就说我是她孙子,我反正也没处可去,就跟她走了。” 如此随意?李驰安心下疑惑。 “那如今怎么跟我走?”他问。 沈青冥笑道:“我不走,你绑也会把我带走。我为何不识趣一点?”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因为和某人在小时候打了一个赌,他说要带我去看这世间最繁华之处,而且我则要将他领到疾苦之地。谁找到了,便是赢了,要实现对方一个愿望。无论愿望多难,都得实现。 但某人如今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闻言,李驰安略是震惊,他说的没错。 沈青冥他是一定要带走的,一来,沈青冥来历不明,留他一个随时有可能爆发的鬼在人间难免不会惹出事端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二来,沈青冥与自己梦里那个小男孩绝对脱不了干系,他得好好利用他,查清困扰了自己十几年的梦。 何况—— 李驰安盯着沈青冥看了又看,道士本就可以将厉鬼养在身旁当做鬼仆。 李驰安没试过,他倒是想试试。 第10章 鬼戏(一) 京城—— 一人一马在一天清晨驶进正阳门,天玄几乎是卡在上朝的前一刻到达了太和殿。 “国师!” “是国师回来了!” 在众朝臣的迎接下,天玄来到龙椅前复命。 “陛下,青岚城瘟疫已然解决。” 李震一拍大腿,就要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又想起自己已经成为九五之尊,便强压下心里的喜悦,只是淡淡地开口道:“爱卿果然不会让朕失望。” 青岚城瘟疫是先帝遗留下来的一个难处理的烂摊子,如果在他上任后仍处理不好,最可控的结果是他的无能被记录在史册上,最糟的结果是瘟疫肆虐全国,李朝将遭遇灭国之难。 他伸手将天玄扶了起来,十分豪爽地赏了无数金银财宝给他。 下朝后,天玄被留在了太和殿。 “怎么没见到驰安?”李震随口问道。 天玄即刻跪下,道:“请陛下恕罪,五皇子还留在民间。” “他不想回来?”李震问。 “是。”天玄道。 李震早料到李驰安这一走不会回来,至少不会乖顺的随着他师父回来。 他俯身将天玄扶起来,“随他吧,和他母亲一个性子,皇宫也关不住他。” 两人并肩走到太和殿门外,恰逢台阶下大皇子李夜路过,李震望着天边的朝阳不禁感慨道:“咱们都不年轻了。” 天玄开解道:“陛下才刚刚登基,来日方长。” 李震却摇了摇头,他的确才刚刚登基,可是却已经年过半百了,不知道这皇位能坐到何时。 树林间—— 李驰安和沈青冥走了一日仍然还在青岚城外的树林里游荡。 夜里,沈青冥在一个石头旁支好火堆,准备就地休息。 李驰安正好拿着两条已经处理好的鱼从湖边回来。 “折两根树枝给我。”他对坐着的人道。 闻言,沈青冥抬眸看向他。 见他不动,李驰安疑惑地皱眉。 “这使唤人的习惯倒是没忘。”沈青冥忍不住嘟囔,他起身折下两根树枝递给李驰安。 李驰安把鱼插好,立在火堆旁。 火势不小,烤的鱼滋滋冒油,李驰安靠近扇了两下,道:“缺点盐。” 沈青冥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在包袱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陶罐递给他。 李驰安略带疑惑地接过,打开一闻,竟是一罐盐。 “你一个鬼出门带盐干嘛?” 他撒了几粒在两条鱼上,鲜香味立即被激发得更甚。 “你不是正好用上?”沈青冥反问道。 李驰安无话可说。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了夏季常见的虫鸣声和火焰燃烧的声音。 李驰安看着异常旺盛的火焰,突然开口道:“还有吗?” “什么?”沈青冥闭着眼问道。 “别的,糖什么之类的。”李驰安补充道。 沈青冥本不想理他,但还是起身在包袱里翻了翻,找出了另一个罐子,道:“糖霜。” 李驰安挑眉道:“还有吗?” 沈青冥把罐子放在他身旁,问道:“你还需要别的?” 李驰安摆了摆手,道:“不是,只是想看看你这袋子里能掏出多少东西。” 他拿起一旁的糖罐,打开尝了一口,甜味浓郁到直冲天灵盖,太甜了。 沈青冥接过,面无表情地倒了一大块进嘴里。 李驰安不解地看着他,眉头紧皱。 他忽地想起这人说过自己的血很香很甜,该不会是类似于这个? “我的血是这个味道吗?” 沈青冥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他想了想道:“不是,你的更甜。而且……。” 李驰安微眯着眼盯着他看。 他回味道:“而且更让人克制不住。” “你很好奇?”他挑眉道。 李驰安收回视线,没有理他,听别人如此描述自己的气息,他觉得很新奇,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盯着自己尚未痊愈的手心发呆,人血是何种味道?是他的血本就不一样,还是只有沈青冥觉得特殊? 他想得出了神,丝毫没注意到两条鱼已经被火烤得糊了……。 直到浓郁的糊味传来,他才回过神,不过此时早已于事无补了。 他叹了口气,还是将两根棍子拔出,应该只是表面糊了,尚且能吃。 沈青冥自然地朝他伸出手。 李驰安疑惑地看向他。 沈青冥微微瞪大了双眼。 李驰安看了看鱼,又看了看他,“你要吃?” 他向来准备的都是一个人的量,突然多了一个生物,他还有些没适应。 沈青冥有些郁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李驰安想了想,还是分了一条鱼给他,他不是人,那就当养的鬼物吧。 在这世间,有许多道士杂修会养些灵宠,那自然也会有剑走偏锋养牛鬼蛇神的,或帮助提升修为或做事。 沈青冥内心飘过一瞬愉悦,但面上却皱着眉接过了那条漆黑的鱼。 “尝尝。”李驰安道。 沈青冥眼底流露出些许嫌弃,问道:“你确定能吃?” 李驰安内心: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清理掉鱼表面烤糊的地方,身体力行地咬了一口。 果然只是表皮糊了,内里鱼肉软烂,保留了原始风味但又不觉得腥臭,那罐盐起了不小的作用。 见状,沈青冥也学着他的模样,咬了一小口,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 “你……经常,下厨?”沈青冥一边吃一边问。 李驰安道:“偶尔。” 他小时候偶尔会抓宫里池子里的锦鲤烤来吃,但每每被发现了就会被罚不能用膳,饿急了便又会区抓锦鲤,于是周而复始,别的菜他是不会,烤鱼倒很是熟练了。 他注意到身旁是不是传来奇怪的声音,便看过去,发现沈青冥正和嘴里的鱼刺斗争着。 好不容易咽下一口,他对着鱼肚子就又是一大口。 李驰安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问道:“你的嘴不疼吗?” 此刻,正巧有一颗刺卡在了沈青冥的喉咙处,他张着嘴有些无奈地看着李驰安。 李驰安好奇地凑过去问:“你第一次吃鱼吗?” 沈青冥点了点头,却开不了口,那些刺让他很苦恼。 李驰安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找来一片树叶,道:“先吐出来。” 沈青冥乖乖吐掉了口中的鱼肉,看着他,喉咙里的那根鱼刺却仍是存在感极强。 李驰安无奈道:“用怨气化了它。” 沈青冥被点醒,鱼刺顷刻间便消失了。 “鱼肉里有刺,要一边吃一边吐。”李驰安道,顺便给他演示了一遍,“懂了吗?” “为何不吃些简单的?”沈青冥不解地问。 “没有。”李驰安如实回答,这林子连一颗果蔬都没有,除了鱼便就是鸟了,鸟还得处理皮毛,显而易见,鱼是最好的选择。 “你第一次吃鱼也这样吗?”沈青冥问道。 李驰安愣了一下,道:“忘了。” “你呢?”他接着问,“几岁死的?” 沈青冥看了他一眼,同样答道:“忘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李驰安心想,看来从他口中套话是件急不来的事。 “那生前的事呢?”李驰安又问。 沈青冥一边吃鱼一边道:“忘了。” “死后呢?” “不记得。” “那你头骨里都装了些什么?”李驰安有些生气。 “要看看吗?”沈青冥作势真的要把头盖骨掀开。 李驰安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下一秒,沈青冥手里竟真凭空出现了一片骨头,递给李驰安道:“我的头盖骨。脑子已经腐烂完了,拿不出来。” 李驰安本是一眼都不想看,但他忽然注意到那头盖骨对于一个成人来说过于小了,如果是四五岁的孩童那便是正正好。 于是,他正想上手拿过来看一看,沈青冥却把它收回去了。 “看看就好,摸还是不行。”他道。 “死的这么早。”李驰安笑道,“怎么怨气这么重?” 沈青冥道:“醒来便有了。” “哪里醒来?” “青岚城。” “怎么死的?” “忘了。” “何时醒来的?” 就在李驰安以为仍是“忘了”之时,他道:“半月前。” 李驰安内心:选择性遗忘。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的信息,照沈青冥所说,他目前基本的记忆和一个青岚城刚出生半个月的婴儿没什么两样。 只是长得高了些壮了些,加上会说话认得些字,别的你不要妄图从他嘴里套出,至少目前不行。 李驰安暂时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问道:“你知道幽都吗?” 沈青冥摇了摇头。 李驰安一边吃着鱼一边给他科普道:“幽都城是人间阴气最盛的地方。一个人阳寿未尽,死去的人魂魄会不自觉地飘向幽都,除非执念过重,怨气过深。而阳寿已尽之人则会直接被带往阴界。” 所以,他很好奇沈青冥又是怎么强行留在这里,充满怨气却又能不丧失理智。 不过问了,多半也是“忘了,不记得,不知”之类的回答。 因此,他没问这个,而是换了个问题—— “打算去哪儿?” 沈青冥还在和细小的鱼刺做斗争,分了片刻神回答道:“南方。” 闻言,李驰安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南方可是一个好地方啊。 瘴气弥漫,鬼怪毒物数量惊人,更别说那幽都便是在南方,传言幽都城后的幽都山有着各种独特的药草,极为繁盛。 而他正巧知道两种丹药,一种可以恢复人的记忆,一种可以让人无法撒谎,无论哪一种用在沈青冥身上都是极佳选择。 他笑道:“看来我们确实同路。” 沈青冥倒也不错愕,像是提前知道般。 夜色渐深,林间温度下降很快。 沈青冥加大了火势,靠在睡着了的李驰安旁放松心神。 李驰安看似已经睡熟,实则一个常年被梦魇所困之人的睡眠是极浅的,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无法入睡。 所以,当心口被一把匕首抵着的时候,他无比清醒地感知着,若那把匕首有一丝用力的征兆,他都会毫不犹豫催动那半张引雷符。 幸好,沈青冥似乎只是觉得那匕首有趣,在他心口比划了两下便放了回去。 辰时,两人再次启程。 临山镇是青岚城南方的一个乡镇,乡镇不大,但是依山傍水,风景极好。 不仅如此,当地民俗美食更是多种多样,让人眼花缭乱。 李驰安和沈青冥慢慢悠悠,闲聊着在树林里走了两日,第三天临近酉时才来到临山镇。 只是一进镇,李驰安就多了一个烦恼——沈青冥行进速度明显减慢。 他抱臂在一旁观望,他发现沈青冥大多时候只是面不改色,稍作停留,很少有令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但若真碰到那极为稀有的,新奇的,眼睛便会瞪大几分,圆溜溜的,活脱脱像极了看着新鲜儿玩意儿的小孩,只是这个“小孩”身高八尺有余......。 李驰安心道,果然是死的早。 但此时,沈青冥正站在一个糖人铺子前,竟停留了约莫一炷香功夫了。 店家已经隐约面露不悦,这么大个人挡在铺子前,可是要耽误做生意的。 就在店家忍无可忍,想要上手赶人之时,李驰安上前对沈青冥道:“拿一个吧。” 沈青冥感到些许意外,转头怀疑地看着他。 李驰安上前,直接递给店家五文钱,对他道:“拿吧。” 见状,沈青冥也没有犹豫,拿了一只小兔子糖人。 “走吧。”李驰安道,他一手拽着身后的人,确保二人不会走散,一手掂了掂腰间钱袋的重量,此次出门他带的钱不多,不知道够不够满足这个“小孩”的好奇心。 沈青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糖人很甜,比奶奶家里最甜的糖块都还要甜上许多,可以暂时过过嘴瘾,缓解一下难耐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李驰安定了两间最简单的客房,但价格之高到让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小镇的客栈,那价格堪比京城一家上好的酒楼了。 店小二解释道:“客官谅解,咱们这儿刚刚热闹完,许多游人还未曾离去,贵一些也正常。” “热闹?”李驰安问,“咱们这儿还有热闹?” 店小二突然来劲儿了,道:“鬼戏刚刚结束,可不热闹吗!” 李驰安点点头,他是知道鬼戏的,消灾祈福的民间戏曲,宫里也常常请些戏班子,那不值得留神。 店小二见他不甚在意的样子,正想抓着他好好聊聊,一旁客人恰巧招呼,他也只得去招待了。 李驰安带着沈青冥来到房间,道:“一人一间。” 沈青冥欣然同意了这个安排。 于是,李驰安开门,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他已经两天没睡好了。 今天就更到这里吧,大家喜欢的话记得点个收藏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鬼戏(一)